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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相公,你也在!? > 12

12

皇甫秋凝神细想,恭敬道:“实乃难得一悟的佛门真谛。”

言笑再摇头:“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施主你尘缘未了。”

皇甫秋不解。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言笑慢悠悠地吟出四句,叹一口气,“施主还是放手去搏一回罢。待到那心意疏通之时,自有贵人来相助。”

一语言罢,言笑弯腰将地上趴着的小野猫抱了起来,又行了个礼,款款离去。

皇甫秋颇受震撼似的站在原地,老半天了才迟疑地回头,向着空无一人的背后行礼道:“大师走好。”

……

第一次见面叫小道童,第二次见面叫道友,第二次分别的时候就成了大师。

所以说,皇甫秋这等人,的确好糊弄……

只是,若他知道他所拜着的大师,现在正用闪闪发亮的目光向我撒娇道“阮姐姐,能养这只小猫吗?能吗?能吗?”的时候……

不知道他会不会撞墙呢……

之后又过了几天,我们耐心十足地放长线钓大鱼,无奈皇甫秋突然宅了起来,几天没出过一次驿馆。等待的过程中我还回了一次鬼都,钻到骷髅被窝里准备和他讨论一下人生。

当然,结果是被他恼羞成怒地扔了出去……

骷髅告诉我,鬼都本就不是封存之地。先前之所以不让我把鬼都的东西拿出去,纯粹是担心我身上沾到鬼气,会被道士之类的人发现。不过这会儿,我身边已经有了一群武功相当不错的人了,相信就算被发现,也应该不会被当做鬼怪抓去除了。

所以当我离开的时候,他特地在我的手里放了一枚古钱,古朴青釉的­色­泽,用细腻纤柔的红绳绑着,赫然是条­精­致的钱币项链。正当我以为他送我定情信物,喜出望外地抬起头时,却听到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回去以后给言笑戴上,下一次你回来时,就能顺便把他也捎回来让大家看看了”。

……

原来只是给言笑的见面礼……

我凄凄切切地回到躯壳,果然发现手上已经有了一条­精­致的古钱项链。

于是屁颠屁颠地跑去找言笑。原本还以为解释的过程会比较悲催,没想到曾少离这些天给言笑传输了不少诡异的知识……

别的不说,光是听我讲完“已逝夫君左伯桃是鬼”这个事情 ,言笑脱口而出的“太好了”……就让我感到心惊。

言笑单纯地笑道:“本来还以为阮姐姐夫君已逝,阮姐姐为他履行遗愿的时候,心里一定很难受。可若是还能见面,那就是成了鬼,也没有什么的。曾大哥就常常给我讲很多故事,里面的鬼男狐男与女子伉俪情深,长相厮守……”

……

少离大神,我膜拜你。

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帮我搞定了一个纯情少男的心。

我心情颇为愉悦地顺手将项链给他戴上:“阿笑,戴上项链以后,下一次阮姐姐回去见相公,你也能一起去了。阮姐姐的爹娘都不在这里,鬼都的大家就是我的亲人,你去到可千万别害怕。”

言笑红着脸小声问道:“那,阮姐姐的夫君会生气吗?”

“不会不会,就是他让我带你去的。”我摸摸他的脑袋,笑得­奸­诈,“还有,虽然你没有过门,不过既然收下了我的手机……那个传家之宝,就等于是自己人了。见到伯桃的时候,不用那么见外也可以。”

言笑脸更红了,摸着项链,一脸即将要去见家长的羞赧状。

每一次见到他这么害羞的样子,我都会忍不住想在他脸上偷个香。

而实验证明,每一次我想占便宜的时候,总会有些不知好歹的人出来横Сhā一脚。

就在我的身子往前倾斜十五度不到的时候,展想墨一脚踹开了房门,居高临下道:“快出去,皇甫秋出门了!”

皇甫秋的确出门了。

在驿馆里憋了几天,他的心情不好反坏。根据曾展两家密探的来回报道,这几天他一直对着临国王女欲言又止。甚至还试着写信,把纸张塞到王女的衣袖里。

可惜近些天来,皇帝被临国王女扰得不厌其烦,每次王女一到宫里,她就玩失踪。如此几个来回,临国王女彻底怒了,在驿馆不是大吃大喝就是大吵大闹。就连皇甫秋偷偷塞到她衣袖处的纸张,也被她喝酒时不小心泼湿衣服,浸成了纸糊。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怒气冲冲从驿馆跑出来的原因。

几天没出来,街上依旧繁华,人来人往,没有因他心情的烦闷平添半分不安感。皇甫秋信步走在路上,眉头皱着,衬着眼角处的泪痣,一副愁美人的模样。

一个人影上前拦住了他。

他一怔,眼底夹着些许杀气地抬头,愣住。

一个巨大的木杆挂着齐人高的布招牌堵在面前,随风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招牌上“金牌御用红娘”几个大字特别显眼,布招牌迎风展开,恰好将背后的人完全挡住。

“哟!这位公子,我看你印堂发黑双眼无神面无血­色­,似乎是遇到了感情问题?需不需要帮忙啊?”一个稍微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

皇甫秋惊讶的神­色­微微收敛,疑惑地发出一声:“啊?”

“无论你是单恋、双恋”,明恋还是暗恋,无论你们的地位有多悬殊,身份有多不同,年龄有多相差,­性­格有多迥异。只要你的对象是人,是活着的!那我就有能力帮你把她压倒、推倒、扑倒!”声音继续宣传道,“收费公道,价格便宜,童叟无欺,绝无……”

皇甫秋一把撩开了布招牌。

我一手撑着木杆一手抓着­鸡­腿往嘴里塞的光辉形象曝光。

面面相觑。

皇甫秋嘴角抽搐着道:“阮小姐……敢问你有何事?”

又见红娘(下)

“什么有何事?”我咬了口­鸡­腿­肉­,义正言辞,“一看就知道我在赚钱啊!”

“赚钱……”皇甫秋的脸­色­很诡异,“据我所知,展家公子贵为圣上御子,虽不是富可敌国,却也家财万贯。阮小姐身为他的未来妻主,纵是两袖清风,料想也不会落魄至此吧?”

以上那段话说难不难,翻译成白话文的意思就是:我听说展想墨家相当有料,你既然挂了个名是他未来老婆,那就算你再穷,他应该也能养得起你吧?为什么你要出来当神棍骗吃骗喝?

我对他直截了当的疑问感到非常不满,沉声道:“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像我这种一站出来就顶天立地的人,怎么会做吃软饭这等没出息的事呢?”

皇甫秋:“……”

皇甫秋:“据说阮小姐一直借住在京城大公子曾少离府上,吃食住行通通由曾公子开销,在下无礼借问一句,这难道不是吃软饭吗?”

我义愤填膺道:“当然不是!我身为少离的保镖,本来就要包吃包住按时领工资。住他的吃他的正好烘托出我不愿意吃软饭赖在展……赖在想墨家的高尚情­操­!”

皇甫秋默了。

默完以后他主动侧过身子给我让路,言下之意就是:不好意思,帮不了你,想找冤大头请一边去。

我惋惜地将布招牌披在身上:“好吧。反正我看你也不像有钱人。”

皇甫秋:“……”

我拉着布招牌继续往前挪,皇甫秋无语地看了我几眼,转身准备走。一回头,两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面前。

展晴儿和蔺佑走在路上,十指紧扣,眉眼淡笑间满是甜蜜的神­色­。两人如此公然地在路上情意绵绵,引得周围路人回首。低低的议论声从四处传来,无不是充斥着艳羡的语调:“看啊,那是展家小姐和京城三公子。”

“当真是女才男貌,玉女金童啊……”

“听说展家小姐爱慕三公子多年,却苦于不敢言出。倒是前些日子,不知怎的突然开窍了,告诉了三公子爱慕之情。不想三公子竟也早对她情深一片……”

“于是,就成了。”

“却也是天生一对,恩爱无比……”

皇甫秋眼神闪烁,不知是羡慕还是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

这个时候,展晴儿突然有所感应似的抬起头,嘴角一咧,朗声叫道:“璐儿!”

皇甫秋眉毛一挑,反身向后望去。这一头,展晴儿竟然松开了蔺佑的手,直直跑了过去。

“璐儿,又在找生意?”展晴儿嗓门大大的,一声叫唤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我披着布招牌回头,咬着­鸡­腿一脸落魄:“当然得找,不然等你把红娘费给我,光等的时候就够我饿死十次了。”

展晴儿有点不好意思:“那啥,我不是一时忘记了嘛?”

我鄙视地盯着她:“对,一时忘记了。我看你是把心思都放到了蔺佑身上,光记得重­色­轻友了。”

展晴儿呵呵地傻笑着,竟然也不反驳。回头看看等在不远处的蔺佑,作势要走:“那我先走了,佑儿还在等着我呢!”往后跑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我贴耳朵道,“其实佑儿不是很喜欢我靠近你,说我和你在一起会变滑头。”

我一把将手里的半截­鸡­腿扔向她。晴儿身手颇好地几个闪躲,跳到蔺佑身边,两人牵着手甜甜蜜蜜地走远了。

我悲哀地看了看一时冲动扔出去的半截­鸡­腿,又看看街上围观状的众人,揣摩了一下把它捡回来吹吹继续吃的丢脸程度。咬咬牙,还是忍痛转身准备离开。

一只手突兀伸出,拽住了我的袖子。

回头,皇甫秋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神­色­打量着我。

我沉痛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失去了一个价值五个半铜钱的­鸡­腿,心情正处于极度的悲恸中,不接受访问,谢谢。”

……

皇甫秋缩手,开口道:“展晴儿与蔺佑间感情如此深厚,是你在背后捣鬼?”虽然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我一翻白眼:“什么捣鬼?姐姐我名门正派江湖一枝新秀,人称文武全才智商高超的红娘,用得着捣鬼?我只是给处于情感纠葛的他们出了几个建议,并采用先进的方法鼓励他们为爱坦白而已!”

“也就是捣鬼。”皇甫秋面无表情地总结。

我忿忿地转头:“我和你有代沟,我不想和你说话!”

“如果我想让红娘帮我做事,一般要给多少定金?”皇甫秋接得很快。

我迅速回头媚笑,搓着手指道:“既然我们都那么熟了,那我也不好收你的钱,你意思意思给个十几二十两也就行了。”

皇甫秋一瞪我,用眼神表达出“你还不如去抢”的神­色­,顺手摸出一两银子抛过来。

我接住,表情坦然地放进嘴里啃了啃,确定是真钱以后,咧嘴笑了起来:“你想推倒谁?”

皇甫秋语气淡然,脸上带笑:“我家主子。”

……

某年某月某日,这是历史­性­的一天。

临国王女的贴身幕僚和自称江湖红娘达成协议,要将某个完全处于不知情状况的王女给卖掉。

倒卖王女的方法其实有很多的,只是需要皇甫秋帮忙而已。一成功把他拉入伍,我就直接找上了展晴儿几个。

第一招,测心摸底式。

时间:皇帝邀约的食宴上。

地点:皇宫,御花园。

出场人物:皇甫秋、临国王女,附加假装成皇甫秋暗恋对象的展晴儿一枚。

对于我这个让展晴儿和皇甫秋眉来眼去对象的建议,蔺佑坚定地持反对态度。可是当他提出让我出场的时候,展想墨和曾少离不知为何突然竭力反对起来。

于是展晴儿悲哀的友情出演多数通过。

又是御花园,又是食宴。

被皇帝忽略几天,难得收到拜帖兴冲冲赶来的临国王女,在看到坐在身边的人是我的时候,瞬间敛去了灿烂的笑意。

我故意无视她像吞了几百只苍蝇的嫌弃表情,拍拍她的肩膀狞笑:“王女啊,又见面了。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可是天天想你想得紧了!”

临国王女不说话,额头青筋却险险爆出,脸­色­臭得像喝了过期三年的牛­奶­一样。

皇甫秋在一旁服侍着,表情淡然。手一碰,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杯子,一泼淡酒轻轻洒在一旁的展晴儿身上,惊得她一下站起身来。

“秋儿一时错手,还望展小姐见谅!”皇甫秋动作很快,连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擦拭着展晴儿身上的水迹。展晴儿脸­色­一僵,本能地转头看向蔺佑,不想一抬头就看见我无声地做着咆哮状。

想象一下任务失败可能会降到她身上的不幸遭遇,展晴儿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这一场画面从我的角度,也是从王女的角度,就被演绎成了这样:皇甫秋动作轻柔地为展晴儿擦拭着衣服,头一直仰着,用充满柔情和眷慕的眼神凝视着展晴儿(这里纯粹我的脑补,因为他背对着我们,所以重要的不是具体眼神,而是背后的人会怎么想)。而展晴儿则摆出一副被皇甫秋擦衣服擦得十分享受(?)的表情,眼神微闭,脸颊绯红。

这种效果真是相当的惹人遐想。

我快速扫描了一眼对面的蔺佑,只见他正红着眼睛咬牙切齿,还拿着一枚红果的手用力捏着。“吧唧”一声,果酱飞溅。

我的身心瞬间舒畅到了顶点。

气吧气吧!气死你!

哼哼,之前让你们自由发挥,居然还真的自由到了说“靠近阮璐会变滑头”之类的话了。让你说我坏话!

我无声地咧嘴大笑,却眼见临国王女全身都颤抖起来,手中的筷子“啪”地掉下,猛然拍案而起:“秋——”

“秋儿擦­干­净了。”皇甫秋的时间把握得很准,临国王女刚开口,他就退身站了起来。转头对王女道:“秋儿在。”

临国王女哑口无言,出口的话兜了几个圈,脸­色­不善地坐下,连带着看向展晴儿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恶毒。

可惜,展晴儿完全无暇顾及她。皇甫秋退开以后,她就横扑到了座位上,拼命向对面恨得快哭出来的蔺佑眨眼。大有要用眼神表达出她心里只有蔺佑一个人的意思。

摊手,我怎么可能让他们愉快地和好呢~

抬头向坐在蔺佑旁边的展想墨和曾少离打个眼­色­,我用口型说道:“带蔺佑走。”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

“今日天清气朗,听闻御花园的向阳鸟总喜欢在这等好天气飞出枝桠。”曾少离抛砖引玉。

展想墨接口:“那向阳鸟向来羞于见人,就连我也从未见过呢!”

皇帝马上心领神会:“正好朕有要事与王女还有阮爱卿细谈,不若你们几个男子先去看看向阳鸟,迟点回来没有关系。”

蔺佑的脸马上白了。

捅马蜂窝了(上)

在展想墨和曾少离不露痕迹的胁持下,在皇帝看似慈祥实际憋笑憋得要死要活的温柔注视下,在我外表平静无比内心仰头狂笑的无语目送下——蔺佑终于恋恋不舍地移动尊脚,一步三回头,看着展晴儿的目光悲壮得他好像要去为国捐躯一样。

视线一扫,蔺佑给我的最后一个眼神充满了杀气……

被他小小惊悚了一把了的我在两秒后恢复平静,心里窃笑:让你说我坏话,活该~

几个男的一走,食宴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皇帝大手一挥,召出一队穿着妖娆的舞男上来翩翩起舞。蒙着面纱隐约可见的面孔,看起来貌似比我还要细上那么一把的腰肢,还有那ρi股,那腿……

我含了半嘴的酒水当即没有出息地喷了出来。

皇帝猥琐地笑着:“阮爱卿,如何?朕的这些舞郎不错吧?”

“不错不错,那是相当的不错啊!”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唯恐一不小心就漏掉某些­精­彩动作:“哇!你看那个男的,下腰啊!”不怕走光吗?

“嘿嘿嘿嘿嘿嘿……”皇帝笑得很有节奏,摸着下巴小声道,“阮爱卿,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每天都进宫观赏的……”

“嘿嘿嘿嘿嘿嘿……”我也笑得很有节奏,摸着下巴小声道,“那多不好意思呢……”

两人对视,我和皇帝无声地­奸­笑起来,肩膀有节奏地一抖一抖。

可惜其他人完全没有沉浸到我们之间的默契当中。临国王女沉着脸捏着杯子,时不时回头瞟一下皇甫秋。皇甫秋态度冷淡,嘴巴轻抿,垂着眼帘充分扮演一个合格的随从身份。至于展晴儿……

回头看一眼她,却发现她正一脸痴情地望着远处。

呆了呆,我和皇帝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移动。

愣住!

原本应该跑去看向阳鸟的三个男子,此刻正光明正大地缩在某个大型草丛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们。说他们光明正大,是因为别提是我,就连从皇帝那个角度,都能将他们三人的行踪看得一清二楚。

特别是三人眼底蒸腾着的不知算是怨气还是怒气的火光……

我和皇帝很有默契地打了个哆嗦。

看了看身旁半天进入不了状态的王女,我决定速战速决,指着桌上的水果便开口道:“晴儿你看,这果珍看起来颜­色­鲜艳,一定很好吃吧。”

展晴儿被迫打断和蔺佑的眼神交流,回头­干­笑道:“那个……我不是很喜欢吃水果……”

“那就尝点花莲酥吧。”皇甫秋的声音柔柔响在耳边,临国王女刚反应过来,身后的男子就突兀站在了旁边,小心翼翼用筷子夹起一个­精­致的点心,放到展晴儿雪白的碟子上。

“展小姐,请用。”皇甫秋微微侧头,水波荡漾的双眸直直凝视着展晴儿,­唇­角一勾,衬着眼角的泪痣,说不出的妖媚。

我突然觉得自己心跳都加快了一点,连忙往嘴里塞了块糕点。抬头一看,展晴儿脸上正慢镜头一样腾起红晕,嘴巴轻抿,慌慌张张地别开了视线。

我圆满了。

临国王女呆了,许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甫秋,她的脸­色­姹紫嫣红的转了个轮回,才“碰”一声拍案而起:“秋儿!”

皇甫秋迅速直起身来,恭敬道:“王女息怒,秋儿只因刚才失手泼湿展小姐的衣裳,心底不安,并非有意逾越。”

临国王女被抢白,咬牙切齿半天说不出话。

皇帝笑了:“都说王女的幕僚皇甫秋为人处事大方得体,不卑不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王女,你也就别忧心了。”

皇帝都开了口,临国王女自然不好发作。又深深地看了皇甫秋几眼,才讪讪坐下,转头向皇帝解释道:“圣上多虑,小王并非因秋儿突然上前而怒。只是,秋儿作为我的幕僚,我向来以礼待之,旁人的盏茶备食之类的事情从来无需经他之手。今日秋儿不慎将水泼到展小姐身上,确实有不对之处。只是相信展小姐心宽体胖,定然不会放在心上,也就请她免了秋儿的服侍吧。”

听听,听听,这话说得多艺术。

明明就是对皇甫秋突然上前给展晴儿夹糕点不开心了,偏偏不肯责骂皇甫秋。还绕了一大圈提醒展晴儿应该心宽体胖,在皇甫秋夹糕点的时候“主动地予以拒绝”。啧啧,王女啊王女,原本我还觉得要判断出你是不是喜欢皇甫秋,难度颇高。可是这么一来,眼睛不是瞎的都能看出来了好不好?

这么护短又舍不得责备手下的主子,这世界上可没有几个。

皇甫秋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个弧度。

我咳嗽一声,努力憋笑:“话说回来,王女,‘你的秋儿’今年芳龄几许啊?”

王女诡异地瞥了我一眼:“阮小姐,难道你不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询问男子的年龄,是件失礼的事情么?”

我诧异:“原来‘你的秋儿’已经老到了说出年龄都会让人觉得失礼的程度了?那为何还让他锁在深闺呢?”

说这话的时候我小心地看了一眼皇甫秋,确认他面无表情后,继续笑眯眯地盯着王女。

临国王女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没有答话。

皇帝又笑了,调侃道:“朕看皇甫秋少年才子,想必也是心有所爱。莫不是因为害羞才不敢出口?”

临国王女不爽了:“圣上多虑了,秋儿自追随小王以来,一直鞠躬尽瘁,忙碌我交代下去的事情。至于爱慕之人,那自然是……”

回头,临国王女的话噎住了。

皇甫秋正一脸含情地凝视着展晴儿,意识到王女盯着自己后,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虽然在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他的脸还保持着“我只是路过打酱油”的超然和淡泊,但从平常百年都不会露出其他表情的角度看来,这无疑是给王女的一记巨大冲击。

展晴儿的脸自从刚才为止就没有褪过­色­,一直像猴子ρi股般红着。

这让王女看得更不顺眼了。

听着她磨牙的声音,我心情大好,拿起筷子飞快地往展晴儿碟子上夹糕点:“来来来,晴儿,吃多点糕点吧!”让你顶在王女刀光剑影的眼刀压力下,你辛苦了!

皇帝也连连点头:“对对对,吃多点!今日的食宴就是让你们这几个青年才俊互相交流,都别太拘谨,当自己家行了!”

……

被要求把御花园当自己家的展晴儿受不住我和皇帝充满爱意的眼神,颤巍巍地夹起糕点往嘴里塞。一道夹杂着锐利杀气的眼神刺到我的身上,我突然冒出一身冷汗,抹抹额头安慰自己:还差最后一步……

展晴儿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塞着糕点,头也不抬,一不小心,呛了一下。

“啊……慢点……”皇甫秋轻声说道,身子向前倾斜,手里不知何时拿起了一块手帕,动作轻柔地就准备给展晴儿擦嘴角。

“咻咻咻——”几道破空声突兀传来!

两道人影鬼魅地在视线中穿梭而过!

与此同时,身旁的王女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皇甫秋的手,袖子一甩,桌上的杯盏“哐啷”一声摔在地上!

我一回头,视线突然掠过一道急速飞­射­过来的白影,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左手突然从眼前飞扫而过,“啪”一声将某样东西截住了!

……

以上所有动作,全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定格以后的画面,是这样的:

曾少离和展想墨正站在我面前,双手别在身前,十指间紧紧夹住几枚闪着银光的细针。

临国王女站起了身来,一手抓住皇甫秋的手,面前的杯盏扫在地上,碎了一地。

皇甫秋和王女对视着。

展晴儿目瞪口呆。

我的视线瞄了半天,终于发现我的左手上正夹着两枚最长的细针,而按照细针笔直投­射­过来的方向看,目标应该是我的两只眼睛。

……

冷汗“哗”地一声从背后浇下。

曾少离和展想墨脸­色­很差,站起身来后,不约而同地瞪向了还站在他们身后的蔺佑。

祖国啊……我的母亲……

虽然我让展晴儿友情出演的角­色­的确有那么一丁丁的过火……但是你也用不着拿针扫­射­我吧?

我两泡眼泪含着,将出未出,心里不断捶地:好吧……是我错。我忽视了问题最重要的一点。

不管展晴儿关系和我多么的好……

蔺佑他可是展想墨的师弟啊啊啊!

展想墨的师弟会是纯良的人吗!?展想墨的师弟会真的是温文尔雅吗!?

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展想墨恶毒的光芒挡住了他,所以他才没办法完全发光发亮而已吧……

御花园一时陷入僵局。

皇帝对这个突兀的场景抱极大的兴趣,兴奋地用眼睛来回打转。

王女和皇甫秋还处于对望阶段,一时没法抽空参与我们的内战。

我含着的两泡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夹着银针的手指突然自动一甩!

两枚银针闪电般倏忽刺向蔺佑!动作之快,连猛然回过头的展想墨和曾少离都来不及阻止!

蔺佑光顾着眼红红地瞪着展晴儿,耳边风声突起,抬头已经来不及了,条件反­射­般“嗖”地往旁边退去!

“刺啦”一声,其中一枚银针在他退开的瞬间划过,将蔺佑的袖子活生生刮开一道长长的裂痕——隐隐还带出了几丝血迹。

然后我听到了耳边那个熟悉的声音:“哼!三脚猫功夫!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行刺我的妻主!”

捅马蜂窝了(中)

一个及格的相公,首先必备的条件就是:专情。

不管别的女人身材多么高挑样貌多么美艳­性­格多么彪悍不动产多么丰富,及格的相公都应该只看到别人的缺点和自家娘子的优点。就算自家娘子只有一米来高、长相中下、­性­格猥琐、身无分文,在及格的相公眼中,她都必定是高如姚明、貌胜西施、­性­格如同春风般温暖外加两袖清风不屑铜臭。

这一点在鬼都男多女少的不成比例中达成,因为骷髅没有不专情的对象——过关。

一个及格的相公,其次必备的条件就是:彪悍。

按照小说电影肥皂剧的万年定理,要成为一个及格的相公,不管是在男尊国还是女尊国,都必须身怀绝技。必须有着再大的困境里都能如小强般打不死的顽强体魄、明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却还能硬撑着一把水果刀杀出万千兵马的高强武功,还有骂街侃价语言锋利句型优美堪比当朝状元的超强文学学识。

骷髅就是个仙鬼,想死都死不了。而且根据他远程遥控我的能力看来,此鬼若是放在游戏里,必定能成为玩家砍不死的终极Boss——过关。

一个及格的相公,最后必备的条件就是:护短。

具体条件就不说了,看一下骷髅现在的行为就知道——英姿飒爽、挺身而出(好吧,虽然挺的是我自己的身体,但好歹动手的还是他吧)。

仰头看天,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烧香拜佛。

然后感叹:祖国啊……我的母亲……

感谢你赐予我粮食,还有骷髅。

当然,前提是先解决完面前的僵局。

御花园一场食宴,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临国王女大怒——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次食宴的目的就是让皇甫秋对展晴儿眉目传情,激怒王女,然后从王女怒的程度判断她对皇甫秋到底抱着哪种看法。

她生气,那只能说明我们的计划效果不错。

可是那效果也太不错了——不但搭上了王女,还附赠一个蔺佑。

出宫的路上,蔺佑一直靠在展晴儿怀里默默流泪,然后展晴儿心疼得要死,嘴里柔声安慰,还时不时凑过去抱之亲之调戏之。百般招数都出了,就是为了让蔺佑笑一个。两人恩恩嗳嗳地无语相看泪眼,你侬我侬,丝毫看不出蔺佑心中的怒火。

……

那是自然的,因为他怒火的对象是我。

按照所谓的女男授受不亲,出门在外,展晴儿和蔺佑本不该坐在同一个马车里。事实上,蔺佑的位置原本是属于我的。可是出宫的时候,展晴儿愣是对着我血泪控诉,先是重点强调她对蔺佑的情深意切,然后双眼含泪质问我到底是不是她的朋友,最后抱着蔺佑泣不成声:“璐儿,我只不过是……我只不过是想再看看他而已……把你的位置让出来,难道真的不行吗?你难道就不能成全你挚友的爱吗!?璐儿……”

……

如果不是她怀里的蔺佑一直在用血红得青筋爆出的眼睛瞪着我,我真的有种冲过去给展晴儿一掌的冲动——不过是手流了几滴血而已!你有必要弄得那么生离死别琼瑶气氛浓郁么?

可是腹诽归腹诽。当对上蔺佑那双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眼神时,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从心底打个哆嗦,再次确认蔺佑的确是展晴儿的师弟。然后颤巍巍地手脚并用爬下车,附带一张狗腿的笑脸:“蔺佑大人,您坐您坐……”

我奉行的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原则,绝对不要打扰一对有情人的感情交流。

可我这么一谦让,有鬼不爽了。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下马车?难道你还想当着我的面爬上那个叫展想墨的车里?不是展想墨难道还是曾少离?你还说你跟他们没什么?”骷髅的声音带着三分怒气响在耳边,快语连珠震得我耳膜发疼。

我赶紧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缩到墙角小声道:“伯桃,我不是那个意思……蔺佑受伤了,晴儿要安慰他,我也不好夹在中间看戏吧?”

骷髅静了一会,没有反应。我琢磨着它可能默许了,屁颠屁颠地刚准备跑去和曾少离商量“搭便车”的事情,骷髅的声音突兀响起:“那好,你爱谦让,我不管你。但你不准和那两个男的共乘一车。”

我当即懵了。

马车一共三辆。按照入宫的安排,是展想墨和蔺佑一辆,我和展晴儿一辆,曾少离独自一辆。现在蔺佑和展晴儿蹭到一块去了,我不和剩下的那两个男的共乘一车……

难道要我跟在马车后面奔跑?

模拟了一下我狂奔在三辆马车后的劲爆场面,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我开始认真地思考让展想墨和曾少离坐一块儿,我单独一辆马车的可能­性­。

“璐儿,还站着­干­什么?既然晴儿和蔺公子在同一辆马车上了,那你我就共乘一车吧。”曾少离柔声叫道。

“哎……”我随口应道,话一出口就冒了一头冷汗:璐儿,我啥时候和他关系密切到了叫得那么恶心的阶段了?

耳边适时传来骷髅不爽的一声“哼”,我霎时觉得欲哭无泪。

“和你共乘一车!?”展晴儿隔得老远,耳朵却相当好使,身形一晃便挡在了曾少离面前,回头道,“璐儿,上我的马车!”

……

骷髅的声音在我耳边磨牙。我无声地在心底淌泪:大哥……没事你冲上来凑什么热闹?还璐儿璐儿的叫……考虑下我“已逝夫君左伯桃”的心理承受能力行不?

曾少离眉头一皱,展想墨咬牙切齿。

两人对瞪,风雨欲来,雷鸣电闪。

我深吸一口气,冲到展晴儿和蔺佑的马车旁,再次艰难地手脚并用爬上车辕,坐在车夫旁边咧嘴­干­笑:“那啥,看你挺寂寞的,我给你做个伴……”

……

马车的帷幕撩开一半,露出蔺佑男版贞子的眼睛来,展想墨和曾少离一时怔住,回过神来时,三股怨气齐齐向我轰了过来。

我别过头,认真地数着前面这匹马的头发数量。

耳边,传来骷髅满意的轻笑。

骷髅满意,我和蔺佑的梁子,却坚定地结下了。

如果说展想墨的锱铢必较有仇必报是师传绝技的话,那蔺佑在拜师的时候,这一门课程绝对是满分。

因为他居然能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报复我十余次!

下马车的时候,我先下,脑后突然一阵凉风呼啸而过。手再次不受控制地脑后一甩——接住了一枚又长又尖的银发簪——此乃报复一。

进曾府的时候,我先进,腰间突然一阵寒气袭来。手再次不受控制地往腰间一伸——夹住一条锐利而遍布倒刺的长鞭唯一一处没有倒刺的位置——此乃报复二。

坐在大厅椅子上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这个时候应该礼让,所以等到所有人都坐好以后,才慢悠悠地走到离蔺佑最远的一张椅子,坐下。

脚下一道锐利的刀锋袭来,椅子的四条腿同时破裂,手再次不受控制的往上一抬——几个难度高超的后空连翻躲过从蔺佑脚上飞过来的短匕——此乃报复三。

……

然后还有去茅房路上的千发短箭,茶水里的巴豆,走路时Сhā在地面比头发丝还纤细的针,吃饭时夹在米饭里的蚂蟥……

我@#¥@#¥……

知道什么叫狠毒吗?

蔺佑这种就是狠毒!

有了他的对比,我突然觉得以前展想墨追杀我什么的那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不但要报复,而且手段多样方法猥琐,根本不给对方一丝一毫的松懈——如果不是靠近蔺佑会死得更快,我真的很想冲过去质问他——先生,拜托你专业一点!发挥一下“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的情­操­,行不!?

……

蔺佑的行为,很大程度激怒了展想墨和曾少离。

虽然我对曾少离善良得人畜不分的­性­格有了相当的了解,但不代表我看见展想墨挺身而出的时候,会不震惊。

我怎么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义凌然了?

再怎么说,蔺佑是他的师弟,他也应该站在蔺佑那边才对吧?

可现在居然为了我,将蔺佑骂得狗血淋头。

……

嘴角抽搐,我突然很不安地想起了之前的某个场景。

还是马车里,展想墨刚刚睡醒,惺忪着眼睛看向我,愣了半天,脱口而出:“娶我。”

声音轻柔,带着不由分说的坚定。说完以后,紧张的表情突然放松了,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属于一眼看过去,幸福快满溢的那种。

……

不会是来真的吧?

我迷茫地看向展想墨,耳边突然传来骷髅清冷的声音:“怎么?心动了?”

“怎怎怎怎么会?”我一开口就结巴,心底有些忐忑不安,“伯桃,别生气……”

“不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骷髅语气淡淡的,说不出的平静,“说起来,也是我的错。若是当初我没有给你下咒,他又怎会看得上你?”

我­干­笑。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天边传来,夹着一阵衣袖迎风翻飞的声音落到众人耳边。

我惊愕地抬头,入目就是一个穿着淡蓝­色­衣服的男子翩翩落下,正好降到一旁的假山上。翘脚坐在了上面,一手撑着脸看向我,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微笑:“妻主,我来了。”

捅马蜂窝了(下)

面前的男子,乍眼看上去顶多十六岁,皮肤略微有点苍白,可配着淡蓝的衣服,平添出几分气质。眉眼微微有点上挑,眼底流光溢转,盼若琉璃,媚眼如丝。一手托着头,一手若无其事地把玩着头发。嘴角始终挂着浅笑。

我呆了。

这是伯桃?

这是伯桃!?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耳边居然传来童音和秦飘渺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就知道璐儿会吓到!”

“璐儿,小心口水……”

这这这这是伯桃!?

空气一片死寂,就连骂着蔺佑的展想墨都突然沉默了。我还以为骷髅用了什么能让时间停滞的法术,没想到曾少离突然缓缓开口:“璐儿,这位公子是……”

我更呆了,瞪大眼睛看向曾少离:“你看得见他?”

话音刚落,男子“噗嗤”一声笑了,嘴角勾起,脸上绽出甜蜜至极的的微笑:“我都站在这里了,他们自然是看得到。”

我……凌乱了。

身上有咒法的时候,见到展想墨,判断为丑男。见到曾少离,判断为丑男。见到蔺佑,也判断为丑男。当时我的世界基本一片灰暗——唯一能够照亮世界的,就是言笑那看起来还算过得去的小脸。

咒法消除了以后,见到展想墨,震惊。见到曾少离,震慑。见到蔺佑,震撼。全世界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换,副作用就是我的眼睛差点没被那突如其来的光芒闪着……

事后我有问过骷髅,为什么要给我下咒法。他别别扭扭磨蹭了半天,才小声地说:“还不是为了让你老实点!免得出去看见样貌姣好的男子,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来!”

……

天地良心,我现在才发现,那个咒法是下得多么的没必要!

骷髅一出来,谁还认得展想墨和曾少离……

我红着脸看得出神,胸口快马奔腾一样狂跳个不停。正想说点什么掩饰一下心情时,鼻子突然痒痒的,伸手一摸:靠之……居然流鼻血了……

“璐儿……”曾少离靠得我近,看得真切,伸出手正想扶我。一道蓝­色­的身影风一般闪过,回过神来时,我背后已经靠上了一个温软的躯体。骷髅的声音轻轻柔柔响在耳边,带着暖暖的气流喷进脖子:“璐儿,你没事吧?”

好不容易止住一点的鼻血瞬间汹涌,晕眩前一秒,我甚至能听到骷髅靠在我肩膀处时发出的轻笑。

清醒过来的时候,屋内气氛一片肃杀。

骷髅若无其事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表情坦然态度大方。正对面的展想墨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握着长鞭的手不住地发抖。曾少离不动声­色­,一手死死拉住展想墨,眉眼微垂,看想骷髅的眼神绝对称不上友善。言笑缩在骷髅身旁,好奇而崇拜地看着骷髅。展晴儿和蔺佑守在门口,十指交缠的同时,还不望给我投来一个茫然的表情。

……

以上就是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场景。

“醒了?”骷髅眨眨眼,伸手过来揽住我,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口渴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往旁边一伸手。然后我看见言笑屁颠屁颠地跑去倒了一杯茶水,再屁颠屁颠地双手捧给骷髅——眼睛眨巴眨巴地,活像一只希望主人夸奖的小狗狗。

展想墨忿恨地“啧”了一声,手中长鞭蠢蠢欲动。曾少离一用劲,无声地将他的手又拉了下来。展想墨充满怨气地一瞪他,却看见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又“哼”了一声,展想墨这才不甘心地将手放下。

我:“……”

我问骷髅:“我晕了多久?”

骷髅正捧着茶水小心翼翼地吹着,闻言微微抬头:“从刚才在大厅晕厥,到我把你送回房中,大概不到一盏茶时间。”

一盏茶时间,也就是十分钟到十五分钟。

所以,骷髅是在短短的十到十五分钟内,激怒了展想墨,得罪了曾少离,驯服了言笑,外加将我从大厅扛到卧室的吗?

……

话说他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他不是不能出鬼都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盯着骷髅发愣。

“这位公子……”曾少离突然开口,语气有点僵硬,顿了顿,缓缓道,“这位公子自称左伯桃,是璐儿你的夫郎。可若是我没记错,璐儿你曾在圣上面前说过,你的夫郎左伯桃早已仙逝……”

“说!你是不是撒谎!?”展想墨一把推开曾少离,手执长鞭破口大骂。

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

骷髅眉眼一挑,看也不看展想墨,直直向曾少离点头:“这位想必就是前旅双后人,曾府曾公子吧?我可是从璐儿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

我一愣:我啥时候说过关于他的事情了?

曾少离也一愣,僵硬的表情缓了缓,眉眼稍弯,露出一抹浅笑:“是吗?”

骷髅也回以一笑:“既然是前旅双后人,那想必曾公子也知道,旅双国崇尚鬼神之说,风俗习惯无奇不有。其中一条便是,若是一对新人新婚不到三月,便被迫分居两地。那对着外来人的时候,妻主必须说夫郎已逝,夫郎也必须告诉身边人,妻主仙逝而去。”

“这算什么破风俗!?你哄谁呢!?”展想墨额头青筋爆出,咬牙切齿。

我也呆呆地看着骷髅:大哥,就是要编,拜托你也编个可信度比较大的吧……

“新婚燕尔,伉俪情深,却不得不分居两地,忍受分离之苦。这个风俗,是为了让分居两地的新人表达爱意。”骷髅面不改­色­,继续道,“心里有座坟,葬着未亡人。不管相隔多远,纵是隔了山水重重,深爱之人都活在心底的坟里。生时同床,死后同|­茓­,纵是日后真的人鬼殊途,也能不负山河不负卿。”

一席话出,展想墨哑口无言。

曾少离有些不是滋味地开口:“旅双国灭国多年,虽然祖上有记载下风俗惯例,但年月辗转,落到我手中的已经是残缺版本。所以,左公子所言,我并未知晓。”

骷髅轻笑:“无妨,你现在知晓就可以了。”

曾少离更不是滋味了。

骷髅回头看了我一眼,伸手将缩在旁边的言笑揽过来:“璐儿,这孩子,便是你所说的言笑吧?”

我看白痴一样盯着他:装……你再装……

骷髅脸上一僵,险些破功,但还是努力营造出一副温柔娴淑落落大方的正夫相,颔首笑道:“这孩子眼神清明、乖巧温顺,一看就是纯良之人,我也很喜欢他。家传之宝虽然碎了,但好歹是家族传承之物。既然你已经把家传之宝的其中一个碎件给了他,那待得他及笄之时,便把他迎娶过来吧。”

我瞪大了眼睛:骷髅发烧了?他不是说过,在没有找齐紫秋之前,我不能和其他男子拜堂吗?

兴许是我的表情太喜感,骷髅不爽了起来,偷偷伸手在我腰间一拧!

“啊——”我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吼。

偏偏骷髅还一脸关切:“璐儿,你怎么了?”

“我,我太感动了……”我龇牙咧嘴。

“那就好。”骷髅得意地笑着,转头正准备对红着脸、难以置信的言笑说几句什么。展想墨的声音却突兀Сhā了进来:“等一下!”

众人一愣,骷髅慢条斯理地回头:“何事?”

展想墨冷笑,挑衅似的开口:“若我没有记错,璐儿现在不过十八芳龄,年小未过,侍郎未娶的她,怎么会凭空冒出一个正夫?”

……

话一出口,包括我在内的众人恍然大悟。

按照东祖国的惯例,女子十七岁为年初,一般这个年龄会搬离家宅,自立门户。十九岁为年小,可以娶侍郎,并在年小的宴会上为自己看中的男子送上定情信物,以作为自己未来的夫郎的凭证。而二十一岁为年成,这个时候才可以娶正夫。

我现在还没到十九,自然连侍郎也没有。

只是,这么大的一个漏洞,为什么上次在皇帝面前,他没有说呢?

我不解,看向骷髅,喜滋滋地准备听他解释。

骷髅白了我一眼,回头嫣然一笑:“年初年小,本就是东祖国达官贵族才有的规则。璐儿与我,本就非东祖国子民。不过是为了寻回百年前旅双灭国之物,以达成祖上心愿,才千里迢迢自隐居的地方赶来此地。没有达到年小便娶了我为正夫,有何不可?”

啧啧,看我家伯桃说得多好!

我乐呵呵地将他的手拽进被窝,一根一根手指玩得不亦乐乎。言笑看见了,脸上一红,偷偷转头捂着嘴笑。

骷髅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璐儿为东祖国人,她有否过了年小,她娶的是正夫还是侍郎……”眉眼一挑,挑衅似的瞥向展想墨,“与你何­干­?”

我握着骷髅的爪子玩得正开心,一不小心被他挣脱开去,伸手又一拧……

当下疼得我龇牙咧嘴。

还以为他从鬼都出来以后温柔体贴有气度了——装的!这脾气一点都没变!

正夫的力量(上)

展想墨的脸­色­很难看。

这种活生生吞了一块纯白大肥­肉­的表情,我只见过三次。

第一次,我拉着言笑和小九在城下隐身。他气急败坏地在城墙上破口大骂,手里长鞭挥得“呼呼”作响,愣是将城墙上的石头都划碎了几块。

第二次,他在客栈见到我和曾少离四人。眼神毒辣、面孔狰狞——我知道眼神是杀不了人的,但事实是,当时他在我眼中还保持着麻子脸大黑痣加毛的形象——我光是吐都已经死去活来……

而第三次,是现在。

鉴于展想墨露出这个表情后,一般会攻击力加倍。所以我几乎是瞬间,就条件发­射­地将骷髅和言笑拉到了身边。

展想墨没有动手。

他只是眼神复杂地瞪了我一眼,便收起长鞭大步往门口走去,顺便扯过展晴儿的耳朵和蔺佑的手。

曾少离迟疑片刻,也跟了上去,走到言笑身旁时,伸手到:“笑笑,过来吧。让你阮姐姐和左大哥聊一会儿。”

言笑乖巧地拉上他的手,走了出去。

骷髅脸上慈祥大方的气质表情一直维持到大门关上。

然后一转身,龇牙咧嘴地坐在床上,信手往头上一掀——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头来……

我当即双眼一翻险些没晕过去!

搞什么!?你说这大门一关,你给我看点春.­色­无边的画面也就算了……

居然来个现场版的画皮!?

你考虑一下我的心脏好不好!?

“热死我了!”骷髅心情明显不爽,人皮脱了一半,就腾手扇起风来。半截白花花的骷髅骨架连在血­肉­依稀可见的躯体里——真是怎么看怎么有冲击力。

“我说,伯桃……”我认真思考了一会,认真道,“脱了吧!”

一记暴栗狠狠敲在我的额头,骷髅恼羞成怒:“我这么半截骨头半截­肉­的你都不放过!?”

我抱头委屈状:“谁不放过你了?我是叫你脱掉那层皮……”

骷髅更气了,伸手过来掐我脖子:“还脱皮!你对我的真身有什么不满?”

我被他按住脖子摇晃得眼花缭乱,耳边突然冒出两个字,顿感晴天霹雳:“真,真身!?”

骷髅松手坐在床边,白了我一眼:“自然是真身了,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说罢,手指一勾,床边的茶杯便落入手中。

我呆滞:“不……我还以为这算是你的衣服什么的……”

骷髅很不给面子地被茶水呛到了,幽怨地瞪了我一眼:“你真以为这是人皮呢?没看见除了头这部分,身下可都是血­肉­相连的吗?”

“看到了。”我­干­笑,迟疑了一下,接着道,“所以我一直想问你,这具尸体你从哪里挖来的……这么新鲜……”

……

骷髅浑身冒着黑气,起身就想走。

我一把抱住他腻歪,认错的同时对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表示反省,再三强调“如此漂亮的外表除了我家相公左伯桃怎么可能长在别人或者别鬼脸上”……

如此半柱香以后。

骷髅重新坐回了床边,带着皮肤上、骨头上一层淡得看得出水雾的粉红——其实我觉得他是被我抱着蹭大腿吃豆腐吃得害羞了……

“我乃仙鬼,修出­肉­身并非什么难事。只是平日这­肉­身都放在鬼都我的坟下,由­阴­寒之气养着,无法离开鬼都九百米之内。”骷髅解释道,顺便将我放在他脸上的毛手拍掉。

“可是前些日子,你得了紫秋的其中一个杯盏。正好当日你落水,水气­阴­寒,我一时兴奋,就将你连着那个杯盏召了回来。杯盏是旅双国国宝,本属­阴­­性­,我死的时候,又沾了我心脏的血,国脉连同命脉都依附上了。”骷髅嘴角抽搐,将我挪到他脸上的毛手拍掉。

“鬼都古井下的那个镜湖,是我化形变出的法宝。我把杯盏放入里面,实际就是与我的魂体一脉相容,助了我百余年的修为。­肉­身也能稍微离得鬼都更远了……你的手给我放规矩点!”骷髅黑线,终于忍不住按住了我移到他大腿上的毛手。

我笑嘻嘻地吃着豆腐,­干­脆一把揽过他,头一伸,枕在他大腿上,仰头问道:“那伯桃,你怎么突然从鬼都跑出来了?”

难道是因为对我朝思暮想牵肠挂肚又不好意思,只好用行动告诉我你有多爱我?

我盯着骷髅的脸“嘿嘿嘿嘿”地­奸­笑,成功地看到环绕在他身上的粉红­色­逐渐转变成深红,然后终于一声大骂,爆发道:“你想得美!”

我转身,就着趴在他脚上的姿势环上他的腰。骷髅一个激灵,我这才发现——貌似,我对着的位置有点……尴尬……

“情,情况有变……”骷髅仰起头,故意不看我,“若我不来,就怕你一不小心在皇宫了失了­性­命。”

我看着自己正对着的某个地方陷入了纠结,老是这么仰起头脖子很酸,可是趴下去的话,后果很难想象……

骷髅半天等不到我的回应,低头一看,头骨盖“嘭”地冒出一团烟雾。

(中间跳过一些血腥暴力不得不马赛克的片段……)

“那你说,你怎么突然从鬼都跑出来了?”我循规蹈矩地(带着一身伤)坐在床头,第三次抛出这个问题。

骷髅给了我一个“就知道你没在听”的眼神,幽幽道:“先前在鬼都,紫秋扰乱了灵气,我没有怎么注意。直到杯盏回到了手中,灵气正常了,我才发现皇宫里妖气浓郁,一看就知道是不祥之地。”

我点头:“也对,有皇帝那么个妖孽在,妖气的确很浓郁。”

骷髅白了我一眼,气馁道:“算了,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我出鬼都,一来是为了尽快找回紫秋,二来,也是为了防备皇宫里的妖气。当务之急,你需要做的就是将王女和那个叫皇甫秋的牵成线。”

我狗腿地凑过去:“成功了的话有什么奖励?”

骷髅瞥了我一眼,看透我的诡计似的:“此事我会帮你,既然我也出了力,那你就无需提什么奖励了。”

我不死心:“亲一下也不行?”

骷髅再瞥我一眼,手上动作极快地将掀下来的人皮披好,身形一闪,“唰”地将门打开。展想墨正好怒气冲冲站在门口,举手想推门。见了骷髅,不由一愣,甩手就“哼”了一声:“快到前厅来,圣上到访!”

皇帝来了。

穿着男装,扎着马尾,一手握着大盅酒瓶,一手夹着纸包屁颠屁颠地来了。

我拉着骷髅的手走到前厅时,入目就是她摇着酒瓶咬­鸡­爪子,边吃边炫耀自己女扮男装有多么多么出凡脱俗,走在街上回头率是多么多么的高,用这个方法溜出皇宫果然是对的……

……

不得不说,在看到她光辉形象的那一瞬间,我心里突然冒出了对东祖国前途的无限担忧。

有这么一个皇帝,东祖国到底是如何坚持到现在还不灭国的?

骷髅拉着我的手,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一声轻笑很成功地引起了边吃边喷的皇帝的注意。

于是皇帝抬头了,视线投到了骷髅身上,定住。而后用袖子擦擦油汪汪的嘴,感叹道:“小阮,你‘已逝夫君左伯桃’长得真新鲜,看起来就像活人一样啊……”

我@#@#……

早就知道我们身边肯定有皇帝的人,就算皇帝没派人来监视我们,展想墨和曾少离的手下也很有可能将我们的情况汇报给皇帝听。所以这句话一出,我基本就把她认定是来问罪的了。

骷髅态度平和,浅笑道:“在下左伯桃,乃璐儿妻主。彼此为世交,指腹为婚。早在幼时,璐儿的双亲便告诫我们,需扶持,需相爱。成婚之后,我俩的双亲皆丧于天灾,奄奄一息之际,璐儿曾对天发誓,一生信我,死不相问。这次我们为了寻回故国国宝,不得不分居而行,也是我的主意。”

皇帝眉眼一挑,笑眯眯地看着我:“那个奇怪的风俗,我也略有所闻,并未有怪责的意思。不过真没想到,小阮你居然会发如此毒誓。是在是太……”

骷髅嘴巴轻抿,低气压外泄。

我清楚地看到皇帝突然打了个哆嗦,嘴巴张了又合,­干­笑着将下面那个“傻”字咽下去。

……

我家相公果然是只猛鬼。

我颇为自豪地想着。

皇帝此次出宫,有两个原因。

第一,躲开御书房里捧着奏折苦等的大臣十余个,简称——偷懒。

第二,过来商量临国王女和皇甫秋的事情,简称——八卦。

骷髅针对牵红线问题,做出了几个方案。

首先,要让临国王女意识到自己对皇甫秋魂牵梦绕情深意乱。

其次,要让临国王女对皇甫秋的爱意上升到恨不得马上和他成亲除了他以外别的人都不想要。

再次,要让临国王女对皇甫秋表白,并且在皇甫秋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推托下爱意更甚,最后不得不答应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以达到和皇甫秋在一起的愿望。

最后,皇甫秋开口,临国王女一众班师回朝。

方案很简单,写在纸上也不过几十个字。可要达到效果,无比的难。

骷髅对我的疑问回了一抹浅笑。

他凑到我耳边问我:“璐儿,我是谁?”

左伯桃。

“我是­干­什么的?”

鬼。

“鬼会做什么?”

托梦……

正夫的力量(中)

骷髅出手的第一夜。

我和骷髅借口“久不见面十分想念”,连晚饭都没吃就早早缩进了屋子里。骷髅在我面前放了两面镜子,说一面能折­射­出临国王女梦中的景象,一面则是她现实中躺在床上的景象。

不过天­色­刚黑,我很黑线地发现,临国王女居然已经躺在了床上打鼾。她属猪的?

骷髅冲我点点头,伸手,打了个响指。

梦中镜镜面一片波纹荡开来。

临国王女开始做梦了。

梦里,她因涉及朝野叛变之事,身中剧毒,被一众人马追杀。皇甫秋为了救她,两人一路躲避,好不容易逃出京城,为寻解药,又登雪山、攀悬崖、过沼泽。暴风雪来临,皇甫秋抱着晕迷的她为她取暖;困于寒谷无水无粮,皇甫秋用自己的血将重伤的她救活;她毒气攻心,面目狰狞,皇甫秋死死环住她的身体,颤抖的声音一声一声唤道:“没事的,我在你身边……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经历千艰万难,两人的感情日渐浓厚。甚至她还想着,等找到了解药,就放弃尘世诸多牵绊,和皇甫秋做一对神仙伴侣。

时日远去,两人终于寻得解药。解了毒的她兴高采烈,­精­神稍微松懈了。耳边忽然破风声起,猛然回头,入目就是皇甫秋挡住她面前,一柄利刃Сhā入胸膛的场景。

鲜血横飞,天地蓦然失­色­。

我捧着碗白饭边看边吃,成功被里面狗血的剧情弄喷了。

骷髅白了我一眼,伸手,又一个响指。

临国王女诈尸一样“碰”地从床上坐起来,全身上下冷汗淋漓。

发呆半晌,她惊慌失措地掀开被子冲出门去,冲到旁边的门上用力拍着,嘴里大叫:“秋儿!秋儿!”

如此大阵势,将过道上守着的护卫都吓了一跳。

皇甫秋开门的时候,明显惊吓过度。眼前的人披头散发,双眼通红,满脸汗水,乍眼看去,就像被鬼上身了一样。

皇甫秋问:“王女,怎么了?你还光着脚就……”

话未说完,王女就一把抱住他,大口喘着气。双手不断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太好了……太好了……”

皇甫秋一脸莫名其妙。

同样莫名其妙的还有在门口围观的护卫们。眼看着王女冷静了下来,为首的锦护卫不怕死地问了一句:“王女……你没事吧?”

王女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一把拉开和皇甫秋的距离,僵硬地转身,在众人注目下同手同脚地走回自己房前,关门。

一片沉默。

门里传来王女咬牙切齿的声音:“锦护卫,你今晚不用吃饭了!”

……

锦护卫欲哭无泪:我招谁惹谁了啊?

不得不说,骷髅的手段果然了得,一出手就是重头戏。

才做第一个梦,王女就忍不住冲过去和皇甫秋拥抱了。要是等到第二、第三个梦,她还不得痛哭流涕地抱着皇甫秋的大腿喊“秋儿,你不要走”啊……

骷髅毫不谦虚:“那是,也不看我是谁。同苦之人最能资深爱意,只要让她梦到彼此相濡以沫,皇甫秋对她真心实意,联系到现实,必定会有所感触。可这尘世间的凡人大抵一样,得到了的,都不会珍惜。所以我只好让她感受一下失去的挫骨扬灰之痛,也好让她看清自己的心咯。”

我听得一头冷汗,这话说到后面,怎么感觉怨气那么深……

“伯桃,你不会为了提醒我要好好珍惜你,也给我托个技术难度那么高的梦吧?”我讪笑着挨过去。

骷髅一瞥我,扭过头去:“哼!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我默默内牛:你真是越来越傲娇了……

骷髅出手的第二夜。

我和骷髅借口“今晚月黑风高宜谈情”,又早早缩进了屋子里。令我震惊的是,这次骷髅居然把言笑也带上了。

面对我疑问的眼神,骷髅很潇洒地回了一句:“既然我说过会让你将阿笑迎娶过门,那他就算是一家人了。家人明里不说暗话,鬼都我都敢让他跟着一起回,难道还瞒着他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言笑看向骷髅的眼神,明显有着感动的闪闪光芒。

我于是淡定了。

骷髅,不管别的,你果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鬼都里绽放的一朵奇葩……

你这么大方,就不怕我吃醋咩?

我幽怨地看了他几眼。

他一挑眉,勾起一抹魅惑众生的浅笑。

临国王女于是又做梦了。

第二场梦,画面颇为唯美。

开篇就是深山之中,炊烟袅袅。草木随风摇摆,鸟兽轻走,四周一片安详。一栋简朴的茅草屋静静伫立在林木之间,旁边靠着清澈见底的小溪。

她穿着粗布麻衣,挽起袖子裤脚踏在溪水中,一扑一抓,一尾肥大的鱼就扑腾着被扔到了岸上。

然后一个人从茅屋里走出,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正是穿得一身朴素的皇甫秋。

这一场梦就简单多了,我看得索然无味。

用一句­精­简而有力的话总结,就是“周日八点档温馨家庭剧场的古代乡村版本”。

梦里,她和皇甫秋就是一对隐居的高人。平和的乡村生活,日出而起,日落而归,闲时爬山看星星,忙时用轻功飞到山上看星星。偶尔为了陶冶情­操­,也会捕捕鱼、织织布,但更多的是每天你侬我侬,互述哀肠。

我看得连连摇头。

一天到晚看星星看月亮我就不说了,你侬我侬情深意切我也不说了——但问题是两个隐居的人,不种田不养­鸡­,天天跑到山坡上耍浪漫,而且住的地方还是一个人烟罕至的高山——他们吃尘吗?

别告诉我一天一条鱼就能吃饱……

我对骷髅提出问题。

骷髅迟疑半天,脸上突然浮起红晕:“一场虚梦,只求个意境而已。你何必那么纠结?”

我严肃地看了他半天,咧嘴­奸­笑:“相公,原来你对乡村生活不是那么了解嘛~”

骷髅一愣,开始磨牙。

言笑捂嘴偷笑。

第二场梦醒了。

临国王女坐在床上发呆。

我一度认为那是因为梦的质量太差,她没法感受出传说中的“乡村意境”。

可没想到她发了半天呆,突然起身穿衣换鞋,然后大半夜拍门叫醒皇甫秋。用一种特别恍惚特别朦胧的笑容看着他,柔声道:“秋儿,我们上山看星星吧。”

……

皇甫秋黑线了。

我抱着言笑在地上打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骷髅圆满了。

骷髅出手的第三夜。

我和骷髅和言笑借口“偶尔也要一家三口聊聊天”,早早缩回房间。骷髅早就告诉我们,今晚这个梦,将会是决定­性­的一个梦。

我和言笑激动得像小学生看老师一样热切地看着镜面。

第三场梦,开始了!

入目就是一团黑­色­球。

我和言笑狐疑地凑向镜面。

一团黑­色­的,毛茸茸的球。

我和言笑继续凑向镜面,想要看个真切。

毛茸茸的球动了动,“唰”地动了起来,一张血红­色­的大嘴猛然张开!

“老鼠——”我和言笑一声尖叫,齐齐从镜面弹开!

骷髅心情颇为愉悦地解释道:“第三个梦是她和皇甫秋的投胎转世。她会梦到自己与皇甫秋轮回转世投入畜生道,却未喝下孟婆汤。转世之后,她成了老鼠,皇甫秋却成了猫。寻回彼此的路途是艰险的,可真正找到对方后,要忍住天­性­在一起也是难于登天。”

我扶额:“所以,你是想用这个奇怪的意境证明什么?”

猫和老鼠跨物种跨体积的旷世奇恋?

骷髅一脸正义:“我是想让她知道,轮回之路何其艰苦,就算没有喝下孟婆汤,想找回届时爱慕的那一个人,也是艰难。需得惜取眼前人,才能不落得余生后悔。”

……

于是我和言笑耐心地等着看王女醒过来的反应。

这场梦很长,耽搁了大半夜,才在“那只猫为了不吃老鼠结果活活饿死,那只老鼠为了不习惯­性­地躲开猫结果将四肢弄断”的血腥场景下,缓缓落幕。

叫醒趴着睡着的言笑,我兴致盎然地盯着另一面镜子。

王女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睛。

我打赌:“她一定看不懂那场梦的意思。”

骷髅“哼”了一声:“她一定看得懂。”

言笑不发表意见,专心地看着镜子。

王女坐起来,伸手扶额,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这人世间……生命着实苦短啊……”

……

我无语了。

王女松手,仰头看着床上方,又叹了一口气:“这尘世上……轮回也着实艰苦啊……”

言笑也无语了。

王女叹了半天气,嘴巴轻抿,突然露出一个“看透了”的笑脸:“需得惜取眼前人,才能不落得余生后悔……”

……

骷髅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我扭头,认真地看了他半天,开始叹气。

言笑紧张道:“阮姐姐,你怎么叹气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头:“没事,我只是在哀伤而已……”

言笑又问:“哀伤?”

我点头:“是啊,我刚刚才发现,原来临国王女的接受能力和你左大哥的一模一样。”

骷髅:“……”

夹带番外:左伯桃(上)

国灭,天灾,死于非命。

早在我出生以前,宫中的祭祀大臣就曾说出过如此预言。

他说我的出生是不祥的,命中带煞,额头一朵烂桃花。我会害死身边所有亲朋好友,只因我前生作孽太多,今世,全都报应了回来。

母皇父后本是不信的。

可我一岁生辰那天,国都洪水来犯;两岁生辰那天,举国大旱;三岁生辰那天,蝗虫来袭;四岁生辰那天,瘟疫遍布国都……

我每长大一岁,天灾人祸就厉害一分。国情愈来愈艰难,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母皇勒令将我囚禁于藏宝阁深处的阵法中,不得见天日,不得与外界接触。

祭祀大臣说了,只要我过得差,黎民百姓便能过得好。

母皇乃一国之凤,就算我是她的亲骨­肉­,无论她有多爱我,她都不得不将天下放在第一。而在国难当头,能保我不死,不得不赖于父后当初的聪慧:将我当做女儿来养,我便是旅双国独一无二的太女,杀不得。

我已知足。

宫中知道我身份的人不多,被囚禁在藏宝阁里,我身边连一个小厮都没有。饭菜每天会准时放置于藏宝阁门槛,高大的阁门挡住了我通完外面的路。偌大的藏宝阁,所有能看得见外面的窗户都已被封死。黑暗沉闷的藏宝阁,唯一能看见光的时候,就是正午。

正午的光线自藏宝阁屋顶投下,经过很诡秘的反转,细碎地洒在阁内。不算很明亮,却能保证我看清周围的东西。

于是每天的正午,便是我寻宝的时间。

一个人被关在藏宝阁,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见面,这样的时日长久了,我一定会疯。幸好自幼父后什么都没教我,独独让我学会了自娱。

藏宝阁内宝物众多,可大都被束之高阁,光华明艳的表面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找到它们,将它们擦­干­净,再细细研究一番,是我最大的娱乐。我总觉得,我和这个藏宝阁内的东西是一样的。

同样出现在这个世界,同样被弃之身后。

很多年后我在想,如果当日没有在藏宝阁里找到紫秋,我的余年会不会就荒芜在那偌大的藏宝阁,不见天日。

紫秋,五件装的杯盏,旅双国国宝。

我很诧异自己居然会无意中敲开藏宝阁的秘锁,发现藏在里面的紫秋。

五件杯盏在正午柔和的光芒照­射­下,投­射­出璀璨的紫光。杯盏底部,五只凤凰栩栩如生地飞舞着。

我看得呆了,伸手想摸一摸凤凰。

手一伸出便觉得刺痛,其中一件杯盏的把手竟然带着锐利的刀锋。手指被刮破,鲜血直流。

身边场景突兀风云变化,视线模糊,头部一阵刺痛。

一阵阵喧哗声从身边传来,我诧异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无比诡异的地方。

这里的楼阁全都高高竖起,直入云霄。面前有笔直的黑­色­的路道,不知连向哪里。路道上方,数不清的怪物奔跑着,偶尔会发出令人惊悚的吼叫声。那些怪物的眼睛大大的,尾巴不断冒出黑­色­的烟,肚子里居然还坐着许多人……

我害怕了。

莫非这里便是地狱?

一阵哄笑声从身后传来,我回头一看,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小孩笑着对我指指点点。我心里一阵欢喜:居然能看见年龄与我相仿的孩子……

但很快,我就欢喜不出来了。

一块石头砸过来,扔到了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那些小孩露出得意的表情,突兀围过来,一块块石头往我身上砸。嘴里不断冒出辱骂的话,大致是“夏天居然还穿这么多,一看就知道是白痴”“别跑”“打他打他”。

……

我哪里受过这些苦?

就算在皇宫,就算我是不祥之身,也从未遭过如此白眼。

心里一下就凉了,我突然发现,原来被锁住藏宝阁已经算是母皇给我最大的恩赐:这尘世间的百姓,实在可怕。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兀挡住面前,手里挥着根木­棒­雄纠纠气昂昂地骂道:“你们这群死小孩!又欺负人!”

我诧异地抬头,只看见一个瘦弱的背影,一手拿着木­棒­老道地挥着,另一手叉着腰,脑袋后面扎了短短的一簇毛。

她抓着木­棒­一通乱挥,嘴里乱七八糟地喊着什么:“超级无敌打狗­棒­!凹凸曼之拳!叫你们欺负人!爆你们掬花!”

那群小孩尖叫连连,哈哈笑着跑远了。

她回头,气喘吁吁地看着我,在还带着婴儿肥的脸抹了一把,一ρi股坐下:“小子,姐姐我救了你啊!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我有点口吃:“你,你想让我如此报答?”

她摸着下巴想了很久,突然露出一个颇为猥琐的笑容:“以身相许吧!”

我:“……”

她“噗”一声笑了,拍着我的肩膀笑得在地上打滚:“我开玩笑的!哈哈哈哈哈哈——”

记忆中那天初识,她带着我荡秋千、玩滑梯、吃棉花糖。她说这个公园有很多好玩的设备,可是平常她没什么朋友,很难得有人肯陪她玩。我便随着她这里逛逛那里跑跑,一路笑着奔跑。

我从来没有觉得人世如此快乐。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黄昏日暮。她数了数手上几张奇怪的纸张,冲我点头:“我去那边买两个冰激凌,你在这里等我。”

我笑着点头,看着她欢快地跑远。

然后原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拿着两个­精­致的白­色­玩意儿跑了过来,嘴角满满是笑意。我也笑了,准备迎过去。

却突然看见她一脸震惊地跑了过来,四处张望。还没等我疑惑地开口,她的身子突然直直地——从我站着的地方跑了过去。

我就站在原地,身形模糊,她却已经看不到我了。

我看着她拿着那两个白­色­玩意儿在公园四处奔跑,想叫却叫不出声。才意识到,原来我连名字都未曾告诉她。

那两个白­色­的玩意儿开始融化,一滴滴掉在地上,和我一起哭得无声。

身边场景再度开始变化,头脑一片空白。恍惚间,只听见她大喊:“喂!你去哪了?明天还一起玩不?”

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藏宝阁,面前还是紫秋五件杯盏。透过黯淡下去的光线,依稀可见其中一件杯盏上,突兀沾着一滴拖曳开去的血痕,而且我怎么擦也擦不掉。

我依稀明白了这一次奇遇的原因。

第二日正午,我早早将紫秋拿出,用小刀划破手指,在杯盏上滴血。昨日所去的地方确实炎热,皇宫这边却还是风雪肆虐的冬季。我思索再三,还是换上了薄衫。

一滴血滴下,毫无反应。

我呆了,用沾血的手指抹上了杯盏,怔怔等了半天,差点没哭出来。

正午的余光开始折­射­进来,光芒披洒,照亮了藏宝阁,也照在了杯盏上。突兀的眩晕感袭来,我心头一阵欢喜,回过神时,已然站在了昨日的公园里。

天­色­还保持着黄昏日暮,不远处的地面还留着昨日她手中融化的白­色­玩意儿的痕迹。公园里已经空无一人,唯独对面那条叫做马路的道路上,飞驰着数不清的怪物。我记得昨天她把那些怪物叫做汽车。

我忍不住笑了,撒腿就往公园深处跑。她一定还在找我。

公园深处长着许多青翠的竹林,没有竹叶的香气,不像是真物。我小心翼翼踏进里面,四处张望着,身后突兀传来脚步声。我高兴地想要回头,一双大手却猛地捂住了我的嘴巴!

刺客!

我脑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

那刺客一身酒气,抓住我就开始毛手毛脚。我怒了,奋力挣扎,凭着年前曾经学过的武功一脚扫过。刺客摔倒在地,我一回头,顿时呆住了:竟然是男子?

刺客也怒了,一声大骂:“臭丫头!敢打我!?”

……

我更懵了:他以为我是女子?一个男子袭击女子?

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警察叔叔!就是那边那个喝醉酒的­色­鬼!快抓住他!”

刺客一惊,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她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抓住我就往反方向跑。我的心一下定了下来。第一次,是她救我;第二次,也是她救我。放眼天下,除了母皇父后,已经没有别的待我这般好的人了。

她说,她叫做阮璐,爸爸妈妈都喜欢旅行,家里兄妹姐妹不是放到别人家寄养就是放到住宿学校。

她说,她也没什么朋友,平常学校的同学都笑话她“有人生没人管,日子过得挺凄惨”,不过她也觉得没什么。

她说:“小子,为了你不再祸害人间乱搞男女关系,姐姐委屈点收了你吧,从此记得鞍前马后随叫随到,不要挣扎了……”

我脸上一红,对于她才与我第二次见面就说出此话深感害羞。但心底喜悦一丝丝透出,甜滋滋的,让人忍不住眼眶发红。

那便是所有故事开始的源头。

那便是我们初识的场景。彼时,我九岁,她七岁。

她可能忘了,我却一直都记得。

夹带番外:左伯桃(中)

有了紫秋,困于藏宝阁、被外界遗弃这件事,对我而言,不再是什么大问题了。

每一日正午,我都会在紫秋上滴血,借此逃到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与旅双国有太多的不同,处处透露着古怪。自从被那个刺客袭击过后,我就对那个地方生了厌恶。

可是那里有阮璐。

就是冲着她曾对我笑,曾在我被众人弃之不顾的时候冲出来拉我这一点,我也要去见她。

于是时日一过,便过了五年多。

那个地方的时间,似乎与旅双国不同。五年多的时日令我长成了一届少年,可阮璐却还是一副七岁童颜。我曾开玩笑问她,为何她一直不长大。她反倒瞪我,说:“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一样突然飙得那么高?我八岁生日还没到呢!”

……

于是我悟了,时日果然是不同的。

我日日等待,能陪在她身边的,不过是每天正午的一个半时辰。长长的时间累积交叠,在她眼中不过一年。

我却在她的一年里兜转了五年的想念。

忍不住心惊胆颤。

若我垂暮之年一脸苍老,而她却还那么小,那我该如何?

于是开始研究武功招数、药草医理。藏宝阁里什么都有,各式各样武功套路琳琅满目,药草配料也无一不缺。我并不是一个天资特别聪慧的人,但我却能成为一个特别努力的人。

阮璐总说做人要靠自己,不管是考试作弊还是写检讨。

我想也是。命始终是掐在我手心的,只要我肯斗,就不信我得不到幸福。

犹记得那日,我借着轻功跃入高楼,来到阮璐府中。

她的府上是在一栋极高的楼内,厅堂奇小,且只有她一个人居住。敲门进去,入目就是一个小小扁扁的圆柱形,表面一层白­色­,上面放了几颗草莓,散发着一阵甜香。

阮璐一本正经地看着那个古怪的东西,半晌,冲我招手:“沙子,过来陪我吃蛋糕,今天是我生日。”

我只告诉她,我叫寒沙。她于是便唤我沙子,这个名讳不带疏离,听在耳边,时常有种妻主对自家夫郎昵称的感觉。我脸上一红,突然吃惊地看向她。

生日,既是生辰吗?

我问她:“既是生辰,那为何你不和家人共度?”

她自顾自切着那个叫蛋糕的东西,头也不抬:“我爸妈没空。”

我脸颊一阵发烫,半开玩笑:“让我陪你共度生辰,你可是要负责任的。”

她极为老成地拍我肩膀:“行,没问题。将来我一定娶你!”

我一下发了懵,怔住半天,直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塞到嘴边,才醒悟过来。阮璐头也不抬将蛋糕塞到我嘴边,沾了半脸的­奶­油道:“快吃,我难得买一次蛋糕啊。”

我定定看着她,踟蹰着开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真愿意娶我?”

……

这次轮到她发懵了,“噗”一声爆笑起来,一边翻滚一边喷蛋糕:“你是不是也看了女尊小说啊?哈哈哈哈……你怎么那么搞笑……”

我怒了。

她笑得抽搐,冷静半晌才爬起来,拉着我的手严肃道:“沙子你放心,等我长大了绝对娶你!”

我心中一喜。

她仰头望天一脸期待:“如果能去到女尊国,我不但要娶你,我还要娶上个十房八房,好好弥补一下现在没爹疼没娘爱的凄惨状况……”

“你敢!?”我暴怒,抬手就将蛋糕抹到她脸上。看着她狼狈地又跳又叫,我笑了。

其实我知道的,虽然我能借着紫秋来到她身边,但终究不能久留。比邻而居方可谈婚论嫁,别的不说,纵是我斗得过天,斗得过地,我又该如何去斗那绝情无义的时间?

彼时,我十四岁,她八岁。

她说:沙子你放心,等我长大了绝对娶你!

我只记住了她这一个诺言。

回到藏宝阁,我翻箱倒柜,开始寻找一件适合的礼品。

我陪了她五年,才共度一个生辰,弥足珍贵的日子。就算是为了那个承诺,我也要送她一件最珍贵的纪念品。

寻遍了藏宝阁,从武功秘籍到山珍海味,从灵雕玉器到长命金锁,每一样东西都珍贵,但每一样都不足。

我想了想,冲到正对藏宝阁大门的根基处,扣起手指,轻盈地在密阁上敲三下。

密阁无声打开,五件装的紫秋在黑暗中依旧折­射­细碎紫光,鬼魅迷人。

我看着紫秋笑得入了神,太过兴奋,以至于没有听到藏宝阁外重锁落地的哐当声。

藏宝阁的门被粗暴地踢开了。

“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惊得我猛一回头。手下一扫,其中一个紫秋倒在地上,滴溜溜地响。

门外站着暴怒的母皇和祭祀大臣,一旁,父后欲言又止的脸­色­已苍白。

我伸手挡住外面透入的久违的光线,心中发凉。

祭祀大臣曾经说过,我的出生是不祥的,命中带煞,额头一朵烂桃花。

我知道,母皇她们定是来寻我问罪的。

阳光照进来,我看得真切。五件的旅双国国宝紫秋,已经被我的鲜血染红了。

这一次,我被关进了死牢。

母皇收回了紫秋,只留给我一个凄怆的背影。我抱着她的腿被拖出老远,扶着死牢的栏杆哭喊,她却依旧不回头看一眼。

将死之人,我知道自己不该祈求什么。

但最起码……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

我在死牢呆了三天,然后一个人来接我出去。我认得她,她是我的表姐秦飘渺。

她将另一个与我长得相像的男子推进死牢,带着我偷偷溜走。

她说起旅双国近些年来的状况,天灾人祸兵临城下,外有敌国虎视眈眈,内有­奸­臣一手遮天。为了救我,母皇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木然地听着,听她说起母皇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听她说她怀疑自己的父亲与­奸­臣勾搭,听她说母皇父后安排我速速离京,她们已经不能再保护我了。

我问她:“紫秋在哪?”

她沉默半晌,说:“­奸­臣手段极多,定会从死牢中探出线索。紫秋唯有当朝凤凰可得,你想要拿到手,唯有男扮女装,与­奸­臣正面相斗。”

我说:“好。”

与阮璐在一起一年多,陪着她看电视里那些治国平天下的朝廷电视剧,不是白看的。

于是迅速揭竿而起,我还是旅双国那个独一无二的太女,公然踏上了朝堂之上。

一连串的事情接连着发生了。

先是祭祀大臣自尽,一封血书留笔不愿亲眼目睹旅双国国灭。

然后母皇父后中毒而死,秦飘渺手刃下毒者——父后的亲弟弟,秦飘渺的爹。

接着­奸­臣潜人到宫中偷取紫秋,以此引我出宫,却被我发现那紫秋为伪造品,险险躲过她欲强于我的­阴­谋。

治水土、收土匪、斩贪官、救流民……

皇位之上,是不容停歇的你追我赶。自登基那天起,我便日日睡不安宁,将紫秋贴身藏好,甚至想过就这样去找阮璐,将紫秋一并带去,一走了之,永不回头!

但若我走了,那些孤苦无依的黎民百姓怎么办?那些在边关拼死杀敌的将士怎么办?那些忠心耿耿一直扶持我的大臣们怎么办?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我怎么对得起我的母皇父后?

我累了……

居高位者,活得太费心费力。我怀念与阮璐在一起那段可以笑可以闹的日子,十指紧扣,便是一个又一个流年。

三年抗争,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旅双国早在母皇父后死前,便只剩下一个空壳了。­奸­臣的手段太过了得,不知不觉将我逼到了悬崖。

悬崖一跳,非死即伤。

信赖了十余年的贴身小厮对我亮出的匕首没有让我流血,反而被我挡在胸前的紫秋卡断,弹回去划破了他自己的喉咙。我潜意识里觉得那是天不该亡我,天想让我与命相斗。

­奸­臣的军队夹着敌军冲破了国都的最后一层防线。偌大的皇宫,眼睛所到之处尽是一片鲜红,数不清的士兵俯冲过来,漫天飞舞的长箭,烟雾弥漫的火海。我和秦飘渺­妇­夫杀出重围,一身鲜血。

倾盆大雨在下,将士的嘶喊成了那一战的哀歌。眼看着冲出了国都,面前却突然横亘万人兵马……

我的身上已经挨了好几刀,雨水冲刷下,青蓝­色­调的地面一地黑红流淌。我知道我活不长了,但骨子里有股傲气要我站着,就是死,也不能留下尸首任他们玷污!

于是便有了我当众剜­肉­的一幕。

血­肉­横飞,其实我很痛。

其实我不想认输。我想要活着,想见到我爱的人。

我的血一直在往怀里流,我想鲜血一定染红了紫秋。我把手放在胸前,却发现五件紫秋少了一件。

我想一定是我的血让它掉到了阮璐身边,那样也好。这么血淋淋出现在那边,一定会吓到她。紫秋本就是我想送与她的礼物,能落入她手,便是好。

我咧嘴笑笑,哭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成了恶鬼。

我遇到了一个自告奋勇要当我师父的蘑菇妖童音,找到了怨气过深也成恶鬼的秦飘渺和她的夫郎小三。我寻遍了旅双国被洪水湮灭的旧址,几番辗转,终于寻回紫秋其中一件杯盏。

我染上杯盏的红血了无痕迹,童音说那是因为我真身已死,这玄器才得以恢复原貌。

它说紫秋如今联系着国脉以及我一半的命脉,我若是想利用它寻回爱慕之人,就必须将它完全炼化。我于是把杯盏融入体内,炼成镜湖,功力大增,一举成为仙鬼。

然后在鬼都一心修炼,不问尘世,不问尘缘。

我在等她。

夹带番外:左伯桃(下)

等人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至少我并不喜欢。

可惜我却不得不等,因为除了等,我什么也做不到。

童音说,紫秋那玩意儿在古时就是被人们拿来寻找命中人的。沾的血多,有了灵­性­,自身也带有一些神通。所以纵使我魂魄融了一件杯盏的力量,但比起整套紫秋而言,犹如河流之于海洋。

想要亲自去找阮璐,难。

我于是只能在鬼都苦等。鬼都是这凡间­阴­气最重的地方,只有呆在这里,我才能靠着依稀的直觉去捕捉她的方向。有好几次­阴­气极甚的时候,我甚至能看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身影恍惚走过……

可是看得到,却碰不到。

光是从她身边光怪陆离的景致,我便知道我没办法靠近她。眼看她一点点长大,一点点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我很害怕……

若是她有了夫郎怎么办?若是她忘了我怎么办?

那一天,新月。

鬼都突如其来一阵寒气渗骨,­阴­寒气息鬼魅般多了几倍。我本模糊感应出阮璐的方向,脑中隐约现出她的身影,却在一个瞬间,身影疏忽清晰。

我差点以为我的心又跳了……

她就站在我面前,闭着眼睛,睡着了一样。半皱的眉头、微微颤抖的睫毛,昏昏欲睡的表情……

就在我差点看呆了的时候,­阴­寒气息骤减!我心里一惊,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不自觉伸出去,吸住她就往我的方向一拉!

天地灵气晃动,鬼都又恢复到原来的平和。

我怔怔地看着她,做梦一样。谁敢相信就这么一伸手,朝思梦想很久的人就出现在了面前。

看了她很久,她眼睛动了动,睁开了。

我一惊,一个闪身窜到她身后,看她的反应。

我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本以为她会撞倒我,没想到她一脚踏上了某块骨头。“啪嗒”一声脆响,镇住了她。

我低头看了看,那是小三前些日子溜到鬼都下买回来的白斩­鸡­,­鸡­­肉­吃掉,把骨头直接扔这儿了。

看看阮璐,我一笑,恶作剧似的变出骷髅身,用沙哑刺耳的声音凑过去,道:“喂……你踩得我的小指骨头好痛啊……”

“轰”一声,天昏地暗。

挣扎着爬起身,突然发现她身边气场陡变,看似快被她原本的空间召回。我一惊,扑过去一把抱住她,疯了似的往她身上灌入鬼气。

气场缓缓平息,阮璐还在我的怀里,许是被强行灌入鬼气,脸­色­微微带黑。我现出­肉­身慌张地将她环住,怀中温暖,看到她平静的睡脸,突然想笑。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她之前说过的话,“如果能去到女尊国,我不但要娶你,我还要娶上个十房八房,好好弥补一下现在没爹疼没娘爱的凄惨状况……”

“如果你能留在这儿,那你就算要娶二十房侍郎,我也答应……”我抱着她,很轻地说了这一句。

在旁边围观很久的众鬼适时出现,指着我脸上挂着的眼泪大惊小怪。

我嘲讽了一遍它们的少见多怪,告诉他们“这是喜极而泣”。

苦等百年终于让我等到了你,只要你不离我而去,我便足矣。

阮璐身边的气场还是时不时会陡变,我一点不敢懈怠。童音说,“她并非此地人,突兀来到这里,被带回去也很正常。若不让她出去近人气,她这一身陌生的气场铁定坚持不了多久。”

我于是和鬼都众鬼怪演了一出戏。

借由这场戏的名义,光明正大让她吃下我炼制的灵球。灵球里融了我一半功力,护她周全的同时,若她不幸命丧,也能直接成为半个仙鬼。

与她斗嘴,明明不是什么大问题,却总喜欢说些刁钻的话惹她生气。看着她暴跳如雷却不得不咬袖子翻白眼的样子,偷偷捂嘴——谁叫你让我等了你百年。

秦飘渺几个旁观者清,摊手感叹“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我不管他们,沉浸在我失而复得的欢喜中,一下蒙了头。

我给她下了一个咒。

一个会让她看到美男子自动折­射­成丑男的法术。

我承认我施这个咒法的时候存在些许私心。但若我知道这个咒法会引来下面那么多只妖孽的话,打活我也不下的!

可是法术已经施了出去,覆水难收。

我唯一的依仗就是,她是我的命中人,无论如何,她爱上我,会比爱上任何人都要快!

即使我不是人,即使我是鬼。即使在她面前的我,只是一具骨头。即使她知道若与我成亲,将来的婚后生活必定是早上一起来,转头就会对上俩黑洞。

……

我赌对了。

透过镜湖,看见她说我是她的“已逝夫君左伯桃”。她身边几名男子脸­色­突变,我抿嘴一笑。

在镜湖里看得久了,我很清楚哪几个男子将来会进家门。既然正夫的位置我已然坐稳,那就必须要有正夫的作为。

于是在融入第二件杯盏之后,迅速出了鬼都,马不停蹄赶到她身旁。

言笑善良、不解心机,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只是有时未免过分安静,只会让人忽略他。

曾少离心底更善良,可惜天生是个好絮絮叨叨的类型。温柔体贴固然是好事,但若只懂退让不懂前进,也难成大事。

展想墨,心机复杂,手段毒辣。是个无论怎么都不愿善罢甘休的类型,若是容他进门,必定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不禁想起一个熟悉的身影,晃一晃神,那孩子缺点貌似也不少。

怎样的人都无关紧要,能进一家门,必是一家人。只要彼此不生隔阂不生厌恶便是好。

只是如此一来,展想墨便显得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犹记得我站在阮璐身边,他眼中闪过的愤恨,更多的,还有悲戚。

那种眼神我很熟悉。在没有等到阮璐之前,每一天每一夜,对着镜湖照时,我都是那副死样子。

曾少离很冷静,只是眼底也压抑不住细碎的疼。

所以我对他们的好感一下上升了。

所以我只是在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很微不可闻地作出了一些提醒。看着他们眼中迅速掠过的清明,我知道他们懂的。

事实上,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

所以接下来他们怎么斗,我都不会管。好歹我也是个仙鬼,红尘情缘什么的,我多少能看出一点端倪。阮璐手上五根红线,我可以随便他们闹。

反正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唯有我和阮璐能以仙鬼身份继续当一对神仙伴侣。

届时便能真的长相厮守,永不分离了。(笑)

后记:

骷髅(摔手帕):XX的,我忘记曾少离也是旅双国后人了!

展想墨(冷哼):哼!你还想着一个人和璐儿长相厮守?太自私了!

曾少离(一脸和煦春风):祖上传承下来的修成仙鬼的方法真灵验。

言笑(小声苦笑):几位哥哥不要吵了……

未出场天雷小花:让我说什么呢?我还没出场呢TAT

正夫的力量(下)

临国王女对皇甫秋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具体变化可以体现在以下几点。

第一点,吃饭的时候她执意要求皇甫秋坐在她旁边——虽然平常一天三顿饭,他们两个在一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的次数也有两顿。

但往常的王女,吃饭的时候不会一边扒饭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皇甫秋;不会偶尔叹气偶尔脸红;不会夹菜夹到一半,突然将筷子放到嘴里含一下,然后将自己碗里咬了一口的红烧狮子头放到皇甫秋碗里,还用一种特别慈祥特别宠溺的语气说道:“秋儿,这狮子头­色­泽鲜艳,入口即溶,齿颊留香,味道与临国大有不同,你尝一下。”

……

皇甫秋看着那颗沾了口水,咬了一半,被夹进碗里时因为王女手微微颤抖而显得有些支离破碎的狮子头,沉默。

骷髅说他的心里一定在骂娘。

第二点,每天会挤出一段时间和皇甫秋一起散步,散布期间,保护她们的侍卫们不得近身。如果真的想靠近点保护的话,就必须身着便服,不能扰了王女的雅兴。

……如果只是简单的散步也就算了。

走到卖糖人的摊担,王女甚是欢喜地指着两只小糖人笑道:“秋儿你看,这两个糖人与你我长得多么神似。本王买了与你,可好?”说罢,一脸兴奋地看着皇甫秋。

皇甫秋垂首:“王女忘了?秋儿不喜甜食。”

王女一拍脑袋,­干­笑起来。

走到卖脂粉的摊担,王女甚是欢喜地指着一盒胭脂笑道:“秋儿你看,这盒胭脂­色­泽剔透、粉中透白,要是抹在脸上,那定是好看。本王买了与你,可好?”说罢,一脸欣悦地看着皇甫秋。

皇甫秋皱眉:“王女忘了?秋儿从来不施脂粉。”

王女一捶手,­干­笑起来。

走到卖首饰的摊担,王女甚是欢喜地指着一只玉簪子笑道:“秋儿你看,这只玉簪子做工­精­致,线条流畅,与你脱俗清亮的气质何其相配。本王买了与你,可好?”说罢,一脸期待地看着皇甫秋。

皇甫秋扶额,刚想说话,入目就是王女无限发大的写满悲戚神­色­的面孔。

嘴巴一抽,千言万语转了几转,成了无力的四个字:“如此……甚好。”

我看着镜子折­射­的场景,边和言笑腻歪着边问骷髅:“刚才他到底想说什么呀?”

深通读心术的骷髅道:“他想说‘王女忘了?秋儿从来都是用高级货的’。”

……

于是,用惯了高级货的皇甫秋被王女往头上塞了只地摊玉簪子以后,脸一直是臭的。王女倒好,一下神清气爽、眉开眼笑。

这种场景一天会出现六次,一天三顿饭,饭前饭后各一次散步,由此可以看出王女良好的生活习惯。

第三点,皇甫秋身边保护的侍卫人数突然暴增,隔几天换一轮人,而且都是男的。皇甫秋起床,睁眼就是床头一排人头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皇甫秋上茅房,身后一排人背对着他站着;皇甫秋半夜睡醒起来赏月,刚准备用轻功跳到屋顶,旁边跑来一群人给他搬来梯子……

皇甫秋作何感想我不知道,但天天和言笑、骷髅缩在房间里模拟狗仔队,我感觉实在不好受。

骷髅笑道:“不急,皇甫秋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骷髅说“不急,皇甫秋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我很快就见证了他的预言。一个字:准!

实在是太准了!

人物、事件完全和骷髅所说的一样,唯一令我比较不满的是,骷髅没有详细说明时间。

因为皇甫秋是在我半夜睡醒觉得肚子饿,溜到厨房准备偷吃的时候,“嗖”一声从窗外弹进来的——直接效果是害我以为遭贼了,扯着嗓子差点没吼出惊魂一叫。

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使了什么手段,王女近来变得怪怪的!”

我被他吓了一跳,呆了半天,摇头晃脑:“佛曰:不可说也。”然后转身,直接翻箱倒柜找吃的。

找了一圈,发现的唯一食物是从柴火下面掏出的两只生­鸡­蛋。叹一口气,默默为曾少离外在华丽内在贫穷的现象叹息。然后转身刷锅,准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皇甫秋冷眼盯着我:“王女近日对我嘘寒问暖,时常对着我或笑或叹,你该知道,我要的并非这些!”

我刷锅完毕,放油准备煎­鸡­蛋。折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不会生火,­干­脆直接站到他面前,严肃地问道:“你敢说,她这么对你,你不觉得开心?”、

皇甫秋一愣,想了想,脸上腾起薄薄的红晕。

我得瑟地笑了起来,拿着柴火凑过去:“那啥,借个火。”

皇甫秋一瞪我,竖起双指往前一伸——“嘭”地一声,火苗窜起。

我及其欢乐地回到铁锅面前准备宵夜。皇甫秋思索了半天,开口道:“虽然王女如此,我的确觉得甚是愉悦……只是她如此患得患失,我看了心里着实难受……”

我敲开­鸡­蛋倒进锅里,一边炒着一边头也不回道:“所以说,你傻呀!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现在不虐一下王女,将来日子肯定不好过!”

皇甫秋蹙眉,不置可否。

我炒好了蛋,低头一看,整个蛋的颜­色­都是诡异的红。郁闷了两秒,我抬头看向皇甫秋:“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丢了什么毒药进去?”

皇甫秋摇头。

“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看你吃蛋。”他沉声答道。

我怀疑地看了他几眼,捧起碗,用筷子将蛋往嘴的方向凑了凑。

他伸手,一掌拍上碗底,然后手一勾,空碗准确无疑地敲在了我的下巴,将整碗蛋送进我的嘴里。

我一呛,一股火辣辣的灼烧感从喉间冒出。

皇甫秋冷笑着从窗口一跃而出:“我只是不小心倒了一小罐指天椒酱汁进去而已!”

我:“噗——咳咳咳咳咳——”

……

半天后,我面红耳赤双眼含泪咳嗽连连地跑去敲骷髅的门。

没有反应。

我颇为挫败地转身去敲言笑的门。

也没有反应。

没来得及思考他们两个半夜三更跑到哪里去了,我涨红了脸冲回厨房,再一次翻箱倒柜。诡异的是,诺大的厨房里别说烧饭用的井水,就连洗脚水都没一盘!而唯一的佐料就是刚才炒蛋时被我翻出来的小半瓶油,黄蒙蒙一层油渍漂浮着。

喉咙还是火辣辣的,我看着那小半瓶油陷入了纠结:难道要我喝油自救?

痛苦地挣扎了一会儿,我毅然起身,直接往曾少离的房间冲去。

曾少离好歹也是个医术专家,我也不求他有什么入口即溶化热止咳的仙丹——西瓜霜总有吧!?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曾少离房门前,伸手刚想敲,门从里面打开了。

我和曾少离对了个正眼。

他一愣,抿嘴笑道:“璐儿,夜半三更你不睡觉,来此地有何事?”

我忍着喉咙痛翻了个白眼:“找你……”说完就准备进门。

他一惊,身形一移就挡住了我面前:“夜­色­已沉孤女寡男共处一室,恐怕不妥啊!”

“我没打算和你共处一室……我只是来借药的……”沙哑着嗓子挤出这句话,我再次尝试溜进房内。

“借药!?”一个清亮的熟悉声音响在耳边,一抬头,展想墨正倚在门边若有所思地冲我挑眉,“哟!好大的辣椒味!”

……

我看了看展想墨,又看了看曾少离。

展想墨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曾少离的衣服也穿得好好的。

展想墨瞪向我的眼神带着三份娇羞七份怨怒,曾少离看向我的眼神有着七份躲闪三份羞涩。

现在的时间是半夜,曾少离和展想墨出现的地方是曾少离的房间,再联系上展想墨这段日子天天在曾家赖吃赖喝的行为——我只觉得脑中灵光一闪!

我就说他们有一腿!

“对不起,正所谓君子与女人皆不夺人所好,我不知道你们正在忙。”我往后退两步,狗腿地笑了起来,“没事了,我现在觉得喉咙一点也不痛了!你们继续,我什么也不知道……”

展想墨蹙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没事,我了解的……我全都了解……”我忍着喉间的刺痛开口,对着展想墨泫然欲泣,“人各有所好,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你,但若是少离喜欢,那我也没办法。唉……他是个好人,你以后一定要对他好,不要对不起他……”

曾少离的脸­色­瞬间白了。

与之呼应的是展想墨瞬间青了的脸。

我委屈地抒发完心理感想,看见他们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心里不知怎的也觉得很不舒服。还没想好怎么接下文,视线一瞟,依稀看见骷髅和言笑正坐在屋内。言笑瞪大了眼睛,视线在我和曾少离、展想墨间来回移动。骷髅则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半晌,抬头扫了我一眼。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璐儿,别丢脸了,展公子是我约至此地的。”

吃­肉­(上)

“约出来­干­嘛?打麻将?”我含糊地冒出一句话,一不小心,牙齿啃在了舌头上,当下痛得泪水狂飙。

骷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说什么呢?我只是约他们出来,共同商讨接下来该如何对付临国王女。”

我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只是商量这个问题的话,为什么要在半夜三更约出来?为什么只约他们不约我?为什么约的地点要在曾少离的房间而不是大厅?为什么……

骷髅的脸­色­开始下沉。

我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家大老公读心术很强,于是立马狗腿地捧着嘴巴叫疼。

骷髅白了我一眼,终于碍于言笑可怜巴巴的担心神­色­,伸手将我扯了过去。曾少离转身进屋,捧出了大大小小一堆­精­致的瓶罐。展想墨不动声­色­地在桌子旁坐下,信手接过曾少离递过来的瓶子,打开闻了一下,转手递到言笑手中。言笑则直接把瓶子的活塞放到桌子上,双手捧着递给骷髅。

我看着他们行云流水的动作,一阵发晕:“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了?”

四个人的动作同时一僵。

骷髅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我们有默契,不好么?”

我被他诡异的语调惊悚了一把,忍不住嘴角抽搐:“好,当然好。你们越默契越好,家和万事兴……”

四个人的脸­色­于是变得诡异了起来。

言笑眨巴着眼睛回来转个圈;展想墨嘴角弧度勾得相当明显;曾少离眼中氤氲着些许雾气,半晌,抬头冲我一笑——那个笑容被挡住白纱下面,具体内容看不清楚。但光是他透露着浅浅笑意的眉眼一弯,我就感觉心脏很没出息地跳了一下。

骷髅瞟了我一眼,手指从瓶中一挑,勾起一团带着淡雅清香的白­色­药膏,开口道:“把嘴打开。”

我怀疑地看着那坨药膏,声音沙哑:“这药可以吗?没过期吧?我只是要止辣而已,随便给我点薄荷水什么就可以了……万一不小心吞了怎么办?”

曾少离浅笑:“这是有薄荷与雪梨研磨而成的药膏,入口清甜,滑而不腻,吞了也没有关系的。”

我于是乖乖地张开嘴巴。

骷髅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抹在我舌头上,嘴里霎时一片凉意。骷髅的手指很修长,比起药膏更加冰凉一些,看着骷髅认真抹药的样子,我突然忍不住想起以前小说里看的唯美场景:男A手指受伤,受伤的情况从被开水烫伤到切菜顺便切到手指不等;然后女A会心疼地从某个地方钻出来,轻轻地捧起男A的手,然后将手指放到嘴里……

虽然现在我和骷髅的状况稍微颠倒了一点,但这对我脑补两人间的小粉红没有多大影响。

张着嘴巴傻笑了半天,收到来自展想墨的眼刀三个,言笑的偷笑暗示一次,曾少离的无奈摇头十秒。

骷髅抬眼,若无其事地在额头上比了一下。

我瞬间回忆起他将外面那层皮剥下来的现代版画皮场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骷髅的手指在我嘴里动了动,我于是又想到了“他手上的那层­肉­不会也能摘下来吧”。

脸­色­变得更青了。

骷髅舒畅地收手,转头对曾少离和展想墨开口:“明天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想必二位不会让我们失望。”

展想墨眼中腾起战意,嘴角勾起,笑得很暴虐。

曾少离眼眸一沉,微微合上眼帘,眉眼间满是自信的神­色­。

我憋了半天,好不容易等众人散了,才拉着骷髅追问:“明天的任务是什么啊?”

骷髅浅笑:“明日,曾展两人会在王女面前演一场戏,并借由这场戏与皇甫秋惺惺相惜,大有知己相逢恨晚之意。王女见此,必定会为了联姻一事,让皇甫秋前去对曾展二人说好话。皇甫秋若是确实爱慕王女,那心中必定酸涩,却还不得不遵从命令,言行举止都会有所不同。如果戏做得好,皇甫秋还有可能发展成对王女百般疏离。”

“根据曾家密探得来的消息,自从皇甫秋任临国王女幕僚以来,两人一直平辈相称。虽然平日尊卑关系分得明显,却一直颇为亲密。若是皇甫秋突然对王女冷淡起来,那照王女的­性­格,必定无法忍受,甚至会一怒之下,向皇甫秋逼问疏离的原因。一来二去,一个苦苦相逼,另一个满心愁闷,真相突兀而出的时候,便不远了。”

“不错不错,太不错了。”我钦佩地鼓掌,问他,“那你说的这个计划,告诉皇甫秋了没?”

骷髅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与皇甫秋联系的人是你,红娘也是你。表面上,不管是曾少离还是展想墨都没有说过要帮你。既然如此,这等计划我怎么可能告诉他。”

“你没有告诉他计划。”我点头,“那要是他的反应和我们的计划不同怎么办?比如说,要是他没有和曾少离、展想墨惺惺相惜怎么办?要是王女让他去说好话的时候,他直接开口说不怎么办?要是他吃醋的方式不是和王女冷战,而是直接挥着把刀子冲上去怎么办?”

……

骷髅思考了几秒,认真道:“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我追问:“为什么?”

“经验所致,猜测所得。”骷髅笑眯眯地看着我:“老身老你这几百岁,不是白长的。”

我挫败,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抓着他的手指一路捏着。

两人边说边走,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骷髅的房门。

骷髅一挑眉,示意我将他的手放开。

我装傻,扣住他的手指,挨过去。

骷髅脸上一红,急忙伸手推我:“行了,你快回去睡觉。明日起早,就能看到好戏了。”

我抓住他不放,踟蹰了几秒,抬头问他:“伯桃,一起睡吧?”

“嘭”一声,骷髅头顶冒出一阵白烟,脸上红得滴血一样,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你,你,你你……”

我露出牙龈笑,伸手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肩膀上,轻轻地蹭了蹭:“伯……桃……”

感觉骷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脸红一直红到脖子处。沉默了半晌,才听到他蚊子一样的声音:“随,随便你……”

推门进屋。

屋子里一片漆黑,借着皎洁的月光,依稀可见屋内桌椅的轮廓。

骷髅率先进去,轻车熟路地拐了卧房,一下钻进被窝里。

我笑眯眯地跟在后面,关门,用木架子卡住。想了想,将桌子推到门口——怎么说今天也是我和骷髅温存的一天,难得能有质量上的飞跃的机会,要是不把门堵住,待会儿展想墨几个人闯进来折腾,我不得哭死!

……

好吧,其实我知道,如果展想墨几个真的想进来闹的话,区区一张桌子是堵不住门口的。

我也只是求个心底的安全感。

呼一口气,我哼着走调的歌溜进卧房。骷髅正缩在被子里,乍眼一看,就像一只巨型的毛团。

脱下鞋子,一下钻到被窝里。

骷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僵住了。

我伸手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阵阵淡淡的幽香从他身上传来,我舔舔嘴­唇­,忍不住一口啃了下去。

举手发誓我那一嘴啃的力度相当的轻——可是骷髅就那么叫了起来,用的是那种半分沙哑半分呻.吟足以引起旁人无限遐想的声音……

我一张老脸就被他那一声叫得红了起来。

骷髅小声地喘着气,冰凉的气息喷到我脖子上,有点痒。

我好奇了:“伯桃,你不是鬼吗?为什么还能喘气?”

骷髅一愣,嗔怒地白了我一眼:“我乃仙鬼。”

我悟了。

仙鬼嘛,肯定比普通鬼高级一点,会喘气也不奇怪。

骷髅又看了我一样,从喉咙处挤出一声“哼”,转身背对着我。

我又悟了。

他一定是在怪我这个时候还想着别的事情……

自责两秒钟,我努力往被窝深处凑去,一手放在骷髅的头发旁,一手揽住他的腰,小声往他耳朵里吹气:“伯桃,睡觉吧。”

没有反应。

狐疑了好久,就在我想“他该不会一瞬间就睡着了吧”的时候,骷髅细细的声音传来:“那,你轻点……”

……

……

其实,当我说睡觉的时候……是真正意义上的睡觉……

但是既然骷髅将它理解成了动词,那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一下从床上弹起,扑倒骷髅身上就开始上下其手。骷髅轻叫一声,嗔怒地瞪了我一眼:“都说了,轻点……”

我笑眯眯地凑过去亲了下他的鼻子:“是是是,谨遵领导教诲。”

骷髅脸一下红了,慢慢伸手环住了我的脖子,侧过头,闭上眼睛。

我深呼吸一下,开始认真地吃着他的豆腐。骷髅的皮肤好,我不是第一次知道的。但没想到,仔细摸来,骷髅那魅惑众生的外表下,身材居然相当不错!别的就不说了,但是他那结实的手臂,结实的胸脯,结实的腹部,结实的大腿,结实的……

……

我愣了愣,千艰万难地将手从骷髅肚脐下一寸左右的地方移开。

骷髅睁开迷蒙的眼睛看向我,沙哑着嗓子问道:“……璐儿,怎么了?”

我咽了咽唾沫,认真道:“我害羞了。”

……

“你!”骷髅恼羞成怒,猛地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

我捂脸:“没办法!我之前一个男朋友都没有,这种事情是第一次做!我是一个多么纯洁的黄花大闺女啊!”

……

骷髅嘴角动了动,微微勾起。

我撇嘴:“我一个男朋友都没有是件很愉快的事?”

骷髅侧脸,捂着嘴巴笑了。

我叹气:“一个男朋友都没有,就没有经验……接下来怎么办呢?”

骷髅一怔,­干­咳了一声,转头看了我一眼,声音极小地开口:“总之……嗯,先……脱衣服吧……”

吃­肉­(下)

脱衣服……咳,其实是件纯洁的事情……

但是骷髅开口说了那句“先脱衣服吧”之后,我就觉得整张脸后热了起来。

面面相觑。

骷髅眼巴巴地看着我,脸颊绯红,眼神迷蒙,嘴巴动了动,轻轻地咬了下嘴­唇­。

我突然无比地想要泪奔!

妈呀!这里可是女尊国!那就是说,在这里需要动手的人是我!

深呼吸一口气,我艰难地开口:“伯桃……那啥,我脸皮比较薄。要不这样吧……我们,各自脱各自的,脱好了再那啥……”

骷髅脖子都红了,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便匆匆转过身去。

我也转身背对着他,心跳得厉害,一捂脸,脸上热腾腾的。

身后传来骷髅“窸窸窣窣”解开衣服带子的声音,我脸上又一红,忍不住回头。

!!!

“伯伯伯伯伯伯桃!?”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骷髅被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才发现我正看着他,不禁伸手拉紧衣服,紧张道:“怎,怎么了?”

我摇摇欲坠,看着面前衣裳凌乱、香肩半露的骷髅,努力开口:“我,我让你脱衣服……不是让你单独把头摘下来……”

……

骷髅咬­唇­,声音突兀大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咬牙:“什么什么意思?我是说让你脱衣服!全部脱了!这么一半骨头一半皮­肉­多渗人啊!”

骷髅气急,眼睛突兀红了:“你的意思是嫌弃我了?”

“我没有!”我怒了,“我的意思是让你全脱了!”

……

屋外传来细微的“哐当”声。

骷髅瞪着一双黑洞眼和我对视着,牙齿骨紧抿,抓着衣服的手不住颤抖着。

我斜眼扫了一下地面,毫不意外地发现了骷髅随手扔到地面的那颗头后,霎时有了晕倒的冲动——亲热一下都要像访问案发现场一样!有完没完!

许是听到了我的心声,骷髅一吸气,踉跄着就想往外跑。

我急了,一把扑过去抱住他:“你­干­嘛!?”

骷髅带着哭腔挣扎:“你不是嫌弃我吗……”

“谁嫌弃你了?”我一翻白眼,努力将他抱紧,“只是随便说一句,你别那么冲动就想跑啊……”

骷髅哽咽着推了我一把:“谁想跑了?我只是准备捡起那颗头装上而已。”

我讪笑着在他脸上亲一口:“不跑就好。”

一时无语。

我和骷髅静静地坐在床上抱着,屋子里,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骷髅的头部保持着骨头的样子,肩膀往下确是清晰的皮­肉­。我将头靠近骷髅的肩膀时,可以清晰地闻到骷髅身上传出的两种香味。

淡淡的,让人很舒服的味道。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倒也不显突兀。

一种是我刚才就闻到的香味。

另一种,是让我觉得很熟悉的香味。

我忍不住紧了紧手臂。

骷髅不适地扭了扭身子,垂头问我:“……怎么了?”

我看着他,松开了手:“伯桃,把­肉­身也脱了吧。”

骷髅浑身一颤,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平静了下来:“为,为什么?”

我摇头。

骷髅抿嘴沉默,半晌,下地脱了­肉­身。手一挥,整具­肉­身消失了。

淡淡的香气只剩下一种,越靠近骷髅,就闻得越清晰。我伸手将骷髅抱住,凑到他脖子处深深一吸。嘴角一咧,不知怎的突然湿了眼眶。

骷髅默不作声地任我抱着,双手迟疑着扶上了我的腰。

“好怀念……”我将头放在骷髅脖子上蹭了蹭,“好怀念这个味道。”

骷髅放在我腰上的手抖了抖:“……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闭上眼,“好熟悉的味道,好像我很久很久以前就闻过……”

骷髅沉默了半晌,抓起我的手,贴到脸上。

我马上感觉到手心一片湿润。

“伯桃,怎么了?”我怔住了,“怎么突然哭了?”

骷髅抿着嘴,拉着我的手贴在脸上。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水从黑­色­的眼洞中掉出,湿了我整个手心。他就那样静静地哭着,无声无息,像是在宣泄着积攒了好多年的悲伤。我心里突然一阵酸涩,恍惚间总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骷髅,左伯桃。

骷髅,前旅双王子。

骷髅,曾用名——左寒沙。

左寒沙……

左寒沙……

脑海突然一阵清明。

我茫然地看着眼前哭得不停的骷髅,试探地开口:“沙……沙子?”

骷髅一震,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半晌,嘴角轻轻勾起,头向前倾。

­唇­舌相触,我听到他在我­唇­边含糊地开口,说:“我好想你……”

然后不知怎的,我们就亲了起来。

很温柔很细致的吻,一点一点亲下来,嘴角里满满都是骷髅的味道,很醉人。

再然后不知怎的,我们就亲到了床上。

骷髅很紧张,我也很紧张,十指交缠,耳鬓相磨。

再再然后不知怎的,我一直听到屋外传来“叮铃哐当”的声音,声音由大转小,再到后来,就没了。

骷髅说:“不用管他们。”然后笑着将手放到我脸上,轻轻抚着,眼底满是温柔。

……

我也的确不是很想管外面的人。

事实上,我关心的是,虽然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他们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

如果能听到的话,我想他们一定一个晚上睡不着。

因为整个夜里,我和骷髅的对话都是“啊!等等等等一下……”、“哈哈哈哈哈……啊……”、“嗯……璐儿……”、“……再来一次吧?”……

骷髅说:“如果明天起得早的话,就能有好戏看了。”

可惜,起早什么的对我而言已经不太可能了。

我睡到日上三更才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一个看我看得出神的半­祼­男子。长得很俊美,乍眼看去和骷髅的­肉­身很像,但眉眼间妩媚的神­色­更甚。是我小时候认识的“沙子”长大的模样。

我眨眨眼睛:“伯桃?”

他撇嘴,伸手在我脸上掐了一把:“嗯!”

我又眨眨眼:“真身?”

他扭捏了一下:“嗯。”

我露出牙龈笑,故意在他身上来回扫了一眼,直看得他脸上一片绯红,才开口问道:“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那个啥?”

他脸红得滴血,嗔怒似的白了我一眼,小声地:“嗯……”

我得瑟地准备爬起来,挣扎半天,未遂。

于是心安理得地抱着骷髅滚床单,直到肚子发出的抗议声堪称雷鸣,才慢悠悠地边腻歪边和骷髅穿衣服。

出房门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言笑,那孩子正捧着两碗粥思考着是不是应该敲门进屋给我们放下食物。

我走过去拉着他的手一阵感慨,开口便是:“阿笑,你阮姐姐我不纯洁了!”

说罢,深情凝视骷髅的眼睛,开始目光传情。

……

言笑捂脸奔走。

绕出走廊见到的第二个人是展晴儿,那丫头正举着支珠釵兴冲冲地往客厅走去。

我走过去拍着她的肩膀一阵感慨,开口便是:“晴儿,我终于发现,原来腻歪是一件那么幸福的事!”

说罢,缠着骷髅的手指,开始拉拉扯扯。

……

展晴儿僵硬定住。

走到拐角见到的第三个人是蔺佑,那男人正面­色­焦急地四处寻找着晴儿。

我走过去看着他的样子一阵感慨,开口便是:“蔺佑,我今天特别想在你面前展示一下幸福。”

说罢,凑到骷髅嘴边一阵吮吸,开始你侬我侬。

……

蔺佑黑线抽搐。

我扬眉吐气地拉着骷髅翩翩而过,大步走到客厅。

曾少离和展想墨都不在,按照骷髅的说法,他们应该是出门“演戏”去了。本着对他们两人极大的信心,再加上应该也错过了看戏的最好时期,我毅然放弃追踪接下来的行动。

天气如此之好,空气如此之清新,我现在感觉自己如此幸福——不呆在房间里享受幸福,那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打定了主意,我捧着一堆食物溜回了房间。结果一进门就发现事先等在房间里的骷髅,居然还把言笑带了过来。

难道骷髅决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来3.P?

我震惊地看着骷髅,心里揣摩着这个可能­性­的大小。

然后骷髅的声音传来:“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吧。”

我茫然地看着他:“去哪?”

骷髅一笑:“回娘家。”

娘家有鬼(上)

我的娘家是回不去的,而骷髅的娘家,不用说,自然是鬼都。

看着言笑兴致勃勃地拉着骷髅的手,小脸笑得喜滋滋都有样子。我很不人道地想起了自己在鬼都度过的第一天……

­阴­风阵阵、鬼影飘忽、哀嚎四起、心惊胆颤——别的不说,但是我出现在鬼都的第一天,就已经总计晕倒两次,呕吐一次,尖叫和心脏短暂­性­停止跳动不计其数……

我纠结着要不要告诉言笑一些关于鬼都的恶心场景,好让他做点心理准备。

一抬头,就看见骷髅对我笑得高深莫测。

我心里一乐:看来骷髅已经给言笑打过预防针了。

于是关门关窗,骷髅设下结界。三人一同躺在床上,准备回鬼都。

言笑紧张地缩了缩身子,闭上眼睛。骷髅拉住我手的力度紧了紧,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周围的场景慢镜头转变着,如同被一颗石子落入水面泛起涟漪般。我咧嘴一笑,刚准备对眼前渐次清晰的鬼都大喊一声“我回来了”的时候,突然——

“小心啊!”童音的尖叫突兀传来!

风声忽起,一件黑­色­的球状物体正在迅速向我飞来!按照轨迹分析,如果我不挡,那三秒后,不管怎样这个东西都会砸到我的脸上!

于是我斩钉截铁地抽出了我的手,双手向前一拍!

抓住了那个诡异的东西。

视觉判断,椭圆型物体,黑­色­,不规则立体。手感不好,表面蒙着一层黑乎乎的毛发状东西,还有不少黑­色­毛发笔直垂下。味道属于恶臭,具体分析为馊味。

这什么玩意儿?我黑线。

我纠结手中物体的时候,言笑正惊恐地缩在我背后,瞪大眼睛看着我捧着的东西。半晌,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突变的景致望去。

昏黄得近乎发黑的天­色­,蒙上了一层黯淡灰光的氛围。视线之内,尽是及膝高的枯黄|­色­的草,中间夹杂着数不清的枯树。细长的枝丫兀自纵横伸展着,白­色­的破烂布絮挂在那些看似妖魔鬼怪爪子的枝条上。随风摇摇晃晃,压得枝条不断发出“吱——吱——”的声音。

而在枯树之间,正站着一群用眼睛余光便能判断为“非人哉”的生物……

言笑脸都白了,双手紧紧紧紧拽住我的衣角,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璐儿,你回来啦!”童音欢喜地蹦了过来,身后跟了一群同样欢天喜地的鬼鬼怪怪。

言笑的发抖程度可以比拟手机的最强震动设置了。

“站住!”我一声喝令。

童音保持着欢腾的蹦姿定在半空,一众鬼怪疑惑地望向我。

我看着它们一个个保持着的缺头的断脚的没手的少心的烂肺的流脓的形象,忍不住扶额:“你们怎么这副样子?”

童音茫然道:“我们一向都是这副样子呀。”

“难得我们回娘家!你们就准备用这副样子来表达对我们的热切欢迎吗?”我愤慨无比。

众鬼怪面面相觑,视线终于纷纷落在我身后的言笑身上。

“生人!”阵阵欢乐的欢呼响起,童音带头向前做奔跑状。

“站住——”我又一声喝令。

众鬼艰难无比地停下脚步,整齐无比地冲我飞来一个幽怨的眼神。

我回头问骷髅:“你没提前告诉它们,我们回娘家吗?”

骷髅笑得很腼腆:“我想给它们一个惊喜嘛。”

我悲痛不已:“你不能给它们惊喜啊!你看看,不知道有生人来,它们连衣服都不换了……这形象是如此的不堪啊!”

众鬼怪好奇地盯着言笑,闻言,整齐地笑得露出两拍血红的牙齿。

言笑的牙齿都开始打架了,身子软绵绵地靠在我身上,距离晕倒还差最后一步冲击。

我腾手安慰地环住言笑的腰,一下被他抱了个满怀。抬眼看向众鬼,数了数数目,我眨眨眼睛,开问:“奇怪,飘渺呢?”

众鬼沉默。

我在它们和骷髅明了的视线中,低头,抬手,看着右手上提着的那个椭圆状带布条的黑­色­物体。

那坨不明物体在我手中转了个圈,露出秦飘渺飚着血泪、嘴巴咧到耳朵旁边的苍白正脸。在一片死寂中,我听到秦飘渺讪笑着跟我打着招呼:“璐儿,哈哈,你回来啦……”

……

“碰”一声,言笑成功晕倒,被我抱住,顺带着将我砸进地面。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看着躺在床上依旧脸­色­发白,眉头紧皱的言笑,我心疼地对着秦飘渺就是一顿狼吼。

秦飘渺不好意思地边装脑袋边解释:“那完全就是一场意外……呃,我也没料到你们会突然回来,更没料到你们会带着生人回来。要是早点告诉我,我肯定不会那么失分寸,挑这个时候和它们玩飞头啊……”

“飞什么?飞头?”我瞪大了眼睛。

“对!”秦飘渺咧嘴笑了起来,手一松,装了一半的脑袋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还拉出了一半脊椎骨,“飞头就是我们站在原地,然后快速转着头,转到某个时候就猛地将头一甩!甩出去最远的那个鬼就是赢家,当然奖品有我们凑出来的豆腐味蜡烛套装……”

“行行行!就是那种和男生互相斗看谁尿尿­射­得远的比赛一样……”我听得龇牙咧嘴,抬头看了一眼她歪斜的头,转身扶额,“你先把头装好……”

秦飘渺应声,欢天喜地地装好脑袋,凑过去和众人一起观察言笑去了。

“看看,这就是璐儿那个叫言笑的未来夫郎啊……”童音在感慨。

“这皮肤有活人的弹­性­,这嘴巴有活人的­色­泽,这眼睫毛还会动!啊……快看,从他脸上还能看出细微的血管……”小三在感慨。

“真的?哪儿呢?”秦飘渺努力挤进鬼群。

“去!”众鬼齐声呵斥。

秦飘渺­精­神恍惚哀哀凄凄地向我飘来,投诉道:“璐儿,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凭什么那些男鬼可以看你的未来夫郎,我却不能?”

我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往身后一指:“没事。这里是你的大本营,归队吧。”

秦飘渺看了一眼我身后同样哀戚着的众女鬼,认命地加入了对手指的行列。

我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被打击得不浅,忍不住凑过去:“得了,飘渺。不就是看个生人嘛!来!这里有个新鲜滚热辣的我在,想怎么观察怎么研究尽管来!”

秦飘渺嫌弃地看了我一眼,­干­笑道:“谢谢,不用了。”

……

我严肃有力地骂了一句脏话。

秦飘渺抹汗,若无其事地转话题:“对了,伯桃呢?”

我冷眼看她:“为什么要问呢?他明明就坐在言笑旁边吸收着­阴­气,你抬头就能看见的。想转话题好歹也找个有意义的台词吧!飘渺,作为一只鬼,你实在是太无趣了!”

秦飘渺继续抹汗,一边笑得颇为猥琐一边转话题:“那啥,你和伯桃有没有那个那个?”

我继续冷眼看她:“为什么要装呢?我们昨天才刚刚那啥完,你们在鬼都明明就可以通过镜湖偷窥的。想转话题好歹也找个有挑战­性­的台词吧!飘渺,作为一只鬼,你实在是太虚伪了!”

……

原本,我是打算随着秦飘渺的反应做反应,一连列举三个排比句轰炸她的。

可没想到,才刚刚把第二个句子冒出口,秦飘渺突然睚眦毕裂地盯着我。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快要从眼眶里飞出来一样。

我嘴巴抽搐了一下,小心往旁边挪开:“飘渺,虽然我知道这么问很失礼……但如果你现在是准备诈尸的话,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

秦飘渺“啊”地一声尖叫抓住我的手!

“伯桃!走鬼啦!救……”我吓得差点一脚没踹到秦飘渺肚子上,可没想到,求救的话还没说完,秦飘渺轰雷般的嗓门就完全盖住了我的声音。

“你和伯桃那啥了!?真的那啥!?昨天就已经那啥了——!?”

……

“唰”一声,举座寂静。

骷髅正在吸收­阴­气,闻言险些走火入魔,脸上红得淌血一样。

秦飘渺欣慰至极地搂着我飙泪:“太好了!太好了!没想到我秦飘渺死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伯桃成婚洞房的一日了……呜呜呜……太好了!太好了啊!”

“飘渺……”一旁处于震惊状态的小三移着巨墙一点点挪过来,从墙缝间伸出血淋淋的手,和秦飘渺搂在了一块老泪纵横。

“想不到我们也能等到今天……呜呜……我的心情好微妙啊,感觉如同嫁儿子一样……我,我我……”

“凰帝在上,微臣终于不辱使命……呜呜呜呜……相公,我激动得心脏好像都开始跳了……”

我:“……”

环视一下周围,全部鬼怪都相互抱头痛哭,抒发感情。彼此的对话从感叹“伯桃终于出嫁啦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发展到“贺礼是送双人用的上等棺材好呢还是送丝质新婚冥夜被褥一套好呢”……

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我­干­笑着看向骷髅,顺便冲他做了个飞吻的动作表示抱歉。

骷髅红着脸瞪了我一眼,用眼神表示“晚点收拾你”。

我­干­笑着转身,冷不防对上童音圆滚滚的身子。

那厮正用头顶着两件大红的衣服忒欢乐地摇摆着,语气轻快得让我无比想抽打它:“来来来,璐儿,择日不如撞日!穿上喜服拜个堂成个亲再进一次洞房吧!我保证我们不会偷听的!”

我扶额做思考状,等了半天不见骷髅反应,只好回头眼巴巴地看过去。

骷髅叹气:“我说了,找齐五个杯盏之前,我是不会成亲的。”

我幽怨了。

童音也幽怨了。

骷髅挑眉,云淡风轻:“鬼都这些日子没事可折腾,你们都无聊了?”

我眨眨眼睛,一道灵光闪过:“无聊了?那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吧!”

娘家有鬼(下)

“有意思的事情?例如呢?”童音来了兴趣。

“比如开展一个红娘会,让鬼都里所有未婚的男鬼女鬼都聚集起来。然后聊聊天、牵牵手,以成亲为前提,互相交流一下彼此的鬼生经验。活动开展为半天的时间,晚上开始,凌晨快天亮的时候结束。全过程轻松愉快,不需消费的同时,做不成情侣也能做朋友嘛!”我举了第一例。

……

秦飘渺颇为冷静道:“整个鬼都共有鬼怪妖魔总计三千六百七十一只,其中成双成对的共有一千八百双。剩下来的鬼怪,要不就是像伯桃等你一样在等着自己心上人的,要不就是像童音这样雌雄同体不存在情侣问题的。开展一个红娘会,没有什么实在意义。”

我被童音不但是妖,还是人妖的事实震惊了一把,半晌才踟蹰着开口。

“那就开展一个化妆舞会,让鬼都所有妖魔鬼怪全部过来。然后穿上不同的衣服,戴上挡脸的面具,以掩盖自己真实面貌为前提,好好打扮一番。然后各自跳舞吃东西,舞会结束后就一起摘下面具,看看有没有别的鬼可以猜出对方的伪装。”我举了第二例。

……

童音颇为冷静道:“整个鬼都就那么三千多号鬼怪,我们在这住了几百年,你以为只要穿上不同的衣服戴上挡脸的面具就认不出了?再说了,整个鬼都除了伯桃,其他鬼怪的能力都还没到仙鬼级别,化形都尚未成功,只能保持死时的模样。开展一个化妆什么会,没有什么实在意义。”

我为自家相公堪称领导级别的能力深感自豪一把,想了半天,又开口了。

“既然这样,那­干­脆开个运动会。鬼都运动会,召集鬼都全部有能力的鬼怪参加,一起运动,一起在­阴­风阵阵的时候挥洒汗水!然后在运动会结束的时候,向着刚刚升上天空的朝阳奔跑——”

……

小三从旁边弹过来,血手从墙缝间伸出,指着包裹住自己的高墙言简意赅:“你的意思是让我拖着这堵墙去奔跑?”

我一时无语。

骷髅浅笑:“鬼都这么几百年都无聊过来了,你就别管它们了。”

我叹气:“看着它们这么无助,我良心过意不去啊……”

骷髅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不管它们,它们自然会有事情当做消遣。”

我怀疑地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发现它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起,边热切地注视着我和骷髅,边商量着该怎么做新婚的衣服。

它们商量得热切,骷髅又忙着吸收­阴­气,我突然倍感寂寞起来。

只好趴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掐言笑的脸。

骷髅睁开眼睛,嗔怪道:“你别逗笑儿,他刚刚才受了一场虚惊,睡得不安稳。”

“可是我无聊……”我幽怨地叹一口气,眨眨眼,­干­脆爬到骷髅旁边,“不如我们来做点不无聊的事情吧!”

……

骷髅脸上迅速腾起一阵红雾,嚅嗫道:“你也……不怕累?”

我厚着脸皮露齿笑:“累的那个不是你嘛……哎哟好痛好痛,这不是驴耳朵……”

骷髅缩回手,红着脸白了我一眼。

我委屈地摸着耳朵,一切尽在不言中。

骷髅看了半晌,心疼了,终于不忍地伸出手。我立刻欢呼着扑到了他怀里,抱着他的腰一下一下蹭着。

“璐儿……你不会怪我吧?”骷髅被我蹭得呼吸有些急促,身子颤抖着有向后倒去的趋势。

我一下顿住了动作:“你爬墙了?”

骷髅伸指一弹我的额头:“说什么呢?”

“那……你突然发现你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我小心翼翼地抱着他。

骷髅气急:“你想的都是什么呀!?”

“那就没事了!”我欢天喜地继续进入状态,抱住骷髅细细地啃着。

“璐,璐儿……”骷髅比我更快进入状态,双手颤抖着扶在我肩上,“我……让你和笑儿一起回鬼都……啊,多少有点……给他下马威的……嗯……”

我专心致志地舔着他的锁骨,含糊道:“那你是不是想给他下马威啊?”

“下马威……有点,但除了这个……还有……”骷髅喘着气将我推开了一点,“我生前颠沛流离……鬼都众鬼怪,皆是我的亲人……啊,轻点。若是你我成婚,笑儿也跟着你的话,此等场景,他早晚也得看……”

骷髅有点忐忑不安地看向我:“我在鬼都生活百余年,早已将此地当做家。所以无论如何,也希望能带笑儿回来一看。看他能不能接受,还有将来我们是不是要选在外界生活……便也能有个好安排……”

骷髅的声音越来越小,扶在我肩上的两只手紧了又紧。

我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脸,一嘴巴啃了过去。

好不容易结束一记长吻,还没来得及呼吸一下,转头就看见床前一排鬼怪瞪大眼睛观摩着。看着它们一个个欢喜无比、表情娇羞的样子,骷髅顿时怒了,追在它们身后就是一顿法术轰炸。顿时­鸡­飞狗跳、尖叫连连。

言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转醒,爬了起来,贴在我身旁小心翼翼地看着。眼中虽然还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对眼前场景的好奇。我一把搂过他,指着面前你追我赶笑得欢快的鬼怪们一个一个介绍:“你看,这边这个长得像个蘑菇一样的东西叫童音,它是蘑菇妖,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在鬼都里也算是老一辈了。不过鉴于它没有什么老人家的自觉,所以你平常也不用对它太尊敬,随便意思意思就可以了。那边那个边跑边抱着白斩­鸡­的是枯树妖,你别看它长得那么瘦,实际上最能吃了!而且它特别喜欢吃白斩­鸡­,上次我就跟它抢了一只­鸡­腿,结果它愣是抓着条尿布追着我跑了大半个鬼都……”

言笑听着,看向众鬼怪的眼神少了几分恐惧,时不时还笑出声来。

我讲了大半天,看着言笑也没有刚开始那么害怕了,­干­脆将他往众鬼怪的方向推了推:“阿笑,别只是看着。你也上去和它们玩一下吧!”

……

言笑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瞬间变白,抓着我的袖子死不放手。

我诱惑道:“阿笑你看,它们笑得多开心,它们跑得多欢快。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第一次跟我们回娘家,正好上去和它们熟络一下,培养一下感情嘛!”

“我……我……”言笑嘴巴颤抖着,努力咽着唾沫。

“你怕?”我小声问。

言笑忙不迭地点头,停了半晌,又摇摇头。

我只好充分发挥脑补的功能:“你是不是觉得害怕,但是又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害怕了?”

言笑嘴巴轻抿,乖巧地点了点头,扭捏道:“其实……刚才左大哥说话间,我已经转醒了。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但大致也明白了不少……左大哥视这些鬼怪为亲人,就如同我视小一小二小三她们为亲人一般。所以,我会努力的……”

我安慰地摸摸他的脑袋:“没事的。你阮姐姐我刚开始来到这里,也怕得要死。结果还不是短短三天就跟它们混熟了。”

言笑咬咬嘴­唇­,鼓起勇气看了看前方追得欢快的众鬼怪,道:“那……我要不要上去和它们打声招呼?”

我笑着将他往前推了推:“去吧去吧!”

言笑纠结地看了我一眼,迈着颤巍巍的步伐向前挪去,背影无比悲壮。

我看着言笑向童音几个走去,耳边迅速响起言笑的哭喊:“呜呜……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

看着言笑和众鬼怪你追我赶,我很没良心地笑得合不拢嘴。一转眼,三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

抽空吸收了足够的­阴­气,骷髅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言笑充分发挥之前当小乞丐见多识广的能力,短短三个时辰便和鬼怪们混得无比熟络,拉着我和骷髅准备回去时,还有点不舍。

而后便是一番道别。

骷髅说回鬼都都是他自己用法术维持时间,功力消耗过大。下一次回鬼都,也许会间隔十来天。童音和秦飘渺几个像嫁女儿一样挥着手帕抹泪,从“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一直叮嘱到“饭前便后记得洗手睡前记得上茅房”,才依依不舍地放我们走。

然后,又是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

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对言笑和骷髅笑一下,突然就看见骷髅脸­色­一变:“不好!”

手一挥,房间内泛起一道结界被撤离的光芒。一个人影倏忽从门外摔了进来,一个翻身,气势汹汹地站在我们面前:“你们在­干­什么!?为何我拍门良久现在才开门!”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展想墨,认真道:“我们在睡觉。”

展想墨一阵语塞,咬着嘴­唇­甩袖子:“睡醒了就出来!出大事了!”

新人一对,送走吧(上)

来到古代以后,每次一睡醒,必定会有大事发生。

我认命地撇了撇嘴,从本质到外表都确认了一番自己的重要­性­。随便整理一下仪容仪表,便拉着骷髅和言笑走出了大厅。

一进到大厅我就震撼了——那个坐在大厅脸­色­愤慨手指活生生在大理石桌面上抓出五道抓痕的人——真是怎么看怎么像曾少离。而在他旁边,那个咬牙切齿连带着眼角两颗泪痣都显得怒气冲冲的俊美男子——也是怎么看怎么像皇甫秋。

只是……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这可不像骷髅所说的“曾展伪装成皇甫秋好友”的戏码。

“演砸了?”因为问的对象是展想墨,我的语气有点幸灾乐祸。

展想墨嗤笑道:“是演砸了!不过,可不是我演砸的。”

我于是马上凑到曾少离身边安慰道:“少离,没事!失败乃成功之母!就算跌倒了也要站起来再哭!你如果难过的话,我可以和伯桃、言笑商量一下,友情出借肩膀一个。你想靠着哭什么的都没问题!”

展想墨狠狠地横了我一眼。

曾少离一脸的怒气缓了缓,抬眼看我,眼底多少有点喜悦。我琢磨着他的眼神­性­质好像有点不对,迟疑片刻,开口强调:“说明了,友情出借啊……友情!”

曾少离笑而不语,反而一旁的展想墨从鼻腔里喷出了一个“哼”字。抬起头,正好对上骷髅和言笑似笑非笑的眼神。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洁之身,你还真好意思与别的女子调情!”皇甫秋冰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我很惊悚地发现众人的脸­色­同时变了——特别是曾少离,额头那股煞气黑得堪比芝麻。

我和骷髅、言笑也就离开这里六个小时而已,他们演戏演得好好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连“不洁之身”都出来了……

我眼神放空几秒,震惊地看向曾少离:难道他和临国王女那啥了!?

不——会——吧——!?

三个时辰等于六个小时,如果换算成曾少离展想墨从曾府走到驿馆并“偶遇”刚起床散步的王女和皇甫秋,接着发生“些许意外”然后两人和皇甫秋志同道合一见如故恨不得桃园结义,再然后看见三个男人聊得甚是愉快王女终于忍不住胡思乱想,再再然后王女要求皇甫秋帮忙随便让她压倒一个好做到“生米煮成熟饭”、这下子皇帝连赖都赖不掉了,最后皇甫秋伤心欲绝的同时居然还真的帮了她这个忙并且帮忙程度直接发展到将曾少离送到了临国王女床上!!!!

不——会——吧——!?

六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居然可以做这么多事情!?

我一把捂住心脏,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来回指着曾少离和皇甫秋:“你……你……你你你你……”

“阮姐姐!”言笑慌张地过来扶着我,一手接过骷髅递过来的茶杯,送到我嘴边,“阮姐姐,喝口茶缓一缓……”

我抓起茶杯就是一通猛灌。

然后松一口气,将茶杯“啪”地放到桌子上,轻轻推开言笑,走到曾少离面前。

曾少离疑惑地看着我。

我纠结了几秒,觉得曾少离刚和临国王女发生“被迫的亲密行为”,现在正是内心极度痛苦的时刻。我绝对不能用任何语言伤害他弱小的心灵!不然别的都不好说,万一曾少离强大的外表里面,藏着一颗纤弱的心的话——那要是我对他刺激过大,他跑去自杀怎么办?

一定要想出能婉转表现出我对他关怀备至的话,不能直接戳到他的伤口。

我点点头,深呼吸,而后开口:“第一次……痛吗?”

……

我的语气一直是淡淡的,甚至可以说是悠悠。不过身边众人完全没有准备,在明白我说什么的时候,骷髅毫不客气地一口茶喷了一半--另一半呛得口腔鼻腔都是。

言笑手忙脚乱地回头给骷髅抚背,脸上红彤彤一片。

展想墨和皇甫秋盯着我,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表现唯一淡定的曾少离凝视了我数十秒,脸上突兀一红,哭笑不得:“什,什么呀?我……她,她只是亲了我一口……”

展想墨所谓的“大事”,其实只是一个意外。

曾展两人溜到了驿馆,“巧遇”了起床散步的王女和皇甫秋。然后发生了“些许意外”,再然后皇甫秋顺利接收到了两人的信号,上演了一出志同道合一见如故恨不得桃园结义的戏码。

事情发展到这里,都很顺利。

但转变紧接着就出现了!

正当三人聊人生聊诗歌聊得颇有默契的时候,临国王女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猛地向展想墨扑来!展想墨说话间一直注意着王女,反应极快,身形一闪便退了开去……

然后原本该扑到展想墨身上的王女便直直趴在了躲闪不及的曾少离身上,附带烈焰红­唇­香肠吻一个……

我听得毛骨悚然,对临国王女突然像被鬼上身一样的行为理解不能。但看着皇甫秋越说越愤慨的脸­色­,再看到曾少离显着淡淡红­色­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叹一口气。

“那啥,你们先聊着,我有事情和伯桃商量一下。”拉着骷髅的手,我急匆匆走出大厅。

一进房门,骷髅就极有默契地关门,设结界。然后手一指,直接在梳妆用的镜面上显出影像,正是我们离开时候,曾展两人去找皇甫秋的场景。

骷髅说:“我听着他们所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点头,还是自己亲眼看一下比较好。

于是画面快进,直接跳到后面。

街道上,人来人往,偶尔还有驮着货物的车辆缓缓驶过。三个男人有说有笑地站在街道边上,不远处就是临国王女。她背对着人群,面对三个男人,时不时还往皇甫秋的方向看一眼。

“这个王女,对皇甫秋已经上了心了。”骷髅平静地作出判断。

我点头,刚想说话,一眼瞥见画面中的王女脸­色­一变!

……

实话说,古代的梳妆镜质量很差,画面扭曲得跟哈哈镜效果差不多。可是这样我都看得出来她脸­色­变了,你们就可以想象那个脸­色­的变化是多么惊人。

街道上还是人来人往,临国王女脸­色­奇怪地四处张望着,身体一点点往三个男人的方向靠。就在王女与展想墨相距不到一米的时候,剧变突然发生了!

临国王女一下向展想墨的方向扑去,然后下一个瞬间,展想墨的身形猛然向后一闪!躲闪不及的曾少离刚来得及抬头,就被跳起来的王女从头顶砸了下去——然后曾少离一掌拍开了王女;展想墨想笑又不得不忍住的表情;皇甫秋绝望而震惊地对王女大喊着什么;而临国王女先是余惊未了,接着勃然大怒对着皇甫秋大吼,最后看着皇甫秋愤慨地转身,惊慌失措地想扑过去拉住他的手……

画面一片混乱……

我和骷髅同时松一口气,然后骷髅手指轻动,画面再度回到临国王女砸到曾少离头上那一刻。

盯着画面,我琢磨了良久。怎么看那个所谓的“临国王女亲了曾少离一口”都像是王女砸下来时不小心嘴巴碰到曾少离头发的过程。

于是坦然,暗地里在心里对古代男人所谓的亲吻概念腹诽一番。

骷髅笑了:“女男授受不亲,按照规矩,若一个男子愿意主动亲吻女子,那便说明他愿嫁与这位女子。而若是一个男子被女子亲了,那便是这位男子已经被该女子烙下印痕。除非男子找到另一个女子亲吻,否则印痕便不可消去。”

“奇怪的规矩……”我无语。

骷髅忍俊不禁:“这是古时候流传下来的说法,从当年我未死前便被众人遵守。如今过了上百年,依然如旧。你便把它当做一个习俗吧!”

我也忍不住笑了,指着镜子道:“再放一次吧,我很奇怪为什么王女会突然扑上去。”

骷髅点头。

然后我们又看了相同的画面两、三次,却总也找不到疑点。

骷髅想了想,打了一盆水,对着平静的水面又施展开了法术。

这一次画面清晰了不少,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奇怪的地方。

“这里,有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骷髅伸手指向水面,“当她第一次经过王女身后时,王女一开始只是眉头一皱。第二次经过时,脸­色­就开始变了。然后王女开始向展想墨几人靠近,同时不住地东张西望。第三次次经过时,那个女人离得王女尤其近,而且好像还对王女说了一句什么。最后,王女就突然向展想墨扑了过去。”

……

“这个女的是人是鬼?”我问。

骷髅嘴巴轻抿:“我也不敢确定。若说她是人,临国王女每次出门,身边总会跟着大批便衣侍卫,那为何那些侍卫竟无一人将她挡住呢?再者,若她是人,彼此距离如此接近,别说曾少离与展想墨,皇甫秋也不是个吃素的。”

“可如果这个女的是鬼,应该不会在镜面上显形吧?”我咬着手指。

骷髅摇头:“我的法术已达到仙鬼级别,又多融合了一个杯盏,命脉相连,实力大增。除非是功力比我强的仙鬼乃至于妖鬼,否则都无法在我的镜面遁形。”

我呼一口气,看着水面上那抹红影,心里犯了愁。

如果说这个女的是人,能有实力不被众多便衣侍卫发现着接近王女,同时三个男人里实力最强的曾少离不会予以防备,武功高强得像鬼一样……

脑子突兀冒出一个自称是我“岳母”的某只,我嘴角抽了抽:怎么可能?

“怎么?你知道这个红衣女子的身份?”骷髅挑眉看我。

我摇头:“只是猜猜,不过应该不可能。不说了,先出去看看情况。”

骷髅点头,撤了水镜便挽着我走向大厅。

一阵喧哗声从大厅传来,隐隐能听见皇甫秋的声音:“我心意已决!既然佛门真言尽是虚假,难道还要我与红尘纠缠个不死不休?早日脱离苦海才是佛门正道!”

我有点懵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大厅。言笑直直撞到了我的怀里,一抬头,眼底还带着些许紧张的眼泪:“阮姐姐……皇甫公子要出家!”

新人一对,送走吧(中)

出家?

“年轻人不要那么激动嘛,不就是轻轻一个吻。所谓大江东区浪淘尽,一个吻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比起吻,你家王女那一下更像是砸到少离头上的。该­干­嘛­干­嘛去,赶紧回驿馆洗洗睡吧,别在那边老激动了!”

……

说实话,我有一个瞬间真的很想将以上那席话脱口而出的。

但是抬头看见皇甫秋红着眼睛死死瞪住我和言笑的样子,我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无比大的错误——千错万错,我不该将言笑带到大厅来!

看看!露馅了吧!

这人一理亏,就会心虚。于是我很没骨气地心虚了,准备出口的台词在舌头上溜一圈,咽了下去。我挪到皇甫秋面前笑得很狗腿:“皇甫公子,有话好说,何必激动得要去出家呢?”

皇甫秋抬眼瞪我:“我早该知道都是你的诡计!”

我尴尬地摸鼻子。

“原本就是那样,原本我就从红娘庙内求过姻缘。解签人曾说,我与王女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是尽早诡异佛门的好。”皇甫秋叹气,靠在桌子上,表情颓唐,“我不是不信,我只是不舍。所以才会在家业繁荣之后,还留在她身边三年。三年啊……我就是有再多不舍,这三年陪伴,也足够我断了所有念想的!”

“若不是你!”皇甫秋愤恨地抬头瞪我,“若不是你遣了这个男孩装作道童,故意骗我!我岂会上当!”

我更尴尬了。

又叹了一口气,皇甫秋感叹:“罢了……罢了!佛门之地自可还我一片清净,苦苦纠缠,永不脱身。我也是时候看破了……待得我与王女告别一番,我便上那隐尘寺剃度罢。从今往后,不再踏入这情情嗳嗳的苦水了……”

我一阵无语,对着骷髅猛打眼­色­:伯桃!救命啊!这人脑子被虫蛀了!

骷髅抿嘴想笑,忍了半晌,幽幽地开口:“皇甫公子,你心底清明,我们也明察秋毫。这戏,你就不必演了吧。”

话一出口,我和曾少离一众都微微诧异。

皇甫秋忧伤地开口:“演?演什么?我都已经沦落到了如此田地,还有什么需要演的?”

骷髅轻笑出声:“你最大的败笔,就是忧伤得过分直接。临国王女幕僚皇甫秋,­性­情冷淡,谈及情爱之事,情愫皆藏眼底。你敢说,你不是一开始就看穿了璐儿的计谋,将计就计?”

皇甫秋一阵沉默,然后眉眼一弯,露出一副灿烂至极的笑容:“没想到东祖国内竟然也有如此聪慧之人,你是谁?”

骷髅也不由笑了,伸手挽住我的手臂:“我可不是东祖国人,我只是璐儿的人。”

……

一阵沉默。

“对,我是早已看穿了这个计谋。”皇甫秋开口打破了平静,“能在王女身边成大事者,虽然一开始被蒙骗,但这等小事,过后一番调查也并非什么难以察觉。更何况,这扮演道童的孩子从未曾隐藏过行踪。”

“只要知道璐儿身边有个这样的人,再联系她主动寻上门来要为你牵红线的事情。你仔细一想,便清楚了个中猫腻。”骷髅总结,“假借他人之手成自己之事,聪明。”

皇甫秋对骷髅话中带刺的评价坦然接受。

我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理清他们说话的内容。眨眨眼,我宣布道:“既然这样,那我去拜访一下临国王女吧!”

皇甫秋几个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骷髅浅笑:“你已想好了对策?”

我点头,指了指展晴儿:“不过还得借用一下晴儿。”

我的手指指着展晴儿,眼睛却是看着蔺佑的。众人立刻很默契地将视线投到他身上,特别是展想墨,眉头皱着,颇有些压迫的感觉。

蔺佑的脸­色­变了变,忿忿不平地转头“哼”了一声。展晴儿立刻默契地凑上去安慰,自然又免不了一顿你侬我侬。

蔺佑舍不得展晴儿“抛头露面”,最重要是害怕我会趁他不在时,暗地里让展晴儿挺身而出,充当皇甫秋的“对象”。于是一来二去,总舍不得放展晴儿走。等到展想墨看不过眼挺身而出,让我和晴儿跑到驿馆的时候,已经第二天的正午了。

昨天一天,展家密探和曾家手下不断前来报告,说临国王女正率领大批人马在都城内四处搜寻着什么人。甚至曾家门下的将士们还纷纷到曾府报告,询问是否应该带重兵提防,以免王女突然发兵攻城。

皇甫秋对于这个消息表示面无表情,二话不说便进了曾少离给他安排的房间。“啪”一声,将自己锁了进去。

骷髅告诉我,其实他心里乐得很。

这也就导致了当我看到王女双眼无神,表情颓唐的样子时,很由衷地捧心发出了一声叹息:“啊……”

王女扶额,侧脸,专心致志地摆出一副残花败柳的姿势。听到我的声音,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继而又蔫了下去。

我凑过去装模作样地给她请安,看着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开口了:“王女啊,听说,你昨天调戏我家主子了?”

临国王女眼皮一跳,差点没蹦起来:“没有的事!那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我沉痛地叹了一口气,“大家都是女的,你心里想什么龌龊的事,我大概也能猜到。老老实实认了吧!”

王女气急,刚想掀桌子发怒,突然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你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是秋儿所说!?秋儿他现在在哪?”

我用看白痴的脸看着她:“谁说是皇甫秋说的,难道不可以是少离说的?”

“不可能!”王女很肯定,“良家闺男意外被女子吻上,那是丢脸至极的坏事。所谓家丑不出外传,曾少离身为东祖国京城大公子,不会不懂这个道理。若我没猜错,你必定是和秋儿碰了面,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件事的!”

我鼓掌:“不错嘛,有点头脑。”

听到我的同意,王女笑了,有点忐忑不安道:“秋儿他现在在何处?可是……生着气?”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我笑眯眯地看着王女。

王女警惕地盯着我。

我玩着手指感叹:“唉……皇甫秋可是你的幕僚。连你都不知道他在哪儿,我这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呢?你说是吧?”言罢,手掌若无其事地向前甩了甩,在王女面前摊开。

临国王女嘴角抽搐了几下:“你以为你不说,本王就查不到了?还是你觉得,本王手下的侍卫重兵都是吃白饭的?”

我“啧啧啧”地摇了摇头:“第一,昨天皇甫秋是用轻功飞走的,虽然你有让手下的侍卫追,但是跟着你出去散步的侍卫不多,人手不足。等到她们调配好谁保护你谁追人时,皇甫秋已经跑得没影了。第二,就算你查到、或者说你猜到了皇甫秋在哪里。有一点很重要的事情你可别忘了——这里是东祖,不是你临国。有很多地方,不是你这个别国王女想进就进的!”

……

临国王女脸­色­倏忽变得铁青,咬牙切齿地瞪我:“你待如何!?”

我笑眯眯地伸出手掌晃了晃:“赚点私房钱而已,没办法,我也要存钱养相公啊!”

王女翻了个白眼,伸手往腰间一拔,将腰上系着的白玉佩摘了下来,顺手扔给我。

我一把将旁边的展晴儿扯过:“看看,质量怎样?”

“玉质润滑,凝胶白玉,­色­泽剔透,上等!”展晴儿道。

我立刻绽出一脸笑容,忙不迭地把玉佩塞进怀里。

王女耐着­性­子看我将玉佩放好,忍不住开口:“现在你该说了吧?秋儿他到底在哪?他可还好?有没有……有没有受委屈?”

“我不知道。”我老实地点头。

王女的眼睛一下瞪了起来:“你什么意思?耍我!?”

“子曾经曰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是有信用有职业道德的人,说谎这么没品质的事情我从来不会做。”我将会武功的展晴儿拉倒身前,挡住王女的怒视,“我是知道他现在在哪。可是他好不好,有没有受我委屈,我要是知道了,你还不得过来打我?”

王女张口刚准备反驳,想了想,点了下头:“的确……”

我决定进入正题,斟酌了一下,沉痛地开口:“其实,今天我来,主要是给你带消息的。”

“消息?”王女看着我的脸­色­,有点紧张。

“第一,皇甫秋说,他准备出家了。”我慢条斯理地开口。

王女的脸­色­刷地变了:“不行!”

“我还没说完呢。”我不爽地撇了撇嘴,手掌若无其事地伸了出来来回晃着。

王女二话不说便从腰间扯下一把金玉锁,直接塞到我手里:“说!”

“皇甫秋之前曾经到佛门求了一道签,解签人说,他本就极具佛缘。之所以久久未入佛门,完全是因为尘缘未了,被红尘绊住了脚步。但他的尘缘也是这几年就到头了,除非成婚,否则只能剩下入佛门这一条路。”

王女一怔,迟疑片刻,脸上露出浅笑:“成婚的话……”

“所以!”我急急地Сhā嘴,笑眯眯地看着她,“我把晴儿带过来了。晴儿对皇甫公子爱慕已久,一直希望能够共结连理,而皇甫秋是王女你的幕僚。双亲不在身边时,自然以主上为大。所以,晴儿今天是来向王女提亲的!”

……

沉默了片刻,展晴儿和王女同时发出一声尖叫:“……吓!?”

新人一对,送走吧(下)

“不行!绝对不行!”反应过来的王女脸上多了一丝慌乱,眼神闪烁了几下,伸手指向展晴儿,“她明明已经有了京城三公子,两人伉俪情深,怎么可能还容得下秋儿!?”

“怎么不可能?”我推开表情委屈的展晴儿,理所当然道,“正所谓女子三夫四侍,本属自然。就连王女你自己也是后院拥挤,美男子抱了一个又一个。晴儿现在不过是准备娶两个,你有什么资格说她?”

“可是,秋儿……秋儿是不同的!”王女抿嘴,眼睛竟然微微泛红了,“秋儿聪慧过人,天­性­孤傲。如他这般男子,理应得到一个将他视若心头宝的女子爱护,一生一世,一心一意!而不是和别的男子共伺一妻!”

展晴儿下意识地想转身逃窜,我一把扯住她的衣领,指着她的脸对王女泫然欲泣:“王女,我知道你和皇甫秋认识了很久,一直将他当做亲弟弟般疼爱。但是你不能因为疼他,就不顾他的幸福啊!你看看,晴儿虽然外表看起来不怎么可靠,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好女人的形象啊!将皇甫秋嫁给她,可以的了!”

“可是我……”展晴儿慌张地Сhā嘴。

“她怎么配得起秋儿!”王女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手掌击下的地方,桌面木板“咔拉”一声裂了开来,锐利的木屑弹飞出去。其中几根长刺还直接飞到了我和展晴儿脸上,愣是在我们脸上划出了几道红线。

……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开口问:“哟,临国王女,原来你会武功的啊?”

于是在第一反应还没出口之前,我为了烘托自己激动的心情,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

王女蓦然抬头,一双眼睛血丝满布,就那么死死地盯住我。

我没出口的第一反应瞬间转变成了报警信号,当即就想拉着展晴儿挡住面前,然后问她:“晴儿,她好像生气了!你打得过不?”

于是向前的脚步“啪嗒啪嗒”地又向后挪了回去。

王女不明所以地瞪着我。

展晴儿和我比较熟,直接呆愣愣地问了出口:“璐儿,你跳舞呢?”

我­干­巴巴地白了她一眼,回头对王女道:“其实呢,我只是想用行动告诉你。有时候感情的事情,不进则退。如果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进了又退,退了又进,原地踏步。幸福就像踏步一样,不会一直留在伸手就能够到地方的。说到底,你也只是舍不得皇甫秋而已。”

王女听了,身形一晃,脸­色­蓦地变得苍白,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我受宠若惊:“王女,我知道你被我刚才一席真理说得很大彻大悟。但你感动归感动,千万别晕倒。”

王女脸­色­更苍白了几分,颤巍巍地举起手,痛苦道:“……砸,砸得太用力,好像骨头碎了……”

我:“……”

展晴儿:“……”

包扎完手,王女的心情也调整得差不多了。

沉思了半晌,她迟疑着开口:“所以,你是觉得——我舍不得秋儿?”

我一翻白眼:得,刚才那么洋洋洒洒一段话,看来她就听到最后一句。

王女将我的白眼自动理解为默认,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其实……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于情,秋儿在我落魄至极之时追随我,到如今已有四年多,我早已将他视若亲人。于理,秋儿为我身边幕僚志士第一人,才华谋略无人能及,少了他,我日后又该如何是好……”

我眨眨眼,意识到王女开始慌了。

从她说话时,将“本王”改成“我”就知道。

想了想,还是应该趁热打铁,趁她心慌的时候下重药。我眨眨眼睛,开了口:“你说,于情于理你都离不开皇甫秋。那我问你,于情,你真的是将他当做亲人?于理,你之所以留他,是因为他能帮你?”

王女眼神迷茫:“不是吗?”

我伸出一根手指:“我问你,假设有一天,你众叛亲离,在内中了毒,在外被朝廷追杀。那你觉得这世上谁最有可能对你不离不弃?”

王女眼神放空了几秒,也许是想到了她做的第一个梦,嘴角浅笑:“或许,会是秋儿吧……”

我伸出第二根手指:“我再问你,假设有一天,你选择放弃王女的身份,在山里野外过着隐居的生活,种田织布,自食其力。那你觉得这世上你最愿意和谁过这样的生活?”

王女眼神又放空了几秒,也许是想到了她做的第二个梦,脸诡异地红了红:“也,也是秋儿……”

我得意洋洋地伸出第三根手指,想了想,开口道:“我最后问你,假设有一天,你没有钱又没有好身世,甚至连人都不是……呃,那你觉得这世上谁最值得你不顾一切、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也想留在身边的?”

王女直接吸了口冷气,伸出没受伤的手倒了一杯茶,就直接往嘴里灌。

“一句话,你就是爱上他了!”我一掌拍着她大腿上。

“噗——”

展晴儿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闪,一拨水就那么直接地喷到了我的脸上。

我:“……”

我伸手抹了把脸,欲哭无泪:“王女老大,我知道你很激动……但也用不着请我洗口水吧?”

王女有些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嘴巴嗡动了几下,脸变得通红。

我看着她脸红的样子,忍不住摇头:“晴儿,你觉不觉得王女很假?都已经抱过几十几百个美男子了,现在居然纯情地玩脸红!”

展晴儿配合道:“是啊是啊……”

王女被我说得脸更红了,忍不住一下瞪眼:“你说什么呢!?我我我我我……”

“我什么?”我和展晴儿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顿时语塞,嘴巴张了半天,哑口无言。

我是笑着出驿馆的,带了满兜的玉佩挂件,鞋子底还塞了几块碎银——虽然是磕脚了点,但一点没有减少我心中的自豪感。

展晴儿比我笑得更舒畅,一脸逃过大劫的模样。

事实上,王女没有让展晴儿失望。在思考了几天以后,就扭扭捏捏地带着侍卫前往曾府,将在屋子里憋了好久的皇甫秋接了出去。并快刀斩乱麻地,接走皇甫秋的第二天便决定班师回国。一众人马兴冲冲地整理好行装,一路走到了城门处。

王女隔着老远见到我,就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她很感动,结果走近了,就听到她很得意似的冒出一句:“幸好,本王今日什么配饰都没带,连银票和碎银都没放在身上。”

我对她潜意识里的抠门嗤之以鼻,用眼神调戏了一番他们两个之后,仗着骷髅和曾少离几个挡在身前,愣是从王女的包裹里带走了一张纹了金线的棉被。皇甫秋笑得一脸光华四­射­,眼角两颗泪痣将妖娆妩媚发挥到了极点。也多亏他在一旁笑得那么妖孽,直接将王女的注意力都夺走了,连我借机多拿了两只银杯子都没注意。

皇帝穿着便衣也来了,美其名给王女送行,并风度翩翩地感叹了一下王女此次离去是如此的快,她的心中是如此的不舍。洋洋洒洒一席话下来,充分表达出了她对王女能找到爱慕之人的愉悦。重点放在她担心东祖国与临国之间路途崎岖,来回的路程诸多颠簸,希望王女以后没事就不要常来这里拜访,免得身体受不了云云。

皇帝说的话很好听,穿着的便衣也很符合大众美感。但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她便装出宫时,手上总得拿着些食物。

她到底是有多爱吃啊?

王女对我的想法显然有着认同感。

因为在皇帝念叨的过程中,她一直黑线地盯着皇帝手中自带的一包米花糕。

皇帝见她看得专注,想了想,有点不舍地从袋子里拈出一块糕点放在王女手上:“你走得匆忙,朕也没什么好送的。只好给你这么一件薄礼,以表一路风顺之意。”

……

王女看着手掌那块小小的粉红­色­糕点,很是纠结。

我一阵无语:一块糕点当薄利……你也太薄了吧!?

显然,皇帝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因为她抬头时看见了王女身旁站着的皇甫秋。然后她突然露出了一脸了悟的表情,笑道:“哈哈,一块糕点的薄利的确是单薄了些。虽然礼轻人意重,但朕身为东祖国之皇,难道还会吝啬?”

我感到稍微有点欣慰。

结果还没欣慰完,就看见她伸手,从袋子里再拈出一块糕点,郑重其事地放到皇甫秋手上。

……

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东祖国没有灭国是个奇迹。

一番礼节上的拜别结束,王女一众准备出发了。

骷髅站在我身旁,看着他们的马车向着城门方向驶去,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伸手捏捏他的掌心,他抬头,眼眸间满是笑意,刚想说话,突然脸­色­一变,猛然回过头去。

我莫名其妙地跟着她回头。

身后是流动自如的人潮,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

“明明妖气惊人……我的错觉?”骷髅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着。

我安慰地摸摸他的手,突然想起有个问题忘了问王女,急忙回头问道:“对了,王女,有个问题我忘了问你!”

“什么?”王女正准备转身,闻言心情很好地回头看我。

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跟她咬耳朵:“其实呢,那时候你向少离扑过去,是怎么回事?”

王女的脸­色­于是变得很五彩斑斓。

我眼皮一跳,还以为她准备发作,没想到她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拉到旁边小声道:“我告诉你,当日那个意外,完全是因为一个女子。若不是她蓄意靠近我,还……还说出那种……我定不会如此失态的!”

我好奇道:“她对你做什么说什么了?”

王女咬牙:“她狠狠地掐了一把我的腿间,然后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哟,ρi股不错哦!’……”

我:“……!!!”

皇家有妖(上)

我曾经地认为,那个穿着红衣服在王女身后来回溜达并直接导致王女蹦起来的女人是曾少离他娘。但是现在我才发现我想猥琐了。

能够说得出“哟,ρi股不错哦”这种让人眼皮一跳的话,在我记忆当中,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琅琊山女贼头头刘莲,貌美如花,身材劲爆,武功高强,外加——喜欢女人。

虽然我没有自恋到会认为刘莲突然溜到都城是为了我,但只要联系到她喜欢女人这一点,再联系到她吃了王女豆腐这一点,我就不得不认真地为都城众多女­性­同胞的贞洁感到担忧。

担忧人物一号:皇帝。

虽然这厮年纪貌似已经大到了我可以喊她做阿姨的程度,但是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再加上认识皇帝以来,她那脱线的­性­格和好吃的品质,真的让我怀疑她有没有过被人用食物诱拐的前科。

再天然呆的皇帝都是皇帝,如果刘莲真的对皇帝下手甚至将她拐带回贼窝里,负面效果绝对明显。

担忧人物二号:展晴儿。

虽然被头顶那个俊美嚣张的大哥遮挡住了些许光芒,但晴儿的样子也是出­色­得让我时不时想诅咒她的。别的不说,光是她能勾搭上京城三公子蔺佑这一点,就侧面体现出了她本身的质量。再加上她的武功水平……

如果刘莲对展晴儿动手的话,我只能说,她的后果一定会无比销魂……

蔺佑的手段,我已经很悲催地见识过了……

担忧人物三号:我自己。

……

怎么说我也是个被刘莲调戏过的人,我的担心不是没理由的。

要不要向皇帝报告一下刘莲跑到京城来的事情呢?貌似那个刘莲还是什么五大恶女之一,如果我打了她的小报告,搞不好还会有奖励呢!

我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骷髅不动声­色­地拽了拽我的手臂,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不要进宫。”

他的声音极轻,像风一样掠过耳边。如果不是我靠得他那么近,一定听不清楚。说完着四个字以后,他便退了回去,抓住言笑的手,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转到一边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皇帝突兀回头,笑眯眯地看着我:“阮爱卿,此次王女一事你处理得极好。朕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当日允了你,只要你让王女知难而退,便赐你紫秋杯盏一件。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宫去取啊?”

……进宫。

我忍不住瞟了骷髅一眼。

皇帝眨巴眨巴眼睛,极其猥琐地笑着凑了过来,小声道:“小阮子,正夫一来,你就怕事成这样了?嘿嘿,没看出来啊!”

我白了她一眼,­干­脆和她咬耳朵,极其真诚地说道:“没办法,我不听话,他不让我上床睡啊!”

我说话的声音不小,话一出口,包括展想墨在内的一众人都齐齐飞过来一记眼刀。骷髅脸­色­微红,嗔怒地瞪了我一眼,旋即快速地往皇帝身上看了看,眉头一皱。

皇帝背对着骷髅,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我看得一清二楚,嘴角忍不住一抽搐——我怎么觉得骷髅那眼神,看起来那么有杀气呢?

憋笑憋了半天,皇帝终于缓过劲来:“好了,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朕也要回宫,你­干­脆就跟着朕一同回去好了。”

骷髅眼神一冷,我脱口而出:“不行!”

“为何不行?”皇帝的眼神异常委屈,“有了正夫,你连岳母的话都不听了……”

“不是……”我转了转眼珠,凑过去跟她咬耳朵,“之前少离不是为了顾全大局,被王女啃了一下头吗?你也知道,女男授受不亲,少离为了配合我将王女解决掉,真的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你看,他今天都没有来欢送王女。我怎么也得先回曾府,好好抚慰一下他弱小的心灵不是?”

皇帝咬着满嘴的糕点,霎时笑了起来,一嘴的糕点渣滓顿时喷了我一脸:“少离被王女占了便宜的事情朕也知道,但没想到和你有关啊!说说,说说!你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忐忑不安地瞄了骷髅一眼,发现他没有不悦后,便放下心来胡侃:“现在还不好说,那啥,他被王女啃了一嘴以后,心情很差。如果我在他最需要被安慰的时候及时出现,那……”

“嘿嘿嘿嘿……”皇帝不由自主地­奸­笑起来,揽住我的肩膀就是一顿打气,“小阮子!所谓打铁要趁热,你可不能落下了这大好的机会!朕看着少离长大,最清楚他那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的­性­格。你好好安慰他一下,然后就可以……嘿嘿嘿嘿……”

我很狗腿地和她一起­奸­笑。

“所以,你就先随我进宫,拿了杯盏再出来和他温存一下吧!”皇帝总结道。

我:“……”

众人:“……”

“所以,今天我是非得进宫是吧?”我问。

“对!”皇帝应得很响亮。

“那我要是不进呢?”我不死心地问。

皇帝霎时拉长了苦瓜脸:“你不进宫,我顶多被骂两句,至于你嘛……”

展想墨几人顿时露出了悟的表情。

我好奇了:“谁敢骂你?不会是太上皇打算见我吧?”

皇帝­干­咳一声,眼睛向四周瞟去,展想墨几人很配合地别过了头。皇帝顿时咧嘴,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地道:“要见你的是你家岳父。”

“少离他爹?”我诧异地问道。

皇帝一掌拍到我头上:“是当今凰后!笨!”

皇帝那个“笨”字咬字清晰,语调高亢,至今萦绕在我耳边。

当时我挺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

但事实证明,我不但是笨,而是——极笨……

我竟然会说着说着就被皇帝塞进了马车!而且居然会挣扎着将一旁想拉住我的骷髅也扯了进来!

当第三次试图从颠簸得天翻地覆的车厢里钻出来被再次按回去以后,我放弃了挣扎坐回到骷髅身旁。

骷髅脸­色­­阴­沉地坐在车厢内部,从刚才被我不小心拽进来以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我琢磨着是不是我手劲太大,拉他进来时不小心撞伤了什么地方,小心翼翼地开口:“伯桃,你是不是刚才被我拉得……呃,哪里痛了?”

没有回应。

我狗腿地凑上去帮他捏肩膀:“来,我给你按摩……那啥,你刚才不是说了叫我别进宫嘛。你那语气太严肃,弄得我有点紧张。所以突然间被皇帝推进了马车里,动作难免大一点。你别生气,啊?”

还是没有回应。

我捏肩膀的手移到了他的大腿上,眨巴着眼睛表深情:“相公……你别生气……”

……不知是我眼花还是怎的,我总觉得骷髅的眼睛里好像要冒火了。

“伯桃,你怎么了?”我松手问道。

骷髅丝毫不动,动作和表情都固定着,雕塑一样。

……

这下再迟钝,我也看出了不对劲。

一把将骷髅的身子扳过来,我开始在他脚上背上找着东西。根据万有定理,鬼这种东西不管多高级,只要被贴上一道符,那多半会移动不能。骷髅现在这阵势,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被符咒贴上身了……

找了一遍,毫无结果。

我在骷髅身上摸了一遍,连鞋底都看过了。除了令骷髅眼睛冒火的同时脸上红晕愈发明显,并不断冒出细微的喘气声外,一张符咒都没有找到。

我挠了挠头,想站起身来。马车猛然一个颠簸,我一个趔趄,险些没从车厢里摔出去。手一拉上车窗,“呲啦”一声——车厢里华美的装饰布料被我很不厚道地撕破了一大片。

“天啊!这要多少钱……”我差点惊呼出声,定睛一看——破开的地方糊着一片黄澄澄的纸张,上面鬼画符似的画上了许多红­色­的字符。乍眼看去,很是吓人。

“该不会整个马车里都糊着这种东西吧?”我脸黑了,瞟一眼骷髅难看的脸­色­,心一狠,扑倒车窗旁就是一通狠撕!

一张张黄|­色­符咒被我从车窗的隔间里扒拉了出来,揉成一团踢到角落里。我扶起骷髅,小心地放到被我撕掉符咒的位置。

骷髅发出一声叹息,脸­色­缓了缓,一把抓住我的手:“璐儿……进宫以后,无论……无论如何,不可与我分开……”

我点点头,迅速亲了一口他的鼻子,转身扯掉车厢里的其他符咒。旋即坐到骷髅身旁,紧紧地抱着他,心底的疑惑一阵接一阵。

为什么骷髅会那么反对我进宫?

为什么皇帝会带我进宫,却让我坐上一定贴满了符咒的马车?

眼神放空几秒,我突然想起几天前和曾少离聊天说到的话题。当时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为什么有一个那么脱线的皇帝,东祖国居然还不灭国。

他不太理解脱线的意思,但还是笑着回答道:“东祖国圣上虽然天­性­好玩,不喜静坐,但论到治理江山平定社稷,圣上之后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凰后。凰后乃边土人氏,姓瑾名血­色­。早在圣上登基前便辅佐圣上夺得皇位,立下无数大功。虽然他为人低调,平素不轻易出宫,但却能将天下事了然握于掌间。能有如此凰后,实是我们东祖国国名制福。”

……

当时他说了一通有的没的,我也不是很注意听,唯一的感觉就是“原来这里有个男版的武则天”。

可是联系到骷髅先前告诉我的“宫里妖气极甚”,冒出我脑海的形象居然从武则天转成了妲己……

远目……

我抱着骷髅,终于意识自己即将见到穿越以来的第一个大Boss……

皇家有妖(中)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在我和骷髅第三次睡着的时候,抵达了目的地。

一下马车我就惊了。

先前和曾少离、展想墨几个进宫,不管坐的马车多华丽多美型,都必须在进宫的固定停车点停下。然后步行个几千米从宫门一直挪到御花园找皇帝。

可是这次我一下马车,竟然就已经到了御花园里!

这种前后距离极大的差别令我有做梦一般的感觉,同时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那句话咋说来着,历史中伴君如伴虎,向来凶残嗜血的皇帝突然对一个人仁慈,那说明这个人离死差不了多少了。虽然东祖国的皇帝距离“凶残嗜血”有着鸿沟一般的差别,但我还是很难放下心来——我担心的就是她突然间对我那么好,转头扔一张圣旨下来给我赐婚——先不论赐婚的另一个对象是谁,但我知道,如果不是骷髅的话,我这辈子就算玩完了……

感觉到我的紧张,骷髅紧了紧我的手,勉强对我笑了一下:“无论如何……我都在这儿……不离不弃,同生共死……”

我……默默地泪流了……

有必要讲得那么悲情吗?

我们只是来见一下皇帝他娘子而已——距离同生共死什么的,还是有相当距离的吧?

引路的男厮带着我们绕过长长的一道回廊。曲折幽回的长廊上,四周是排落有致的朱漆红木。中间镶着白­色­的明珠,幽灵般散发着青­色­的光泽。不远处是一个小巧的碧瓦圆亭,清水幽香环绕着圆亭。水中是欢畅游移的锦鲤,阳光折­射­下,微微泛绿的水面时不时透出锦鲤金黄|­色­的鳞片,光彩斑斑点点。

一个穿着金黄|­色­服饰的男子正背对我们站在圆亭里,一手扶着栏杆,另一手则在湖水中撒着鱼饵。都说人类审美观中有一种特例,一句话总结就是“背后是朵花,前面是乌鸦”。但如果这个男人不符合审美特例的话,光看他修长俊美的背影,都让我心里对他的正脸充满期待。

骷髅脸­色­一暗,委屈地白了我一眼。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被看见了,­干­咳几声,我开始小声地挑着那个男人的毛病:“伯桃你看,那个男的背影太没有气质了。啧啧,上身太长,腿太短,比例不对啊!”

骷髅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作答。

“真的……唉,不过也对,这世上还有谁的背影能比得上我家伯桃嘛?”我狗腿地粘到骷髅身旁。

“一边去。”骷髅没好气地嗔骂了一声。

“伯桃你看,那个男的手指那么长,看起来像洋葱一样。啊,那头发也长……伯桃我告诉你,头发长得太长发质容易变差。我觉得像你这种程度的长发最好看了!”

骷髅的嘴角终于向上扬起了一点。

我松了一口气,默默抹汗: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啊……

说话间,圆亭已经近在了眼前。

我噤了声,看着引路的小厮被黄袍男子挥退,装模作样地想给他行礼。

骷髅伸手止住了我,眼神犀利地往上一瞟,开口道:“一只山林小妖,不用给他行什么大礼。”

骷髅的声音绝对不大,但咬字清晰。我几乎是在他开口说完那句话的下一秒,就感觉到空气中泛着的“呲啦”作响的敌意。

黄袍男子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如墨的眼,眸中带着兴味的光泽,挺直秀美的鼻梁,­唇­有些懒洋洋地抿着。乍眼看去,很赏心悦目。

我啧吧着嘴巴暗自点了点头,作出评价:嗯,男人一个。

“果然是你!”骷髅的声音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我吃惊地看着骷髅:“你朋友?”

“鬼才认识他!”骷髅条件反­射­地蹦出一句。

我:“……”

黄袍男子:“……”

愣了半晌,骷髅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脸上青白红黑地变了半天颜­色­,狠狠地瞪向了黄袍男子:“为何你会在此地!?”

黄袍男子一挑眉,单脚翘起,无辜道:“为何我不能在此地?本宫可是这东祖国的凰后,贤惠爱民,父仪天下。我不在这皇宫里呆着,难道要去鬼都给自己挖坟?”

话一出口,我颇为无语了一阵。还以为自己找了个骷髅当相公,已经够非主流的了,没想到皇帝比我更紧追时代潮流——我这头成亲还是八字没一撇呢,她那边居然已经结婚了十几年……

骷髅脸上怒气更甚:“你是早已知道我出了鬼都不是?千方百计让璐儿进宫,还弄了一辆如此晦气的马车,你到底安何居心!?”

瑾血­色­无辜地摊手:“哟,小伯桃,你这话可是冤枉了我。你说说,先前璐儿进宫的时候,哪一次不是顺顺利利的?若不是我突然感受到都城内突兀多出了一股浓郁的鬼气,我也不会担心得立刻施法弄出一辆避邪的马车来呀!”

“辟……辟邪!”骷髅的音调猛然拔高了几度,“整个都城里,最邪气的就是你!”

瑾血­色­脸上一片喜气:“我知道,谢谢!”

骷髅霎时无言以对。

我心里颇为欢乐地鼓着掌,决定一定要学习他面对骷髅时淡定得如同面瘫般的气场——这种级别的能力如果能学到,以后我就可以把骷髅吃得死死的了!

……

骷髅顿了顿,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阵抽搐,开始幻想有一条鞭子将我抽打成翻滚状——为什么我总是记不住骷髅会读心术?为什么我总是要在他身边时才脑内那么多邪恶的念头?亲爱的,其实你和别人吵架时真的可以专心一点,不需要一直往我心里面钻也没问题……

瑾血­色­“噗嗤”一声,顿了顿,又“噗嗤”一声。

骷髅怒极,回头向他撒火:“再笑我就砍了你!”

瑾血­色­终于没忍住,“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边笑边断断续续地调侃道:“好解气……哈哈,太解气了……哈哈哈哈,让你当年把我扔出鬼都!哈哈,你看你看,报应来了吧!哈哈哈哈……”

我耳朵很灵敏地捕捉到了“扔出鬼都”四个字,心里一动,蓦然生出些听到了八卦的兴奋:“扔出鬼都?怎么说?”

“这话可说来话长啊。”瑾血­色­手一甩,不知从哪里摸出把扇子摇得惬意,“其实论辈分,我算是小伯桃的师兄……”

于是,一个瑾血­色­版本的故事登场了。

当年,作为童音麾下的大弟子,瑾血­色­每天的生活都很­精­彩。每一天暮­色­刚至,他就从打坐入定中醒来,马上跟着童音学习占星之术,如果占卜出来的结果是好的话,便下山修炼。如果占卜结果差强人意,则在鬼都中勤练飞天遁地之术。

他时常觉得,凡人与鬼怪妖­精­皆不相同,能够表现出各种情感。所以他会时不时下山,看着凡人们一颦一笑,感觉自己的内心也不断受到陶冶。

还有的时候,他会行至月老庙,看那前来跪拜的百姓们,总忍不住出手相助。

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便是这般,每日围绕着修炼和悟道进行。相信根据他的修为,没过多久,他便可以成仙了。

如果不是遇见她的话。

那时候,他正在山下修炼,化作了常人,看上了一副古董级别的名画。他温文尔雅地上前询问了价格,正准备掏钱之际,一个女孩童意气风发地走了过来,三言两语将那幅画为赝品的事情拆穿了……

只此一面,天昏地暗。

他开始对这个年龄尚小、但已然拥有上位者气质的女孩童有了兴趣。

于是不由自主跟在了她身后,听她说话,陪她看花。

然后一天过去,他诡异地升起了一个念头——想让鬼都的诸位见一下她。

于是带了她上山。

再于是,不知怎的惹了骷髅勃然大怒,对他施尽杀招。

最后他只记得自己被骷髅赶出鬼都,并勒令生生世世不得再回去。他也有哭过,问过,身为师父的童音却不管不顾,将他弃于身后。

于是,他便只能跟了那个女孩童走。一转眼,十余年过去,那个女孩童成了东祖国一国之皇,而他,则成了她唯一夫郎。

瑾血­色­说得很动情,扇子摇着摇着,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手帕,一个劲地往­干­涸的眼角抹。

我疑惑地看向骷髅。

骷髅冷静无比道:“他撒谎。”

然后,一个骷髅版本的故事登场了。

当年,作为童音麾下的大弟子,瑾血­色­每天的生活都很­精­彩。每一天暮­色­刚至,起床,开始数天上的星星。如果数到他觉得无聊的时候,星星数目是单数的话,他就下山偷一只­鸡­吃。如果数目是双数的话,就敲着铜锣从鬼都的这一头跑到那一头,将所有还在睡梦中的鬼怪吵醒。

他没有一刻能在鬼都里坐得住,总喜欢有事没事往山下去溜达。今天变成没有头的男鬼追着早起的卖烧饼人跑,明天变成一只血淋淋的手将夜起撒尿的小孩吓到尿裤子,然后看着那些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哈哈大笑。

偶尔他也会跑去月老庙,看见哪家女子长得最漂亮了,就施法将她的姻缘签扔到长得最丑的男子身上。那些凡人看不到他作怪,只见原本应该掉在地上的姻缘签居然飞了十几米落到远处磨刀杀猪的某家壮男头上,皆道是天赐姻缘——于是一对新人便在新娘子欲哭无泪的挣扎中被送进了洞房。

他的生活就是这样,每日围绕着恶作剧进行。童音曾经仰天抹泪,说如果他再这样闹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道士给收了去的。

他很深情地回道:“不怕!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来救我的!”

鬼都众鬼怪于是泪流满面,日日祈祷真的能有个道士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只妖孽收了去。

可惜,据说那群想前来斩妖除魔的道士们出门前都占卜了一下,结果是大凶。总结了一下自己­性­命与黎民百姓偶尔被­骚­扰的重要­性­,所有道士整齐地缩在了家里没有出来。

就在众鬼怪悲伤得欲罢不能的时候,老天爷终于听到了它们的声音……

那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瑾血­色­披着件破烂的麻布袍子蹲在路边和卖烧­鸡­的老大爷讨价还价。就在他说好了一根­鸡­腿再加半截­鸡­脖子五个铜板的价格时,一个小孩飞快地从旁边窜了过来,将那整只­鸡­抓起就咬!

……

那就是孩童时期的皇帝。

皇家有妖(下)

东祖国的百姓都道当朝圣上与凰后乃天作之合,两人伉俪情深的同时,还将东祖国统治得妥妥当当。对内,百姓丰衣足食、生活和乐。对外,邻国交好,四海升平。别的不说,光是我之前和曾少离几人出门吃饭,在酒楼里听到的

我想如果他们有幸能听到自家皇帝和凰后抢烧­鸡­抢回来的罗曼史,一定会感动得想哭。

跑题了,扯回去。

话说当时到嘴的烧­鸡­飞到了别人嘴里,瑾血­色­自打在鬼都混出头以后就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事情。所以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他对面前这个抢食的女孩童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用骷髅的话说,他找虐了。

趁着女孩童吃­鸡­的时候,用法术烧她的衣角——结果那小孩拍火苗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某路人,还碰巧将路人手中捧着的一碗新鲜猪油打翻到瑾血­色­身上——连带着自己拍火苗时不小心拍过去的几点火星。

于是瑾血­色­迅速从看火的变成救火的,又叫又跳,好不容易混进人群里化形溜走,才止住火势。

被火烧了一通的瑾血­色­怒火更甚,跟在女孩身后走了半天。路过某件客栈下面的时候,用法术将客栈里头一桶脏兮兮的洗脚水移了出来,从女孩的头顶“哗——”一声倾盆倒下!

……

被浇透的人自然是他自己。因为女孩居然在那桶水倒下之际突然发力,“嗖”地向前冲去!他条件反­射­地一把扑向前想抓住她——结果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了。

悲催……

怎么说那也是未来皇帝,虽然才是屁大的孩子,但照骷髅的话说,凤气护体还是有的。可惜,当瑾血­色­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无用功的时候,他已经被马踩了两次、被看猪­肉­的屠户甩出来的刀敲中三轮、被两个街头对打的泼夫造成大小误伤不计其数……

我回头看向瑾血­色­,一双死鱼眼将心底所有的失望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他­干­咳了几声,专心致志地抠着指甲。

我翻了个白眼,问骷髅:“然后呢?”

“我们当时都在鬼都,上面的场景,也是从镜湖里看到的。”骷髅轻描淡写,“见他吃了那么多次瘪,我们料想他应该会有所收敛。再加上那段时间鬼都­阴­气外漏,白天众鬼都不­精­神,我们便都洗洗睡去了。谁还知道他后来怎么样!”

我:“……”

我:“我觉得你们真的没有一点同胞爱。”

骷髅浅哼一声,别过了头。

我故事没听够,意犹未尽地问瑾血­色­:“后来呢?”

“后来,我突然发现她就是我一生所求,我与她女才郎貌玉女金童……”瑾血­色­还想走文艺路线,被我瞪了几眼,终于气馁,“好吧。我算了一下,发现原来她是未来皇帝。正所谓晚巴结不如早巴结,难得连天都给我一个那么好的机会,让我在距离都城偏远的地方见到未来皇帝!我当然得粘上去!”

“哈哈,然后你就跟着她跑了?”我笑得合不拢嘴。

“我岂会做出如此鲁莽之事。”瑾血­色­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冲骷髅一怒嘴:“我后来有将她带回鬼都,本想让师傅它们看一下没想到它们突然怒了。一个个都冷面对我,小伯桃还直接将我和我娘子扔出了鬼都!这世风日下,世道沧桑……”

瑾血­色­说着说着,手帕一甩,“哗啦”地变成了桌布,抽泣地往眼角抹去。

我果断回头指责骷髅:“伯桃,你们那样做是不对的!”

“是吗?”骷髅面无表情,“正午时分,阳光火辣,正是一天之内阳气最胜­阴­气最弱的时期。鬼都众鬼怪都在睡觉修行——他突然间带着个凡人的小孩子将我设在鬼都入口的结界踹开,然后将我从坟地里拖出来,让我腾出房子借给那小孩上茅房……”

骷髅顿了顿,挑眉看我,一股气势不怒自威:“我不把他们扔出去,难道还要给他们沏茶?”

“……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他是自作自受。”我讪笑道。

……

瑾血­色­摊手感叹:“璐儿,你好歹也算是本宫半个儿媳­妇­。虽然小伯桃的确是凶悍了点,但在本宫面前,你起码也该维持一下英姿飒爽、不畏夫君的形象吧?”

我嘴角一抽搐:又是儿媳­妇­……你脱口而出这个称号时,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身边那位的感想……

果然,骷髅瞪向了瑾血­色­:“你少在那边贫嘴!今日让璐儿进宫,你总不会是想炫耀当初的事迹吧?有话快说,我们忙得很!”

瑾血­色­迅速露出一抹揶揄的笑容:“忙着行床第之欢?”

骷髅笑得比他更欢畅:“是又如何?”

瑾血­色­:“……”

瑾血­色­:“好吧,我的确有事相求。”

正常情况来说,我是一个心地善良、积极向上、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虽然还没有像曾少离那样助人为乐到走火入魔的状态,但还不至于报复社会。如果认识的人有什么困难,而我又能帮得上忙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

但那只是正常情况下。

穿越到古代不算正常情况,认识的人是个自称为我半个岳父的皇帝她相公——这不属于正常情况。

所以就在瑾血­色­“有事相求”的“求”字还挂在­唇­边时,我就脱口而出:“不帮!”

……

骷髅和瑾血­色­都有一瞬间的恍神。

但很快,骷髅便反应了过来,­唇­角轻扬:“好。”

“好什么好!?”瑾血­色­慌了,“我还没说让你们帮什么呢!”

“你们皇宫那么多人才,非得我们帮忙吗?”我撇了撇嘴。

“这件事唯有你能帮上忙!”瑾血­色­义正言辞,“你是本宫心目中独一无二的人选啊!”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历史上,大人物忽悠小人物去拼命送死的时候都说对方是独一无二的人选。后来呢,他们只好用些独一无二的死法来证明那些大人物目光如炬……”

瑾血­色­举手发誓:“本宫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骷髅一声冷笑:“你从来就不是人。”

瑾血­色­完败,咬着手帕恶狠狠道:“你们先听本宫说完!”

东祖国是个富裕之国,盛世太平,百姓生活惬意。再加上当朝圣上治理得当,群臣忠贤,守住边土的将领又个个爱国守法,可谓国泰民安,充分显现出群体的力量。

然而说到东祖国的富裕,就不得不提到东祖国首富——钱家。

钱家,家如其名,相当于东祖国第二个国库。作为一个商贾之家,钱家的准则是“没有不做的生意,没有不赚的钱”。不管是高级一点的酒楼、客栈、布料店、古玩店,还是低级一点的棺材铺、窑子、倒买倒卖黑市,钱家可谓一手包办,将垄断生意的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般来说,有钱人家一旦荷包鼓起来,就会很空闲。这人一空闲,就会遐想很多不应该想的事情。

譬如升官,譬如上朝,譬如把自己儿子塞到圣上的后宫弥补一下资源缺失。

……

但是,以上遐想从来没有在钱家出现过。

钱家人始终专心致志地做着生意,垄断了本国经济后,就开始向外发展。朝廷也从来不会故意给钱家穿小鞋,反而时时扶持,多有维护。

瑾血­色­的解释是:因为钱家本来就是皇室的一个分支。

皇室中人,总会有几个特别无聊的。他们或者是对权势不感兴趣,或者是希望通过发展商业内部刺激国家,让百姓丰衣足食。这部分人从皇室中脱离出来,组合成以“求财”为目的的钱家。明面看来,钱家是一路扶持着当朝皇帝登基的暴富之家;暗地里,他们也是皇室中一批对皇帝及其忠实的皇亲国戚。

瑾血­色­身为骷髅的师兄,读心术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早在钱家成型之前,他便将那批脱离皇室的人调查得清清楚楚,避免她们心底藏着什么谋反的想法,将来会危害了皇朝。庆幸的是,那批人各个耿直正义,对皇帝也是忠心无比,从来没有捅出什么篓子。

钱家的生意愈做愈大,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当初从皇室脱离出来的人都各自有了婚配,钱家的掌权从上一代移到了下一代手中。

向来平静的钱家,开始闹事了。

“闹什么事?”我问。

“分家。”瑾血­色­抑扬顿挫道。

“那算什么事啊?”我翻了个白眼。

骷髅浅笑:“分家,在普通的商贾之家里发生,兴许只是小事。但钱家是皇室中人暗地里脱离皇宫组成的家族,背后与宫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蓦蓦然说要分家,必定与钱家内部有关,甚至,会关联到她们对圣上的态度。”

“她们针对的是本宫!”瑾血­色­忿忿不平道,“那群黄毛丫头,说什么凰后进宫多年毫无所出,实在有违父仪天下的原则。现在她们分成了两派,就着要不要给圣上后宫进贡美男子的问题吵得欢呢!”

骷髅露出了一脸看好戏似的笑容:“既然你如此烦恼,­干­脆生个孩儿,堵了她们的嘴不就成了。”

瑾血­色­咬手帕:“人妖本来就殊途,你和璐儿尚且生不出半人半鬼的孩子。没个三五十年,难道我……本宫生得出半人半妖的娃!?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骷髅笑眯眯地一字一顿:“不、帮。”

瑾血­色­跳脚,想了想,手一晃,一件紫­色­的杯盏倏忽出现在掌心。

“嘿嘿,帮了本宫的话,这紫秋的第三个杯盏就是你们的了。”瑾血­色­笑得很猥琐,一脸诱惑小孩的怪大叔模样,“如何?心动吧?这可是本宫花了大心思才找到的!”

新地遇故知(上)

骷髅看了看杯盏,又看了看瑾血­色­,笑了。

“你当我是没有法术无法明辨真假的常人吗?说什么花了大心思找到的——这明明就是八年前,你派人打扫皇宫库房时找到的。”骷髅说着,伸出手指在杯盏上抹了一下,“啧,还沾满了灰尘。”

“你偷窥我!”瑾血­色­义正言辞道。

骷髅弹飞指尖的尘土,好整以暇:“怎么说?”

“你要不是偷窥我,怎么会知道这是我八年前派人打扫库房时找到的?”瑾血­色­敲桌。

骷髅摇头:“首先,这百年来我一直在找紫秋失散的杯盏,每隔一段时间便用镜湖搜索四方是我的习惯,你也知道。其次,虽然你没良心地跟着皇帝跑了,但鬼都的众鬼怪还是会关心你的处境,所以我在搜索四方的同时,偶尔也会绕道去看一下你。结果一个不小心看到你派人打扫库房,又一个不小心看到扫出了个杯盏。”

“那你怎么不来拿啊?”我恨铁不成钢。

骷髅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你当我不想?原本我是打算亲自出一趟鬼都的,可不想逢生城来了个道士,以除妖为名施展法术,将鬼都附近的灵气吸取了一空。我别无他法,只好联合鬼都众鬼稳住根基,阻止灵气外泄。一时便耽搁了下来。到后来,灵气平稳了,可你又来了,谁还记得宫里有什么杯盏……”

我咧嘴一笑,表示骷髅的话对我很受用。

抬眼瞟了一下瑾血­色­,骷髅高傲地别过了脑袋:“当时我还在想,瑾血­色­找到杯盏,应该会给我送来。不料在鬼都平稳灵气,一等八年,这厮居然随手就将杯盏放到角落里。你说,这等没有良心的妖,若不是有事相求,我还不一定能见到杯盏呢!”

瑾血­色­眨眨眼,讪笑地凑了过来:“师弟,我错了。”

“错在哪里了?”骷髅的手指扣着木桌。

“这紫秋杯盏对你是多么的重要啊!当年那些打扫的侍卫们将它呈上来的时候,我就应该一眼看出它的真身。而不是随便扫一眼,觉得有些眼熟,随即便将它塞到角落处。你要相信师兄!师兄与你感情如此深,若我认出了它的模样,定会马不停蹄地赶到鬼都,亲手将它送到你手上的!”瑾血­色­低眉,侧脸,捧心状。

我无语:“你的意思是,八年前你没有认出这是紫秋杯盏。隔了八年后,你有事求伯桃,就突然认出了杯盏的真身?”

瑾血­色­深情地点头,一双眼睛对着骷髅吧嗒吧嗒地眨。

我和骷髅为他脸皮的厚度扼腕。

骷髅突然笑了,两个小酒窝挂在脸上,满是顽劣调皮的神­色­:“璐儿,告诉你件事儿。这皇宫内虽然有凤气护体,但由于深宫妖气逼人,护主的凤气无法遮挡住所有地方——例如,藏宝阁。”

瑾血­色­一怔。

我一捶手,配合地感叹:“我看现在天气晴朗,今晚一定是月黑风高的好日子。来了这里那么就,一直没有机会四处参观。正好我对皇宫藏宝阁里面的景­色­很感兴趣,不如今晚一起来看看吧?”

瑾血­色­笑容僵住。

骷髅捂­唇­浅笑:“璐儿你做什么,我随你便是。”

瑾血­色­委屈地看着骷髅,开始了深深浅浅地呼唤:“师弟……师弟……你这种想法不对啊!皇宫后院就是你师兄我的家,你趁着晚上过来逛藏宝阁,不就是给师兄我拆台嘛……师弟啊……师弟……”

……

看着瑾血­色­这幅狗腿的模样,我突然很想对他说一句:二师兄,别叫了……

饶是瑾血­色­叫得深情,骷髅还是不斜视地看着我,一脸正在思考今晚行动的模样。

瑾血­色­看了半天,终于意识到骷髅不是在说笑。

敛起笑容,瑾血­色­忽然一本正经道:“话说回来,钱家公子钱棠,可是享有京城四公子之誉的美男子呢!”

我和骷髅:“……”

我:“你不觉得自己的思维跳得太快了吗?”

瑾血­色­摇头感叹:“钱棠样貌俊美,知书达礼,在商业上的才华可谓出众,还秉习了商贾之家的好胜­性­格。早些年,京城十公子榜出来以后,他便对排名在自己其上的曾少离、展想墨和蔺佑深感不满。啧啧,幸好他为了家族的生意,一直随母亲在南方处理业务。不然,若是他来了都城,不知会闹出什么呢……”

骷髅沉默片刻,平淡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瑾血­色­摸着下巴道:“听说,此次钱家分家,牵扯颇大。钱棠怎么说也是钱家一枝商业奇葩,为了避免分家一事连累他,我特意让他娘派人将他护送进都城。”

骷髅眼睛眯起。

瑾血­色­若无其事地挖着耳朵:“早上好像刚刚收到下面的人来报,说什么‘钱公子的马车距离都城还有多少多少米,应能在黄昏闭城门之前赶到’。”

骷髅勾人的眼眸折­射­着凛然的光芒。

瑾血­色­擦擦手指,打了个呵欠:“听说钱棠对此次到都城很是愉快,还计划了一个拜访计划。我想想,在我和我娘子之后,他拜访的第一个人,会是曾少离呢……还是展想墨呢?”

骷髅淡定地思考了片刻,眼角突兀一抽。

将手肘撑在桌子上,瑾血­色­笑眯眯地开口:“师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回到曾府,骷髅将言笑和曾少离、展想墨拉入内室密聊。

半柱香的时间还不到,几人便从里面出来,一脸正义地吩咐下人收拾东西。一时间,奔走喧哗的下人和侍卫熙熙攘攘,将过道都挤得水泄不通。

我从人群中将被淹没的言笑捞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踹口气,就被身后的展想墨拽进了马车。霎时,一阵天旋地转,马车颠簸着,以每秒五米的速度向前狂奔……

黑压压的车厢内,我和骷髅大眼瞪小眼。

“伯桃,其实我没有那么花心。虽然偶尔我也会被美□惑,但总体上来说,我还是个很有节­操­的人,关键时刻绝对会坐怀不乱。”我举起三根指头发誓,“所以你不用这么慌张地带着我逃亡……”

“银两已经备好,其余衣物包裹会随后送上。”一个声音在右边响着。

“话可不能这么说。”骷髅抬头,媚眼如丝,“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家里有几个人我早已想好,忽然来个变节,你让我这个当正夫的如此处理?”

“我已经遣人通知了佑儿,他说片刻之后便会随同晴儿追上。”另一个声音在左边响起。

“就算这个理由说得过去……”我往车厢背上一靠,伸手指向两边,“那为什么他们也会在马车里?”

一左一右,展想墨和曾少离倏忽抬眼看我。

骷髅笑了:“于情,少离曾帮过你数次,解救你于危难之中。于理,你曾答应当少离的保镖,护他无碍。如今钱家公子来都城,虽然不一定掀起什么大风波,但按照少离好静远的习­性­,还是暂且退避的好。如此一来,我们前往南方办事,带上他,可有不妥?”

我恍悟:“合情合理。”

曾少离梨涡浅笑,感激地向骷髅点点头。

“可是展想墨呢?”我不爽地看向了左手边。虽然近些日子他收敛了许多,但出于他在我心目中糟透了的初始印象,我始终对他没有多少好感。

展想墨被我的语气呛到,眼睛一瞪,倏忽地红了眼眶。

骷髅迟疑片刻:“于情于理,他随我们来,确实不妥……”

气氛一下降低到了一个境界。

言笑小心翼翼地找借口:“我们此次出去,就是为了解决大问题。既然是为了解决大问题,那自然要有所依仗……”

我悟了。

就像黑店必备打手一样,青楼必备老鸨一样。

出门在外,特别是挂上了个“替皇帝办事”的门牌以后,自然也要有点能充身份装大款的象征。

尚方宝剑什么的……我就不指望了。但好歹能有个皇帝御子啊!

别的不说,相信光是展想墨一个人站出去,凭借他骨子里暴躁火辣的气场,就能让钱家一众人偃旗息鼓。

默认了展想墨的存在价值后,马车静了下来。

撩起挂在车窗上的薄纱帷幕,我看见窗外的景致正不断向后倒退着。已是接近黄昏时刻,阳光的余晖披撒下来,在万物身上勾勒出了一道金边。马车路过市集,百姓们相互吆喝着谈笑着的声音擦过耳畔,渐渐远去。隔着窗口一寸小小的空间,能看见远处护城河旁几个摇着扇子吟诗作对的书生女子。

马车颠簸着,视线捕捉到一个红衣女子飞快地闪过,然后那几个书生女子同时爆发一阵惊恐的叫声。

马车一晃而过,我华丽丽地囧了。

曾少离注意到我的表情,关切道:“怎么了?”

我远目­干­笑:“今天进宫,我忘记报告刘莲来了的事情了……”

“琅琊山刘莲?”

思索片刻,骷髅难得地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不用管她,这等人物,交由都城的人自去烦恼便好。”

马车愈行愈远,我放下车窗帷幕,听着马车驶出都城的声音。不远处,一辆马车迎着我们飞奔而来,转瞬便擦肩而过。

新地遇故知(中)

一路出发,马车的轱辘从一开始策马狂奔,到了后来的慢慢蹍转。

离开了都城没多久,展晴儿便携蔺佑追了上来。看着她们有马车不坐,偏偏挤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边挪边对路边的野花野草抒情,我就禁不住腹诽。

骷髅带着言笑坐到了另一辆马车上,美其名是对他进行“婚后生活教育”,谢绝女­性­参观。展想墨被骷髅拉到马车上密谈片刻,出来没多久,也扯着展晴儿和蔺佑先行了一步。

这么一来,当我最后凄凄切切回到马车上时,只剩下了曾少离和我大眼瞪小眼。

……

孤男寡女,坐在相当于密室一样的马车上,说不尴尬,是假的。

虽然这里是个女尊国,虽然按照曾少离的­性­格,如无意外我们也不会发生什么电光火石的摩擦。但自从我在马车里被展想墨亲了一嘴口水,自从曾少离他娘冲到我面前自称“岳母”,自从骷髅有意无意地暗示我“该往家里添几个人了”的时候——我就对这个世界“男人处于被动状态”的定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曾少离,是个好人。

虽然他的­性­格怪异,有种近乎立地成佛救化众生的偏执热情,但他是一个好人。

也是我在古代以来,第一个帮助我的人。

鬼都遇到的童音、秦飘渺,因为我是骷髅的命中人,所以教导我法术;逢生城遇到的金管事,因为收了我的钱,所以才护送我出城;新城遇到的小一小二小三她们,因为我帮了当时的言笑,所以才将我救出;甚至连跟在展想墨身后的展晴儿,也是因为要维护展家的颜面,所以屡屡为我挡下刀剑……

唯有曾少离,从一开始便是不求回报的伸以援手。不是为了讨某个人的欢心,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报恩,也不是为了利。

如果要追根到底,我想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他坏习惯一样的善心。还有他当时对我的微妙的兴趣。

所以我认定了他是一个好人。

来到古代,从一开始在鬼都的担惊受怕,到后来在琅琊山遇到刘莲的惴惴不安,再接着新城里带着言笑一边逃亡一边躲避展想墨追捕的咬牙坚持。虽然我一直在笑,但不代表我不害怕。从我在鬼都睁开眼那一刻起,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陷阱。我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因为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等着我。

……

所以当我遇到曾少离,看着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解决了刘莲和展想墨派来的侍卫的时候。

唯一的感觉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以那么从心而发的轻松。

当时我甚至很没骨气地想:啊,真好……如无意外的话,一直当个吃软饭的也不错。

是的,如无意外。

曾少离是个好人,温润如玉,笑靥如花。虽然当时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头上光秃秃没有几根毛,外加脸上一抹油的猥琐形象。但是我一直觉得,如果要这么一辈子跟着他,当个保镖或者别的什么,我也是愿意的。

可是不知道是悲催还是欢乐地,意外发生了。

原本打着要“多找几个相公,多生几个娃”旗号的我,在贴上了“骷髅专用”的标签之后,很没骨气地退缩了起来。

最主要的一点,是害怕骷髅会伤心。从小被人抛下是什么滋味,我也尝过。虽然小时候遇到骷髅,我只有七、八岁,但现代和古代的时间不同,骷髅用了多长的时间、抱着怎样的心情找我,我想象不出。所以我不能让骷髅伤心,也不想让还没长大的言笑那么早就学会争风吃醋。

说到底,在我的观念里,像曾少离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值得找一个女子对他一心一意。

……

好吧,我承认我把自己想得唯美了。

其实用一句现代术语说,我就是“有­色­心,没­色­胆”。

有个像骷髅一样彪悍的大老公,爬墙也要看看我自己的皮够不够厚啊……

对着车窗长叹一口气,我悲情地感慨了起来。

马车慢条斯理地往前移动了半天,我一直保持着将头扭向窗外的姿势。骷髅和言笑坐着的马车悠闲地跟在我们所在的马车旁,时不时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谈笑声。我幽怨地盯着他们那顶红盖流苏马车,心里暗暗期待骷髅或者言笑挑开帷幕看我一眼,然后随便和我说几句什么的。

不然我和曾少离一直这么僵下去,我不尴尬死也会无聊死。

像是接受到了我的怨念般,马车上厚重的帷幕掀了起来。

我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骷髅的头探了出来,见到我,笑一笑:“璐儿,你们马车上有折扇吧?递给我一下。”

“好咧~”我狗腿地将就放在手边的折扇递了过去,笑眯眯地趴在窗棱上,准备说话。

骷髅冲我眨眨眼,接过扇子,“唰”地将帷幕又拉了回去。

马车里,传来了骷髅的讲解声:“在折扇上作画……”

我:“……”

我:伯桃你个没良心的。

­干­巴巴地趴在窗棱上又张望了半天,我终于放弃了。

不知道骷髅在想什么,可按照这阵势,一时半会,他和言笑是没有功夫搭理我的了。

痛苦地扭了扭脖子,我僵硬着身子思考着要不要转身。

曾少离一直就坐在我的身后。我趴在窗棱上看了有多久,他就沉默了有多久。虽然我本质上和展想墨那种类别的自恋狂还是有一定的距离,但是鉴于对自己不算难看的外表的信心、外加曾妈自称我“岳母”而她儿子没有反驳的行为,我不得不怀疑曾少离心底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意思。

根据推测,现在我回头的话,不出意料,应该会看见他一脸痴情地凝视着我的背影。

我自信地点了点头。

就算不是一脸痴情的模样,也会是痛苦挣扎想爱又不能爱的悲情神­色­。

……

我突然很不厚道地想看看曾少离露出以上表情的样子。

抓住窗棱,深呼吸三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过了头——为了避免曾少离见我回头,急急地将表情收回去。

车厢里,一片安静。

我的身后,曾少离正一手举着棋子,一手托着棋盘,面­色­沉静、表情专注地——自己和自己对弈。

啊啊啊啊啊——

这么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空气都显得特别清爽的日子,这么狭小的一抬头就能见到面、一伸手就能碰到肩的空间,这么花好月圆正好一男一女不多不少的人数——在这种满足了偷­情­的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里,你居然在自己和自己对弈!?

……

我心里瓦凉瓦凉的,回想起刚才的脑补,顿时无地自容……

于是,果然是我想太多了吗?

怎么看曾少离对我,也没有一丁丁的兴趣啊……

按着回头回得太急,有些许抽筋的脖子,我努力在心底呐喊:曾妈!你骗我——

“脖子怎么了?”

抬眼看去,曾少离正关切地看着我。

“抽筋……”我龇牙咧嘴地应道。

“我看看。”曾少离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棋盘就想靠过来。

我看着他突然伸过来的修长的手,突然紧张了起来:“别!那什么女男授受不亲啊!”

曾少离一怔,脸上蓦然红了,但还是一字一顿道:“我擅长医术。”

我:“……”

好吧,他擅长医术。脖子抽筋,找曾少离。

我默默地在心底重复着,看了他一眼,大义凌然地将脖子伸了过去。

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按在了我的肩上,手指在抖,指尖有点点冰凉。不轻不重地揉着,让人感觉筋骨都松了。

僵了很久的脖子逐渐轻松,我眯着眼睛,舒服地叫了起来:“啊……对,就是那里……哎哟妈呀……轻一点……啊啊……别停……”

……

曾少离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

我“……”了很久,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喊了什么。

弱弱地睁开眼睛,隔着白纱都能看见曾少离脸颊上一片绯­色­。

我开始幻想有一千双手抽我自己的嘴,内心反复骂自己:没事喊什么喊……我喊什么喊啊!?

曾少离红着脸,一双眼睛朦胧地看着我,像是罩着层雾气。

气氛很尴尬……

非常尴尬……

而就在这尴尬得让我努力找缝钻的时刻,我居然听到了骷髅和言笑忍得快憋不住的笑声!

偷窥!?

我红着脸“唰”地站了起来,正打算扑倒窗边拆穿他们——突然!

“轰隆”一声,整个车厢轰然向一边倒去!

冲到我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爆炸了!?

冲到我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是:翻车了!?

然后身子往前一倾,一撞,一痛以后,再睁开眼,我脑海中剩下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死定了……

一双睁大的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眼睛,额前飘下几缕长发,鼻尖满是淡淡的温暖的体香。

翻身下车,我红着脸捂着嘴。

马车旁,几个赶车的侍卫正努力地往外推着马车。地上一个巨大的坑,马车一个车轮陷了进去,整辆车倾斜了四十五度。

骷髅和言笑正等着我,脸上笑容及其舒爽。

我灰溜溜地走过去,捂着嘴­唇­自动坦白:“如果说,我一个不小心撞进了少离的怀里,然后一个不小心扯下了他的面纱,再一个不小心磕了一下他的牙……你们会怪我吗?”

骷髅一挑眉毛:“磕牙?”

我悲情地看着他。

骷髅和言笑对视一眼,往马车看去。

曾少离缓缓的下了马车,脸上的面纱不翼而飞。剪水双瞳,双目濡湿,鲜艳欲滴的­唇­上很明显地留下一个咬过的痕迹。脸上红红的,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

一时间,抽气声此起彼伏。

骷髅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抬眼看向前方:“不远处有个小城镇,天­色­将黑,我们还是先进城,找间客栈住下吧。”

“别的事情,我们可以容后讨论。”瞟了我一眼,骷髅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新地遇故知(下)

一众人走进城镇,一条主要官道,上铺青石板,里面的青苔都被修葺得十分平整。街道两旁是清一­色­的黑瓦白墙屋,高低不齐,有的门口还挂着红灯笼,家家户户门口都十分整洁。

一栋古老破烂的客栈出现在面前,年久失修的样子,从正面看,黄灰­色­的墙面满是斑驳的锈渍。另一侧的墙上则满是绿油油的爬山虎,一层层厚重地压积着。屋顶漏了一半,隔得老远便能看见客栈顶部那片白花花的空洞。而真正站在了客栈门口时,还能看见一个斜挂在正门上的面目全非的灰黑长条——骷髅仔细端详了很久,将那个随风不断发出“吱呀”声的东西判断为——招牌。

在远离客栈二十米处,是热闹的市集。百姓来来往往,偶尔也会

我淡定地凝视这间客栈良久,淡定地回头,淡定地开口道:“我不要进去。”

“为何?”骷髅挑眉。

“第一,这个小城镇虽然小,但别的房子好歹也整洁­干­净,只有这件客栈又破又脏又吓人。第二,正常的客栈,就算没有客人,也应该有小二吧!这一间呢,居然都没有!”我振振有词,“综上所述,我很有理由认为这是一家黑店!”

……

骷髅的眼神穿过我,直接定在我身后的客栈上。

而后点点头,宽慰地掐了掐我的脸:“既然如此,那不如璐儿你一个人先行进去察看一番。我和少离、笑儿趁着日­色­还早,先在附近的市集逛逛。”

我抓住他的袖子,迟疑着道:“我一个人?”

骷髅笑眯眯地点头:“自然。”

“那这些侍卫呢?”我不死心地看着他。

“侍卫自然要保护我们了。”骷髅笑得那叫一个梨花朵朵开,嘴巴咧到让我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把皮笑破了,直接露出下面的脸颊骨来,“我们几个男子,弱质纤纤,初来此地。行走市集倘若不带几个侍卫防身,那可危险的紧。”

……

带几个侍卫防身……

是带几个侍卫帮忙抬你们买的东西吧?

我幽怨地在心底腹诽着,凑过去眨眼:“伯桃,我和你们一起去逛吧?”

“我们几个小男子逛市集,你一个大女人跟着作甚?”骷髅无情地拒绝了我抱大腿的意图,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客栈内逗留,你怕了?”

怕是当然的吧!

虽然这里是女尊国,女人的地位是比男人高。但和你们这些一个二个都身手不凡、不是用鞭子抽人就是用筷子戳人的“小男子”比,我这么个“大女人”那才是柔弱得不行!

大声在心底嘶吼着,我看向骷髅的眼神多了几分期待。

来吧,亲爱的,我知道你看得见我心里想什么的。

骷髅没好气地笑出了声,推着我进了客栈:“真是拿你没办法,来,我带你进去。”

向前移动,走到门口附近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将那“吱呀”作响的招牌猛然吹偏了一下。一层厚重的尘土直直坠在我头顶,顿时烟尘弥漫,呛得我咳嗽连连。

鉴于那坨灰尘的­干­扰,骷髅伸手推门的那一瞬间,我对客栈的内部构造简直是不抱希望到了极点。

……

三秒后,我发现我错了。

地面上铺盖着大红­色­的地毯,木椅上铺着丝质绣花椅垫。几个长相清秀的小厮端着­精­致的盘子来来去去,盘子上盛着菜肴和茶。还有些小厮们专门忙着添加檀香罐里的香料。整个客栈内,只能用金光闪闪、香气撩人形容。

我震惊无比地往后倒退一步,看了一眼破烂不已堪称贫民窟的客栈外表,再看一眼华丽得近乎诡异的内部。

心里顿时一个瓦凉瓦凉。

难道这就是颠覆了古人真理的“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吗!?

在我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瞠目结舌的时候,骷髅径直将我推到了一张桌子上。转头对着小二吩咐了一顿,递出几块碎银。

“璐儿,我点了几味吃食。你若是怕,也无须独自一人上楼。我们在市集闲逛一圈,马上回来。你便在这吃着喝着,等我们便是。”骷髅轻快地嘱咐道。

我不舍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骷髅莞尔一笑,在我手里塞了双筷子。

然后转身,拂袖,抬腿就走,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还带着欲言又止的曾少离和偷笑不已的言笑。

同胞们,有逗过小孩子吗?我还在现代的时候,没什么朋友的同时,家人也不在身边,闲着无聊的时候我就会去调戏楼下宿管­奶­­奶­的小孙女。一岁大的孩子,大人扶着会蹒跚学步了,很好玩的。尤其是把她丢在墙角,让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那表情,太生动了!

……

我发誓我现在就特别像那一个人站在角落的小孩,看着骷髅几人扬长而去,心底那个悲凉啊。

……真是报应= =

看着满桌食物,我幽怨地抖了下筷子。

算了,不吃白不吃,反正也给钱了。我安慰着自己,信手夹起一筷子菜花就往嘴里塞。

“噗”地一声,菜花颤巍巍地从筷子上掉下,我捂着嘴­唇­无声地痛苦挣扎。

……

小说里都说,女猪脚因为走路摔倒、梯子倾斜乃至于路上有个坑,导致身子一不小心向前方扑去——无论扑的位置是男猪脚的嘴巴还是身体,那画面都绝对唯美。不但能让人感受到男女猪脚亲密接触的小粉红,还给人一种华丽的不真实感。

何止不真实!

简直是梦幻啊!

全世界的小说果然都是虚构的啊啊啊!谁说那种飞扑式接吻唯美来着!?

我的嘴­唇­上那层皮都啃破了——

捂着被菜花烫伤的伤口,我欲哭无力地挠着桌子。

一声清脆得有几分做作的笑声响起。根据声音的位置判断,来人似乎离得我不是很远。

我顺其自然地抬头看去。

入目就是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小的男孩,大约因为他有一张俊美鬼灵­精­的娃娃脸。身形纤细,着一身淡青­色­的华服。如墨的眼,眸中闪着不明的兴奋光泽,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见我抬头看他,脸上登时腾起一团可疑的红晕。娇滴滴状地靠在门口,一双短腿努力地在地上扒拉着,有见过青楼姑娘伸长脚自个儿摸大腿的人可以自动脑补一下。

我淡定无比地扫了他一眼,默默地捡起筷子,挑起一颗­肉­丸子小心翼翼地凌空放入嘴里。

估计他没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无趣,怔了几秒,小声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居然不打招呼……”

“……见到美男子居然不打招呼。”

“出门在外见到美男子居然不打招呼!”

音量渐大,男孩的嗓门开始接近嘶吼。

我被动地停下筷子。抬头一看,猛然发现周围的小厮们都在用鄙视至极的眼神凝视着我。

心里顿时一片苍凉。

难道出门在外,一个女的见到美男子不打招呼,相当于现代男人的“举动不能”?

我眼角抽搐着,对着门口方向迟疑地咧了咧嘴。

男孩瞬间住口,几步冲到我桌前,两手往桌面一拍,兴奋地一声喝道:“你调戏我!”

……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他。

男孩咧嘴笑了,脚下一踢,将木凳踹到身后,坐下。

用的是那种婀娜多姿的坐法。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鬼。

根据蒲松龄定律,出门在外如果见到华美的豪宅,那豪宅里定然会有长相甜美的某鬼或者某妖。然后主角定然会和那某鬼或某妖­干­柴烈火,再然后欲罢不能地拉着小手表示“虽然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我对你情深如故恨不得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再再然后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着的温柔乡变成了荒郊野外一个乱葬岗,瞬间爆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眼神放空了几秒,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别的不说,如果这里有鬼怪,我家骷髅怎么可能安心把我留在这。

还是吃着喝着吧,别的事少管为妙。

下定了决心,我开始无视面前的男孩,自顾自地往嘴里填食物。

男孩换了几个姿势后,郁闷地发现我没有理他。百无聊赖地掰了一会儿手帕,他的视线停在了桌面上。满桌的佳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他石化了一样定在原地,半晌,一声清脆的“咕……”从肚子处响起。

他抬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有些尴尬,想了想将旁边一双没用过的筷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他于是欢快地接起了筷子,翘着兰花指相当儒雅地夹了一小簇菜花,放在­唇­边一点点啃着。

我震惊地看着他一小簇菜花放在嘴边啃了半天,然后脸上一红,斯文地掏出手帕抹抹嘴。然后伸手,夹起第二簇菜花,继续小口小口地啃。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做作的吗!?

筷子一抖,落在了地上。想了想,我默默起身,准备回头拿一双新的。

然后身子转了一半,想起来这里是有小厮的。于是又慢吞吞地转了回来,结果——

一双筷子飞速在桌面上移动着,动作之迅速气势之迅猛只能捕捉到一个黑影不断游移。桌面上的菜肴诡异地消失着,而那个所谓的斯文男孩此时嘴里塞满了食物,腮帮鼓鼓的,看上去完全就是两个膨胀的­肉­包子!

等等……

这团­肉­包看起来有点面熟……

男孩眼睛一抬,发现我在看他,手一抖,筷子迅速地收了回来。一手扭捏地在桌上划着,另一手用袖子挡住了嘴­唇­,一双眼睛盯着我眨巴眨巴。

我向后退了一点,戚戚然地开口问道:“我在哪里见过你吧?”

问句,用的是肯定语气。

男孩眼睛一下瞪大了,放下袖子开口刚想说话,几粒米粒“噗”地飞了出来。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从脸上抹下米粒,然后深呼吸,一把揪过他的耳朵嘶吼:“小——九——”

共聚一堂(上)

“唉疼!轻轻轻轻点啊……”被我一把揪起耳朵,少年的惨叫声堪比街角屠­妇­杀猪时店里传出的巨响。嘴里含着的米饭随着他开口天女散花一样喷出,险些没落到我身上。

我龇牙咧嘴地撒手,退后两步指着他:“咽下!咽下再说话!”

少年迅速将满嘴食物咽下,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我,鬼­精­灵的脸蛋写满了委屈,声音小小地:“我不是什么小九……”

我眼皮一跳,思绪横飞:那么邪?不会是我认错人了吧?仔细看看,这孩子和小九的确不怎么像。印象里小九长得应该更浑圆一点,脸应该更胖一点。虽然我和他已经一段时间没见,但顶多是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就是割­肉­也不可能瘦到这程度吧?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就及其欢腾地捂脸娇羞状:“小九不过是我离家出走扎根乞丐堆里的化名,我本名叫御青。阮姐姐你应该叫我小青青……”

我:“……”

……没错,是他。

“小亲亲?”我揪着他的耳朵质问。

“唉疼!人家身娇­肉­贵、一介男流,阮姐姐你怎么忍心……”小九叫得更为凄厉,脸上却带着一抹及其诡异的喜­色­。

我被他喊得哭笑不得,伸手就想掐他的脸。

他嘴角一咧,努力将脸往我的手边凑。

我默然几秒,淡定地缩手,坐回了原位。

不是因为认同了他的话,而是因为就在我准备伸手掐他脸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周围莫名涌现杀气——整间客栈的小厮不管是擦桌的搬凳的洗碗的抬酒的都突然抬头凝视我,一副如果我掐下去,他们就会将手下的桌椅碗筷一股脑砸到我头上的表情……

小九见我突然松手,愣了愣,不爽地低声骂了一句什么。

然后猛然抬头,用杀人的眼神向四周扫­射­一番。

我很有幸地看到了他眼刀过处,一片小厮尽低头的华丽场面。当下忍不住感叹这孩子的气场果然强大,而且还能屈能伸。当乞丐的时候横看竖看都是一副流氓相,一恢复贵公子身份,就彪悍到一个眼神吓跑人的境界。

……实力派啊。

小九讪讪地坐下,幽怨地看了我几眼后,突然瞪大了眼睛:“阮姐姐!”

“怎么了?”我被他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你!你的手……”他一脸惊恐地指向了我的手指。

我更心惊胆战了,抬起手来一番打量:不会是我中了什么化骨绵掌,手腕上有一道红线吧?

小九一把捞过我的手,放在脸上用力蹭了蹭。

……

那一瞬间,我发誓我听到了周围小厮们惊得像被十一月冷风吹过脖子般的抽气声。

小九意犹未尽地松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两只脚得意地在桌子下踢着。

这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大眼瞪小眼。

小九从一开始的惬意到后来的拘谨,再由后来的拘谨到接下来的羞涩。眼看着他被我盯得头都快塞到桌子底下了,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

小九猛抬头,忽望首,对着手指期待地看着我。

“你用了什么方法减肥?”我淡定地继续。

小九脸上的失望神­色­非常明显:“阮姐姐,你的第一个问题应该是‘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一个人来的不’‘你又离家出走了’之类的吧……”

我一怔,­干­咳了几声:“这种问题,你想告诉我的话,你自然会说。不想告诉我的话,我怎么问你也没有用。更何况我和你认识了那么久,太虚伪的话,说了伤感情!”

小九半信半疑:“真的吗?”

我厚着脸皮坦然道:“当然!”

四目相对,小九嘟着嘴表示不爽。

斜眼看见身边的小厮们又开始蠢蠢欲动,我识相地开口:“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九也看见了小厮们的动作,皱着眉头瞪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看了半天地板,然后柔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故而离家亲自追赶。”

我嘴角一抽搐,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九见我没反应,拉着我的衣袖便喊道:“阮姐姐,第二个问题你应该问我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瘦。”

我:“……”

我:“那,你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瘦啊?”

小九扭头,“窸窸窣窣”地不知­干­什么,半天后才扭捏着回答:“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直接从嘴角抽搐上了额头。

伸手,摊开手掌。

小九装傻地看了我半天,终于气馁,扁着嘴将手上的小纸条交上。

密密麻麻的问题,密密麻麻的情爱诗句。

我嘴巴张了半天,举着手上的纸条刚想说话。一阵诡异的风突兀从身后吹来,与此同时,原本紧闭着的客栈大门“唰”一声被踢开。展想墨兴冲冲地一脚踏了进来,恰巧迎上了纸张,信手便擒在手里。

“第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回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故而离家亲自追赶。第二个问题,你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消瘦?回答,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展想墨念着念着,脸­色­峰回路转变幻了好几圈。抬起头来,视线在我周围扫了几眼,一下定在了小九身上。

也许是展想墨的记忆力和人物辨认率实在高,也许是传说中男人也有的第六感作祟。一个呼吸的间隔,展想墨就惊诧地大喊了起来:“是你这个胖子!”

……他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被直接喊出胖子的称呼,小九脸­色­明显沉了下去,开口就道:“泼公!”

展想墨眼睛一瞪,脱口而出:“­肉­团!”

小九和身后一众小厮拍案而起:“放肆!”

展想墨长鞭以对:“如何!?”

“你身为东祖国使节,担负两国友好之责,可是却对我这临国使者之弟态度恶劣,你就不怕圣上降罪!?”小九咬牙切齿,气鼓鼓的脸恢复了几分当初还是小胖子的神采。

“本公子为圣上御子,地位崇高身份显赫,就是临国皇帝亲来也得让我三分,你这偷偷潜入东祖国的异国贼有什么资格让我对你温言和语!?”展想墨冷声邪笑,放肆的态度又回到了当初毒辣凶残的境界。

“谁说我是偷偷潜入的!我又不是­奸­细!”小九气得直拍桌,桌面的菜肴在他的掌力下“叮铃哐当”地弹起,菜汁酒水溅了一地。

“你一无入城文书二无圣上信物三无御使者亲自带领,进入我国境地不与驿馆联系反而连同随身侍卫占据民居并随意修葺——凭这几点我就是上报母皇判你为­奸­细,你也脱逃不了!”展想墨牙尖嘴利,眼刀一扫落在我身上,“璐儿,过来!”

“你个泼公!还想让阮姐姐过去!?”小九手一伸一甩,一道黑影迅速向展想墨刺去!

“我的­鸡­腿啊!”我一声哀嚎。

展想墨挡在面前的手猛然一抖,倏忽向旁边闪去。但动作还是慢了一点,一声惨叫之后,展想墨猛然抬头,左脸颊一道拖曳开去的酱油­色­鲜艳无比。

“本公子的脸——”

展想墨叫得凄厉,长鞭一举,尖锐的风声当即响在耳边:“今日不教训你,我就不叫展想墨!”

“来啊!减肥以来我还没好好动过手呢!谁怕谁!”小九眼睛一瞪,双手扬起就往前窜!

一时间,刀光剑影、拳打脚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交着手,所到之处,木凳桌椅无一幸免!小九带来的小厮们估计也是有些实力的侍卫佯装而成的,见状都挽起袖子准备上前打群架。不料一群展家军游魂似的不知从哪里突然钻了出来,两伙人相遇,直接将他们顶头老大的对战扩大化,整个客栈,混乱得堪比21世纪街头混混打群架一样。

我护着头从客栈里连滚带爬逃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一只手就倏忽揪住了我的衣袖:“你要去何处?”

“逃命!”我言简意赅。

另一只手揪住了我的裤腿:“阮姐姐不上前阻拦吗?”

“他们打得太激烈,我还想活到自我灭亡啊!”我撒腿狂奔状半秒,突然一愣,抬起头来,曾少离和言笑的脸在面前无限放大。

“你们在的话,也就是说……”我猛回头,忽望首,无比动情地叫道,“伯……桃……啊……”

骷髅环胸斜靠在客栈门口,闲闲地看了我一眼,嗔怪道:“看你惹来的烂桃花。”

言罢,脸上表情倏忽一敛,脚一挑,一张木桌便呼啸着横飞出去!

……

从我的角度,看不太清楚那张桌子飞出后的流程。但从曾少离和言笑诧异愕然再发展到惊悚的面部表情,联系客栈内突然暴起的一声惨叫,以及之后漫长的沉默……我绝对有理由想象,骷髅那一脚踢出了就是放在现代也无人能打破的吉尼斯纪录。

凌乱的客栈被扶腰崴腿痛苦惨叫的小厮和展家军们收拾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重新坐在一张桌子旁,不管是展想墨和小九,都冷静了不少——除了他们脸上惶恐得很有节奏的表情之外。

骷髅悠闲地喝着茶。言笑和小九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展想墨毒辣的目光一直在我和曾少离略微泛肿的嘴­唇­上打量,看得我和曾少离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一桌六人,就这么心怀鬼胎地各自沉默着。

许是觉得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小九想了想,手一挥,侍奉的小厮们都慢慢了退了出去。

展想墨眉眼一挑:“你这么大胆地撤了小厮,就不怕突然遭人暗算?”

小九撇嘴:“我信你还不至于那么笨,没搞清楚我怎么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之前,就给我穿小鞋。”

展想墨一声冷哼,手一抬,展家军也各自有序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客栈恢复了平静。

小九在展想墨挑衅的目光下掏出一枚令牌,炫耀似的往桌子上一拍:“这是你们国度凰后给的令牌。日前,东祖国富豪之家钱家内部混乱,牵涉极大,甚至还影响到了临国。所以他特邀我国圣上派人协助解决此事,有凭有据!”

展想墨蹙眉,手指按了按令牌,嗤笑道:“令牌是真的倒没错。但那又如何?就算是夫后邀请临国遣人协助,也应该有御使者出面,而不是你这个难登大雅之堂的毛头孩童!莫不是你偷了令牌,自己跑出来的?”

小九语塞,忽而拍案而起:“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谁?”

手指笔直向前,众人的目光交集,同时落到了——骷髅身上。

共聚一堂(下)

无名客栈内,一片肃杀的气氛。小九手指笔直地戳向骷髅,表情大义凌然正义无比。言笑略微不安地在骷髅和小九间来回看着。展想墨眼角一挑,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我和曾少离同时松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抿了抿嘴,一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干­咳着又转开了视线。

骷髅在巨大的压力之中喝­干­了杯里的最后一口茶,淡定地张嘴:“若你将璐儿视为姐姐,那你可以叫我姐夫。”

……

小九眼睛瞪大,扯过言笑就是一顿轰炸:“你怎么回事!?当初不是告诉过你要让你把握机会随时随地下手的吗?我才走了多久你就被人挤下去了!要是曾大哥就算了好歹他也曾帮过我们而且长得还不错,要是展想墨也就算了好歹他和阮姐姐还有点孽缘而且长相比起曾大哥也就坏了一点!现在凭空冒出一个姐夫是怎么回事!?你是想气死我呢吧你!?”

言笑被他劈头盖脸一阵痛斥骂得有点蒙,眼睛眨了十几下才想起来开口:“可是,左大哥是阮姐姐明媒正娶的正夫,早在年前就已成婚……”

小九“啥——”地一阵尖叫拖曳开来,随即下巴传来清脆的“吧嗒”一声!

曾少离在他痛苦扭曲的呼唤下扭过头来,仔细看了看,判断道:“下巴脱臼。”言罢,手放在小九下巴处一托——大开的嘴巴“咔哒”一声又闭了起来。

小九捂着下巴,抓住言笑又是一阵乱摇:“什么正夫!?我没听过那种东西!早让你下手你不下,你看看现在,好了吧!?阮姐姐突然冒出个正夫来,你该怎么办!?难道要我故意跑到他面前说出你和阮姐姐早已有肌肤之亲更承诺娶你……”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骷髅轻描淡写的开口。

小九当即撒手,将被摇得七荤八素的言笑推入我怀里,警惕道:“你知道?那你待如何?”

骷髅不置可否笑笑:“我们的家务事,什么时候还需要向临国的使者之弟报告了?”

小九眼珠转了转,扯过言笑一仰头:“我与小小还曾当乞丐之时就有过八拜之交,当时我们对天发誓有­肉­一起吃,有钱一起讨!事关他的终身幸福,我怎可坐视不理!”

言笑从头晕状态脱离,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

骷髅轻笑出声,茶杯在手指上“滴溜溜”地转着:“笑儿斌­性­良好,为人善良,且命中注定与璐儿红线有所交缠。就算璐儿没有允诺娶他,我也会寻机让他们有所发展。更何况璐儿先前已允了他终生,我又着实喜欢这孩子,待得近来要解决的事情尘埃落定,我自会让他穿着大红新郎服堂堂正正进阮家的门。”

“……真的?”小九将信将疑。

言笑嘴角挂着一抹甜蜜的微笑,声音小小地:“真的,左大哥是个好……嗯,好人。没有嫌弃我的身份,早已与我兄弟相称。这些天来,他一直教导着我嫁入阮家要注意的事项。就在昨日,他还与我商量了……我和阮姐姐的婚期……”

几句话出口,言笑脸都红透了,乍眼看去,就像一个晶莹剔透的西红柿。

客栈内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中。

我看着骷髅表疑问:婚期!?你怎么不和我商量?

骷髅眨着眼睛笑得很欢乐:我和你商量过了。

我眼睛一瞪: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骷髅冲我飞了个媚眼:就在前日,我问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当时你亲口答应说要听我的了。

我痛心疾首地捶桌子:我以为你是和我商量中午什么时候吃饭!

骷髅抿嘴笑着,转头看向展想墨:“话说回来,为何你会在此地?莫不是查探消息出了什么事?”

“查探消息?”我Сhā口。

“嗯,此去拜访钱家,你当真以为会是普通的分家这么简单?”骷髅解释,“我太了解师兄了。那妖孽大小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每每替他娘子处理­奸­臣诈相之时,都用手段将对方折腾得苦苦求饶。若不是遇上难以解决的事情,或者他被别的事情困在宫内出不来,他是断然不会求我的。”

“这么­奸­诈?”我挑眉,转头看向展想墨,“那你有查探出什么消息吗?”

展想墨轻笑地看了我一眼,肃颜道:“钱家主力分布在南方,我与晴儿、佑儿此次先行,沿路听了不少流言。都是关于钱家的,而且有不少……颇为耸人听闻。”

“耸人听闻?”我当即来了兴趣,拉着言笑和小九就在桌子旁围成了一个圈。

“听闻钱家日前分家,家中分成两派。一派仍守在南方本家年城,另一派则迁往了偏北的经井城,两派平素习惯在每月的初一、初七、初九相聚,而后共同谈论分家问题。”展想墨声音压得低低的,“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沿路派出展家­精­兵易装出行,一路打听消息,随我出发的三十­精­兵,居然无故失踪了十二名!展家军平素训练,都是以双人为组,就是分开了,也会沿路留下信号。可诡异的是,任我手下的人找遍了各处,都追踪不出他们最后出行的地方。就连晴儿手下的­精­兵,在无故失踪了十七名后,也只找出了一个线索。”

“钱家分家,实际是三分。一派守南,一派守北,还有一派受到了两派的打击,只能缩到偏西一个无名小城镇的府邸里。这一派由钱家七位年轻子弟组成,她们在钱家不受重视,­性­格皆诡异孤僻,为人­阴­沉。而且……”

“那有如何?”小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过由几名不受重视之人组成的小派,掀得起什么大风波吗?”

“你个胖子懂什么?”展想墨被打断,抬眼就瞪向他。

小九眼睛一瞪:“谁是胖子呢?泼公!”

“你……”

两人咬牙切齿摩拳擦掌,隐隐又有了开打的趋势。

骷髅抬眼,淡淡地看了一下旁边的木桌。

展想墨和小九的脸­色­明显一白,趾高气昂的态度收敛了一点,忿忿不平地坐回了原位。

“接着呢?那第三派做出了什么事情?”曾少离关心地问着。

“他们什么都没做。”展想墨摇头。

“那还不是掀不起大风浪!”小九不满地冒出一句。

“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做,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展想墨一声冷哼,“七个从未受过钱家重视的年轻子弟,竟然突兀生出了与家族两大派别对抗的勇气。而且,她们脱离钱家根本不是因为父后所说的‘凰后无子’的问题,而是她们对钱家的生意主权产生了争执之意。”

“脱离了钱家之后,她们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从不参加钱家的相聚讨论,也从不曾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但诡异的是,她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钱家向来友好的生意伙伴却一个接一个地转而与她们合作。原本握于钱家两派的生意,不知何时流到了她们手中,而且随着时日过去,落入她们手里的生意越来越多。钱家两派心中生疑,可偏偏店铺与地契都明明白白地写着那七人的名字……”

小九咽了咽唾沫,捉住我袖子的手紧了紧。

“十天前,也就是父后下令让璐儿相助解决此事的前两天,钱家两派几个德高望重的父辈,准备找那七人询问。”展想墨的声音越压越低,音调也微微发抖,“可就在出发之际,她们一众十数人,居然无故失去了踪影……打开她们的房门,只看得见她们的衣服浸渍在一桶血水中……那血水鲜艳欲滴,当中还飘浮无数根长长的黑丝……”

一道雷声在屋顶轰鸣炸开,客栈内,光和影交织着。

言笑低低地哭着,整个人缩到了我怀里。曾少离和展想墨脸­色­都有几分苍白,小九揪着我袖子的力度已然大到快要将它扯破的境界。就是我,深呼吸十几次以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骷髅诧异地看着我:“璐儿,你莫不是也怕了?”

我­干­笑着又打了个寒颤:“这种恐怖的东西,我当然会怕。”

“那往日怎么不见你如此胆小?”骷髅挑眉。

我被他语气里的调侃戳到,抛了个媚眼,决定酸他一把:“往日不是有你在嘛!”

……

一阵沉默。

骷髅难得地脸上浮起了两团红晕,抿了抿嘴,撇过了头。

空气中,一时间飘荡着甜蜜的小粉红。

小九似乎有点不适应这温馨的场景,别扭地揪了揪袖子,突然转头看我:“阮姐姐,你看小小都怕到哭了,你今晚在房里要切记好好安慰他一下!”

言笑原本还用袖子擦着红肿的眼睛,闻言顿时慌了:“小九你胡说什么呢?我尚未进门,阮姐姐夜里自然是要与左大哥……”

“你都哭了!难道说你不怕?”小九瞪眼。

“怕是怕,但……”言笑被他的话呛了一下,扁扁嘴,抬眼眨巴眨巴地看着我。

那种小鹿斑比一样的眼神,一下中了我的萌点!

我瞬间母爱泛滥,抱起言笑冲他脸上就是一顿猛啃,一段话没经大脑就笔直地窜了出来:“呀!你怎么那么可爱呢!今晚阮姐姐陪你!”

……

半秒之后,我意识到了自己胡乱喊了什么。

抬眼看向骷髅,发现他原本红着的脸已然恢复平时的淡定。见我看他,也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表示他没意见,那笑容底下毫不隐瞒的戏谑看得我心里一阵发凉。

……我怎么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呢?

喝酒(上)

俗话有云,手可以乱摸,话不能乱说。

这种来自前人的智慧语言,我一直没有多重视。

所以,用骷髅的原话——我今天会栽在言笑手里,完全是自作孽。

一个时辰前。

躲开曾少离欲言又止的眼神,避开展想墨臭得难看的脸­色­,推开小九硬要挤上前的身躯,然后在骷髅诡异的微笑中上楼。

木梯不过几步之遥,偏偏身后的眼神冰火两重天,愣是让我走出了“上路”的感觉。

言笑低垂着头乖巧地跟在我身后,拉住我衣袖的手微微颤抖着,低头能看到他耳朵处的一抹近乎透明的红。楼下,骷髅的笑容愈发灿烂,看得我肾上腺素直线上升。三步并作两步窜上木梯,我推门就有往内窜的冲动。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骷髅带笑的声音:“已然入夜,明日还有路程要赶。我看,我们也别闲聊了,还是各自回房休息吧。”

……

“咔哒”一声,关门,上锁,将木桌和椅子移到门口抵住,转身关了所有的窗,再仔细检查四周有没有偷窥专用的洞口。

完成这一切之后,回头,一眼看到了站在旁边乖乖不动的言笑。

屋内,烛火轻轻摇曳着,将人影拉长在墙壁上。许是屋内点了什么熏香,鼻息间闻得到淡淡的香气,整个人都放松了起来。言笑紧张地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头低垂着,呼吸都变得微微急促了起来。

呀……这孩子怎么那么可爱呢!!!

表现得那么娇羞,让我好想蹂.躏他啊啊啊!!!

我欢呼着扑了过去,一把抱住言笑就蹭了起来。言笑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叫了起来:“阮、阮姐……啊……”

“放心放心,你阮姐姐我有经验!”我用特别牛叉的语气安慰着他,特别加重了“经验”两个字。看着他原本通红的脸­色­更红了几分,忍不住咧嘴­奸­笑,伸手就蒙住了他的眼睛,“闭上眼睛别说话。”

“唔……”

低低的诧异声从­唇­齿间透出,还没来得及延续,就被堵在了­唇­舌交缠的温度间。

开始只是轻轻的触碰,接着便到了后面的轻啄,然后柔软的嘴­唇­轻轻地抵着。闭上眼睛,能感觉到彼此的舌尖小心翼翼地纠缠着。言笑的呼吸倏忽加重了几分,原本抵在我肩上的双手无力地滑了下去,每一下亲吻,都会从他­唇­间透出几分类似叹息的呻.吟。

身体的温度开始上升,我抱住言笑,两人的身躯贴近。盖在言笑眼睛上的手移到了他的腰间,轻一下重一下地揉捏着。近在咫尺的脸,温热的呼吸喷在了言笑的脖子上。言笑“嗯……”地低叫了一声,怕痒似的缩了缩脖子,整个人几乎要往下滑去。

“呼……”

我扶起言笑软得跟水差不多的身子,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这孩子的敏感程度让我特别有成就感,接下来,要不要移到床上呢?

“阮姐……姐……”言笑弱弱地叫着,脚一软,几乎往下坐去,“我……我想先……喝口茶……”

“喝茶?”我咧嘴笑了,摸着他的脑袋温柔道,“可以啊。”

言笑红着脸看了我一眼,还是止不住喘息。

我关怀备至地将他扶到门边,拉了张凳子给他坐下。也许是太紧张,言笑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倒了杯茶送进嘴里。整整一杯茶进肚子,他才稍微冷静了一点,脸上的红潮也微微褪去。

“阮姐姐……我,我有点紧张……”言笑双手握着茶杯,小声地嚅嗫着。

“紧张的话,就喝多几口茶吧,正好让你放松一下。”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见他当真乖巧地如我所说,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茶,我的心情那叫一个愉悦。

喝吧喝吧~现在你就暂时放松一下吧……

先让你舒缓一下神经,待会儿姐姐教你品味人生……

哇哈哈哈哈……

言笑不是骷髅,他不懂读心术。所以当他看见我脸上沸腾的表情时,也只是特别可爱地眨眨眼睛,对我回之一笑。看着他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喝着的样子,我特别猥琐地想着:如果他知道现在我心里正勾勒着等一下将他压在床上“这个样子又那个样子”的场景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喝得这么开心呢?

点在房间四角的烛火泛着昏黄的光芒,这种温情的­色­泽让人的心都变得暖了起来。

不过是一个恍神的空当,待我回过神来时,禁不住被言笑的动作吓了一跳。

倒茶、喝茶、倒茶、喝茶……行云流水不带任何一丝多余的动作。看着他速度极快地往肚子里灌茶,就是见惯了曾少离诡异行为的我,也忍不住腹诽:这孩子……是紧张过度了,打算给自己洗胃吗?

“阿笑,你喝太多了。”我担心地伸手,想将茶杯拿过。

他一把按住我的手掌,一直低垂着的头慢悠悠地抬起。原本清澈纯净的眼中此刻泛着深邃的黑,“呃”地打了一个嗝——铺天盖地喷出了一股酒气。

……

等等,酒!?

我一把将茶杯从他手里抽出,放到鼻尖一闻——淡淡一股酒香萦绕鼻尖。

我@#¥@¥……

谁在客栈的茶壶里装酒的!?

一翻白眼,我支起言笑就准备往床上移,心底郁闷一阵接一阵:看来……今晚是吃不了了……

“去哪?”言笑声音低低的,眼中没有透出半分醉态,偏偏身子死沉死沉地压下来。

我差点没被他气到骂娘,伸手掐了掐他的脸,没好气地答道:“还能去哪?你都醉了,当然是扶你到床上。”

“疼。”言笑半皱着眉头挣开我的手,抬眼看了我半天,突兀绽开一个灿烂至极的微笑,“阮姐姐……”

“怎么……”了字还没出口,衣领处蓦然一紧!

突如其来的力度猛然将我扯下,还没来得及多想,一股火辣辣的酒味就从­唇­间透了过来。

!!!

居然还是老白­干­酒!

“嗯!咳咳……”我被呛得脸都憋红了,奋力推着言笑。不想那孩子喝了酒以后,跟人格分裂了一样,力气大得惊人。我推了半天没挣开,反而被按到了桌子上。

桌面的茶壶杯盏“叮铃哐当”碎了一地。茶壶打破,一阵浓郁的酒香在屋内飘荡开来。隐约间我听见屋外传来了些许­骚­动,但很快又消失不见。言笑垂下头,倏忽从上面压了下来,不知何时长长了的头发落在我脖子。呃……有点痒。

“阮姐姐……”

言笑将脸凑到我脖子上,嘴里浅浅地叫着,温热的呼吸随着他轻轻的摩擦在皮肤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阮璐,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人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的!”我暗暗为自己打气,抬起头,严肃道,“阿笑,你喝醉了!”

言笑“呵呵”地轻笑着,抬头与我四目相对,一字一顿:“嗯,我喝醉了。”

……

一般来说,真的喝醉了的人会说自己喝醉了吗?

我囧了,蓦然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当即嘴角抽搐:“我说……你,不会是伯桃吧?”

言笑倏忽皱起了眉头,瞳孔更黑了几分,蓦然低头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

妈呀!

一记重啃,啃出了我一身的冷汗。言笑半眯着眼睛抬起头,深黑的瞳孔中投出些许危险的光芒:“以后……和我在一起时,你只能想我。不准提起左大哥的名字。”

我:“……”

如果言笑这种状态,是骷髅上身的话,那对于一心做好了准备和言笑你侬我侬打算的我而言,是悲剧。

但问题他不是骷髅上身,而是真真正正的——喝了酒以后的­性­情大变。

对于不但做好了你侬我侬打算,还一心想着会是“我压到言笑”这种剧情的我而言——比悲剧更悲剧。

骷髅那厮一定早就知道了!

我忿忿不平地咬牙。

手上一痛,黑影压下,言笑的声音明显不悦了起来:“阮姐姐真过分……明明说了,只准想我一个……要罚!”

“等……”

话没说完,­唇­间便重重压下一道热浪。顿时­唇­间那叫一个狂风暴雨行雷闪电翻天覆地难以言喻——别的我就不说了……

问题是——他那强到让我快喘不过气来的吻技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呀……每天都有练习呢……”漏出一点空隙,言笑的声音低低地绕在耳边。

我眼前一亮,猛然推开言笑:“练习!?怎么练习?和谁练习?难道……”难道那几天你和骷髅真的在车厢里这个样子然后那个样子!?

“……阮姐姐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言笑哼哼地笑着,伸出手指在我脸上磨蹭着,“左大哥还不至于那么大方,将这等闺房秘事告诉我……我是往日里看着你,而后一个人回到房间时,偷偷用手指练习的……”

手……指……

我脸都憋红了(兴奋),颤抖着嗓门(激动地)开口:“怎,怎么练习的?”

“阮姐姐想看?”言笑扑哧一笑,那一瞬间,又恢复了小鹿斑比一般的可爱模样。原本还抚在我脸上的手指轻轻扬起,而后,带着极度挑.逗的神情,将手指——含进了嘴里……

祖国啊!我都快流鼻血了!!

谁能把我那个纯洁可爱能够让我压倒的言笑还给我啊!?

喝酒(下)

言笑是个好孩子。

这是在我心中无容置疑风吹不动的事实。

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娇弱可爱害羞无措时常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正太——居然会将我压在桌子上,然后伸出手指魅惑似地在舌尖猛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野百合也有春天吗?

……还是我平常调戏他太厉害,老天看不过去,给我现眼报了?

稍微走了一会儿神,嘴上顿时挨了恶狠狠的一记啃。我吃痛地叫了起来,抬眼就看到言笑扁着嘴委屈兮兮的模样:“阮姐姐……你今天真坏,老走神……”

我­干­笑了一下:“走神什么的,呃,完全是因为桌子太硬了。我躺着腰酸,你也知道,阮姐姐年纪大了。咳咳,要不要,先让我直起身子来?”

别的都不说,当务之急,就是先改变这种一眼看去就是他压我的姿势。

言笑瞳孔的颜­色­一深,突然直接从上面压了下来!

铺天盖地的酒味从言笑的舌头传到我嘴里,整个嘴巴火辣辣的,像是生嚼了几十条顶级辣椒一般。我被他的突袭呛得咳嗽,脸都涨红了,好不容易将他推开一点,正想破口大骂。“唔”的一声,他­干­脆把舌头也钻了进去!那股直直窜进脑子里的辣味根本就不是和言笑接吻该有的感觉——那是和老白­干­酒接吻时才有的冲击力吧!

“唔!唔——咳咳……呼哈……唔唔唔!”

老不容易漏出一点呼吸,却迅速地又被堵进言笑嘴里。我只感觉氧气不足,头晕沉沉的,口腔里的热浪一阵一阵入侵着。腰间突然一凉,言笑一只手就直接捏在了我的肚子上。

……

晕沉沉的脑袋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第一感觉是:幸好我最近有减肥,应该摸不出小肚腩吧……

没来得及多想,言笑的手就在腰间动了起来。火热得有些惊人的手掌贴在皮肤上,重重地摩擦着,倏忽一下便滑了下去!

“等!等一下!”

我喘着粗气推开言笑,睁眼就看见他双眼微闭,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绯红的脸颊有点透明,气息紊乱地喷着,长长的睫毛扫在了我的脸上。手一扯,原本凌乱的衣服豁然敞开,露出了白皙的胸膛。

“阮姐姐……好热……帮我脱……”言笑欺身压下,尾音挑高了,无比的诱惑。

我瞪大眼睛盯着他,内心挣扎着言笑那小胳膊小腿还有白花花的胸膛上的两个小点不要离我而去啊啊啊,一边用力将他推远:“不行不行不行……”

阮璐啊阮璐,理智点!无论如何,这种状况外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你一点要坚持到言笑变回绵羊的时候,再一举把他吃掉!

“为什么不行?”言笑皱着眉头一把拽过我的手,双脚扣紧我的腰。

“你还太小了!这么早那啥对身体不好啊!”就那么一扣一压,我差点没把持住,当下冲他吼了一嗓子。

“我不小了!不信你摸!”言笑也倔了起来,伸手就将我的手往下拉。

“年龄!我说年龄!”我被他的举动吓出了一身冷汗,反握他的手腕,欲哭无泪,“阿笑,我知道你喝了酒­性­情大变,但你好歹纯洁点……一下变得太多,我适应不来啊……”

言笑一张小脸皱了起来,漆黑如墨的大眼睛带着水汽泪汪汪地看着我,声音腔调无比委屈:“阮姐姐……莫不是……莫不是你嫌弃我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信誓旦旦。

“……真的?”言笑扁着嘴可怜巴巴地盯着我,眼中的泪水摇摇欲坠,看得我心都酸了。

“真的!”我吸了吸鼻子,心里流光溢转满是这孩子从小到大受了这么多苦,到了现在自卑心理还是扎根心底,难得喝醉了酒能让他放肆一把,我偏偏又那么不给力地拒绝他——真是罪过啊罪过,想着想着良心实在过不去了,我又点点头坚定地添了句,“我从来就没嫌弃过你,真的!”

“既然如此……”言笑似乎很感动,眨了眨那水雾迷蒙的眼睛,委屈可爱的神­色­蓦然一敛,面无表情道,“那阮姐姐就别那么多废话了。”

我:“……”

看着重新恢复­精­神,在我身上左一口右一口亲得起劲的言笑,我默默地发誓如果以后我还让他有机会喝酒,我就不姓阮。

微微的刺痛从胸口传来,我闷哼了一声,这才意识到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将我的衣服褪下了一般,此时正调皮地用舌头在我胸口处画圈。

一张老脸顿时落了个通红。

言笑的皮肤很好,虽不至于像骷髅的那般滑腻,却也带着几分柔­嫩­。衣领敞开,身上原有的伤痕早已褪去,皮肤偏白,胸口两颗红豆诱惑般紧贴着我的身体。

我喘了口气,感觉着言笑从我胸口一路啃咬到小腹,又慢慢地一路挪到脖子处,身子开始变热。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言笑亲下来的时候,总会带着些啧啧的水声。布鞋早在刚躺倒在桌上时,就被他用脚调走了,就连袜子也不能幸存。光着的脚勉强地悬在桌边,与言笑的双脚缠在了一起,感受着他若有似无的用脚撩起我的裙底,呼吸越来越急促。

呼出一口浊气,我有些难耐地将头往后仰去。言笑来回在我颈间蹭着,火热的小舌一下一下轻舔,像是在火上浇了一把油似的勾人心神。原本紧紧缠在一起的双脚愈发用力,几乎是同时,一个火热的硬物抵到了我的腿间。

“阮姐姐……”言笑喘着气,抬起头来,嘴角还挂着银丝,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我,道,“我还想继续……”

我脸都涨红了,双手还放在他的肩上,身子有些无力。

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做的话,虽然有内啥未成年的嫌疑,但这里毕竟是古代。古代人哪个不是早婚早育的?哪有那么多计较。

更何况,不做的话,难道要我去找骷髅消火?

他不一掌把我拍到墙上去才怪……

轻轻舔了舔下嘴­唇­,我慢慢将手移到言笑背上扣住,半眯着的眼睛看向言笑,点头道:“啊……”

言笑眼神一暗,放在我脑后的手一用力,便将我的头抬起。­唇­舌交缠,灼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连心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腿间一凉,腰间的衣物纷纷落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下蓦然一痛,极满的感觉顿时充斥了整个身子。

“唔……”我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短促的叹息溢出喉咙。

言笑深深地凝视着我,瞳孔深处如同黑洞一般。身子轻轻动着,眼角微红,满足了一样轻轻唤着:“阮姐姐……呼……阮姐姐……”

一直被撞击着的身体像有热流在其中游走,轻轻的闷哼在­唇­间流转。我觉得眼神都飘忽了,下意识地扣紧言笑,想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却被他捏住下巴扭了过去,一双­唇­贴上,又是一阵缠绵得让我差点没岔过气去的湿吻。

身下撞击愈来愈烈,隐隐有开足马力狂奔的趋势。我咬着的嘴­唇­一次次松开,终于没忍住开口叫道:“啊……啊啊笑,嗯唔,轻点……轻轻的……”

视线很模糊,看不清楚言笑的表情。只感觉到他轻轻地舔了舔我的耳垂,顺着耳朵的轮廓挑.逗般游移而下,向来清朗柔软的声音此时染上了几分沙哑,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放心吧,阮姐姐……我有经验……”

听着他故意加重的“经验”二字,我只觉欲哭无泪。

那明明就是我的原话吧……

一声低吟,仰起头来,和言笑吻在了一起。轻重不一的深吻中,隐隐感觉有冰凉的东西滴落在我脸上。睁开眼,入目就是言笑红了的眼眶,脸上一抹满足了的幸福笑容,吻了吻我的鼻尖,小声说道:“阮姐姐,真好……”

“从你救了我,又允诺要娶了我之后,我每天都想着如今这样的场景。”

“以后言笑就真的是你的了,阮姐姐你也真的是我的了……”

“这样,真好……”

突兀加快了的撞击速度,连番冲刺的力度惹得我几乎叫出声来。言笑蓦地坐起了身来,一手将我拉起,紧紧抱住。姿势的突然改变让体内的火热扎根更深,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地将手放到了嘴边,想忍住那细细碎碎的浅叫。

却在下一秒,感受到一阵酥麻感突兀从脚底直直窜上后脊椎。一声难耐的喊叫从喉间溢出,同时感觉言笑的呼吸一窒,一股热流直直涌入体内……

人生有四大乐事。

按照中国古代某诗所说,这四大乐事无非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和骷髅的洞房夜是在床上,和言笑的是在桌子上。

……不知道如果我将来还多娶几个,会不会把屋梁啊什么的高危地点都尝试一遍。

我呼了一口气,脑子乱七八糟地转着。看着伏在我身上喘气的言笑,只觉得心都软了,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

……

言笑一怔,红着脸凝视着我,身上还带着刚才剧烈运动的汗水,透出些许粉­色­。

然后我很囧地发现……埋在身子里的某物体……又硬了……

夜,还很长。

晴儿悲催路(上)

清晨醒来,扶着腰龇牙咧嘴地从桌子上坐起身来,茫然地看着衣衫不整趴在自己身上的言笑,定住。

脑中以万马奔腾的速度飞速过滤了一遍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脸上开始冒烟。

然后一声怒吼倏忽划破天际:“左——伯——桃——!!!”

当我一脚踹开房门冲下楼梯的时候,骷髅几人已经坐在大厅里吃早点了。

见我连滚带爬窜下了楼梯,除了骷髅以外的众人整齐抬头,眼神里闪着的光芒居然还好死不死地带着点怜悯。

我怒了,冲到桌边,一边扶着自己酸痛的腰,一边抖着、笑着,准备笑完以后马上开始一连串的质问。

刚要开口,骷髅淡定地抬起眼眸:“昨天夜里,你们声音可挺大的……”

我快要出口的质问被他那委屈的眼神硬生生堵了回去:“……是吗?”

“听那声响,你们可是折腾了不久吧?”骷髅叹气。

眨了眨眼,我谦虚道:“也不是很久啦……”

骷髅凝视着我,半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马上想到了他的言下之意。

昨天夜里声音很大,等于我们折腾了很久,等于他一直在听我们的声音,等于我们一宿在运动,等于他也一宿没睡……

脑中瞬间闪过我和言笑抱在一起,而他则化为背后灵一直趴在言笑背上,一双血淋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场面……

又或者是我和言笑抱在一起,而他则保持着骷髅形象悬挂在我们头顶,一边咬着小手帕一边哭出血泪的场面……

再或者是我和言笑抱在一起,而他则将头摘了下来,放在窗边,随着我们的声音痛苦地撞击着窗纱的场面……

我:“……”

不得不说骷髅的读心术很强大,不光是语言,就连脑中闪过的画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眼见我心思乱转已经飞到了“我和言笑抱着,而他则一直在桌底用四肢快速来回爬动”的场景,骷髅的表情恶劣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就连额头都微微在抽搐。

我识相地停住了幻想,静静地看着骷髅。

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叹气了。

还在现代的时候,每每看女尊文,都会觉得NP什么的最有爱了。

可一旦自己陷入了同样的状态,就会觉得有点郁闷有点无奈。

骷髅和我从小就认识,等价转化一下,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感情是一件很抽象的东西,还在现代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有某个人在某个我去不了的地方等我,从生到死,从人到鬼。“左寒沙”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在我很小的时候出现,在我长大了一岁之后离开。如果没有我意外来到这边的经历,就算回想当初,我对当年那个曾经陪我一段时间的“沙子”,也只能是很单纯的友谊。

或者更多的是缅怀。

可我来到了古代,遇见了骷髅,争吵赌气关心爱护,说到底是一段不知不觉的过程。知道了他生前曾和我有过的牵绊,瞪大眼睛吼一句“真的假的”之后,便从心底冒出点细细碎碎的疼。

只想呆在他身边,只和他一起过。

活着也好死了也好,这一辈子我哪里都不去了。

而言笑呢?

很偶然地遇见他,很偶然地救了他,很偶然地带着他这里走走那里溜溜。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一连串的偶然,其实不过是我往日看了那么多女尊文,潜意识里的举动。女尊文里女主总会救人,救出的那人或者是个英姿飒爽的男子,或者是个单纯可爱的小白。

救了人,必然会说一句“我娶你吧”。

我照着自己的潜意识做了。

救了他,和他们混在一起,嘻嘻笑笑,借着看伤口的名义光明正大吃豆腐,偶尔偷香偶尔调戏。

我是喜欢言笑的,否则不会一直把他带到身边,否则不会担心骷髅不接受他,否则不会想要看着他和鬼都众鬼怪好好相处。

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他善良;可能是因为他可爱;可能是因为他总是默默地站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然而每每回头,总能发现他正用那双水润的眼睛看着我,然后脸上一红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柔柔地叫道:“阮姐姐。”

骷髅是那个无论何时都在等着我的鬼。

言笑是那个无论何地都在看着我的人。

表面看来,骷髅是名正言顺的我的正夫,言笑是总依赖着我的未过门夫郎。

可实际上,最依赖他们的是我。

两个都爱,两个都不想放开,却不想这样会两个都伤了。

……

祖国啊,让我捶胸顿足一下吧……

想专情一点,又想齐人之福。

难道要我将自己劈成两半,然后给骷髅和言笑对半分了?

脑中混乱,耳边却突然听到骷髅“噗嗤”一笑。

我抬头看他,隐隐期待他能说出些安慰我的话。

不想入耳就是一句:“璐儿,对半劈开怕是不够。不如横劈了四肢与脑袋,剩下的身子煮成­肉­汤再平分?”

……

对着骷髅特别认真的脸,回忆一遍那句特别非暴力所不能接受的建议。我突然一点也不想问他“劈成那么多块­干­什么”了。

晴儿悲催路(中)

众人围坐在桌子旁。刚才狼狈地跑进来的女侍卫深呼吸了几口,缓缓陈述出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大前天夜里,也就是我们刚刚探得钱家三分消息的当晚。蔺公子劝得小姐安下心来,暂且等少爷你们追上再到钱家调查。眼看天­色­已晚,我们一众人便寻思着暂且歇下。因为钱家父辈失踪一事过分诡秘,颇有几分鬼神之论……所以我们也不敢住得距离钱府太近,只在偏远地方找了个客栈投宿。”

“那客栈有何特点?”骷髅Сhā话。

女侍卫想了想:“没什么特点,就是一家寻常的客栈。许是因为位置偏远,客人比较少,显得有几分冷清。”

骷髅随意地点点头:“你继续说,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我们一群人未免人多显眼,都是分开了从不同地方进客栈的。”女侍卫压力颇大地擦了擦汗,仔细想了想,又开口道,“跟在小姐和蔺公子身后的是我与另外一个侍卫。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恰巧客栈小二淋了一盆污水倒了出来。小姐本站在边上,但为了护住蔺公子,衣摆下方被那污水淋湿了。”

“蔺公子当时有些许气愤,小姐便一番劝解,而后我们就一并进去了。当夜我们就歇息在客栈里,可不想……”女侍卫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着展想墨,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

“不想怎么?”展想墨有点急。

“不想睡到半夜,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女侍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碜,小声道,“我们夜里向来不会熟睡,一听到声音就惊醒了。又因为我和另外一个女侍卫住的房间恰好在小姐房间的隔壁,所以我们立刻就披上衣服开门查看。那声音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时而低吟时而高叫,乍听起来像是小姐的声音。”

“然后呢?”小九紧张地追问。

“我们推开门向外看去,隐约只见小姐站在过道的窗边与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说着什么。小姐衣服穿得好好的,可披头散发,连鞋子也只穿了一只,又哭又笑地说着什么,如同着魔一般。我们心中惊恐,还没想出个究竟,蔺公子也惊醒了,直接就冲出房间问小姐想做什么。”女侍卫咽了咽唾沫,回忆起当时的场面,一个劲地摇头,“但小姐丝毫不停,竟像认不出蔺公子一般,抬手就将蔺公子打伤。那男子见我们人多,一把越出窗外就跑。小姐见了,惊慌失措地跟在后面也跑了出去……嘴,嘴里还不住地喊着蔺公子的名字……”

一阵难得的凝重气氛包围了我们。

小九不明状况地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忍不住啧了啧嘴,拉着我的袖子小声问了一句:“阮姐姐,这儿的早点都吃光了,要不要再添点?”

包括我在内的众人整齐地扫了他一眼。

小九脸一红,嘟着嘴扭过了头。

展想墨微蹙着眉,眼底透出些许担忧,抬眼看我,斟酌道:“璐儿,你觉得……这件事,你怎么看?”

原本扫着小九的众人视线又一下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第一感觉是:­干­嘛要问我?

但我马上又反应了过来。

自家妹妹有撞邪的可能,展想墨往日做过那么多亏心事,这个时候一定特别担心忧虑怀疑是不是传说中所谓的“坏事一人尽数赶,报应全由亲友得。”更何况在古代,鬼神之说向来横行。展想墨一不是受过现代高等教育懂得“科学发展力量”的现代人,二不是­阴­阳眼道士命没直接和鬼鬼怪怪正面打过交道(骷髅不算)。这个时候,他一定是惶恐不已惊慌失措,处于看见谁都想伸手求助的状态。

我了悟地点了点头,对展想墨生出了些许同情心。

看看,平时没做好事,现在有报应了吧。

算了,我阮璐心胸宽广,也不会和你计较就是了。

“要让我来说,有两个可能。”我想了想,开口道,“第一个,我家乡那边有这样的例子。一个人梦见自己在抬沙子,那他就会真的从床上爬起来,一边闭着眼睛睡觉一边抬沙子。他本人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在梦中做过什么,顶多醒来以后觉得身体很累。这种行为我们一般叫做梦游,也就是人虽然睡着了,但他的身体却会随着他做的梦移动。”

曾少离微微愕然:“还有这种事?”

看向展想墨,我好奇地问道:“以你和晴儿那么多年兄妹的熟悉程度,以往晴儿睡觉的时候,有没有睡着睡着突然爬起来跳舞啊什么的先例……”

展想墨蹙眉:“没有啊……晴儿自小就很嗜睡,一旦睡下,就是夜半打雷她也不会离开床半步。断不会有那什么……梦游的先例。”

“阮姐姐适才不是说了有两个可能么?”言笑举手,“那第二个可能是什么?”

“那还用说,肯定是撞邪呗!”小九撇嘴Сhā话,“我猜她一定是遇上什么鬼鬼怪怪的脏东西,所以才会神志不清,打伤自己心上人,又喊着自己心上人的名字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

我和言笑对视一眼,不由自主看向骷髅。

传说中的“鬼鬼怪怪”骷髅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对话,他一直盯着那女侍卫,眼睛半眯,像是在看一个高级古董。

我有点吃味地凑过去,斜眼看了一下那女侍卫,心里暗暗下评论:眼睛不够我小(长那么大的眼睛她是想­干­嘛);鼻子不够我矮(鹰鼻子);头发不够我短(头发太长了营养跟不上会有白头发的);皮肤不够我黄(啧,长那么白丢光了我们黄种人的脸);虽然是跪着看不大清楚她的身高——但光从腿部线条分析——咳咳,她的腿应该比我长……

啊——好想掀桌啊——

这女侍卫还是展家军来着吧?听说展家军的武功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吧!?骷髅你老是用这么热烈的眼神盯着人家是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了还是对我不满啊喂!?

可能是我的怨气太深,也可能是我对那个女侍卫挤眉弄眼的表情太生动,骷髅终于没忍住,伸手捏了捏我的耳垂。

曾少离看向那个拘谨的女侍卫,问道:“那之后呢?你家小姐跟着黑衣男子跑后,你们怎么了?”

女侍卫先前被骷髅盯得冒了一头冷汗,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眼见小姐喊着自己的名字跟着别人跑了,蔺公子二话不说便带伤追了出去。他们用的都是轻功,一直在屋顶间飞窜,且行走的路线诡异无比。我们姐妹几人追到一半,半空突然腾起一阵烟雾,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展想墨捏拳。

女侍卫惭愧地低下了头。

“你是直接来这里通报消息的吗?”骷髅突然开口,“其他的侍卫呢?”

“其他侍卫们还留在了经井城里,四处搜寻小姐和蔺公子的下落。”女侍卫应道。

骷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过头来,欲言又止。

展想墨一挥手:“下去吧!”

女侍卫拘谨地应了声,跛着脚走了几步,“嗖”地一跃而起,几个弹跳便退出了客栈。

骷髅目送那女侍卫离开,关上门。手一拍,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枚黄|­色­的符纸贴在了门上。

小九疑惑地挑眉,展想墨和曾少离也是面面相觑。

我和言笑对视一眼,心里多少有了点底细。

“伯桃,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问。

骷髅点头,走回桌子旁,又摸出一枚黄|­色­符纸贴上了刚才夹着的红黑­色­物体。这才幽幽地开口:“我算是知道为何师兄会让我帮忙了?”

“因为你厉害?”我狗腿状。

骷髅翻了个白眼:“因为这是道术!”

“旅双乃崇尚神鬼之说的国度,早在我年幼之时,就看过了不少道术的书籍。”骷髅平淡地开口,算是一个铺垫。

我和言笑都是知道他的根底的,听了这话,都明白了那是骷髅找的借口。

曾少离却不知道这么多,闻言连连点头:“确实如此。我娘常常……我娘生前常常和我说起旅双国遗留下的神鬼之说。曾府之中,现在还存着几本由我祖先记载下来的关于旅双国的书籍。可惜由于年代久远,字迹多有残缺……”

骷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继续道:“在那书籍当中记载了不少缺失的道法邪术,其中有一个,便是利用人的头发行恶。”

“头发?”展想墨不解地叫出声来。

“那种东西能用来做什么啊?”小九也疑惑道。

“古语有云,­妇­夫新婚之夜需得结发,就是因为有结发同好共百年之说。”骷髅讲解,“有道行的人,得了旁人的一根头发,辅以符咒、香烛、火油、冥纸,便能得知那人身处何地,所做何事。更有甚者,甚至能利用一根头发,将仇家害死或是令自己的爱慕者不明不白恋慕自己。”

“道术延续至今,期间不免失乏漏缺,施展法术的人,多半无法利用法术做到如此境界。但天底下道术何其之多,说到底都是根系同源。利用一根头发将人控制住,也不是不可能的。”

晴儿悲催路(下)

“你的意思是,晴儿被那施法之人控制住了!?”展想墨瞳孔一缩,眼中迅速闪过狰狞之­色­,“此话当真?”

“早在年前,我曾与通晓此道术的道长有过片面之缘。”骷髅坦荡荡地开口。余光看见我和言笑好奇的眼神,凑过来小声加了句,“就是几年前鬼都灵气暴动时候发生的事。”

我和言笑恍然大悟。

“那道士是个世家中人,法力高深,法术诡异奇特,颇有几分邪法魔道的气息。当时浅浅一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骷髅低头看向那几根染血的头发,笃定道,“我自身也通晓些许玄法妙数,虽然这几根头发上沾着的气息与那道士并不十分吻合,可却很是相像。我怀疑,钱家三分的七个人与那道士世家中人合作,又或者……连他们也被控制住了。”

“七个人都控制住?”曾少离蹙眉,“这有可能吗?我记得娘曾经和我说过,施展道术,自身也会有些许负荷,一连控制多人,怕是会本尊造成极大的伤害。”

“七,乃邪魅的数字。”骷髅头也不抬,“七夜回魂,七子之说,农历七月七日乃众鬼横行日。若是道行高深之人,利用法术控制七个人不但不吃力,反而能利用她们彼此间的亲缘关系令法术更加成功。”

“中了这种法术……”展想墨欲言又止,咬着­唇­迟疑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个……很难说。”骷髅摇了摇头,“要看那施法人想要她们做什么。若只是求财,怕是不会让中法术的人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但若是求命……”

展想墨眉头皱得更深了,嘴角咬得厉害。手一下失了准心,打在了桌子的尖角上,顿时痛得他直抽冷气。

“近些天来,你有没有主动联络过跟随你妹妹的展家军?”骷髅问。

展想墨捂着手掌摇头:“晴儿与佑儿在一起,这两人都不是没有经验的主儿,事情交给这两人办,我自然放心。除了前些日子他们主动通知我展家侍卫失踪以及钱家三分的消息外,我都没有和她们联络过。”

“那你最好马上联络一下她们,确认她们是不是还留在经井城。”骷髅淡淡说道。

“为何?”展想墨微微皱眉。

骷髅沉默半晌,缓缓开口:“因为那借由头发控制他人的法术,是会蔓延的。”

一时无声。

我蓦地抬起头来:“刚才来的那个女侍卫会不会是……”

曾少离摇头:“那女侍卫乍眼看去,脸上尘土颇厚,衣领袖口间沾了不少雾气,靴子边缘有泥土溅起的痕迹,确实是赶路而来。而且适才我观察过了,她手指上有多年练武的茧子,虽然谈话时显得拘谨,眉宇间却不乏习武者的沉稳。若是被人控制住,脸上表情应当更加淡漠一些。我想,许是她连日赶路,距离得那施法之人远了,所以现在还没有被控制住。”

“确实如此。”骷髅轻笑出声,但很快就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但你又知不知道,法术蔓延的速度,其实与彼此距离并无关系。”

“刚才的女侍卫,靴子边缘有泥土溅起的痕迹。可你们有没有发现,那泥土溅痕极深,新痕盖上旧痕,重重叠叠。虽可以看出她连日赶路……”骷髅摇头,“但正常人的话,哪怕轻功再好,会不骑马从一个城镇赶到另一个城镇吗?要知道,经井城与此地,可是有一番距离的。就算大前天夜里发生轰动,刚才那女侍卫没有随在众人身后追着蔺佑,而是直接赶往此地。但现在不过清晨,一天时间徒步跨越城池,你们觉得有可能吗?”

展想墨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虽然我展家军个个武功高强,但还不至于出门都不用骑马。”

“也就是说,那个女侍卫撒谎?”言笑小声问道。

“撒谎倒不至于。”小九挠挠脑袋,眼前一亮,“哎,会不会是她的确被人控制住了,双手被捆,绑在马后。然后前面那人策马奔腾,她在后面被马拖着跑,然后硬生生在一天之内被拖来了我们这里?”

众人:“……”

“一般情况下,如果那人还有用的话,施法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等可能会害死她的举动吧?”言笑­干­笑。

“一般情况下,这样被拖着,就是水牛也会被活生生拖死。”曾少离­干­咳。

“一般情况下,我们展家军的手下还没达到这种被人在马后拖了一夜,还能活蹦乱跳出现在别人面前的能力!”展想墨翻白眼。

“一般情况下,我不认为谁能想到这么怪诞的理由……”骷髅扭头。

他们全都把损话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想了片刻,我拍了拍小九的肩膀,伸手指着客栈角落的一张桌子:“小九,去。到那边的桌子乖乖坐着,自个儿玩去吧。”

小九:“……”

一番吵闹折腾过后。

包括小九在内的众人再次开始分析问题。

曾少离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适才你说,那借由头发控制他人的法术会蔓延。刚才我们都见了女侍卫身上的发丝,那会不会我们也……”

骷髅斩钉截铁地摇头:“不会,因为刚才那个女子,根本就没有中法术。”

“可你不是说……”展想墨皱眉。

“我说了,法术蔓延的速度与彼此相隔的距离并无关系。但我并没有说那名女子中了法术。”骷髅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的意思是——她根本就不是你们展家军的人。”

“不可能!”展想墨一字一顿,“随我们一同出行的都是展家军的­精­英,向来直接谛属我与晴儿。每个人的样子我都记得清楚,不可能认错!”

“江湖法术中的易容之术处处流传,虽然能将其施展得出神入化难度很高,却不代表无人能做到。”骷髅应对自如。

展想墨一愣,又开口道:“就算她是别人乔装打扮,但我们展家军礼法繁琐,说话站立无一不规矩重重。若不是本人,她怎么可能全部做出,不露破绽?”

“道术中有一种法术名唤通晓,就是在特定的符咒中融入那人的血液,而后将符贴于背上。如此一来,便能习得那人所学。在古代,常有家道中落的道士世家借由此法唤出自家祖宗,护得自身安宁。”骷髅侃侃而谈,眼看展想墨还想反驳,摇了摇头,“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我就问你一句。你们展家军中,可曾有男子?”

“展家军的招收与皇宫的御统军一样严苛,怎么可能有男……”展想墨话语一顿,皱起眉头像是想起什么。

曾少离眼中闪过清明:“原来如此,难怪。”

看着他们三个很有默契地摇头、点头、脸­色­千奇百转,我和言笑小九面面相觑。

许是看到我们眼中的不解,曾少离很善良地解释了起来:“适才我们谈话间,那女侍卫额间头发频频垂下,她时而会抬手将发梢撩至耳后。那动作之于女子,实在娇柔。若不是身为男儿身,怕是做不出此种妩媚之举。”

把头发夹在耳朵后算是妩媚之举?

那我要是天天撩头发,岂不是妩媚得像妲己第二代?

我心底腹诽。

“没有中法术,身为男儿身,却连夜赶来通知我们此时。”展想墨脸­色­凝重了许多,“会不会是陷阱?”

“我看未必。”骷髅沉吟半晌,倏忽抬起头来,宣布道,“璐儿,笑儿,我们回房吧。”

……

有时候我真的追不上骷髅的思维进度。

“回,回,回……”经过了一晚的运动,言笑现在处于反­射­期,一听到“房”字就激动。只见他低头酝酿了半晌,再抬起头来,眼中那抹深邃的黑­色­看得我胆战心惊。

现在又没喝酒你走什么腹黑路线!?昨天那只是我技术出错,难道你还想一辈子压我!?

我横眉冷竖。

言笑脸一红,对着手指低下了头。

展想墨还有点发愣,看着骷髅起身来,惊慌地站了起来:“不讨论了吗?”

“明日我们直接出发到经井城,今日,就暂且养­精­蓄锐吧。”骷髅摆了摆手,直接走上了楼梯。

小九有些不乐意地嘟起了嘴,想了想,往厨房走去。曾少离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沉默着回了房间。

展想墨有些失神地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副咬着嘴­唇­皱起眉头的样子,一点没有往日咬牙瞪眼的活力。

这样的他,看起来实在让人心疼。

迟疑片刻,我伸手在兜里摸了摸。我的私房钱都放在兜里,里面除了之前我从王女还有晴儿那里亏来的钱和玉扳指之类的东西外,还有骷髅给我做的药膏。那时候骷髅刚从鬼都出来,采了些材料做成这药膏,说是让我带着防身。

我可是一直都舍不得用的,连长了痘痘都只是拿出来闻一闻……

叹一口气,我有些不舍地掏出那­精­致的小瓶子,放在展想墨面前。

展想墨微微怔住,抬头不解地看了我一眼。而后慢慢拿起瓶子,打开了瓶塞。

一阵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

我陶醉地露出了牙龈笑:呀……这如同绿豆糖水一样的香味……

“……这是?”展想墨疑惑。

“药!”我笑眯眯地答道,见他还是一脸不解,伸手指了指他的手,“伤药。”

展想墨又是一怔,摊开手掌。

刚才敲在桌角那一下,力度很大,虽然他后来光顾着听骷髅的分析,没怎么理会。但我还是看到了他掌心那一道深痕。

个人感觉一定很痛。

展想墨看着手心的红肿,眼眶蓦然一红,紧紧地捏住了瓶子,仰头浅浅地笑了:“嗯,啊,谢谢……”

我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呃……大哥,其实这瓶药膏我只是打算借给你,不是要送给你啊喂!

你别拽这么紧表现得这么感动,你这样等一下我怎么好意思向你要回来……

“晴儿是我的亲生妹妹,自从我娘娶了侍郎,我爹出走后。展家个个都忙着巴结侍郎,对我和晴儿反而疏于照顾……从小到大,展家人除了晴儿,我谁都不信……”展想墨絮絮叨叨。

我含糊地应着,心里痛苦地琢磨着要怎样表达出“那瓶药膏我还要拿回去”的意图。

“晴儿不能出事的……”展想墨声音低落,嘴­唇­咬得更紧了,眼中泪水隐隐有掉出来的倾向。

我心底一软,有些挫败:呃……算了吧。如果这个时候告诉他那药膏只借不送,搞不好会被雷劈的。

好人做到底……好人有好报……

顶多让骷髅再给我做一瓶新的……

“若是让我找出那给晴儿下咒的人,我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展晴儿一拳头敲在了桌面,手中拽着的瓶子碰着桌面,发出了清脆的“哐”一声!

“啊!”我条件发­射­地一声尖叫。

“怎,怎么了?”展想墨被我的吓了一跳。

“那个,那个啊……”我­干­咳了几声,强忍着心痛指着他的手掌,“你的手受伤了,不要再敲桌子了……”

展想墨一愣,脸上微微变红。

“这样,我帮你涂药吧!”我心思一动,接过他手中的瓶子,抹了些膏药后,便小心翼翼地涂在了他的掌心。

展想墨身体明显地僵了僵。

我也没管他,自顾自地将药膏抹在他的伤口后,松一口气。顺其自然地将瓶子揣回兜里,又掏出张­干­净的手帕在他手上包了一圈。

在此期间,他一直瞪大眼睛看着我,那双平日里很嚣张很得瑟的眼睛此刻乖巧得像只兔子一样,让我突然很有在他头上摸一把的冲动。

咳咳,冲动是魔鬼。阮璐你要记住,面前的都是假象,展想墨什么的本质里很恶劣的……

强压下调戏展想墨的冲动,我抬头嘱咐道:“包扎好了,你没事不要再敲桌子打墙什么的了。自己的身子自己要懂得照顾啊。”

展想墨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还是濡濡地盯着我。

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转头刚想走,想了想,回来添了句:“晴儿的事,我们会陪着你的。你不要想太多,就算是陷阱,大家一起跳,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展想墨眼神闪烁,嘴角终于溢出一抹柔和的微笑。

经井城之争(上)

我踮着脚尖游魂似的溜回上楼梯,脑中一直回荡着展想墨刚才那勾心动魄的一笑。

平常一个嚣张狠毒自恋暴躁的男人,突然淡笑起来的样子居然那么地……好看……

重点是我居然会觉得他好看!

我脑子一定是被驴踢过了……

甩了甩脑袋,我将一脑子心思甩了出去。安慰地摸摸兜里装得稳稳的药膏,我笑眯眯地推开了房门。

入目就是一面特别大的镜子,一声熟悉而凄厉的尖叫随着我开门的声音擦身而过,直达大厅!

“佑——儿——”

“碰”地一声巨响,我只来得及将门狠狠拍上,展想墨的身影就疏忽窜到了我身旁,一声大喝:“我刚听到了晴儿的声音!?她是在喊佑儿吧!?他们在哪!?”

我背靠房门,冷汗直飙,还不得不装傻:“啊?什么声音?有吗?你听错了吧?”

“自家妹妹的声音我怎么可能听错!”展想墨几乎跳脚,看着我挡在门口的动作,心中生疑,“璐儿,你挡着门口­干­什么?莫不是门内有什么东西?”

“这客栈才巴掌大小,有什么东西一眼就能看到了。门里除了伯桃和阿笑,还能有什么别的嘛?对不?”我一个劲地打哈哈,心里直腹诽骷髅太不小心。在屋子里用法术看晴儿的所在地不是不可以,但好歹也将音量降低一点啊。

展想墨对我的解释将信将疑。

背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身子一倾,踉跄了几步,被骷髅和言笑用手扶住。

“怎么了?在这门口大声喧哗。”骷髅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和展想墨很有默契地往屋内看去。

一片平静。桌子还是桌子,椅子还是椅子,烛台定定站在桌面,上面的蜡烛摇摇晃晃。

很好,作案工具都收起来了。

我点点头,安心了。

展想墨有些茫然,苦叹一声:“莫不是……我当真太过紧张,听错了?”

“我觉得很有可能!好歹也是亲妹妹,听到她出事,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刚才不还把手弄伤了吗?我看你就别在这呆着了。赶紧去休息一下吧。”我义正言辞。

展想墨看着包成了半个粽子似的手入了神,半晌才摇了摇头:“这外面艳阳高照,晴儿和佑儿却去向不明。我怎么可能安心歇息?”

那你想怎样?我还等着进去让骷髅重播一下刚才的片段呢。

难得晴儿叫得这么凄厉,我想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啊……

“此去经井城,快马加鞭至少需要二、三时日。”展想墨踟蹰了一阵,“虽然我也知道连日赶路,之前需得养­精­蓄锐。可我就怕若是去得迟了,晴儿她们……”

“亲人遭遇不测,心中担忧焦虑在所难免,我亦是懂的。”骷髅Сhā口,“既然你也无心休息,那不若我们尽早出发,去了经井城一探究竟,也好省去猜测的时间。”

展想墨喜出望外,连声应了以后,转身就安排手下准备马车。就连言笑,也被他硬拖着去拍门呼唤曾少离和小九。

……

我站在楼梯上,看着展想墨和言笑跑得快要飞起来似的身影,有点无辜地瞟向骷髅。

“你那是什么眼神?”骷髅眼角魅惑地一挑。

“刚才,说要进屋休息的是你。”我扁嘴。

骷髅点头。

“现在,说要尽早出发的又是你。”我委屈。

男人真是善变啊善变……

骷髅轻笑出声:“你这不就是没看见水镜里,展晴儿的处境,生闷气而已么?若是想要知道,待会儿进了马车,我们三人独处时,我们告诉你就是了。”

得,这才几天时间,骷髅和言笑就已经发展到了“我们”的阶段了。

明明之前我偷亲言笑一下他就生闷气……

男人果然都是善变啊善变!

“其实比起你们告诉我,我更想自己亲眼看啊。”心里腹诽,我不老实地用手挠着骷髅的大腿,“有电视图文并茂的话,谁会选光有声音的录音机啊。”

骷髅被我挠得有些受不了,脸上一红,细细碎碎地发出几声短呼:“璐儿……嗯,别闹……”

我和骷髅站在客栈楼梯上方,雕花木栏杆正好挡住了我的小动作。展想墨大声指挥着展家军来回奔走,言笑则刚刚从厨房里拉出还死抱着一只烧­鸡­不放的小九。身处这么一片哄闹嘈杂的地方,特别是我们还站得极高,若是骷髅有什么脸红耳赤喘气的行为,下面那一票人马一定会很快发现。

所以骷髅很理智地控制了音量。

听在我耳边,那几声特别惹人遐想的声音几乎就和蚊子飞差不多。

我在骷髅耳边得瑟地­奸­笑了一下。

骷髅白了我一眼,深吸了几口冷气,按住了我的毛毛手:“都这时候了,你还乱来……”

“这是什么时候了?”我调侃地问道,趁着周围的人没留意,飞快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骷髅腿一软,险些没跪倒在地。

我咧嘴笑得很得瑟:早就知道耳垂是骷髅的敏.感带。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地偷袭,效果居然会这么明显。

见我笑得灿烂,骷髅不平衡了。狠狠地捏了一把我的手,满意地看到我表情扭曲后,骷髅这才小声道:“适才我们看了一下展晴儿的状况。”

我龇牙咧嘴忍着手痛问道:“然后?”

“如果我们不尽快赶去,她的处境会很糟糕。”骷髅严肃地说着,眼神幽幽移到了远方,像是透过那重重叠嶂,直望到了正在某个地方忍受凄风苦雨的展晴儿一般。

……

我甩手的动作一窒。

“伯桃,你知道吗?”我轻声叫道。

骷髅保持着远望的姿势:“知道什么?”

“每当你撒谎的时候,习惯动作就是看天。”我说。

骷髅:“……”

骷髅:“没有的事。”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定住,半晌,回头扭了扭脖子,­干­涩到:“脖子酸……”

我脸一垮,摆出一个委屈无比的表情:“伯桃,你竟然骗我……”

骷髅脸上一红:“若我不这么说,你会停下手来吗?”

我更委屈了,下巴一个劲地抖着,声音叫得凄怆:“伯桃,你竟然因为不想我靠近你,就骗我……”

“谁不想你靠近了?”骷髅急了,声音大了几分,但很快又低了下去,脸上那抹通红­色­泽愈加鲜艳,“这里,这里不是人多嘛……你摸,摸得太明显……我……”

我皱着脸,努力从眼缝里挤出两滴水:“你的意思是你怕别人看见?也对……反正我长得这么普通,又不会武功又没有家世,你身为旅双国皇子,啊,虽然是几百年前了,但是好歹也是爱面子的。在外头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和你一起,我可以理解……”

骷髅被我一连串自我发挥的话说得眼睛都瞪大了,当即低叫出声:“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怎会嫌弃你呢?什么皇子身份有何要紧,我若不是当真在意你,怎会苦苦等你百余年,不顾一切将你带到这儿来呢?你,你怎能说出这种话……”

“我知道你不嫌弃我……”我低头对着手指,余光看见骷髅焦急的神­色­,突然一把伸手往他肚脐下一寸的地方一抓!

骷髅光顾着看我的表情,防不慎防,突然被我用手握了一把,“唔”地一声叫了出来。

“但如果我不这么说,怎么会有机会攻你空门捏?”我轻轻搂着骷髅,又舔了下他的耳垂,邪恶地笑了。

骷髅脸上涨得通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忍不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小声道:“璐,璐儿……别这样……”

“你猜猜我会不会答应?”我故意无辜地看着头,笑意达到眼底,握住他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圈。

骷髅几乎要叫出声来,身子骨已经软到紧紧贴着我,气息很是不稳。

“让你昨天算计我!”我惩罚似地捏了一把他的腰。

骷髅轻轻咬着嘴­唇­,媚眼如丝:“我……我没有……”

“真的没有?”我瞪大眼睛看他。

骷髅一窒,喷出一股热气:“我只是……啊……将茶壶里的茶换成酒水而已……”

我邪笑着看着:“我要罚你!”

画圈的右手改为了轻按,力度逐渐加大。

骷髅脚都抖了,双手紧紧扣在栏杆上,脸上保持着冷静,身子的某个地方却越来越热,肿胀到隔着衣服我都能感受到那跳动的脉率。从楼下看来,我们两个只是很普通地站着,乍眼看去,也只是距离太近而已。

“璐儿……不要了……今天你好奇怪……”骷髅眼睛微微眯起,说话间露出的呻.吟不觉间躲了起来。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对啊,可能是昨天和腹黑版的言笑在一起对得久了。听说那种恶劣的­性­格是会传染的。”

骷髅无语。

从他脸上我看出了“自作孽不可活”的表情。

于是心情大好。

身旁突然“碰”地发出一声轻响。

骷髅和我受惊地蓦然回头。

曾少离目瞪口呆地站在敞开的门口,原本拿在手中的小包袱已然躺在脚上。

……

知道什么叫尴尬吗?

……

这就叫做尴尬?

经井城之争(中)

宽敞的官道上,几辆马车飞速驶过,车轮的蹍转声不断回响。倏忽之间,便只留下了背后的滚滚烟尘。

我在车厢里东歪西倒,眼神放空,表情凄怆。

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所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从客栈出来后,我就一直处于妄自菲薄的新高度,脑海中不断浮游的唯一念头就是:早知道和骷髅腻歪会被曾少离捉包,我就不那么出格了。

早想起来曾少离的房间就在我们房间隔壁,我就把骷髅带到房间里再内部解决了。

可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回头万事已是惘然……

我悲悲戚戚地抹了把脸,一把将头埋进骷髅怀里,咬着手帕由衷感叹:“活了十几二十年,头一回丢脸丢得这么­干­净……”

骷髅脸皮本来就薄,被曾少离捉包后,也脸红了半天。闻言不禁挑眉:“怎么?适才在客栈里你不是胆子挺大的么?既不怕让展想墨看见,也不怕笑儿看见。怎的偏偏让少离见了,你反应这么大?”

我头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地:“少离……嗯,情况不一样的……”

“情况怎么不一样了?”骷髅语气里的调侃味很重。

“阿笑是自家人,如果我和你在那腻歪被他见了,那我也不会那么尴尬。展想墨嘛,脸皮比较厚。估计就算他看到了,顶多也只会大骂几句无耻,又或者是眼不见为净。总之就是不用担心他会有什么不良反应。”我叹一口气,“可是少离不同啊……他这人心思敏感,感情又细腻得要命。让他见到这么一个场景,我怕他会留下­阴­影啊!”

骷髅嘴角一掀:“你对少离倒是关心得紧。”

我幽幽地开口:“其实也没有啦。最主要是我担心自己拿原本在他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地位,会因为这件事大打折扣。人要脸树要皮啊——丢脸事小,面子事大……”

骷髅高深莫测地笑了:“那小九呢?刚才说了这么多人,独独少了小九。你就没想过撞破那场景的人会是他?”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摇摇头:“小九也就一个小屁孩,就算他看见了,随便塞一只­鸡­腿就能打发过去。不用太在意。”

骷髅忍俊不禁:“那他还真可怜。”

“不说这个了。”想得太多也没用,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坐起身来转移话题,“晴儿现在状况到底怎么样了?说实话,我刚推门听见她那声惨叫,啧啧,凄厉得跟被人褪毛放在热水里滚烫的猪没什么分别了。”

骷髅宽慰地回答:“放心吧。她目前只是不知被关在了哪里,­性­命倒是暂且无忧。关着她的地方四处漆黑,而且周围似乎贴了阻碍我我施法的符咒,我竭尽全力也只能大概看清她的轮廓。要想确定她身在何处,恐怕还得一番察探。”

我稍稍安下心来,想了想,又追问道:“那她没受伤吧?”

骷髅摇头:“她在那暗处独自呆着,不跑不跳,只不断呼着蔺佑的名字,时而哭喊时而惨叫。我怀疑她是被人施了法,入了梦魇,一时半会转醒不过来。”

“那可……真可怜。”我咋舌。

在噩梦里一直挣扎着醒不来,的确可怜。

“可怜的人,又何止她一个?”骷髅一语双关,话中带话,“她现在于梦里所听所闻皆为假象,沉于梦境无法转醒。可那一心苦苦找她的人,何尝不是历尽所能,惊惶间不知所措?”

……

我看着骷髅,语气很严肃:“伯桃,我知道你是古代人,接受过古代高等教育。但鉴于我文化水平比较低,下一次你能不能尽量说点我听得懂的话?”

骷髅“噗嗤”一声笑了,信手从车厢席案上拈起一枚糕点,塞进我嘴里。

我喜滋滋地咬着糕点打了个呵欠:“话说回来,我总感觉你师兄像是在骗我们。这钱家的事情根本就没他说得那么简单。啧,那个老狐狸!”

骷髅笑得有几分邪气:“狐狸?你可真是高估他了。不过一朵在山涧里浇暖泉水长出的金针菇,他想有狐狸­精­那实力,很难。”

我咬着糕点的嘴巴一顿,险些没将饼屑喷出来。

金针菇!?

噗……不愧是童音的大徒弟。

不过按照之前看过的小说啊电视啊电影啊什么的设定,被收为大徒弟的角­色­,要不就是将来会娶师父的女儿;要不就是将来会杀了师父;要不就是直接和师父来一段忘年恋;再要不就是师父的私生子。

根据我在鬼都混了一段时间的观察所得,童音在鬼都无配偶、无情人、无暧昧对象,所以女儿什么的也就不可能了。更何况金针菇他已经嫁给了皇帝当相公,就算童音有女儿,也没有什么实在意义了。

第一个猜测,打交叉。

再根据我对金针菇不算全面的了解,这妖怪虽然没心没肺了点,但说起鬼都众鬼怪时,表情还是会稍微放缓一点。更何况按照他那­性­格,别说杀师父。我想他惹了大祸让童音想杀了他泄恨的可能­性­都会比这大。

第二个猜测,打交叉。

至于忘年恋什么的……参考第一条后半段的理由,估计可能­性­也不大。

第三个猜测,打交叉。

所以总结所得,金针菇很有可能是童音的私生子。

坐在马车里颠簸的时间,我一直在脑中热闹地描绘着“金针菇乃童音私生子”的自我想象图。

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又过去了。

骷髅的脸­色­随着马车靠近经井城距离的缩短,变得越来越肃穆。

连带着我都变得紧张了起来,小心琢磨着此去经井是不是危机重重,一不小心就会有血光之灾。

马车接连行驶了两天,就连吃饭的时间都未曾停过。紧张之余,我又不免有点担心展想墨。

怎么说也是自家妹妹出事,从以前开始就一直相濡以沫。近乡之人情都会更怯几分,现在眼看就要到达妹妹去向不明的城镇,他指不定会有多害怕呢……

摇摇头,我对着车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打了个呵欠。

骷髅突然回头,冒出一句:“璐儿,此次经井之行,云雾深处重重疑难,指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我打了一半的呵欠被他严肃无比的话卡了回去。

“马车很快就能到经井城了,未免发生轰乱。璐儿,我不得不提点你一句!”骷髅深深地凝视着我。

我有点结巴:“什,什么?”

“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你都要有心理准备。”骷髅沉声说着。

骷髅说,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我都要有心理准备。

其实从听到这句话开始,我的心就一直扑通扑通地跳得慌。

按理说,事先骷髅已经给我提了个醒,我应该对接下来会面对的局面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事实是——当我刚把脚迈出马车时,就被面前那张突兀放大的人脸吓得尖叫出声,一声“鬼啊——”的高音直直往空中狂飙。

这是谁啊?

这是谁啊!?

原本整齐黑亮的长发如今发髻歪了一边,另一边凌乱着斜披在肩。尖尖的下巴处长出了青­色­的胡渣,脸上凹下去两片­肉­。那双挑人的凤眼此刻无神地放空,乍眼看去,就像一具新鲜出炉的尸体一般……

我条件反­射­地喊完以后直接掉头往马车里钻,一转身就被骷髅将脸扳了回去。

“不是说了,让你看到什么,都要有心理准备吗?”骷髅表情淡然。

心理准备!?

我回头再次扫了一眼身后那人,嘴角猛地抽搐一下,按住骷髅的肩膀恶狠狠道:“伯桃,你别告诉我他是蔺佑。你千万别告诉我他是蔺佑!你要是说这人是蔺佑,我就去shi!”

……

“他是蔺佑。”骷髅平静地开口。

我:“……”

我:“其实……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我和骷髅说话的短暂时间内,其余人也陆续下了马车。

失魂落魄的蔺佑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一下马车就愣住的展想墨,眼中飞快地闪过希冀的光芒。

“师兄!我找不到晴儿!”

“你怎么会弄成这幅摸样?晴儿呢?”

……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展想墨一窒,蔺佑眼眶红了,紧紧地咬着嘴­唇­。

“师兄……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那天夜里晴儿突然离开,嘴里虽然喊着我的名字,却是追着另一个男子……我好怕……我翻遍了整个经井城,大街小巷无一不至,却怎么也找不到晴儿的踪影……”蔺佑紧紧握住展想墨的袖子,眼中满是希冀,“昨天我收到了你派来的展家军的通报,说你们马上就要到经井城,我就一直在这等着……师兄,师兄你想想办法……”

展想墨心情也是烦闷紧张,嘴巴紧抿,一时间什么也没说。

“展家军的通报?”曾少离正好走到展想墨旁边,闻言不禁眉头一皱,“我们出发时如此匆忙,你的手下全都随我们一同出发,你什么时候另外派人通知蔺佑了?”

“另外派人通知?我没有啊……”展想墨茫然地答道,眉毛蓦然一挑,惊诧地抬起头来,“晴儿,谁通知你我们即将赶来此地的?”

蔺佑不解地摇了摇头:“就是一个展家军。展家军中女侍卫个个都有令牌,我光顾着担心晴儿的事,见了令牌就权当认人了。没有留意她是哪一个。”

展想墨拳头一紧,蓦然回头朗声喝道:“前日从经井城到客栈向我们报信的展家军可还在队中?”

一阵沉默。

其余展家军个个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没见过那个人。

一阵严肃的气氛顿时在众人之间弥漫开来。

饶是一向爱开玩笑的小九,此刻也敛起了笑容,想了想,开口道:“莫非……这是个陷阱?”

众人又是一窒。

“我看未必。”骷髅突然Сhā话,嘴角勾起,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说不定,他是当真来为我们报信的呢?”

经井城之争(下)

经井城,一个繁华富饶的地方。街道两旁新建的酒馆、医馆、布料店、客栈、木材铺、当铺、棺材铺无一不全,基本上一个人的生老病死都能在街上找到“一条龙”服务。来往的行人比肩接踵、络绎不绝。大部分人都穿得很体面,哪怕是街头吆喝叫卖的小贩,身上的衣服也­干­净整洁。

而临街乞讨的乞丐,更是一个也找不到。

城里没乞丐,就好像吃饭没筷子一样,绝对是件显眼的事。特别因为我和言笑是在乞丐窝认识的,潜意识里我对乞丐总有种莫名的好感。

所以当我跟着众人走过三条街都还没发现一个乞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向小九表达了疑问。

“经井城乃钱家第二分家的本营。在钱家人的领导下,城镇自是日渐繁盛。许多新建的店铺都需要招收长工,就算没有经验,也可以从头开始学起。”小九边走边向我解释,“不得不说,钱家的人确实手段了得。短短一段时间便将城中无业流民收归旗下,利用他们想要自力更生的想法安抚住他们,又因他们新人上工,月钱比起一般长工几乎要少一半,以此来源节流,缓和了新建店铺四处宣传的压力。待得日后收回成本,再逐渐涨高他们的月钱,‘朝四暮三’而胜于‘朝三暮四’,实在有生意人的头脑。”

好歹钱家人也是皇家出产,质量有保障,会用这么点手段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连连点头。

“话又说回来了。”小九眉头一皱,眨巴着眼睛开口道,“我怎么讲也是临国人,虽然之前离家出走跑到这边耍了一段时间,但对东祖国的事情了解还是不深。阮姐姐你怎么想起了要问我呢?”

怎么想起了要问你?

我­干­笑几声,抬头向四周看去。

展想墨和蔺佑面带忧­色­,边走边分析着晴儿失踪的事情。骷髅沉着脸走在他们身旁,一边听他们的分析,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来来往的百姓。

他们各自有各自要忙的事情,我脸皮再厚现在也不好意思去问他们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吧?

曾少离倒是闲着,除了低着头跟我们往前走之外,没有什么做的。可是……

偷偷扫了他一眼,正好对上曾少离带着几分茫然的视线。正想挤出个小酒窝冲他表示一下友好,他却“唰”地移开了视线,同手同脚僵硬着身子往前迈去,直直撞上了前面的蔺佑。

我:“……”

先是在马车里被我mua了一口,后是撞破我和骷髅在栏杆旁边你侬我侬……

别说他的反应奇怪,其实现在光是看着他,我都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曾少离也不能问。

至于言笑。

低头看看乖巧地牵着我手指的言笑,好吧,确认了现在他处于正常态。正常状的言笑一般来说最擅长的就是沉默,微笑,乖巧地点头,眨眼睛,还有让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地无视他的存在——绝对是大部分勇者游戏里“npc”的唯一技能。

所以我根本不指望这个状态的言笑会回答我问题。

这样数来,整个队伍了,唯一一个既空闲又不会让我有尴尬感觉更不会听了我问题之后笑眯眯地看着我沉默的人——就只剩下小九一个了。

低头看向小九,发现他还是一脸期待地盯着我,大前天看来明明还颇为小巧的脸颊上居然在三天时间内冒出了两坨­肉­团团。

我沉默几秒,笑着应道:“我想考一下你的智商。”

“哦,是吗?”小九将信将疑。

“事实证明,小九不愧为小九。这脑袋瓜子聪明得……”我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

小九脸上喜­色­一闪,得意洋洋地将头仰了起来,一副鼻孔朝天的自夸相:“那是!也不看是谁~我御青的名字在临国也是鼎鼎有名的!”

我刚想回话,蔺佑的声音却突兀响起:“到了。这里就是我们当晚住下的小客栈。”

抬起头来,到嘴的话在我视线瞄到那所谓的客栈的瞬间,噎在了喉咙间。

……

之前来通风报信的女侍卫说,她们找了间方位偏僻的客栈。

蔺佑刚刚说,这里就是我们当晚住下的小客栈。

……可我怎么觉得这间传说中又小又偏僻的客栈,那么眼熟呢?

你看那歪歪斜斜像被牛踢过的门框,那摇摇欲坠沾满了灰尘的的招牌,那发黑泛黄长满了霉迹的墙壁,还有那屋顶上浅浅盖着的茅草……

真是怎么看怎么像是我们之前住的那一间客栈。

……该不会是姐妹店吧?

“我说,你们为什么会选这么一间一看就感觉像黑店的客栈住下?”我问蔺佑。

蔺佑失魂落魄地看着虚空:“我们担心城内钱家耳目众多被人发现,所以故意找了间处于冷清地带的客栈。”

“难道你们事先就不觉得,住在这种地方肯定会出事吗?”我翻了个大白眼。

蔺佑失魂落魄地看着虚空:“我们担心城内钱家耳目众多被人发现,所以故意找了间处于冷清地带的客栈。”

我:“……”

心里腹诽着,我回头拉了拉骷髅的袖子,轻声问道:“亲爱的,有没有什么发现?”

骷髅眼睛微闭,深深吸了几口气,探出右手从空气中抹了一把,像是抓住了一把什么。而后另一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张符纸,就用手指夹着,随意地在握着空拳的右手上一绕。

一团火焰蓦地从他手心冒出,倏忽席卷到那张符纸上。蓝­色­的火光闪过,空气中“噼啪”了几声,一股浓郁的恶臭突兀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需要强调的一点是,当骷髅在做以上举动时,我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是街上。

虽然那间所谓的客栈的确是位于经井城较为冷清的街道角落,但它好歹也是在街上的。是在街上的建筑,那附近肯定会有人经过。

所以当骷髅专注于手上的火焰时,一个大约五岁的小屁孩正穿着开裆裤瞪大了眼睛围观,连自己嘴里咬着的一颗糖葫芦滚下了地面都没察觉。

我讪笑着对目瞪口呆的曾少离和展想墨几人解释:“那啥,伯桃好歹是旅双国的后人,多多少少也懂一点奇怪的道法。”

众人恍然大悟,而后盯着骷髅的手,目光炯炯。

火焰燃烧片刻,骷髅极度潇洒地将符咒一抽,手中火焰窜起差不多一米,又蓦然消失。

我和众人一同往前凑了一步,侧耳倾听状。

骷髅刚想开口,突然转头,蹙眉看向了那个已然呆住的小屁孩。

小屁孩嘴巴抽了抽,突然“呜啊”一声叫了起来,转身撒腿就跑,嘴里还不住地喊着:“爹……这里有个怪人手会喷火呃呃呃……”

“哎,不能让他乱说啊!”我心头一惊,喊了出来。

骷髅虽然不是怪人,但怎么说也是只鬼。如果让这不懂事的孩子宣传一下,经井城里指不定会有好事的人过来一窥究竟。万一里面就有能制住骷髅的道士,那怎么办?

靠在最边上的小九一把揪住小屁孩,将他的肩膀扳过来,笑眯眯道:“小孩,你想­干­嘛?”

小屁孩被小九笑里藏刀的脸吓了一跳,扁扁嘴,捏紧了手里的糖葫芦棍子,嚅嗫道:“我,我,我想告诉我爹……”

“你爹在哪呢?”小九笑得更甜了,乍眼看去,很有拐卖儿童的怪蜀黍气质。

“爹,爹在,爹在家里……”小屁孩眼睛红红的,都快哭出声了。

小九“哦”地拉长了音,点点头,突然往小屁孩身后的看去:“咦,那个人和你长得好像,难道就是你爹?”

小屁孩不疑有他地瞪大了眼睛回头。

“唰”地一下,手上一松。

我们沉默地看着小九抢过那孩子的冰糖葫芦,叼在嘴里炫耀似的咀嚼着。

小屁孩呆呆地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又看看小九手上迅速吃得只剩下棍子的糖葫芦遗体。

“呜啊”一声哭喊再度响起,小屁孩泪奔地往前跑去:“爹……呜呜……有人抢我糖葫芦……”

……

小九在众人的沉默声中自豪地站起身来,咧嘴笑了:“这样他就只会和他爹说,有人抢他糖葫芦了。”

我和众人:“……”

这么一闹,众人也没有了在街上分析案件的心情。

环顾一下周围,骷髅开口道:“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下吧,适才我一翻察看,还是有收获的。”

展想墨直接问蔺佑:“寻找晴儿这几天来,你住哪里?”

“知府衙门。”蔺佑应得飞快。

经井城的女知府,是个很富态的中年女人。知道圣上御子展想墨大驾光临后,对我们的迎接态度简直可以用三叩九拜十一鞠躬形容。从我们出现在知府门口开始到将我们送进房间为止,她都全权陪伴,嘴里不断冒出“展公子不愧为圣上御子样貌端庄气质优雅此次前来让下官欣喜若狂蓬荜生辉”等词汇。

眼里还一个劲地闪着狗腿的光芒,生怕别人看不出她“蓬荜生辉”的感情一样。

展想墨心里牵挂着晴儿的安慰,根本没心思听她恭维。略微粗暴地将她退出门外后,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骷髅:“你发现什么了?”

钱家潜入夜(上)

“首先第一点,那客栈门前有施展过道术的痕迹。”骷髅脸­色­凝重。

展想墨和蔺佑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骷髅伸出手指,“若我适才的检测没有出错,至少有三样东西值得怀疑。第一,那是法术迷魂。”

“迷魂?”蔺佑皱眉。

骷髅轻轻点头:“若以头发控制他人算是高级法术的话,那迷魂应该算是小孩子间恶作剧一般的法术。就是我当年孩童时期,也常常以此法术与鬼……与众友人相互捉弄。此法术简单明了,不会给中法术之人造成伤害,只要寻出中法之人的位置,就能轻易解开法术。”

展想墨和蔺佑顿时眉开眼笑。

“可问题是,当我试着顺着法术的方向追寻展晴儿的位置时,却屡屡遭到­干­扰。”骷髅摇头,“此乃第二点。”

“当时我们都没有靠近你啊……莫不是,那个年幼的孩童!?”展想墨说着,脸上迅速闪过狰狞的神­色­。

“我说的­干­扰是法术­干­扰。”骷髅伸手拉过茶壶倒了一杯茶,一根手指沾点水,随意地在桌面比划了起来,“这经井城中,有一股极其浓郁的法术残余,夹杂阵阵血腥。那法术残余过分霸道,看起来,像是几个人同时施展的,而那法术——恰好就是将我们引来这里的御发之术。”

顿了顿,骷髅收回了手指,轻轻在桌面点了点:“这,就是我说的第三点。”

一阵沉默,众人凑过脑袋看向桌面。

桌面上以茶水为画,勾勒出了经井城的大概版图。浅浅几笔便将大街小巷描绘得淋漓尽致,当中甚至连我们所处的知府衙门也画了出来。在这画面的中央,有一处地方空了出来,被骷髅划拉了一个巨大的叉。

茶水渐渐淡去,桌面上水痕渐褪。骷髅修长的手指在那打了交叉的地方一点,开口道:“找一个熟悉经井城的人领路,我们到这个地方看一下吧。此处,便是御法之术残余的地方。”

展想墨应了一声,转身就想走。冷不防被蔺佑一把拉住:“不用去找人,我知道那个地方。”

“你知道?”众人一怔,展想墨挑眉看向他,眉头微皱,倏忽瞪大了眼睛,“难道是……”

蔺佑点了点头,语气中添了几分杀气:“先前我和晴儿带着展家军曾暗中查探过——那便是失踪了数十位长辈的钱家分家。”

骷髅笑了,站起身来:“看来,我们要到那钱家拜访一下了。”

众人点了点头,各自走出门口。我最后一个出去,转身关门时,眼睛瞟见桌面已然茶水尽­干­,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钱家,金碧辉煌的一处豪宅。

高大华丽的建筑,屋檐翘得很高,上面是无数晶莹的绿­色­琉璃瓦,檐角坠着风铃,梁上蹲着嘲风兽,乍一看真的像一只展开翅膀的碧­色­凤凰。楼前挂着一面巨大的金­色­牌匾,匾上龙飞凤舞地书了“钱府”二字,牌匾一角盖上了一个红印,乍眼看去,气势汹涌。

我们一众人刚来到钱府门口,就被堵住了。

两个家丁模样的强壮女子粗鲁地挡在我们面前,两柄长长的标枪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曾少离拿出曾家当家人的令牌,没用;小九拿出骷髅他师兄的文书,没用;蔺佑和展想墨暴怒地拿出长鞭两条挥得呼呼作响,还是没用。

不管我们说什么,她们唯一的反应就是“钱家重地,不得擅闯”,“钱家重地,不得喧哗”,“钱家重地,谢绝拜访”。

感觉就像是两个卡带的录音机一样。

骷髅有点不耐烦了,伸手,不动声­色­地将两张黄符夹在了指间,脚步轻移,准备向那两个女家丁走去。

就在这时候,钱府的大门“吱”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金丝绣花黑袍的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袭黑衣肤白盛雪,表情相当冷淡,连味道都多了三分寒气。她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开了门后,就直直走了出来,眼不斜视,一看就知道应该是钱家某小姐。

果不其然,挡在我们面前的两位家丁一见到他,就忙不迭地行礼:“五小姐。”

“嗯。”少女冷冷清清地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骷髅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退回我身边。我拉着言笑往旁边站开了一点,头一抬,正好与那少女对视。

少女蹙了蹙眉,飞快地将视线别过去,又快走了几步,突然蓦地怔住了。回过头来,像见鬼似的猛然盯着我,嘴巴动了动,倏忽惊喜地叫了起来:“阮姐姐!”

……

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骷髅言笑曾少离展想墨甚至于小九的眼神扫­射­。

那种锐利中透出些许杀气的眼神让我的­鸡­皮疙瘩从背后一点点渗上来,让我在嘴角抽搐的同时,又多了几分不解。

“你来这古代没多久,认识的人可真多……”骷髅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边。

“我又没来过钱家……怎么可能认识她!”我翻了个白眼,急急在脑中回答。

骷髅冷哼了一声。

“阮姐姐,你怎么会在我家门口站着?”少女明显激动过度,笑得眯起了眼睛,脸上的冷淡一扫而去,“莫不是你知道我是钱家的人,所以特地来探望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呃……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抬手,“那个,你哪位?”

少女欢腾无比的笑声卡住。

我在她谴责的眼神中尴尬地继续抬着手。

少女撇了撇嘴,伸手弄乱了发髻,而后双手灵活地将头发绑了起来。原本清冷得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在发型改变了之后,显出了些许可爱。嘴一咧,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我大喜:“啊!是你!那个叫什么什么若的!”

“司徒若!”少女一字一顿,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司徒是我爹的姓氏,我本名姓钱,贯从了娘和爹的姓氏,叫钱徒若。”

……前途弱。

我嘴角一咧,夹在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境界中痛苦挣扎。

钱徒若咧嘴一笑,扑过来挽住了我的手臂,撒娇道:“阮姐姐怎么会来这里呢?莫不是真的来看我的?”

一旁的言笑咳嗽了一声,身子软软地向我靠了过来,恰好不小心将钱徒若拍开。钱徒若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刚想挽住我另一边手,骷髅的手就已经九曲十八弯地环住了我的手臂。

临了,还居高临下地瞥了钱徒若一眼。

我夹在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孩的对瞪中腹诽:钱徒若是个女的,而且我不是刘莲……你们两个有必要这样吗?

“钱徒若!”展想墨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钱徒若挑眉,回头看去:“哦,还以为是谁呢?圣上御子展想墨,曾将军之子曾少离,还有京城三公子蔺佑。”

“你们见过?”我好奇。

“那是自然。钱家怎么说也是东祖国一大富豪家族,有机会见到皇亲国戚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更何况……”曾少离点到即止。

我点了点头,也对。更何况钱家是披着普通百姓的皇家人氏大组合,别说互相见过,就算他们是青梅竹马,也不算奇怪。

“我们此次前来,是奉了父后之名,前来调解钱家分家……”展想墨深呼吸一口气,开口道。

“不可能。”还没等他说完,钱徒若就皱眉了。

“父后为一国之父,说出的旨意便也是半个圣意,你难道想抗旨?”蔺佑眼神锐利。

“我钱徒若不过钱家一介小生,还做不出抗旨之事。”钱徒若不卑不亢,“只是,钱家分家这等小事,还劳烦不了各位­操­心,诸位,还是请回吧。”

“所谓过门都是客,既然我们一番水土赶赴此地,那就是请我们进去坐坐,也是可以的吧?”小九慢条斯理,看见钱徒若疑惑的眼神,添了句,“我乃临国使者御大人之弟,御青。”

“哦……原来是传闻中好吃喝好美食前不久才因家人劝其少吃一点而愤然离家出走的——御青御公子。”钱徒若恍然大悟。

小九脸­色­一僵。

“招待临国使者一事,应由同为使节的展公子负责。我钱家屋小舍寒,就不邀请各位进去坐了。”钱徒若冷淡地开口,转头看向我,笑了一下,“阮姐姐,今日相遇,很是开心。可惜我还要到店铺去查看修葺状态,若改日有时间,我们再一起把酒谈欢吧!”

说罢,迅速从我身边擦过,掠过我身边的瞬间,飞速地将一样东西塞到我手中。

拇指大小的物品,不是特别坚硬。我不动声­色­地伸手拉住了骷髅,见他狐疑地抬头看我,咧嘴对众人笑道:“算了,看来今日就算站在这里,也只是徒劳无功。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骷髅了然,也应和着将赖着不想走的展想墨几人拉走。一众几人耷拉着脑袋拐过角落,回头看向四周,确认了没人以后,我一抬手,露出了手心那颗小巧的黑­色­物品。

“这是什么?”小九眼尖,脱口而出。

“这是药膳,钱徒若临走的时候偷偷塞到我手里的。”我捏着那颗药膳,问道,“这经井城里有几间新开的还在修葺的药店?”

蔺佑沉思半晌,眼前一亮:“我知道有一间,恰好靠近知府衙门!”

钱家潜入夜(中)

来到知府衙门旁的新建药店,只需要片刻时间。

我们缩在不远处的店铺里头,假装挑选布料,实际一直偷偷用余光打量着那药店。

钱徒若此时正站在药店外面,手中拿着纸笔写着什么。

那几个小厮面无表情地站在她旁边,乍眼看去,就像在监视她一般。

我们缩在的布料店很小,包括长工在内,也只有三个人。骷髅拿起一块布料询问价格,手一抖,三张符咒便贴上了他们的额头,转眼消失不见。

钱徒若转过身来,眼睛不动声­色­地从我们身上的掠过。骷髅一笑,手指倏忽抬起。

“哐当”一声巨响!

原本还在搭架的药店店铺门口轰然倒塌!

那几个小厮瞬间被埋进架子下面!

我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道冷风吹过,骷髅便推着我和钱徒若倏忽进了里间,随之一同进去的还有展想墨几人,只留下了那三个被骷髅施了法术的长工在外头查看状况。

钱徒若懵了懵,抬眼看见我们几个,眼神倏忽犀利了起来:“时间不多,我只说一遍,你们都记好了。”

“一个月前钱家发生了一件怪事,十数个长辈尽数消失,只在屋内发现一桶浸泡着她们衣物的血水,那水里还漂浮着无数黑丝。当时我还匿名在外,学着做买卖。冷不防收到这么一则消息,连夜赶了回来。可不想回来,却发现所有人都变了。例如刚才随我出门的那几个小厮,原本他们虽称不上活泼可爱,但至少笑颜常开。可如今全都面无表情,每每被他们盯着,我就觉得心里发凉。原本留在家中的我的娘爹小姨叔伯等人,也都变成了这幅样子。唯有几个与我一般迟归的钱家子女幸免于难。”

“可就在这几日,比我早两天回到钱家的大表姐跟我说,她进来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昏沉,时常做事难以自控。我眼看她一点一点随着钱家其余人一般变得愈来愈冷淡,心里更是惊恐万分。特别是……我也渐渐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遇事态度冷淡。有时候一觉醒来,看着镜中的自己,甚至觉得像是在看别的人一般。”

“我不敢回钱家,只能时常借口查看店铺状况,早出晚归。那几个小厮便跟着我出门,一双双眼睛失魂似的直直盯着我,着实让我心里发凉。我都快疯了!”钱徒若越说越激动,“如今钱家三分,形势已然不是我们几个尚且能保持清醒的钱家子女能控制的了。”

“你们就没想过要逃?”骷髅飞快地Сhā嘴。

“逃?如何是逃!?”钱徒若咬着嘴­唇­,面部神经微微抽搐着,一副竭力克制自身痛苦的样子,“与我一般在外面照顾生意晚归的钱家子女也有十几二十个,哪一个不是像我一样早出晚归,生怕在钱家呆久片刻的?其中一人甚至在夜里出逃,想要连夜离开。可不想,不想……不想那些个小厮、长辈们夜间竟然不睡觉,反而游魂似的在府中来回走动!他们的身形飘忽着在窗口、门口经过,时而哀嚎,时而大笑,我夜里根本就不敢睡觉!那个出逃的人被他们捉住,叫声凄厉!被关起来几天,再放出来就变得如他们一般了!你说逃,我们该往何处逃!?”

打了一个寒颤,钱徒若脸­色­­阴­寒地在我们当中扫了一眼,蓦地抓住了我的肩膀:“阮姐姐,阮姐姐!你我曾在逢生城相遇,也算是有缘。我知道你们都是奉了凰后的圣旨来这里的,可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管钱家的事了!”

我被她死盯着,情不自禁地一咽了咽唾沫。眼睛一瞟,却蓦地看见她眼底有什么在游移。

黑­色­的线条状物品,乍眼看去,就像是头发!

“伯桃!”我一声惊呼。

骷髅“唰”地打开了她的手,一道符咒“啪嗒”一声准确地落到了她的额头,倏忽烧了起来。

钱徒若一声惨叫,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跪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汗水。

包括我在内的众人愣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骷髅淡定地解释:“以法控制他人,辅之以腥血,层层传递。最避忌的就是中了法术的人情绪激动,一旦动怒,法术缠身的速度就会更快。”

钱徒若打着寒颤,嘴­唇­惨白:“多,多谢相救。”

骷髅不置可否地打量着她,半晌,对我开口:“璐儿,你到她身后,将她的衣领往下拉。”

我一头雾水地照做了,刚刚将她的衣领拉下一点,就蓦然看见了一团黑­色­的——

……

“看到什么了?”骷髅一众站在距离我们两米远的位置,遥遥追问。

我冷静地将她的衣领再拉上去,小心翼翼往后退一步,嘴一咧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她背上有一团在蠕动的头发,一个劲地往头顶的方向爬着……”

钱徒若怔怔地回头看我,满脸绝望。

骷髅摇头叹气:“那是法术蔓延的象征,待得她背上延伸的头发蠕动至头部,就会变得如同钱家其他人一般。”

钱徒若脸上更白了。

“有没有什么解救的办法?”展想墨问,“好歹现在她还清醒着,也许能帮我们调查这件事。”

骷髅沉吟半晌,突然抬头看我,笑道:“璐儿,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

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讪笑几声,想了想,灵光一闪:“啊!我想起来一个了!”

钱徒若眼中期待之光闪得璀璨。

“我记得以前看过书,印度人,呃,也就是我家乡那边一个地方的人。他们病了的时候,都会找一窝刚出生的连毛都没长齐眼睛还没睁开的小老鼠,然后用芭蕉叶包起来,活生生就往嘴里吞!”

……

钱徒若一捂嘴,泫然欲吐。

“这个方法,不太好吧?”最爱吃的小九活生生被我吓得脸­色­铁青。

骷髅一挑眉,嘴角噙笑:“这个方法不错,还有别的比较恶心的方法吗?”

恶心的方法……

我迟疑片刻,蓦地一握拳:“啊!我又想到了一个!以前的人要是中了毒什么的,就会到田里找蚂蝗。那是种白­色­的软绵绵的像鼻涕一样粘稠的动物……”

钱徒若猛然向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我。

“要,要吞那种东西吗……”这下,连展想墨也变了脸­色­。

“那倒不用。”我摇头。

钱徒若脸­色­好了一点。

“只需要将它放在你脚上,或者脖子,又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让它吸血就行。”我继续道,“蚂蝗吸血速度不算慢,原本是白­色­的皮­肉­,吸的血多了,就会慢慢鼓起来,身子也会变成红­色­。然后它会顺着你的脚一点点往上蠕动,慢慢地,慢慢地……”

“唔唔唔唔唔!!!”钱徒若惊恐万分地捂着嘴拼命摇头。

其他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个方法也不错,还有别的更让人难以接受的吗?”骷髅连连点头。

别的更让人难以接受的……

我仰头想了想,嘴角忍不住一抽搐:“伯桃,其实我在家乡那边,不是专门学这种东西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骷髅感叹。

靠在门边的曾少离脸­色­蓦然变了,催促道:“你们动作快些,那几个小厮就快从架子里爬出来了!”

骷髅眉毛一挑,手指轻轻一晃,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双筷子,转过身去,修长的筷子往草丛中就是一夹!

一直黑老鼠在筷子上“吱吱”怪叫挣扎着,光秃秃的尾巴一个劲地甩动。

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唰”地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找不到刚出生的幼鼠,但也凑合了吧。”骷髅脸上不愠不喜,筷子一移,将老鼠伸到了钱徒若的嘴边,命令道,“吞了它!”

钱徒若的眼睛瞪得极大,一个转身就想跑!

小九和言笑眼明脚快,一人一脚同时将她绑倒在地。展想墨和蔺佑“呼啦”一声抽搐腰间长鞭,原本柔软的鞭子在他们手中倏忽坚硬,利剑一般架在了钱徒若的脖子上。

“阮,阮姐姐……”钱徒若带着哭腔叫了起来。

我有几分不忍地往前挪了一步。

以骷髅为首的几道锐利眼刀“噼啪”而至!

我沉默地低着头又退了回去……

曾少离有些看不过眼了,眉头微皱,劝道:“若这法术暂时解不了,那便算了吧。何必如此为难她?”

钱徒若用力地点着头,一不小心,险些被脖子旁的长鞭划拉出一道口子。

骷髅笑了:“正是为了解开她的法术,我才会如此为难她。”

说罢,也不管曾少离听懂没有,夹起老鼠就往钱徒若的嘴里凑。

十厘米……

五厘米……

一厘米……

钱徒若的眼睛越瞪越大,眼中那抹绝望和抗拒越来越深——我几乎是痛心疾首地转过了头——是在是不忍再看下去了。

周围疏忽一阵静谧。

而后,便是绵长的凄厉的呕吐声……

我悲痛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骷髅手中那只依旧活蹦乱跳的老鼠。

再看看扶着墙吐得稀里哗啦的钱徒若,忍不住连连摇头:还没吞就那么大反应,要是真吞了……那她不得撞墙?

我同情地走到了墙边,刚准备表达一下安慰之情,孰料一低头,便看见了——

“伯桃!她背上的头发从嘴里出来了啊啊啊——”

一片凄厉的尖叫此起彼伏,小九几人连蹦带跳地拉着我躲到远处。

只见钱徒若不住吐出黑­色­毛发,毛发一遇空气便化为黑水。沉淀半晌,渐渐转成血红。钱徒若由一开始的大吐到后来的­干­呕,好不容易恢复平静,一眼瞧见自己踩在了那一滩污水中,顿时抖着脚连滚带爬走了出来。

“这种法术最忌惮赃物,想要破解,简单。”骷髅这才开口解释,“大吐一场即可。”

钱徒若脸­色­­阴­晴圆缺转了个圈,这才惊魂未定地拱手道谢。

“只是,法术源头还在,就算你身上的法术已除,只要你回到钱家,还是会再次中法。”骷髅眼看钱徒若脸­色­转好,不紧不慢地又加了一句。

钱徒若嘴­唇­苍白:“那该如何是好。”

骷髅和展想墨几人对视一眼,开口道:“今晚丑时,我们会在钱府后门潜入,你回去以后寻机在那里扔一张你们钱府的地图。然后把自己关在屋中,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钱徒若颤抖着抿起嘴来,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

钱家潜入夜(下)

经井城的夜里,幽静漆黑。风非常凉,整条街都被黑­色­的夜笼罩着。两个清清冷冷大灯笼挂在了钱府的后门,腥红­色­蜡烛燃起的光芒迷离中透出点苍白,像是鬼火。

我小心翼翼地从墙壁上探出个脑袋来,正准备仔细观察一下钱府内部的构造,脚下的人冷不防一用力!

“呜哇啊——”

“哐当!”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来到古代以后,真的体验了很多之前我在现代完全没有过的事情。

例如脑震荡。

“啊……”小声痛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我一抬眼就瞪向了蔺佑,压低了声音骂道,“谁让你突然推我的?”

蔺佑正忙着四处张望着,闻言头也不回,弯腰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抄起一张卷成手指大小的图纸,惊喜道:“我找到地图了。”

有地图,就意味着我们能偷偷潜到那间失踪了十数个长辈的神秘屋子一探究竟了。

我忍着痛凑了过去,借着稀薄的月光,依稀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为了今晚潜入钱府能事半功倍,我们出门前特地将小九和言笑留下了。言笑不会武功,小九正好能保护他。为了避免我们潜入钱府时他们遇到什么不测,骷髅不但在屋内贴满了符咒之类辟邪的物品,还在他们的衣服里放上了驱邪避魔的护身符。

……按照正常思维,其实我也应该留在知府衙门陪他们的。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可惜,骷髅一句话就打消了我的念头。

他说:“璐儿,此去艰险,虽然我是仙鬼,途遇道法亦能相争。可毕竟同去的是三个男子,三男一鬼,­阴­气极盛,恐怕会有什么变数。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你也叫上,就算遇到什么事情,你好歹也能保护我们。”

……

说是说得很好听。

我一开始也被他迷惑了。

可后来转念一想,那一番古话洋洋洒洒,其实意思就只有一个:我一个男鬼带着三个男人在半夜三更出去,­阴­气会比较旺盛,所以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好歹缓和一下­阴­阳失调……

……所以,其实我的作用就是给他们增加一些阳气。

虽然我根本不觉得自己哪里充斥着阳气了。

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我还没回过神,手上便蓦然一紧。骷髅将我拉到墙角边蹲下,悄悄往我手心塞了一张符。曾少离几人也反应极快地蹲下了身子,恰好将自己的身形挡在了­阴­影中。

一个穿着白­色­华服的人脚步飘忽地从远处走了过来,动作缓慢僵硬,乍眼看去,很像是刚失明没几天的瞎子在学走路一般。我憋住呼吸盯着那人,拽住骷髅的手忍不住越来越紧。

“璐儿,你听我说。”骷髅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我狐疑地看了看他,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我塞进你手中的符咒能挡灾辟邪,但血腥味会冲散它的咒法。所以你切记切记,万万不可弄丢这张符咒,也万万不能受伤。”骷髅的声音不急不缓,随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距离慢慢阐述着,“之所以把你叫来,其一是为了让你帮忙护住展想墨他们几个,其二是为了让你帮忙找出展晴儿的所在。”

晴儿在钱府!?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

“我并不清楚她现在的准确位置,但我敢肯定,她就在这钱府的某个地方。”骷髅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疑问,宽慰地握紧了我的手,娓娓道来,“你与展晴儿同为女子,而这府邸正笼罩于至­阴­的法术内,只要你们彼此靠近,再加上她至亲展想墨的感应,我便能寻出她的所在地。而后我们再躲开钱府的人,暗中潜入那屋内。若我没有猜错,法术的源头应该就在那间屋子里。届时我们破开法术,救出展晴儿,再回到知府衙门细细商量一番。”

我轻轻点了点头。

穿着白­色­华服的人飘忽着走了开去,只剩下一层白蒙蒙的背影在夜­色­中摇晃。

我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搓了搓手臂,回头看去,骷髅刚好给展想墨三人发好符咒。

小心翼翼钻出草丛,我们踮着脚尖从后院走到了过道处。曲折幽回的长廊上,四周排落有致的朱漆红木在漆黑的夜­色­中透出几分诡异的黑红。我刚把一只脚踏上那木制的过道,就听到了一声“嘎吱”。

……

在这里我重点描写一下当时的氛围。四处无声,静谧得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没有风,所以没有树叶摇摆的细碎声响,也没有草木互相轻拂的窸窣声。不管是曾少离还是展想墨甚至是蔺佑,在活着的人当中都算是武功数一数二的。至于骷髅,根本就不能放在常人中比较的。

所以,没错,当我和他们一起走着的时候,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我紧张的呼吸声,我紧张的心跳声,我紧张的脚步声,还有那声“嘎吱”。

讪笑着回过头来,不出意外地看见蔺佑眼中的腾腾杀气。

“你要是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蔺佑点到即止,手指在腰间的长鞭处一摸,而后比了个劈头盖脸挥下的动作。

我立刻肃容,坚定不移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而后更加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脚……

“嘎吱嘎吱嘎吱——”

连绵不断的声音从脚下传来,我淡定地一咧嘴,拉着一张苦瓜脸回头­干­笑。

蔺佑眼睛一瞪,刚想开口,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倏忽从拐角处冒出!

“趴下!”一声熟悉而低得近乎是从嗓间挤出的呐喊在耳边炸开,在那么电闪雷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瞬间我只觉得头一轻脚一重身子一晃,就那么“啪”地一声猛然摔倒在地!

正常来说如果有哪个人和我以同样的速度被人按着直直往地上拍去的话,必定轻则流鼻血,重则鼻子骨裂。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RP的确是比常人要更低一点。

因为在那么惊鸿一“啪”之后,先裂开的并不是我的鼻子,而是我趴着的那个过道……

身子蓦然一轻,一个巨大的坑倏忽出现在身下!

我只来得及发出“啊——”一声,便整个人往下坠去,连带着那个将我猛然按倒在地的罪魁祸首——曾少离。

“璐儿!”骷髅和展想墨的惊呼在耳边一晃而过,倏忽沉默入遥远的黑暗中。

曾少离蓦然伸手揽住我的腰,修长的手指按在腰间,鼻子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我还没来得及走神,就听到了一声刺耳而尖锐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感觉就像是长指甲在黑板上划过一般。我难受得差点没直接撞死在曾少离怀里,却在下一秒,感觉到下降速度蓦然变慢。

身子一痛,我和曾少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湿润的冷气由外而内地渗透进来,一阵寒气从四肢涌向心头。

曾少离发出一声痛哼,握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一阵腥甜的血味。

“少离,你怎么了?”我一惊,也顾不得腰摔得多痛了,扶住他就是一番追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曾少离小声地吸了口冷气,声音颤抖着:“这里有根长刺,刚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被划破了皮……”

“伤到哪里了?”我急了,“流血了吧?”

骷髅给的符咒虽然能辟邪驱魔,但不能占血腥。如果曾少离流血,那符咒会失效的。

曾少离难得地踌躇了一会儿,咽了口唾沫:“没,没伤到哪里。”

“这个时候你还别扭什么?”我翻了个白眼,抬眼看向头顶。

漆黑得如同一张大嘴的天地笼罩着我们。四周很空旷,明明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此刻却不明光源的充斥着刚好能让人看清所有的物体的亮度。用手摸一下,可以感觉到手下的是铁皮。曾少离微微仰起头,眼神略微有些朦胧。先前为了减缓掉下来的速度,他摘下头上的发簪划在了边上的铁皮上。此刻黑­色­的长发垂下肩头,流泻下去。因为痛觉不自知喘着粗气的嘴­唇­一开一合,靠得近了,似乎还能看见我留在他­唇­上的牙印……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脑子乱了乱,突然想起,似乎自从那天我在马车上不小心磕了他一嘴巴之后,曾少离就再也没有戴过面纱了。

先前朦胧在面纱之后的容貌被掀开来,其实与骷髅的相貌相比,并没有太多的惊心动魄。但曾少离的气质很好,配上那副始终淡笑着儒雅的面容,眉梢眼角竟是温柔之­色­,的确无愧于京城大公子的美名。

我­干­咳了几声,扇了扇风赶走突如其来的热气,弯下腰来问道:“少离,我看下你的伤口。”

曾少离惊恐地抬起头来,脸上迅速浮起两朵红晕:“看,看,看看看……”

我眉毛一挑。

这反映,这态度,这两朵灿烂得有些许诡异的红晕……

嘴角忍不住一抽搐:别告诉我,他的伤口是在某个很隐晦的地方……

曾少离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将脚蜷缩了起来。蜷缩的过程中似乎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地方,登时发出了细碎的抽气声。

……

好吧,已经确定了。的确是在某个很隐晦的地方。

我在“继续要求看伤口”和“识相转话题”的岔道口挣扎着。

一声清脆的“啪嗒”忽然在黑暗中响起。

像是水声,又像是脚步声。

我和曾少离蓦然一惊,抬眼看向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

一片沉寂。

一片死死的沉寂。

四周无声无息,似乎适才那突如其来的声音,不过是我们的错觉。

曾少离无声地从地上直起身子,我扶着他站起来,警惕地盯着前方。

心跳“咚咚”作响,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闷闷地回荡着。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倏忽从暗处飞奔而出,狰狞着脸尖叫笔直向我们扑了过来!

逃生记(上)

“啊呀呀——”

漆黑恐怖的地道中,凄厉的尖叫声始终维持着高八度的音频响在身后,我和曾少离听得直皱眉,慌不择路地在地道中逃窜。

说是地道,其实我们所处的地方更倾向于躲避外敌专用的密室。墙壁上贴着冰凉刺骨的铁皮,脚下踩着的是坚实的木板。原本空旷的过道在我和曾少离胡冲乱撞半天后,倏忽变得狭窄,几个岔路口出现在了面前。

没有丝毫迟疑,我扶着曾少离就往最右边的岔道冲进去。

曾少离对我当机立断很是吃惊,忍痛靠在我身上,边往前移动边小声问道:“璐,璐儿,你之前有来过这里吗?”

“没有啊,­干­嘛?”我头也不回,眼看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堵墙,急刹车,一个优美的转身便拉着曾少离拐弯。

“那你怎么,怎么选得如此之快……”曾少离瞪大了眼睛。

我翻了个白眼:“你觉得追着我们的那个疯子会让我们慢慢挑吗?”

曾少离一怔,不禁苦笑了起来。

其实被人狂追,在那人手上没有拿刀或者砖头的前提下,并不是一件特别恐怖的事。

但问题的重点是,那是个中了法术的人。

更加详细而准确地说,那是个中了法术神志不清毫无理由追着我们并不断吼叫切奔跑过程中不会转弯的人……

每当我听到他那嘶声力竭原因不明的嘶吼时;每当我听到他“碰”地笔直撞到墙上好几次,然后才意识过来要转个方向继续追的声音时……

涌上心底的,绝对是不亚于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成了生化危机女主角的惊悚……

“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

跑了不知多久,身后的嘶吼声突然转为尖锐的狂笑。

本来我就已经跑得很累了,猛地听到那么一声邪笑,登时脚软,险些没拖着曾少离坐在地上。回头往后看去,只见那男人疯疯癫癫地伏在了地上,一边尖声大笑一边向我们飞速爬了过来!

对!他爬了过来!

他四肢着地以策马奔腾状地爬了过来!

大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身旁的曾少离蓦然一声痛哼,身子一轻,一半的重量压在了我肩膀上。我收起思绪回过头来,借着微弱的光芒,可以看见曾少离苍白的脸。他步伐踉跄,跟着我向前跑时还一跛一跛的。我迅速低头看去,望了半天,才看见一条长长的水痕渗出了他的外袍。暗­色­的水迹在同样偏暗­色­泽的布料上不甚明显,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些不妥。

例如那水迹出现的位置……

我脚不停往前移动,呆愣愣地冒出一句:“少离,你是不是……来葵水了?”

曾少离脚下蓦然一踉跄。

我赶紧扶住他,半拖半拉地加快了脚步。

身后男子爬行的动作越来越快,笑声也愈发刺耳。

该不会是他闻到了血味,所以才这么兴奋吧?

我想着,心里一个劲地发毛。

“伤口……”曾少离的声音微不可闻地响在耳边。

“什么?!”我挑眉。

“我的伤口……”曾少离艰难地咽了咽唾沫,“适才掉下,被长刺划破的伤口……在腿上……”

“小腿?”

“不是……”

“大腿?”

“……”

是大腿,监定完毕。

交集地回头扫一眼,追着我们的疯男人身形诡异,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四肢并用,感觉动作比刚才更要快上了几分,我们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这么紧急的时刻,估计找老鼠让那男人吐一顿以恢复其神智什么的,也不太现实。

啊啊啊——该怎么办才好啊?

“璐儿,你先逃吧……不用管我。”曾少离苦涩地开口,“我会武功,那人不过中了法术神智不清,纵使他纠.缠于我,我也能抵挡……”

“闭嘴,你当现在我们拍蓝­色­生死恋啊!?”我恶狠狠地吼了他一嗓子。

曾少离一愣,估计是没见过这么凶的我,怔了半晌,果然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曾少离的速度越来越慢,渗出外袍的血迹开始扩散。身后疯男人与我们的距离越来越短。骷髅和展想墨几个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根本不能指望他们从天而降,帮我们打跑这只小怪兽。

所以权衡利弊估量了逃生的可能­性­后,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一咬牙,一闭眼,双手猛地将曾少离往背上一拽,而后大喊一声:“啊!死就死吧!”

曾少离一声惊呼,双手紧紧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保持着将他背起的动作,蓦地定在了原地。

其实我本来只想尝试一下能不能背起他,毕竟若是按照我扶着他走的速度,被逮住一定是五分钟内的事情。

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曾少离居然这么地——轻!

他一个牛高马大虽然不粗犷但身高比我至少高两个拳头的男人——居然那么轻!?

曾公子,你吃什么长大的呀!?

我悲愤地腹诽着,迅速从入定状态脱离,也不管别的了,撒腿就往前方奔跑。

差一点就能扑到我们的疯男人重重摔在了地上,一声闷哼,又爬了起来,恼怒地嘶吼着向我们追赶而至。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之所以能背起曾少离,完全得感谢之前在鬼都吃下的灵球。

但暗示以后的事。

目前为止,我还背着曾少离,一边躲开身后疯子一次又一次的飞扑,一边惊叹曾少离的身轻如燕以及我自己的强壮如牛……

奔跑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所以在绕了二十多个圈以后,我已经­精­疲力尽了。

身后的疯男人像打了­鸡­血一般欢快,边连蹦带跳地追着我们边发出大笑。如果不是背上还驮着一个曾少离的话,我想我真的会­干­脆地躺在地面,任由他怎么糟蹋我都可以。

顶多被咬几口……

也好过我成为这个世界上继马拉松之后第二个跑步跑死的人……

正是万念俱灰之时,一层阶梯蓦然出现在面前,阶梯连着一扇紧闭的铁门,铁门后,赫然是一间屋子!

我眼前一亮,速度快上了几分,狂奔过去的同时,心里来来回回念叨着:门不要锁上门不要锁上门不要锁上……

疯男人似乎看出了我想破门而入,速度骤增,双手一扯,“撕拉”一声——

与此同时,我三步并作两步跃上了阶梯,“啪”地推开门,护着曾少离闪身冲了进去,手一甩!

铁门上的横杆落下,“咔哒”一声卡在了门扉上。

……

世界,登时安静了。

我松了一口气,刚想往地上一坐,耳边倏忽传来曾少离的惊叫:“璐儿!”

一回头,风声忽起!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嘶吼着向我们飞扑而至……

“不会吧!?又来!?”我大叫。

俗话说,引狼入室死得快。

我倒没有引狼入室,可问题是,我自己跑到了狼窝里。

俗话说,不入虎|­茓­焉得虎子。

我倒没有什么得到虎子的雄心壮志,可问题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进虎|­茓­里头的。

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倒想忍一时退一步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可问题是,我现在前有豺狼后有虎。忍的话,一个疯女人追着我们打;退的话,一个疯男人追着我们挠。

人生,真是一件比砒霜更砒霜的事……

有点认命地侧过脑袋。

我已经没有力气跑了。虽然曾少离不算重,但在进到这间屋子前,我已经驰骋了我这一辈子都没跑过的漫长路途……

随便你了吧,我就站在这。你爱咬哪块咬哪块……

……

周围蓦然一片寂静。

而后便是那个女人撒泼似的哭喊大叫:“呜哇啊——佑儿啊——”

!!!

佑儿!?

我一个激灵地睁开了眼睛,放眼望去。

那女人固定着大鹏展翅的动作哭着。屋内光线昏暗,我再努力,也只能依稀辨出她脸上的一点轮廓。

“好像是,晴儿。”曾少离贴着我的耳朵小声道。

“好像是她。”我也小声回答。

展晴儿头一偏,似是听见了我们的声音,哭声戛然而止。停顿半晌,蓦地又扑了过来,嘴里大叫:“佑儿——”

“佑你个头啦!我是阮璐!”我被她来势汹汹的熊抱吓了一跳,一个闪身躲了开去。

曾少离一声闷哼,环在我脖子上的一只手松了开去。

我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面前的展晴儿便站住不动了。

嘴角一抽搐,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离,你做什么了?”

曾少离声音柔柔地响起,带了几分笑意:“我点了她的|­茓­道,她只是暂时不能动而已,没事的。”

我笑得更欢了:“少离。”

“嗯?”曾少离应得很快。

“你刚才点|­茓­用的是什么呀?我只看见一阵白光。”我谦虚开问。

“那是白玉棋的棋子,我偶尔会随身带上几颗,当做武器。”曾少离耐心讲解。

“哦,那少离。”我又叫道。

“嗯?”曾少离将头往我脖子上靠了靠。

“你是不是该从我背上下来了啊?”

“……”

102

102、逃生记(中) ...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只有我、曾少离和展晴儿三个人。

然而晴儿中了梦魇,神志不清。曾少离受伤了,腿脚移动不便的同时,血还在滴滴答答的流着。

如此一来,三个人的临时小队里,唯一称得上有攻击力的就只有我了。可实话说,自从来到古代,见识了曾展乃至于我家亲亲骷髅的武功技巧后,我就将自己的三脚猫功夫直接和小孩子扔石头的程度挂钩了。

所以,我们现在绝对是处于凄惨哀绝、随便来个敌人就能将我们一网打尽的状态。

顺着墙摸索了半天,我终于摸清了状况。屋子只有三米来长,两米多宽。墙上满是符咒,伸手摸去,厚厚的不知贴了几层。地面倒是没有贴东西,可总有阵阵寒凉的气息从地底下透上来。别说伸手去摸,就连我背着曾少离走在地上,也被冻得直哆嗦。

“璐儿……如果你当真觉得我重,那便把我放下罢……”曾少离伏在我肩上,听声音有点儿委屈。

“哎,好。”我背着他本来就有点累,明示暗示了无数次,等着就是他这句话。

弯腰,松手。

曾少离在我背上雷打不动,两只手死死扒着我的肩,头埋在我脖子上,依稀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

我不动声­色­地甩了甩。

曾少离发出一声闷哼,扒着我肩膀的手松了一下,却在下一秒蓦地勒住了我的脖子,力度……好大……

我往后一踉跄,赶在气管被掐断前握住了他的手,另一手将他往我背后托了托,­干­咳道:“少……咳咳,少离,我突然觉得……背着你感觉挺好的……不如,你就别下去了……”

曾少离力度骤减,声音柔柔地叫道:“这样,不太好罢。毕竟女男授受不亲……”

知道女男授受不亲你就别把我搂得那么紧啊……

我翻了个白眼,叹了一口气。

曾少离声音随着我的叹息蓦然一顿,迟疑了很久才忐忑开口:“璐儿,若你当真觉得我重……便放我下去罢。”

语气里的欢腾消失了,声音里多了几分落寞,听得我眉毛一挑。

“那我真的放你下去了?”我问他。

曾少离的脸隐在黑暗中,而且因为位置问题,我看不太清楚他的面部表情。黑暗中,他沉默了很久,才微微点头。氛围不觉间在沉默中变得落寞,间或还沾染了几分凄凉。

我有点郁闷地再次弯下腰,意思意思地松手。

出乎意料,曾少离这次没有死趴着我不放,反而很配合地落了地。身后温暖的躯体离开,身子一松的同时,我心里蓦然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我有点恍神,耳边倏忽听见曾少离的抽痛声,心头一惊,回

102、逃生记(中) ...

转身来,一把扶住了他。

“怎么了?还好吧?腿上的伤伤口很深吗?还痛不痛?你有没有封住那什么任督二脉止血来着?”劈头盖脸甩出一通问题,我皱眉看向曾少离。

曾少离被我的问题砸得有点懵,顿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还好……伤口不是很深。只是,估计那铁线上涂了什么毒药,我纵是封住了|­茓­道,仍止不住血……”

“我看看!”我条件反­射­地冒出这么一句。

曾少离一愣。

我也一愣。

虽然曾少离腿部的伤势具体位置不明,但从血水的流向看来——绝对是我不方便伸手帮他察看以及包扎的地方。

所以我刚才那句话……算是对他的调戏吗?

我瞪眼盯着曾少离被光线挡住一大半的脸,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曾少离被我扶住的手有点颤抖,喉间挤出了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调,才喘着粗气缓缓点了点头:“啊,好,好,好啊……”

呃,好?

你的意思是让我看你大腿吗?

虽然我们已经很熟了而且你曾经是我救命恩人我曾经也背过你逃出生天,但是这里好歹也是女子为大的女尊国。上次你被临国王女从半空中砸下来一个吻都痛苦得要死要活,现在让我看你大腿——你确定吗?

我有种被天上金子摔下来砸中脑袋的错觉,恨不得掘开他的嘴找出个答案。

曾少离被我看得有点慌,嘴巴张张合合十几次,才小声地嚅嗫道:“这,这密室密不透风、寒凉­阴­冷。除了我们刚才卡住的门以外,貌似也没有别的出口了。若要在这等救援,只怕是苦等数天都未能得。如果,如果我的伤势加重,那只会得不偿失……我的意思是,我自己看不到伤口,只好拜托你……”

曾少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两只脚微微哆嗦着。屋子­阴­暗,我看不出他是不是脸红了,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他大半的力气都倚在了我身上。说话声音那叫一个气若浮丝。

都快流血流死了,谁还管什么女男授受不亲啊!

既然得了曾少离的同意,我也懒得再说了,扶着他便往地上一坐。寒气从地底下渗透上来,冰凉入骨,曾少离和我同时抽了一口冷气。

“我撩开你的衣服看一下,呃,屋子比较暗,估计我也看不到太多,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开始给他打预防针。

曾少离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一手悄悄地拉住了我的衣角。

我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忽略他拉住我衣角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他的外袍。

为了配合夜潜,曾少离穿着的衣服是暗­色­的,所以同样暗沉的血­色­在衣服上显露得不甚明显。但配着曾少离那

102、逃生记(中) ...

白皙得有点过分的皮肤,还是可以辨认出他腿间衣物那划拉开的长长裂痕,暗沉的­色­泽弥漫其上,淡淡一股血腥的味道。

想到曾少离是护着我才会掉下来被长刺划伤,我的心蓦地软了几分。伸出手来,抚上了他的伤口。

曾少离掐住我衣角的手一紧,一声闷哼。

我瞬间变得老实,惴惴不安地问道:“少离,还好吧?”

“疼……”曾少离声音比刚才更小了几分,乍听上去,蚊子叫一般细细的。

而且语气里那委屈的音调总让我忍不住想笑。

平常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柔弱?

“哎,差点忘了,我这有药呢!”突然想起骷髅之前给我做的药还放在兜里,我伸手一掏,将那晶莹剔透的瓶子找了出来,直接递给曾少离。

“药?”曾少离眨了眨眼睛。

“嗯,伯桃做的。”我见他不接,­干­脆拔开瓶塞,将瓶口放到他鼻尖,“来,闻闻,味道挺清香的吧?”

“是不错……”曾少离语气淡了几分,闷闷地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我,“制药,亦是我的专长。”

“那你要用自产的药?”我不解,“你随身带了吗?”

“……没带。”曾少离扯了扯我的衣角,声音委屈无比,抬眼看了我半天,脸上慢慢浮起一个温柔的浅笑,“却也无妨。”

我一头雾水地将药瓶递给他:“那你还要这药不?既然点|­茓­止不了血,那抹一下药膏应该有帮助。这血一直流下去,早晚会休克的。”

曾少离又扯了扯我的衣角,有点无助地开口道:“你帮我,你帮我涂药,可好?”

我帮你……涂药!?

我眼睛一瞪,目瞪口呆。

兄弟,你确定吗!?看伤口时一回事,涂药是另一回事啊!毕竟看伤口用的只是眼睛,涂药就要用到手了!用手的意思就是说我会碰到你!那是肌肤之亲啊肌肤之亲!

更何况亲的还是那么敏感的位置!

“少离,个人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来比较好……”我­干­笑了几声,脸上有点发热。

“……你帮我,无妨。”曾少离估计也有点不好意思,嘴巴无意识地咬了又咬,但还是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我定定地看了他几分钟,伸手往瓶子里一抹,抬手便向他伤口处探去。

曾少离手一扯,猛地拽紧了我的衣服。

我被火烫了一样缩回手,眨了眨眼睛,­干­笑道:“少离,我看还是你自己……”

“你来。”曾少离嘴巴抿了抿,深呼吸几口,“适才,我不过是有几分紧张。”

……他都这么坚持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屏住呼吸,我小心地伸手抹向曾少离的伤口。长长一条

102、逃生记(中) ...

裂痕,光线暗沉看得不甚明显,但抹药时却是毛骨悚然的触觉。因为流血太多,曾少离的裤脚已然湿透。血液本该温热,可屋内温度实在低,连带着他的体温也下降了。手中触到一片冰冷,曾少离冻得瑟瑟发抖。

我想了想,站起身走到展晴儿身边,一伸手便将她的外袍脱了下来。冷风掀起,冻得我一哆嗦,急急跑到曾少离身旁,把外袍铺在地面。

展晴儿的袍子不算大,铺在地上只有小小一块,手按在袍子上,还能感觉阵阵寒气渗透上来。我抬头向四周看看,一伸手就将墙上贴满的符咒扯下,撕碎了垫在长袍下面,好歹能抵挡一下寒流。

也许是习惯了黑暗,也许是符咒被撕下了不少,原本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稍微光亮了几分。我在长袍下垫上了厚厚一层碎纸,伸手摸摸,从地底下渗透上来的寒气淡薄了不少。满意地点点头,半抱半扶地将曾少离移动到外袍上。

在整个过程中,曾少离一直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我,我走到哪里,他的头就转到哪里,像个等大人给­棒­­棒­糖的小孩。

我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伸手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

然后再低头,开始抹药的大业。

103

103、逃生记(下) ...

抹药说易不易,说难不难。一般来说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虽然抹药我是生手,但无奈电视小说看得多,一些基本概念我还是会的。

抹药,是伸出一只手沾点药膏,然后将那只手移到别人伤口处做圆周状的运动。

抹药,是救人于水深火热集医学实验与感情增长两大好处的事情。

抹药,手法可以不稳,但一定要温柔,最好一伸手就给人一种“葱葱玉手抹药直接抹到了心坎上”的感觉。

我是个务实的人,自然不会去追求那种类似BUG的技能。所以当我在咬紧牙关挑高眉毛努力移动手的时候,其实只是尝试让自己无视曾少离那道伤口的狰狞……

对,曾少离的伤口很狰狞。

深深一道裂痕横跨大腿,眼睛虽然看不到,但是我抹药的时候,手是有感觉的!厚厚一层药膏下面,能摸到他裂开来的皮­肉­,再摸深一点,甚至能感受他的筋脉……

我咽了口唾沫,别过头去,努力将曾少离的腿和脑海中的生猪­肉­拉开距离。

曾少离似乎痛得不轻,从我给他抹药开始,就一直皱着脸。一手紧紧拉住我的衣角,嘴巴紧抿,时不时还发出几声闷哼。

我的力度愈发轻缓,在伤口上抹了一层药膏,又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看效果。

俗话有言,就是仙丹,吃进肚子里也要一段时间才能显灵。

但很明显,骷髅自制的药膏比仙丹还要高级一点。不过刚刚抹上一会儿,曾少离的伤口就已经开始结痂。原本泉水一样潺潺流着的血液早已止住,看样子,暂时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我刚想松一口气,曾少离的身子蓦地往旁边一倒!

“少离!”我大惊。

“……没,没事。”曾少离­干­咳了几声,虚弱地笑笑,“只是流血多了,有些许头晕而已。”

“头晕就别说话了。”我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将外袍脱下披在他身上。

曾少离默不作神地披着我的外袍,将身子往我的方向凑了凑。

我少了件衣服,也冷得慌。见他不介意,­干­脆整个人挤过去,和他一起坐在地上。

密室内一片静谧,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轻轻回荡。

我­干­巴巴地数着手指,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愣了半晌,幽幽地开口:“也不知道伯桃他们现在在哪里。”

曾少离闷闷地咳了一声,柔声笑道:“你倒是关心左公子……”

见他开笑,我也忍不住咧嘴:“那是,我不关心他还关心谁呢?”

“笑儿与小九那两个孩子,你不也一直关心着?”曾少离笑意浅浅挂在嘴边,“还记得你我初见时,你误认为我是那荒郊野鬼。当时惊慌失措,你

103、逃生记(下) ...

都不忘护住他们。”

我乐了:“没办法呀,从小老师就告诉我们,得尊老爱幼,保护弱小。那俩孩子当时跟着我跑,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就算你真的是鬼,我也不能丢下他们不是?”

曾少离眉眼温柔地摇头苦笑:“你啊……一直就是这般……”

“我怎么了?”见他这副样子,我­干­脆整个人凑了过去,专心致志地逗着他玩。

平常可难得见到受伤的曾少离,更别说是他这副娇柔的样子了。不抓紧机会调戏,那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曾少离有点紧张,憋了半天才缓缓开口:“你对待长辈儒雅有礼,处事爱憎分明。”

如果说对皇帝和曾少离他娘那种畏于强权的尊敬算是儒雅有礼的话。我笑眯眯地点头。

曾少离语调轻缓,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你不似寻常女子的风流,除非是认定之人,否则即便是超凡脱俗的男­色­,也引不走你半点注意。”

如果说之前骷髅给我下的那个“美男变丑男”的咒算是不风流的副作用的话……我嘴角抽搐地点头。

曾少离像是说顺口了,语速快上了许多,一直凝视着我:“你情深意切,虽不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却能与相爱之人立山盟发海誓,哪管生死相隔,也矢志不渝。”

我直接乐翻了:得有多大的误会才能产生这种错误的想法啊。

“少离,你果然是个好人啊。”我拍了拍他的肩,深情道。

曾少离一动不动,那双漆黑濡湿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像是在考究我刚刚说出的话。半晌,低低地从嗓间唤道:“璐儿……”

他的头向着我的方向侧过来,嘴巴微张。若有似无的光线中,他的声音沙哑,眼睛却很明亮。

我看得有些恍惚,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情不自禁就靠了过去。

密室里­阴­寒渗骨,曾少离的­唇­却很暖,如同他的体温一样。

我轻轻在他­唇­上点了点,往后退开一点。看着他的眼睛倏忽睁大,惊疑不定地盯着我。但很快的,那双眼睛微微闭了起来,连带着他的嘴巴也轻轻地努了起来。

我笑了。

最初只是试探的几个浅吻,而后渐渐热烈了起来,像是为了驱走屋子内的寒气一般缠.绵在了一起。我一手拉住曾少离的衣领,另一手撑着地面,舌头在他口中转着圈。因为闭上了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想,一定是脸颊微微泛红、眼神迷蒙的姿态。

不知是太紧张还是伤口太痛,曾少离的呼吸一直没跟上我的频.率。鼻息间温热的气息一直回荡在我脸上,他双手紧紧抱着我,感觉整个身子都被他的味道包裹住。暖意涨得满满的,似乎要从胸腔透出来。

103、逃生记(下) ...

密室内冰冷的空气似乎随着我们的亲昵逐渐升温,就在这千钧一发火烧眉毛即将怎么发展下去我也不太清楚的时刻——

“啊啊啊啊啊——佑儿——”

一声怒吼犹如闪电划破夜空,雷霆乍惊狂风肆虐!我眼一瞪,蓦地推开曾少离往后退去。惊魂未定地看向展晴儿,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遗憾。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要背负上爬墙这个重大的罪名了!

……虽然,我背着骷髅和曾少离么上了那么十几二十口,的确也算是爬墙。

但若是展晴儿不叫,若是她没有在那紧急的时刻充当了电灯泡打断我们,接下来我会爬墙还是直接翻墙,实在难讲。

后怕地抹了抹汗,我对着定在原位鬼吼的展晴儿作了个辑。

姐妹,谢谢你了。

一直以来都麻烦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作辑没作到一半,身旁倏忽闪过一道黑­色­的残影。

冷风迟迟从耳边掠开,回过神时,展晴儿的嘶吼只剩下回音了。

曾少离语笑嫣然地坐在原位,扯着我的衣袖笑得十分小男子,声音柔柔地叫道:“璐儿,继续吧。”

我木木地看他,脑里后知后觉冒出那么一个念头:其实……曾少离并没有受那么重的伤吧?

其实,这丫是装的吧!?

曾少离不是个可以小看的角­色­。

难怪展想墨和他斗了这么多年一直处于下风,悲催地停留在“万年二”的阶段不能进步。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在扮猪吃老虎。

我站在密室中沉痛地点头。

骷髅的声音很适时地在耳边响起,带着些许回音:“璐儿,你在做什么呢?”

我一僵,从沉痛的状态脱离,怯怯地看向四周。

曾少离不解地皱眉:“璐儿,你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了伯桃的声音。”我­干­笑了几声,回头对着空气小声问道,“你在哪?”

“我在钱府外院,蔺佑他们也在我身边。”声音起伏不定,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揉了揉耳朵,回头看了看不明状况的曾少离:“少离,我去旁边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出去吧。”

失望的表情一闪而过,曾少离轻轻点头,又捏了捏我的衣服,松手。

我当即走到墙边,小声地和骷髅交流起来:“伯桃,我和少离在一起。现在在一个像是密室的地方,这密室在地底下。对了!我们还找到了晴儿。只是她中了法术,神志不清。我们没办法叫醒她,只好给她点了|­茓­。”

骷髅的声音游移着在耳边回荡:“如此……我只能依稀寻得你们的方向。但一直有法术­干­扰……璐儿,你们附近可有符咒?”

103、逃生记(下) ...

符咒?有,满墙都是呢。

“将那些符咒撕了吧……”骷髅的声音又小了几分。

我伸手就往墙上撕扯。不得不说,那贴符咒的人真是浪费纸张,一般人贴墙纸,顶多也只是贴两层。这里的符咒居然贴了十几层!伸手扯去,一下就能撕掉几十张符咒。待得我将面前的符咒清空,墙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巴掌深的大坑。

可想而知那符咒贴得有多厚。

“璐儿,你一边撕符咒一边听我说。”骷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不少,“那些符咒是施法人贴上的,那人一定就在你们附近。若你们现在身处安全之地,就切不要妄自离开。”

我点头,动作飞快,将符咒扯下来后撕成碎片。

身旁蓦地多出一个身影,抬头一看,曾少离也站在了旁边,帮忙快速地撕下符咒。

我冲他笑笑,将注意力又放回到骷髅那边。

“晴儿中的迷魂法术要破解并不难,只要用外物适当刺激,再加上符咒­干­扰便可。我先前给你做的药膏你还带在身边吗?”

“带着呢,我从没离过身。”小声地应着,我跳起来,将头上偏高位置的符咒扯下。

符咒被撕下不少,屋内明亮了许多,连带着温度都开始回升。原本冰凉得有几分僵硬的手指灵活了起来,符咒以雪花下降状扑簌落地。

骷髅声音放缓,一步步提点:“你将之前我塞到你手中的符揉碎了塞进瓶中,和着药膏抠一块出来,直接塞到她嘴里。”

“塞嘴里?”我挑眉,“那药膏不是外敷的吗?拿来吃可以吗?”

“不可以。”骷髅言简意赅,“但只要成效达到,途径可以坏。”

我了然,让曾少离继续撕符咒,转身走到展晴儿身边。按着骷髅的说法将拌了符的药膏抠出,一咬牙,塞进了展晴儿嘴里。

展晴儿眼睛蓦然一瞪,目眦欲裂!

作者有话要说:翻滚~~一更完成~~

虽然这只是一更~~

但绝对包含着车子我想要双更的心~

╭(╯3)╮~~爱你们~~

104

104、真亦假时假亦真(上)【含倒V公告】 ...

骷髅手制药膏,采用曾府后院长着的野花一捧、厨房内刷锅水若­干­滴、骨灰状不明物体几坨,外加鬼都独门秘方酿制而成。此药膏光滑细腻,疗效显著,散发着阵阵绿豆糖水一般的清香。除摔伤、骨折、脱臼等普通症状外,还能治疗诸如中邪、撞鬼、­阴­阳眼等非学识­性­病症。

……但那是在它用来外敷的前提下。

看着展晴儿目眦欲裂的样子,我默默地在心口比了个十字。

展晴儿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嘴巴半张,眼底流露出的神情只能用悲哀两个字形容。

我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半步,在心底问道:“伯桃,药膏进了嘴,大概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骷髅应得飞快:“快则须臾,慢则转瞬。”

也就是铁定几秒钟的功夫,她就能清醒了。

我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冲还在墙边撕符咒的曾少离招了招手。

“璐儿,怎么了?”声音还在远处飘荡,曾少离的身形已经“嗖”地弹到了面前,脸上那抹笑意甜得跟蜜一样。

我挑眉:“你的脚还好吧?”跑得这么快,估计是没什么问题的了。

“伤口不长,却颇深,似是伤到了筋骨。”曾少离声音轻柔,捏在手中的符咒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里撕着。

“那就别乱动了,乖乖坐着吧。”我指了指地上的衣服,友善地开口。

曾少离失望地看了我一眼,微微叹气,又深深地看了我几眼,一跛一跛地往衣服处走去。

他那样子表现得太过落寞,一般人看了都会心头发酸。我嘴角抽了抽,终于还是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等等……”

“你打算抱我过去么?”曾少离猛回头、忽望首,脸上一抹笑容绽得如同太阳般灿烂,明晃晃地愣是让我满腔话语噎在了喉咙。

“……我只是想让你帮个忙,先把晴儿的|­茓­道解开。”我呆呆地道。

曾少离眨了眨眼,阻止道:“晴儿中了梦魇,贸贸然给她解|­茓­,怕是会为我们招来大敌。”

“没事的,梦魇被我用伯桃教的……之前教的方法给除掉了。”我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曾少离失望的神­色­更深了一点,仍不死心:“除咒之术,难度极高。纵是你一直与左公子相处,耳濡目染,也难保证学得尽全。在没有确保她除咒成功之前,还是不要贸贸然解开|­茓­道的好。”

“……可是,如果你不给她解|­茓­,我怎么知道咒法被成功除去了没。”

曾少离一时无语,半晌,叹一口气,在我坚定的目光中飞出一指。

展晴儿触电般地猛然弹了起来,捂住嘴巴蓦然向后倒去!

“晴儿!”我大惊,一声尖叫刚脱口而出,就听到了她趴在地上奋力­干­咳的巨响,声势之浩大,差点没将肺咳出来一样。

我对骷髅牌药膏口服的杀

104、真亦假时假亦真(上)【含倒V公告】 ...

伤力了解更深了一点,无奈之下,只能默默冲晴儿投去同情的目光。

曾少离眉头微皱地别过脸去,嘴里喃喃地不知在嘀咕什么。

耳边突兀传来骷髅清晰的声音,近在咫尺的音量,感觉像是他贴在我耳边说话一般:“咦?你和少离接吻了?”

“你说什……”我一下蹦了起来,脱口而出的半截话好不容易收回去,亏心地捂住了嘴。

展晴儿正在抠喉,估计忙得慌,压根儿没有搭理我。反而是一旁的曾少离受惊过度,蓦然回过脸来,惊慌失措地解释:“我,我……我并不是故意说展晴儿碍事的……”

我挑眉,不晓得该怎么接他这一句话。

骷髅的声音又响起了,语气带上些许清凉:“哟,都已经到了展晴儿会碍事的程度。你背着我……进展颇快啊。”

“没那回事。”我嘴巴微抽,小声地回了一句。

“什么没那回事?”曾少离小心翼翼地追问。

我语塞。

真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曾少离狐疑地看了我几眼,眉头突然一皱:“璐儿,你适才,莫非并不是对我说话?”

我眼皮一跳:“你怎么会这么想?”

曾少离眉头皱得更紧了:“从进到这密室开始,你就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四处张望。撕下符咒、把药膏喂给晴儿,都不似你自己想到要做的事情。反而像是有人在你身旁提点一般……”

我­干­笑了起来:“你多心了。”

曾少离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呢,骷髅的声音又清凉地响在了耳边:“怎么,直接告诉他你在和我说话不就行了,何必遮遮掩掩。莫不是……你怕他伤心?”

我一翻白眼,对上了曾少离考究的眼神,表情收敛起来,边冲曾少离笑边在心里回话:“你傻呀,你是鬼这件事能随便说出去吗?阿笑是自家人,嘴巴又严密,自然没关系。可少离他始终是外人……”

“你提防他?”骷髅轻声问。

“那倒不是。”我抬眼看看曾少离,“他救过我好几次,也不像是会轻易泄露秘密的人……”

“那,你是怕他伤了我?”骷髅的声音更轻柔了

“啊,差不多吧。”我挠挠脑袋,“就算要说,也不能在这种地方说。隔墙有耳,万一旁边有道士在偷听,回头把你给收了,那我找谁哭去。”

……

长久的沉默。

骷髅轻轻的笑声在耳边回荡,轻飘飘的音调,似乎挺开心。

我表情不禁放松了一点,可一对上曾少离透视一样的眼神,就忍不住再次僵硬。

曾少离眼神­阴­晴不定,迟疑地在我脸上徘徊了一阵,叹了一口气:“我去把那边的符咒也撕了,你先照看着晴儿。确定咒法除去,我再过来帮她解|­茓­吧。”

我忙不迭地点点头,目送他一

104、真亦假时假亦真(上)【含倒V公告】 ...

跛一跛地走远。

耳边一时清静,等了很久,才又听到骷髅的声音:“我们进到内院了。”

“情况怎么样?”我背过身,装模作样地给展晴儿拍衣服。

“内院­阴­暗无比,一片漆黑。中了梦魇在此处行走的人比较少,可是到处都是阵法陷阱,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被发现。”骷髅慢条斯理地说着,顿了顿,继续道,“哦,钱徒若的房间也在内院。她正缩在床底下发抖呢。”

“你调查归调查,别摸到别人的床上去啊!”我挑眉。

骷髅轻笑:“与其担心我给你戴绿帽子,你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对待少离吧。”

我有点不安:“呃,啥意思?”

“还在那装傻。”骷髅哼了一声,放缓音调,“先是在马车里不慎咬了他的­唇­,后是客栈里不小心让他碰上了你我相好的场面……”

“那都是意外,意外……”我抹汗。

“一次二次是意外,那三次四次总不能也是巧合吧?”骷髅冷笑,“怎么说,人家少离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先别提他三番四次从展想墨的长鞭下夺回你的命,就是刚才你坠下密道,也是他飞身扑出,护你周全。”

……大体情况虽然是这样。

但我怎么记得,如果不是他砸在我身上那么用力的一压,我也不会压破木板,摔下密道呢。

叹一口气,我绕到展晴儿身后,装模作样地继续给她拍衣服。

骷髅停顿了半晌,终于开口:“璐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对少离可存有不轨之心?”

我一口气全都“噗”了出来:“不轨……我才没那么龌龊!”

骷髅拉高音调“哦”了一声:“当真?”

“当真!”我斩钉截铁义正言辞,蓦然抬首,正巧对上曾少离回头望过来的视线。

心虚的感觉登时从脚底窜上了头发稍。

密室里一片悄然,只听得见曾少离有一下没一下撕掉符咒的细碎声。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乍听上去细致而连绵,却总让人觉得揪心。我忍不住叹一口气,给展晴儿拍衣服的手也停了下来。

“璐儿,真傻……”

“我是在逗你玩的……”

“早在当年你的诞辰上,你不就说过了?你若是有缘来这古代,定要娶上十房八房,好弥补你没爹疼没娘爱的凄惨状况……”

“你既是如此说了,我又怎会不明白……”

“我能接受笑儿,自然也能接受其他。你命中五条红线,天命所为,我就是想改,也改不了……”

“少离虽然过分良善,却也不是毛病,我和笑儿都挺喜欢他的。你若真心爱他,便对他说吧……”

光亮愈来愈清晰的密室里,骷髅的声音絮絮地说着。音调绵延,话语间带着与这空气一般的温暖。

我眨了眨眼,终于从恍惚的状态脱离,小声地在心里

104、真亦假时假亦真(上)【含倒V公告】 ...

叫了起来:“伯桃……”

骷髅柔声道:“我在,我一直都……”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没怎么听。”我呆呆地打断了他的话。

骷髅一怔,开始磨牙。

“在你骂我之前,我只想先说一句。”

磨牙声渐大,速带着浓重的怨气席卷而来。

“和我们在同一个密室的那个展晴儿,不是晴儿本人。”

磨牙声霍然顿住。

“还有,她的手指刚才貌似动了动。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已经冲开了|­茓­道。”

死一般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相公更新至今,还有两个月就一年了。

大家一直支持着我,虽然我从日更、周更发展到月更,但大家从来都没有说什么。正是因为有你们,我才会坚持至今。

码字,原本只能算是我的兴趣。但当兴趣发展成为谋生的工具时,或多或少会觉得无奈。在JJ呆了快一年,当中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在不同的编编手下来回辗转。一次又一次地被催入V,但每一次都坚持本意地走了过来。

当时在想,只要我尽快完结相公,那一定能按照原本的打算完结后V。

当时以为能一直坚持下去,所以从来没有太过紧张。

所以现在终于屈服……是我对不起你们。

大家的支持和鼓励是我的动力,看你们的留言,回复你们的话,像是相识了很久的朋友自然交谈。每次都从心而发的喜悦,有你们,我一直很感激。

所以我知道,这次的倒V,一定让你们失望了,很对不起。

煽情话说得多了,大家指不定想骂我。其实这就是个入V公告,带着我的歉意和惭愧。

今天是星期四,星期六开始倒V。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倒V开始前尽量多地更新。然后尽快完结相公,给力地在人间以及接下来的相公系列文里,让大家看得开心。

谢谢大家,我爱你们~

I always love you and still do.

105

105、真亦假时假亦真(中) ...

我和假晴儿的距离,不到二十厘米。

我的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定定看着她的脖子发懵。

展晴儿也算是我的铁姐妹了,刚出鬼都那会儿,要不是她按住展想墨,指不定我已经被她哥砍成了­肉­沫。

所以一路这么走过来,经历过大大小小的事情。展想墨的追杀、展想墨和曾少离的对峙、蔺佑的出现、小九的离开,还有后来的王女登场。说得艺术点,我们俩是在一连串麻烦事当中建立的革命友谊。

还记得晴儿没有把蔺佑追上手的时候,天天­精­神恍惚地东走西逛。有一回还跑到了我的房间,提着我的衣服准备洗澡。当时把我吓得一个够呛,好说歹说才让她穿好衣服回到自己房间去。

也是在当时,我看到她脖子后面有一块鹌鹑蛋大小的红­色­胎记。

……那么大的胎记,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凝视着面前这个晴儿洁白无瑕的脖子,我的心有点发凉。

曾少离撕扯符咒的动作突兀一顿,短促地“啊”了一声,抽了一口冷气,委屈地回过头:“璐儿……”

“啥事?”我被他一惊一乍吓得够呛,一边担心地盯着面前的假晴儿,一边头也不回地应道。

“我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曾少离柔声问着。

骷髅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璐儿,过去。我已将假晴儿的事情告诉他,此乃我们的策略,你装作不经意地走到他身边便可。”

……

我这边还刚琢磨着要不要让你告诉他“展晴儿是假货”这件事,你那头就给我弄出了个策略。

话说曾少离还真淡定……突然听到鬼传音,最起码的一点惊慌失措他都没有的吗?

腹诽了一句,我尽可能自然地缩回了手,看向曾少离:“来了,怎么又裂开了呢?幸好我这儿还有药膏剩下。”

曾少离扶着墙一跛一跛地挪了过来,苦笑道:“许是适才撕扯符咒,跳得高了。”

“你真是……”我往后推开一步,略略错开假晴儿,准备向曾少离走去。

就在这擦肩而过的刹那!

“哐————”

一声巨响从铁门处骤然爆开,声势之大,震耳欲聋,连地面都微微颤抖。我心头一惊,跨开步子猛地冲到了曾少离身旁。

“哐————”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声。铁门的另一边似乎有重物在冲撞,悬在门扉上的实心木板被撞得蓦然腾起,隐隐有越出挂钩的倾向。

地面微微颠簸起来,撕成了碎片的符咒随着地面的震颤发出了沙沙的声音。轰隆隆的闷响从脚底下传来,“啪沙”一声,一堆粉尘居然“唰唰”地从头顶掉了下来!

“地震?”我瞪眼。

“啊——”曾少离蓦然惊叫,身子猛地向后倾斜。

我一把抓住了他,这才发

105、真亦假时假亦真(中) ...

现他所站的地方倒塌了一片。地面震动得越来越明显,有规律的轰隆声在四周回荡着,音量愈发变大。空气中不知不觉弥漫开一种诡异的味道……

“阿阿阿——阿——嚏!”

一个喷嚏被呛出,我眼睛都红了:“这什么味道,好呛!”

“是硫磺!”曾少离脸­色­一变。

我眼睛一瞪,突然想起假晴儿的存在,匆忙回头看去。

地面摇晃得厉害,滚滚尘土从头顶处掉下。原本显得光亮的密室此刻蒙上了一层昏黄,假晴儿站在了贴墙的一个角落,手中夹着一张纸在飞舞。见我看她,咧嘴冷笑一声,“嗖”地消失了身影。

“璐儿,你们怎……啊——”骷髅那边似乎也出了状况,一句问话没说完,只留下了短促的尖叫。

“伯桃!伯——”

耳边传来“咔哒”一声,像是在现代打电话被人挂机一样。我心急火燎地扶着曾少离就往出口冲:“什么都别管了!先跑出去!”

曾少离点头,跟着我撒腿就跑。

“轰隆——”

一声闷沉的爆破声在面前炸开,我眼皮一跳,拉着曾少离急急往后退去。

头顶的铁板从天而降,十几块巨大的碎石猛地落了下来,好死不死地堵住了出口。

“走这边!”

一个转身,我拖着曾少离直奔密室的角落。

刚才假晴儿就是在这里消失的,我可不会傻到认为她能隐身。古代嘛,建屋子最大的娱乐就是在好好的房子里装上不计其数的暗道和陷阱。没猜错的话,那里肯定有躲藏的机关。

地面震动的程度越来越惊人,颠簸得跟凌霄飞车差不多。我忍住胃部泛酸想吐的欲望,一个不小心,一手按在墙上的砖。

就在那个刹那,脚下蓦然一空!

还没来得及反应,曾少离就猛地从旁边挤了过来。空中坠落的感觉瞬间包围着我,凉风嗖嗖而过,我的尖叫声在空旷的过道中飘荡……

作为一个心理健康生活态度积极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尝试一下跳楼的滋味。

可连续两次经历了踩空坠密道的悲剧后,我深刻地体会到了就是平地,也埋伏着危险的道理。

庆幸的是,这次的危险停得比较快。

可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例子,在我脑海中再次颠覆。

水来土掩个毛!?是土尽水来才对吧!

古人你怎么总是欺我啊!

“噗”一声,我喷出含了一嘴的凉水,打着哆嗦将曾少离也拽了上岸。

四周一片漆黑,风无声地吹着,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冰凉得很。天上云层很厚,遮挡住了薄弱的月光,连点点星辰都漏不出光芒。枝节尖锐的树木舒展着枝­干­,在黑暗中,如同消瘦老人­干­瘪的躯体。草木悄无声息地摆动着影子,鬼魅的气氛让人禁不住心底发凉。

曾少

105、真亦假时假亦真(中) ...

离咳嗽了好几声,浑身都发起抖来:“好,好冷……”

我比他抖得更厉害。秋高气爽什么的,都只适合在白天说。一入夜,温度降得那叫一个低啊!

“这里应该是钱府的内院,我们往里面摸索一下,搞不好能和伯桃他们会合。”我搓着手小声建议。

曾少离刚想说话,突然听见唰唰的脚步声,手一拽,将我扯到了一旁的树丛中。

黑暗中,六只眼睛相对,白花花的眼球互相瞪着。

­鸡­皮疙瘩“唰”地窜上了我的头顶!

“是我。”雌雄莫辨的声音低低响在耳边。

我不动声,握紧了曾少离的手,微不可闻地冲他摇摇头。

曾少离的衣服冰凉湿透,手指却很温暖。抬起头来,似乎是笑了笑,随即无声地往我的方向靠了靠。

“我说,是我。”雌雄莫辩的声音再次响起,乍听起来,有点像骷髅,又有点像展想墨。

我心底冷笑:傻子才会应你。正如以前长辈教诲说过的一句——如果听见别人叫你或跟你说话,除非你看到那个人,不然千万不要轻易应答。因为叫你的可能是“不­干­净的东西” ,你一应声它们就会把你的魂勾走(电话除外)。

就算不是鬼,也有可能是妖怪、道士什么的……

在见到骷髅之前,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出声的!

说话的黑影迟疑了一阵,蓦然抬手!

曾少离动作更快,一把拉住我往后退去,腾出另一只手指节轻弹,十几道白光伴随着轻微的破裂声闪过!

于此同时,骷髅的声音倏忽在不远处响起:“找到了——抓住他!”

相公一声令下,当娘子的自然得给足一百二十分力度实行!

一个飞身往黑影处扑去,我结结实实将他按倒在地。可还没来得及邀功,头顶处倏忽跃起几个黑影!

“碰咚咚咚……”

泰山压顶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

“璐儿,璐儿被压在下面了!”曾少离惊呼的声音。

“那还不把她挖出来!”展想墨焦急的声音。

“不用挖,就留她在下面吧,正好省了埋的功夫。”蔺佑幸灾乐祸的声音。

“佑儿……”展晴儿(?)无奈的声音。

一阵兵荒马乱的­骚­动,骷髅的声音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没事,先把最底下那人绑了吧。璐儿身子骨结实,压一压无甚大碍的。”

翻天覆地乱哄哄一顿议论,终于在我身下的可怜虫被众人拔出来后停住。

灯笼一个接一个地挂上,原本漆黑的院落在灯笼的照耀下增添了几分暖­色­。骷髅估计还在怪我没有认真听他讲话,见我站起身来,哼了一声,别扭地别过了头。

我本来还打算装下可怜,不想一抬头就对上了那个被捆起来的人。

熟悉的容貌,熟悉的装束,只是头发放了下来。眼神犀

105、真亦假时假亦真(中) ...

利地瞪着众人,满脸戾气。

我怔住了:“司徒……钱徒若?”

“那不是我。”怯生生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定睛看去,不是抱着棉被把自己裹得好好的钱徒若又是谁!

“不是你的话,那这算是易容术咯!”我眼睛一亮,“这技术真好!”

“能有多好,我也会!”骷髅白了我一眼,小声嘀咕着,走上前去,一手便将那人的脸皮撕了下来。

眉目清秀的一张脸,眼眸如墨,摘下了脸皮以后,戾气更深几分。乍眼看去,似乎怨恨很深。

“给我们通风报信的女侍卫!”我又一怔。

“那也不是我。”清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个人影走上前,眉眼笑得弯了起来,正是给我们通风报信的女侍卫……的男装版。

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少年表情松动了一点,扁了扁嘴。

“这位公子是师承古道派的道士之子,名为齐岚。而这一位……”骷髅云淡风轻地开口,手指移到被绑着的少年身上,“是他的同胞弟弟,名为齐霜。”

“双胞胎都出来了。”我挑眉笑了起来,“看来我错过了很多­精­彩片段啊。”

“没办法。”骷髅也笑,“谁让你忙着与少离土里来水里去呢?”

我:“……”

106

106、真亦假时假亦真(下) ...

齐岚、齐霜,师承古道派,一个专门修习古老法术的道士门派。

根据骷髅的说法,古道派派规及其诡异。当中第一条规定,就是派下弟子五年一出师。想要获得出师资格,必须利用法术做出一件大事。

大事者,包括山洪地震火烧遍野,也包括流民惊恐百姓惊慌。只要轰轰烈烈,无论好坏一概可以。但话又说回来了,为人处世,一般都是做坏容易做好难。所以古道派立派多年,一直都是坏事做尽。除去这次的钱家恐慌事件,十几年前鬼都附近灵气变化,貌似还有一次闹得厉害,直接把当朝的皇帝给炒鱿鱼了。

齐岚的道术修为比齐霜要高深,所以两人出师的时间本是分开的。可古道派的弟子但凡出师,就不能继续留在派内。齐岚为了配合自家弟弟,便自动往后挪了出师的时间。

“霜儿­性­情­阴­险,若是放任他一人在派中,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难以弥补的大事。也幸好我随他一同出师门做任务,不然这次定要闹得更大一些。”齐岚如是说。

“我能不能把你这句话翻译成——幸好你陪着他一起做任务,不然你都不能在众人的帮助下把他捆起来呢?”我笑眯眯地在“捆”字上特别加了重音。

齐岚略微挑眉,不解地看向我。

骷髅直接把我推开:“不用管她,陋习而已。”

我被抢白,撇了撇嘴,幽怨地跑去围观齐霜了。

齐霜光从长相来说,的确和齐岚一模一样,可是那气场就­阴­沉多了。虽然齐岚没有总是笑面迎人,但最起码不会脸部表情僵硬,发呆的样子都格外渗人。

捆住齐霜的并不是普通的麻绳,布料当中似乎还渗了金丝,丝线在灯笼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光芒。

“霜儿擅长控制类的法术,我早料到他会寻一个大人家下手,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大胆,直接找上了财力堪称东祖第一的钱家。”齐岚笑道,“当然,更没有想到的是,钱家居然会有人听信他的谎话。”

“什么谎话?”沉默已久的齐霜终于开口了,视线定定地钉在地上,语气要多僵硬有多僵硬,“我说话向来无半句妄言。她们说想要在钱家掀起大风浪,借此一展才华。我只是允了她们的请求,给她们一个机会罢了。”

“怎么说?”齐岚问道。

“她们觉得自己人少势薄,很难有大作为,我便让他们集齐七人。借用彼此相近的血脉施法,控制钱家那些老古董们,好让她们在钱家提出的议案有更多的长老同意。”齐霜撇嘴,“仅此而已。”

“不对吧?还有那些失踪的人呢?你敢说不­干­你的事?”我Сhā嘴。

“本来就与我无关。”齐霜语气更僵了,“那都是齐岚­干­的好事。”

众人默契地挑眉,齐齐看向齐岚。

“古道派出师任

106、真亦假时假亦真(下) ...

务要求做出一件轰轰烈烈的事,可惜我为人向来低调,凡事喜欢躲在背后暗自捅刀更胜于在前方抛头露面。所以……”齐岚点到即止,露出一个笑容表示歉意。

“也就是说,长老她们都还没事?”钱徒若惊喜。

齐岚笑着点头:“我只是剪了她们的头发,把她们衣橱内的衣服扔到浴桶中,再活以热水、猪血,下了个会引起恐慌的咒法而已。她们几人现在都好好的,被安置在了城西花坊的后院内。”

钱徒若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那我们刚才掉下的密道是怎么回事?”我警惕地问道,“里面有密室、有追着我们跑的疯婆子,还有个装成晴儿的人呢!”

“那是霜儿为了提防我,专程设下的陷阱。”齐岚轻笑颔首。

我嘴角一咧,邪恶地笑了:“呀~岚兄你真不厚道~你看,你弟弟为了提防你都要专程设陷阱了!”

齐岚不解地扬扬眉,解释道:“古道派派规第二条,若是同一年出师弟子达到两人或以上,除了做出师任务外,还得互相斗法。谁若是被金丝绳捆住,就算输,败者一年内要听胜者的差遣。”

我笑得更欢畅了:“呀~岚兄你真不厚道~~你捆住齐霜,是想让他这一年做什么呢?”

“别乱说话了,你就不能憋住?”骷髅嗔怪地白了我一眼。

齐霜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我在钱府施了那么多重法术,布下如此多的陷阱。特地下了咒术让钱府的人彻夜不眠四处巡逻,做了个假人放在密道中引开他的注意力,还特意变幻成别人的模样……本想着能借此引他上当,却不想你们会随他一同进府!”

“一同?”我询问地看向骷髅。

“害你和少离压破木板跌下密道的人影就是他。”骷髅摊手。

我嘴角一抽:“那可真巧。”

“巧!?这全都是他­精­心安排的!”齐霜怨气极深地骂了起来,“先是偷偷随我来到钱家,而后施手段扩大钱府之间的矛盾,导致钱家三分。而后趁着我施法控制钱家长老的时候绑走长老们,下恐慌咒迷惑众人。再然后迷魂引出展晴儿,找借口让她帮忙。最后跑去寻得你们信任!”

蔺佑眼睛还红着,看向展晴儿小声道:“过后再找你算账。”

展晴儿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齐岚也莫名其妙地看向了齐霜:“我可没有对展晴儿施展迷魂术,施法的人不是你吗?”

齐霜终于抬眼,和齐岚对上视线后,又迅速回转视线:“我为何要对她施展迷魂术?闲来无事给自己添麻烦?”

……

我疑惑地开口:“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晴儿?”

蔺佑­精­神有点恍惚,老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们适才潜入内院,左公子说此处遍布阵法陷阱,他需要稍作停留才能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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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便如他所言隐在墙边,正等得慌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院一阵喧哗惊叫。晴儿就那么笔直地向我们跑了过来……”

我了然地点头,绕过一众人来到展晴儿身后,手一伸,拉开她的后衣领。

“你­干­什么!?”突如其来的几道怒斥瞬间穿耳而过!几个人影倏忽向我狼扑而来!

“居然想占我家晴儿的便宜!”蔺佑怒不可歇!

“居然对女­色­也有了兴趣!?”展想墨嘶声咆哮!

“居然敢碰本宫——”展晴儿龇牙咧嘴,脱口而出的声音分明就是男音!

……

短暂的停顿。

固定着向前扑来的动作,展想墨和蔺佑迟疑地回头看向展晴儿。

她看天。

同样不明状况的齐岚和齐霜整齐地冲她挑了下眉。

她看地。

我跃跃欲试地想继续上前看她的脖子,好直接辨认真伪。

她直接白了我一眼,求助似的看向了骷髅。

“咳,既然事情已然解决,那我们便不留客了。两位还是尽早离开吧。”骷髅似笑非笑地道。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齐岚率先应了声:“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暂且告别了。”

“回到派中复命时,最好劝你师父一句,让他修改出师任务。”骷髅伸手送客状,“这次的事情,我们日后再登门拜访。”

齐岚扬眉一笑,略微点点头,一手拎起齐霜,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踪影。

黑暗中,只听得见齐霜不满的声音:“跳得慢一点!你想摔死我!?”

少了始作俑者的两个人,钱府的内院再次恢复了平静。

“钱徒若,你到前院照看一下恢复了神智的其他人,若是他们休息好了,便让他们在前厅集中。”骷髅吩咐道。

钱徒若匆匆应声,裹着棉被“蹬蹬”而去。

留下的一众人,气氛突兀变得紧张。

“咳咳……”展晴儿咳嗽了几声,听在耳边有几分熟悉的男音带着些许魅惑的音­色­道,“你们做得很好……”

“先变回原来的样子再说话。”骷髅冰冷地打断了他。

正准备侃侃而谈的展晴儿“切”了一声,踢开脚边的石子,回过头去磨磨蹭蹭一会儿,再转身时——

赫然是当朝凰后瑾血­色­那张金针菇脸!

蔺佑“唰”地扑了上去,撕心裂肺一声巨吼:“晴儿呢!?晴儿在哪——”

展想墨死死按住蔺佑,嘴里­干­瘪瘪地叫道:“不想在此地也能有幸拜见夫后尊容,儿臣心中狂喜。”

可是脸上表情扭曲到根本没有狂喜的迹象,一双眼睛杀气腾腾的,摆明了“你要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跟你拼鸟”!

瑾血­色­装模作样地理了理头发,慈眉善目缓缓开口:“你们做得很好……”

“你身上还穿着女装,衣服里还放着两颗馒头,显不出什么夫仪天下的气概。别装蒜

106、真亦假时假亦真(下) ...

了,直截了当把话说清楚就好。”骷髅再次冰冷地打断他。

“啰嗦!”瑾血­色­一瞪眼,回过身去又磨蹭了一阵,­干­咳着转过头来,随手将两颗馒头塞到我手里。

我:“……”

然后开口,照例是那句讨人厌的开场白:“你们做得很好……”

众人以头抢地状。

“本宫长年以来深居宫中,对民间不甚了解。”瑾血­色­仰头。

“你长居宫中,一个月有二十天左右是偷偷带着皇帝往外溜达的。”骷髅小声嘀咕。

“所以民间部分百姓对本宫有所误解,也在所难免。”瑾血­色­垂首。

“那些对你有误解说你坏话的百姓,运气好的没有被你抓到,运气坏的被你看见了心声,肯定会半夜给她们的房子泼猪血画乌龟外加变鬼吓得她们尿床。”骷髅小声嘀咕。

“只是事关钱家,那就说不过去了。怎么讲钱家也是从皇室中脱离而出的部分人马,她们的想法就代表着部分皇室权利的想法。若是让她们误解了本宫,那本宫该如何是好……”瑾血­色­泣涕涟涟。

“其实钱家的人怎么想你才不管,你只是想杜绝让自家夫君有机会再娶一个的可能罢了。”骷髅小声嘀咕。

瑾血­色­委屈地瞪了骷髅半天,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本宫也是怕这件事情太过复杂,才佯装成晴儿的模样一路尾随。”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仪态万千地出场,对钱家那些恢复了神智的人们安慰之、鼓舞之、顺带表达一下救她们的人是你来邀功之。”骷髅冷哼。

我点头,深表同意。

瑾血­色­再次沉默,梳理一下垂落面前的头发,转话题:“至于晴儿本人……”

“在哪!?”蔺佑和展想墨一下紧张了起来。

“本宫先前来到此地,本想施法引出晴儿,好向她询问一番当前状况。不料齐岚和齐霜在经井城施法过多,灵气紊乱。一不小心施错了法……”

所以只好将计就计,正好让齐岚误以为是齐霜所为,跑去通知我们……

我翻着白眼:这家伙真是来添乱。

“晴儿现在到底在何处?”蔺佑急得眼睛都红了。

“知府衙门……”

话音未落,蔺佑和展想墨便倏忽跃上了屋檐,我也拉着骷髅和曾少离追赶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严肃一点的剧情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会恢复到轻松搞笑的路段~

祝大家新年快乐~╭(╯3)╮

107

107、皇上她,她,她……(上) ...

从钱府到知府衙门,距离五条街。以散步状悠闲地挪去需要十分钟,以正常迈步速度走去需要六分钟,以逃生狂奔的速度跑去则只需三分钟。

以上三个数据是我根据正常人的指标脑补的。

可惜,展想墨和蔺佑会武功,他们已经超过了正常人的范围。

“知府衙门”四个字出口下一秒,两人瞬间没了影子。

我一下就急了!

先不说晴儿是我在古代认识的寥寥几个女生之一,也不说我和她经过一系列事情培养出来的小友情——单是她心上人蔺佑的名字,都已经让我无比想迅速回到知府衙门围观第一战况。

想想看,她的心上人可是蔺佑。

是那个尖酸刻薄、无恶不作、自恋娇蛮、毒辣恶劣的展想墨的师弟——蔺佑啊!

虽然蔺佑平时在晴儿面前表现得乖巧斯文,可他锱铢必较报复手段多样的特点已经深入我心了。如果晴儿是真的被人下咒失踪还好,但现在状况摆明了是她听血蔓延的吩咐躲了起来。

听从别的男人的吩咐自行消失;消失时间超过五天;没有自动联络蔺佑;让自己的心上人在焦急、恐慌、担忧中挣扎。

四条罪状单是拿出一条来,都够晴儿受的了。

所以这难得的机会,我怎么可以错过!

“快快快快!走快点!”我握紧骷髅和曾少离的手,策马奔腾。

两人疑惑地看着我,身子站得七平八稳,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的脚印揉进地面一样。

“璐儿,不急。你看,夜凉如水,静谧无声。”骷髅点头。

“此番好景,不如慢慢走回去,也好在途中欣赏。”曾少离颔首。

两人相视而笑,眉梢眼角尽是欢喜的神­色­。

我扼腕地转向骷髅:“你平常和童音他们看夜景,没看腻?”

骷髅眼眸泛水:“之前欣赏夜景,总是对月思人。如今云雾过后一轮明月高照,恰恰如同我与你久别重逢的心情。风景看了又看,又有何不可?”

我无语地看向曾少离:“我们才刚刚从水里钻出来,现在半夜三更的,你打算穿着这一身湿衣服散步看风景?”

曾少离脸颊微红:“往常总因大小事情忙碌,夜里散步实属奢求。如今难得有此机会与你闲情信步,衣服湿了,又有何关系?”

我黑线:“那,要不你们两个边走边看,我先跑回去?”

……

骷髅和曾少离脸上的柔情开始破裂。

“夜半时分鬼魅丛生,你就忍心抛下我们两个弱男子于荒郊野外而不顾?你就不怕我们被酒醉的老女人抱之亲之调戏之?”骷髅对我一番痛斥。

亲爱的,我们现在在城内。出了钱府右转那条街上全是24小时营业的窑子,绝对的热闹非凡,一点儿荒郊野外的感觉都没有。

再说了,调戏你们?谁会这么不

107、皇上她,她,她……(上) ...

长眼?

“璐儿……我的脚还受着伤……衣服也湿透了……难道你就不能陪我在街上走一会儿?”曾少离眼神濡濡地看着我。

古代哪条法律规定了脚受伤衣服湿透后要半夜在街上散步的?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叫你回去换衣服的!

……

“对了,刚才忘记说。”瑾血­色­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打断了我们的僵局。

骷髅皱眉,不耐烦地回头看他。

“紫秋杯盏我带来了,就放在晴儿那里。”瑾血­色­笑得高深莫测。

“杯盏!”我还没反应过来,骷髅和曾少离就同时一声惊呼!

而后同时握住了我的手臂,脚下倏忽用力!

知府衙门的门口,灯火通明。

大半夜了还穿着厚重官服的女知府正站在门口翘首以待,远远望见从屋顶上弹跳着回来的展想墨和蔺佑,登时热情地招手。

蔺佑动作飞快,一把推开挡路的女知府,深深地凝视着展晴儿。

晚风吹拂得衣袖呼呼作响,两人相对无言,隔着女知府一众人进行着高深的眼神交流。半晌,蔺佑眼眶一红,爆发似的蓦然大吼:“晴儿——”

展晴儿也神速地飚出两滴眼泪,嘶声力竭喊道:“佑儿——”

两人咬­唇­,伸手,拔腿就往对方那边跑。用的是黑白电影时期男女主角从山的两边奔跑向对方,然后拥抱亲吻笑得一脸烂漫的慢动作。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抱成一团的前一秒!!!

“呜哇啊——”

一声尖叫划破天际,我和骷髅、少离从天而降!

“哐——”

“杯盏在哪!?”两道男声如雷霆炸开,我只觉得掐住手臂的两只手同时松开,脚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杯盏?”展想墨眉毛一挑。

那一边,骷髅和曾少离已经开始对展晴儿严刑逼问了。

这一边,我还没来得及抬头,就感觉一股尖锐的视线笔直地——在我脖子上来回划动……

杀气!

我颤巍巍地抬头,对上蔺佑的目光,咧嘴­干­笑。

蔺佑咬牙切齿的瞪着我:“关键时候总要出来挡路!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不是我的错吧!?”我大惊,“虽然我是看见了你们准备抱在一起,可带我一路跳过来的那两位没看到啊!”

蔺佑刚想回话,骷髅和曾少离突兀吼了起来:“就是紫秋杯盏!那个紫­色­的杯盏!是在你这里吧!?”

“在,在啊……”展晴儿被吼得莫名其妙,哆哆嗦嗦摸索了半天,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

曾少离横手劈过,锦盒落入手中,“咔哒”一声打开。

微弱的紫­色­荧光从锦盒中折­射­出来,晶莹剔透的杯盏上,一只凤凰的雕刻栩栩如生。镂空的花纹如何­精­美细致就不用多说了,一眼看过去的就是值钱货。

小九和言笑是第一次

107、皇上她,她,她……(上) ...

看见紫秋杯盏,登时小声发出了惊叹。

骷髅笑了:“当真是紫秋杯盏。”

曾少离也笑了,风吹得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本是冰凉入骨。可他却没有发觉,嘴角一抿笑得春光灿烂,脸颊上还浮起了两团红晕。

展想墨拳头紧握,不甘心地冷哼了一声。

“左公子,杯盏……”曾少离小声说道,双手将杯盏递上给骷髅。

骷髅笑着伸出手,将杯盏握在了掌心。

空中突兀闪过一道惊雷!

“啪嚓——”

倏忽间,风云变­色­!原本漆黑的夜空红云翻涌,狂风席卷而来,风声呼啸,沙子蒙得人睁不开眼睛!几道闪电从天际横劈而过,蓝­色­透紫的电光蓦然打下!

骷髅浑身一颤,“唰”地回过了头!

杯盏从手中脱落,笔直地往地面落下!

“小心!”众人一声疾呼!

“哐”的一声巨响,杯盏重重地落在了——我的手上。

“好险!”我眼皮一跳,小心翼翼捧起杯盏看了半天,“幸好没摔破,这可是古董啊古董!”

骷髅回过神来,嘴角微微扬起,脸­色­大白:“是啊,幸好……”

“没事吧?”我担心地问道。

“没事,刚才那道惊雷来得突然,我不过被吓一跳而已。”骷髅摇头,笑着从我手中接过杯盏,放入怀中,抬眼望向天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希望是我的错觉……”

……

这么一打岔,众人间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女知府笑呵呵地派人准备房间去了;小九和言笑一直追问着我们夜访钱府的过程;展想墨不知找到什么借口又和曾少离吵上了一通;至于蔺佑和展晴儿,老早牵着手不知溜去了哪里。

唯独骷髅一直不在状况内,虽然站在我身边,时不时和我们说上几句话,却总掩饰不了眼中的担忧。

我看了他几眼,抬头望向天空。

红云和闪电来得快去得也快,天­色­早已恢复了漆黑,遮挡住天空的云雾尽数上去,暗­色­的夜幕中看得见漏出的星光。都说天降红云是有福气的征兆,可是红云配上行雷闪电,总不会也是有福的表现吧?

难道会出事?

我担心地看向骷髅。

骷髅的目光恰好和我对上,愣一愣,回给我一个宽慰的笑容:“没事的,放心吧。”

话音刚落,一阵纷乱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传来,一个身着宫廷侍卫服的女子策马飞驰过来,脸上是焦急万分的表情。

骷髅眉毛一挑。

“停下!”展想墨一声呵斥,手上动作飞快,一道马鞭甩出,狠狠抽在了地上。

棕红­色­的高头大马一声嘶吼,前马蹄凌空跃起,停了下来。马上的女侍卫认出展想墨,二话不说跳下马来:“卑职参加展二皇子、曾大公子!”

“你是……圣上的近身侍卫!”曾少离眉头一

107、皇上她,她,她……(上) ...

皱,“为何你会在此地?”

“我们来找凰,咳……”女侍卫欲言又止。

“父后在此地的消息我们都知道,这些是自己人,可以信任。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展想墨冷声道。

女侍卫又看了我们一眼,咬咬牙,拱手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展二皇子告知凰后大人的所在。”

展想墨瞳孔蓦然一缩:“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女侍卫不卑不亢:“属下不敢,只是属下向来直接听从圣上及凰后的命令。展二皇子虽贵为圣上御子,却也恕难从命。”

展想墨额头一抽搐,手中长鞭倏忽抬起!

“好了。”骷髅的声音突兀响起,语气淡淡的,“我去找他过来。”

说罢,身子一跃,几个起落便往钱府的方向跃起。

避开女知府,我们进了屋子。身为临国使者弟弟的小九很自觉地回避了,顺带把言笑也带了出去。我本来也想走,可一想到骷髅的表情,就又赖着脸皮坐定了。

金针菇来得很快,估计是骷髅抓着他耳朵拎过来的原因。

一直沉默着眼观鼻子、鼻子观嘴、嘴巴观地面的女侍卫在见到他的那个瞬间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下:“凰后……圣上她……”

瑾血­色­一进屋就对上这场景,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死了!?”

……

一片死寂中,众人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女侍卫抽了抽鼻子,愣愣地摇头。

瑾血­色­不知是遗憾还是轻松地叹一口气,拉了张凳子坐下,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那她怎么了?”

“圣上她……圣上她……”女侍卫抿嘴、哆嗦、手颤巍巍地抬起又放下,终于一把捂住了脸,痛心疾首地喊了出口,“圣上她跟女人跑了啊!”

“噗——”

一口清茶准确地从口中喷出,瑾血­色­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牙龈笑~

新的重头戏即将登场~

撒花翻滚~

108

108、皇上她,她,她……(中) ...

所谓语出惊人,所谓晴天霹雳。看着瑾血­色­以喷血姿势将一嘴清茶“噗”出以后,我就特别想上前握住那个女侍卫的手,告诉她“手可以乱摸,但话不能乱说”。

可念头刚出,瑾血­色­已经神速地冷静了下来。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瑾血­色­威风凛凛地问。

女侍卫坚定地点头:“卑职知道。”

“那你可知道,在本宫面前说谎,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瑾血­色­英姿飒爽。

女侍卫继续坚定地点头:“卑职对圣上忠心不移,绝不敢在这等大事上造谣!”

瑾血­色­沉默半晌:“把事情的经过通通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能漏!”

女侍卫应了声喏,抬起头来,眼眶开始大幅度变红。

“自从凰后外出,圣上一直表现良好。卑职等人悉心照顾,保证圣上晚起早睡,每个离宫的通道卑职都派人看守,不敢让圣上有偷溜到民间的机会。”

“然而那日,圣上不知从哪个女侍卫处听说了宫外脆亦坊的烤­鸡­翅及其好吃,不管不顾非要出宫。卑职拗不过她,只好让人出宫去买。没想到刚走过拐角,就听见了圣上的叫声!”

“可是尖叫?”展想墨捏紧了拳。

女侍卫摇头。

“可是哀嚎?”曾少离皱起了眉。

女侍卫摇头。

“那她叫了什么?”骷髅问。

女侍卫嘴巴哆嗦了又哆嗦,泪眼婆娑:“圣上叫的是‘啊——烤­鸡­翅!’”

……

众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到瑾血­色­身上。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在我心里,“吃货”两个字已经完全与某皇帝挂钩。

……就是不知道皇帝那个大吃货对上小九这个小吃货,谁比较给力。

瑾血­色­不动声­色­:“接着说。”

“卑职一听到声音,便觉得不好。匆忙往回跑去,不想刚跑到一半,便看见圣上被一个女人抱着腾空而起……”女侍卫咬牙。

“你们竟然没追?”瑾血­色­横眉扫了她一眼。

女侍卫痛心疾首:“我们追了!在见到圣上被拐走以后,宫中十大­精­英二十大高手全都架起轻功追了!可是,可是……可是那个人是五大恶女之一,刘莲啊!”

刘莲啊!刘莲啊!!

我撑着桌面的手蓦然松开,险些没一下栽倒。

居然强悍到了把皇帝拐走的份上——她是得多喜欢女人啊!?

刘莲的名字一出,屋内的气氛就紧张了不少。

展想墨和曾少离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骷髅一怔,咧嘴笑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当事蘑菇的瑾血­色­则无比理智。先是居高临下地瞟一眼那个忐忑不安的女侍卫,而后眉头微皱,似乎是在揣度这件事的真实­性­。再接着,站起身来回踱几步,推开里间的门,走了进去。

门“咔哒”一声打开,又关上。

108、皇上她,她,她……(中) ...

“伯桃,进来与我商讨一下对策,其他人可以出去了。”清朗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众人不解,但还是听从他的吩咐一一退出。

我走在最后,刚准备迈步,骷髅猛地从身后拽了我一把。将我直接扯回屋内,而后把门拍上。

我对其投以询问的眼神。

骷髅挑起好看的眉:“你不是对他高深莫测的态度好奇么?一同随我进去便可。”

我大喜,牵起他的手就是“吧唧”一口。

骷髅笑了,反手挽起我,走几步推开里间的门。

门内一片死寂,没有瑾血­色­撒泼发怒掀桌子踢凳子的景象,也没有他无法接受现实推开窗户对外咆哮“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的场景。

这让我对瑾血­色­的崇拜到达了一个新高度:看看,好歹是皇帝她相公,听到自家娘子跟女人跑了这个震撼­性­的消息后,还能如此冷静以对。

然后短暂的崇拜过后,我终于意识到这片死寂背后的含义——屋内装饰一件不少,唯独不见瑾血­色­的身影。

他人呢?我用眼神问骷髅。

骷髅冲墙角努了努嘴:“那边。”

我眯起眼端详之,未遂。揉揉眼睛往前走几步,继续端详之。

墙角还是墙角,除了放在墙角的小桌子上摆的树根雕塑有点怪之外,似乎没有不妥。

……等一下,镜头拉回来。

墙角的小桌子上,一个扭曲的树根桩雕塑正笔挺笔挺地立在上面。树根­色­泽偏黄,盘旋在桌面上的根须尽显哀伤的四十五度,树根上方,一个馒头大小的金黄|­色­圆球正微不可闻地晃动着。

那颜­色­、那形状、那姿势,摆明了就是——

“金针菇!?”我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骷髅耸了耸肩:“只要遇上令他震惊得无法言语,不知如何应对的事情,他就会变回原型,对着角落抽搐。以往在鬼都,我们见多了。”

我大囧。

骷髅走上几步,一脚将小桌子扫翻在地。

忧伤的金针菇软绵绵地随桌子落地,脑袋磕在地面的时候,还发出了漏气的“噗”一声。

“有话快说,不然我可走了。”骷髅不客气地道。

金针菇忽地转过身来,几十根长条菇须像章鱼一样挥舞,蘑菇头上一张失魂落魄的脸放声叫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那样子,活生生一只顶着假发的ET外星人。

我摸着小心脏,默默地往后退几步。

“什么如何是好?”骷髅笑得面如春风,“你化作原型,跑到那个刘莲的盘底去将她们吓上一吓,不就能把自家娘子夺回来了?”

金针菇忧郁地对手指(……应该是手指吧,那十几条长长的菇须):“可那是刘莲,那是由我亲自定位五大恶女之一的刘莲!我别的不怕,就怕我去救人,救不出来啊!

108、皇上她,她,她……(中) ...

“刘莲有这么厉害吗?”我挠挠头。

骷髅摇头:“你以为她只是占领了一个山头的土山贼吗?”

“她不是吗?”我诚实地问。

“东祖国何其大,山贼盗匪哪里少得了。刘莲能从中脱颖而出,自然有她的实力。”骷髅笑了,“刘莲乃琅琊山盗匪首领之女,十年前朝廷围剿琅琊山,山盗匪群溃败逃窜,她下落不明。隐世五年,然后携一群派中死士回山,转瞬间便将朝廷派遣驻守的军队打败。”

“你知道得蛮清楚的嘛。”我眨眼。

“鬼都就在琅琊山上,她们当时厮杀连连,可是平白地为我们添了不少­阴­气当补品。”骷髅笑得云淡风轻,“之后,她便领着那群死士留守琅琊山。不断吸收新人,扩大阵容。表面上是逐渐强大的盗匪团体,实际上,她早已让自己的手下渗透到朝廷当中。”

“野心这么大……”我由衷地感叹,“她不会是想造反当皇帝吧?”

骷髅一怔,捂着嘴巴噗嗤地笑了。

“哼!她才不想当皇帝呢!”瑾血­色­怒极反笑,长长的菇须“扒拉”一声甩开:“她想的是把皇帝绑回家当压寨娘子!!”

……

这年头,山贼们的梦想真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啊……

能有如此雄心壮志,当年刘莲她娘到底是如何对这孩子进行思想教育的?

“其实,落到如今这种田地,也是他咎由自取。”骷髅清凉地开口,“犯不着太同情他。”

瑾血­色­幽怨地瞪了骷髅一眼。

我来了兴趣:“咎由自取?怎么说?”

“你可还记得,瑾血­色­与他娘子当年是在哪里相遇的?”骷髅卖着关子。

“不就是琅琊山下面嘛,还是一只­鸡­腿定的情呢!”我笑得贼兮兮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啊!”

“想到了吧?”骷髅也开始咧嘴邪笑,“当年小皇帝随同其母微服出巡,偷偷溜出客栈跑到外面,结果不但遇见了瑾血­色­,也遇见了刘莲。”

瑾血­色­嘴角一抽,似乎想到了很不好的回忆。

“最初,我这笨蛋师兄老想着捉弄小皇帝,火烧水泼什么损招都出了。甚至还故意设下陷阱,引她入琅琊山盗匪营地。结果反倒导致了小皇帝与刘莲的结识。”骷髅捂嘴。

“若是当初我知道,我会对那小皇帝动了情,鬼才会将她引入盗匪营地呢!”瑾血­色­怨气冲天,“之前已经那刘莲已经有过一次入宫抢人的先例了,当时是曾倾慕帮忙把人夺回来的。如今曾倾慕­妇­夫在外逍遥,谁有那个实力把人救回来嘛!”

一阵沉默。

瑾血­色­笔直地盯着骷髅。

“璐儿去哪我就去哪,别指望我抛下璐儿给你跑腿。”骷髅义正言辞。

瑾血­色­笔直地盯着我。

“自家娘子跑了,你自己怎么不去救人?”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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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不可一日无凤,我得赶紧回宫变作她的样子,好蒙住别人的眼啊!”瑾血­色­抬起十几根蘑菇须搭在我肩上,情深意切,“帮个忙吧?”

我狗腿地笑:“我帮忙的话,有什么好处?”

“事成之后,想墨就是你的了!”瑾血­色­大方地一挥菇须。

我拉起骷髅,转身。

“事成之后,少离也是你的了!”瑾血­色­紧张地再一挥菇须。

我和骷髅整齐地迈步。

瑾血­色­怒了,“嘭”地爆出一声巨响。待我反应过来后,面前的门上已然趴着一个比刚才大几倍的金针菇。

“别只顾着走啊!好歹讨价还价一下吧!”瑾血­色­乱甩着有我手臂那么粗的菇须,气愤万分,“想墨和少离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觉得我们会有多满?”骷髅冷眼以对。

“就是!”我坚定地附和,“要我们帮你做事,还要我们帮你养儿子!”

……虽然,听到曾少离的名字时,我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抑制不住的开心。

“那你们想要什么?”瑾血­色­可怜兮兮地放低了声音。

“什么都可以吗?”我问。

“只要别太过分……”瑾血­色­迟疑地点头。

“那好。根据曾少离和展想墨的名气,他们要是出嫁,嫁妆怎么说也会有个十几万两吧!再加上成亲时达官贵族们给的礼金、展想墨身为圣上御子的赏赐、曾少离嫁人时他那些爱慕者的伤心费、­精­神损失费以及展想墨嫁人时他家人给的开心费……”我在心里噼里啪啦地敲着算盘,“总计九十七万两零三个铜板,谢谢。”

瑾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网吧的空气果然浑浊啊~~

家里的电脑果然很受啊~~~

车子俺表示……正在板着手指头数回校的时间(内牛~)

109

109、皇上她,她,她……(下) ...

屋子的里间,我和瑾血­色­对峙着。

他化成了原型趴在门上,悲情地沉默着。我则站得格外笔挺,一只手抬得高高的,几乎要戳到他那颗金黄|­色­的蘑菇头。

“九十七万两零三个铜板,谢谢!”我又铿锵有力地重复了一遍。

瑾血­色­开口:“我很想知道你这个大数额是怎么算出来的。我尤其想知道那零三个铜板是怎么算出来的……”

“那是专业人士的计算水准,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我义正言辞,“所以你只需要给钱就好了。”

瑾血­色­叹气:“近来国库空虚……”

“我前几天还和伯桃用镜子偷窥了下皇宫的藏宝阁,里面那些银子金灿灿的,多得把我眼睛都晃花了!”我斩钉截铁。

瑾血­色­抽泣:“我身为伯桃的师兄,理论上是你的长辈。你就好意思向我讨钱?”

“亲姐妹也要明算账啊!”我语重心长,“更何况我给你打了折的,跳楼价,你占大便宜了!”

瑾血­色­见拗不过我,幽怨地瞪向骷髅:“看你找的好娘子!多市侩!”

骷髅乐得看我们拌嘴,撑着下巴坐在桌子旁喝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没办法,我得努力赚钱,才养得起我家相公啊。”我摇头晃脑地踱到骷髅身旁,趁他不注意,凑过去往他脸上就是一口偷香,“对吧,相公?”

骷髅登时红了脸。

瑾血­色­不爽地甩了甩菇须:“你做人怎的就没有一点儿斗志?给你两个美娇夫不好吗?谈钱多伤感情!”

“我只知道风流债要有风流命,你那俩孩子在京城名气那么大,我要真娶了,指不定当晚就被他们的爱慕者追杀!”我边说边撇嘴,瞟见骷髅在一旁­干­咳,狗腿地凑过去,“更何况,我怎么舍得让我家相公吃醋呢~~”

瑾血­色­冷笑:“你与想墨在马车内互啃的时候,怎么就舍得让你家相公吃醋了呢?”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

瑾血­色­继续冷笑:“你与少离在密室里拥抱的时候,怎么又舍得让你家相公吃醋了呢?”

冷汗哗哗而下,我在骷髅高深莫测的凝视下­干­笑。

瑾血­色­出了一口恶气,心情好上了许多。漫步轻移地从墙上下来,变回原本的模样,悠闲地坐在骷髅身旁给自己倒茶:“所以说,阮璐你这孩子头脑着实不好。何必在这边苦苦向我讨钱呢?你想,刘莲乃是山贼头目,她身上的钱会少?”

“再多也不会比一个凰后的钱多吧?”我翻白眼,“再说了,你有见过哪个财主把全副身家随身携带的?”

瑾血­色­一双死鱼眼瞪着我。

我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半晌,他索然无味地收回了视线:“算了,我懒得和你们费口舌。你们不是还在找紫秋杯盏吗?我就实话和你们说了,第四个杯盏早些年不知

109、皇上她,她,她……(下) ...

怎的被挖古墓的小贼们挖了出来,流落到临国。当时刘莲就在邻国避难,机缘之下取得了杯盏。若我没猜错,现在杯盏就被她放在山寨的某一个地方,作为镇寨之宝。反正你们也要勇闯山寨把杯盏取回来的,就当是顺路,将我娘子也捎回来,如何?”

骷髅眉毛一挑。

“你撒谎都不知道什么叫技术含量的吗?”我撑着下巴问他。

瑾血­色­表情正义:“本宫身为东祖国一国之父,向来不打妄语。”

“那你倒是解释一下,刘莲的山寨和鬼都都在琅琊山上。要是她把杯盏放在寨子里,凭着伯桃的实力会发现不了?”我得瑟地抖脚。

瑾血­色­嗤笑:“那杯盏放在了特制的盒子里,盒内贴满了驱邪消灾的符纸,盒上还放了一把由古道派得道高人开过光的铜钱长剑。别说是伯桃,就是我,若不是那杯盏还在临国就留意上了,也不可能知晓。”

“也就是说,你明知我在寻找杯盏,却一直隐瞒杯盏的下落,直到今天才坦诚告知?”骷髅抬头,冷冷地看向瑾血­色­。

瑾血­色­昂首挺胸:“废话!这种消息当然得留到有事相求的时候才拿出来用!”

……

我为他的厚脸皮扼腕。

骷髅撇嘴。

“伯桃,你怎么看?”我拉开凳子坐下。

“他说的是真的。”骷髅透视一样的视线从瑾血­色­身上一扫而过,淡然道,“我这师兄,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可事关他娘子,有事相求时,绝不会撒谎。”

……正常来说,不是因为事关他娘子,为了骗我们去救她才撒谎吗?

我看怪物一样看着瑾血­色­。

“正常而言,一般人为了骗我们去救回自己娘子,确实也有撒谎的可能。”骷髅面不改­色­地解释,“但我师兄绝不会这么做。”

瑾血­色­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脯。

“因为他知道,自己和自家娘子从来都是大祸小祸一起闯,时不时需要鬼都这个娘家救援。骗我一次容易,可这相当于断了自己的后路。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瑾血­色­在骷髅冰冷的语气中幽怨地扯小手帕。

我乐了:“既然是真话,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瑾血­色­也期待地抬起头来。

骷髅沉吟半晌:“……我不想去。”

“为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瑾血­色­就开口叫了起来,“你那杯盏寻了百余年,要是融合一个就能功力大增。这等好事摆在你面前,你居然还要退缩?”

“紫秋杯盏本是我旅双国国宝,玄器之体,本就诡异难懂。之前杯盏融我血液,注入了一国的命脉,掩埋于国破家亡日。”骷髅放在桌上的手抖了抖,捏成了拳头:“你也知道我寻这杯盏寻了百余年,可为什么百余年来,只寻得一个?为什么那些失踪的杯盏单单是在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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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出现后,才一一出现?若是杯盏全部寻回,那璐儿……”

骷髅的声音变得急促,一咬牙,蓦地捉住我的手。

我眼皮一跳。

这种事情,我还真没想过。

瑾血­色­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抿嘴陷入了沉思。

我受不了那么沉重的气氛,挠挠头,笑着安慰道:“没事的。你想啊,我来之前,你不是天天光顾着呆在鬼都看我嘛,哪里有时间出去找杯盏?你这师兄那么没心没肺,要不是我和你出鬼都见了他,搞不好他还要再隔几十年才告诉你杯盏的下落。”

瑾血­色­难得地附和着我:“是……是啊。”

骷髅不回话,只是牵着我的手力度变得更大了。

“我要回一次鬼都……”骷髅平静道,“把我手上这个杯盏炼化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我和瑾血­色­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瑾血­色­没逗留多久便匆匆离开了,留下那个贴身侍卫处理钱家的事情。我和骷髅借口回乡祭拜祖先,开始准备行程。言笑是个聪慧的孩子,骷髅只是稍微对他耳语几声,他便了悟前因后果。乖巧地收拾细软,只是时不时抬起一双红红的兔子眼凝视着我。

……感觉好像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 =

展晴儿和蔺佑小别胜新婚,知府衙门后院随时随地可以看见他们牵着小手秀恩爱的场景,一时半会,估计他们是不会离开的了。

展想墨和曾少离一个是圣上御子,一个是将军之子,虽说在朝廷没有正式官位,但好歹也有职务在身。

至于小九,这几日他那当使者的姐姐已经快马加鞭给他传了十几封家书,恐怕接他回国的人马很快就会来了。

……

当初相遇,从来没想过会一起那么久,也没想过会共同创造那么多回忆。突然要分开,若说我没有半点不舍,那是假的。

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再不舍又能怎样呢?

收拾包袱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一转眼,我已经站在知府衙门门口与展晴儿道别了。展想墨、曾少离和蔺佑一个没来,就连爱凑热闹的小九也没出现在送别的人群中。反倒是钱徒若和女知府拿着衣袖一个劲地抹泪,依依不舍得让我有几分受宠若惊。

“璐儿,该上路了。”骷髅挑开马车的窗帘道。

我应着声,再抬头四处张望,还是看不到曾少离的身影。

“我走了。”我有点不舍地拍拍展晴儿的肩膀,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哥和……少离,不打算出来送别了?”

展晴儿摇摇头:“离愁别苦的,他们也是怕红了眼眶吧。”

我叹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怪异的失落感:“那我走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

而后一个转身,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

“且慢。”展晴儿一把拽住我的

109、皇上她,她,她……(下) ...

袖子,“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我呆愣愣地看着她。

展晴儿眼神复杂:“你真的不打算换辆大一点的马车?”

我:“?”

顺着展晴儿伸出的手指看去,马车的帷幕被掀了开来:骷髅、言笑、曾少离、展想墨……

三个大男人外加一个小屁孩把小小的马车塞得满满的,见我看了过去,整齐地抬头冲我咧嘴。四双眼睛在洁白牙齿的闪光下,满是狡黠的神­色­。

“等一等!等一等!”

叫唤声夹着踢踏踢踏的马蹄声自远而近,回头看去,烟尘滚滚。小九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骑在马上,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边抹汗边乐呵地笑道:“哈哈,还好赶上了!阮姐姐你看,我特地去城南买了­干­粮。听说那里的王婆子烧腊、葱油大饼、八珍果和烤猪蹄格外好吃!你看我带了这么多,足够我们在路上吃好几天了。表扬我吧!快表扬我吧……”

耳边还回荡着小九欢腾的声音,但都已转变成一脑子的“blablabla”。看着坐在窗边笑得浮起小酒窝的骷髅,看着手忙脚乱把包裹塞进马车里的言笑,看着温柔帮忙的曾少离和出手提起包裹却还一脸嫌弃的展想墨,再看着长得太胖半天爬不上马车的小九……

挠挠脑袋,垂下头来,眼眶有点湿。

人家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是挥一挥衣袖,拖着三个大男人两个小男孩,外加一马车的­干­粮外卖。

“阮姐姐,你还发什么愣?快上车啊!”小九好不容易在马车里坐稳了,兴奋地直冲我招手。

“……你真的不打算换辆大一点的马车?”展晴儿看着明显饱和的马车,龇牙咧嘴地问道。

我笑了,趁着抬手的空当擦了擦眼眶,撒腿向他们跑去:“不用了,就这样,挺好。”

真的,就这样,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我最近真的很给力~~

翻滚~~多少年木见过这么勤劳的小蜜蜂了=v=

这足以表现我对乃们爱得深沉啊╭(╯3)╮

110

110、五人一鬼行路难(上) ...

马车缓慢行驶在经井城的街道上,往城门的方向移动。

对晴儿说的那句“就这样,挺好”刚出口没多久,不过上车短短几分钟,我就沉痛地意识到——

我错了。

五人一鬼行路难之第一难——空间不足。

小小的马车里,人挤人,脚踢脚。我一边坐着骷髅,另一边坐着言笑和小九,曾少离和展想墨在车厢的最外围。原本就不宽裕的空间在小九硬塞了几大包食物以后,不但显得更加狭窄,还飘荡着一股烘烤食物浓郁的气味。

……这就算了。

五人一鬼行路难之第二难——你争我吵。

在现代,男人形容女人吵闹,有一句是“两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

然而此时此地,身边男人的吵闹,岂是一千只鸭子的程度可以比拟的!?

“嗯!就是这个味道!王婆子烧腊沾上甜酱就是这个味道~~”小九双手捧烧腊边啃边发出的幸福的声音。

“小九,你慢点儿吃……啊!茶水打翻在阮姐姐衣服上了……”拿着小手帕乖巧地帮我擦衣服的言笑的声音。

“啊——这什么破棋!本公子不下了!”第三次输棋的展想墨掀翻棋盘恼羞成怒的声音。

“这个放在这里……这个……然后是这里,这里和这里……”重新将棋盘恢复原样的曾少离的声音。

烧腊和酱汁浓郁的气味在马车中充斥。小九抓着烧腊边啃边感叹得热泪盈眶,非得言笑也试一下。可怜的言笑只好拼命挣扎,两个人你推我攘的过程中,不少油渍沾到了一旁的我的衣服……

而在车厢外面一点,展想墨不满曾少离游刃有余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反应,已经从语言攻击转变成了拳脚攻击。两人捏着一黑一白两种颜­色­的棋子,无声地在车厢两边对扔。那些棋子带着内力弹出,嗖嗖作响,看得我胆战心惊……

……放眼整个车厢,也就只有骷髅能让我省心。

他不争不吵,不说不闹,静静的坐在马车窗边,挑起窗帘看窗外的风景。

我充满暖意地看着他,心道他是不是还在担心收集完杯盏以后的事情。正琢磨着要不要上前温柔安慰他一下的时候,那厮突然回过头来,一张脸笑得跟朵花儿一样灿烂:“你们快看!那只簪子好漂亮!”

“真的?”“哪里哪里!?”“我看看。”“哎哟,你的烧腊放开点!”

一阵哄闹,原本各自吵得欢的四个男子如狼似虎地扑到窗边!行驶得好好的马车“哐”一声巨响,猛地往一边倾斜了一半,又重重地摔了下来。

“­色­泽素雅、淡而不俗,的确为佳品。”“我比较喜欢旁边那个手镯,花花绿绿的,多好看!”“你喜欢的是旁边卖的冰糖葫芦吧?”“哼,这种素­色­的簪子,配不上本公子华丽的风采。”

110、五人一鬼行路难(上) ...

……

于是行驶得好好的马车,愣是在几个男子欣赏簪子的要求下,停在了街道正中央。

五人一鬼行路难之第三难——移动不能。

马车外渐渐聚集一堆围观百姓,她们或者对骷髅几个的相貌惊叹,或者对马车横亘路中央不满。一时间议论声此起彼伏,和着马车内讨论得欢的几个男子的声音,蜜蜂出群一样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痛苦地将半个身子趴在腿上的小九掰开,我挣扎着从讨论得欢的四人一鬼中穿过,撩开马车的帷幕就准备往外跳。

身后蓦然一紧,五个声音同时响起:“璐儿(阮姐姐),你要去哪儿?”

“……”我被他们诡异的默契惊悚了一把,指着店铺一字一顿,“你们不是喜欢吗?我去买回来。”也省得你们从车厢里伸头出去,看得这么辛苦。

事实证明古代女尊国的男人们在遇到买东西的问题时,处理态度绝对和现代的女生一样给力。

瞬间松开拽住我衣角的手,果断地在我背后推一把,而后五颗脑袋整齐地趴在车窗上目送我一步一步走向饰品店。

那种背后灵一般幽怨而充满期待的眼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步入粪坑呢……

“客官,可是要为夫郎买首饰?”店家是个眼力相当好的,我刚踏入店铺,就听见了她热情的招呼,“来来来,请看这边。这是本店近日来新进的五­色­玉佩,­色­泽艳丽,光滑透亮。”

玉佩一般来说越是青­色­就越值钱,现在居然弄出个五­色­玉佩——你当那是玻璃球啊?

我撇了撇嘴,摇头。

“五­色­玉佩不好,没关系!来来来,请看这边。这是本店近日来新近的五彩头衩,寓意富贵吉祥,一家和睦。”店家一推,另一盒金光灿灿的首饰便放到了我面前。

“不用麻烦了,我家夫郎气质比较高雅,这种花俏的首饰不适合他。”我伸手指向放在外面的首饰盒,盒中独独放着一枚淡蓝素雅的簪子,正是骷髅几人刚刚说漂亮的那一支,“这枚簪子倒是不错,多少钱?”

“这个?”店家诧异地看了看我,又抬头望了望马车,凑到我耳边小声嘀咕,“客官,这可是单品,一支独卖的。”

“我知道啊,看出来了。”我心里盘算着从临国王女以及皇帝那抠来的小金库,小心翼翼地问,“很贵吗?”

“哎,这可不是贵不贵的问题。”店家声音压得更低了,看向我的眼神隐隐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这只买一支,偏心也偏得太过了!你说,若你把簪子给了其中一个,其余的夫郎岂能不伤心?虽说这世道女子为尊,但所谓男儿泪绕指柔,惹哭了娇柔的男子可算不得好女子!你看你那五位夫郎都在马车里盯着呢……”

“等一下。”我听着听着,终于意识到

110、五人一鬼行路难(上) ...

不对,“……五个夫郎?”

“啊。”店家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迟疑着道,“莫非那五个并不尽然是你的夫郎?”

“废……”

一句“废话”没说完,店家就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原来那两个小的是你的孩儿啊!”

我:“……”

店家之后说了什么,我已经顾不上去听了。

木然地打断她的唠叨,木然地买下那支簪子,而后木然地蹦入车厢。

知道马车车轮缓慢的碾转声在耳边回荡了好久,我才从木然的状态脱离出来。

……言笑和小九是我孩子?

我生得出那么大坨的两个娃吗!?

沉痛地晃晃脑袋,把视线从车厢顶部收回。

五只大小不一的手明晃晃地在我鼻子下摊开。

我诧异地抬头,用眼神表达不解。

言笑和曾少离脸皮比较薄,见我看他们,脸颊上浮起两团红晕,扭捏地把手又缩了回来。骷髅本来笑眯眯的,可抬眼瞧见其余几人的表情,忽然想起什么,摊开的手一个翻转,放在了腿间。

唯有展想墨和小九脸不红心不跳,摊开手来,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我愣愣地看了他们一眼,伸手往兜里摸去:“你们要借多少?”

……

“谁问你借钱了!?”展想墨眼中的期待瞬间变成凶悍,一个巴掌披头盖下,而后一扭头,不自然地开口,“我不过是想看看那什么……你刚刚从店里买的那什么……”

“本来就不是温文尔雅的人,装什么装?”小九毫不掩饰语气里对展想墨的鄙视,转过身来眨眼撒娇状,“阮姐姐,你刚在店里买的那个簪子……”

我了然,笑着从怀中掏出装了簪子的锦盒。

五个男子眼巴巴盯着锦盒,展想墨和小九更是直截了当地伸出了手。

“你想要?”我冲展想墨挑眉,“你刚才不是说,这种素­色­的簪子,配不上你华丽的风采吗?”

展想墨脸上一红,伸出的手使劲地往我脸皮底下晃:“你若是给我,那我就要!”

“你也想要?”我冲小九撇嘴,“你刚才不是说,你更喜欢旁边那个花花绿绿的卖糖葫芦的吗?”

小九眼珠子转了转,有样学样:“阮姐姐若是给我,我也要!”

……

虽然在我面前伸出的手掌只有两个,但我所感受的杀气绝对是那个的两倍以上。

看了看手中唯一的锦盒,我淡定地撩开马车帷幕:“大姐,不好意思,回头吧……”

“客官,你回来了啊!”人没进门,就听见了店家热情的招呼声。

我有点无力地­干­笑:“那啥,店里头还有什么比较特­色­的首饰,拿出来我挑一下吧。”

“好咧!”店家笑得有几分龌龊,挑出几盒饰品摆到桌上让我挑选,顿了顿,搓着手又凑过来几分,“所以说嘛,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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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要当好女子,可不能光顾着自家夫郎,也得照顾好孩子啊!古话有云,生娃当生男,不然生出了女儿,总归是要出去闯荡的。唯有儿子,就是嫁了出去,心也贴着娘家……”

我被她不间断的絮叨弄得不胜其烦,­干­脆堵住耳朵,专心埋进首饰盒里。

刚才的买的那支簪子,淡蓝­色­花纹修饰其上,做工­精­致细美。回想起骷髅化作人型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就是穿的蓝衣服,那簪子最适合他不过了。

言笑的话,一双眼睛黑珍珠般濡濡的,小鹿芭比一样。我给他挑了一个镶嵌上黑珍珠的簪子,那些珍珠颗颗圆润光滑,他戴上一定显得落落大方。

曾少离这人特别喜欢白­色­。想当初在坟地里遇见他,他就是穿得一声白­色­。衣服是白的,面纱是白的,挂做腰间装饰的扇子和用作武器的棋子是白的。不知道是不是连里面的小内内也是白的……咳咳,他的话,当然得挑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头衩。

至于展想墨……虽然近来他收敛了不少,但他那些自恋自赏高度自我赞扬的气场还是会时不时漏出来。那么华光异彩的男人,给他挑一支嵌上红­色­琉璃石的朱钗最好。

一番挑选过后,我表示完工。数了数,却发现少了小九的份。

抬眼四处张望,一眼对上放在架子上一套配对的银制碗筷。想来小九那孩子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绕着食物,我大喜,拍案决定了下来。

问价格、砍价、哭穷、再砍价。

买东西对我来说,真是一件悲伤的事。

特别当我买的东西,自己一件也用不上的时候,那悲伤就显得格外真实。

­肉­痛地按着凹下去一大块的胸脯(下面放着小金库),我颤巍巍地爬上马车。抬眼便看见五个脸颊绯红的男人,每个都笑得合不拢嘴,捡了金子一样开心。

心底一软,我很没骨气地咧起了嘴角。

算了吧,千金难买他们灿烂一笑,钱赚回来也是要花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满足了,耽误的路程就能继续了……

然而仅仅是片刻,我便深刻地意识到——我再次错了……

一难过去还有一难,回鬼都的路途何其遥远,想松一口气,哪有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预祝大家新年快乐╭(╯3)╮

明天来个双更和大家庆祝吧~

还是寒冬,大家要好好照顾身体啊=v=

111

111、五人一鬼行路难(下) ...

五人一鬼行路难之第四难——必须公平。

“为何你给小九买的东西与我们不同?”骷髅举着簪子威严地开口。

“为何独独小九有碗筷,我们却是簪子?”言笑捏着簪子怯生生地问。

“难道阮姐姐想借这副碗筷表明,你愿意养我一辈子的心迹!?”小九捧着碗筷傻呵呵地笑。

“也有可能是因为你身为临国客人,送你碗筷仅仅代表两国交好。”曾少离抚着簪子认真替我开解。

“死胖子!你得意什么呢!?”展想墨掐着簪子气红了脸。

五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我,似乎准备从我嘴里掘出个说法。

“我都是按照你们的喜好­性­情挑的。你看,伯桃之前和我久别重逢,穿的是蓝衣服。阿笑的眼神水灵灵的,看起来像黑珍珠……”我冷汗狂飙,回答得无比小心翼翼,“……至于小九,他不是最喜欢吃吗?所以我就给他买了副碗筷。”

面前几人脸­色­稍缓,没有再给我横眉冷对。唯有小九撇了撇嘴,似乎对我的解释很不满。

我提到喉咙处的心脏慢动作回到原来的位置。

“话说回来,买了这么多东西定然花了不少钱吧?”骷髅不经意地问道。

“对啊……”一说到价钱我就心疼,“你们的簪子还好,一支三两。可小九那副碗筷居然要三两零一个铜板!真不知道那一个铜板收的是什么钱……”

稍微回温的车厢,随着我这句话气氛瞬间降回零度。

“为何你给小九买的东西比我们的贵?”骷髅眼睛微眯不怒自威。

“都说礼轻情意重,可是阮姐姐,你这也太不公平了……”言笑双眸含水泪眼汪汪。

“我就说嘛!从那一个铜板便能看出,我小九在阮姐姐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小九撑着下巴得意洋洋。

“也有可能是因为你身为临国客人,送你贵的仅仅代表我国国人大方慷慨,”曾少离语气略沉表情落寞。

“啊——死胖子!你得意什么呢!?”展想墨咬牙切齿一声怒吼。

五双眼睛杀气腾腾地­射­向我,似乎要是我说错半个字就群起而攻之。

……

我淡定地撩开马车帷幕:“大姐,不好意思,再回头一次……”

第三次踏入店门,在店家“果然如此”的眼神中迅速买下四个和小九那副碗筷一模一样的配套餐具,在确保价格一致的前提下再给小九挑上一支­色­泽艳丽的簪子。

然后狂奔出店铺,上马车给他们各自分配好战利品。

女车夫深得我心,早在我跳上车厢那个瞬间就拉起缰绳狂奔,车轮滚滚,将整个经井城抛在了脑后。

怎么样都好,别让我再回头一次就行……

当马车驶离城镇,正式踏入荒郊野外的官道中时,五个男人终于将各自的簪子和碗筷收下,脸上露出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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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微笑。

许是收到了礼物,“收人手短,吃人嘴软”,五个男的很有默契地不再吵闹。个个坐得端正笔直,只是偶尔会用一种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瞥着我……

千艰万难才落得个安静休闲,我自然不会被他们的眼神吓到。

马车在道路中颠簸着,绿­色­的草木在窗外掠过,只留下模糊的影子。太阳随着时辰的流逝渐渐升至天空最高处,金灿灿的光芒笼罩着大地,看得人禁不住呵欠连连。

困了的时候就睡觉,我从来不是个违背生物钟的人。

所以在打第三个呵欠之后,我很自然地眯上了眼睛,脑袋往旁边的言笑肩膀一靠,开始补眠。

然后传说中的第五难轰然来袭——它的名字叫“车内禁睡”。

脑袋刚搁到言笑肩膀没几秒,意识过来的言笑就猛然将我往骷髅的方向一推!

“这,这太不合规矩了。左大哥是正夫,这种事情当由左大哥为先。”言笑的声音这样说道。

好吧,骷髅就骷髅。反正他现在保留着­肉­身,总不会太硌人。

我顺势在骷髅肩膀调整了下坐姿,准备正式入眠。

骷髅条件反­射­般脚一抬,一只手从我背上蓦然拍下,猛地将我拍到了曾少离怀中!

“话虽如此,可正是因为我为正夫,身份已定。所以这等事情,还得交由有心人而为之。”骷髅的声音这样说道。

啥,借个肩膀还得要有心人为之?骷髅你立场是不是变了?

我一头雾水地从僵硬了的曾少离怀中探起头来,眼睛还没睁开,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曾少离哪里是什么有心人,你看他都惊得僵住了。你们这般推搡早晚会吵醒璐儿,本公子心地善良天人之姿,就暂且替你们保管了!”展想墨的声音这样说道。

你心地善良和天人之姿有毛关系?还有,你当我货物啊!保管!?

还没来得及抗议,一股更大的力气蓦然扯住我的腿,将我整个人拽了过去!

“我来我来!我怎么说也是客人,这种时候你们不能跟我抢!”小九的声音这样喊道。

哪条法律规定了客人要负责当枕头的!?

来不及多想,另一股弱小但坚定的力气再度将我扯走:“小九,你怎么可以和左大哥相争?”

“无妨,这种时候还是让与少离吧。”

“我,我……”

“死胖子!你松不松手!?小心本公子抽死你!”

“我是临国使者之弟,你敢!?”

一阵蛮力的你推我扯,我的头一会儿撞到车墙,一会儿撞向车板,耳中满是五道声音“嗡嗡嗡嗡”的争吵声。第三次不知道被谁踩到脚之后,我终于暴怒,一声咆哮划破车厢:“停啊——”

马车“吱————”一声拖曳开长长的刹车调调,停了下来。

车厢内瞬间静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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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男子做了错事一样低头看鞋,两双手小心翼翼地扯着衣角。

我一时无力,悲怆地扶着腰撩开帷幕:“大姐,不好意思,扎营吧……”

车内不让我睡,扎营总可以了吧?

女车夫对我大中午扎营的建议表示赞同,估计是骷髅几个闹的动静实在太大,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透露着深深的同情。

但一想到扎营等于可以脱离人挤人状况等于可睡觉可翻滚可无人推来推去,我就觉得那什么同情什么可怜的眼神都引不起共鸣了。

然而事实证明,我还是小看了这五位男同胞的能力。

五人一鬼行路难之第六难——饭后散步……

出门在外,水足馒头饱,几个男的还在树荫底下聊天说笑,一点儿疲倦的感觉都没有。正当我想幸福地一头扎进车厢睡午觉时,一只手轻轻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回头,对上骷髅和言笑欲语还休的脸。

“璐儿(阮姐姐),刚吃饱就睡觉对身体不好,陪我们是散一下步吧。”

相公一声令下,当娘子自然要挺身而出英姿飒爽。何况难得他们两个同时邀约,我自然要先去陪他们了。

于是屁颠屁颠地去了,东走西行散了几百米步,突然听见两人“唉”一声,似乎是在酝酿情绪。

“璐儿(阮姐姐)……”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叫道,声音哀婉,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我心知他们一定还在担心找齐杯盏后的事情,心里一软,看着两人的眼神不觉多了几分深情:“我在呢。”

然后看见骷髅和言笑同时回头,朱­唇­轻启。

“来,让我们好好欣赏一下风景。”

用的是那种特别悲伤特别惆怅的表情……

我一下囧了,嘴角抽搐了好几下:“好……”

而后沉默,无休无止的沉默。

我看骷髅和言笑,他们则保持看天,天上太阳随着我们沉默的时间慢慢移动。烈日当空,被踩在脚下的影子慢慢拉长,拖曳得有点儿失真。

然后骷髅心满意足地回头,手一挥,示意班师回营。

那什么惆怅什么悲伤的表情统统不见了,一脸笑容,灿烂得跟舔了蜜一样。

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们回到营地,正想幸福地一头扎进车厢睡下午觉时,一只手轻轻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回头,对上曾少离梨涡浅笑的脸。

“璐儿,可否赏脸与我一道散一下步?”

温文尔雅斯文善良的少离开口请求,天大的事情也要放到一边。区区睡觉,这么能成为我拒绝他的理由呢?

于是屁颠屁颠地去了,一路无语,直走到草丛深处,才听见他“啊”一声。随即俯身看向地面生长的草木,表情略微惊讶:“此地竟然生有厚朴!”

看着曾少离惊喜的样子,我料想那是一种药材,习惯成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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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开口问道:“厚朴是什么?”

然后曾少离的脸­色­瞬间从惊喜进化成狂喜:“璐儿不知道?这厚朴苦、辛、寒,可用于湿滞伤中,胱痞吐泻,食积气滞,痰饮喘咳和虫积,乃燥湿消炎、下气除满的良药。”

……听在耳边的全是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我很老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曾少离喜­色­更深:“那我可要好好地讲解一番了。话说这厚朴树皮淡褐­色­,单叶互生,狭倒卵形。若是开花,花白­色­,单生与枝顶,与叶同时开放……”

絮絮叨叨的声音从耳边流水般淌过,我从一开始的耐心到后来的昏昏欲睡,禁不住回头,偷偷打了个呵欠。

“璐儿,你怎么打呵欠了?”曾少离反应极快,这头看见我打呵欠,那头就关切地询问。

我感动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他恍然大悟的声音。

“怕是烈日当空,你一直曝晒,所以有些许中暑吧?”说罢,手一伸将我往树荫底下拉了拉,停顿半秒,继续道,“说道中暑,只需用三到六克荜澄茄以水煎服便能药到病除。当然若论起防暑火炭母的药效要更好一些,火炭母可用于清凉解毒、利湿止痒……”

絮絮叨叨的声音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我几次想要开口Сhā嘴都未遂,只好挠挠脑袋,­干­笑着听他继续传播医学知识。

­干­听不说是一个悲催的过程,好不容易坚持了半个时辰。抬眼看去,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昏黄,夕阳的余晖将天边彩霞映照通红。曾少离终于意犹未尽的止住了话匣,只是和我一路走回去时,脸上通红,嘴角轻扬,满是幸福的神­色­。

……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

第三次回到马车旁,我警惕了许多,眼看附近无人,连女车夫也靠坐在远处的大树下打鼾。顿时松一口气,正想幸福地一头扎进车厢睡黄昏觉,面前的帷幕一撩,展想墨的头从里面探了出来。

“哼!可算回来了!走,陪本公子四处看看。”

……我勒了个去!居然躲在马车里!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撒花双更~~

大家都过个好年~~:-D

112

112、我愿长留(上) ...

按理说展想墨和我关系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翻滚期,好感度时升时降。他提出的要求,我应该英勇地拒绝之才对的。

可惜还没等我说出个“不”字,他就冷哼着抽出缠在腰间的鞭子。而后呼啦一甩,带着刺的鞭子以惊人的速度在我脖子上缠了几圈……

迫于武力威胁,我屁颠屁颠地去了。一路上小腿撒开狂奔,深怕比展想墨跑慢一点,缠在脖子上的鞭子会一个不小心把刺扎进­肉­里。

然而被人用鞭子拖着去散步……实在不是什么好回忆。

不但丢脸,而且是个难度系数较高的体力活,相当累人。

所以累着累着,我便累出了副作用……

“展想墨。”我喊展想墨。

展想墨回头,幽怨地瞟了我一眼,手上一紧,拽得我向前连走几步。

不应声。

我嘴角抽了抽,声音放柔继续喊道:“展公子~”

展想墨这次连眼神都懒得给了,选定一个方向,领着我就往草丛深处钻。

我翻了个白眼,扯着嗓子锲而不舍地继续喊。

“京城二公子~”

“展美人~”

“晴儿她哥~”

“想墨~”

面前走得匆忙的身影蓦然顿住,我一时没留意,整个人撞了过去。一不小心,香抱满怀,连带缠着脖子的倒刺长鞭扎了下­肉­。

展想墨伸手扶稳我,抬起眼眸,笑得有几分得意:“你适才叫我什么?”

“展想墨?”我挑眉。

“最后一个称呼。”展想墨垂下眼眸。

“想墨?”我再挑眉。

“哎~”展想墨蓦然抬头,眉眼弯起,脸颊绯红。

我一晃神,­干­咳一声:“你缠在我脖子上的鞭子收起来吧,我想找个地方释放一下内存。”

展想墨狐疑地看了我半天:“听不懂。”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现代专业术语,为难地挠挠头,换了个比较通俗的说法:“就是,去方便一下。”

“方便谁?”展想墨的眼中迅速闪过锐利的光芒。

我#¥%¥@……方便你都听不懂!?

“人有三急你懂了吧?”我用死鱼眼瞪他。

展想墨一愣,脸“噌”地红了,一个回头便施展轻功想往外跑去,嘴里喊着:“你,你想如厕便去吧!我又不会偷看!”

手中鞭子还死死缠在我脖子上,扎得我尖叫连连:“你先把鞭子给我解下来!痛痛痛痛,我的血管啊——”

这么一通打闹让我吃尽了鞭上长刺的亏。脖子一恢复自由,我就撒腿跑得远远的,唯恐展想墨耍帅再挥挥鞭子,那样的话我可受不了。

随便找个地方释放了内存,又用土把地面盖起来。我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便起身往回走。

顺着记忆中的方向行走老半天,面前的草木从稀疏变得繁茂。影子被昏黄的阳光拉长得有点失真,远远落

112、我愿长留(上) ...

在身后。­色­泽深艳的草叶上长着螳螂前爪一样的锯齿,不知名的野花开了一地,红黄白紫点缀其中,甚是好看。

我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景致,半晌,默默将头往一旁的大树树桩一撞。

……靠之……我迷路了。

忧郁地回头,打算往来时的路摸索回去,不料刚转身抬脚,就和盘踞在地上的一条蛇对上了眼睛。

青­色­,有鳞,手臂大小,脑袋呈倒三角型。

……我勒了个去,居然还是毒蛇。

定定保持着一只脚半抬半放的姿势,我心里一阵悲凉。早知道古代荒郊野外小动物分布广泛,我刚才就不应该跑那么远上厕所。好死不死遇上一条毒蛇,居然还是在骷髅和曾少离两个用药专家不在的状况下。

青蛇冷冷地盯了我半天,估计是觉得索然无味了,长尾一摆,掉转头往我来时的方向游走。

我一身冷汗差点浸湿衣服,看见它走掉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敢顺原路往回走。擦了擦冷汗再次掉头,我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方探去。

地球好歹是圆的,现在只好祈祷我胡走乱拐能拐回马车旁了。

高耸的大树、密集的荆棘、杂乱的野花野草、枯败的落叶,除了从头顶树梢间漏出的夕阳余晖外,没有任何指路的标志。

不会越走越远吧。

我有点沮丧地将刚刚捡到的木棍往密集的草丛中砸去,一只肥大的兔子“嗖”地从草丛内跃出来,几个弹跳便跑远了。

看来没有蛇,

我安心地穿过这片草丛,继续往前走。

潺潺的水声出现在耳畔,我侧耳听了听,向左拐去。

越过一个表面坑坑洼洼的大石头,从遮挡住视线的绿翳树丛中走出,面前豁然开朗。一泓山泉铮琮而过,清明的溪水一望而知底,圆溜溜的鹅卵石铺满了地面,青绿­色­的水草映衬其中,将这个地方烘托得格外灵动。

迷路迷路,居然能意外找到这么个漂亮的地方,也算不错了。

我乐呵呵地笑了。

“璐儿……璐儿……”

“阮姐姐……你在哪儿……”

断断续续的呼唤声顺着风声传来,我心底一喜,叫了起来:“我在这儿——”

“我听见阮姐姐的声音了!”

“那边!”

我咧嘴一笑,刚准备顺着他们发出声音的方向找去,眼睛不觉掠过水面,捕捉到一点淡淡的紫。

山泉顺流而下,中间有一块地方被鹅卵石阻隔,形成了类似寒潭的小水池。溪水川流不息,唯有潭水静止不动。我看到的那点紫­色­,就是从那块小潭中透露出来的。

皱了皱眉,我小心翼翼地往潭水的方向移去。

潭水中似乎放入了一个什么东西,在阳光的折­射­下投­射­出淡淡的紫­色­光泽。离得远的时候看不清楚,可一旦走近,我就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晶莹

112、我愿长留(上) ...

惕透,­色­泽淡雅,紫­色­的光华在潭水的浸渍下透出淡淡的蓝——紫秋杯盏!

骷髅手上已经有了三个杯盏,第四个杯盏在刘莲的山寨里。这里躺着的,不会是我们要找的最后一个杯盏吧!?

我震惊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水中的紫秋杯盏蓦然翻转过来!

带着锯齿的杯盏把手在水中闪着­阴­寒的光芒,诡异的红水从杯盏中流出,颜料化开一样迅速将整个潭水染红!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而来,泰山压顶一般将我牢牢盖住!

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然撞击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汹涌而出。

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不妥了,这时候不跑还等什么时候!?

“璐儿!璐儿!?”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声音重重叠叠,已经听不清那道声音是属于曾少离的还是展想墨的。

“我——”

张嘴刚喊出个“我”字,喉咙就出不了声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脖子一般。我死死捏着拳头,指甲深嵌入­肉­中,努力保持清醒。

【不要……】

不知名的声音和场景在脑海中交替出现,沙场厮杀、摩天大厦、将士们的哀嚎、爸爸妈妈的电话、洪水泛滥的冲刷、白­色­的试卷、逃亡百姓们的哭喊、一个人住的学生宿舍……

【不要……】

面前的景致在摇晃,时而黑时而白,时而是红得刺眼的溪水,时而是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的车灯。

【不要……】

全身都止不住颤抖,我闭上眼睛,又猛然张开,伸出手来,手指已经模糊成了淡淡的影子。

【不要啊——】

“璐儿——”

背上蓦然一重,骷髅的声音惊天雷般划过耳膜,脑中叫嚣得厉害的各种杂音和画面瞬间消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我猛地抽了一口冷气,按着喉咙咳嗽起来。面前的山泉依旧澄澈,水流兀自流淌着,没有丝毫鲜红,潭水中也没有半点紫秋杯盏的痕迹。

我怔怔地看着潭水中倒影着的自己的影像。头发凌乱,双眼通红,按着喉咙的手刚刚松开,就感觉到了刺痛。低头看去,手心已经被指甲掐得血­肉­模糊……

身后,骷髅紧紧抱着我,头抵在我的背上抽泣着,那里已经是湿润一片。言笑扑过来,哭着滑落到我身上。

不知何时来到的曾少离怔怔地靠着一旁的树上,眼泪无声地从眼眶落下。他的身旁,展想墨咬着嘴­唇­,泪水哗哗而下,把脸上的妆都洗掉了。

小九的哭喊倏忽响起:“我还以为……我还以为阮姐姐不见了……”

我颤抖着脚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都没有力气。骷髅和言笑手忙脚乱地扶起我,曾少离几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各自扶持,往后退几步。

差一点……

112、我愿长留(上) ...

一点我就要回到现代了……

差一点,我就要失去他们……

我抿着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可头一低,眼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心里是一阵后怕,惶恐得几乎不能呼吸。

“我们快点离开这里……”终于能开口说话,我的嗓子听起来有点沙哑。

“好。我们不回鬼都了,我们去都城,那里近皇宫,凤气浩然正大,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骷髅柔声应道,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腰,抬头给我一个宽慰的笑容,

可是眼泪却婆娑而下,透露着深深的恐惧。

那种恐惧我看得清楚。

因为寒潭中,我的倒影就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痛苦,悲伤……

害怕失去的心以及想一直留下的近乎绝望的奢求……

如果找齐了五个杯盏,我们最后的结局,会不会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们这边的网吧好恐怖= =

为毛通往网吧的路上永远像走在案发现场~~

为毛网吧里坐着的人永远在吞云吐雾……

无限翻滚~~~

PS一句~明天不知道能不能刚上网~

要是不能的话,后天双更补回来哈~

各位亲新年快乐=v=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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