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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道一声新年快乐

可还是偏了偏头,躲开了。

“我真的没事,”她勉强笑了笑,“就是还想睡,我进房去躺一会儿,你们吃吧,吃完就放着,我待会儿起来洗。”

她说着就拉开椅子起身离开,进房间后,轻轻阖上房门。

苏如意还是有些担忧:“子棋好像都不这样的,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她的额头不是很烫,应该没有发烧。”陆勉则微微蹙眉,“这样吧,明天让她不用上班,在家里再休息一天好了。”

连启扬适才都没怎么言语,现在则笑嘻嘻道:“陆总,我也觉得挺累的,我能不能也请几天假休息?”

“你?”陆勉则淡淡看他一眼,“你问如意吧,或者,我再帮你问问远洋贸易。”

“他啊?”苏如意嗤笑,“子棋是真的食不下咽,半碗饭也没吃下肚去,可某人就不一样了,好像不但又添了饭,而且……刚才狂扫了一条鱼一只­鸡­腿还有一碗汤,说不定子棋吃不下饭就是被你这吃相给吓坏了!”

“我……”连启扬可怜巴巴地望她,“如意你烧的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我舍不得不吃掉……”

“还有,”他又正­色­看陆勉则,“陆总,吃了如意烧的菜后,我突然觉得­精­神百倍了,我不请假了,那个什么远洋贸易的就更没空去了!”

陆勉则摇摇头笑:“如意,你怎么摊上这么个活宝的?”

“哪里是我的缘故,还不是他死皮赖脸地非要缠着过来吃饭?!”苏如意叹气,可­唇­角却悄然弯起。

“连启扬,你能吃的还不赶紧多吃?”她伸出筷子敲敲桌面上的菜碟子,“给你个任务,全部扫荡,留一滴汁水罚款一百!”

连启扬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一分好了?”

苏如意摇头:“不行,就一百,谁让你说我烧的菜好吃来着?!”

“一毛?”

“一百。”

“一元?”

“一百。”

“十元?”

“一百。”

……

陆勉则转身看后面紧闭的房间,他面容依然淡定平静,可漆黑的眸子中却隐隐浮现一丝担忧。

子棋第二天早上就回去上班了,在电梯里遇上陆勉则,她淡淡笑着打招呼:“总经理好。”

“这么快就不认我这个师父了?”陆勉则顿了一下,也笑道,“看来我真是没资格做你师父。”

“不是,”她心里酸酸的,可还是努力笑道,“师父就是师父,是要一辈子……放在心里……尊敬的。”

他笑:“这样吗?幸好现在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徒弟,以后你这样说别人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她脸红了一下,又很快便褪去了,只是很轻很轻地说道,“这世上,让人容易误会的事情那么多,不用去介意就好。”

他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注视她,电梯在二十二层停下,她要出去时,他忽然开口道:“明天要出差,你准备一下吧。”

她原先以为出差到哪个大城市,可没想到竟然是到一个很小的城镇里。

因为路远,他们没有开车,乘飞机到市区后就坐了巴士下城镇,路上没有直达车,于是又转车。

到了乡下后,交通不是很拥挤,可路况很差,他们坐在一辆小小的被当地人称为面包车的车厢内,随着车身一路颠簸。

“这是出差吗?”子棋一路都默默跟下来了,现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会有把地点定在这里的出差?”

陆勉则坐在她旁侧笑,身后是破了口子露出薄而灰暗的棉絮的车椅背,旁边都是提了­鸡­笼鸭担子的乡里人,年关近了,大家都出来买年货,或是做最后一担年前生意。

“如果我说……”他故意顿了顿,“……其实我是人贩子,故意把你拐到这里来卖掉的,你信不信?”

她猛的噎了一下:“师父你能不能不这样吓我?乘了这么久的车我已经很难受了,你再吓我我就要晕车了,保不准到时就吐你一身!”

“你要晕车了吗?”他赶紧翻自己带的公文包,又向旁边的乡人讨了塑料袋递给她,“你拿着,吐的话就吐里面。”

她乐呵呵地看他紧张的模样,把塑料袋推回给他才道:“没事的,我只是说说而已。”

正说着,车子一个猛烈的颠簸,她没坐稳,整个人都扑到前面的车椅背上,鼻子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上面,一股浓烈的馊臭和发油的味道吸入鼻腔,她顿时觉得恶心,胃里开始翻腾,赶紧夺过他手里的塑料袋哇哇大吐起来。

“还说没事,”他用手臂支住她前倾的身体,另一只手则轻轻拍她的后背,“吐了就好了,别想太多,就快到了。”

她吐得几乎连胆汁也呕出来,好容易缓过劲来,眼前已是金星乱飞。

她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嘴,有气无力地叹息:“师父,总经理师父,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呢?为什么出差偏偏也要带我来?”

“出来急了,我忘了告诉你,”他微微一笑,“前天才决定下来,升你做总经理助理。”

“总经理助理?”她愣了一愣,“我没有经验啊?”

“慢慢学,慢慢学就有经验了。”他还是微笑。

车子继续在泥泞崎岖的路上颠行,她吐得难受,他扶她靠在自己肩上。

他的肩膀那么宽厚温暖,她闭上眼,想着就任­性­这最后一次了吧,可是,如果这最后一次能永远静止又该多好?

下车后,他们走上了一条小路,昨夜下过的雨在这条小路上已经慢慢­干­涸,只是冬天­阴­冷,太阳也不大,小路上还有点泥泞,不过在刚晕过车的方子棋眼里,这条小路就明显比刚才车下的大路要可爱舒服得多。

“要不要我扶你?”他走得快一点,于是停下来转身看她。

“不用不用,”她赶紧摇头,努力跟上他,“我一下车就没事了,不用扶的。”

“那也不用赶得太急,慢慢走好了,”他微笑道,“现在还早,天还黑不下来。”

她抬头望望天,果然,虽然已经是下午三点,可天只是­阴­沉沉的,也不见得有多昏天黑地。

走了将近半个小时的路,终于到了目的地,是一所看起来很破旧的小学校,旗台是由好几块山石垒起来的,一面旧得有些灰暗的国旗迎风飘扬在空中,看起来有一种苍凉的庄严。

“这里是……”她忽然很不明白,来这里是出差吗?

“终于觉得我是个人贩子了吧?”他觉察到她的疑惑,笑了笑道,“其实是这样,我和生意场上谈得来的几个朋友准备资助几所希望小学,但又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轰轰烈烈,好像我们是为了打名气上媒体似的,所以就每个人分到一所学校的任务,自己进行实地考察,然后实际地资助这些学校。”

“就是说……你们不愿意上电视?”她疑惑道,“其实企业做善事我看过的很多,但通常也是为了进一步打响企业的知名度,为什么你们反倒要推却呢?”

他只是看那所小小的学校,看旗杆上飘扬的暗红的国旗。

“子棋,”他侧过脸来,柔声道,“其实,我们只是想做一件自己愿意的事,不需要去考虑太多的复杂因素,就是纯粹的想做而已。”

“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有点不明白。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他笑,“只是觉得以前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都想太多考虑太多,有些厌倦了,就算是公司里赚再多的钱,公司的名气打得再响,也觉得没有什么快乐可言。”

他想到父亲去新西兰的前一个晚上,父亲对他说的话,然后淡淡笑。

她愣愣道:“你的意思是,公司和赚钱让你觉得厌倦了?”

“也不是说厌倦,人活在世上总要拼搏,没有金钱在前方的话,哪里有动力支撑?我们又不是神仙!”他温柔笑道,“可是人生一辈子,有时候还是希望可以任­性­一回的,不需要为任何人,就是自己想做,然后就做一次。”

她突然有些明白他的话了,许多在别人眼里看来好的事情,其实在做的人心里,它并不是就那么美好。

许多人在别人眼里扮演了一辈子的高尚,但其实自己却不喜欢,自己却痛苦。

“我想我懂一点了,”她笑笑道,“只是,为什么还要你自己亲自来?这么远的路,这么难走的路。”

“也算是一次锻炼吧,”他望着小学微笑,“而且,心里想做的话,再困难也不觉得辛苦。”

她微微侧过脸来望他,忽然觉得,这样的一个他跟自己以前看到的他是不一样的,他严厉,他勤奋,他也和善,也可亲。

以前总觉得他站得比她高,所见所闻的都是她无法企及与超越的。

只是今天才明白,站得再高看得再远的人,也渴望一颗平凡心,也渴望一种平凡而单纯的快乐。

他们在小学里逗留了整个下午,先是去看那些简陋的教室和食堂,再是和学校的负责人联系资助的事。

他在和负责人谈话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旁边看着听着。

以前看过他和其它企业的老总谈话,沉静从容,言语简洁得体,委婉却态度明确,总能不露痕迹地让对方答应自己的要求,表面上谈笑风声,实则要最大限度地减低公司的付出,而获取最大的利益。

她明白这样的谈话其实很累。

可今天,他谈到资助学校的事时,虽然也认真问清了许多事情,可一直很放松,微笑点头或摇头。

因为不用考虑到付出与收获,所以才这么轻松吧?

有个老师打响了下课的铃,一会儿后,许多孩子呼啦啦从简陋的教室里跑出来,那么冷的天,­阴­­阴­的好像要下雪了,可他们都只穿了很单薄的衣裤,有不少地方都破了洞或是打了补丁的,可他们还是跑着笑着,仿佛根本不知道有多冷一样。

一个孩子跑到她旁边突然趔趄,她忙伸手抱住,孩子才没摔倒。

“谢谢姐姐!”孩子仰着小脸轻轻道,黑黑的脸被冻得发红,却是很兴奋。

她笑,弯下身子拉了拉孩子跑得有些歪的上衣:“没事的,不过你要小心点跑。”

孩子很快就跑远了,她站直身子,却刚好碰上他微笑的目光。

她也朝他笑,只觉得很高兴,只觉得单纯地快乐。

回到镇上已经晚了,当夜就住在了镇上的小旅馆里。

第二天买了车票准备出发的,陆勉则却突然接到电话,他那几个准备一同出资帮助希望小学的朋友都从各自的资助学校回来了,因为大家回去的路线也差不多,他们就准备先不离开,在这个小镇上聚一聚。

“那我们就晚一天走,”他笑着告诉她,“我们这几个人一直都是电话联系,许久没有见面了。”

“我还是先走吧,”她想了想,“你的朋友我又不熟,而且,我想回去了。”

后来她真是先上车离开的,开车后,看着他的身影在车后越来越远去,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可想想,自己有什么可难过的?有什么资格可以难过?又不是他的谁,他和朋友聚会,本来就不应该去掺一脚,而且,就算是总经理助理,也是没权利要求老板一起走的吧?

她坐在拥挤的车厢内想着,只觉得很心酸。

“姑娘,”旁边的一个大娘看了看车窗外又看她,“怎么,和男朋友吵架了?”

“不是的,”她勉强笑,“他不是我男朋友。”

大娘还在疑疑惑惑地自顾自说着,她只是低了头没说话,鼻头很酸,心里很空。

到了城区里的车站后,她去买票,不知为什么竟然说买两张,幸好售票员告诉她这个时段的票一张也没了,年关近了来回的人多,要去市区只能乘下午五点的车。

下午五点……她看看车站外的天空,­阴­沉沉的,比昨天的天要­阴­得多。

但总是要回去的,于是就买了一张五点的车票。

离开车还有五六个小时,城区也很小,她没地方可去,其实也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在小而简陋的车站候车室坐了一会儿后,就出来走走。

车站前面有个小小的街心公园,苍黄的天空下,还长满了各种颜­色­的园艺花木,只是颜­色­搭配得都不是很好看,大红大紫大黄大绿的,有点俗艳了。

她坐到一旁的栏杆上,栏杆很多处已经落漆了,原来鲜明的蓝绿­色­已经变得暗淡,又露出里面的一块块白底,更显得老旧。旁边花坛里有很多花,大朵大朵的,花瓣大如蒲扇,边缘呈锯齿状,微微有些残缺泛黄,却是很像菜市场上卖的花菜模样,只是花菜是可以吃的,而这些块头很大的花却只能用来装饰观赏。

她看看花,看看公园前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又看看天,手指无意识地剥着栏杆上的漆,后来忽然发觉了,只是觉得好笑,可能这上面的漆都是像自己这般无聊的人剥掉的。

实在无聊,于是有些后悔,为什么没答应留下来跟他一起呢?

跟在他旁边时也是没事情做的,可就这么跟着他,偶尔抬起头来看看他,就觉得很好。

却忽然接到他的电话,说是和朋友们约好回到城市里再聚会,年前没有时间就过年再聚,现在乘了朋友开来的车子到了市区,问她在市区的哪里。

她微微愣了愣,才告诉他还在城区里,车子要到五点才开。

他在电话那一头迟疑了一下,她听到那边有几个男子的声音,说是已经买了机票,晚点飞机就没有了,让他先跟他们一起走。

“你先走吧,”她拿着手机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还要在这边玩一下,反正车子还没有。”

“我走了的话,你要一个人乘飞机回去的?”他依然迟疑。

她轻快地笑:“师父你小看我是不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乘过飞机,你不用担心的。”

好像他的朋友又在催,他只好简单地说了一句“小心点,到了后给我电话”就匆匆挂掉。

她的手机还停在耳边,只剩下挂断后“嘟嘟嘟”的忙音。

她慢慢阖上手机,抬起头来看天,只觉得天空很苍茫,一只鸟飞过的话,好似根本看不到另一只曾经飞过的痕迹。

后来就下雨了,她等到车来,虽然已经买了票,却也得和一大帮拿了扁担箩筐的乡人一同往狭小的车上挤,她自然挤不过别人,冰凉的雨水夹着寒气一直一直地往脖子里钻,流过温热的肌肤时,她忍不住地寒噤。总算上车了,位子却很不好,在后面的过道旁,别人怕冷,把车窗关得很严实,车厢里什么味道都有,酸味,馊味,烟味,机油味……她只觉得恶心,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困难地从旁边的人身前探过去开车窗,哇哇吐了好久,却还是难受,刚缩了脖子回来,一闻到车内的浑浊,又是哇哇一阵大吐,到得后来实在没东西可吐了,连苦胆汁也呕了出来。

旁边的人看她吐得厉害,索­性­和她换了位子。她靠在车窗边才好了一点,木木地看车外的冷雨被风吹进来,闭上眼时,忽然就有滚烫的液体慢慢流下,她伸手抹去,又落了下来。

好像过了一生一样,车子慢吞吞到了市区,她下了车,天已经黑透,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手机响了起来,她慢慢接起,听到他在另一头问道:“你到市区了吗?现在在哪里?”

“刚下车,”她的话音有些哆嗦,好容易才止住,尽量平静地问他,“你呢,你现在回到公司了吗?”

“没有,你在车站吧,就在那里待着,我一会儿就到。”他快速挂了电话,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没有上飞机吗?

她真是站在车站门口的台阶上等,外面的雨下得昏天昏地,还那么冷,可她心里却生起一丝小小的雀跃,忍不住地翘首四望。

终于看到他的身影从雨中出现,打了伞,却也淋得一身湿,她看着忽然就笑了,很想问他怎么这么笨,打了伞还淋湿了。

可终究什么也没问,只是看到他,看到他微笑的脸,喉头就哽咽了,全身上下都打着抖,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这么晚?”他大步跨上台阶,收了伞问道,“不是说五点的车吗?”

她努力让自己不颤抖得那么厉害,轻声道:“路上……路上总是停,现在……几点了?”

“你看看。”他伸过手腕来给她看腕表,车站门口的白炽灯微微有些晃眼,她不是很看得清。

“都八点了,”他嗔怪地笑,“我一直给你打电话,都没人接,我还以为你就这么扔下我走了。”

他的话半是玩笑半是当真,她抬起头来看他:“你不是说要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本来是要走了,”他叹气道,“不过没办法,我跟朋友说我那个徒弟太笨了,恐怕自己一个人走不回去,所以我得留下来等她。”

她低下头来没有说话,好久,才又抬眼看他笑:“谢谢师父,我这个徒弟的确是很笨的。”

台阶外的冬雨下得­阴­冷,可她只觉得有一簇微小的火苗,始终温暖着内心。

因为雨大,晚上的航班已经取消,他们又在市区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到自己的城市。

回来后没多久,总经理助理的聘任就下来了,子棋的位子正式移到了二十六层,企划部的同事都闹哄哄地说要她请客,有些真心,有些却是因为妒忌,她现在心里有些明白了,虽然笑着答应,可并不是很高兴。

倒是苏如意他们说要给她办个升职庆祝会,人不多,连她在内一共三个,只是到了后来,连启扬一点都不出人意料地掺了进来,于是就变成了四个。

饭是在外面吃的,吃完后觉得不尽兴,子棋第一次自己提出来说去,只是去了后她自己倒是没唱几首,陆勉则也没唱,两个话筒全被苏如意和连启扬这两个麦霸给霸占了。

她靠在包厢里的大沙发上,只是捧了罐装啤酒慢慢地不停地喝,长方形的几台上放了十几罐啤酒,多数都已经空了。

“你是喝饮料吗?”包厢里灯光幽暗,陆勉则好久之后才发觉她是抱了啤酒罐在喝,不由好笑,“这是啤酒,你这么喝下去要醉的。”

“没关系,”她眯眯笑着看了他一眼,“晚上这么高兴,醉了也没事,何况……何况我本来就想把自己灌醉。”说这话的时候,她觉得已经有些迷糊了,眼前也恍惚起来,好像……好像真是有些醉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高兴也可以用另外的方式表达,你这么醉下去,保不准明天就不能晨跑了,你不怕你妈生气?”

“我妈啊……”她努力想了想,睁大眼看看大屏幕背投前两个唱得正起劲的人,忽然笑了笑,“没事的……你看、你看我妈也在唱歌呢!而且……而且师父你明天帮我作弊就好了!也……也跟上次一样啊,你开车带我到……到公园,然后……然后我装作跑过去……去签到!”

“那你明天上班怎么办?不怕起不来?”他有些后悔上次帮她作弊,没想到她是这么不乖的一个小孩,才尝到一次作弊的甜头就陷下去了。

“师父……”她忽然扔了空啤酒罐抱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你人最好啦……你、你就帮我请假吧……”

他无可奈何地看眼前突然变成了八脚章鱼的徒弟:“原来我就是这么用来利用的?”

她依旧抱着他的胳膊,整张脸都蹭到了他­干­净的蓝纹衬衫上,口中嘟嘟囔囔地说着:“对啊……师父你就是人太好了……对如意姐那么好……对我也那么好……”

他忽然心里一动,轻轻拍她的头问:“我对你好……你不喜欢吗?”

她身子怔了怔,忽然微微蜷了起来,把脸埋在他的衬衫上好久。

“子棋?”他又轻轻拍她,“徒弟?你睡着了是不是?”

她身子又动了动,然后闷闷开口道:“可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呢……为什么呢……”

“你……不愿意我对你好?”他试探地问,心头掠过一阵浅浅的寂寥。

“不是!”她猛的抬起头来,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可是、可是你又不喜欢我,你对我这么好,我会难过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他的眼眸蓦然深邃,低声问道。

“我想是这样的吧……”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在震天响的包厢内几乎听不到,他微低下身子凑近她,才又勉强听到一些。

“你喜欢如意姐……如意姐让你照顾我……所以你对我好……”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几乎是呜咽着说出来了,“可、可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是因为如意姐才对我这么好时……我有多难受……”

“你那么难受……”他只觉得心跳都快静止了,“为什么?”

她抬起眼很奇怪地看他:“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啊……”说着,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我告诉你哦,你可不能告诉他哦,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你千万不能告诉他哦……”

“他是谁?为什么又不能告诉他?”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任她抱着,目光温柔地注视她。

“他啊?他就是我师父啊,他……他就是你啊!”她又把脸蹭到他的衬衫上,“你又不喜欢我……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不会的……”

“那……”他哑着嗓子轻轻问道,“……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

她抬起脸来,脸上红酡酡的,有些得意地笑:“我、我喝醉了嘛!醒来、醒来就忘光光!打死……也不认帐!”

“而且……而且他说过,”她的笑容蓦的黯淡了下去,有些落寞地喃喃道,“他说……他说人生一辈子,有时候还是……还是应该任­性­……一回,做、做一次自己想做的事……我、我就这么任­性­一回吧……就这么一回……”

他只觉得心头掠过无尽的和风,忍不住轻轻把她抱住:“你用不着任­性­,你很好,很好,所以,他也喜欢你,很喜欢你……”

她枕在他的肩上,落寞地笑笑:“谢谢……谢谢你安慰我,真是、真是好兄弟!”

他只是笑,轻轻抱着她柔软的身子,直到感到她头慢慢垂下……睡着。

连启扬刚唱完转过身来,怔愣了半秒又马上回头,顺带着把刚想回头的苏如意也摁了回去。

苏如意刚才又喝酒又唱歌的,也有了些微的醉意,于是不高兴地嚷道:“连启扬连启扬……你­干­什么呢你!……”

“没事,”他微笑着环住她的肩膀,“我们继续唱,啊,下一首好像是你最喜欢的歌,快点来唱!”

苏如意瞪大眼看了看大屏幕,“《老婆老婆我爱你》?”她笑了笑,“笑话!是你最喜欢唱的吧?!”

“对,”连启扬点点头,“是我最喜欢的,老婆老婆,我最爱你了。”

苏如意忍不住笑,两个人又继续搂着唱了下去。

包厢里灯光幽微,大屏幕背投快速闪着七彩荧光,映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亮晶晶的。

这样的一个夜晚,有人醉了,有人清醒着,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小小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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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元宵节快乐!^_^

年关将近,公司变得很忙,许多事务都要抓紧落实完成,争取在过年前可以结束下来。

方子棋醉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晕晕的,幸好天下着小雨,想到施叔一定在签到簿上记下天气原因了,倒不用太担心缺跑这一点。

她跟着陆勉则忙了一个上午,开会,分析文件,统计各种数据,做报告表,真是忙得焦头烂额,只有偷空跑到茶水间泡了杯茶。

上一次做茶叶贸易的企划案后,她就喜欢上喝茶了,只不过名茶还是不太对胃口,只能喝一些普通的花茶,带了清新的香气和淡淡的甜味,再加上茶水温热,可以很好地舒缓头痛。

正要捧了杯子回去,她想了想,又泡了两杯速溶咖啡,拿了个小托盘托着往回走。

回到总经理办公室,她先在王秘书桌上放了一杯咖啡。王秘书正在接电话,微笑冲她点头致谢,她笑着摆摆手,然后端了托盘开门进办公室。

他正在看一份报表,一旁的手机响了好久才拿起来接,只说了一句,先前脸上沉凝的神情忽然就变得轻松,只是微笑着点头。

“好的,那么就中午吧。”他笑道,然后阖上手机。

她轻轻放下咖啡在桌面上:“师父,孝敬您的。”

“这么孝顺?”他笑,看到她手中的花茶,又问,“你上次不是说喜欢喝咖啡吗,怎么,又不喜欢了?”

“不是,还是很喜欢的,不过昨晚上喝醉了头痛,喝这个会舒服一点。”她解释道,又指指他面前的咖啡杯,“我不会泡咖啡,这是用速溶包泡的,你就将就着喝吧。”

“现在头还痛吗?”他拢了杯子在手里,淡淡问道。

“还是难受的,”她老老实实道,“不过以后不敢了,早上差点迟到,快过年了,不能再被扣全勤奖了。”

他却突然微笑,别有深意地看她:“其实,偶尔醉一回也未必不好,比如有些话清醒时不敢说的,醉了就没有忌惮了。”

她听得心内一悚:“师父,我……我昨晚该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吧?”

“你说呢?”他慢慢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你没醉的话,我还真不知道你对我有那么多想法。”

她心里更紧张了,难不成昨晚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那她都说了什么话?有没有……有没有说到对他的什么……?她使劲地回想昨晚上的情景,可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隐约记得好像头晕晕的,就牢牢地抓了根柱子抱住,可是……这也没有什么呀?

“还想不起来?”他故意逗她。

她脸红红的,只是摇头,心里觉得很丧气。

“算了,我告诉你吧,”他摇摇头笑,“你就一个劲地骂我,说我剥削劳动力,说我总欺负你,还说我故意害你晕车……唉,你知不知道,我还从没这么被人骂过!”

她脸更红了,心里却放松下来,没说,没说,幸好没说,不然……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和如意姐。

可心里却隐隐失落,她想,­干­嘛不趁着喝醉了说出来呢,反正是醉话,醒了也可以不用承认,只是现在……也再没机会说了。

“还有什么事吗?”他已经拿起刚才的报表,神情开始专注。

她怅怅摇头:“没什么了。”于是转身要走。

“哦,有一件事你帮我做一下,”他忽然抬起头来叫住她,“中午吃饭前帮我买一束玫瑰花,不一定要听店主的介绍,你也是女孩子,就挑你最喜欢认为最好看的搭配吧。”

“买……玫瑰花?”她有些怔怔地回过头来问,蓦的想起他刚才的那通电话。

“对,”他已经又低下头去看报表了,“有问题吗?”

“没有……”她匆匆应了一句,很快往自己的小间走去。

买了玫瑰花回办公室,她一路都在懊悔。

“我­干­嘛要当这个跑腿的助理啊?我­干­嘛要给你买玫瑰花啊?”她郁闷道,“我自己连饭都没吃,就让我先把花买回来,难怪我喝醉了也要骂你剥削劳动力!”

中午公司里的人都去吃饭了,电梯里只有她一个,她翻来覆去地看手上的那捧花,又忿忿起来。

“玫瑰花玫瑰花……送给谁啊?如意姐都有连副总了,你还巴巴等着她么?别的女孩子么?那么神秘,也不让别人有点心理准备!”她有些泄愤地摇了摇花束,“早知道我就挑最贵最俗气的来,刚才竟然还那么听话,乖乖给你选了这么好看的一捧!”

电梯指示灯亮在二十二层,“叮”的一声,门缓缓滑开,却根本没人。

她奇怪地摁了关门键,电梯又开始上升。

电梯里静悄悄的,顶灯明亮,她忽然觉得无趣,沉默了下来,垂头看手上那捧娇艳的玫瑰,只觉得心头空洞而寂寥。

回到办公室后,他刚好从大班椅上起身,看到她捧了玫瑰进来,笑道:“这么快,好,那我们就可以走了。”

“走?”她愣愣问,“要去哪里?”

“我在皇庭轩订了位子,过时不候的,”他取过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穿上,“你跟我一起去吧。”

“你是去和别人吃饭吗?”她停住脚步,“我不去了,我为什么要去?”

他沉下脸来:“方小姐,你是我的助理吧?而且,我的花总得有人帮我拿着吧?”

“我还没吃饭,”她努力想理由,“我可不可以不去?”

可最后还是跟着他一同乘了电梯下楼,然后拿着花上了他的车子。

她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实在滑稽,仿佛一个木偶人一般被他­操­控着,她明明不想去,却又不得不去。

可是,自己真是不想去的吗?她默默问自己,心里很明白其实是想去的,她想看看……那个让他送花的人,就算只看一眼也好。

手中的玫瑰花在小小的车内香得浓郁扑鼻,那么馥郁浓烈的香气,她觉得都要透不过气来。

可纵然心里有万千言语,她却只能一路沉默,莫名的,有一种悲怆的绝望。

车子很快就到了皇庭轩,透明的观光电梯缓缓而上,然后在十八层的旋转餐厅停下。

走出电梯的时候,她在后面,脚步微微停滞。

“都到了这里了,我就不进去了。”她还是胆怯,伸手把花束送到他眼前。

“你也说都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进去?”他沉静地看她,“还是……你在怕什么?”

她沉默地垂下眼来,再抬起时,轻轻笑了一下:“你说的对哦,我有什么好怕的,­干­脆你们就请我吃顿饭吧,省得我又要空着肚子跑回去。”

他只是笑,忽然拉了她的手就往前走,她的手别扭地被他握着,另一只手还拿了一大捧张扬怒放的玫瑰花,有些踉跄地跟在他身后。

靠窗的台子已经布置妥善了,­干­净而花­色­素雅的一方桌布,锃亮的白银烛台,静静燃烧的细长蜡烛,台子上摆放工整对称的餐具。

多美啊,多好啊。

她把花递给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微微笑道:“我的任务……完成了吧?”

“还没有,”他接过花,“总还得吃饭吧。”

“师父你开玩笑是不是?”她努力地维持着笑脸,“烛光这么好,你愿意多出一个电灯泡来?”

“没有电灯泡,”他极认真地注视她,“方子棋小姐,我是很郑重地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她小小地错愕了一下,还是以为他在开玩笑,“是要感谢我帮你买花么?”

他静静看她,清俊的脸庞上荡开一抹浅浅的笑:“方子棋小姐,我喜欢你很久了,能不能接受我当你的男朋友?”

回到车上,她脸红红的,整个脑子只是混沌,中午的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快,她到现在还觉得不真实,虚幻得好像一场梦。

他正专心致志地开车,却瞥眼看到她坐在副驾的位子上使劲掐自己的手背,不由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她也吓了一跳:“我……我想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他好气又好笑:“那掐了疼不疼?是不是在做梦?方子棋,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是的,”她摸摸被自己掐红的手背,嗫嚅着说道,“我就怕只是一场梦,到头来空欢喜一场。”手背被掐得很疼,她欢喜地叹一声,真不是梦呵……

“你这么担心的话,要不就结婚好了,好吗?”他侧过脸来看她一眼,微笑。

“结婚?!”她又开始发懵,怔怔道,“师父,你又开始逗我了是吧?”

“结婚是还太早,”他柔声道,“可是,你不要对我没信心,也不要对你没信心。”

她轻轻点头,心里轻松许多,于是微微低下头闻放在身前的那捧玫瑰花。

那么一大捧的玫瑰花,远远看来是张扬怒放,只觉得香气浓烈,可现在这么近地在眼前,被捧在手里,只觉得上面的每一朵玫瑰都在静静绽放,香气恬静柔美。

她想起小时侯听过的一首歌,纯净的女声轻轻柔柔地唱着:“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她慢慢微笑,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心里的那朵花,也终于可以安静而羞涩地开放了……

整整一年公司都很忙,子棋他们等到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才开始放年假,可公司因为效益好,年终发了许多年货,年终奖也高,每个人都是高兴的。

农历二十三日的夜晚公司吃年夜饭,还是在附近的新花园酒楼,不过档次要比上一次的新员工欢迎会餐高上许多,安排的是自助餐形式,其间还有公司准备的各种自娱表演,倒也极热闹。

年夜饭结束后,苏如意坐连启扬的车回去,子棋坐陆勉则的车。

“师父……”子棋玩得很高兴,一上车就要说话。

“还叫师父?”陆勉则沉下脸来,“你不愿意让公司的人知道,在他们面前还是叫师父也没事,可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也这样叫?”

“哦,勉则。”她吐吐舌头笑,“可我还是喜欢叫师父啊,多顺口……”

“你晚上又喝酒了是不是?”他忽然凑过头来,在她­唇­边细细闻,“恩,还不是普通的鲜啤,好像是红酒……”

她的脸很快地红了一下:“晚上高兴嘛,还看到小文他们了,就更高兴。”

“还是这个样子,一高兴就要喝酒,我看你现在大概又醉了。”他发动车子,一边摇摇头笑,“不过醉了也很不错,上一次是表白,这一次……准备做什么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老神在在地点头,“我就知道是上一次喝醉了酒闯的祸,不然你肯定不会知道我喜欢你的!”

“我怎么不知道?”他专心地打方向盘,一边飞快地看她一眼,“我早就知道了,你说我笑很好看的时候就知道了。”

“你知道了也不吭声?”她蓦的瞪大眼,委委屈屈地道,“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害我心里难受了好久……”

他微笑:“其实是我当时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看到你就很高兴,心里很舒服,一直到后来……”

“后来怎么样?”她迫切地追问。

“上次吃饭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他笑。

“上次……上次太突然了,我都忘了!”她不依不扰,还是想知道。

“好吧好吧,”他无可奈何地笑,“你去培训了很想你,知道你想吃锦记的消夜,还半夜带到你那里去看你;看你做企划案那么累,很心疼,见你睡着也不敢叫醒你;资助希望小学的事除了那几个朋友外,只想让你知道,只想带你一起去;后来知道你一个人乘车,担心你晕车,就扔了朋友在那里等你……”

说完他叹气:“这次满意了吧?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原来你对我这么好啊……”她偷笑,“可为什么都不说呢?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喜欢如意姐才那么照顾我的,害我伤心。”

“刚开始真是因为如意才照顾你,可后来就喜欢上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没告诉你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自己说出来,还有……还有就是,你躲躲闪闪的,我以为你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在避着我。”

他叹气:“你看,你也让我伤心了,只是你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那就扯平了好不好?”她觉得十分开心,歪着头笑了笑,忽然又疑惑道,“如意姐,如意姐和连副总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们对对方都很牵挂,他们以前是怎么分开的?”

他摇头:“又开始管别人的闲事了。”

“这怎么是管闲事?”她不同意地反驳,“我这是关心好不好?”

“对,如意和启扬的要关心,白玫和乔羽的要关心,马小文和刘家明的也要关心……”路口刚好红灯,他停下车,侧了脸来看她,“徒弟,关心一下你自己的好不好?”

“大家都是朋友嘛……”她小声地辩白,前两对的算他说对了,可小文和那个卖场的刘家明经理的事也是才知道的,怎么可以也归到里面来呢?

他微微俯下身来:“朋友归朋友,我和你……可不止是朋友……”话音未落,他的­唇­便覆在了她的­唇­上。

她的­唇­瓣温暖柔软,他吻下去,隐隐有红酒甜美的气息残留,那种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沉迷,仿佛站在冬天的原野上,却能望到远处春天的到来,闻到花香遍野的气息,忍不住地伫足流连……

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霎时凝固,刚待出口的低呼已经被他的吻牢牢封在了口中,脑海里瞬间空白,隐约有许多羽状的白­色­飞絮轻柔飘舞,宛如他落在她­唇­上的吻,起时微微强硬,后来只是温柔,轻轻地辗转缠绵。

她不由闭眼。

脑中蓦然千回百转,无数的场景如流光倏然飞过,可那么清晰而深刻地看到的,是橙黄路灯下他缓缓倒回停下的车;是银­色­光晕下他的微笑,手中的咖啡杯升腾了袅袅白烟;还是昏天昏地的雨中,他匆匆走来,收了伞大步跨上台阶,身上薄呢的西装外套被雨打湿,在白炽灯下宛若洒了一身细碎的星光……

他轻轻拥住她,怀抱温暖,带了熟悉好闻的气息……她心内突然悸动,这样的怀抱,这样的气息,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习惯,现在……好像已经离不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

她面红耳赤地靠回到车椅背上,听到耳边车玻璃有轻轻的扣击声:“笃笃,笃笃……”

放下车窗,一个执勤的路警微笑指了指对面的红绿灯:“两位,晚上车子是不太多,可是,已经是第三个红灯转绿灯了。”

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他到还是镇定自若地点头致谢,微笑道:“对不起,我们这就开走。”

橘黄柔亮的路灯下,银灰­色­的轻快驶过交叉路口,然后,一溜烟跑得飞快。

“你看你看,”她脸红红地责怪他,“刚才都差点被抓了,现在又开得这么快,当心又被抓……”

“你看你看,”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回应她,“如果以后再这么关心朋友,只怕我们还是要被抓上几次的。”

第二天子棋就回家了,勉则送她上车,说好到家了就打电话。

回到家后又很忙,过年了,小镇上每一家超市都忙,就连自己家只有一个小小门面的便利店也是如此。

年前那些天进的货也多,子棋每天和妈一起理货上架,忙碌一天后,还要清算入帐,有时候忙起来连饭也顾不上烧,只能抽空去街口买两碗馄饨回来,或者是从货架上拿两包速食面泡上解决。

子棋自己是没关系的,可看到妈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辛苦忙碌,不禁心疼。

她有时候会劝妈不要这么辛苦,反正自己已经在工作了,能清闲的话就尽量清闲一些。可妈却不这么认为,很多活她都会抢着做,只是让子棋在柜台结算,或是看管铺面,对于子棋说的辛苦,妈只是说总得给以后多一点保障,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也不至于连救命的钱也拿不出来。

妈这样说的时候,子棋心里就很难过,她一向觉得妈是无所不能的,连晨跑也能千里外遥遥监督,可现在她更多的是担心,她隐隐觉得妈好像有些事在瞒她,而且是很不好的事,可妈就是不愿意告诉她,老说她瞎想,然后就岔开话题说到别处去。

她心里担心着,很晚了,和他通电话时就一点一点地都说了,说着说着却是忍不住要哭。

“你说……我妈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不告诉我?”她难过道,“不然她不会这样的……”

他在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柔声道:“不会的,如果真是生病了,为了你,你妈也会努力去治病。”

“可我还是担心,她年纪也大,过年后我就要离开了,万一,万一……”她只觉得心悸,突然就说不下去。

“担心的话,能不能劝你妈妈过了年和你一起回来?”他提建议。

“我是希望这样的,”她有些迟疑,“可我怕她不答应。”

他笑:“那,你跟你妈说了我们的事吗?”

“还没有,”她低声道,“读大学时她让我以学业为重,工作后倒还没说,不过,我们才刚开始,这样就跟我妈说吗?”

“是刚开始,可彼此心里不是已经放了很久了吗?”他只是微笑,“把妈妈接过来吧,有事的时候,大家相互间都可以有照应。”

“什么妈妈啊?”她不满,小声抗议道,“是我妈妈呢……”

“是,所以让你接她过来啊,就算我想欺负你,有你妈妈在的话,我也就不敢了。”他的声音变得愉快,听得另一头的她也微笑起来。

第二天她满心欢喜地跟妈说了,以为妈只不过犹豫,却不想是断然拒绝。

“妈,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担心。”她好言相劝。

妈只是拿了掸子细细清理货架内层,漫不经意地说道:“你妈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担心的话,就不要走了,和妈一起把这个便利店做好,我们两个也饿不了。”

“妈,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她皱眉,“我都这么大了,也有工作,不会永远留在镇上。”

“在便利店做就不是工作了?外面那些大城市都乌烟瘴气的,住在那里哪会有镇上舒服?”

“可是……”她想到远在城市里的他,欲言又止。

妈忽然转过身来看她:“子棋,你不会交男朋友了吧?你别忘了妈跟你说过的话,不要乱相信别人的话!”

“你让我专心读书,我专心读了,现在已经工作了,难道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人吗?”她只觉得困惑。

“妈也不是这个意思,”妈的表情缓和下来,“你想出去读大学,我让你去了;你想留在那里工作,我也可以让你待一段时间,只是你以后还是要回来的,而那个人呢?难道他会跟你一起回来?”

“妈,其实我一直很不明白,为什么你要一直让我晨跑,为什么你要让我回来?”

妈顿了顿:“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的!妈总是为你好。”

“为我好的话,为什么不让我在外面发展?为我好的话,又为什么不让我可以有自己喜欢的人?”她压抑了许久的话终于问出口,实在是觉得不明白。

“外面真那么好么?”妈忽然抬起眼看她,“你和你爸一个样,就喜欢外面!”

她有些惶惑:“和……和爸爸有什么关系?”

妈明显地一愣,然后摇头:“没什么。”

她还想问,可妈已经拿了掸子往货架另一头走去。

她看到妈的后背微微垮着,仿佛一座山终于承受不住多年的负压,慢慢的,慢慢的,就不似从前那般挺直了。

这次不欢而散的谈话是在除夕的早上,那一年的春节,她过得比往年要累,要难过。

晚上下了一点小雨,冷冽的空气中弥漫了烟花爆竹刺鼻的硫磺味,推开窗子看,沉黑的夜幕不时地被远处绚烂的烟火映亮,余烬如流星一般徐徐划落,仿佛再华丽的落幕,终归没于沉寂。

吃完年夜饭,子棋抢着收拾了碗筷,然后和妈坐到电视前包饺子。

每年的除夕夜都要包饺子,这是镇上的习俗,大年初一的早上吃的就是这顿饺子,寓意和美团圆。只是爸爸还在世的时候,馅料都是爸爸和的,除了主料猪­肉­外,还加了豆腐­干­、黑木耳末、百合末等许多辅料,味道调得很好,有时候邻居家也会请爸爸过去帮他们和馅料。

不过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馅料从前都是从超市直接买回来,今年倒是子棋用心准备了一下,虽然只有两个人,虽然早上刚有些不愉快,可难得过年相聚,她和妈都是努力微笑,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上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偶尔瞟一眼手中的饺子皮和馅料,努力地说笑。

电视的音量被开到最大,歌舞和相声小品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室内,更显得空荡冷清。

子棋暗自在心里叹气,是啊,还是冷清。

放在衣兜内的手机突然震动,她拿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手,看到屏幕上跳动的熟悉号码,走到阳台上接起了电话。

“勉则,你吃饭了吗?”她笑,“新年快乐。”

“方子棋,”他的声音好像很轻,隐隐有倦意,“怎么办?我又累又饿。”

“这样啊?”她故意逗他,“你到我家来啊,我正包饺子呢,吃了包你撑饱,累了还有好温暖的大床给你睡。”

“真的吗?”他好像在笑,“那你下来给我开门,你们家这么不好找,除夕夜的又找不到人来问路,我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了。”

她没听明白,拿着手机站在阳台上怔了一会儿,只听着他又在另一头说:“你在上面发什么呆?风吹得我快冻死了,你总不想自己公司的老总就这么英年早逝在你家楼下吧?”

她愣愣探出阳台往下看,手机差点没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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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学,要做的事太多,实在是忙,更新这么晚实在抱歉!

陆勉则的到来让方家母女都很错愕,子棋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刚想说这是自己同事,他就已经笑着跟妈打招呼了,说伯母您好,我叫陆勉则。

子棋讷讷了一下,说:“妈,他是我们公司的。”

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也没有冷着个脸,只是微笑道:“原来是我们家子棋的同事,欢迎你来。”她又转眼看子棋,“不要愣着,给你同事倒茶去。”

子棋看了看他湿漉漉的头上身上,说:“他刚才淋了雨,先让他去换身衣服吧,还有,他也没吃饭,我下几个饺子给他吃。”

“那也行,”妈点头,“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人家又湿又饿的。”

勉则很落落大方,微笑着道谢,然后就被子棋拉去了楼上。

家里是三层的小楼房,一楼是门面和厨房,二楼是客厅和爸妈的卧室,三楼则是子棋的书房和卧室。

她拉了他到三楼的浴室,感觉到他的手心还有一点热意,其他地方却都是冰凉,不由心疼地扯了大毛巾给他擦拭,一面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来?你不在自己家里过年吗?”

他站着,微笑看着她忙忙碌碌唠唠叨叨,只觉得这一刻的感觉实在很好。

“原以为我爸妈会从新西兰回来,可到了早上他们才突然通知我,说今年在新西兰参加华人过春节活动,不回来了。”他笑着道,“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家里太冷清,就想到你这里了。”

“那也可以早一些来啊?”她用大毛巾仔仔细细擦他潮湿的发,“万一就这样生病了,那怎么办?”

“你照顾我好了,”他笑,温柔地注视她忙动的身影,“也可以顺便体验一下……你有没有当贤妻良母的潜质。”

她的脸一红,手下就乱了:“乱说……”

他张开双臂,忽然就轻轻地抱住她,把她和大毛巾都拥在了怀里。

“你……你怎么了?”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还……还没擦好呢……”

他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下巴支在她微微瑟缩的肩膀上,只是就这样抱着。

她跳动不已的心终于慢慢平静,好久,也伸手抱住他。

“勉则,我很想你。”

“我也是,”他微笑,“小棋子。”

她轻轻颤抖了一下,低声道:“你叫我什么都好,只是,能不能不要叫小棋子?”

“我能不能听听理由。”他依旧抱住她。

她一阵静默,“那是我爸爸叫的,”她的声音微不可闻,“他去世后,就没人这样叫过我了。”

“这样叫你的时候,你会想到你爸爸,会觉得伤心,是吗?”他在耳边柔声问道。

她点点头,埋头在他胸前,心里已经忍不住地酸痛。

“知道吗,一个很爱你你也很爱他的人离开了,如果有人对你说的话会让你误认是他或是想起他的话,这说明……”他缓缓道,“……说明他一直在你身边,然后,通过其它的方式继续爱你。”

这样吗?她无声地问,爸爸,是这样吗?

“不要把离别当作永远的告别,爸爸在天上看你,在爱你,然后,他通过各种方式让你能感到他的爱。”他继续道。

“那你呢?”她抬起头来看他,“你是不是我爸爸派来爱我的?”

他微笑:“我的回答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觉。”

“那我想,一定是的。”她点点头,又埋头在他胸前,“勉则,你这样说,我心里好受很多。”

他抱着她叹气:“可你不觉得……我刚才说得很像个神父吗?”

“是啊,”她从怀里挣出来,拿大毛巾擦他的脸,“神父先生,你的衣服太湿,我拿一件给你换吧,我的衣服可不可以?”

他看着她重新微笑起来的脸,眼眸如星子般亮闪闪的,泪光还没­干­。

“好的,不过下次吧,因为神父先生带了换洗的衣服来。”他含笑,低下头,轻轻在她­唇­上一吻。

浴室里亮着取暖用的浴霸,光线强烈且炽热,她觉得脸上又烧了起来。

忽然听到一声很清晰的叽咕声,虽然轻,两个人却都听在了耳里。

“那个……神父先生的肚子快饿扁了,”他的脸有点红,“能不能……先给神父先生一点吃的?”

她下饺子的时候,他就坐在她身后的餐桌旁看。

厨房里只亮着油烟机上的小灯,煤气灶的火苗幽蓝里夹了丝丝缕缕的火红,轻柔又狂野地添舐乌黑的锅底,锅里的水噗噗冒着透明的水泡,一个个浅白­色­的菱形饺子在其中沉浮,看上去只觉得饱满。

她添了两次冷水,然后转过身来,刚好撞上他的目光,不禁手足无措地笑笑:“饺子……快好了,不过,你不喜欢吃的话不能怨的。”

“好。”他笑着点头。

又添了一次冷水,饺子终于出锅盛到了大瓷碗里,碗沿有靛蓝的花朵,花瓣细长薄透,在清清的汤水里仿佛正轻柔绽放。

二十来个饺子就盛在其中,一个个胖乎乎的,好像白­嫩­­嫩­的元宝小子,看起来实在可爱,闻起来,有淡淡的荤香。

他用暗红的筷子夹起一个,小心放在嘴边咬下,汤汁滚烫溢出,味道却是不可思议地鲜美,并没有以前常吃的饺子带给他的腻味。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她小心问道,“馅料拌好后我也没尝,早知道就先下一个试试。”

他又吃了一个下肚后,才慢慢说道:“我想,回去后可以让如意休息了,以后换你来做饭给我们吃。”

她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笑:“哪有这么厉害,我不会做饭的,也只会包饺子罢了。”

“而且,”她的神情微微落寞,“爸爸以前包得最好了,他不在后,我和妈这几年都是随便买些现成的馅料包的,只是今年才自己调了一下馅料。”

“很好吃,你爸爸一定是知道我要来,所以让你自己调了馅料。”他沉静地笑,然后夹了一个到她嘴边,“吃吃看,是不是和你爸爸做的味道一样?”

她迟疑地张开嘴,慢慢咀嚼,任鲜美滚烫的汤汁缓缓流过­唇­齿间,一直烫到胃里。

“是……”她笑了一下,“是爸爸的味道呢……”

她垂下头来,一颗眼泪从眼底涌出,落下时很轻,却重重砸在手背上,炽热地痛。

“小棋子,不可以再哭了。”他俯过身,把她拥到怀里,“你爸爸看到会难过的,而且,早知道会惹你哭,我就不来了。”

“不是,不是,”她靠在他身前,轻轻抹去眼底的泪,“你来了,我才知道,原来爸爸一直在陪着我。”

狭小的室内灯光橙黄,映得四壁仿佛微有薄雾,一片朦胧的温柔。

后来他们和子棋母亲一同看电视,春节联欢晚会一如既往地热闹,很多人总在评价说怎么难看怎么俗气了,可子棋觉得,这样的晚会只要热闹就好,过年就需要这样的气氛,不热闹,就不是过年了。

她这样想的时候,微微侧了脸看坐在身旁的他,坐了一下午的车,他也是困倦得很,却依然强撑了陪在旁边。妈好像对他印象还好,也没说什么别的话,对他很是客气。

她忍不住微笑,已经有好多个除夕夜没有如此安心了。

只是多了一个他,她就觉得连空气里都是淡淡的馨软。

妈后来捱不住先睡了,他们两个一起撑到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听到窗外响亮的鞭炮声,看到夜空下大朵大朵绚丽绽开的烟花,拖着长长的闪亮的尾巴,仿佛一直燃到了天际。

她忽然想到,纵然终归要华丽落幕,可只要曾经灿烂过,那就够了,至少人们看到夜空会想起来,这样的一个夜里,曾经绽放过那么璀璨耀眼的烟花。

她已经把书房收拾好,铺了新的床单被褥,前些天有太阳时晒过,还有暖暖好闻的气味。

他真是很疲倦,头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她帮他关灯,再阖上房门。

楼梯的灯光斜斜映到他沉睡的脸上,朦胧的暗中有沉静的祥和。

她微笑,心内轻道,师父,晚安哦,明天见。

这一觉睡得真是很沉,子棋只是睡,连梦也没有,后来是被凌晨四五点的开门炮惊醒的。

她这才想起大年初一的早上要放开门炮,于是匆匆穿上衣服趿了拖鞋出来,下楼时看了看他的房间,门还关着,可能还在睡。

她不由笑,大年三十的晚上,他就睡在她家,就睡在她的房间对面,这种感觉真是很奇妙。

下楼的时候还在疑惑邻居家的鞭炮今年怎么这么响,一看原来自家的门已经开了,天­色­还是一片混沌的暗,屋檐下红彤彤的两个大灯笼,而他就站在那片温柔的红光下,划了火柴要点一个彩珠筒的芯子。

她看着他划火柴的样子,喉咙口莫名其妙地哽了一块硬硬的东西,只能深深地吸气,再深深地吸气。

好半晌,她轻轻走到他旁边:“你怎么起来了?”

他偏过脸来微笑:“你怎么起来了?”

“爸爸不在后,开门炮都是我放的,”她凝视着暗­色­中绚烂开放的烟花,静静道,“一直都是我在放。”

“今年我放好不好?”他柔声地笑,“本来你妈妈要自己做,我说我来好了,她说可以。”

她好似没听到他的话,只是轻声道:“小时侯我最喜欢放烟花了,每年爸爸都要给我买许多各种各样的,可后来……我就不喜欢了,或者说,我不敢了。那些鞭炮的响声都很大,好像炸雷一样,大烟花也一样,我就是很怕。可只有我和妈了,妈说,总有一天你要自己来的,所以,现在就要开始练。有一年我点了一挂鞭炮,却来不及跑开,手被火星子炸伤,我都已经好久没想爸爸了,那时就突然想起来,很想很想,如果爸爸在的话,我就不会这样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搂住了她,隔了羽绒服,也能感到她双肩的颤抖。

如果不是接到那通电话,如果不是到这里来,他从来没想过她的内心会是这样害怕。

第一次见到她,她凶巴巴的,护着醉醺醺的苏如意二话不说就打电话报警;第二次在公司的新员工欢迎会上看到她,原先还心不在焉地玩着筷子,一见到他筷子就掉到桌面上了,吃饭时更是连头也不敢抬;再后来,公司里有时都会碰到,她好像是新来的员工里最倒霉最容易惹祸的那个,最不出众,可偏偏就闯到他心里来了,有时候想想真是很莫名其妙……可很明白很清楚的就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把她装在心里了。

就像他从前问过连启扬,到底对苏如意是怎样?那个从小开始一直很皮很皮的人竟然笑着叹气,说,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小,曾经装满了另一个人的身影,现在想要换掉,却发现别的人都不合适。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心已经被那个人给改变了,她怎样,他的心也就怎样。

是啊,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小,莫名其妙的,就被另一个人给装满了,改变了,想要回到当初,实在是很难很难。

自己印象中的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一副样子,几乎都认认真真,对任何人都好,自己有点磕碰什么的,好像从没放过在心上。

有时候他真是觉得她傻,傻得让他忍不住要心疼。

可来到这里后,才发觉她的脆弱与无助,心里藏了哀伤,却不能让那个伤口好好痊愈。

他深深吸一口气,重新划了一根火柴,抓了她的手一同捏住火柴梗。

“我和你一起点,就不怕了。”

他和她的手捏着细长的火柴梗,把燃烧着一小簇火的顶端凑近最后一个彩珠筒的芯子,暗灰­色­的芯子“嗤”地一声开始着了起来,暗红的一星慢慢蔓延开,一直隐没至火红的炮衣内。

他已经拉了她后退到门边。

别家的开门炮好像在一时之间都静了下来,只听得空气中有丝丝的细响。

她的手被握在他的手心里,紧张得一动不动。

只是突然之间,洪钟巨雷般的声响中,一团硕大的金红­色­火焰冲上暗沉的夜幕,灰暗中仿佛被炸开了一个明亮的洞,紧接着连连巨响,天幕绽放了一大朵一大朵艳丽无比的花,瑰丽华美,璀璨耀眼,无数金光闪烁,无数银光流泻,直到天地间重新归于静寂后,眼前仿佛还有流星点点……

“真好看。”她靠在他怀里,只是喃喃。

“你看,其实不用怕的,”他低声笑道,“只要点着了,它就可以绽放得那么美丽,你以前一定是匆匆忙忙点了就跑,都没有好好仔细地看过。”

“是啊。”她点点头,站在门外这么久了,脸都被风吹得冰凉,可靠在他怀里,真是一点都不冷。

二楼的阳台上,有人静静走回屋内关门,她身后的天空在片刻的寂静后,重新开始绽放万家烟花。

今年的开门第一炮,来得比以往晚了一些,可却是比从前的都要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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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敢相信,晚上进四月原创来发文,竟然……竟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发上来的?!

勉则在镇上只待了两天,初二傍晚他接到父母的电话,说是已经从新西兰转回,于是初三的早上就坐车离开了。

子棋去送他,看着车开走,心里蓦然觉得空落。

回来时经过十字街口的馄饨店,门口的大灶上沸着一锅的高汤水,白­色­烟气从锅盖下缈缈逸出,她微微站了一会儿,就走进了店里。

“要一碗馄饨。”坐下后,她托腮望着大锅出神。

店主大婶手脚利索地包了馄饨下锅,一开锅盖,大团大团的白烟涌出,风一吹,又四散开了。

“小姑娘,怎么今天一个人来?”大婶拿了一口碗放佐料,一边笑吟吟地问,“男朋友呢?”

子棋微微怔愣,恍然想起这两天常和勉则来这里吃馄饨,因为味道好,两个人初一晚上也跑了过来,难得的是馄饨店竟然也开着,记得当时她好奇,就问大婶怎么没关门回家,大婶说女儿女婿留在外面过年,她一个人在家待着也没事,怪冷清,还不如开着店门,有客人来还热闹许多。

“恩,他家里有事,回家去了。”她道,依然望着锅盖下逸出的烟气出神。

“你男朋友还真好,特意跑来陪你过年,”大婶笑,“哪像我们家的两个,非说什么外面过年热闹好玩,磨磨蹭蹭地才答应了初三回来。”

子棋想了想,笑:“那不是今天就可以回来了?年轻人还是喜欢玩的。”

“依他们两个的­性­子,回来也就要傍晚了,”大婶叹口气,“不过也是,以后有了小孩哪里还能这么玩啊……”

子棋点点头,想到自己和他以后不知道会不会也这样,忽然就有点脸红了。好像……好像现在就想到以后真是言之尚早,以后……以后都会这样吗?

回到家,妈正在整理小仓库,今天就已经开门做生意了,不过自然没年前那么忙。

“妈,我带了馄饨给你,”她换上拖鞋,把外卖的馄饨放到桌上,“快来吃吧,汤糊了就不好吃了。”

“勉则上车了?”妈边低头换工作服边走过来。

她点头:“他爸爸妈妈昨晚的班机就回来了。”

“子棋,”妈忽然抬起头,认真地注视她,“你爱他吗?”

她心里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一会儿才说道:“妈,你……你怎么问这个?”

“你只说是公司里的同事,可哪个同事会好到过年也来我们家陪你?何况还是个男同事?”妈叹气,“妈一直没说不代表妈看不到,你喜欢他,我想他也是喜欢你的,他做的妈也看在了眼里。可是……”

“妈,我爱他。”她开口,轻声却有力,“我以前不是很肯定,可现在已经很明白了。”

妈怔住:“你确定……你不是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她依然低声,“爱是爱,我现在开始明白不一样了。”

“子棋……”妈好似有许多话要说,只是顿了顿,终究是坐下拿起了汤匙,“馄饨要糊汤了,你让妈想想吧。”

晚上生意不太多,才八点妈就关门了。

子棋被妈唤到房里,妈坐在床沿,看了她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被妈这样看着,子棋觉得奇怪,心里又莫名紧张,妈做事向来­干­脆利落,可今年却大不一样,很多时候看着她发呆,吞吞吐吐的,好似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妈,你不要这样看我,”子棋勉强扯了嘴角笑,“我都被你看得害怕了……”

“子棋你坐下。”妈拉了她坐到身旁,伸手慢慢捋她乌黑的发,轻轻问道,“你……还记得爸爸吗?”

她心里一酸:“妈,你为什么要提这个?我怎么会……怎么会不记得爸爸?”

“那也是,你爸那么疼你,整天小棋子小棋子地喊你,你怎么会不记得?”妈自言自语地叹气,“他每次下班回家,都要给你带好多吃的回来,我那时还怪他太宠你,可怎么想到已经时间不多了……”

爸爸单位的食堂好,常常有蜻子和虾,爸爸那时午饭都在食堂吃,每次却都要把分到的蜻子和虾留下,装到洗净的饭盒里带回来给子棋吃,然后看着她吃的样子笑她是小猫咪……子棋想着,默默垂下眼来,只觉得眼眶中的一滴泪愈来愈沉,然后重重砸在手背上。

可她很快就抹去了泪,抬头看着妈笑:“妈,你不要叹气,爸爸现在在上面生活得很好,他都在看着我们呢,如果你难过的话,他也会难过的。”

妈的样子有些讶异:“你现在……这么看得开了?以前一想到爸爸你就要哭的。”

“勉则说,爸爸虽然不在我们身边了,可他还在通过别的方式爱着我们,”她想起他的话来,不禁微笑,“他说,不要把离别当作永远的告别,只要我们还记得爸爸,爸爸就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妈看着她含笑的脸,好久没说一句话。

“子棋,”良久,妈终于开口,“以前妈想让你回来,妈不让你交男朋友,妈是担心你上当受骗,可那个陆勉则……妈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待你好,如果你真可以跟他一起,妈也就不用担心了,可是……”妈踌躇了一会儿,表情艰难地说道,“可是妈却担心你。”

“这么多年来,你知道妈为什么一定要你坚持晨跑坚持锻炼吗?妈怕你偷懒,还特意麻烦施叔监督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妈苦笑,“你爸爸走的时候你还十六岁,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说妈了,就是你爸也要努力活下来看着你长大,可是,怎么你和你爸都这么命苦呢?”

她怔怔地看妈,看了很久很久。

“妈,你说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懂?”

初八的时候,每个单位都开始恢复了上班,新一年的工作又重新开始了。

苏如意和连启扬已经和好,两人过年时受了电视广告的诱惑,还特意跑到东北去尝试“冰天雪地过大年”,回来时耳朵还生着红红的冻疮,得每天都往上涂一层透明的冻疮膏才可以。大年初五的时候张经理被小文死缠滥打地拉了去她家,却不被小文的爸爸看好,听说还很尴尬地吃了一顿闭门羹,然后张经理就打死也不要再去小文家了。白玫的公司在香港另外设了一个办事处,白玫自动要求长驻香港,子棋问她的时候,她只是笑着说香港赚钱多,别人想去还去不了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拐了个财阀二世之类的回来了,届时无比风光荣耀……

头几天上班公司很忙,一周后才慢慢回复到平日里的样子,不清闲,可也没忙到年前那样的昏天黑地。

中午吃完饭,子棋从茶水间泡了一杯茶回来,坐到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慢慢啜饮。

“子棋丫头,吃完饭闷声不响地就跑回来,真不够意思!”苏如意推门进来,也在沙发上坐下,忽然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哎呀,小丫头,你怎么瘦了呢?!”

“有吗?”子棋慢慢摸上自己的脸颊笑,“如意姐你又来捉弄我了,过年回来你怎么不这样说?!”

“过年回来我是要说的,可那么忙,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弄得整天焦头烂额的,哪里有空去说你?我还以为你故意减肥呢!”苏如意撇撇嘴,“说实话,你真是在减肥是吧?”

子棋依旧笑:“没有呢,我不觉得自己有多胖,我怎么会减肥呢。”

苏如意不相信,又瞪着她手里的玻璃杯看了好一会儿,“你在喝什么茶?”她疑疑惑惑地拿过嗅了一嗅,“气味有点甜,是枣子的味道。”

“是大枣茶,”她含笑道,“我妈说我脾胃不好,特意给我带的。”

“你妈可真好,哪像我妈啊……”苏如意哀叹一声,“自从知道我和启扬和好后,刚开始每天说启扬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现在又整天催我们结婚了……”

“如意姐,阿姨很关心你的,她年纪大了,总希望看到你尽快有归宿。”子棋恳切地说道。

苏如意只是笑,忽然又提高了嗓子:“小丫头,你过年回来很不对哦,连说话都这么老腔老调的,你几岁了你?说得好像老人家一样!你呢,你和勉则呢?你这样说,是不是你们就快可以有归宿了?”她的声音突然一低,“我听勉则父母说……你们可是一起过年的哦……”

子棋被她弄得红了脸:“只是一起过年嘛,那又没什么……”

苏如意这才满意地拍她的肩:“小姑娘,动作倒是很快嘛,不过,关键时刻千万不要拉下,明白吗?”

子棋终于忍不住笑:“如意姐,我知道的。”

如意姐变得比以前开朗了,她心里很高兴,知道是如意姐和连副总和好后的结果,其实两个人当初的分开根本就是一个误会,现在误会澄清了,长久埋在心底里的刺也就化了,这是最好的结局。

可自己呢?突然心底里埋上了一根刺,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公司里的人陆陆续续已经下班离开,勉则还在会议室里和企划部长开会,她站在办公室明亮敞朗的落地窗前,默默看窗外的夕阳沉下,看红光褪尽,紫光漫来,夜­色­渐渐浓重。

妈那天说的话还一直在她耳边回响,可那些话只在嗡嗡旋绕,她只是在想,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妈说,不让你在大城市里,一是怕你被人骗,一是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城市里的空气最污浊,在那里身体怎么能好?

她只是问,那当时为什么还答应让我去读大学?又为什么答应让我留在外面?

妈说,你还在上学,不能让人家觉得你不一样,你成绩又好,总不能让你太委屈,没机会去外面看看,有经历过,总是好的……

可是,她又问,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告诉我?我那么爱他,却要告诉我这样的事?

妈只是叹气,好久才说,妈不想你后悔,如果可以的话,真是希望永远都不告诉你,可日子那么长,等他以后嫌弃你了,你会更伤心……

她想得眼眶慢慢湿润,只觉得自那一天后整个人都是混混沌沌的,只是回到公司里才强撑着清醒一些。

窗外的云翳墨紫黑蓝,直到最后一丝天光都被遮盖。

她的四周却突然如白昼一般明亮起来,光线充盈了整个房间,她怔愣地抬起头来看,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办公室里怎么不开灯?”陆勉则的手还放在门口的开关上,“你又不出声,如果我没想到进来看一下的话,说不定就要把你一个人关在里面了。”

她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转过身来笑:“会开完了吗?”

“恩,”他走过来,声音却突然凝重,“眼睛怎么红了?”

“哦,只是等你怎么还不来,肚子快饿扁了,所以要故意红了眼睛给你看。”她故意惨兮兮地扮哭相,“师父我好可怜呢……我饿得都走不动了……”

“真是个笨徒弟!”他站到她面前,叹一口气,“饿了也不知道先找些东西垫肚子,喝些茶水也好啊,公司茶水间那么多吃的都是放在那里摆设的么?”

“跟你开玩笑的,”她笑笑,抬起眼来看他,雪亮的灯光下漆黑的眸子,深深望进去,好似两潭幽深的水,里面有两个小小的自己,很清晰,很清晰。

她慢慢伸手抱住他,轻轻靠到他胸前:“师父,我很难养的,你不嫌弃我吗?”

他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好像一直以来,除了喝醉之外,她都不会如此主动大胆。

心上泛起细密的涟漪,他张开双臂环住她,微笑道:“我知道你很难养,不过我就是喜欢挑战难养的那一种,所以你不用担心。”

她只是笑,头靠着他,听着自他胸腔中发出的坚定有力的心跳,微微心酸。

可是……她用力眯一下眼,可是谁说不会有奇迹呢?

妈说的那些也只是她自己的猜测,没有确认过的,都只能是猜测而已。

爸爸那么爱她,一定不会看着自己的女儿受苦的……

她努力笑了笑,是的,勉则就这样说过,一定是的。

“徒弟?”她好长时间没动,他奇怪地低下头来看她,“你不会就这样睡了吧?”

她顿了一下,有些不舍地抬起头来:“哪里有,我怎么会这样?”

大概觉得解释还不够详细,她又很认真地分析道:“师父你的心跳那么响,咚,咚,咚的,让我睡我还睡不着呢,别提还那么硬!”

这么多不满!他脸一沉,拉了她的手就走:“饿了,吃饭去,你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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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得这么晚,只能说抱歉抱歉很抱歉……可真的是很忙,晚上想坐下来写一点又没时间整理思绪,所以只能拖到周末,抱歉抱歉抱歉……

三月了,天气开始逐渐转暖,明亮的天光映照在碧绿新生的叶片上,仿佛连空气也清新起来,市中医院里的山茶花开得正好,粉墙边一大朵一大朵瑰丽的红,香气却是含蓄,正如它开的花,浓而不烈,艳却不妖。

子棋从中医院大厅的台阶上慢慢走下,阳光那么明亮,恍惚地让她觉得刺眼,她伸了右手挡在眼前,却又看到拿在手上的那张薄薄的纸片,医生写在上面的诊断龙飞凤舞,几乎要力透纸背,可日光把纸片照得那么薄那么透,那些字淡得几乎不见。

“你说你父亲有心脏病,又是死于并发症,按基因遗传来说的话,你极有可能会患上先天­性­心脏病。”那个医生慢慢告诉她,“不过你一直没什么明显的症状,可能是因为病症较轻,也可能是现在还没有发作,我建议你最好去做一次详细的检查,这种病绝对不能忽视,如果真有遗传在的话,可能连小孩都不能有。”

她慢慢地把纸片从眼前拿下,仔细地辨认上面的那些字,字看得懂,可连在一起就成了一个个极复杂的专业名词,她只觉得困难,再一看,连那些字也不认识了。

“方子棋,你怎么回事啊你?”

她喃喃地问自己,“又不是被诊断出得了心脏病,­干­嘛一副失魂落魄的傻样子?!爸爸是因为心脏病并发症去世的,可你自己得的几率能有多少?只不过太紧张时会有一些胸闷心慌罢了,连医生也说是确定不下来的,你现在担心个什么劲?!”

她看了一眼墙边硕大艳丽的茶花,红红艳艳的,她一向不是很喜欢那么浓重的­色­彩,可此时却突然觉得很好看,不是什么花都可以开出这么红的颜­色­来的,就像不是什么人都能绚烂地过完一生,如果一生太过苍白的话,还不如艳丽来得更醒目些。

她拿出手机拨下家里的电话,响了三四声后妈才接起,她听到那一头有嘈杂热闹的声响,妈的小超市总是忙的,尤其是近中午时,她一向都清楚。

“妈,我现在在市里的中医院,”她轻声而缓慢地说道,“……对,我找医生看过了,跟你上次说的一样,也是说目前看不出太明显的病症来,你不要担心。既然十来岁的时候就查过没什么的,现在我都二十多岁了,身体又好,应该不要紧……是的,医生也让我做个详细的检查,我会去的,我告诉医生说这么多年来都在坚持晨跑锻炼,他说应该要的,对身体有帮助……好的,你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仔细聆听了一会儿,她努力绽开微笑:“妈,我做了检查就告诉你好不好?你忙吧,不过千万不能累着,我们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阖上手机,她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墙边,侧过头来看,身旁就是一大棵山茶花,圈圈拢拢的花瓣,把最细腻最柔­嫩­的部分拢在了中心,好像一个个小小的椭圆的红­色­襁褓。

她微微俯身去闻其中的一朵,­色­彩那么浓重的花,香气却很清很淡,小心翼翼地弥散在了风里。

匆忙赶回公司已经是中午下班,许多员工从电梯内鱼贯而出,有的到餐厅就餐,有的则三三两两携手并行,朝公司外的各式餐馆茶楼而去。

子棋一个人乘电梯到了二十六层,出门就看到勉则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她想避开一点,却又避不开了。

“你去哪里了?”他过来问道,“上午就看不到你。”

“我请假了……”她脸红红的,刚想说朋友有点事找她帮忙,他却疑惑地俯过身来,鼻尖凑在她颈边轻轻闻:“有药水味,你去医院了?”

她一愣,哪里有这样的鼻子,连她去过医院也嗅得出来?她又没输液打针的,竟然还嗅到了药水味?!

“师父你属狗的是不是?”她讷讷地白了眼看他,“鼻子怎么这么好使呢……”

“你生病了吗?”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怎么都不告诉我?”

“我没事的!”她安慰地抬高手拍他的肩膀,“只是有点感冒,就去医院看了一下,放心放心……”

“真的没事?”他狐疑地用手背去试她的额头,觉得真是没什么热度才放下心来,“以后不舒服的话要说一声,我带你去医院看,知道吗?”他语气严肃地教导她,“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明不明白?”

她笑一笑,心里涌上酸涩的甜。“我明白的,”她抓了他的手道,“师父我饿了,你带我去吃饭吧!”

他点头,又道:“早上刚开过会,年前你做的那个茶叶出口的案子已经在执行了,有人提议让你一同参加,也多学学,企划案在具体­操­作过程中往往要随时修改,做过一次经验也足些。”

“有人?”她想了想,“会是谁呢?难道是你?”

“不可以么?”他笑,“做师父的自然要给徒弟机会了。”

“哦,”她答应着,又马上问道,“那个……不是我这样做了,企划部的人就没事做了吧?”

他笑:“你以为企划部的人都很清闲,然后眼巴巴地盯着你那个案子?”

她不好意思地摇头,企划部天天那么忙,怎么可能那么介意她那个案子?不过,上一次乔羽师兄的话还是让她不舒服,总觉得有莫名的歉疚。

下午她就到工厂看包装好的茶叶样品,有的古典,大多是现代气息浓厚,以简约风格为主,­色­彩清爽,线条流畅,基本上一式都有三至六样,形成一个个小套装,大方又不失­精­致。

工厂负责人还带她到模拟展区看过,已经在加拿大的蒙特利尔举办了第一次展销,附带有茶具展览,各式各样,或深邃古朴,或华美大方,或­精­致剔透,连她自己也是看得爱不释手。负责人见她实在喜欢,就赠送了一套小釉彩给她,蛋白底­色­,边缘有或深或浅的细碎的绿条纹,好似在水中浮沉舒展的茶叶,十分美丽。

后来她和另外一名执行助理在会议室听执行主管简单介绍了现阶段的销售渠道和状况,执行主管说下个月在加拿大的温哥华有一次大型的亚太地区出口贸易展销会,届时加拿大许多跨国集团都会派人出席,公司准备在这次展销会上进一步打响名气,因此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精­心筹划,准备迎接这一次的大型展销。

临走时,执行主管和她及另一名执行助理分别交换了号码,为了方便他们策划,也将展销会那边负责人的联系方式记给了他们,还特别叮嘱一定要­精­心准备,否则将影响到公司下一季度甚至下一年的全部海外计划。

回到公司,子棋刚好碰到乔羽从一楼的大厅出来,于是招呼道:“师兄!乔羽师兄!”

乔羽正拿着手机接电话,看到她好似怔愣了一会,然后对着手机匆匆说了些什么就挂断了。

“小师妹,大了一岁,好像漂亮了许多嘛!”乔羽走过来对她笑道。

“恩,师兄大了一岁,好像也帅气很多嘛!”子棋故意学他的语气玩笑,顿了顿,又说道,“可是师兄,你要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她一直很希望乔羽能和白玫一起,一个是自己同宿了三年的好友,一个是进入大学就崇拜的学长,她希望两个人都能幸福。

乔羽只是笑:“小师妹,你说我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你自己?”

“我……”她笑了笑,“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不用担心哦。”

“小师妹,”乔羽忽然换了语气,有些迟疑地问,“我听说……你和总经理走得挺近的,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她顿了一下,觉得也没必要隐瞒乔羽,于是小声说道:“师兄你要帮我保密哦,其实……其实我和总经理正在交往。”

“交往?”乔羽明显地错愕,“总经理为什么要和你交往?”见子棋有些迷惑地愣住,又随即改口,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真不错啊,总经理可是好多人眼里的金龟婿,钓到他也得有本事才行!”

子棋笑了笑:“师兄不要这样取笑我,我们只是相互喜欢罢了,谈不上什么钓金龟婿。”

“是吗?”乔羽高深莫测地盯着她看,“只是单纯地喜欢的话,小师妹怎么一下子从普通员工坐上了总经理助理的位子了?按你的能力和资历,在别人眼里看来可是猫腻得很哪……”

子棋怔住,乔羽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她自己……却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

“小师妹,你可别想太多,师兄只是开个玩笑,”乔羽又笑了起来,“反正只要总经理喜欢你,别人再怎么想也没办法,毕竟公司姓陆不是么?!”

子棋有些不是滋味地笑,也没说话。

“我有事要先走了,”乔羽看了看腕表道,“小师妹,约个时间吃饭吧,我有些事要问你,和白玫也有关,行吗?”

子棋一听是白玫的事,急忙点头:“好的,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

两天后乔羽约子棋见面,没想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很想白玫。”

他们坐在餐厅的最里处,暗­色­的石纹台面上亮了幽幽的一星烛光,乔羽英俊的脸庞就在这烛光里忽隐忽现,他垂着眼,莫名地让子棋觉得忧伤。

“师兄……”子棋小心翼翼地看他,“你说……你很想白玫?”

“白玫……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她,”乔羽叹了口气,语气很是低沉,“我一直以为对她没感觉,以为对她就像和对你一样,只当你们是学妹、妹妹,可现在她去了香港,好久都不曾见她了,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地想念。”

子棋觉得真是高兴,师兄一直不知道白玫喜欢他,如果他知道的话,应该也是高兴吧!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努力平静地说道:“师兄,如果我说……我说白玫也是喜欢你的呢?”

乔羽微微惊讶地抬眼,满眼只是不可置信。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她微笑起来,“师兄还记得刚来时我总要拉着你和白玫一起吃饭吗?”见乔羽点头,她又继续微笑道,“其实是因为我们读大学时师兄的名气就很响亮了,我们都非常崇拜师兄,白玫更是极其仰慕你,只是你才一年就去德国留学了,才让白玫根本没机会向你表白。”

乔羽的表情半是惊诧半是喜悦,“你说的……这……”他手足无措得连话也说不好了。

后来微微平静了下来,他才疑惑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之前白玫在的时候你们怎么都没说?连白玫……我也看不出她对我有什么不同?”

“因为那么多年了啊,”子棋有些无奈地叹息,“白玫以为你并不喜欢她,所以就没说了,可我毕竟和她同宿了三年,知道她一直喜欢你,到现在还是喜欢你,她提出长驻香港,说是赚钱多,其实我想还是因为你,如果你不喜欢她的话,她连看到你都要伤心的。”

乔羽不由动容:“那……我要怎样才能联系到她?”

“我把她的号码给你吧。”子棋打开手机要翻白玫的号码,乔羽忙道:“我、我自己来可以吗?”

子棋笑,递过手机给他:“当然可以了,师兄自己翻到白玫的号码肯定会记得更牢。”

乔羽接过手机翻开,手机屏幕淡蓝的光映得他的眸子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荧蓝,他另一只手拿了自己的手机存号码,竟然微微有些发颤。他按了好几次,却又不小心按错了,只好抱歉地朝子棋笑:“我又按错了,真抱歉。”

“没事的,你慢慢来,”她摇着头笑,又问道,“要不要我帮忙?”

乔羽只是笑:“还是我先联系她吧,有需要的话,我再找你。”

看着乔羽小心地存下白玫的号码,子棋开心之余竟然有些微的难过,她真是很替白玫开心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又莫名地难过起来。

她不由笑自己,难过什么呢?应该要高兴才对,如果白玫接到乔羽的电话,她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烛光红暖,从透明的杯盏中柔柔映照出来,手中的水杯轻轻一动,水就荡漾起,仿佛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光。

她看着,觉得就好似看到了白玫的笑脸。

执行主管要求的上交时间在下周一,周末的上午,子棋就跑到公司写策划来了。

勉则打了电话才知道她没待在家里,于是也开车到公司来,办公室的门开着,她小小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资料,远远望去就好像被淹没在了文件堆里。

“怎么跑到这里来写?”勉则好笑地看她,“早饭吃了没有?”

子棋飞快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继续埋头写写画画,“如意姐还在睡觉,我带了一个面包来,现在还不饿,”她又抬头看他一眼,“你呢,你吃饭了吗?要不面包分一半给你?”

“我不吃面包,”他微俯下身看她正在写的东西,“写了不少,快完成了?”

“我已经写了好多天了!”她不满道,“怎么也得有点成绩了吧?”又随手拿了旁边的面包给他看,“你不用担心我没得吃,这个面包很大的,我都准备拿来当午饭。”

他却顺手把面包丢到废纸篓里:“吃面包多没营养,中午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她刚高兴地直起身子,马上又垂头丧气地坐了回去,“不好啦,我的策划还没写好,明天就要交给执行主管的。”

他笑笑:“写是一回事,吃饭又是一回事,不吃得好一点饱一点,怎么有­精­力写好?”

“师父你还说呢!”她不满地嘀咕,“也不想想这么难的任务是谁交给我的?我又没什么经验,到时出了什么漏子看你怎么办!还有,那个执行主管是哪个分公司的,我都没见过,好像很凶……”

“执行主管是国际营销部的总监,这两年都长驻在国外的分公司,你跟着他能学得多一些。”他看了看杂乱的桌面,叹气道,“不过如果让他看到你这么……特别的一个工作环境,我想他一定要发疯了。”

她不相信地撇撇嘴:“乱说,做这个策划要翻那么多资料,电脑里面又不是全都有,我的办公桌又小,这样乱也是没办法的嘛。”

“那就换个工作环境给你,”他大手一兜,就把她桌上的大部分资料都拢了过来,大步往隔壁的办公室走去。

她来不及说什么,只能也收拾了剩下的文件资料之类的跟了他过去,心里却疑惑他要换个什么环境给她。

“你……你的办公桌?”看他把一大堆资料都堆到了他的大班桌上,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样不好吧,万一把你的什么资料弄丢了,我可是负不起这个责任……”

“别的不敢说,我的办公桌肯定比你的要大要整洁要­干­净,”他笑,“重要资料都已经整理到抽屉里了,你放心用吧,电脑密码是,你自己开。”

“哦,”她小心翼翼地坐到他的大班椅上,舒服地叹息,“唉,人和人怎么这么不一样呢?连总经理的椅子也比我们小员工的要舒服太多。幸好今天公司没人,不然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企图不轨……”

“企图什么?”他突然凑过脸来,深沉的眼眸里有隐隐的笑意。

他离她那么近,连温热的吐息都好似羽毛拂在她的脸颊上,她一怔,脸腾的红了,只好尴尬地坐端正,小声道:“企图……企图你的位子啊……”

他笑:“不要企图了,有这个本事的话,我愿意让给你坐。”

“你知道我没这个本事啦……”她也笑,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我现在去买些早点,你自己认真做,中午好好吃一顿。”他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就起身离开,“对了,”他又回过头来说道,“一会儿我要用你的办公桌处理一些事情,你的电脑就不要关了。”

“好,”她笑道,“我知道的。”

他离开后,她在他的大班椅上静静坐了好久,他离去时的背影好像还在眼前,只觉得温暖得窝心。

她想到医生的建议,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一定要去做检查,检查出来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周一的晚上执行主管召集子棋和另一名执行助理开了个碰头会,两人的策划都在早上送到了主管的手里,他对两个策划都还认可,但更满意另一名执行助理的作业,在会上也详细阐述了决定采用这一策划的原因及接下来要实行的步骤。会后他又给了子棋一份复件,要求她仔细分析并能加以补充改善,在明天下午的总决策会议前提交。

子棋开完会出来,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公司楼层的灯亮得寥寥落落,走到门口更是冷清,只有不远处的霓虹灯还在闪烁。

勉则昨晚乘飞机去了上海,刚才打了个电话给她,说是要后半夜才能回来,她刚走到一楼大厅,握着手机只觉得很想他。虽然早有准备自己的策划会被否决,可要说不失望那也是假的,知道他不会责怪她,还会帮她指出策划的缺漏处,可更想念的却是他温暖的怀抱。

“勉则,你回来了打电话给我好不好?”她拿着手机轻声道。

“我回来就晚了,你应该休息了。”

“没关系的,可能晚上我就不睡了,”她解释道,“执行主管让我上交材料分析和改善意见,明天下午前交,晚上我得熬夜。”

“策划没通过是吧?”他笑,“那个主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通过了,就让没通过的人写材料分析和改善意见,不过应该对你有帮助。”

他都知道的,她不好意思地笑:“唉,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我没关系的,如果你不骂我,还能好好安慰我的话,我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恩,事情没做好还不许别人责怪……我得好好想想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他故作沉思,半晌后才说道,“不要太失望,谁都从失败中走来,你历练还少,多些挫折没什么不好。”

“恩,这个话我喜欢听。”她笑,“勉则啊,我肚子饿了呢!”

“饿了吗?”他想了想,“给你带上海的小吃?蟹黄水晶包?蟹壳黄?排骨年糕?糟田螺?小绍兴­鸡­粥?……”

她听得口水都要出来了:“师父你好厉害,才去了一天上海就知道这么多好吃的,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贪吃!”

他笑出声来:“今天合资方派了一个当地的员工来,那个女孩子很会说,一会儿要带我们去游上海,一会儿又要带我们去吃各种小吃,我就说我女朋友特别喜欢风味小吃,她就向我推荐了很多,难得的是我竟然都记着,看来,我以后可以改行当导游了。”

“女孩子?”她故意大惊小怪地喊出声来,“不要告诉我她很漂亮哦,你和她去游上海吃小吃的话我会吃醋的哦!”

他略略思索了一下:“怎么办?好像已经去游上海已经吃过那些小吃了。”

“那就要好好补偿我,”她装作气呼呼地道,“把你刚才说过的小吃都带回来,不然我就不原谅你了!”

“一两样还有可能,”他迟疑,“这么晚了,这种天气又没有夜市,全带回来恐怕有难度。”

“哦,这就要看你的能力了。”她笑,“师父我跟你开玩笑,你回来打电话给我就好了,不要忘了啊!”

挂了电话后,心情又愉快起来,可一想到明天的总决策会,她又开始犯难,看来,晚上真是要熬夜,如意姐早上去了北京的分公司,回来大概要明天了,一个人在家里熬夜,想想还是有点冷清的。

她走下台阶去拦出租车,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以为是勉则忘了什么事打回来,没想到是乔羽。

“小师妹,你现在有空吗?”乔羽的声音有些低落,“我有点事情要找你。”

她不由为难:“师兄,我刚开完会回家,明天总决策会上还要交稿,晚上大概要熬夜了,你有什么事吗?”

“这样吗,”乔羽淡淡笑了笑,“那没事,你忙吧,我明天再找你。”

“哦……”她听到对方通话挂断的声音,也疑惑地阖上了手机。

乔羽师兄不知道有什么事呢?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好,难道是因为白玫的事?上一次把白玫的号码给了他,她就一直没打过电话给白玫,想必白玫也忙吧,也没打电话给她,他们两个的事,既然师兄已经开始主动了,她就觉得一定有希望,可现在,会是怎么回事呢?

她摇摇头,上了刚在面前停下的出租车,师兄的事……明天吧,明天再问他。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子棋被手机急促的铃声惊醒,勉强睁开眼来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刚才看策划看得累,不知不觉就伏在桌面上睡着。

这么晚了,是勉则打来的电话吗?他回来了?

她迷糊着翻开手机就接,却听到乔羽几乎含糊不清的话语:“小、小师妹!你、你在哪里!”

“师兄?”她清醒过来,忙道,“我在家里,师兄你怎么了?喝醉了吗?”

“你……你家在哪里!”乔羽的声音听起来醉得很厉害,“是、是福山……福山公寓……六幢……六幢三单元?!”

“是……”她拿着手机疑惑地起身,“师兄你怎么知道……”

“我、我在你楼下!”乔羽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隐约听得有呕吐的声音,好一会儿后才又重新响起,“小、小师妹,我很难受……你给我杯茶喝吧。”

她来不及想太多,只好答应着拿了手机跑到楼下,果然看到乔羽正伏在楼梯扶手上,身上的黑西装揉皱得连边角都翘了起来,整个人酒气冲天,稍稍靠近一点就觉得熏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醉酒的人,只好搀扶着他回到楼上,五楼啊,她第一次觉得这个楼层怎么这么高,拖曳着走到楼上已经气喘吁吁,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睡着了,被勉则抱着上楼,自己那么重,想必更困难,脸慢慢就红了。

扶着乔羽到客厅沙发坐下,她喘着气站了一会儿,准备烧些开水,刚转身,乔羽却趴在沙发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客厅里顿时充满了秽物难闻的气味。子棋的脸白了白,又白了白,终于走过去扶了乔羽起身,先把他身上弄脏的西装脱了下来,再扶着他到自己房间的床上躺下。

乔羽的身子沉重倚在她身上,两个人走得跌跌歪歪,好容易挨到她的床沿,乔羽顿时瘫了下去,沉重地趴在了床上。

“师兄,你先在这里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泡茶,喝些茶水应该能醒酒吧?”她给乔羽盖了被子,想了想,又拿了个小桶放到床边,“师兄,你一会儿难受就吐这里,如果床上也弄脏了就没地方给你睡了。”

一出卧室门,就闻到客厅沙发处浓烈的味道,她随手拉上了卧室的门,拿了围巾围住口鼻,先到厨房烧上开水,再到客厅整理秽物。

水烧开了,茶泡上了,客厅也被拖拖洗洗得差不多了。她拄着拖把歇了口气,又把刚换下来的沙发套浸到阳台上的水槽里,泡上洗衣粉,这才端了茶水回到房间。

床边的书桌上还凌乱摆放了她刚才看的策划复件和其它一些资料,东西比起上一次来少了许多,可还是乱糟糟,她叹一口气,勉则说得还真对,她的工作环境真是不容易保持好,看来还是工作习惯的问题。乔羽歪在床上睡得正沉,她看了看,还是把那些资料都收了起来,放到桌面下的抽屉里。

“师兄?”她轻轻摇一摇乔羽,“你喝口茶吧,这样明天不会太难受。”

乔羽嘟囔了一句,慢慢睁眼,又用力眨了好几眼,才含糊地说道:“小、小师妹?我这是在哪里?……”

“师兄你喝醉了,现在在我家。”她笑了笑,“你还好吧?怎么喝得那么醉?”

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拿起一看,是勉则打来的。

“我回来了,”他在另一边微笑道,“你还没睡吧?”

“是啊,”她看了还一脸醉红的乔羽一眼,轻轻走到房门口,“乔羽师兄喝醉了,现在在我这里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乔副部长?”他的口气严肃起来,“如意晚上不在,你不会想让他留在你那里吧?帮他叫车回家。”

“可他喝醉了,我怕他上车后又醒不来,连司机也载不到他家。”她小声为难道,“他怎么说也是我师兄,而且和白玫的关系不一般,让他这么回去太不好意思。”

“那你等等,”他简单利落地说道,“我一会儿就过来,帮我开门。”

她有些怔怔地阖上手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意姐不在,让师兄住在这里的确是不好,可让他回家好像也不应该,正为难着,听到身后有人走动的声音。

“师兄?”她赶紧走上去扶住他,“你怎么起来了?”

“是总经理的电话?”乔羽抚着额头道,“这么晚了还打扰到你,我该走了……”

她急忙道:“其实……其实你睡这里没事的,我可以去睡如意姐的房间。”

“算了,”乔羽摇摇头笑,“已经很麻烦你了,小师妹……有时候我真是觉得对不起你。”

她以为指的是刚才呕吐的事,不在意地笑道:“你是师兄嘛,又照顾我和白玫,那点小事没关系的!”

乔羽静静盯着她看,好一会儿,才把眼光慢慢移到了窗外。

“方子棋,如果你永远这么好心的话,我会佩服你的,”他缓缓道,“你现在是幸运,有人帮你,如果真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你能捱多久?”

子棋微怔:“师兄,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怎么听得懂?”乔羽忽然又笑,“小师妹,刚才我在跟你开玩笑,我喝醉了,连自己说什么也不明白,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她迟疑地笑,又小心问道,“师兄,你是不是不开心,怎么喝得这么醉?跟白玫有关么?”

乔羽却从旁边拿了西装就往门口走:“晚了,明天再说吧,你自己早点休息。”

“你……”她还来不及告诉他西装被弄脏的事,他就已经开了门,微微停滞了一下,就走了出去。

子棋愣在那里半晌,等追下楼去,已经不见乔羽的身影。

回到楼上,看到她端来的那杯茶还是好好放在桌上,暗绿的茶叶在水杯中浮沉,杯口冒着缈缈白气。

听到敲门声,她赶紧跑过去开门,勉则站在门口一脸的倦意,看到她时竟然还扯了嘴角笑,提了手下的一个大袋子给她看。

“饿了吧?”他低声道,“我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记得太多太牢其实并不好,不过,总算说过的那些都已经买回来了。”

“勉则……”她心里一酸,一颗眼泪竟然就落了下来。

“你怎么哭了?”他笑,“傻丫头,有这么感动么?”

她摇摇头,感动是有的,可也不全是因为这些,她自己也不明白突然涌上心头的那种感觉是什么。

“沙发刚才弄脏了,我把沙发套换下来泡在水里,”她帮他把袋子提到餐桌上放好,“你先坐这里吧,饿了吗?我去煮方便面。”

“袋子里有那么多吃的,害得空中小姐以为我要在飞机上兜售食物,”他笑着解开袋子的系扣,又问道,“乔羽呢?”

“哦,他听说你要来就走了,也就一会儿的事,”她口气微微低落,“我都很不好意思。”

“那你刚才有没有帮到他?”

“呃……应该有吧,不过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可又没说。”

“有帮到他就可以了,”他拉她在椅子上坐下,柔声道,“他或许真有什么难处,可原因在他,我们能帮到的就已经帮了,不能帮的,只能看他自己,这是没办法的事。”

“勉则……”她想了想,“你的意思我懂,可你怎么和师兄一样,好像也是话中有话呢?我都不明白了。”

“你出社会才几年?连一年都还没到,当然不懂了。”他笑,“不过有一件事肯定是懂的,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老祖宗的古训,这个懂吧?”

她的脸红了一下:“你还在说师兄的事吗?他已经走了。”

“今天是特例,以后可不能这样。”他从袋子里取出一个个外卖的盒子,“都有点冷了,热一热吧,呵,没想到那个小徐买了这么多!”

她刚在嘀咕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不也一样,一听突然叫了起来:“等一下,你说什么小徐!”

“小徐……就是帮我们买这些小吃的……人!”他匆忙就拿了那些盒子往厨房走,“微波炉有吧,我去热好了,你坐着啊……”

小徐?小徐?她使劲皱了皱眉头,这个名字有点古怪,而陆勉则的行动更是古怪!

“啊!”她想起来了大叫,“小徐是不是那个上海合资方派来的员工,你说的那个特别会说的女孩子?!你还叫她小徐,这么亲热!你都不叫我小方的!”

他赶紧闪身进厨房,这个丫头太厉害了,连名字都能想到这么多,可是,难道没人跟她说过如果叫小徐小方什么的是上级对下级的一种称呼么?

不过……不过……他觉得刚下飞机的倦意已经一扫而空了,­唇­角不由自主地上翘。

他心情愉快地想到,其实两个人之间,是可以偶尔用些小计谋的。

吃完消夜后又忙着分析策划,子棋拉了勉则一道看,勉则推不过,只好多多少少地提点了她一下,两个人说说写写到快四点,准备休息时又为床铺问题争论了好一会儿。子棋说自己睡苏如意的房间,让勉则睡自己的房间,可他说房间里有酒气,不同意;后来说子棋睡自己房间,让勉则睡沙发,他又不同意,说沙发太硬,睡了不舒服……子棋想虽然你跟如意姐是好朋友,可如意姐不在,总不能不经她同意就让你睡她的房间吧,我的房间让给你睡就已经很不错了,于是在瞌睡虫的重重攻击下昏头昏脑地就说了一句:“你总不会是想跟我一个房间吧?!”

话一出口她马上清醒过来,而且极其后悔,不知道陆勉则会怎么看她,可那个西装笔挺的家伙竟然只是笑,还连连点头。

子棋马上寒毛竖起,喊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就跑进苏如意房里锁了房门。

要睡客厅还是有酒气的房间就随便你好了!她红着脸想,可心却咚咚跳个不停。

完了,她很悲哀地想,被他这么一吓,肯定睡不着了,一会儿上班还不知道能不能准时起来。

早跑是没希望了,早上七点半的时候被他用电话吵醒,昏昏沉沉梳洗后被他拽着上了车,拉到一家早餐店喝了点豆浆吃了个大饼,出来时兜里又被他塞了个­鸡­蛋,然后车子一直开到公司,她实在想睡得厉害,一路歪在他肩头睡,后来车子到公司了,还是他摇醒她的。

“到公司了吗?”她迷迷糊糊地抬起眼来问。

“到了。”看她这么疲倦,勉则忍不住有些心疼,可还是硬下心来拧她的鼻子,“快醒醒,一会儿就有人来了,你不是很怕被他们看到么?”

“好了……”她揉揉被他拧痛的鼻子埋怨,“我的鼻子已经很塌了,你再拧的话它就更塌……”

“一点都不塌,这样才可爱。”他笑,在她脸上一亲,她顿时清醒,脸又红了起来。

早晨的阳光正好,天气已经开始暖和,春花开了遍野,春风馥郁得让人沉醉。

这时,她还根本没想到下午将要发生的事。

总决策会先前决定在下午一点开始,中午子棋正准备去吃饭,却突然接到执行主管的通知,会议取消,临时召开另一个紧急会议,各部门的正副主管都要参加,因为她是决策执行助理之一,于是也赶到了大会议室。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在惶惶之时,勉则和执行主管一脸凝重地进来,子棋已经很久没看到勉则这样严肃的表情了,她突然觉得很心慌,这样的一个场景仿佛似曾相识,只是当初只针对她一个人,而今天,针对了整个会议室里的各部门主管。

去年她刚进公司没多久,突然遇上了企划资料外泄事件,而她也因为这个失误降职到卖场。今天……今天的场景,几乎和那一次一模一样!

她着急地看勉则,希望他能给她一点暗示,就算是微微一笑,也能让她心里安顿下来。可她看到勉则只是和执行主管低声交谈,这交谈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可她觉得坐立不安,连手心都慢慢沁汗。

一会儿后,勉则抬起眼来看众人,目光严肃而微微沉重。

“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要通知各位,”他缓缓道,目光如一把蕴了寒意的剑慢慢从众人脸上拂过,“因为某些原因,我们公司本季度最大的一个计划不得不被迫取消,在温哥华举行的亚太地区出口贸易展销会,我们公司因为展销计划与其它公司……几乎雷同……而不被接纳。”

在场的各部门主管都惊诧得低声议论起来,虽然这只是一个展销会,但它对参展公司要求相当严苛,并不是什么公司都能获准进入,Qī.shū.ωǎng.需要向主办方递交申请及合格的展销计划书,公司在申请上已经被批准了,却在这个计划书的关节上突然被卡掉,这不能不让所有的人吃惊!

子棋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上一次是剽窃,这一次是雷同,剽窃、雷同,其实话外音都一样,就是机密资料外泄!

虽然没有人看她,可她却颤抖得厉害,两次事件都是她在经手,上一次的­阴­影还留在她心里,不等完全消散,现在又重重投来了第二个!

勉则说完就站到了一旁的落地窗前,会议室里拉着巨大的遮光百叶,他的脸­阴­沉在那一片暗­色­中,恍惚得看不清楚,她根本没听清站在大屏幕投影下的企划部长说了些什么,只看得他嘴­唇­开阖,耳边却是一片细密而遥远的嗡嗡响,她的心里同样的一片空虚茫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旁边的人都纷纷起身离开,她缓缓地动了一下,也准备起身离开时,突然听到勉则的声音。他说:“乔副部长,请等一下。”他喊的是乔羽,可她却怔住,好一会儿后,才随着已经不多的人慢慢走出会议室。

还是中午休息的时间,公司里几乎没人,刚才来参加紧急会议的各部门主管都陆续出去吃饭了。

让子棋一直惴惴不安只觉得无比漫长的会议,竟然也只开了二十来分钟,可她抬起手腕来看表,却觉得时间好像就停滞在那里了,细长的秒针轻轻地颤动,却总也走不出一个秒格。

乔羽回到办公室,却意外地看到子棋。她一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师兄!”她看到乔羽,忙走过来唤道,“师兄,勉则……不是,总经理,总经理为什么叫住你?”

乔羽平静地笑了笑:“没什么,找我有点事。”

“什么事?”她着急地问,“是不是跟展销计划取消有关?”

“小师妹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乔羽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的意思难道是展销计划取消跟我有关?”

子棋微微愣住,好一会儿才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羽叹了口气,“小师妹,你不要想太多,总经理都说了是因为某些原因取消,到底是不是和别的公司雷同还说不定呢,可能是我们公司实力不够所以才被退回来。”他俯身开始整理办公桌的屉格,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刚才总经理叫住我是因为我的辞职报告已经批准了,小师妹,我辞职了。”

“辞职?”她诧异道,“为什么?”

“也没什么为什么。”他拿了个大箱子整理东西,淡淡笑道,“工作久了,总想换个环境,当然,在这里也才几个月,不过,我希望可以有个更好的发展空间,既然有人请我,愿意提供优渥的条件,我为什么不去?”

“可你在这里也很好啊?”她艰难道,“你刚升上了副部长,而且,公司上层都很看重你……”

“哈!副部长?”他突然大笑一声,“小师妹,说实话,我这个副部长好像还没你这个小员工受器重吧?”

她没有应,沉寂了一会儿后,又轻声问道:“那么……白玫呢?”

他整理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白玫啊?”他别过眼去,手下飞快地整理着,“我打她电话总是没人接,或者不通,这么久了,我也想开了,我们是没缘分的。”

没缘分。

子棋垂下眼去,才三个字,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一切仿若过眼云烟。

乔羽已经收拾好了箱子,“好了小师妹,我该走了,”他抱了箱子往门口走,“以后有机会请你吃饭。”

走到门口又停住,他微微转过身来,好似想要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小师妹,”他终于叹息,低声道,“如果……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恨我,很多事情,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他说得含糊其辞,然后大步往电梯那一边走去。

楼层里空荡荡的,大家都还在外面用餐或是休息,她看着他抱了箱子的背影从格子间穿过去,拂过走道旁摆放的文竹,直直朝前走去。

她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回身,走到自己曾经的格子间坐下。

一瞬间思绪只是茫然,隐约听得乔羽的手机音乐响起,然后电梯双门“叮”声滑开的声音。

她垮下肩,木木地望着锃亮的地面,自己的影子很模糊,只能看到一团暗­色­。

“方子棋!”

她愕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到乔羽扔了箱子大步向她走来,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恶狠狠!

“师兄……”她缓缓站起,“你怎么……”

“你不要叫我师兄!”他握着手机发狠地大叫,“亏我对你还一直内疚一直内疚,没想到你竟然这么陷害我!”

她只是茫然:“师兄,你说什么?”

“你别给我装白痴了!收起你的假单纯吧!”乔羽气急败坏地大吼,“你昨晚上放在桌上的策划书是怎么回事?这个复件不是展销计划的复件吗!我记得你们才做出来,为什么在温哥华的主办方那里已经有机密存档了!……”

楼层里一片寂静,只听得他的声音不住回荡。

子棋静静地抬起眼来看他:“师兄,计划书泄密的事……是你做的对吧?”

乔羽怔住,“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平静,“你说的不错,是我做的。”

“那么,你醉酒来我家里就是故意了?”她很慢很慢地说道,仿佛只要快一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很多事情,只要和我有关的,你都是故意的是不是?”

“我一直以为你单纯没心机,”他突然笑,“原来你都是知道的,也难怪我会中计,方子棋,你很不错嘛,扮猪吃老虎,假单纯,装­嫩­啊?!”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隐约知道一点,我什么都没做过。”

“你胡说!”乔羽大吼,“如果不是你,还能有谁!”

“是我。”

她错愕地往那边看去,勉则和企划部长从另一边走出来,身后还跟了两个穿制服的人。

“你们……你们都是设计好的?!”乔羽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你刚才开会说的展销计划取消什么的……都是为了骗我?!”

“是。”勉则沉着脸点头,“公司已经向法庭控告你非法窃取公司的商业机密牟利,乔先生,现在你可以走了。”

乔羽愣在那里没动,可握手机的手却在剧烈颤抖,穿了制服的人上前出示了他们的证件,然后要带他离开。

他被动地被他们牵着走,突然就回过身来大吼:“方子棋你还说你不知道?!”

她只是静静看他,轻声道:“我真是不知道。”

然后,慢慢走回格子内坐下。

勉则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后,轻轻走到她身前蹲下。“你怪我没有告诉你吗?”他的嗓音里夹了一丝酸楚,“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担心。”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他,“勉则,我心里很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还很乱,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好不好?”

后来办公室里的人多了起来,她走到厕所里,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沉滞,一脸的木然。

手不经意地碰到兜里的­鸡­蛋,她掏出来看,­鸡­蛋还是圆圆的一个,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压过,蛋壳上布满了细细的碎纹。

她这才想到自己连中饭都还没吃过,于是一点一点地剥开­鸡­蛋放到嘴里,­鸡­蛋的蛋白柔­嫩­,蛋黄却发­干­,她一个不小心就呛住了,咳得眼泪簌簌往下掉。

她好容易喘过气来,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因为取证齐全,乔羽自己又供认不讳,法庭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

子棋到拘留所里看他,四月的阳光融融地从玻璃窗透进来,映得白墙上有淡淡的光晕,子棋的目光就从墙上移到下边墨绿的长条椅上,再慢慢移到脚下灰­色­的水泥地。

“你来看我,真让我意外。”乔羽穿了蓝白条状的囚号服,好似一下子瘦了许多,下巴连胡渣都出来了。

子棋看着他,想起以前那个总是边幅修得极整齐的人,忽然有些空落。

“怎么不说话?”乔羽翘起腿,手指轻轻弹旁边的玻璃窗,眯着眼道,“你来……不就是想问我的么?”

“是,”她深深吸了口气,“我……的确有很多话想要问你。”

乔羽笑:“其实还有什么可问的,我全部都认了,你的总经理难道都没告诉你么?上一次的资料外泄是我做的,这一次的计划书泄密也是我做的,而且……都是从你的手上得来的,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可是……”她很艰难才开了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傻呗!”乔羽毫不留情地笑,“谁像你一样对我这个师兄这么不设防?谁像你一样尝过一次苦头了却依然对我这个师兄丝毫没戒心?当然,还有就是……谁像你这么好运,总是能得到亲近机密资料的机会!”

“我实在是运气差,以为到外国镀过金就能身价百倍,可谁想得到,依然要辛苦打拼,”他偏了头看窗外,一脸的讥落,“你没尝过别人白眼的滋味,你怎么能懂?!”

“也是,我真是很傻。”她自嘲地笑了笑,“每个人都告诉我不要太相信你,可我偏偏不愿意不信你。”

他的身子微微怔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吗?我和白玫刚来大时,师兄是作为优秀生代表给我们讲过话的,”她把目光轻轻移到窗外,“师兄站在礼堂的台上,微笑着告诉我们要做大的栋梁,你说,‘今天我以大为荣,日后要让大以我为荣。’这虽然是一句化用过无数的老话,可从师兄嘴里说出来,就让人觉得真是应该要这样。”

“师兄还说,大学是我们成长的开始,以后到了社会上,我们要接受进一步的成长,不要怕输,不要放弃自己,我们要有目标,要有自己的理想,‘自信人生两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这些话都是师兄在台上说的,师兄不是老师,可你说话时那么自信那么真诚,比我们老师说的还让我们愿意相信。”她笑了笑,“师兄以为我没失败过,没受过人白眼吗?我毕业出来找不到工作,三个月里我应聘了十八次,每次都是面试完再告诉我很可惜不符合他们的要求……师兄,我每次都告诉自己师兄你说过的那些话,不要怕输,不要放弃自己,只要有从头来过的机会就好……”

“可是,师兄却自己放弃了自己……”她垂下眼来看水泥地上一块块粉刷时溅落的小白点,“我高兴地拉着白玫跟你介绍时,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后来,你找我说白玫的事,装作喝醉了酒到我家里来的时候,也一定觉得我实在是傻得可以,是吗?”

乔羽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说过的……你……你原来都是知道的……”

“我知道一点,可我不相信。”她抬起眼来注视他,“我告诉自己,乔羽是我的师兄,他是我和许多大学生心中的偶像,他不会这样做的,他那么优秀,他绝对不会这样做!所以,我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怀疑你,白玫喜欢你,当我听到你说也喜欢白玫时,我多高兴,你们能幸福的话我就觉得很高兴……”

“可是,”她落寞地一笑,“师兄还是让我失望了……”

她慢慢地起身:“别人说的我都不想信,我来,只想听师兄自己告诉我……”

乔羽怔怔地坐在那里,好久都没动一动,直到子棋走到门口,突然站起来大喊:“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是来嘲笑我的不是吗!方子棋你以为你有多好?你以为陆勉则是真的喜欢你么?我告诉你不是!他只是在利用你,在利用你这个饵钓我这条鱼!什么我让你失望了……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他妈的也不过是个饵!被人利用的饵!……”他喊了还不够,重重地捶玻璃,捶得钢化玻璃“咣咣”直响。

旁边的看管人员赶紧拉住他,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突然伏下身,大声嚎哭起来。

子棋走得很快,身后的叫嚷声一直在她耳边回荡,直到出了拘留所,又拐了好几个弯,这声音才慢慢在耳边消失掉。

她走得急了,脚下一个趔趄,突然就摔到了地上,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也被抛了出去,刚好砸到道旁的梧桐树,电池壳也摔落了。

拘留所旁边很安静,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她慢慢爬起来,却是站不起来,手掌上被擦破的地方渗出了血痕,火辣辣地发痛发烫。她顾不上看手掌,只是埋头在两膝间,很轻很轻地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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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书郑重承诺,会是亲妈的!

天气暖和,晨练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天光也亮得早,晨曦柔和澹然,淡纱般笼罩在天边。

子棋慢慢跑到中山公园,施叔的门卫室开着窗,可以看到施叔正在里面烧开水。

“施叔?施叔?”子棋敲敲窗子。

“喔,来了啊。”施叔放下手里的暖水瓶,从窗口递出点勤簿来,“今天来得早啊。”

子棋签了名字笑:“事情忙完了,晚上睡得早,早上就起得来。”她又将随身带来的一个袋子推到窗里,“施叔,这是我妈让我带给你的,不过一直都忙,我都忘了带过来。”

“进来吧,”施叔把公园的小铁门打开,“好久没跟施叔聊了,坐一会儿有时间吧?施叔刚烧了开水,可以泡壶好茶。”

子棋进去坐下,施叔的门卫室不大,只有两个小间,里间是卧室,外间就是半开放的门卫室,有一张小办公桌和一条藤椅,旁边的地上有个小小的煤炉。煤炉上的水壶正噗噗冒白气,施叔提起水壶,将里面的沸水徐徐注入一旁的两个暖水瓶内。煤炉里面的蜂窝煤烧得通红,有微微的透亮,子棋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家里也用过这样的煤炉,爸爸常用它来烧开水和煮一大锅的茶叶蛋,她就帮着爸爸挑蜂窝煤,那些圆柱形的蜂窝煤常常粘连在一块,她就用长长的钳子从缝隙处将它们分开,再一个个放到底下烧红。那时镇上办喜事都分红­鸡­蛋,她吃得腻了,爸爸就教她把红­鸡­蛋洗­干­净后埋到茶叶水里,然后也煮成一个个褐­色­的茶叶蛋,她带到学校里分,很多同学都抢着要,大家争着剥滚烫的蛋壳,把它们从一只手抛掂到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边吹气边剥壳,每个人都非常快乐……

可是,她叹息,这样快乐的日子,这些快乐的人,都已经成为曾经了。

“北北呢?”她忽然想起施叔的孙子北北,于是接过施叔递过来的茶杯问道。

施叔冲内室努努嘴:“还在睡呢,这两天迷上了什么泥塑,都玩到很晚,早上就起不来了。”

“北北还小,泥塑对他有吸引力,”她善意地笑道,“小孩子一般都是这样。”

“我们北北是听话,可是……”施叔叹一口气,“这个泥塑好像也挺有难度的,北北昨晚上捏了一整晚也捏不好,非要我捏,我年纪大了,连眼睛也看不准,哪里能捏好呢!”

“我知道很多地方是专门教这个的,”子棋想了想,笑道,“这样吧施叔,今天我有空,下午我来带北北去学泥塑。”

下午的阳光很好,她带着北北到了明珠商厦的儿童区,里面有许多跟北北年纪相仿的孩子学泥塑和砂画,北北在学的时候,她好奇地在一旁看,忍不住也捏了一个,完了却发现什么都不像,勉勉强强才能看出一点小狗的样子来。她有点丧气,可再转头看其他小孩捏的也都是一个个四不像,心里又得意了起来,向旁边的服务员要了个纸盒子,把小狗装进去,准备拿到某个人面前去现一现。

从明珠商厦出来,她马上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他,他很快接起,可却是有事在忙,说是现在腾不出时间出来。

她不免有些失望,可也明白他是常常没空的人,于是索­性­牵了北北的小手继续在马路上逛。

将近傍晚,淮西路上华灯初上,无数盏橙黄的街灯汇成了河,无数盏明亮的车灯也汇成了河,上面的河水是静止而宁静的,下面的河水是蜿蜒流动的,这一静一动之间,暮春的晚风扑面而来,又从颈后发间舒然而过,来时很暖,去时很轻,只觉得惬意。

北北一直安静地跟在她旁边走,走过几个街口后停下来小声说肚子饿了,她这才觉得自己实在粗心,都没想到北北还是个小孩子,奇-[书]-网肚子饿得比成|人要快,于是俯下身问北北想要吃什么。

北北想了想,指指前面说:“方姐姐,我想去那里。”

她顺着北北指了的手看过去,是一家墨绿­色­的咖啡屋,不过门口立了一个滑稽有趣的小矮人像,怪不得北北想要去。

她微笑道:“北北啊,那里是喝咖啡的,要不姐姐带你去麦当劳好不好?”

“可是……”北北拧了拧眉,“那个哥哥也在里面。”

那个哥哥?她疑惑地转过脸去看,蓦然看到勉则正坐在靠窗的藤沙发上,和一个女子面对面,两个人有说有笑。

她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面阔朗的扇形窗子,以及窗子后坐着的那两个人,呆呆地看了好久。

他们在喝咖啡吧?她看到他端起白­色­的骨瓷杯浅啜,台面上有一只小小的红烛浮在水杯里,烛光幽幽映在水面上,暗­色­的台面一片明明暗暗的光影摇曳。对面的那个女子很年轻,笑容明亮灿烂,说到高兴的时候,她靠在藤面沙发背上笑得两肩微微颤动,眼眸弯成月牙形,十分动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隔了一段距离,隔了一块玻璃她竟然还能看得如此清晰,她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忽然袖子被轻轻拉动,她垂下眼来看到是北北,睁着大眼睛迷惑地看她:“方姐姐,那个哥哥不是认识你吗?我们进去找他好不好?”

“不可以的,”她蹲下身来扶住北北,“哥哥……在跟别人说话,我们不要去打扰他。”

“那个哥哥为什么要和别的姐姐说话啊?”北北还是疑惑,“他们在说什么呢?好像笑得很开心。”

是啊,他们笑得那么开心,连北北都看出来了……

她默默叹一口气,努力微笑起来:“北北,他们高兴的话,我们也应该为他们高兴,难道……难道你愿意看那个哥哥难过吗?”

北北摇头。

“好了,”她站起身来,牵了北北的手,“北北,姐姐带你去吃麦当劳,好不好?”

只是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天已经完全黑了,马路中间的车都在缓缓前行,红­色­的尾灯几乎连成了一线,一直蜿蜒到远处的天桥。

再望得远一些,城市里已经是一片灯海,每一团灯光都是朦胧,明明灭灭间,映照出一个迷离的夜世界。

风中隐约传来歌声,一点一点的,并不连贯,可在这样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她站在路边很久,后来,才轻轻说了一句话。

“勉则,我不应该相信师兄的话,对吗?”

送北北回去后再回家的,如意姐这几天回家去住,子棋到楼下的时候抬起头来看,五楼的那个窗口并没有光亮,只是朦胧的黑。

她沿着扶梯往上走,走了两层后,觉得很累,微微喘口气,挽了扶手再往上,却在快到五楼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个模糊的黑影。

她心里紧张,用力跺脚,楼道的感应灯这才亮起,而门口的黑影也正好抬起头来看她。

她微微一愣:“勉则?”

进屋后,两个人坐到了沙发上,面对面坐着,一瞬间只是无语。

他先打破沉寂:“乔羽的案子已经判下来了,你都知道了……没事吧?”

“没事,”她装作不经意地笑,“我……还去拘留所里看过他。”

他点点头:“因为发现得及时,公司损失不大,第二次又是我们计划好的,所以他判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三年就能出来了。”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三年后,很多都不一样了。

她默默地看自己的手,十指交叉,分开,又交叉,又分开。

他也只是沉默,半晌没有言语。

“你……你要喝茶吗?我去给你倒茶吧。”她忍受不住这样的静寂,惶惶地起身要去倒茶。

他看着她起身,再也忍不住,突然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你怎么了?”他抱着她,只觉得不忍,“还因为你师兄的事难受吗?”

他的怀抱温暖如昔,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好似被什么重重锤击,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勉则,我……是不是很傻?”她哽咽着,眼泪一颗接一颗地落下,“快一个星期了,我每天早上都告诉自己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着它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能总放在心里的……在我以为我能忘记的时候,我又发现还是不能,我总是要想起他的话,我还是原谅不了我自己……”

他默默叹气,只是轻拍她的后背,仿若安慰一个伤心的孩子。她埋头在他怀里,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双肩抑制不住地剧烈颤动,只是想好好哭一场。

好久之后,他轻声道:“好了吗?不要再哭了,再哭下去我的衣服就全湿了。”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模模糊糊看到他衬衫的衣襟处真是湿了一大片,这才抽噎着抹去眼泪坐到一边,只是依然垂着头。

“我说过你很傻的,”他微笑道,“你还记不记得?”

她想了想,点点头:“然后我说,总经理你要多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这不是了?”他伸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你也是一样,虽然做的事有点傻,可你笑起来就一点也不傻了,还很可爱,所以,不要哭了,多笑笑。”

她握住他的手,轻轻叹气:“勉则……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做这样的工作?”

“就因为你被乔羽骗过?”他反问。

“一次还说得过去,可是……”她笑笑,“有两次了呢,而且又给公司造成了损失,我很内疚,如果仔细算起来,我也是泄露机密的人,我好像……也应该被关起来。”

“第一次的确是大意了,可你已经受到处罚。”他静静分析给她听,“第二次是我故意安排的,所以不是你的错,而且……”他顿了顿,低声道,“你会怪我先前没把计划告诉你吗?”

她轻轻摇头:“我怎么会怪你?其实……我后来想过的,你先前没告诉我,一定是担心我会流露出来,我这个人太不设防,很不小心的。”

“而且……”她有些落寞地说道,“虽然是你安排好的,可我还是不小心,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关你的事。”

他没有应声,半晌后突然问她:“方子棋,你现在几岁?”

她没想到他突然这样发问,怔愣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二、二十三岁,怎么了?”

“你才二十三岁,乔羽已经二十七了,你怎么能斗得过他?”他柔声道,“每个人都有曾经幼稚的时候,可没有经历如何成长,这样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何况,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万无一失的,你这样是因为你还太单纯,对你的师兄太好心,其实我倒更喜欢你这样。”他笑笑,继续道,“你想啊,如果要我每天面对一个心机深沉的女朋友,我岂不是很累?”

她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于是轻轻枕脸在他的手掌上,只是安静听着。

“那,你说我是就这样好呢……还是……”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变得成熟一点好?”

他想了一想:“呃,这个问题有难度,有待商榷。”

她笑:“我是说真的。”

“就现在这样好了,”他很轻很轻地捧住她的双颊,目光温柔地注视她,“可是,有事的话要跟我说,不能瞒着我,知道吗?”

“哦,”她听话地点点头,“遵命,师父。”

“现在认真交待,还有什么话放在心里没有告诉我?”他语气严肃地问道。

“就这事,没有别的了。”

“没有?”他不相信地捏住她的鼻子,“老实交待,不然我就捏塌你的鼻子!比如说……下午在淮西路的时候。”

她果然没有撒谎骗人的本事,马上红了脸,小声道:“你都看到啦?”

“对啊对啊,我看得一清二楚!”他好笑地又捏她的鼻子,“和小帅哥在咖啡屋外面牵手牵得那么紧,也不进来跟我打个招呼!”

“你还说我?!”她立马就不服气了,反驳道,“你还跟美女笑得那么开心呢!”

“她是美女,不过是大学同学,来跟我联系开同学会的事。”他有些得意地扬起眉来,眸子灿灿发光,“我就知道你会吃醋。”

她心里安定下来,可鼻尖却微微酸涩:“勉则……我好像真的吃醋了,如果真要离开你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犯傻了……”他无力地叹气,“方子棋,怎么跟你越熟越觉得你不像我当初见到的那个小泼­妇­呢?那次你在酒吧门口叉着腰指着我大骂,那些锐气都跑到哪里去了?”

“我有那么凶么?”她失笑,“还叉腰指着你大骂?”

“对,”他笃定地点头,“后来在公司看见我也是一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神气,连顶头上司也是不放在眼里。”

“这样啊……”她尴尬地笑,“可能……可能是觉得你是坏人,所以……所以抱了要和你斗争到底的决心吧……”

他的眉头轻轻皱起:“我是阶级敌人么?”

“不是啦不是啦!”她赶紧拍拍他的手安慰,想到下午捏的那个貌似小狗的泥塑,又赶紧取出来给他看,“你看你看,这是我在明珠商厦做的,是你呢!”

他半信半疑地接过这只貌似小狗的丑陋的泥巴块,翻来覆去地看,好久之后才不确信地问:“你说……这块泥巴……是我?”

“你不是属狗吗?”她笑眯眯地看他,“我捏的就是小狗,挺可爱的吧!很像你呢!”

他再狐疑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收起来:“有待确认,我要带回去好好研究。”

他的脸有一点点的红,她偷偷看着,忍不住微笑。

那个……也许他说的对,过去了的事就不要再想太多了,自己虽然错过,可以后……以后总会变得小心一些的。

一到周五,只要公司没有加班计划,每个办公室都是快乐的,大家都快速地完成着手头上的工作,准备在下午能按时下班,真正融入到周末的夜生活中。

温哥华的展销会正在加速准备,执行主管和另一名执行助理已经去了温哥华,子棋先前以为自己也要去,正高兴可以趁机出国一游,可勉则却告诉她执行人员已经够了,再过去的话就是去当布置会场的小工。她明白他是开玩笑,不过既然名额已经满了,她也不强求,出国……以后会有机会的吧。

跟着勉则久了,她觉得这个总经理助理真是够忙的,许多工作超出了她以往的知识范畴,她只好现学现做,也庆幸自己还年轻,学东西快,不然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幸而勉则也不是很难为她,基本事务都交待给王秘书,给她的工作大多还是和她的专业有关。

勉则说,如果总在企划部当一名小小的企划人员,跟着那么多人分配几乎雷同的任务,眼界总是开阔不了的,要想做好一个企划人,首先一定要看得多知道得多,阅历最重要,很多企划灵感其实都是从中而来。他这样跟她说的时候,她觉得有道理,于是也认真去做了,反正有他这个师父在,不懂的都可以问,最方便不过。只是有时候也为难些,这个师父喜欢刁难她,明明可以清楚告诉她的偏不说,一定要她自己去琢磨。

吁……好吧,自己琢磨就自己琢磨,多动脑筋人不容易老不是么?她安慰地拍拍自己的脸颊,深吸一口气,又投入到眼前一堆的文件资料里去。

可是……她又叹口气摸摸自己的肚子,已经六点,公司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可勉则却要她加班。

“加班,加班……”她忍不住嘟哝,“好吧,不过千万不能忘了我的加班费,一定要好好敲他一笔!”

“还要敲诈?”陆勉则正推开半掩的门进来,闻言马上表情严肃起来,“方子棋,有加班费就已经很不错了,做人不能无耻到这样的地步!”

她愣一愣,这句台词怎么这么熟悉啊,后来才想到是陈凯歌说过的,不由大笑:“师父,你……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知道这话?!”

他高深莫测地笑:“我这样的人?我怎样的人?”

“呃……”她想了一想,“我觉得你是比较喜欢看那些很严肃的电影的,或者……或者看一些有深度的悬疑片之类的,不像是有兴趣了解《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这种恶搞片的人。”

“这说明你还不了解我。”他摇头叹气,“看你那么辛苦,本来想放你回企划部,不过现在我决定要对你进行地狱式的魔鬼训练,让你快速了解我,知道我所有的喜好。”

她听得脸白了一白:“可是……你真的不像是喜欢看这种恶搞片的人嘛,如果你对这些有兴趣的话,那我就对哥白尼亚里士多德感兴趣了……”

他只是笑,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些都是从连启扬那里听来的,那个家伙看了《无极》的首映,感动得一塌糊涂,又看了《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几乎整个公司都听得到他放肆的笑声,他自己更是笑得喘不过气来,差点也酿成了血案。

他回办公室拿了外套出来,“走吧,”他语气平静地说,“开始魔鬼训练第一步。”

于是小棋子的脸更白了。

陆勉则当然没真的进行什么地狱式的魔鬼训练,他把车开到皇庭轩的停车场,然后就带了子棋下车。

“我们来吃饭吗?”子棋的肚子已经开始轻声抗议了,再看到皇庭轩连眼睛都亮了,“如果来这里吃饭是魔鬼训练的话,我会高兴死的!”

勉则无可奈何地笑:“车子先停这里,你跟我去街上。”

“逛街?”子棋还在疑惑,手已经被走在前面的人拉了过去,于是也只好跟着往前走。

皇庭轩附近是去年才建好的国际名流广场,占地很大,共两层,全是国际上有名的牌子,衣帽鞋包无一不俱。当然,也无一不贵。

勉则走得极快,好像在找寻什么,子棋跟在他身后,只觉得眼睛都被晃花了,无奈手被抓在人家手里,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向前。

“勉则,你在找什么呢?”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她小声问道,“我已经很饿很饿了……”

“饿到走不动了?”

“恩。”她心虚地点头,不过,真是很饿啊……

“那好,反正这里找不到,我们去别的地方再找。”

出了名流广场,勉则忽然问她:“你们平时都去哪里买衣服?哪些地方的礼服比较好?”

“我们啊?”她有气无力地想,“我都去明珠商厦的,或者……或者是福山路的小街,那里的衣服都很特别。你要说礼服的话,我听别人说中华路那里挺好。”

“那就先去明珠商厦,再去中华路。”

他准备去取车,她饿直了眼,突然看到前边路口的拐角处有卖玉米­棒­的,竟然就赖住不肯走了。

“师父,我饿了……”她可怜巴巴地瞅他,手指攥住他的外套不肯放,“就算你要买礼服,也得先让我吃饱吧?魔鬼训练也不能魔鬼到这地步啊!”

“谁说礼服是我要买的?”他叹气,“如果不是怕你吃饱了穿不下,我也就不用陪你饿肚子了。”

“是买给我的呀?谢谢师父!”她以为他开玩笑,于是眉开眼笑地摇他的手,“可是,我太饿了,先吃一点点好不好?”

后来她心满意足地捧了一根玉米­棒­大啃,还故意在他眼前晃:“师父,很香很好吃哦,给你一点吃好不好?”

他摇头:“才不要,让别人看到多丢脸。”

“唉,师父你这就不懂了,”她摇头晃脑地说给他听,“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吃路边摊呢?就是因为这样边走边吃味道特别好嘛!”

“那就丢你一个人的脸好了,”他扭过头不去闻玉米扑鼻的香味,“快吃完,要不我先去开车。”

她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这样好了,前面就是公交车亭,去明珠商厦乘路车就到了,开车还要找车位,多麻烦!”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公交车到了没有?”勉则看看腕表,又探出头去看左边的路口。

“呃,再等一会儿吧。”子棋掰下一粒玉米放到嘴里,慢吞吞道,“公交车有时会误点,不奇怪。”

“可路已经开过去两辆了。”勉则看左侧慢慢靠近的两盏明亮的车前灯,“现在是第三辆了。”

她忍不住笑:“师父,你没坐过公交车吧?”

“我怎么没坐过?”他撇过头去,“我读小学初中都是自己坐公交车!”

“那是以前了好不好!”她笑,又掰了一粒玉米扔进嘴里,“现在是下班高峰,本来就容易堵车,路来得快是因为它走的是国林寺道,那里人少冷清,自然就不堵,车子来得也快些。”

他笑一笑,没有应声,只是看着夜­色­中蜿蜒的车流,红­色­的尾灯连成了一线,仿佛一条静静流淌的暗红的河,在四月温凉的夜风中缓缓游动。

这里除了风,还有一笼淡淡的香,有玉米甜糯的香味,有女子发上隐隐的花香,他闭上眼,身内的疲倦好似也被风吹,在一点一点地消散……旁边的人突然拉住他的袖子大叫:“勉则勉则,公交车来啦!”

路车上下来好大一群人,他被她拉着坐到了最后一排的窗边。

“前面不是有位置吗?”他指指很空的车内,“为什么一定要坐最后?”

“坐这里舒服啊……”她往光滑宽敞的车背上一靠,舒服地直眯眼。

他笑,越过她看窗外徐徐掠过的街景,霓虹灯远远近近地闪烁,车流静静缓缓地流淌,夜风好似柔软的花瓣拂过,细腻轻软。

“你用的是花香型的洗发水?”他忽然问道。

“花香?”她困惑地看他,“没有啊,我都用水果香的……”她牵过一绺发到鼻前细闻,“师父你的嗅觉有问题,明明是水果香嘛,只不过现在淡了很多而已。”

他只是笑,轻轻牵了她的手放到自己掌心。

她挽住他的胳膊:“勉则啊,我靠你肩上眯一会儿,到明珠商厦了你叫我好不好?”说完,她就真阖上眼靠到他肩头,手指一开始还很不安分地抓他的袖扣动来动去,慢慢的就停住了,隐隐听得有细微的呼气吸气。

他小心俯过身去关好车窗,再拢住她的手,很轻很轻的,一根一根和她十指交拢。

路公交车行驶得很稳,车身有微微的震动,可是在宽大的车厢内,还是觉得很安稳,很安稳。

到了明珠商厦,子棋还在拍胸口大叹好险:“怎么两个人都睡了呢!幸好车上人少,幸好我突然醒了,不然过了站不说,可能身上的东西都要没了!”

他只是笑:“哦,乘公交车警惕­性­就高起来了呀?”

“因为……”她不好意思地笑,“……因为我以前被偷过,连宿舍的钥匙都被偷了,所以印象深刻。”

“哦,那接二连三泄露公司机密的人又是谁?”他又反问。

她蓦的涨红了脸,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初了。“我会吸取教训的,”她作痛心疾首状,“总经理你要相信我,要给我改过的机会!”

“恩,看情况,”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也看你的表现。”

“我表现肯定会好,”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一会儿你就放心大胆地试礼服好了,我肯定做好一副称职尽职的眼镜架子!”

“不是说了是给你买礼服吗?”他不悦地蹙眉,“还说表现肯定好,听话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么?”

“真是给我买的呀?可是为什么要给我买?礼服有什么用啊?”她还在疑惑地左问右问,他已经大步蹬上了电动扶梯,她只好边喊“等等我”边赶紧追上去。

一旁的服务生已经是第三次捂着嘴偷偷发笑了。

“啊不穿好不好?”子棋愁眉苦脸地看勉则,“都说了穿起来难看死了而且又穿不进去……”

勉则看她背后拉到一半就卡在那里的晚礼服拉链,无可奈何道:“我都跟你说了先别吃东西,现在你看,都穿不上。”

“那它如果大一码我就穿得上了!而且我也才吃了一根玉米­棒­,现在还饿呢!”她不服气,转而又软声道,“不要穿了好不好,别人都笑我了呢……”

“好,”他挫败地点头,“如果你觉得可以随便穿件什么衣服去参加婚礼的话……我不反对。”

“婚礼?!”她蓦的瞪大眼,“谁要结婚了?我也要去参加吗?”

“一个姓连,一个姓苏,请柬已经在印了,他们让我先口头通知你。”他笑,“你看,他们多快。”

她已经惊讶地快喘不过气来,她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实在想不到竟然这么快!

可是,那是多令人高兴的一件事啊!

“我穿!”她壮士扼腕般下了决心,“我就不信我会穿不进去!”

于是大力而深深地吸一口气,她招呼服务生,声音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小姐,你不过来帮我拉拉链么……”

一旁的服务生恍然回过神来,忙上前帮她拉后背的拉链,不过可惜,才拉了一小段距离后又卡在了那里。

“换一件!”她快速用目光扫过旁边琳琅的衣架,指指一件淡黄的,“那件!”

小心脱下先前的礼服,然后再换上淡黄的这件,穿是穿得进去,不过好像又宽松了些,她叹口气,从试衣室探出头来:“小姐,这件大了点,小一码的有没有?”看到勉则还在一旁等着,不免歉疚道,“勉则啊,你去转转你的礼服好不好?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好衣服了,可参加婚礼也应该穿件新的不是吗?”

他看她局促的模样,知道她不想让他等得心焦,想到也应该去看看给那两个人的礼物,于是点头往旁边的店铺走去。他从电动扶梯上来时好像看到有卡地亚的专卖店,可以去看看几款新表,可能会合那两个人的口味。

看他走远了,子棋才从服务生手中接过小一号的礼服来,这件颜­色­很不错,穿起来自己也觉得满意,就是有点大,如果这一码可以穿的话,大概就可以结束这么痛苦的买衣之行了。

可是……她忍不住哀叹,为什么这些礼服都喜欢在后背设计拉链呢?而且……而且还都是这么难拉?

她缩头缩脑地出来,不好意思地笑:“小姐,帮我拉一下链子吧,谢谢。”

服务生理解地一笑,过来帮她拉后背的拉链,一边柔声道:“请您吸气。”

她配合地深吸一口气,感觉身后的拉链正在缓缓上移,她依然觉得紧,可并没有像刚才那件紧得连链子也拉不上,于是忍不住微笑。

如果一会儿勉则回来看到了,也会称赞好看吧?……

只是突然间,她却猛的俯下身来,手指紧紧揪住胸前的衣服,仿佛在极力抑制着颤抖!

服务生忙把拉链往下拉,急问道:“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勉强笑了一笑,有些踉跄地走回试衣室,然后慢慢阖上门。

靠在门上,她清清楚楚看到了前方试衣镜中映出的自己,手紧紧捂在胸前,面­色­苍白,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个人……那个镜子里的人……是自己吗?

她突然迷惑,还觉得……觉得很恐惧。

试衣室的门被急促敲响。“子棋?你没事吧?”是勉则的声音,“我听服务生说你刚才有些不舒服,怎么了?”

她努力缓下气来,扯出一个微笑:“我没事……刚才不小心呛到了,现在没事了……”

“真没事?”他不放心,“那你出来让我看看。”

“我……我换衣服,”她努力放稳声音,“……换好了就出来……”

门终于开了,他看到她缓缓走出门来,脸上带着笑,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脸怎么这么白?”他不由担忧,“到底怎么了?”

她笑:“跟你说没事的嘛。”又瞪一眼他,“还说呢,如果不是你不给我饭吃,让我饿了这么久,我哪里会脸­色­苍白啊!”

“你刚才不是说呛着了吗?怎么又跟饿肚子有关系了?”他放下心来,忍不住逗她。

“哎,反正都一样!”她说得自相矛盾,只好怏怏放弃,“今天实在太饿了,买衣服下次吧,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他没法,只好牵了那个自称饿得连路也走不动了的人离开。

她跟在他身后走,一直忍着一直忍着,忍住突然涌上心头的恐惧与悲凉。

回来时,还是坐路公交,车上人少得可怜,他们还是坐最后一排。

子棋侧过脸去看窗外,夜­色­沉静,霓虹闪烁,远处高宇楼阁的灯光仿佛浮在天上,暗蓝的,浅紫的,酒红的,橘黄的……那么多纷繁复杂的­色­彩,可背后衬了黑丝绒一般的夜空,再花再绚也变得柔和沉静起来。

她收回目光到自己手上,默默叹一口气。

勉则轻轻握她的手,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她摇头,任自己的手蜷在他的掌心。

“你心里有事。”他肯定地盯着她看,“从明珠出来后,你连吃饭都心不在焉,到底怎么了?”

他看得那么清楚仔细,这说明……说明他真是很关心她,对不对?

她静静偏了头来看他,良久,手慢慢从他两侧穿过,抱住他,侧头靠在他身前。

“我只是累了,刚刚走了那么多地方,又试了那么多衣服,我就累了。”她的嗓音里真是有淡淡的倦意,“师父,我说过我很难养的。”

他笑:“是吗?不过我也记得,我说过最喜欢挑战高难度的饲养了。”

她被他说得轻轻咧了嘴,不过,仿佛只是一阵风过,笑容还是很快就消失了。

一只手缩了回来,悄悄放在晚上窒痛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心口吧?她只是想着,竟然就又痛了起来。

现在的痛……又是一种怎样的痛呢?

她不用紧紧捂着心口,不会面­色­苍白,也不用大口大口地喘息……可是,却是难过得想哭……

这是让人伤心难过的痛么?

她闭上眼,只是埋头在他怀里,鼻间都是他衬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可越这样,心口就越痛,就越想哭。

真没用……她想,方子棋怎么就这么没用了?

后背被他轻轻拍了两下,她依旧蹭在他怀里,不愿意抬起头来,只是嘟囔着说:“怎么了……?”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坚定,“坐好。”

“这么小气?”她不满,依旧埋头,“我不要,我累了,我想就这样靠着……”

“抬头,坐好。”他的低音里夹了不可违抗的命令。

她叹一声,认命地抬头,心虚地瞥过他的眼,随即若无其事地飘向窗外。

“眼睛看着我。”他依然淡淡道。

“好吧好吧……”她假装不服气地提高了嗓音,“请问总经理师父勉则大人,您有什么指教?”

“子棋,我不希望你有心事。”他叹气,“你不要瞒着我,你撒谎时眼神就喜欢往别处飘,就算勉强看着我,眼神也会抖。”

眼神会飘?还会抖?

她勉强咧了嘴笑:“我哪有什么心事?”

他的目光就是三个字:不相信。

“就算有心事……”她又补充,“……也是发愁要穿什么衣服去参加如意姐的婚礼,刚才你也看到了,我好像都穿不上,可我明明又不胖……”

他的目光沉静,却是执拗地看向她的双眼。

她终于沉默下来。

窗外的灯光流萤一般,望得久了,都拖了一条条淡淡的尾线。

好久之后,她轻声开口:“勉则,如果……我有病,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路公车缓缓停下在路边,到站了。

即使在周六,市医院还是最忙碌,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连挂号也要排队,尤其是几个专家门诊的窗口,队伍排得特别长。

见子棋从彩超室出来,勉则马上拿了外套过去:“把衣服穿回去,免得感冒。”

“恩,”她听话地接过外套穿好,一面看彩超室外排成长队的人,不由感慨,“这么多的人,比超市还多。”

“这么多人好么?”他反问她,“医院人越多,越说明人群健康状况在整体下降,你应该庆幸自己并没有得病才对。”

“我怎么庆幸呢?”她马上愁眉苦脸,“我也是病人……”

他快速截断她的话:“不要胡说,你只是来检查身体状况,不要没事给自己想出什么病来!”

她被他严厉的表情吓得吐吐舌头噤声,一会儿后才小声问道:“那个……刚才的心电图报告出来了吧,徐医生怎么说?”

徐医生是陆勉则的老同学,刚好就在心脏外科做主治医生,资历虽然不很深,可专业水平相当高,她刚刚做的心电图检查和心脏彩超就是他安排的。

“心电图报告说是没什么,不过为了预防起见,他说还要给你做一个小时动态心电图。”勉则淡淡答道。

“小时动态心电图?”她困惑地看他,“那是什么东西?小时……我要住院检查吗?”

勉则摇头笑:“我也不清楚,因为我没有试过。”

徐医生是个看起来很斯文白净的人,子棋早上刚看到他就在咋舌了:“哇,你怎么这么白啊……”

勉则赶紧打断她的话:“别大惊小怪,你现在是来检查身体,可不是来惊讶的。”

徐医生的表情瞬间有点怪,不过马上就笑得跟朵花似的,很亲切地对子棋说:“你就是子棋吧,你的事勉则已经告诉我了,现在我问你一些问题,你要照实回答,千万不能答错哦。”

子棋以为他问的是日常有无胸闷气窒的问题,于是也很认真地回答了,不料说着说着,徐医生却突然问道:“你跟勉则接吻的时候,会不会也突然心悸窒息?”

子棋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马上脸红,“呃”了半天也“呃”不出一句话来。

这种……这种问题,好像很正常,可是也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你不懂吗?”徐医生一脸诧异地看她,“或者我说的你没听懂,接吻就是,也叫打啵,你们女孩子喜欢的话,还可以叫玩亲亲,看你这种反应,莫非还没亲过?”

“徐风,”陆勉则终于开口,“问重点可以吗?”

“陆勉则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徐医生不满了,“我问的就是重点,子棋你说是不是?陆勉则你有暗疾你就别开口啊!我都还没说你呢,跟人家交往那么久了连起码的­唇­部运动都没有,你怎么当人家男朋友的!……”

眼看徐医生像连珠放炮弹一样还要继续下去,而勉则的脸已经涨得红红紫紫了,子棋赶紧大叫:“好了,我说了,有!”

“哦,有什么?”徐医生马上笑眯眯地转头看她,“是有过­唇­部运动还是在­唇­部运动时有心悸窒息的感觉?”

“有……”她觉得脸皮都烫了,“……呃,都有。”

“你看,这不就结了,多简单的事!”徐医生微笑,“而且还能证明我们勉则是很正常的一个男­性­。”

于是旁边的两人唰的白了脸,很有默契地垂下头去。

后来拿了单子要去做心电图时,子棋忍不住问:“那个……徐医生,他真是你的老同学吗?”

“是高中的同学,”勉则的脸还有点灰灰的,“你记住了,不管他有多白净,千万别说到‘白’这个字眼。”

子棋还想问为什么,勉则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医院是他的地盘,到处都是他的耳朵,别问了,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经历了刚才这些,子棋心里不免有些怕怕,什么小时动态心电图啊……不要说别的了,这个小时肯定是有的,如果不住院的话,怎么个小时呢?如果住院的话,那个徐医生又来问一些让自己脸红心跳的问题怎么办?

“不怕不怕!”徐医生笑眯眯地取出一个蓝­色­的盒子来,“哪里用得着住院,把这个戴身上就可以了。”

护士过来帮子棋把那个盒子别到腰上,几根红红白白蓝蓝的胶线通过芯片贴在上半身,子棋有些恐惧,那些胶布贴得很牢,等撕下来的时候,会不会很痛啊?

“记住啊,别想着它,照常行动,该上班就上班,该玩乐就去玩乐,”徐医生笑容可掬地拍她的肩,“想就,越照常越好,别刻意压抑着自己,不然就不准了,知道吗?”

某两个人的脸又白了白。

徐医生后来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才放行,勉则的车从医院门口开出去,他的双手握在方向盘上,开得很稳,很慢。

“勉则,肚子饿了,带我去吃饭吧。”子棋别扭地摸摸腰上的盒子,总觉得不自在。

“好。”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还是开得很慢。

子棋推推他:“勉则你一定没听懂我的话,这里车又不多,你­干­嘛开那么慢?”

“慢点不好吗,”他的表情很奇怪,“开快了要超速,违章罚款的话你来负责。”

子棋忍不住嘀咕,就这样的速度,再快个两三倍也挨不到超速的边啊?!

“大乌龟,乌龟大,勉则乌龟,乌龟勉则……”她小声地哼着,一边偷偷瞥眼看他的反应。

勉则先是充耳不闻,后来听得她越哼越响越过分了,终于忍不住了,把车慢慢停到了一边。

“方子棋,你再哼一遍试试?”

“勉则,可是你真的很慢,而且我真的很饿……”见他皱眉头,她又开始可怜巴巴了,“而且,你不知道装个东西在身上很不舒服,只有吃饭才能让我忘记这种痛苦。”

“你也知道不舒服么?如果车开快了你心跳加速怎么办?如果明天检查出来心率不正常怎么办?!”他一口气喊出来,喊完后才发觉自己心跳得厉害。

他怔了一怔,慢慢把手放回到方向盘上:“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失控。”

“勉则……”她低下头来握自己的手,指节摩挲着指节,“我不饿了,你开慢点没事。”

他重新打方向盘,车子慢慢滑出停车道。

开出去没多久,他忽然停下,俯过身来抱住她。

“子棋,子棋,对不起……”

“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她伸出手去环住他,静静伏在他胸前,可是,还是有湿湿的东西偷偷涌出来,一滴,两滴,慢慢爬下脸颊。

“是我想太多,你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他的下巴支在她肩头,一动不动。

“我当然没事,”她努力笑一笑,腾出手拍拍他的后背,“我说过我很难养的,可只是难养而已啊!”过了好一会儿,她又笑,“勉则,你这个样子越来越像小狗狗了。”

他没有说话,还是抱着她。

“你昨天说没事,说不要紧,都是在安慰我对吧?”她笑,“其实你很紧张的,对不对?”

他还是没说话,讷讷的,脸皮有点发烫了。

她笑笑:“其实我刚开始很紧张的,怕这个病,怕被你知道,还怕要离开你,可告诉你后,我反倒轻松下来了,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是你替我紧张了,害得我这个该紧张的人反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本来就没事,”他静静地,“没事的。”

她环住他,轻轻闻他衬衣上的味道,只是微笑。

“两位,又是你们啊?”窗外突然探进一张脸来,穿着路警的制服,似曾相识。

两个人不好意思地分开坐端正,小声地“咳咳”清嗓子。

“没办法,这里车的确不多,也没造成交通拥挤,可是……”路警无可奈何地叹气,“这里不准停车,所以我还是得开罚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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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来得太晚,抱歉抱歉^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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