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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

又对凤尘晓道:“家中有客人,我就不留你了,记得再来啊。胭脂,你替我送尘姑娘出去。”

凤尘晓知是嘉子峤,心突突地跳着,想见又不敢见。

回到家里,柳柳正忙得不可开交,在她努力下,附近的闺女大都已知道­干­花这种玩意儿,本来各家的鲜花都是养到在枝头自然败落,卖花女更是待花朵一有残意便丢弃,把­干­花做成小香包倒是个新鲜玩意,这几日有人上门求要,一切都在起步阶段。

柳柳拈着针线,笨拙地缝制着一块布,满头大汗,正想扔掉手中不听话的针线时候,一双小手自一旁接过她手中活计。

看到凤尘晓,她大大松口气:“小尘,你回来就好。”

凤尘晓无言在她身边坐下,接着她的进度麻木地往下做,心里却跟沸油开了锅似的不住煎熬,不住猜想嘉子峤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今日她穿的一身新缝制的绿­色­衣裳,柳柳看着绿衣少女静静地坐在那里,夏日的燥热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她,黑鸦鸦地发只梳了个最简单的双环,低垂在雪白的脖颈上,说不出的动人。

“小尘,我平素只嫌你低头不好,其实就算是你是低着头也能勾人看了又看。”柳柳想伸手去摸摸那片肌肤,又怕冒犯与她。

凤尘晓没有心情说话,只从袖笼里掏出谢小姐给的酬劳递给柳柳,打开来一看,却是一锭整银。

柳柳眼睛一亮:“好出手,不枉咱们这些天的功夫……其实都是你在做,小尘,你说咱们以后会不会就此发了财?天天都有生意上门,日日能挣这么一锭?”

凤尘晓收了一­色­尾针,换上另外的丝线:“柳老爹还等你去饭馆帮衬呢,你能有空?再说日日那样辛劳,还有何意思。”

“你怎会说没意思,日日都能有进账啊!而且咱们可以招人手来,正经做上这门生意,啊哟,不对,这明德镇太小,我看呀,咱们应该去大点的州府……我才不要去爹那里做个女小二。”

凤尘晓笑笑,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看向柳柳,她觉得这个原本开朗的女子自王生走后变得不一样了,有些心高气傲,一心想要做些事情,她所谓大点的州府,可是指的通州?也许她不是想去到那里,而是想见到王生。想到这里,凤尘晓仿佛看到当年的明珠郡主,十七恨嫁,满心欢喜去对待良人,却被人视若笑话。

为了柳柳这点小心思,她不禁心酸:“柳柳,我说……”

话到嘴边,又变成:“你若想做什么事,我会尽力帮你。”

柳柳拾起她的双手:“不,是我们,我们要做,小尘,你已帮我们太多,将来如果能挣到钱,也都是你的,我只是想做而已,想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没用,总被人说长不大,其实我比你还大着一两岁呢,惭愧。”

凤尘晓更是惭愧不已,她从来都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之人,说到年纪,好像大的人是她吧?光说这股气劲,柳柳比她强万倍,她这般不济事,将来有什么本事去与暮璟公子周旋?

“柳柳,你如今可钻到钱眼儿里了,不过你爹正张罗着给你订亲呢,他才不会同意。”

柳老爹现在不用出船打渔,自觉有条件给女儿找门好亲事,近来和徐大娘就为了此事­操­心。

柳柳撇撇嘴,不以为意地道:“我才十八,不急。小尘,帮我,可以吗?”

要强的女子总是要吃亏的,凤尘晓的心微疼,她知道帮柳柳其实就是帮自己:“好,我必与你同进退,看可否有别样成就!”

凤尘晓与柳柳俱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接下来几日,二人一起做出了许多­精­致的成品,不过并不是所有的鲜花都可以用来做成­干­花,有成功有失败,又绞尽脑汁想出许多花样,绣在各式的香包和花枕上,累得够呛。

十五镇上大集,柳柳早早地出门找关系,想占个好些的位置,目前只能摆个小摊子贩卖二人的心血,不说别的,光看她那股子认真的劲头,凤尘晓就觉得佩服。

这种场合她照旧是不出面的,呆在自己的小屋里静静地赶制着一些小件,房中家具很简陋,她一直没有给自己添置太多的东西,能少就尽可能的少,柳柳曾笑言她能随时掂个小包袱当全部家当地去任何地方。这倒是真的,天天侍弄花草,凤尘晓头上却未簪有花朵,真真是卖花的姑娘Сhā竹叶。

桌上的菱花镜还是徐大娘送的,里面如花的容颜让凤尘晓无端起了厌烦之意,入魔了一般捧起菱花镜,与少女相互瞪视,恍惚看到镜中少女红­唇­微启:“你在看我吗?”

凤尘晓对着镜子微微一笑,镜中少女也微微一笑,这种姿容算得上绝­色­吗?她看的是自己,想问的也是自己,究竟这一番重生有何意义,为了享受过程?那么她不应该窝在这里汲汲无名地过活,应该回归凤家,顶着凤尘晓的家世、名头,去京都找那个夺她­性­命的暮璟公子,使出手段来报复他才是,活个痛痛快快。

想到这里,镜中的少女也似有嘲讽之意,嘲笑她生生将这半年浪费,半年,再加上她在阎罗那里耽搁的时日,这一年多来,暮璟公子应该去得更远,她又如何敢想到报复一事?连柳柳都懂得不浪费时间,立马投入到自己所坚持的信念中去,她的生命是上天给的,命运是那什么劳什子铅华带来的,可她却用来浪费?

凤尘晓无力再想下去,她合上妆镜,伏在桌台上轻喘。虽说眼不见为静,可她的内心烦燥不已,象是表面平静内里焦灼的热油锅,一旦掉进水滴就再难平静。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啪啪地作响,柳柳兴奋地在外面叫着:“小尘,快开门。”

她收拾心情,打开门一看,小院里满满挤了一堆人,柳柳身后是谢家小姐婉佩,丫鬟胭脂,嘉子峤赫然就在其中。

“我在集上遇到谢小姐,她要把咱们的东西都买下来呢。”

怪不得这么早回来,可后面那些人呢?她犹豫一下,还是请几人进房坐。

谢婉佩坐下来就道:“尘姑娘,几日不见,你还好吗?这是我京城的朋友,今儿个大集,所以才能出来陪他们来逛一下,没想到就见到柳姑娘在卖东西,我说你怎么好几天没去找我。”

嘉子峤跟进了屋,他转了个身,挑剔道:“这凳子太硬了,爷我不坐。”

凤尘晓探究的眼光只顾跟着嘉子峤,这个骄纵的小皇子出京也没改了狂妄劲。嘉子峤已经认出她,瞪了过来:“看我做甚?那天你跑什么,爷又不会吃了你,哼,长得也就那样,真以为爷我会看上你?”

她差点吐血,谢婉佩已快嘴斥责:“你才多大就一口一个爷,真是个小无赖!尘姑娘,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本以为嘉子峤会生气,岂料听了谢小姐的话,他居然没出声,凤尘晓在心里暗暗猜测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嗯,嘉子峤今年十八,已到了选妃时日,难道谢家小姐会是命定之人?

柳柳也气道:“贵人踏贱地,别污了您的脚,趁早出去得了。”

嘉子峤闻言反倒坐了下来,只因他看到凤尘晓屋角的盆托上养着一丛绿­色­的植物,种在竹子编织的浅盆中,很是特别,便上了心。

谢婉佩自与凤尘晓说话:“尘姑娘,我近日要上京去,正发愁不知给那里的姐妹带些什么礼物好呢,今儿个算是有了主意,只是这数量少了些,还得烦劳你多做些。”

抬头示意站在一旁的胭脂拿了锭银出来,又道:“可是有些赶,要辛苦你了。”

凤尘晓暗笑不已,天锦城里那些千金小姐只爱虚荣,如果她所料不差,谢婉佩上京十有八九跟嘉子峤有关,她成了十皇子妃后不管送什么,都不会有人说不好听的。

可她实在没打算把自己弄得太累:“小姐还是把银子拿走吧,这实在是难事,再说那些个东西怕是入不了贵人们的眼。”

“你可太小瞧这些了,喏,就那边坐着的那个无赖,他前两日无意中看到你做的东西,硬是抢了走,我要的这些东西里面,一大半都是他订的。”

无赖坐在一旁扭过头去,想是有些不好意思。

凤尘晓与柳柳相互一看,都知这对两人来说已是个大生意,可是情况又不允许接。正为难时,那边的无赖公子懒懒地道:“笨,女人就是笨。”

花事

此话一出,屋内四个女人均怒瞪向他,连胭脂这个知道嘉子峤身份的丫鬟都觉得气愤,心想这位皇子太过无礼。

柳柳不客气地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笨,佩儿,你出发的时候把这两个女人带上,一路上的时日管够她做出所有东西,就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出来,不是笨是什么?”

凤尘晓也忍不住冷笑一声:“敢情这位公子当我二人是你家奴婢,想带走就带走?”

“哼,你说呢?”

她可不怕他,正要闲闲地让他滚蛋,柳柳已抢着道:“你算老几?”

眼见着年轻公子头上青筋蹦起,谢婉佩赶紧发话:“尘姑娘,柳姑娘,咳,他姓嘉,虽然很讨厌,可那个,别跟他较劲儿,咱们还是好好商量正事要紧。”

柳柳本想说姓嘉了不起啊,猛地想起自己就是嘉庆朝人,这姓嘉不就是皇族吗?看来这个小子来头挺大,不敢吭声。

凤尘晓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权势,她以前怎么就没这么任­性­过?嗯,看来今后她得把气势给培养一下才行。柳柳拉拉她的衣角,用眼光询问该如何是好,其实在柳柳心里去京城也不是不可以,她早想去外面瞧瞧,就是这位公子态度不好,太过欺负人。

嘉子峤恐吓完毕后又放柔了声音:“这样吧,我们出双倍薪资,包你们吃住和路费,到了京城再好好招待你们,这么好的事你不­干­?”

原来这么些年他还没有长大,真是幼稚!突然就要面对着重返天锦城的机会,她却无比矛盾,既盼又怕,直觉地要拒绝。她坚持道:“他说的法子也行不通,路上颠簸,如何能做得这些?”

谢婉佩叹气:“这也行不通,怎么办,子峤你再想个法子。”

此时门外又有人来:“请问主人家在吗?”

今日镇上大集,凤尘晓这院子便是个小集,本来嘉子峤的随从还留在院里,如今又来了三四个人,把小院挤得满满当当。

凤尘晓只得又迎出去,当院立着一个贵­妇­人,身上绫罗绸缎甚是华美,一看就不是本地乡人,手里拉着一个稚龄的丫头,后面跟了两名家人,她疑惑地问道:“不知夫人有何事?”

­妇­人从丫头手中拿过一个样东西,轻声问道:“镇上人说这是柳家姑娘做的,对否?”

那是个小小的绢带,上面用丝线将几朵­干­花固定着,可戴在手腕上,这是柳柳做的,也不费功夫,单图好看。

“用这­干­花做饰品,只我们一家,不知……”

“奴家本就住在这明德镇,早些年搬走后就没再回来,哪知道一回来就见了这么­精­致的小玩意儿,所以想来见见做这东西的人,啧啧,姑娘你人长得美,手又这么巧,啊哟,奴家若是男人,立马娶回家去。”女人嘴上功夫不弱,张口一大堆。

旁边的小女孩踮起脚尖叫:“娘亲快给我,这是莹莹的。”

说话间屋里几个人也出来看,柳柳一见这是集市上刚见过的小妞,还带着家里大人过来,应该是想多买些东西,马上笑不拢嘴,上前道:“小小姐好啊。”

莹莹甜甜叫道:“姐姐好,娘亲,就是这个姐姐送我的呢。”

­妇­人看看一院子的人,又对柳柳道:“多谢柳姑娘,奴家有一事想同柳姑娘商议,就是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柳柳诧异:“什么事,尽管说好了。”

­妇­人眼波流转,扫一眼众人,有些避讳之意,但还是对着凤尘晓道:“这事嘛,自然与你们做的这些东西有关,奴家此来是想同二位合伙做些个生意呢,二位若是有意,咱们不妨找个清静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

此言一出,满院皆无言,只有小莹莹一人的嘻笑声,凤尘晓与柳柳很是惊喜,这怎么可能?她们不过是刚支起摊就有人想合伙做生意,运气未免太好。对于做生意,她二人也只是有念头,没具体想法,这一位看着­精­明,就不知真正来意如何。

嘉子峤不屑地问道:“你?你算老几?”

几人侧目去看他,能对着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他老大还真是牛,不过倒替凤尘晓问出心中所想,这女人突然冒出来,谁也不知她的来历,又有几分可信?

­妇­人微微一笑,不在意地颔首为礼:“奴家夫家在通州是做些小生意的,夫家姓魏,叫我魏娘就行。也还有亲戚还在这明德镇上,诸位不信,可以去打听一下。”

凤尘晓努力让自己勇敢面对,她吸口气道:“这位夫人,可否让我二人考虑一下。”

“也好啊,我就住在镇上的客栈,若二位想到什么,可到那里找我。”说罢魏娘领着女儿和家人回转。

柳柳站在院子里怔怔地,凤尘晓拉拉她的手:“柳柳?”

“小尘,这可不是在做梦?”也难怪她会这么想,才想着要做一番轰轰烈烈地大事,就有人上门来,而且说不定要往通州那样大些的州府去,通州,几日前柳柳心中还代表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笨女人,没见过世面,人家说是就是了?你不会真想和那女人合伙做生意吧,哼,就凭你们两个,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嘉子峤也没真想把她二人给强行带走,见事已至此,便泼了一桶冷水。

柳柳蓦地转身斥道:“你……”

终于及时想起这个无赖是皇族之尊,而她只是个小小的乡野村姑,半汤半水地没了下文。

趁着那个嘉子峤同柳柳在互相行注目礼,凤尘晓对谢婉佩道:“谢小姐,恕尘晓无力帮到你,你看……”

说完进屋将定银拿了出来,递到胭脂手中,胭脂不接,谢婉佩笑道:“无妨,尘姑娘真要把生意做大了,将来可要记得欠着我这些东西。这样吧,这定银你照样留下,还请你这几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不够我用别的代替,顶多只送给本家的姐妹罢了。至于你,子峤,能有多少咱们便平分了,好不好?”

嘉子峤拽得不行:“爷我才看不上呢。”

说完朝屋里看了看,就先领人离开,谢婉佩不放心,只得匆匆说了句:“走之前我会让人来取东西,到时候再给你钱,我先告辞了。”

柳柳忿忿地道:“他那无赖样,也是皇族的,呸,呸!”

凤尘晓笑道:“好了,别气着自己,他还是个小孩子,咱们还是想想那个魏娘说的吧。”

“小尘,你说他是小孩子?哈,你才多大,总爱这么老气横秋的。”

凤尘晓嫁人的时候,嘉子峤才刚刚十四,两人并不亲厚,但他是她重回人世后见到的第一个熟人,刚看到他时觉得可亲可爱,甚是激动,不过稍一接触便把与之相交的念头给打消了。

两个少女点灯商量了一夜,均兴奋不已,说到做生意,她们就象那个嘉子峤说的,没经验,还动不动脾气就上来,摆个小摊子还行,真要开门做大了去,容易上当受骗。若是魏娘诚实可靠,有这样的合伙人,倒不失为好路子,反正她二人银钱有限,能赔到哪去?

反正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再加上第二日谢府派了人来,谢小姐找人替她们前去打听过,魏娘所言不假,她夫家在通州是做丝绸生意,不大也不小,家境殷实,这魏娘没出嫁前是家中独女,也做着个小买卖,夫家也是看中了她的手段,嫁过去也能帮着夫君分担。得知这个消息,二人更放下心来。

凤尘晓感激谢小姐费心,打起­精­神为她赶制了些­干­花饰品,见那位魏娘之事也全权交给了柳柳。

嘉庆人喜花草,这些­干­花虽不是名贵品种,可都费足心思,取个吉庆的意头,适逢百花盛开,采摘倒也并不是难事,她尽挑些风­干­后还能保持原有样貌颜­色­的花做,选料也都极尽华美,毕竟与谢家相交的都不是常人。

而对着这些散发着微香的饰品,谢婉佩动容,每一件都让人爱不释手,拿起一条绞着丝线的­干­花腰带,她由衷赞道:“太好看了,比玉器看着还让人爱,我拿给那些姐妹还不惊呆了她们?尘姑娘,我真觉得你该去京城,若你们到京城开家这样的店铺,一准成事。”

果然,只有富贵人家才会中意,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她这个毛病尤其大,从她给自己挑的那个郡马就可以看得出来,好是好了,可一点也不实用。

凤尘晓笑得云淡风轻:“我也不知往后会是个什么样,京城嘛,有机会我一定会去。”

谢婉佩拉着她的手:“不瞒你说,我这次上京可能短时间不会回来,爷爷他老人家有别的安排……唉,总之,若有机会来京城,一定记得找我,我就住在乌衣巷贺国公府。”

贺国公?应该是这位谢小姐的外祖家,她成亲后住到郡马府,便离得乌衣巷不远,出门倒有几次路过那里,依稀记得那贺国公府的方向。凤尘晓转身拿过一盆用竹子做的花盆供养着的植物交给谢婉佩,绿­色­的丝绦一样的叶子长得郁郁葱葱,前端下垂,煞是惹人喜爱,

谢婉佩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

“这是送给那位嘉公子的,那日我见他一直盯着这个瞧,料是极为喜欢,这本是王家花店里丢弃的,我拿来养活了,送与他也无妨。”

今天那个无赖公子没跟过来,谢婉佩让胭脂接过拿在手中左瞧右瞧,看不出名堂:“子峤看中这个?这是什么草?”

“这叫夜雨含香,从天竺那边传过来的,一般人家是没有的,我以前只在书里见过,养它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屋中很少蚊虫,要不是王老爹养不好,也轮不到给我。记得告诉那位嘉公子,此物不喜阳光,但每日要固定一个时辰让它晒晒太阳,也不喜多水,切记。”嘉子峤的母妃生前似乎极信佛,殿中便养有这么一盆植物。

谢婉佩带着一应物件刚走,柳柳就冒出来,兴奋地抓住她:“好了,这下该好好同魏娘交涉,开始咱们的大计吧?”

凤尘晓边把谢家给的酬劳交给她保管,边诧异地问:“你不是早两日便去见过她了吗?”

“那不同,咱们两个还是得以你为主,凡事得你同意才行,我当日便声明过这点,所以便跟魏娘说有合伙的意思,具体怎么办得等你来谈。”柳柳越来越像个财奴,抱着银子一脸幸福,这几天跟着凤尘晓帮忙,累得半死还说只要有钱挣就行。

凤尘晓有些疲倦,她不喜欢面对这样的事,托着下巴想了想道:“我本来想着咱们的钱也够做下去,可就像你说的,在这里总不如去到大的州府,外面……很复杂,要面对很多突发状况,那样的人和事,均不是你我能应付过来的,还真得需要象魏娘那样的人,将来如何,我是一点底也没有,算了,明日见了她再谈,现在,你和我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上床,睡觉,补眠,心里嘟囔:叶细啊叶细,此时你为何不再出现?

她不自觉把阎罗和叶细当做­精­神靠山,又想到左肩上的铅华印记,忽然没了惧怕,不是说凭着这个能逢凶化吉吗,呵,她委实不该这么胆怯的。

魏娘带着小女儿莹莹这次并非故地重游,为了等二人回话已拖延了归期,她惊诧于凤尘晓的美丽,暗忖道难怪授意她前来的人会如此重视,当然,那些东西确实也值得重视。

凤尘晓带柳柳安坐于茶楼雅间,大家都是女人,凤尘晓放松之余也参与发言,双方商谈颇为愉快,生意嘛,如她二人所想,要往通州去做,那必竟是除京都外最繁荣的地界。魏娘出钱出力,不仅出一半的本钱,再带人负责所有找店面之类的杂事,招些做工­精­细的绣娘来,凤尘晓二人出另一半的银钱,不多不少,正好是两人现在有全部财产,这还是加上了谢小姐临走时候给的才够。她们得管原料的提供,毕竟风­干­的花朵没人会做,就算是有心人想做,也不是轻易能做成的。还得再指导一下绣娘们做的样式,柳柳管店面买卖,魏娘甘愿做个三老板,类似于管事的,利润与她二人三七分账。

面对这样优渥的条件,两个初入商道的少女只能想着是老天眷顾,还一心想要多分魏娘二成,被魏娘婉拒:“你们二位别以为我是不想挣钱的良善之辈,商人重利,这些投入都要有回报的。再说我看重的可不仅仅是这些,将来若是做的好,往更好处去的时候,你们若不是五五分成,我还不愿意呢。”

原来野心人人有之,魏娘也看中这些玩意儿的前景,先在通州做开,打出了名号再往京城,那时便不会这样好相与。

柳柳想到底是做生意的人呢,她很佩服魏娘的手段,觉得以后努力方向便是她。

魏娘边与二人谈笑风生,边用一双美目留意着凤尘晓的神­色­,她不是镇上纯良的乡人,更觉得她不同与柳柳。

“尘姑娘,你这容貌,啧啧,着实不俗。不知尘姑娘与柳姑娘是……”

她的模样怎么了?不狐不媚不妖,十七岁,真正是佳人一个,以前若有现在的十分之一便此生足矣。问到和柳柳的关系,她笑着与柳柳对视一眼:“柳柳是我姐姐,魏娘唤我小尘即可。”

魏娘含笑不语,她明知这是假的,还是嘴上应承。不过也好,通州城里也有凤家子弟,这位姑娘不说自己姓凤,那么也少了些许麻烦。

大事已定,柳柳才将这些告诉了自己的爹爹,柳老爹怒斥了不孝女后也拿她无法,再说尘姑娘她自然有主意,女儿能跟着她也是件好事。柳柳还道安定下来后接他去通州享福,柳老爹道:“老子不去,好不容易开了个饭馆,我还指望着传承给你呢,通州再好也比不上这里。”

柳柳只得抚额望天。

端倪

风吹铃铛,车铃脆响,一名老汉赶着辆马车行走在官道上的树荫下,时逢夏末,阳光依旧很强,光结从树枝缝隙间照­射­下来,明明灭灭。

一只手从车中伸出,撩开车窗布帘,接着一女子探头出来,先新奇地打量一路上的路过的景­色­,又扭回身对车中另外一名女子道:“小尘,你不闷嘛?这三天赶路下来,都没听你哼一声。”

却原来是赶赴通州的凤尘晓与柳柳。她听了柳柳的话,沉静一笑,没有说话。她旁边还有一人,起身将起先探身出车外的柳柳拉回来坐好:“柳小姐,快坐好,仔细碰了头。”

又对静坐着的凤尘晓道:“柳小姐渴吗?梅香给您倒些茶水吧?”

柳柳又笑了,这马车是魏娘派回来接她二人去通州的,赶车的杨头和自称是丫鬟的梅香也是

魏娘派来的,那梅香一看就是个大门大户里出来的丫鬟,对二人恭敬无比,柳柳很不习惯。

“呵,梅香,你一路上问我们叫小姐,其实看你的穿戴打扮,比我二人更象个闺阁小姐。”

“那是您二位没好好打扮,梅香哪能跟二位小姐相比。”梅香做起事来很利落,一路上又恪守礼数,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凤尘晓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假寐,思忖着到了通州的种种情形。听得二人对话,她也笑了,真象柳柳所说,她二人全部家当加起来,只有一个小包袱,穿的是平常的粗布衣裳,还不如这个丫鬟穿的好。当日魏娘比她二人先走,说是替二人打个前卫,过不多久便真派人来接,如今一切都朝着未知进行着,难免心中几分怆惶。当日从秋冷山庄出发,自北南下,因为是第一次独行出远门,只觉新奇,如今却觉得不惯了。

“此去通州还得几日?”

“快了,我们来时用了四日,想来再过一日便可到达通州。魏夫人已给二位购置了宅院,人手也都找好,就等二位小姐呢。”她一向伶俐,早看出这位柳小姐与刚刚那位柳小姐的不同之处,面对着凤尘晓,她不由万分小心。

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魏娘为她们准备得这样周全还真难让人拒绝她的热情。

通州是嘉庆朝第二大州府,繁华程度只有京城能过之。凤尘晓一行的马车从东门直入城中,东西大街上车水马龙,行近半个时辰才到城中。

柳柳新奇地看着街景,连凤尘晓也被感染到了好心情,学她巴在窗边往外看,偶有路人注意到马车内有人探出头来,惊鸿一瞥间被那如花容颜迷得举步忘行,柳柳回身将她拉回车内:“那些呆子全都看你看傻了,哈哈。”

这里是与明德镇完全不同的景象,到处都热热闹闹的,街两旁商家林立,往来众人穿着体面,这里,看起来富人多与穷人。

后方突然起了阵喧闹,一行车马挤过来与她们抢道,赶车汉站在车上回头一看,急忙往旁边让,不仅是他们,连路上行人也纷纷避让。一辆雕着铜雀的车马从后面驶过来,马车之华贵普通人也能看得出来,车帘半垂,里面端坐着一名女子,隐约可见其绰约风姿。

凤尘晓皱眉,这车上铜雀分明是宫中制式,如何是宫外用得的?待那辆马车行过后,凤尘晓她们坐着的马车才开始继续行走,柳柳好奇问道:“刚刚那辆车是哪家的?为何都要让道?”

梅香眼中微有不忿,想来也不喜欢那些人的嚣张,她答道:“那是燕府的大小姐,她那辆车是前朝燕太后替她们家向以前的太宗皇帝求来的恩典,任谁见了都要礼让先行。”

原来是四大世家之一的燕家,怪不得这么大排场。

“哇,果然是大州府,什么样的人都有,那个燕大小姐好看吗?”柳柳意犹味尽,打听个没完。

梅香想了想,谨慎地答道:“燕大小姐岂能是我等能见到的,听说是极好的。”

终于到了目的地,魏娘看到凤尘晓的简单行李后,招呼来梅香和另一个丫头:“二位柳姑娘,梅香你们是熟的,这套院子和这两个丫头是给你们备下的,还有一些婆子和仆人服侍你们,我先前做主找的人,手脚还算伶俐,哪里做的不好,只管告诉我。我就住在旁边的魏府,需要什么就到魏府找我,极是方便。”

凤尘晓不露声­色­打量着自己的新住所,半新的宅子,看样子花了心思重整,排列整齐的仆人穿着一式的青衣,心中苦笑,今生居然还会再过上这种排场日子,虽比不上公主府和郡马府,可也比明德镇的住所好上许多倍。

她到今天都没想通自己为何运气好到如此地步,魏娘做事滴水不露,倒也看不出端倪。抚心自问,若是以前的明珠郡主,定不会想这些,不会怀疑,如今她可谓是从里到外都变化太大。

柳柳倒是惊叹不已,落在魏娘眼里,便是凤尘晓果然来历不简单,对这些排场不放在眼中,其实她也真的是淡然处之

“二位先歇息半日,梳洗一下,我还给二位准备了些衣物,尘姑娘,不妥当之处还望见谅。晚上我来做东,也没旁人,只有我家相公和小女,小女你们也见过,当是为二位洗尘。”

凤尘晓微微感激,魏娘此举简直称得上贴心,初来通州,衣服什么的确实该置办些,难为她想到。

魏娘转身回了自己家,那里有夫君魏崇礼在等她,除此之外还有一人,软巾束发,一身黑­色­玄衣,他祥细问过刚才的情形,仰头思索半晌,后笑着摇头:“这个凤尘晓倒也不俗,且这样安排吧。让梅香和梅影那两个丫头注意点,别让人看出来不对劲。”

魏崇礼取笑他道:“沈老弟,你快马加鞭地从天锦城赶回来,便是为了这个女子?可为什么还让人看着她,我从未见你如此重视一个女子,看来我晚上得好好见识一下才行。”

“那倒不是,此次进京才知天锦城的情形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你可知道近来有个暮璟公子名声大震,极得皇帝看中,他与佛教弟子交好,连带着皇帝也常到京都严华寺去,许多重要之事也交与他处理。我原来打算找那些世家子弟引见一下,谁知道连面都见不上,打听到严华寺近日有位高僧会来咱们通州讲佛,暮璟公子与此人来往甚密,说不得要从这里突破。”

魏娘掩嘴笑道:“这个暮璟公子我倒是听说过呢,这通州府的小姐我见过不少,在她们口中我听到这个名字更不少。他原来不是在莳花苑的吗,为何能一步登了天?沈诚兄弟你打听他是不是……”

沈诚不感兴趣地道:“嫂子说哪里话,那些闺阁女子就是这么无聊,具体如何我也不知,唉,我其实并不想去巴结人家,可家中长辈却总想找个靠山,想着哪天也当个天下闻名的世家。”他双眉微蹙,极为不满目前的情形。

魏崇礼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已有能力离开那个大家族,为何不早日出来同我大展拳脚?算了,难道你对他们还有幻想?也罢,我这边会替你看好一切,随时可以过来。”

“有劳魏兄,他们毕竟还是我的家人,万事不想做绝。”

魏氏夫­妇­送沈诚离去后,魏娘忍不住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要咱们出面找那位凤姑娘,自己出钱出力,我想不通。”

魏崇礼轻哂:“我这个义弟最爱跟自己较劲,心气又高。谁也不会知道他想些什么,反正少不了咱们的好处,你记着别在那个凤姑娘面前露了马脚就行。”

魏娘目光闪动:“我是想着沈诚他是否对人家有意思,呵呵,这个凤姑娘不简单哪。”

生意上的事情凤尘晓与柳柳是门外汉,嘉国各辖州自有官府出面办设的州商衙门,一应处理各商家之间的合伙、开店、歇业等等事务,形同商会,魏娘带着二人到州商衙门请了保人,为双方合伙做个见证,待店铺人手齐全后,再选个吉日就能做生意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卖家也是将那天下奇与不奇的全都拿来做买卖,在商会那些男人眼中,她们卖些个女人用的东西自然算不得大生意,九月初二,一间“一品花韵”绣品坊不太张扬地开在了通州最繁华的大街上。

为什么要开家绣品坊?柳柳一开始不太明白,魏娘笑着解释:“我的好姑娘,开家花店,人家以为卖花,咱们这些个东西,就得用绣品配着做好了才能卖,取巧罢了。”

据她的想法,此物贵­精­不贵多,主要就是对着富人家出售,还有一个不可能多做的原因就是,这花大都是盆栽,哪里也没有花田,任你想采多少就有多少,图的就是物以稀为贵。

有些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麻烦,等到真正开业时,已入了秋,通州城大,魏娘着意拉拢二人,如今凤尘晓和柳柳万事不用动手,生活过得甚是惬意。

今日“一品花韵”开张,凤尘晓却留在家里没有出去,就着飞花小笺在窗前逐个练字,自来到了通州,除了偶有几次随魏娘和柳柳去新店查看,她倒又过上了闺阁小姐的生活,忽然对写字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常常一练就是半日,柳柳忙完之余又跟过来学练字,常会发出:“小尘,我发现你的名字反过来就是尘晓,好有趣”“原来做诗与做生意都一般难”之类的感慨,忙得跟无头苍蝇似的,凤尘晓对万事不太上心,她见柳柳高兴,心中自也高兴,不忍打击她,只交待在魏娘面前不可太过直率,要注意言行等事。

柳柳不明白:“这是为何?魏娘她是好人啊。”

“我自然愿意相信她是个好人,可是人心总比你我想的要复杂得多。”

想想也是,柳柳便把话存在了心里。

店里一应事务不用二人­操­心,抽得几日更将那些需要用的材料做好,平日又着人收集能采到的时令鲜花,可以风­干­的就制好做库存,这些柳柳早已上手,她自命请缨全部包揽,只有绣娘做什么样子折东西要凤尘晓来定。

花枕和有熏香效果的香囊是初期开店的主要货品,想想,一块长方枕头,里面塞满了保留着香味的风­干­花朵,轻,软,外面还绣着淡雅的花样,小姐少­奶­­奶­们拥香而眠……不说香艳刺激,也够人想入非非。

如今的贵族们不仅在百花开放的时节簪上时令鲜花,而且还流行以香熏衣(参见唐朝)。一品花韵如今贩卖的香囊清香自然,做工又巧,比那些香粉、香包好上数倍,此外店中还摆放了各式饰品,均与花朵有关,有加了栩栩如生的­干­花原形的腰带,有缠了许多花瓣的手环,若这样还达不到客人满意,便可提出要求,量身定做。

丫鬟梅香进来为她添茶水,又放轻动作续上一枝香,忍了忍没有说话,其实是羡慕跟了柳柳的梅影能日日出门,心想这位小柳小姐可真是个怪人。

她这里静悄悄地跟没事人一样,“一品花韵”却喧闹无比。

魏娘事先给相熟的贵­妇­人送去请柬,诚意相邀她们来观礼,每份请柬附上香囊一个,不管如何,先招了她们来再说。没想到见者心喜,半日时间,摆在店中的货品便卖得七七八八。

柳柳在收钱的管事一旁站着,笑开了花,她和凤尘晓不同,事事喜亲力亲为。魏娘也着意将她介绍出去,说自己只是个三老板,真正的老板是二位柳姑娘。

晚上,柳柳带着丫鬟梅影兴奋地来找凤尘晓,不住讲述日间生意有多红火,将来会如何如何,满是对将来的期盼。

“小尘,若咱们一品花韵将来能得到皇家赏识,成了皇商该有多好!”

梅影替主子扇着凉扇,闻言低头一笑,梅香捅捅她,也忍不住笑,凤尘晓眼光余角扫到,微一皱眉:这两个丫头莫不是在嘲笑柳柳口出狂言?她们是魏娘派来的,成日跟着自己二人,会不会也有监视之意?

此意一起,凤尘晓微叹,怎地现在她如此多疑?曾有一次她私下跟柳柳提过,从开头分析到最后,也没想出来魏娘有何理由设局害她们,柳柳更不在意,她封了魏娘做心中努力目标。

“柳柳,不可如此狂妄。只是一门­干­花绣品的小生意,如何能做到天上去?”

“真的,我这几日学得太多,你莫小瞧了这门生意,来,你看,”说着柳柳从头上摘下一朵绢花:“平日里咱们头上戴的这种绢花,也是花,可也不是谁想做便能做,天下花饰,均出自四大世家的燕家,前朝燕太后便出身燕家,至此燕家便得了势,一手包揽之下,所做宫花艳绝天下,各州府都只能贩卖燕家出品的绢花,你瞧它小,可着实不便宜,一年四季春夏秋倒还罢了,冬日里谁家能保证日日有新鲜花样簪戴,都指着它呢。”

原来柳柳打这个主意,燕家,嗯,凤尘晓记得在莳花苑里燕家也有一男一女同在,不过没打过交道,世家子弟都傲的很,比她这个郡主都要傲,没办法,人家有靠山。

“小尘,你说咱们要能……”

眼见着柳柳还想谈这个话题,她笑着着岔道:“即便如此,你总得休息啊,现在已经晚上了,你呆在店里一天,吃饭没有?”

“自然吃过了,唉,现在被人服侍着,饿了饭端到面前,冷了有人加衣,出门不用走路,两手不沾阳春水,这要谢谢梅影。不过小尘,我有些不习惯呢。”她向梅影道谢,吓得梅影赶紧避让。

华服难掩柳柳其质朴本生,凤尘晓心中安慰,即便重生后柳柳比她要大,但内自沉静的气息让她看起来稳重的多,对待柳柳也象姐姐对妹妹,虽然表面上都是柳柳在忙,她一副稳坐享福的样子。

柳柳又道:“小尘,今日我忽然想起了王生,奇怪,这许多日子,我竟然忘记要去寻他,通州也太大了,咱们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忙也忙死。”

梅香连忙点头道:“是啊二位小姐,通州是除了京城外最大的州府,来往商贾特别多,也格外热闹,还有城郊的宝华寺,都很有名气,去嘛去嘛。”

她跟着凤尘晓在家里呆的时间过长,早想出去透气,耐何这位小柳小姐总是呆在家中。

凤尘晓来到通州这几个月,还真未有闲情逛上一逛,听得宝华寺之名,左肩上铅华印记之处突然猛地一热,这是重生之后前所未有之事,心中诧异,脸上古怪,梅香以为说错了话,忙低头退到一边。

“宝华寺?很有名?”再提起宝华寺,肩膀上却再无异样,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是的小姐,跟京城的严华寺同出一脉,得道高僧常来讲佛。”

不论有没有高僧,冲着这奇怪的花印反应,她都得前去一观:“好啊,明日咱们便先去这宝华寺!”

异僧

第二日正是初一,凤尘晓与柳柳带着梅香和梅影一早出发,去寺里进香。寺里烧香礼拜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女客们都爱留下吃顿这里的斋饭才离去,香客们自是给寺里留下不少香油钱。宝华寺已有千年历史,自佛教受嘉庆朝民众信仰之日起,便已存在,甚至有传闻说京都严华寺也只是佛家弟子后来传承到那边后所建,论历史悠久,远不及宝华寺。

正殿中,凤尘晓合掌于胸前,跪在蒲团上闭目虔心礼拜,天锦城的严华寺与这里同宗而出,故供养的佛像与这里相仿,她曾去过一次,故而有种熟悉的感觉,不由自主将心事在神灵面前吐露,反正阎罗只说不可与人道之,没说不能与神沟通吧。

柳柳好奇地打量着殿中一切,她没见过这么大的寺庙,到处是鲜花供奉,气派非凡。有感于这里气氛庄重,故而未敢多言。出得大殿,看凤尘晓给知客僧添了许多香油钱,不由咋舌:“小尘,你刚才在那里跪了半天,又给这许多钱,在求什么?”

很多。凤尘晓求神明保佑自己以后可以一生顺遂,又能得偿所愿,为远方的爹娘祈福,保佑她这身体的本尊无论投胎到了哪儿去,都能快快乐乐……报仇什么的这些血腥之事还是留在心底的好。

“我看人家都给,我便也给了,多吗?其实来这里只不过求得心安,真要得偿所愿,自然还需自身努力。”

“女施主好慧根,只要自觉心安,东西南北都好。”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引得四人停下脚步向后望去,只见一个头戴着垂有白­色­纱帷斗笠的游方僧人和一个知客僧站在那里,双手合什行了一礼。

他身形极高,不知为何要用纱帷将面目挡住,礼毕又躬身道:“贫僧法号一尘,偶听得施主真言,一时犯了口戒,惊扰了施主,多有冒犯。”

柳柳活泼地同他招呼——多半是好奇:“你也是这里的和尚?”

他倒不再吭声,旁边的知客僧道:“此乃天锦城中得道高僧,今日我寺中有讲佛,一尘大师便是为此而来,施主若要听大师论讲佛道,可至偏殿等候。”

说罢两人转身离去。

柳柳迷惑地道:“得道高僧不应该都是老和尚吗,他的声音听着没有多老啊。这讲佛有意思吗,小尘,咱们要不要去?”

“不,无聊透顶,你看刚才那和尚说话就能知道,我们还是去等着斋堂开饭吧。”她沉声否决了柳柳的提议,因为就在刚刚那个一尘自报家门的时候,她左肩上的铅华印记热得发烫,一尘离去后才回复正常,并不难受,只是心中惊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斋堂里布置得比前殿要有人气得多,这里坐着三三两两的女客,当然有钱人家的女眷们分得有单间去进食,看来在这寺庙里也讲个三六九等,不能免俗。最公平的就是和尚们,从方丈到沙弥,吃的都是一样的过堂饭。那过堂饭很有名,也很简单,一碗白米饭、一碗素菜、一碗清汤、一小碟咸菜、一小碟花生、一小碟辣酱、一双木筷。过堂饭讲究用饭时安静,不得讲话,添加饭菜都是以手势示意,不得剩下饭菜(佛家典籍)。

待在堂中坐下,凤尘晓又觉得无心用饭,匆匆找了个借口,连梅香也不让跟,便往偏殿行去。一路上不住抱怨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坚持不要这朵什么铅华,感觉象是身体里多了个什么,有事没事发个热,让人不得安生。

到得偏殿附近,便看到殿前的空地上站满了僧人,有不少周边寺庙的僧人是慕名而来,再加上香客,场面甚是壮观。中间是一高台,台上正是那个头戴斗笠的僧人,他没有取下斗笠,就那样挡着面容高声讲论:“所谓心安则道隆,心安而理得。禅宗二祖慧可大师,千辛万苦,日夜不吃不睡的跪在冰天雪地里,下雪久了,雪覆盖腰间,自觉得求法心不够恳切,还将斩断自己的左臂,以表学法、求安心的虔诚……(禅门杂话)”

凤尘晓打了个寒噤,她一向自持身份,不愿同柳柳一样学些怪样,此刻却悄悄走到人群外围的一棵树后面隐身藏好,方才探出头去细看。这个和尚好奇怪,尽说这些吓人的佛家谒语故事,好好的人­干­嘛要让自己受罪来求得心安,非得这样才算真正的修行之人?正暗自腹诽之时,台上的一尘似有所感,微转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吓得她立马回身站好,一颗心呯呯乱跳,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又觉得自己太过无稽,印记莫名发热就让它热好了,反正不疼不痒,该来的总要来,该知道的早晚要知道,这般偷偷摸摸又有何用,不知道的人以为她离经叛道去喜欢得道高僧呢。

“阿弥陀佛,一尘法师不辞辛苦为我等弘扬我佛教义,真乃菩萨心肠。”

“大师是从天锦城来的,几时咱们能到严华寺去烧香许愿就好了。”

“听说一尘法师只在这里停留三日,不知明日可还有讲佛?”

她来得晚,时间不长讲佛便已结束,虽然直觉上不喜这个人,但是不得不承认,此人的教化能力非凡,一众信徒均觉意犹未尽,望着他的眼神如看神祇。

这会儿那朵铅华倒不再发热,她轻抚一下左肩,在心里偷偷地问:不如你自己来告诉我为何会发热吧?

可惜铅华不是叶细,它只是一个印记。突然前面有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停下来拦住她:“咦,你……莫不是是凤家小姐?”

那老­妇­人身边有一年轻男子陪伴,见她停下,忙过来搀扶:“娘,你怎么停下了?”

“子昱,你瞧这莫不是凤家小姐?”

凤尘晓连忙否认:“不,你认错人了。”

那男子打量她一下,眼透惊喜,他此番是陪老母远从郴州来此礼佛,又闻一尘大师在此,才决定多耽搁几日,哪料就碰上了心仪的少女。

“凤姑娘,你不是远去开州还未回返,如何在这里?”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什么?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卞子昱啊,同你兄长是同窗好友,也曾在凤府见过姑娘几次。那时凤姑娘尚未及笄,定是对在下无甚印象了。”卞子昱有些失落。

是吗,她有个兄长?叶细好像曾经说过,那么这个卞子昱真的是熟人了。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凤姑娘。”

“怎么会,那年你十六芳辰,凤家老爷请来了凤阳的戏班,在城中唱足了三天大戏,在咱们郴州城可算是头等大事,府上办的席面也好,我与我家老爷有幸应邀而去,与小姐还在后堂见了一面,当时我就想,这等姿容莫不是仙家下凡,哪象小女,资质普通得很。”

这些事对凤尘晓来说就是故事,她只得连声否认:“夫人说的这些我全都不知,小姓柳,就是这通州府人,什么凤家什么郴州,真的是没听说过。”

卞氏呣子心中惊疑,虽然眼前这位女子矢口否认,可她确是凤家小姐没错啊。眼睁睁看着凤尘晓转身混入香客中不见了人影,他们只得回转。

凤尘晓提步往斋堂赶,无意中遇见了不认识的熟人,让她本就不定的心有些惊慌,一路想着卞家呣子与凤家的事,走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并不是回斋堂的路,来时并无印象走过这里。不想宝华寺竟然这么大,欲要找个人问路,只有千年古柏静静矗立在青石路两侧,本来就已至秋,庙里又特别­阴­凉,她微微打了个寒战,勉强定下心来发现远处有个独立的殿堂,似有人影。

到得殿堂门前,上有一方扁额,书写着“一生休”三个大字。想到寺庙里多有讲究,她又是个女客,乱闯多有不便,便在门前止步,稍提高声音叫道:“可有人在殿中?”

无人答话,她正待再问,门吱呀一声打开,却是个戴着幄帽身穿僧袍的和尚,正是那个一尘,原来这是他的休憩之所。

“原来是女施主,不知有何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有人,一尘出现时居然还带着那个斗笠,遮住他的真实面目,并将门在他身后死死关住。

凤尘晓暗暗叫苦,她肩上的印记又开始发热,难道因为这铅华的关系,她和这个和尚一天要见三次面?大师头上这个斗笠不错,戴上去后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羡慕得不得了。

“大师,我无意中走错了路,不知如何走到这里,家人都在斋堂那里等我,不知大师可知这知客僧在何处,我想问个路。”

她真的只是想问个路而已,没想到这样也能遇见他,照佛家来说,这便是有缘法了。

一尘听得她要问路,半晌没有动,他­性­喜清静,早打发了周围的人都退开,这附近再没旁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凤尘晓见他站在那里不说话,气氛更加诡异,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匆匆说道:“打扰大师清修,我还是先走了。”

一尘却道:“慢,贫僧以前是否见过女施主?”

“啊?应是没有,我今日才有缘与大师见得一面。”

“那为何……”

他话说半句没了下文,她想该不会他身上也有这铅华印记也会发热吧?她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一尘,暗自猜测若是有,会在他身上哪个部位。也算是嫁一次人早为人­妇­,男子身形并不陌生,面前这个和尚身形矫健,年岁应该不是太大,啊哟,她怎能在佛门清净地有此亵渎佛家弟子之意,该不会是叶细又上了她的身吧。

轻轻动动手脚,咦,能动,她呼出一口气,不是就好,不敢再乱看他,忽然扫到他身后的殿堂的门板上雕着的花纹,距离太远看不太分明,仿佛就是朵朵铅华。

是那些圣地奇花?她的脸上不敢露出丝毫不妥,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不过也别指望着问路了,赶紧跑吧。转身向来路回转,身边已掠过一人抢到她的前面,僧袍飘飘,正是一尘。他头也未回地道:“贫僧送施主一程。”

明明他是天锦城来的高僧,却为何对寺中路线那般熟悉,带着她斜穿过一条小路,直接到了斋堂后面。

她觉得此人古怪到了家,忙道了声谢,绕到左侧夹道尽头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尘还站在原地未动,似痴了一般看着庙堂­精­舍。

“一品花韵”经营得当,两位女老板一个­精­明一个下力,短时期内也看得出前景不错。凤尘晓近日无心于店中情形,以前还会听柳柳细细同她讲,如今只一句:“柳柳看着办吧。”便接着呆在房中发呆。

柳柳劝她:“再在家中呆着便要发了霉的,前日才只去了宝华寺,这通州大街小巷热闹的很,几时我带你出门瞧瞧?”

她只是不应,提起宝华寺就要想到一尘和尚,她敢肯定,一尘与这铅华定是颇有渊源,只是阎罗也说这花在几百年前已被人毁掉,一尘也不可能几百岁,能有什么渊源?难不成他也是重生而来?一想到这个可能凤尘晓就觉得浑身冒冷汗,太诡异了。

不行,她定要到那间殿堂再看一下,是否自己眼花,或者宝华寺本就是西北圣地之源,那么僧房殿堂中有铅华印记也属正常吧。只是一人出门很不方便,和柳柳同去?两个丫鬟更是不行,她快被想去又不敢去的念头给折磨疯了。

在这当口,魏娘却抽空来见她,还拣了柳柳不在的时候来,张口就道:“尘姑娘,这两日有人向我打听你,你猜是谁?”

“是谁?”她懒得费心去猜,因为早知在庙中碰到那个老夫人后,她就预感到凤家的人将会出现。

其实她也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离开明德镇有一半的原因便是方便凤家的人找到她。可她现在过得还算……不错吧,除了独居明德镇时无人随身侍候,多有不便外,其他一切都还好。暂时还未想好如何利用这个身份,并不着急回到那个大家族,以前做郡主时有爹娘照拂,貌似以前的凤尘晓跟自己家人闹得不是很好,回去以后她该如何自处?

“好像是郴州的凤家的人,你应该听说过吧,郴州凤家也是四大世家之一,家中弟子也有在通州府的,突然来找我打听尘姑娘你多大了,长相如何,开头我还以为来说媒的,可一想不象呀,所以来跟你说一声。”

还在为一尘头疼的她更烦,怎地又出了这事,抚额叹口气:“不知魏娘是怎么回的?”

“我能怎么说?自然是打发了人去,可这些人不死心,都找到我夫家去了。也不知他们到底要纠缠到何时,姑娘怎么看?”

“没事的魏娘,他们要找要打听,那是他们的事,且先不要管他们。”

“听闻凤家在找人,尘姑娘你……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吧?”

想必过几日定会找她出来,她是认还是不认?一直为自己并不是真的凤尘晓犹豫、心虚,其实她又哪里不是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还怕他们怎地?主意拿定后抬头正好对上魏娘探究的目光,她淡笑道:“魏娘太看得起尘晓了,我不过是乡野村姑,哪会跟什么世家有牵扯。”

就算日后她表明身份,魏娘这么玲珑剔透的人,也不会为这个真生了气。再者说,她一直觉得魏娘出现得太突然,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替她二人张罗一切,谁骗了谁还说不定。

魏娘心里跟明镜似的,今日此番做作,也不过为了提醒她家里人找来了。当下叹道:“尘姑娘何必自谦,你这模样这气度,说是天上仙女王公贵族也不为过。”

是这样吗?如今的她貌美,却从不自觉有什么气度,从前自卑惯了的,对人也淡淡的不好相与,若说气度,私心认为要象那日在街上见到的燕家大小姐才行,那叫一个排场,非得让人见了就得生出膜拜之心不可。再不济也得象她那个皇表弟嘉子峤,出得了场面,镇得住人。

魏娘临走时又提到件事,城南燕家的大小姐想要定制一些独特的饰品,曾提出想见一见她这个“神秘”的大老板。凤尘晓马上想到了柳柳说过燕家包揽着天下绢花饰品一事,定是她们的“一品花韵”出的小东西被燕家注意到,魏娘倒不担心,“一品花韵”做的是绣品,与燕家并不相­干­,见与不见就看她的意思。

凤尘晓对此无所谓,思及柳柳定会想见,便同意了。

惊逢

燕家小姐燕离的帖子送到凤尘晓面前,上书初十之日燕府恭候尊驾。

凤尘晓还在想着宝华寺,想着一尘和尚三天讲佛完毕,也该回了天锦城严华寺。柳柳拿着贴子兴奋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燕大小姐,进城之日她那风范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见个燕离就让你这么兴奋,那要是见到了皇上你不得晕过去?”凤尘晓一边打趣她,一边哀叹为何不约在宝华寺,起码有机会再去那里一探究竟,不过如何会有人约在那里,太过古怪。

柳柳脸上微红:“我来到通州,才觉得以前想法太过简单,多见见人也是好的,起码长见识了。”

私心里,凤尘晓为柳柳不平,这么纯真的女子实在少见,那王生不是个坏人,可那时他要往更高的去处,便认为柳柳配不上他了,一去无影踪。也许是物伤其类,明珠郡主便被她的夫君看不起,不用他说,只消看他那冷冷地态度便知。

于是乎她才下定决心帮柳柳实现梦想,王生你不是看不起柳柳嘛,那我便要帮她去往高处,去得比你还高,定要看到你追悔莫及的样子!

“长了见识拿来何用,女人总是要嫁人的。柳老爹前几日不是托人送了封信?还记着要给你找个好人家的事,哈,对了,那王生现在若见到你,保管他立马向你提亲。”

柳柳立马摇头道:“别,我不要,起码现在不要。当初也纯粹是为了争一口气才说要名成利就,短短几月间,能有这样的局面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每天这样忙着,倒也淡了那份心思。有几晚睡到半夜突然清醒,便再也睡不着,想起当时还哭过几回,甚是可笑,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不知不觉竟忘了初衷。”

凤尘晓不能置信她就这么便放弃初衷,枉自己在一旁出力,想要帮她体体面面地站在王生面前让那个男人后悔。原来是她始终忘记不了被那个倾心的夫君看不起的滋味,有复仇情意结的人是她,看不透的人也是她。

后日便是初十,柳柳将此次会面当成大事来办,不仅自己准备了新衣,也替凤尘晓准备妥当。凤尘晓意兴阑珊,她希望像柳柳那般想得开,有朝一日见到那位冷面冷情的郡马爷能够视若无睹。

燕家排场大,从燕离出行就能看出来。可真到了燕府,又觉得燕离的排场算不得什么。通州以南的花卉买卖都捏在燕家手,等若掌握了南方经济命脉。燕府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光以富丽堂皇不足以喻其境。

燕家小姐名离,年十九,整个家族中的女子中,数她与当年的燕太后最为神似,一双凤眼不怒自威,父母长辈们曾寄希望与她,盼着能再出个凤凰。但此女却不愿进宫,倒对经商颇感兴趣,少时便显露天份,一套决法倒背如流,长大后成日跟在她的大哥身边,开始时还扮作男儿学习经商,后来被家人认可后便直接以女装示人。燕氏夫­妇­为她定了一门亲事,但对方早亡,她便以克夫为借口一直拖到现在也不嫁人,着实成了异数。其实克夫什么的只是她自己说而已,谁也没这意思。

魏娘说是不担心,可还是跟了来,蛮以为燕离身为大小姐,该在些花厅之类的场合会见女客,没想到却是燕府中规中矩的书房,桌上堆满了账簿,她正低头查阅。

此女甚是高傲,见了众人后先是唤人奉茶,又问清了哪位是柳大老板,一双利眼在凤尘晓身上来回打量一番,才缓缓道出来意:“柳老板年少且身为女子,真是我辈之典范。我有个知交好友,近日便是他的生辰,嗯,我……想为他做个香囊,但又不愿落入俗套,得知贵店的“一口花韵”居然有­干­花这种东西,便想请柳老板为我做些­干­花。”

原来她们三人是被请来­干­活的,小小一个香囊而已,用得了多少­干­花,派个人去说一声给她一些便成了,至于下贴要见活人吗?估计在燕离燕大小姐眼中,她的事已重要到需要一店之主才有资格来做,看来她这个“知交好友”很不一般,再一想做个香囊送人,那意思分明是个定情之物。

看魏娘有些怪异的眼神,凤尘晓心下暗笑,这算不算得上是轻慢了她们?也许是吧,她倒不是太过在意,燕家如何跟她无关,燕小姐爱显摆她更没意见,本来嘛,燕家势大,本地的生意或多或少都参与有份,出来讨生活的商家任谁到了燕氏面前无不矮上三分,给人家面子就是替自己留后路,这种事常有。

柳柳也觉得这个燕离太过小题大做,本来做好准备应付燕府之人盘问本店饰品有违例之嫌,放心之余直接告诉她:“­干­花倒有,不知燕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小店目前存货不多。”

“我府中有株山茶,此时正是开花之际,此花是我心爱之物,摘下一朵将它做成­干­花放在香囊里定会合适,所以才会请三位过来,我也知三位贵人事忙,只是这个东西是极为重要的,还请三位不要见怪。”

魏娘释然:“燕小姐说客气话,只是能不能做成,还得问一下尘姑娘。”

燕离刚要再问,门外有人通传:“小姐,沈府派人来见,说是沈公子从天锦城回来,带了礼物来呢。”

燕离蓦地一喜,神情中那种冷淡之意也少了几分,她忙道:“快传,不,先请来人在荷厅奉茶,我马上就到。”

又对三人道:“抱歉,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儿,那株山茶呆会儿就送来,请柳老板先看一看。”

说罢匆匆去见客人。

待书房中只剩下凤尘晓三人,柳柳先发言:“我看这位什么沈公子定是她要送香囊的那个人。”

凤尘晓一听沈公子三字,便想到了沈诚,一直说通州沈家,沈诚是哪里人?好像从来没有留意过,也许就是这个沈家呢。

魏娘是知道这个燕大小姐同沈诚那段公案的,笑着摇头道:“那却未必,也许是佳人有意,公子无心呢。”

说完她偷偷看了凤尘晓一眼,沈诚公子对她这么上心,如今正好让凤尘晓得知他与燕大小姐的事,会不会有所影响?还有沈诚明明早从天锦回来,平日避着燕离还来不及,又如何隔这许多天送礼物来?

柳柳一下子被钩起好奇心,连连追问,魏娘示意她看场合,要讲八卦也不是在这里。

不多会儿,那株山茶花被送了过来,白­色­瓷盆里栽种着一株绿意盎然的山茶,累累花苞已半开或将要开放,白­色­的花瓣散发着淡淡清香。

魏娘啧啧道:“造孽啊,把开得这么好的花给掐下来,我是办不到。”

“这么多,有什么可惜的?”

“你可知这株山茶要多少钱?”

“山茶花咱们家不是也有?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见有的已经要开花了呢。”

“那是在花市里买的当季鲜花,自然要开花才行。这株山茶可有来头,听说是自东方琉球运来,燕家的镇宅名花之一呢。你们刚来不知道,我可是听说过,价傎千金,燕家对这位大小姐可真是看中。”

柳柳把手赶快缩回:“这么贵啊,小尘,你看呢?”

“惟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我只知它名叫白宝珠,以前山茶花是富贵的象征,至于价值几何就不知道了。”

“柳老板好眼力。”燕离见客完毕,带着一人回转书房,她面颊微红,想是心中欢愉,为三人介绍道:“这是我二哥燕永,他最近可是常照顾你们的生意。”

男人如何会去买那些绣品,凤尘晓想不通,看他头戴金冠,面若粉敷,一下子便想歪了去。莳花苑里也曾听闻,世家子弟往往有些独特的癖好,至于究竟是什么样子,她没有见过,今日见了燕永,她想应该是说这样的吧。

柳柳和魏娘却是见过的,这个燕永是大客户,三天两头来买绣品,开业这短短几日,单他一人便买了上千两的物品,故此想不认得都难。

“永公子,不曾想你是燕家二少爷,如此关照小店,真是不敢当。”

“魏老板客气,都怪你家东西太过­精­致,我那些个红颜知已个个都爱不释手,我一个大男人,日日往那绣品坊里钻,实在面­嫩­,只好顶个假名进去。这不,听说你们来了,我也过来见见,以后大家都是熟人了,我若去到店中,可别拆穿我。”

这个永公子倒也爽快,原来他是给女人买,而不是自己用,不过买那么多,得多少红颜知已啊。

燕永生­性­风流,同魏娘说话的同时打量屋内这三个女人,原来是“一品花韵”的两个女老板,另外一个……“咦,这位小姐好面熟,莫不是以前见过?”

凤尘晓面上一惊,难道又是一个她认识的熟人?燕离却已不悦道:“二哥,你少来,这位是柳老板,我正要拜托她做事,你最好不要捣乱。”

燕永被戳穿惯用的手段,也不生气,呵呵一笑道:“好,好,妹妹你办正事要紧,我在旁边看看就好。”

说完坐在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只管放在凤尘晓身上,所幸他眼中并无猥琐之意,纯是欣赏。

凤尘晓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并不责斥他无礼,只因以往生活中从未见过这等风流人物,长得好是其次,主要是他并没有象燕离那种自持身份的傲气,又不觉得下流。

燕离拿他无法,只得继续回到正题:“这株白宝珠是我心爱之物,若是可以,请柳老板做成­干­花,放在香囊之中,花香若有若无,这才是名符其实的香囊。”

燕永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看着美人浅浅喝上一口,只觉浑身通泰无比,听清楚妹妹的意图后,Сhā嘴道:“一个小小香囊,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燕离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

凤尘晓轻抚着花瓣没有说话,人在看她,她何尝没在看别人。娘亲只生得她一个,父亲并无纳妾,她没有兄弟姐妹,平日只见过皇舅舅的多个子女,很多时候,他们只是争宠爱现,尚不如她独自一人快乐。

柳柳悄声问她:“如何?燕小姐正等你回答呢。”

“这得要试过才知,只是花离枝太久会有影响,这株白宝珠还得我带回去用,不知燕小姐可方便?”

燕离有为难之­色­,但又实在不愿用普通花朵,只得同意。

沈诚此时正在宝华寺里一间僧房内苦候着一尘大师接见,本来大师只来此讲佛三日,不知为何三日后竟在佛寺中住下,倒给了沈家一个机会。在他心中,是极不愿来的,论实力,沈家与世家已有抗衡之力,但家中大老们却不满足,更想搭通天地线,让沈家家势再上一层楼。

这个一尘大师出现得颇是神秘,以前从未曾听闻,去年暮璟公子得势后,他便凭空冒了出来,先是在严华寺中挂单,逐渐以高深的佛法与­精­妙的讲义收服寺中众僧,更与暮璟公子成为至交,严华寺住持年事已高,圆寂后众望所归一力推荐他为住持,谁料一尘执意不允,他独来独往,只愿讲些佛经,认真修行。

这两日沈诚不耐烦家中催逼婚事,便请了命日日往这宝华寺中苦候一尘大师,殊不料家中父母长辈擅用他的名义往燕家送礼去了。

知客僧跨进僧房,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一尘大师还是不见客,施主,请回吧。”

沈诚倒也不恼,他不过是寻个因缘离家图个清静,这宝华寺里清静,倒比那家中好上数倍,今日不见,他明日再来。

出得寺门,看时日甚早,便命小武赶车转向魏府,这些天未往那边去过,只听说情形尚可。

当在商号里新来的小管事说起尘晓二字时,还未联想到自己救下的凤家小姐,试想一个千金小姐如何会得种花弄草。沈家爱才,便起了请此女来沈家效力的念头,待派出去的人请不回她时,他才有了兴趣。见过她的人均道此女貌美,这才让他联想到那个秋冷山庄里与自己相拥过的凤尘晓。确定她的身份后,不明白她为何要蜗居在一个小镇上,便请魏娘接近她,孰料魏娘眼光独到,居然一见便兴起了做生意的念头。

说起做生意,他就想到燕离,直觉不喜欢太能­干­的女人,太过强势。与燕离相识纯属偶然,那时她年纪尚小,还以男装打扮跟在燕家老大燕昭身边。有一回他在酒楼谈生意,无意中救下了被无赖追着­骚­扰的她,那是燕离最狼狈的时候,居然对他出手援救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在以后的种种场合里,她都若有意若无意地表露心意。

本来他不觉得如何,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便成,可沈家大老们却是巴不得这事成了,开始给他施加压力,沈诚一生最恨是就在自己的事非要别人来做决定,自是反感,连带着对燕离也厌恶起来,面对着她不假辞­色­。燕离­性­子也拗,这一拖便是几年。

对凤尘晓,沈诚也想过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按说两人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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