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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行

出远门,只觉新奇,如今却觉得不惯了。

“此去通州还得几日?”

“快了,我们来时用了四日,想来再过一日便可到达通州。魏夫人已给二位购置了宅院,人手也都找好,就等二位小姐呢。”她一向伶俐,早看出这位柳小姐与刚刚那位柳小姐的不同之处,面对着凤尘晓,她不由万分小心。

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魏娘为她们准备得这样周全还真难让人拒绝她的热情。

通州是嘉庆朝第二大州府,繁华程度只有京城能过之。凤尘晓一行的马车从东门直入城中,东西大街上车水马龙,行近半个时辰才到城中。

柳柳新奇地看着街景,连凤尘晓也被感染到了好心情,学她巴在窗边往外看,偶有路人注意到马车内有人探出头来,惊鸿一瞥间被那如花容颜迷得举步忘行,柳柳回身将她拉回车内:“那些呆子全都看你看傻了,哈哈。”

这里是与明德镇完全不同的景象,到处都热热闹闹的,街两旁商家林立,往来众人穿着体面,这里,看起来富人多与穷人。

后方突然起了阵喧闹,一行车马挤过来与她们抢道,赶车汉站在车上回头一看,急忙往旁边让,不仅是他们,连路上行人也纷纷避让。一辆雕着铜雀的车马从后面驶过来,马车之华贵普通人也能看得出来,车帘半垂,里面端坐着一名女子,隐约可见其绰约风姿。

凤尘晓皱眉,这车上铜雀分明是宫中制式,如何是宫外用得的?待那辆马车行过后,凤尘晓她们坐着的马车才开始继续行走,柳柳好奇问道:“刚刚那辆车是哪家的?为何都要让道?”

梅香眼中微有不忿,想来也不喜欢那些人的嚣张,她答道:“那是燕府的大小姐,她那辆车是前朝燕太后替她们家向以前的太宗皇帝求来的恩典,任谁见了都要礼让先行。”

原来是四大世家之一的燕家,怪不得这么大排场。

“哇,果然是大州府,什么样的人都有,那个燕大小姐好看吗?”柳柳意犹味尽,打听个没完。

梅香想了想,谨慎地答道:“燕大小姐岂能是我等能见到的,听说是极好的。”

终于到了目的地,魏娘看到凤尘晓的简单行李后,招呼来梅香和另一个丫头:“二位柳姑娘,梅香你们是熟的,这套院子和这两个丫头是给你们备下的,还有一些婆子和仆人服侍你们,我先前做主找的人,手脚还算伶俐,哪里做的不好,只管告诉我。我就住在旁边的魏府,需要什么就到魏府找我,极是方便。”

凤尘晓不露声­色­打量着自己的新住所,半新的宅子,看样子花了心思重整,排列整齐的仆人穿着一式的青衣,心中苦笑,今生居然还会再过上这种排场日子,虽比不上公主府和郡马府,可也比明德镇的住所好上许多倍。

她到今天都没想通自己为何运气好到如此地步,魏娘做事滴水不露,倒也看不出端倪。抚心自问,若是以前的明珠郡主,定不会想这些,不会怀疑,如今她可谓是从里到外都变化太大。

柳柳倒是惊叹不已,落在魏娘眼里,便是凤尘晓果然来历不简单,对这些排场不放在眼中,其实她也真的是淡然处之

“二位先歇息半日,梳洗一下,我还给二位准备了些衣物,尘姑娘,不妥当之处还望见谅。晚上我来做东,也没旁人,只有我家相公和小女,小女你们也见过,当是为二位洗尘。”

凤尘晓微微感激,魏娘此举简直称得上贴心,初来通州,衣服什么的确实该置办些,难为她想到。

魏娘转身回了自己家,那里有夫君魏崇礼在等她,除此之外还有一人,软巾束发,一身黑­色­玄衣,他祥细问过刚才的情形,仰头思索半晌,后笑着摇头:“这个凤尘晓倒也不俗,且这样安排吧。让梅香和梅影那两个丫头注意点,别让人看出来不对劲。”

魏崇礼取笑他道:“沈老弟,你快马加鞭地从天锦城赶回来,便是为了这个女子?可为什么还让人看着她,我从未见你如此重视一个女子,看来我晚上得好好见识一下才行。”

“那倒不是,此次进京才知天锦城的情形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你可知道近来有个暮璟公子名声大震,极得皇帝看中,他与佛教弟子交好,连带着皇帝也常到京都严华寺去,许多重要之事也交与他处理。我原来打算找那些世家子弟引见一下,谁知道连面都见不上,打听到严华寺近日有位高僧会来咱们通州讲佛,暮璟公子与此人来往甚密,说不得要从这里突破。”

魏娘掩嘴笑道:“这个暮璟公子我倒是听说过呢,这通州府的小姐我见过不少,在她们口中我听到这个名字更不少。他原来不是在莳花苑的吗,为何能一步登了天?沈诚兄弟你打听他是不是……”

沈诚不感兴趣地道:“嫂子说哪里话,那些闺阁女子就是这么无聊,具体如何我也不知,唉,我其实并不想去巴结人家,可家中长辈却总想找个靠山,想着哪天也当个天下闻名的世家。”他双眉微蹙,极为不满目前的情形。

魏崇礼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已有能力离开那个大家族,为何不早日出来同我大展拳脚?算了,难道你对他们还有幻想?也罢,我这边会替你看好一切,随时可以过来。”

“有劳魏兄,他们毕竟还是我的家人,万事不想做绝。”

魏氏夫­妇­送沈诚离去后,魏娘忍不住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要咱们出面找那位凤姑娘,自己出钱出力,我想不通。”

魏崇礼轻哂:“我这个义弟最爱跟自己较劲,心气又高。谁也不会知道他想些什么,反正少不了咱们的好处,你记着别在那个凤姑娘面前露了马脚就行。”

魏娘目光闪动:“我是想着沈诚他是否对人家有意思,呵呵,这个凤姑娘不简单哪。”

生意上的事情凤尘晓与柳柳是门外汉,嘉国各辖州自有官府出面办设的州商衙门,一应处理各商家之间的合伙、开店、歇业等等事务,形同商会,魏娘带着二人到州商衙门请了保人,为双方合伙做个见证,待店铺人手齐全后,再选个吉日就能做生意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卖家也是将那天下奇与不奇的全都拿来做买卖,在商会那些男人眼中,她们卖些个女人用的东西自然算不得大生意,九月初二,一间“一品花韵”绣品坊不太张扬地开在了通州最繁华的大街上。

为什么要开家绣品坊?柳柳一开始不太明白,魏娘笑着解释:“我的好姑娘,开家花店,人家以为卖花,咱们这些个东西,就得用绣品配着做好了才能卖,取巧罢了。”

据她的想法,此物贵­精­不贵多,主要就是对着富人家出售,还有一个不可能多做的原因就是,这花大都是盆栽,哪里也没有花田,任你想采多少就有多少,图的就是物以稀为贵。

有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麻烦,等到真正开业时,已入了秋,通州城大,魏娘着意拉拢二人,如今凤尘晓和柳柳万事不用动手,生活过得甚是惬意。

今日“一品花韵”开张,凤尘晓却留在家里没有出去,就着飞花小笺在窗前逐个练字,自来到了通州,除了偶有几次随魏娘和柳柳去新店查看,她倒又过上了闺阁小姐的生活,忽然对写字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常常一练就是半日,柳柳忙完之余又跟过来学练字,常会发出:“小尘,我发现你的名字反过来就是尘晓,好有趣”“原来做诗与做生意都一般难”之类的感慨,忙得跟无头苍蝇似的,凤尘晓对万事不太上心,她见柳柳高兴,心中自也高兴,不忍打击她,只交待在魏娘面前不可太过直率,要注意言行等事。

柳柳不明白:“这是为何?魏娘她是好人啊。”

“我自然愿意相信她是个好人,可是人心总比你我想的要复杂得多。”

想想也是,柳柳便把话存在了心里。

店里一应事务不用二人­操­心,抽得几日更将那些需要用的材料做好,平日又着人收集能采到的时令鲜花,可以风­干­的就制好做库存,这些柳柳早已上手,她自命请缨全部包揽,只有绣娘做什么样子折东西要凤尘晓来定。

花枕和有熏香效果的香囊是初期开店的主要货品,想想,一块长方枕头,里面塞满了保留着香味的风­干­花朵,轻,软,外面还绣着淡雅的花样,小姐少­奶­­奶­们拥香而眠……不说香艳刺激,也够人想入非非。

如今的贵族们不仅在百花开放的时节簪上时令鲜花,而且还流行以香熏衣(参见唐朝)。一品花韵如今贩卖的香囊清香自然,做工又巧,比那些香粉、香包好上数倍,此外店中还摆放了各式饰品,均与花朵有关,有加了栩栩如生的­干­花原形的腰带,有缠了许多花瓣的手环,若这样还达不到客人满意,便可提出要求,量身定做。

丫鬟梅香进来为她添茶水,又放轻动作续上一枝香,忍了忍没有说话,其实是羡慕跟了柳柳的梅影能日日出门,心想这位小柳小姐可真是个怪人。

她这里静悄悄地跟没事人一样,“一品花韵”却喧闹无比。

魏娘事先给相熟的贵­妇­人送去请柬,诚意相邀她们来观礼,每份请柬附上香囊一个,不管如何,先招了她们来再说。没想到见者心喜,半日时间,摆在店中的货品便卖得七七八八。

柳柳在收钱的管事一旁站着,笑开了花,她和凤尘晓不同,事事喜亲力亲为。魏娘也着意将她介绍出去,说自己只是个三老板,真正的老板是二位柳姑娘。

晚上,柳柳带着丫鬟梅影兴奋地来找凤尘晓,不住讲述日间生意有多红火,将来会如何如何,满是对将来的期盼。

“小尘,若咱们一品花韵将来能得到皇家赏识,成了皇商该有多好!”

梅影替主子扇着凉扇,闻言低头一笑,梅香捅捅她,也忍不住笑,凤尘晓眼光余角扫到,微一皱眉:这两个丫头莫不是在嘲笑柳柳口出狂言?她们是魏娘派来的,成日跟着自己二人,会不会也有监视之意?

此意一起,凤尘晓微叹,怎地现在她如此多疑?曾有一次她私下跟柳柳提过,从开头分析到最后,也没想出来魏娘有何理由设局害她们,柳柳更不在意,她封了魏娘做心中努力目标。

“柳柳,不可如此狂妄。只是一门­干­花绣品的小生意,如何能做到天上去?”

“真的,我这几日学得太多,你莫小瞧了这门生意,来,你看,”说着柳柳从头上摘下一朵绢花:“平日里咱们头上戴的这种绢花,也是花,可也不是谁想做便能做,天下花饰,均出自四大世家的燕家,前朝燕太后便出身燕家,至此燕家便得了势,一手包揽之下,所做宫花艳绝天下,各州府都只能贩卖燕家出品的绢花,你瞧它小,可着实不便宜,一年四季春夏秋倒还罢了,冬日里谁家能保证日日有新鲜花样簪戴,都指着它呢。”

原来柳柳打这个主意,燕家,嗯,凤尘晓记得在莳花苑里燕家也有一男一女同在,不过没打过交道,世家子弟都傲的很,比她这个郡主都要傲,没办法,人家有靠山。

“小尘,你说咱们要能……”

眼见着柳柳还想谈这个话题,她笑着着岔道:“即便如此,你总得休息啊,现在已经晚上了,你呆在店里一天,吃饭没有?”

“自然吃过了,唉,现在被人服侍着,饿了饭端到面前,冷了有人加衣,出门不用走路,两手不沾阳春水,这要谢谢梅影。不过小尘,我有些不习惯呢。”她向梅影道谢,吓得梅影赶紧避让。

华服难掩柳柳其质朴本生,凤尘晓心中安慰,即便重生后柳柳比她要大,但内自沉静的气息让她看起来稳重的多,对待柳柳也象姐姐对妹妹,虽然表面上都是柳柳在忙,她一副稳坐享福的样子。

柳柳又道:“小尘,今日我忽然想起了王生,奇怪,这许多日子,我竟然忘记要去寻他,通州也太大了,咱们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忙也忙死。”

梅香连忙点头道:“是啊二位小姐,通州是除了京城外最大的州府,来往商贾特别多,也格外热闹,还有城郊的宝华寺,都很有名气,去嘛去嘛。”

她跟着凤尘晓在家里呆的时间过长,早想出去透气,耐何这位小柳小姐总是呆在家中。

凤尘晓来到通州这几个月,还真未有闲情逛上一逛,听得宝华寺之名,左肩上铅华印记之处突然猛地一热,这是重生之后前所未有之事,心中诧异,脸上古怪,梅香以为说错了话,忙低头退到一边。

“宝华寺?很有名?”再提起宝华寺,肩膀上却再无异样,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是的小姐,跟京城的严华寺同出一脉,得道高僧常来讲佛。”

不论有没有高僧,冲着这奇怪的花印反应,她都得前去一观:“好啊,明日咱们便先去这宝华寺!”

异僧

第二日正是初一,凤尘晓与柳柳带着梅香和梅影一早出发,去寺里进香。寺里烧香礼拜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女客们都爱留下吃顿这里的斋饭才离去,香客们自是给寺里留下不少香油钱。宝华寺已有千年历史,自佛教受嘉庆朝民众信仰之日起,便已存在,甚至有传闻说京都严华寺也只是佛家弟子后来传承到那边后所建,论历史悠久,远不及宝华寺。

正殿中,凤尘晓合掌于胸前,跪在蒲团上闭目虔心礼拜,天锦城的严华寺与这里同宗而出,故供养的佛像与这里相仿,她曾去过一次,故而有种熟悉的感觉,不由自主将心事在神灵面前吐露,反正阎罗只说不可与人道之,没说不能与神沟通吧。

柳柳好奇地打量着殿中一切,她没见过这么大的寺庙,到处是鲜花供奉,气派非凡。有感于这里气氛庄重,故而未敢多言。出得大殿,看凤尘晓给知客僧添了许多香油钱,不由咋舌:“小尘,你刚才在那里跪了半天,又给这许多钱,在求什么?”

很多。凤尘晓求神明保佑自己以后可以一生顺遂,又能得偿所愿,为远方的爹娘祈福,保佑她这身体的本尊无论投胎到了哪儿去,都能快快乐乐……报仇什么的这些血腥之事还是留在心底的好。

“我看人家都给,我便也给了,多吗?其实来这里只不过求得心安,真要得偿所愿,自然还需自身努力。”

“女施主好慧根,只要自觉心安,东西南北都好。”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引得四人停下脚步向后望去,只见一个头戴着垂有白­色­纱帷斗笠的游方僧人和一个知客僧站在那里,双手合什行了一礼。

他身形极高,不知为何要用纱帷将面目挡住,礼毕又躬身道:“贫僧法号一尘,偶听得施主真言,一时犯了口戒,惊扰了施主,多有冒犯。”

柳柳活泼地同他招呼——多半是好奇:“你也是这里的和尚?”

他倒不再吭声,旁边的知客僧道:“此乃天锦城中得道高僧,今日我寺中有讲佛,一尘大师便是为此而来,施主若要听大师论讲佛道,可至偏殿等候。”

说罢两人转身离去。

柳柳迷惑地道:“得道高僧不应该都是老和尚吗,他的声音听着没有多老啊。这讲佛有意思吗,小尘,咱们要不要去?”

“不,无聊透顶,你看刚才那和尚说话就能知道,我们还是去等着斋堂开饭吧。”她沉声否决了柳柳的提议,因为就在刚刚那个一尘自报家门的时候,她左肩上的铅华印记热得发烫,一尘离去后才回复正常,并不难受,只是心中惊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斋堂里布置得比前殿要有人气得多,这里坐着三三两两的女客,当然有钱人家的女眷们分得有单间去进食,看来在这寺庙里也讲个三六九等,不能免俗。最公平的就是和尚们,从方丈到沙弥,吃的都是一样的过堂饭。那过堂饭很有名,也很简单,一碗白米饭、一碗素菜、一碗清汤、一小碟咸菜、一小碟花生、一小碟辣酱、一双木筷。过堂饭讲究用饭时安静,不得讲话,添加饭菜都是以手势示意,不得剩下饭菜(佛家典籍)。

待在堂中坐下,凤尘晓又觉得无心用饭,匆匆找了个借口,连梅香也不让跟,便往偏殿行去。一路上不住抱怨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坚持不要这朵什么铅华,感觉象是身体里多了个什么,有事没事发个热,让人不得安生。

到得偏殿附近,便看到殿前的空地上站满了僧人,有不少周边寺庙的僧人是慕名而来,再加上香客,场面甚是壮观。中间是一高台,台上正是那个头戴斗笠的僧人,他没有取下斗笠,就那样挡着面容高声讲论:“所谓心安则道隆,心安而理得。禅宗二祖慧可大师,千辛万苦,日夜不吃不睡的跪在冰天雪地里,下雪久了,雪覆盖腰间,自觉得求法心不够恳切,还将斩断自己的左臂,以表学法、求安心的虔诚……(禅门杂话)”

凤尘晓打了个寒噤,她一向自持身份,不愿同柳柳一样学些怪样,此刻却悄悄走到人群外围的一棵树后面隐身藏好,方才探出头去细看。这个和尚好奇怪,尽说这些吓人的佛家谒语故事,好好的人­干­嘛要让自己受罪来求得心安,非得这样才算真正的修行之人?正暗自腹诽之时,台上的一尘似有所感,微转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吓得她立马回身站好,一颗心呯呯乱跳,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又觉得自己太过无稽,印记莫名发热就让它热好了,反正不疼不痒,该来的总要来,该知道的早晚要知道,这般偷偷摸摸又有何用,不知道的人以为她离经叛道去喜欢得道高僧呢。

“阿弥陀佛,一尘法师不辞辛苦为我等弘扬我佛教义,真乃菩萨心肠。”

“大师是从天锦城来的,几时咱们能到严华寺去烧香许愿就好了。”

“听说一尘法师只在这里停留三日,不知明日可还有讲佛?”

她来得晚,时间不长讲佛便已结束,虽然直觉上不喜这个人,但是不得不承认,此人的教化能力非凡,一众信徒均觉意犹未尽,望着他的眼神如看神祇。

这会儿那朵铅华倒不再发热,她轻抚一下左肩,在心里偷偷地问:不如你自己来告诉我为何会发热吧?

可惜铅华不是叶细,它只是一个印记。突然前面有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停下来拦住她:“咦,你……莫不是是凤家小姐?”

那老­妇­人身边有一年轻男子陪伴,见她停下,忙过来搀扶:“娘,你怎么停下了?”

“子昱,你瞧这莫不是凤家小姐?”

凤尘晓连忙否认:“不,你认错人了。”

那男子打量她一下,眼透惊喜,他此番是陪老母远从郴州来此礼佛,又闻一尘大师在此,才决定多耽搁几日,哪料就碰上了心仪的少女。

“凤姑娘,你不是远去开州还未回返,如何在这里?”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什么?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卞子昱啊,同你兄长是同窗好友,也曾在凤府见过姑娘几次。那时凤姑娘尚未及笄,定是对在下无甚印象了。”卞子昱有些失落。

是吗,她有个兄长?叶细好像曾经说过,那么这个卞子昱真的是熟人了。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凤姑娘。”

“怎么会,那年你十六芳辰,凤家老爷请来了凤阳的戏班,在城中唱足了三天大戏,在咱们郴州城可算是头等大事,府上办的席面也好,我与我家老爷有幸应邀而去,与小姐还在后堂见了一面,当时我就想,这等姿容莫不是仙家下凡,哪象小女,资质普通得很。”

这些事对凤尘晓来说就是故事,她只得连声否认:“夫人说的这些我全都不知,小姓柳,就是这通州府人,什么凤家什么郴州,真的是没听说过。”

卞氏呣子心中惊疑,虽然眼前这位女子矢口否认,可她确是凤家小姐没错啊。眼睁睁看着凤尘晓转身混入香客中不见了人影,他们只得回转。

凤尘晓提步往斋堂赶,无意中遇见了不认识的熟人,让她本就不定的心有些惊慌,一路想着卞家呣子与凤家的事,走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并不是回斋堂的路,来时并无印象走过这里。不想宝华寺竟然这么大,欲要找个人问路,只有千年古柏静静矗立在青石路两侧,本来就已至秋,庙里又特别­阴­凉,她微微打了个寒战,勉强定下心来发现远处有个独立的殿堂,似有人影。

到得殿堂门前,上有一方扁额,书写着“一生休”三个大字。想到寺庙里多有讲究,她又是个女客,乱闯多有不便,便在门前止步,稍提高声音叫道:“可有人在殿中?”

无人答话,她正待再问,门吱呀一声打开,却是个戴着幄帽身穿僧袍的和尚,正是那个一尘,原来这是他的休憩之所。

“原来是女施主,不知有何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有人,一尘出现时居然还带着那个斗笠,遮住他的真实面目,并将门在他身后死死关住。

凤尘晓暗暗叫苦,她肩上的印记又开始发热,难道因为这铅华的关系,她和这个和尚一天要见三次面?大师头上这个斗笠不错,戴上去后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羡慕得不得了。

“大师,我无意中走错了路,不知如何走到这里,家人都在斋堂那里等我,不知大师可知这知客僧在何处,我想问个路。”

她真的只是想问个路而已,没想到这样也能遇见他,照佛家来说,这便是有缘法了。

一尘听得她要问路,半晌没有动,他­性­喜清静,早打发了周围的人都退开,这附近再没旁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凤尘晓见他站在那里不说话,气氛更加诡异,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匆匆说道:“打扰大师清修,我还是先走了。”

一尘却道:“慢,贫僧以前是否见过女施主?”

“啊?应是没有,我今日才有缘与大师见得一面。”

“那为何……”

他话说半句没了下文,她想该不会他身上也有这铅华印记也会发热吧?她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一尘,暗自猜测若是有,会在他身上哪个部位。也算是嫁一次人早为人­妇­,男子身形并不陌生,面前这个和尚身形矫健,年岁应该不是太大,啊哟,她怎能在佛门清净地有此亵渎佛家弟子之意,该不会是叶细又上了她的身吧。

轻轻动动手脚,咦,能动,她呼出一口气,不是就好,不敢再乱看他,忽然扫到他身后的殿堂的门板上雕着的花纹,距离太远看不太分明,仿佛就是朵朵铅华。

是那些圣地奇花?她的脸上不敢露出丝毫不妥,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不过也别指望着问路了,赶紧跑吧。转身向来路回转,身边已掠过一人抢到她的前面,僧袍飘飘,正是一尘。他头也未回地道:“贫僧送施主一程。”

明明他是天锦城来的高僧,却为何对寺中路线那般熟悉,带着她斜穿过一条小路,直接到了斋堂后面。

她觉得此人古怪到了家,忙道了声谢,绕到左侧夹道尽头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尘还站在原地未动,似痴了一般看着庙堂­精­舍。

“一品花韵”经营得当,两位女老板一个­精­明一个下力,短时期内也看得出前景不错。凤尘晓近日无心于店中情形,以前还会听柳柳细细同她讲,如今只一句:“柳柳看着办吧。”便接着呆在房中发呆。

柳柳劝她:“再在家中呆着便要发了霉的,前日才只去了宝华寺,这通州大街小巷热闹的很,几时我带你出门瞧瞧?”

她只是不应,提起宝华寺就要想到一尘和尚,她敢肯定,一尘与这铅华定是颇有渊源,只是阎罗也说这花在几百年前已被人毁掉,一尘也不可能几百岁,能有什么渊源?难不成他也是重生而来?一想到这个可能凤尘晓就觉得浑身冒冷汗,太诡异了。

不行,她定要到那间殿堂再看一下,是否自己眼花,或者宝华寺本就是西北圣地之源,那么僧房殿堂中有铅华印记也属正常吧。只是一人出门很不方便,和柳柳同去?两个丫鬟更是不行,她快被想去又不敢去的念头给折磨疯了。

在这当口,魏娘却抽空来见她,还拣了柳柳不在的时候来,张口就道:“尘姑娘,这两日有人向我打听你,你猜是谁?”

“是谁?”她懒得费心去猜,因为早知在庙中碰到那个老夫人后,她就预感到凤家的人将会出现。

其实她也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离开明德镇有一半的原因便是方便凤家的人找到她。可她现在过得还算……不错吧,除了独居明德镇时无人随身侍候,多有不便外,其他一切都还好。暂时还未想好如何利用这个身份,并不着急回到那个大家族,以前做郡主时有爹娘照拂,貌似以前的凤尘晓跟自己家人闹得不是很好,回去以后她该如何自处?

“好像是郴州的凤家的人,你应该听说过吧,郴州凤家也是四大世家之一,家中弟子也有在通州府的,突然来找我打听尘姑娘你多大了,长相如何,开头我还以为来说媒的,可一想不象呀,所以来跟你说一声。”

还在为一尘头疼的她更烦,怎地又出了这事,抚额叹口气:“不知魏娘是怎么回的?”

“我能怎么说?自然是打发了人去,可这些人不死心,都找到我夫家去了。也不知他们到底要纠缠到何时,姑娘怎么看?”

“没事的魏娘,他们要找要打听,那是他们的事,且先不要管他们。”

“听闻凤家在找人,尘姑娘你……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吧?”

想必过几日定会找她出来,她是认还是不认?一直为自己并不是真的凤尘晓犹豫、心虚,其实她又哪里不是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还怕他们怎地?主意拿定后抬头正好对上魏娘探究的目光,她淡笑道:“魏娘太看得起尘晓了,我不过是乡野村姑,哪会跟什么世家有牵扯。”

就算日后她表明身份,魏娘这么玲珑剔透的人,也不会为这个真生了气。再者说,她一直觉得魏娘出现得太突然,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替她二人张罗一切,谁骗了谁还说不定。

魏娘心里跟明镜似的,今日此番做作,也不过为了提醒她家里人找来了。当下叹道:“尘姑娘何必自谦,你这模样这气度,说是天上仙女王公贵族也不为过。”

是这样吗?如今的她貌美,却从不自觉有什么气度,从前自卑惯了的,对人也淡淡的不好相与,若说气度,私心认为要象那日在街上见到的燕家大小姐才行,那叫一个排场,非得让人见了就得生出膜拜之心不可。再不济也得象她那个皇表弟嘉子峤,出得了场面,镇得住人。

魏娘临走时又提到件事,城南燕家的大小姐想要定制一些独特的饰品,曾提出想见一见她这个“神秘”的大老板。凤尘晓马上想到了柳柳说过燕家包揽着天下绢花饰品一事,定是她们的“一品花韵”出的小东西被燕家注意到,魏娘倒不担心,“一品花韵”做的是绣品,与燕家并不相­干­,见与不见就看她的意思。

凤尘晓对此无所谓,思及柳柳定会想见,便同意了。

惊逢

燕家小姐燕离的帖子送到凤尘晓面前,上书初十之日燕府恭候尊驾。

凤尘晓还在想着宝华寺,想着一尘和尚三天讲佛完毕,也该回了天锦城严华寺。柳柳拿着贴子兴奋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燕大小姐,进城之日她那风范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见个燕离就让你这么兴奋,那要是见到了皇上你不得晕过去?”凤尘晓一边打趣她,一边哀叹为何不约在宝华寺,起码有机会再去那里一探究竟,不过如何会有人约在那里,太过古怪。

柳柳脸上微红:“我来到通州,才觉得以前想法太过简单,多见见人也是好的,起码长见识了。”

私心里,凤尘晓为柳柳不平,这么纯真的女子实在少见,那王生不是个坏人,可那时他要往更高的去处,便认为柳柳配不上他了,一去无影踪。也许是物伤其类,明珠郡主便被她的夫君看不起,不用他说,只消看他那冷冷地态度便知。

于是乎她才下定决心帮柳柳实现梦想,王生你不是看不起柳柳嘛,那我便要帮她去往高处,去得比你还高,定要看到你追悔莫及的样子!

“长了见识拿来何用,女人总是要嫁人的。柳老爹前几日不是托人送了封信?还记着要给你找个好人家的事,哈,对了,那王生现在若见到你,保管他立马向你提亲。”

柳柳立马摇头道:“别,我不要,起码现在不要。当初也纯粹是为了争一口气才说要名成利就,短短几月间,能有这样的局面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每天这样忙着,倒也淡了那份心思。有几晚睡到半夜突然清醒,便再也睡不着,想起当时还哭过几回,甚是可笑,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不知不觉竟忘了初衷。”

凤尘晓不能置信她就这么便放弃初衷,枉自己在一旁出力,想要帮她体体面面地站在王生面前让那个男人后悔。原来是她始终忘记不了被那个倾心的夫君看不起的滋味,有复仇情意结的人是她,看不透的人也是她。

后日便是初十,柳柳将此次会面当成大事来办,不仅自己准备了新衣,也替凤尘晓准备妥当。凤尘晓意兴阑珊,她希望像柳柳那般想得开,有朝一日见到那位冷面冷情的郡马爷能够视若无睹。

燕家排场大,从燕离出行就能看出来。可真到了燕府,又觉得燕离的排场算不得什么。通州以南的花卉买卖都捏在燕家手,等若掌握了南方经济命脉。燕府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光以富丽堂皇不足以喻其境。

燕家小姐名离,年十九,整个家族中的女子中,数她与当年的燕太后最为神似,一双凤眼不怒自威,父母长辈们曾寄希望与她,盼着能再出个凤凰。但此女却不愿进宫,倒对经商颇感兴趣,少时便显露天份,一套决法倒背如流,长大后成日跟在她的大哥身边,开始时还扮作男儿学习经商,后来被家人认可后便直接以女装示人。燕氏夫­妇­为她定了一门亲事,但对方早亡,她便以克夫为借口一直拖到现在也不嫁人,着实成了异数。其实克夫什么的只是她自己说而已,谁也没这意思。

魏娘说是不担心,可还是跟了来,蛮以为燕离身为大小姐,该在些花厅之类的场合会见女客,没想到却是燕府中规中矩的书房,桌上堆满了账簿,她正低头查阅。

此女甚是高傲,见了众人后先是唤人奉茶,又问清了哪位是柳大老板,一双利眼在凤尘晓身上来回打量一番,才缓缓道出来意:“柳老板年少且身为女子,真是我辈之典范。我有个知交好友,近日便是他的生辰,嗯,我……想为他做个香囊,但又不愿落入俗套,得知贵店的“一口花韵”居然有­干­花这种东西,便想请柳老板为我做些­干­花。”

原来她们三人是被请来­干­活的,小小一个香囊而已,用得了多少­干­花,派个人去说一声给她一些便成了,至于下贴要见活人吗?估计在燕离燕大小姐眼中,她的事已重要到需要一店之主才有资格来做,看来她这个“知交好友”很不一般,再一想做个香囊送人,那意思分明是个定情之物。

看魏娘有些怪异的眼神,凤尘晓心下暗笑,这算不算得上是轻慢了她们?也许是吧,她倒不是太过在意,燕家如何跟她无关,燕小姐爱显摆她更没意见,本来嘛,燕家势大,本地的生意或多或少都参与有份,出来讨生活的商家任谁到了燕氏面前无不矮上三分,给人家面子就是替自己留后路,这种事常有。

柳柳也觉得这个燕离太过小题大做,本来做好准备应付燕府之人盘问本店饰品有违例之嫌,放心之余直接告诉她:“­干­花倒有,不知燕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小店目前存货不多。”

“我府中有株山茶,此时正是开花之际,此花是我心爱之物,摘下一朵将它做成­干­花放在香囊里定会合适,所以才会请三位过来,我也知三位贵人事忙,只是这个东西是极为重要的,还请三位不要见怪。”

魏娘释然:“燕小姐说客气话,只是能不能做成,还得问一下尘姑娘。”

燕离刚要再问,门外有人通传:“小姐,沈府派人来见,说是沈公子从天锦城回来,带了礼物来呢。”

燕离蓦地一喜,神情中那种冷淡之意也少了几分,她忙道:“快传,不,先请来人在荷厅奉茶,我马上就到。”

又对三人道:“抱歉,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儿,那株山茶呆会儿就送来,请柳老板先看一看。”

说罢匆匆去见客人。

待书房中只剩下凤尘晓三人,柳柳先发言:“我看这位什么沈公子定是她要送香囊的那个人。”

凤尘晓一听沈公子三字,便想到了沈诚,一直说通州沈家,沈诚是哪里人?好像从来没有留意过,也许就是这个沈家呢。

魏娘是知道这个燕大小姐同沈诚那段公案的,笑着摇头道:“那却未必,也许是佳人有意,公子无心呢。”

说完她偷偷看了凤尘晓一眼,沈诚公子对她这么上心,如今正好让凤尘晓得知他与燕大小姐的事,会不会有所影响?还有沈诚明明早从天锦回来,平日避着燕离还来不及,又如何隔这许多天送礼物来?

柳柳一下子被钩起好奇心,连连追问,魏娘示意她看场合,要讲八卦也不是在这里。

不多会儿,那株山茶花被送了过来,白­色­瓷盆里栽种着一株绿意盎然的山茶,累累花苞已半开或将要开放,白­色­的花瓣散发着淡淡清香。

魏娘啧啧道:“造孽啊,把开得这么好的花给掐下来,我是办不到。”

“这么多,有什么可惜的?”

“你可知这株山茶要多少钱?”

“山茶花咱们家不是也有?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见有的已经要开花了呢。”

“那是在花市里买的当季鲜花,自然要开花才行。这株山茶可有来头,听说是自东方琉球运来,燕家的镇宅名花之一呢。你们刚来不知道,我可是听说过,价傎千金,燕家对这位大小姐可真是看中。”

柳柳把手赶快缩回:“这么贵啊,小尘,你看呢?”

“惟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我只知它名叫白宝珠,以前山茶花是富贵的象征,至于价值几何就不知道了。”

“柳老板好眼力。”燕离见客完毕,带着一人回转书房,她面颊微红,想是心中欢愉,为三人介绍道:“这是我二哥燕永,他最近可是常照顾你们的生意。”

男人如何会去买那些绣品,凤尘晓想不通,看他头戴金冠,面若粉敷,一下子便想歪了去。莳花苑里也曾听闻,世家子弟往往有些独特的癖好,至于究竟是什么样子,她没有见过,今日见了燕永,她想应该是说这样的吧。

柳柳和魏娘却是见过的,这个燕永是大客户,三天两头来买绣品,开业这短短几日,单他一人便买了上千两的物品,故此想不认得都难。

“永公子,不曾想你是燕家二少爷,如此关照小店,真是不敢当。”

“魏老板客气,都怪你家东西太过­精­致,我那些个红颜知已个个都爱不释手,我一个大男人,日日往那绣品坊里钻,实在面­嫩­,只好顶个假名进去。这不,听说你们来了,我也过来见见,以后大家都是熟人了,我若去到店中,可别拆穿我。”

这个永公子倒也爽快,原来他是给女人买,而不是自己用,不过买那么多,得多少红颜知已啊。

燕永生­性­风流,同魏娘说话的同时打量屋内这三个女人,原来是“一品花韵”的两个女老板,另外一个……“咦,这位小姐好面熟,莫不是以前见过?”

凤尘晓面上一惊,难道又是一个她认识的熟人?燕离却已不悦道:“二哥,你少来,这位是柳老板,我正要拜托她做事,你最好不要捣乱。”

燕永被戳穿惯用的手段,也不生气,呵呵一笑道:“好,好,妹妹你办正事要紧,我在旁边看看就好。”

说完坐在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只管放在凤尘晓身上,所幸他眼中并无猥琐之意,纯是欣赏。

凤尘晓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并不责斥他无礼,只因以往生活中从未见过这等风流人物,长得好是其次,主要是他并没有象燕离那种自持身份的傲气,又不觉得下流。

燕离拿他无法,只得继续回到正题:“这株白宝珠是我心爱之物,若是可以,请柳老板做成­干­花,放在香囊之中,花香若有若无,这才是名符其实的香囊。”

燕永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看着美人浅浅喝上一口,只觉浑身通泰无比,听清楚妹妹的意图后,Сhā嘴道:“一个小小香囊,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燕离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

凤尘晓轻抚着花瓣没有说话,人在看她,她何尝没在看别人。娘亲只生得她一个,父亲并无纳妾,她没有兄弟姐妹,平日只见过皇舅舅的多个子女,很多时候,他们只是争宠爱现,尚不如她独自一人快乐。

柳柳悄声问她:“如何?燕小姐正等你回答呢。”

“这得要试过才知,只是花离枝太久会有影响,这株白宝珠还得我带回去用,不知燕小姐可方便?”

燕离有为难之­色­,但又实在不愿用普通花朵,只得同意。

沈诚此时正在宝华寺里一间僧房内苦候着一尘大师接见,本来大师只来此讲佛三日,不知为何三日后竟在佛寺中住下,倒给了沈家一个机会。在他心中,是极不愿来的,论实力,沈家与世家已有抗衡之力,但家中大老们却不满足,更想搭通天地线,让沈家家势再上一层楼。

这个一尘大师出现得颇是神秘,以前从未曾听闻,去年暮璟公子得势后,他便凭空冒了出来,先是在严华寺中挂单,逐渐以高深的佛法与­精­妙的讲义收服寺中众僧,更与暮璟公子成为至交,严华寺住持年事已高,圆寂后众望所归一力推荐他为住持,谁料一尘执意不允,他独来独往,只愿讲些佛经,认真修行。

这两日沈诚不耐烦家中催逼婚事,便请了命日日往这宝华寺中苦候一尘大师,殊不料家中父母长辈擅用他的名义往燕家送礼去了。

知客僧跨进僧房,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一尘大师还是不见客,施主,请回吧。”

沈诚倒也不恼,他不过是寻个因缘离家图个清静,这宝华寺里清静,倒比那家中好上数倍,今日不见,他明日再来。

出得寺门,看时日甚早,便命小武赶车转向魏府,这些天未往那边去过,只听说情形尚可。

当在商号里新来的小管事说起尘晓二字时,还未联想到自己救下的凤家小姐,试想一个千金小姐如何会得种花弄草。沈家爱才,便起了请此女来沈家效力的念头,待派出去的人请不回她时,他才有了兴趣。见过她的人均道此女貌美,这才让他联想到那个秋冷山庄里与自己相拥过的凤尘晓。确定她的身份后,不明白她为何要蜗居在一个小镇上,便请魏娘接近她,孰料魏娘眼光独到,居然一见便兴起了做生意的念头。

说起做生意,他就想到燕离,直觉不喜欢太能­干­的女人,太过强势。与燕离相识纯属偶然,那时她年纪尚小,还以男装打扮跟在燕家老大燕昭身边。有一回他在酒楼谈生意,无意中救下了被无赖追着­骚­扰的她,那是燕离最狼狈的时候,居然对他出手援救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在以后的种种场合里,她都若有意若无意地表露心意。

本来他不觉得如何,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便成,可沈家大老们却是巴不得这事成了,开始给他施加压力,沈诚一生最恨是就在自己的事非要别人来做决定,自是反感,连带着对燕离也厌恶起来,面对着她不假辞­色­。燕离­性­子也拗,这一拖便是几年。

对凤尘晓,沈诚也想过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按说两人只是救人与被救的关系,再多就是相拥了一次,动心还真谈不上。不过千里之外还能再遇,也是有缘,她身上的馨香他还记得,也许动了心还真说不定。她是凤家小姐,与燕离同为世家出身,却有大大的不同,燕离倨傲,凤尘晓出尘,最特别的是不自知的美丽。

正沉吟间,小武突然一声大叫:“快闪开!”

原来马车前行间,一个稚龄小儿冲到车前,眼见着马蹄就要踏上他,小武一边大叫一边猛拉马头,惊险万分地避免惨剧发生。可马儿猛转方向,却撞上了一个炸吃食的小摊,油锅翻溅,当街乱成一团,马儿被油烫到受惊,长长嘶鸣一声后冲脱缰绳,奔跑出人群没一会儿,又与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相撞,小武也赶了上去,拉住受惊的马匹,它倒是安静了,可是被撞的马车却已差点翻倒,里面一阵女人的惊叫声。

沈诚冲上前去看是否伤到人,拉开车帘发现却是魏娘带着两个女子倒在里面,正努力坐起来,他还未说话,后面跟着的丫鬟已赶过来,帮忙扶起三人,柳柳揉着痛处一声惨叫:“啊,这……这……花……这可怎么办啊。”

惊魂未定的众人看过去,只见车中放着的山茶花已掉在车角,花盆碎裂不说,花枝也被压断成两截,已开的花瓣散落,眼见着是不行了。

魏娘已看到是沈诚站在车外,叹道:“沈诚啊沈诚,你可把我们害苦了。”

凤尘晓跌得晕晕乎乎还未搞清楚状况,听魏娘叫沈诚的名字,自然而然回头望去,与沈诚抱歉的目光撞个正着。

巧约

突见沈诚,凤尘晓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他们的最后一面,相拥,肌肤相亲。

她的脸腾的一下子变红,原来那个拥抱遗留的威力会如此之大,记忆如此清晰,她衣裳不整地依偎在沈诚怀中的画面不断冲击着惊慌的心灵,马车内空间并不小,她却局促不安。

“魏夫人,是在下的马儿受惊,却冲撞了各位,不知可有人受伤?”沈诚手拢着车帘,站在车外柔声道歉,他也很意外竟然会这么巧,目光越过魏娘转向凤尘晓,今日她一袭碧­色­罗衣,越发衬得肌肤如雪,姿容出尘,只是适才马车颠簸受了惊吓,发现自己在看她,低垂了瑧首,耳朵根慢慢变红,煞是惹人怜爱。

柳柳哭丧着脸拈起半折的花枝,她可不管是不是魏娘的熟人,不待梅影相扶便跳下车道:“怎么办?怎么办?喂,你快赔了来!”

沈诚有些莫名其妙,什么赔不赔的,好像三人之中没有谁受伤啊?

魏娘忙跟着下来拉住她:“不可无礼,柳柳,这是沈府的二公子。”

“我管他是什么二公子三公子,反正他撞坏了东西,就得赔!”

凤尘晓已定下心神,初见沈诚时的慌乱也已平复,她扯起繁琐的裙裾跟着下车,见柳柳不依不饶的样子忙道:“柳柳,别说了,这位沈公子曾救过尘晓,不过是株山茶而已,都算在我身上。”

这才不慌不忙向沈诚见礼:“尘晓从前流落在外,几乎丧命,得蒙沈公子相救才幸免与难,尚未思及报恩,公子已经远行,一别数月,公子可安好?”

沈诚也没料到会与她在这种情形下相见,眼见她亭亭立在纷纷攘扰的街上,鼻端似乎又闻到久违的清香,也记起那晚拥着她的柔软感觉,一时恍惚忘记回礼道好。

魏娘见他失神,忙道:“咳,沈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你与尘姑娘是旧识,那不如先回去再说。”

柳柳见此情景,也不好多说什么,也舍不得将手中半折的花枝扔掉,对着凤尘晓重申:“这东西很值钱的!”

眼见着如此名贵的娇花成了残枝败叶,三人心中无比懊恼,早知就不接这个活了,燕离那般宝贝这盆花,岂会善罢甘休?不管怎么办,都还是先回去再说。沈诚让小武将受惊的马儿送回,自己跟回了魏府。

幸而马车还没撞坏,三人也并无大碍,或多或少受了些惊吓,沈诚落在后面与梅香梅影说了几句,才知道她们三人早上是受燕离之邀去了燕府,回转路上凤尘晓突然起意欲往“一品花韵”,开业至今,她尚未到过店里,连店面在哪儿还不知道,谁曾想就碰上了沈诚。

“公子,刚刚那车上的一株山茶被撞毁了,柳姑娘便是要您赔花呢。”

“小事情,一株山茶而已。”

“可那株山茶是燕大小姐之物,她定会来找麻烦。”

提起燕府,沈诚有些烦恼,他极不愿同燕离扯上关系,看来此番又要再起风波。

“还有一件事,奴婢在燕府等候小姐的时候,曾见到二老爷身边的长乾也去了燕府,说是公子您从天锦城回来给燕大小姐送了礼物来。”

沈诚心中怒火顿起,看来家中长辈越来越不像话了,他们真以为能主宰他的一生?从天锦回来时日不短,一直悄没声的就是不想让燕离得知消息后来烦他,哪知道他的好爹爹竟然不顾他的反对,以他的名义去送礼。

梅香恭敬地回禀着凤尘晓的近况,她本来就是沈府里出来的人,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沈诚,公子似乎消瘦不少,束衣广袖穿在身上有些松,可见日子难熬,心里不禁替他担忧。

“公子要保重身体,梅香不能随侍身旁,也不知那些丫头有没有好好服侍你。”

沈诚目光追随着前方慢行的马车,心中想着回到府中该如何与父母交涉:“无事,最近是有些累,你多替我看着凤姑娘。”

梅香黯然,公子将她和梅影派出来服侍别人,也许这个别人是未来的主母呢。

魏府里几人坐下来,魏娘先道:“我夫君与沈公子也算是相识,不过这通州地界上沈家的生意可是比许多人都要大,小小一株山茶,沈家还是赔的起,是吗?”

柳柳听得通州沈家四字,突然想起了王生,好像王生就是去的这个沈家,一时怔忡,成了没嘴的葫芦。

沈诚听了魏娘说的只是微笑,再名贵的山茶他也赔得起,何况今日之事无意让他和凤尘晓碰了面,隔了这许久,那次当时觉得尴尬的相拥也变得美好起来。

魏娘叹道:“燕家小姐今日请我们前去,说是想往香囊里放朵那株山茶的­干­花,唉,也不知是她哪位知交好友生辰,居然想用那么名贵的花朵,否则也不会有这档子事了。燕大小姐又如何会善了,尘姑娘虽然识得沈公子,可这笔数目不是你我能赔得起的。”

沈诚回想起那堆碎片,似乎真在燕府见到过,燕离每到这个时节,极爱簪着山茶出现在他的面前。回神看到魏娘关注的目光,他有些着恼,香囊这类事物,若是接了,怕燕离又要多想,若是不要,定又要有场风波。

“沈公子?”魏娘略带催促。

“这花嘛,沈家倒还有一株尚称得上是名品,只是比不上这白宝珠的名气大,此事是沈某不对在先,诸位往燕府去的时候,沈某作陪,必会亲自向燕府解释清楚,若燕家不肯善了,都算在沈某头上好了。”

“你们两人一个说算是自己身上,一个说算在自己头上,倒似是商量好了的。”有了沈诚的保证,魏娘倒不再担心,便有心思取笑别人,又问:“不知沈公子与尘姑娘如何识得?”

沈诚微一犹豫,他不知凤尘晓究竟是何意思,既然对外没有称姓凤,自是不想提及从前。凤尘晓已坦言相告:“我与沈公子在开州的时候见过,他是我的恩人,沈公子,今天的事也不能全怪你,府中那株山茶价值几何?来日尘晓有了能力,自当还给你。”

她其实并不太担心燕家的事,大不了赔钱,难不成赔命吗?银子也不是问题,凤家的人不日便会找来,她还怕赔不起吗?真要谢谢阎罗和叶细,给她挑了个好­肉­身。

“不必,那个不重要。只是明日我还得往宝华寺去,下午得了空我就带着花来找各位,再一同前往燕府,如何?”

“就这么说定了。”魏娘眉开眼笑,她最爱看戏,若是燕大小姐看到沈诚的身边站了个凤尘晓,面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呃,她好像有点坏心,实在是长日无聊,挣钱也没有八卦来得爽啊。

沈诚待要告辞,柳柳才张口问道:“沈公子,不知贵府可有王生这个人?”

沈诚知她与王生相识,答道:“王生不在府里,他是沈家分号请来的管事,专管着养植花草,柳姑娘认识他?”

“我与他是同乡,来到通州后还未曾见过,也不知他具体在哪儿,故有此一问。”

“可巧了,分号便在那宝华寺东过不远,寺中鲜花供奉半数出自那里,柳姑娘若想去,我派人来接你。”

柳柳面上一红:“不,不用,改天我自己去好了。”

凤尘晓忽然在一旁开口:“说起来那里的斋饭做得不错。”

言下之意是再去宝华寺,其实那天她告别一尘回到斋堂后,根本没心思留意饭菜如何,说这个不过是给柳柳打气,替她找个理由定下心去见王生。

于是明日行程则改为一早沈诚派人来接她二人到宝华寺,中午留在寺中斋饭,燕家那边,则等准备好山茶花的­干­花再去。

回到住处,凤尘晓察觉柳柳的低落,挥手让梅香与梅影退下后,拉着她问道:“柳柳为何不开心?”

柳柳叹口气,一向开朗的脸蛋上有了愁意:“小尘,要见他吗?唉,我还没准备好。”

看来她并不象自己说的那样不在意,凤尘晓笑道:“你不是说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当见个老朋友有什么打紧。”

“话虽如此,可我觉得会很尴尬,很不自在。”

“你怕?有什么好怕的?”她拉着柳柳坐到妆台前面,指着镜中的女子问:“你看看,现在的你不漂亮吗?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渔家少女,而是一店之主,如今这么本事,怕他做甚?见到他,好让他后悔自己为何有眼无珠,居然会忘掉你。”

柳柳摇头道:“这个……我与他只是从小的玩伴,感情再好也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算起来他并无对不起我之处。算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再说若不是他离开,我又怎会意气用事,直至今天这等际遇?”

只不过是为了他走之后再无音信难过,毕竟儿时那些不知烦忧的日子是他们一同走过。

凤尘晓想自己还是太懂得小女儿家的心思,柳柳心思一会儿一变,看来她真的是老了。

“这个沈公子,­干­嘛这么热心,我不过是问了一下。小尘,该不会他是冲你来的吧?”柳柳眼睛一亮,心思又被这个转移过去。

她直觉沉下脸来否认道:“不得乱讲!”

柳柳吓了一跳:“小尘,你把脸板起来真吓人,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也觉得不妥,放柔脸部表情道:“有吗,沈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可以乱讲。”

第二日一早,沈诚派小武来接她们,秋高气爽,正是出门的好天气。

小武是认得凤尘晓的,却只是称她尘姑娘,该是沈诚交待过,连梅香梅影他都装作不认得。梅香以为又可以见到公子,谁料凤尘晓却吩咐二人留下来不必跟去,望着小武将车赶走,梅香微微叹息,梅影道:“傻子,公子又不是不让咱们回去了,今日不见,以后总要见的。”

凤尘晓今日心中有事,上了车默默不语,想到将去那座殿堂探秘,平生未做过这等事情,虽是大白天,却身上止不住的微微发抖,又是紧张又是刺激。

沈诚已等在宝华寺附近,马车停下,柳柳一把掀开车帘问:“沈公子,这就到了你家分号?”

“不是,再往东边才是,尘姑娘随我先到寺中,柳姑娘不必下车,马车会载你到分号。”

她跟上他,却跟他保持了三步的距离,像个小媳­妇­似的走在后面。他只得停下回头叹息道:“这般走法,沈某还真不习惯。”

她也觉得可笑,便跟上前去与他同行,偷偷用眼角瞄他,心想这算不算是荣幸呢,换成是个丑女,谁要同你并排走。沈诚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嘴角微勾,记得她才十七,总一副与面容不相符的老成样子,今天在阳光下才觉得青春焕发。

刚到宝华寺门前,两人便被人唤住,转个身看到秋日骄阳下一张大大的笑脸,却是昨日见过的燕永。凤尘晓马上想到了那株山茶,不由心虚的往沈诚身后躲了躲。

“燕公子,不知唤住在下二人有何事?”

“昨日在府中对姑娘一见倾心,今日一早便去拜会,才知道姑娘来了宝华寺,于是一路寻来,果然碰见了。”燕永的手刚才一直背在身后,此时伸出来将一朵鹅黄娇­嫩­的鲜花递给凤尘晓,直言相告来意。

是她多虑了,燕永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花被毁的事。那朵花上还带着几滴露水,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光芒,这让凤尘受宠若惊,她甚少出门,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对她上心呢。自然她明白此人天生如此,估计稍有姿­色­便能让他神魂颠倒。

刚要伸出手接过来,旁边沈诚已将花枝从他手中抽出来,听不出喜怒地道:“我们还是先进去吧,燕二公子请。”

沈诚与燕永早已相识,一向知他就是个游戏人间的主,万料不到他会这么做。

燕永见花被人抽走,也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沈公子好悠闲,舍妹还道刚公子从天锦回来,定是极为疲惫,若她在此,看到公子如此­精­神该有多好。啊尘姑娘不知道吧,沈公子与舍妹感情甚好,昨天还特意送礼物到我府中,那时你也在,我那妹子实心眼儿,为了某人生日还紧张兮兮地把你们叫到府上,啧啧,实在是……”

边说边施施然先走进寺门。

沈诚想起家人做的事就头痛,昨晚回到府里与爹娘又起龃龉,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日本不想再来宝华寺寻那一尘,但因为昨日答应了凤尘晓,还是赶了过来。

凤尘晓自觉没有Сhā话的份,只得闭上嘴巴,跟在沈诚身后进入寺中。虽然燕永的行为能让人一时欣喜,可在她心中,沈诚到底亲厚一些。

“尘姑娘喜欢逛寺庙吗?听闻京中严华寺也是座名刹,几时得了空我陪姑娘往天锦城走一趟。”燕永边走边同她讲一些寺中典故,他用词幽默,将一些佛家野史讲得栩栩如生,凤尘晓忍不住乐,或许这个花花公子也有可取之处。

三人人跟在香客队伍里跟着进香许愿,知客僧认得这是沈家公子,寺中鲜花一半是沈家的分号供奉,这两日又常见,便放他们到寺中游览,一般香客只能在前殿和偏殿、斋房等地方随意走动,而后面是寺中僧人念经做早晚课和住宿的地方,外人不得随意入内。凤尘晓那日能进得了后殿,实是当日僧人们都去听一尘大师讲佛,一时疏忽罢了。

燕永轻抚手掌道:“都云这城中花木,泰半出自燕家,可如今却得说是沈家才对,就拿刚才的知客僧来说吧,是只知沈家,不知燕家,这让燕某愈发佩服沈兄的能耐了。”

“燕兄客气,非是沈某能耐,我沈氏一门众多兄弟,沈某是最不成器的。”

“哈,这不成器恰是家父给燕某的定语。”

这样的对白,凤尘晓并不陌生,明争暗斗她见得多了,趁他们互争不成器这个名号到底该是谁来冠属的时候,她不着痕迹地将二人往后殿那间殿堂引去。好像,应该是这么走的吧,她凭直觉往前走,到真看见那座殿堂后心中一喜,刚走上那条两旁种着古柏的石砖路,突然从两侧涌出一队黑衣卫士来,手持连弩,张满弓弦,虚指着三人,大声喝道:“来人止步!速速退回来路!”

沈诚和燕永急忙将凤尘晓拉到二人身后,凝神望去,不解为何寺里会出现这些人物,刚要张口问话,一排弩箭已破风疾­射­过来,凤尘晓眼眸猛缩,似是回到自己身死那一日,顿觉心头负重不堪,仿佛连绵­射­过来的箭支支是朝着自己而来,惊吓得呼吸停顿,神思蓦地一断,就此不省人事。

受辱

那排弩箭“叮叮”连声­射­入三人身前的地面,想是见三人并不听劝回转过去,意在警告。沈诚眼疾手快捞住凤尘晓转倒的身体,眼见得凤尘晓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他恼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燕永紧抿双­唇­,黝黑眼眸闪着惊疑光芒,他轻轻拉了沈诚一把:“我象是在哪儿见过这样的阵式,看样子我们惹不起,还是先走吧。”

刚刚还是风花雪月,现今再不走怕是另一波弩箭便要­射­来,沈诚抱起怀中女子,正要随着燕永离开,正中那座殿堂的门开却在此时打开,一个绛衣男子缓步走出来,嘉庆二品朝服穿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服贴,行走之间风度翩翩,只将深邃眼眸淡淡扫过那排兵士,适才彪悍凶猛之人全部翻身拜倒,首领一人回道:“公子,这三人不听劝阻,执意前行,我等才出手教训。”

男子看见倒在沈诚司中的凤尘晓,对着首领之人轻轻挥手:“擅自作主伤到了人,下去领罚。”

待那些人如同出现时一样迅速退下,绛衣男子缓缓走近前,歉然道:“约管下属不严,实是暮璟之错,还请两位海涵。这位姑娘可是伤到哪里?”

原来他就是名动天下的暮璟公子!他出现在这里这种气氛之下有些突然,寺里的知客僧并未告知今日有贵客莅临。

燕永在心中叹息,他果然没有认错,只有暮璟公子的随侍会用这种武器。燕家与京中互通消息,自有往来,暮璟公子去年得蒙圣恩已被擢升为侍中,燕永躬身见礼:“见过暮大人,在下通州燕永。”

暮璟公子点首,通州燕家自是极为有名。

沈诚担忧怀中女子,不及多讲,告了罪转身便要离开,暮璟已走到沈诚面前,低下头看他怀中女子,又伸手想替她把脉,被沈诚往旁边一让躲开:“怎敢劳烦侍中,尘晓不过是惊吓所致,下在找个清静之所让她歇息一会儿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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