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半斜,暮璟公子身着墨衣,跃过天锦城座座民居屋脊,往凤家别苑行去。风很轻,天锦城到处弥漫着花香,偶尔一户人家的屋顶上也爬满了开着香花的藤蔓,他脚尖疾点,毫不留情地踩在花朵上,借力窜出去,不久便到了一片灯火辉煌的府邸。
暮璟公子在府外停留片刻,一人轻轻从隐蔽之处冒出来,示意里面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四周很安静,他并不想打草惊蛇,他已命人将别苑暗中监视,只是监视着里面的动静,他要看看到底是凤家跟他过不去,抑或只是凤子沂一人?他不得不怀疑,还想想看凤尘晓与此有无关系,她是个奇异的女子,生性淡泊,可常有惊人举动,比如说今日的花朝盛会,那般惹眼,如今天锦城谁人不知凤家小姐之名?一路上他都在想凤子沂为何要介入到这件事中,按说他所行之事极为隐秘,与凤家关系和来良好,从来到了这别苑如同贵客一般,没有得罪过哪一方的尊客。凤子沂,暮璟公子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在这里见过。他的来历,他的背景成迷,可是他却象是知道自己的底细。
凤子沂武功深不可测,皇宫中没能留下他,只趁机在他身上洒下暗香,谁料不久便在城外跟丢,若不是他今日所穿衣着惹眼,皇城守卫还记得他与一满身着花的绝色女子一同入的宫门,尚不能知凤家二公子居然就是那个坏自己好事的高手。
暮璟公子为此极为不安,他没有告诉一尘凤家人与此有关,怕一尘借此再对凤尘晓不利。依他那癫狂的性格,必会把这些全部归结到她的身上。会跟她有关吗?她应该只是个贵族女子,应该没有可能牵扯到这里。还是早日抓到凤子沂,让他来解释。
据报凤子沂午后曾露过一次面,便再也没有动静。他望了望月色,收拾心情翻墙入府。上次他潜入别苑找凤尘晓,便暗中观察过凤家的护卫身手,都很不错,今日想是节日,守护放松不少。白日里凤家花楼圣前得宠,凤栖臣设办雅宴,邀来宾客欢饮,趁着月色在观景赏花中饮酒赋诗。近日天锦各处都烧香敬佛,待花朝盛会时才得放松少许,只听得前厅阵阵欢声笑语,持续不断,城中稍有头脸的都被请了来。暮璟公子略扫一眼,心想凤栖臣应还不知自家兄弟之事,否则不会有此雅兴。
此时已是五月,依一尘所言,再过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完成所图大事。一个月并不长,可对于在煎熬中等过几年的他来说,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却异常的难熬,他甚至一天也等不了,他想早些了结这一切!或许到了那一天,他以说,一切都完结了。
可偏偏还有一个月!
凤子沂该住在明苑,他却继续往未苑行去,因不由自主想先看一看凤尘晓。
很多时候,他都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才走上了这条路,本来不过是家境殷实的商贾之子,当是还在少年,他救下一尘,识得他之后,才知终日所爱侍花弄草另有缘故。嘉庆朝万万子民,爱花者无数,偏偏他摊上这份机缘,初时不能接受,只当一尘是狂言狂语,可是当族中长老遣来那些手持弓弩的护卫,他才真正相信。
要一个天真少年变身勇者去复仇,并不是很容易的事,他常觉此身不由已,此命堪可怜。经过几年努力煎熬,当初无奈的心已经麻木,他携花入京,得了暮璟公子的名号,五年未回,养他的父母尚不知自己在天锦名利双收,他不是他们的儿子,甚至不是皇上的儿子,他是一名异族人,甚至有一个被族人奉作花神的母亲。虽然从没有见过生身父母,可对于只存在于想像中的多苦多难的母亲,他只有怜惜。
故对女子,他尽可能的善待,却觉自己周身是秘密,容不得别人碰触。
未院内花窗前,他伏低身子倾听里面的声音,别人都说暮璟公子难得对女子倾心,是凤尘晓的荣幸,城中女子莫不羡慕。可是谁又知他始终是矛盾的心情,此时他已知邬贵妃晨间召他入宫是为何,原来是她将凤尘晓留难,驾前又出言挑拔,欲为难凤尘晓。
他之所以对邬溶月格外照拂,不过是知道明珠郡主生前与她颇是亲厚。那时她尚是天真少女,虽不知明珠郡主身份,却曾护在她面前替她说话,把她当作朋友。后来皇上到了莳花苑,看中此女,她面上悲怆之意让他不忍,故而对她多有帮助,还替她将拜岁兰广为培植,邬氏一族受益良多,全当是托了邬贵妃的福。
曾经邬溶月发现明珠不见,在天锦一阵好找,却遍寻不获,连她的丫鬟也不见,在他与左文华有意识相避之下,邬溶月并未见过楚月假扮的明珠郡主。邬溶月再没个说话的人,不多久便被带进了皇宫,嘉庆帝不过一时意起,暮璟公子无意中帮了她很多,才让她未曾消去的爱慕之意重起。其实邬溶月也好,拜岁兰也好,暮璟公子本意不过是为那个死去的明珠郡主而对她兴起一些些怜意。
前面喧闹,而夜色中的未苑独一处的静谧,象里面居住着的女主人的性情,连这里的花香都只是隐隐约约,极其清浅,并不同别处那般浓郁。
凤尘晓刚喝退了前面来请人的丫鬟,心烦意乱地在屋中沉思,凤子沂说露了行踪,暮璟公子怕是已知他是谁。
他会不会有事?初识凤子沂,她那时防范着所有人,同样的话,她可以对沈诚说,却不能对凤子沂说,因为沈诚与之前的凤尘晓并不相识,自相识便只认定如今的凤尘晓,不会因此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而面对凤子沂,她要心虚的多,他所看到的所想到的,只是从前的凤尘晓。
故此他问她的心意时,凤尘晓只得叹笑道:“不行。”
凤子沂只是笑着摇摇头:“好,好,我早知会如此。”
不待她问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暮璟公子,他又将要去哪里,凤子沂便已飞身离去。不过这样也好,他再不会为了她行危险之事,天高海阔,依他的本事,到哪里都不会比在凤家委曲。
稍晚些时候,沈诚已得知凤子沂无恙,着人给她送来一封信让她安心,信纸背后又附上一句话:花满衣,人相依。回想至此,凤尘晓面上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真的能相依吗?
她在窗内低叹,牵动暮璟公子在窗外跟着默默叹息。她的叹息声似有无尽的忧郁,可曾为着他?这一点念想使得暮璟公子直想推开窗子问上一问。他完全沉浸自己的心事里,跟着里面女子的低叹黯然,浑忘记自己今夜是为何而来。
良久,暮璟公子方才离开,折返向自己今晚的目的地而去,可惜他注定要失望,明苑里一个人也没有,凤子沂不在,这里的奴仆早已去了前院帮忙,或偷懒玩乐,总之,凤子沂已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凤家别苑里的人毫不知情,他们尽夜倾欢,直至天明方才散去,凤栖臣整夜不知喝了多少酒酿,此时疲累已极,硬撑着找来凤三:“可曾查到二少爷去了哪里?”
“凤三无能,并不曾找到二少爷一点踪迹。”凤三是真的查不到,他只知二少爷在家中属于多余人物,料不到竟找也找不到。
这个二弟越来越神秘了。凤栖臣晃晃自己的头,回房休息。昨日等到凤子沂着人送来一封信,直言道出暮璟公子图谋不轨,如今又被他察觉自己踪迹,只得隐身行事,让众人不必找他。
图谋不轨?暮璟公子得天子恩宠,如何会去行那等险事?这个子沂太过不羁,若真是图谋不轨他是如何得知?定是在后宫闯了祸,又想到暮璟公子白日里曾去得晚,身上还有灰迹,言说曾遇上故人,这个故人定是指的凤子沂,莫不是二人相遇打了一场?极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头痛欲裂,把自己扔到榻上,挥手让欲过来服侍的仆人退下,便要沉沉睡去。
凤尘晓却在此时来寻他,听说他刚睡下,再想想这两日确实累得太很,有些不忍,倒是凤栖臣听得动静又起身出来见她:“尘晓,怎地这么早,何事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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