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反面角色我有没有必要去跟他赌这20%反正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想法。
曾少离一直半蹲在我面前,等我的答复。
终于,我一捶手,希望满满地看向他:“你和展想墨互相认识吗?”
曾少离疑惑地看着我,但还是平静地回答:“……很熟。”
我:“我看他招兵招将一副嚣张的样子,他后台不小吧?你确定你能保得住我们?”
曾少离稍微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理解我那段话的意思,但很快他就认真地点头:“我能。”
我:“你有钱吗?”
这次他很快就点了头:“钱财乃身外之物,不是问题。”
谁管你的身外身内,你那样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啊?我一翻白眼,板着手指计算一下利弊,干脆地一敲响指:“决定了。包吃包住,还要负责治好小小和小九的伤。花的钱我当你保镖抵债,但在还清之前你要保证我们三个不被姓展的抓走——成交的话我们就一起上路!”
曾少离安静地看着我,一双歪斜眼轻微转了转,似乎是在思考。我心里暗暗敲着鼓,琢磨着这么不公平的条件,他应该不会同意吧。
但没想到,他的迟疑只维持了几秒,歪斜眼就突然舒展开来。眉眼一弯,似乎是笑了,声音轻柔地吐了出来:“好。”
他说:“好”。
我……是不是犯了个不该犯的错误?
古语有言,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离开鬼都第四天,在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建议之后,旅途的同伴由两个增加到了三个。
还是个长得不怎么像人的行为诡异的丑男。
我恨铁不成钢地挠着地面,暗骂自己被鬼掩住了眼睛。突然想起童音、骷髅一众等在鬼都拉长脖子等着我的“非人类”,发了下呆,再次边挠地边暗骂自己还真是被鬼掩住了眼睛……
曾少离对我的行为不置评价,只是肯定地说了声:“我是好人,你大可放心。”
“我是好人”——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一句笼统概括的陈述句,但没想到,曾少离是把它理解为动词的……
行走不到二十米的路程中,曾少离总共救出三只跌入泥坑的蚂蚁,五只险些被我们踩死的蚱蜢,还有一只他自己用轻功飞起来时不小心撞伤的小鸟。
也就算了……
可是当我看见他泪痕半悬地趴在地上半天拼命对那三只蚂蚁说着“加油!别泄气!还差一点就可以爬出泥坑了!”的时候;当我看见他董存瑞舍身炸暗堡式飞扑到我们脚下抢救蚱蜢的时候;当我看见他满脸歉意地为那只小鸟包扎完伤口还递上一张银票的时候……
我唯一能做地就是纠结地问他:“你以为把银票给这只鸟,它就会自己飞去店铺门口,然后对老板说一声‘麻烦来三只虫子’吗?”
曾少离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反问道:“真的吗?”
我瞪大了眼睛,半晌,怜悯地看向他,然后轻轻开口:“恭喜你,你在我的眼里,地位已经上升到了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了。这绝对是个不小的进步。”
……
曾少离无奈地笑笑:“天地皆有灵性,万物皆有感情。善待身边万事万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只要抱着这样的心去看世界,就会明白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追求什么。”
小小和小九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我一个激灵把俩孩子拽回怀里:“别听这种东西,会变傻的!”
“……”
然后旅途还在继续中。路在前方绵延,昏黄的草木在道路两旁沙沙作响,阳光火辣辣地在头顶炙烤着。我的腰从一开始笔挺笔挺,到后来的开始弯曲,再到后来的拱桥状,眼前的路还是绵延着,昏黄的草木在道路两旁沙沙作响。
身边不断经过骑着高头大马的女人,个个穿着官府巡逻小兵的衣服,手里拿着画像仔细盘查。每次隔着老远看见她们,曾少离都会马上转移路线。
小小是个好孩子,但无奈话不多,跟他说什么问什么,最多回你一个微笑,心情好的时候答上一两句。曾少离完全是个闷骚,一路就懂沉默地走着,时常爆发“好人”的神经质行为。小九保持着周期性大喊“好饿啊……要死了啊……想吃东西……”的吊嗓子习惯,而后曾少离总会不知道从哪里捧出一堆干粮。接着众人坐下来休息,短短一天的路程硬是被延长成成好几天……
所以当我走得半路头昏眼花视线一黑的同时,被旅途生活寂寞得千疮百孔的心感动得猛然一抖,沉寂已久的灵魂荡漾着:三天终于到了……终于可以去见鬼了……
相处(中)
无数枝节扭曲、古怪畸形、如老人干瘪皮肤般裂开的枯木,无数缠绕在上面的零落破碎的白色布条,无数在风中不规则扭动的高至膝盖的野草,还有无数藏在野草之间破旧断裂的坟墓。
我一脚踹上坟头,热泪盈眶地呐喊:“同胞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碰”一声,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鞋子正中我的脸部,随即是从坟墓里头冒出的激烈的骂声:“吵死了!每次都是大天亮时回来!”“人家还在睡觉呢!”“伯桃在哪!?赶紧把你家娘子拎回去!”
“……”我一手搭在树干上,捂着脸爬了起来。虽然刚才被鞋子砸中,但这丝毫没有减退我回到鬼都的愉悦心情。所以当我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时,想都没想就兴奋地转身一扑:“童音!我回来了!”
“啊……”低低的惊讶声响起,但还没停顿一秒,就“碰”地淹没在了我轰然而下的身躯以及一阵被激起的灰尘中了。因为是灵魂状态,所以能够很好地感觉被我压倒的身躯。身子软软的,虽然感觉不到温热,但的确是皮肤的触觉。我按住撞得酸溜溜的鼻子边笑边抬起身:“哎唷……飘渺你死了那么久,尸体怎么还……”
“……那么软……”话音轻飘飘地在喉间打了转,想收没收回去,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身下咬牙切齿的骷髅,揉揉眼睛,又把脸凑近一点。沉默半晌,我还是伸出手按在骷髅的肋骨处,却惊异无比地发现——虽然看起来是骨头,但摸上去的时候,手部触觉就跟摸到有血有肉的身体一样……
原来灵魂状态还有这种功能啊。
我心里感叹着,手掌却死死贴住那层不存在的皮肤来回抚摸。虽然看不到,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心情——这手感多好啊,有弹性,又顺滑,比我自己的皮肤好上不止一倍!我口水流得稀里哗啦的,心里琢磨着他到底用的什么护肤品,手掌倏忽一下往下滑去。
“!”
我突然猛地定住了。虽然光线不足,但我还是看见了骷髅先是不解而后震惊,再然后骨头的颜色“唰”地变成了深红。我撑起身子往下看去,我的手正凌空握着什么,正对着的是骷髅的盆骨下前方……
“……你祼奔?”我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然后身下的骷髅瞬间崩溃了,一个巴掌猛然挥过来,我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却“碰”地撞上了后面的一堵不知何时出现的墙,当下痛得直在地上打滚。
骷髅带着哭腔一声冷哼,“嗖”地从地上弹起,一下消失了踪影。
我欲哭无泪地捂住脑袋爬起来,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一看,那堵突如其来的墙笔挺笔挺地伫立在身后,中间一条明显的裂缝间,几双眼睛瞪得老大地盯着我。
我黑线:“如果要偷看,我拜托你们也找个好点的伪装。这堵墙往我身后一摆,再蠢的人也知道那是小三……”
“……”
小三慢吞吞地从墙间的裂缝里伸出血淋淋的两双手,秦飘渺干笑着从他身后走出来。童音则干脆地落在我头上,边敲我的脑袋边怪声怪调地絮叨:“不错嘛——还没成婚就先准备洞房了……”
“嘿嘿,璐儿,老实说,有什么感觉?”秦飘渺特姐妹地一手搭着我的肩膀。
我一个白眼回给她:“因为没看见,所以没感觉。”
“别这么说嘛!”秦飘渺猥琐地磨蹭着下巴,“不是还有手感么?手感……”
“……”
好不容易打发了一脸诡异的童音和满面奸笑的秦飘渺,我撒开腿往鬼都深处跑去。根据小说里的超级铁定律,越是Boss就住在越深入的地方,按照骷髅在鬼都横着走的地位,估计往里摸索得伸手不见五指才能找到……
身体还处于狂奔状态,视线却突然瞥到一个影子倏忽从旁边掠过,不由一下定住了脚步。回头再望时,身后一片绰约的树影延伸开去,明明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此刻却不明光源地充斥着刚好能让人看清所有的物体的亮度。在风中沙沙作响的树影笼罩下来,反射着凄白的光,像过度上妆的女人的脸。
我突然打了个寒颤,感觉全身都变得冰凉了起来。一个寒碜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耳边撩过:“你在干什么?”
我惊得差点没蹦起来,一个闪身往后看去,骷髅正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瞪着我。我的视线于是很自然地往下移动,停在了他的盆骨处……
骷髅二话不说就把手骨甩了过来,一截坚硬的手骨“咔”一声固定在我头部,我条件反射地往地上一趴:“别打脸!”
……
骷髅的头骨盖微微泛起黑气,从我这个角度看来,很有住在我家旁边那个剽悍杀猪人的气质。我咽了口唾沫,仰头努力地冲它露出了个友善的牙龈笑。
于是它直接地别过了脸。
我不死心地往骷髅的方向凑过去,见它半天没有反应,又踮起脚尖挨近一点。骷髅额头一抽搐,气势不足地从嗓间挤出个“哼”字,但似乎没有打算赶我走。
我的胆子于是壮了起来,干脆盘腿往地上一坐,仰起头小心翼翼地冲骷髅开口:“我说骨头,啊呸,左伯桃,你没有在生气吧?”
“生什么气?”骷髅头也不回,语调平和温暖得好像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但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发现它的骨头缝隙间正源源不断地冒着浮躁不安的黑气——那种东西,在现代我们一般都称之为怨念……
我识相地开始转话题:“我们来聊点愉快的事吧!”
“愉快?”骷髅难得没有吐槽,很配合地坐在了我的旁边,“你想聊什么?”
“我想想。”我摩挲着下巴,思考着我和骷髅之间有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嗯,说下你是怎么死的吧?”
“……”
三个时辰的时间过得很快,就在我愉快地问着骷髅诸如“这里的男人是站着嘘嘘还是蹲着嘘嘘”之类尴尬的问题,然后拼命躲闪它恼羞成怒的攻击时,一阵晕眩感袭来,再睁开眼时,我无比遗憾地对着视线里被无限放大的胖脸叹一口气:“唉……早知道要这样,还不如一辈子对着骷髅呢……”
“骷髅?什么骷髅?骷髅是谁?阮姐姐你是不是在家里还有夫郎?你对小小不忠了是不是?”小九过重的身躯死死地压在我肚子上,还不停地揪住我的衣摆扭来扭去。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的胃是不是准备和肠子分离了……
还好……小小及时拉开了那个胖墩……
要真死在一个小胖子的身下,还是被压死的……那我的脸可就丢大了……
“咳咳……怎么就你两个,曾少离呢?”我揉着肚子艰难地爬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那个惨白的身影不见了,额头突然冒出一片黑线:“难道他为了跑去帮助什么陷入沙坑的野生动物,自己也跟着跳进去了?”
小小摇头。
“那他是在抢救蚱蜢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小九压死了?”
小小摇头。小九愤慨道:“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小九啊,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做你就不会做的了……”我语重心长地摸着他的头,眼神噼里啪啦地闪烁着暗含“就你那体重,刚才不也险些压死我”的杀气。
小九:“……”
曾少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三套粗麻布衣。地上被扑腾得尘土飞扬。而我正和小九以及其诡异的姿势扭打着,一边摸爬滚打扑腾着一边死掐对方的脸不放手,嘴里还不断冒出诸如“你敢掐我脸你造反了你明明就是胖”、“你也掐我的脸你过分我这叫做丰满”的话。小小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声音弱弱地叫着:“不要打了……动手打人不好——我不是叫你们用踢的!”
曾少离静静地看了一会,把手里的衣服递出来示意小小穿上。两件素色的麻布服,虽然有点旧,但却十分干净。小小受宠若惊地接过,还没说话,小九就“嗖”地从旁边窜过来:“衣服,新衣服!有我的吗有我的吗有我的吗?”
“另一件就是你的。”曾少离平和地回答着,话音未落,两个小孩就“呀!万岁!”地喊叫着跑到草堆后面“窸窸窣窣”地换了起来。
我气喘吁吁地躺着地上喘着粗气,心里对自己人高马大居然打不过一个小屁孩深深不解。想了半天,决定把理由归结于小鬼惊人的体重和同样惊人的胖墩身材上。一个黑影突然从头顶笼罩过来,我眼白一翻,盯着头顶那个一片惨白的男人,语气相当地不善:“你干嘛?”
“我去拿衣服了。”曾少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手里拿着的最后一件衣服得意地往我脸上戳。我登时一头黑线。
“穿上吧。”见我半天没反应,曾少离又把衣服往我脸上凑了凑,“没有武功没有良驹还带着两个孩子,要躲过逃亡,唯一能做的只是乔装了。”
我瞄了几眼他递过来的衣服,没接:“我就想问,为什么只有我的衣服是尿色的?”
曾少离很淡定,“这不是尿色,这是黄|色,只是稍微泛黑而已。”
我黑线:“所以我想问,为什么只有我的衣服是黄|色稍微泛黑的?明明小九和小小的衣服都白得很正常。”
曾少离依旧淡定:“因为要乔装。他们两个乔装成小厮,你是挑夜壶的。”
“……”我强忍住恨不得一掌拍死他的冲动,异常愤慨地别过头,“不穿!”
曾少离沉默着站起身来,为难地看着我,半晌,轻轻开口:“你过来一下好吗?”
“啥……”我半眯着眼睛含糊地应着,身子忽然一轻,后领就被人揪住,整个人“嗖”地腾开而起!还没等我尖叫出声,后领处的手猛然松开!“啊啊啊啊啊——”一声尖叫划破荒野,某人以无比扭曲的姿势被从高空中扔下……
“哎哟……痛痛痛……痛死了!”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两边小腿不住抽搐着,还没来得及仰头望天感叹一下“这么高摔下来都死不了,果然是人品问题”,一声惊雷般的轰鸣就在耳边炸了开来!
“嗖嗖嗖嗖嗖!”无数道闪亮的箭影在视线中掠过,我一惊悚猛抬腿,“啪啪啪啪啪”——脚下的土地顿时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
“人在这里!抓住她!”“展公子有令,要活的!”“包抄!用箭射她的腿!”无数人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手里或者提着明晃晃的弓箭、长剑或者举着一张鬼画符似的画像,看了我一眼,登时大喊:“没有错!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快上!”
“妈呀!”我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窜进草堆里,身后是密密麻麻追击而来的箭矢和鼎沸的人声。
……
“呼呼呼呼呼……咳咳……”气喘吁吁地跑回原处时,曾少离正在给小小和小九扎头发,见我回来,歪斜眼一弯,像招呼着丈夫吃早饭的妻子一样贤惠:“衣服,要穿吗?”
“穿……”我认命地接过衣服哭丧着脸走开,“我马上穿……”
相处(下)
于是,穿了。
一件衣服黄中带黑,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靠近一闻还能嗅到淡淡的尿味。我强忍了好久才抑制住心头想将这件衣服撕下来扔到曾少离脸上的冲动。再看一眼已经梳洗干净的两个小孩,心中怨气倍增:“性别歧视!”
曾少离头也不回,拉着两个孩子就往前走。为了乔装成功,他还特地给了我一个类似挑杠的古铜色器具,那东西臭烘烘,也不知道是从哪捎来的。我一脸嫌弃地把东西抗在背上,耷拉着头跟在后面迈小碎步。
走出高过人身的草堆,周围突然热闹起来。数不清的马匹从身边飞窜而过,穿着官服的女人提着刀剑举着画像四处询问——我的脸霎时黑了一半,脑子很不幸地回想起刚才无数根擦肩而过的箭。一想到自己曾经距离成为一只箭猪那么近的距离,我握住挑杠的手就忍不住随着身体左右震动。
一个靠在旁边的官府女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视线扫过我们四人,突然定在曾行身上,微微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你……你是……”
“我只是途径此地的一介男子,带着书童和挑夜粪的手下出来闲逛而已。”曾少离笑眯眯地说着。我一翻白眼,连腹诽的心都没有了——难道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把书童和挑夜粪的放在一起是多么诡异吗?
还是说,他的脑子是冰箱做的吗?
果不其然,那女人的脸狠狠地扭曲了几下。就在我以为她要大声吆喝“姐妹们快过来这里有嫌疑犯”的时候,她却突然一步后退一个拱手,特狗腿地恭敬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公子的雅兴了。告辞!”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女人鸡飞狗跳式地跑到远处喊了几句什么,然后一大群搜查人员同时回头望向我们,而后慷慨激昂得像要赴死一样狂奔离开……
我整理了下思绪,严肃地问曾少离:“你确定你没有做过屠城之类的大案子吧?”我们跟着你,生命有保障的吧?
曾少离:“……”
华光四射的艳阳穿过层层叠叠的树的缝隙,在间或有一两个路人的林间小道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晕。刘莲正翘着脚毫无形象地倚在树干上,双手有一把没一把地往嘴里扔瓜子。胡乱嚼几下后,瓜子壳便子弹般从唇间弹飞出去,深深嵌入对面的树干中,赫然形成 “刘莲到此一游”的字样。
一道道密报在她吃瓜子时传过来,被她不耐烦地当苍蝇拍到了一边。现在瓜子吃完了,看着堆成小山状的密报,刘莲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工作热情,便捻起纸条瞟了起来,妩媚妖异的脸上登时万紫千红神色诡异无比扭曲。
“报,阮璐抵达福雷城。”
“报,阮璐与京城二公子在福雷城大打出手,初步判断是阮璐看不惯二公子恃强凌弱挺身而出。”
“报,二公子手下侍卫尽出,阮璐安然无恙。”
“报,阮璐不知去向……”
“报……”
“报……”
最新的密报是阮璐携两个小乞丐杀出重围直冲城外,把刘莲看得那个心花怒放眉飞色舞。本来嘛,刘莲对阮璐也就是有那么一点好感,但毕竟是自己看上了的人,能有那个魄力跟京城二公子大打出手,也就说明了她不为美□惑。再加上阮璐之前惊心动魄的演讲,可以说现在刘莲对她的好感是进度惊人直线上升。
又一道密报呼啸而至,刘莲头也不抬地信手“唰”一声截住,打开一看:“报,阮璐一众距林荫处仅三里。阮璐速度下降。”
“就在附近?”刘莲一蹙眉,旋即露出一抹淡然自信的笑,身形一闪,飘忽地从树顶间飞掠过去。
柔和的阳光斜挂在苍松翠柏不凋的枝叶上,显得那么安静肃穆。曾少离一手拉着小小,一手拉着小九,边走边对着周围的花草树木颔首微笑——在我看来他的举动完全是精神病患者的初期症状,但碍于拿人手短(我身上那件黄|色泛黑并时刻散发着幽臭的衣服),吃人口软(几天的干粮都是他负责的,虽然我本身没吃多少,但小九的实力不可忽视),最重要的是他帮我们挡住了成为箭猪的命运——至少在确保安全之前,我忍!
沉默,走。
曾少离发出一声惊呼,往前紧走几步又回头看向我:“这里有棵小树好像被折断了,我且去看看。”
我严肃地点头:“好。”
于是他带着小小和小九细心地用手帕将被折断的小树包扎好,又给它浇上水,站起来观察半天,发现小树生长的地方实在太接近交通要道,干脆将整棵树挖起来,迁移到比较深入的地方。临走前,还特地温柔地对那棵在风中颤抖不已的小树轻声鼓励:“你一定会成为一棵苍天大树的,加油!”
“……”你要鼓励那棵树也就算了,用得着在人家树干上绑一个人头那么大的蝴蝶结吗!?你到底是想让它成为苍天大树还是想提早压断它啊!?我在心里翻着白眼,脸上却保持着一片平和。
继续沉默,继续走。
一声箭响呼啸而过,随即不远处的草丛轻微地晃了晃,一个拿着弓箭看起来像是猎户的矮小女子从隐匿的地方跑了出来,往草丛一捞,一只染血的大田鼠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曾少离发出一声惊呼,往前紧走几步又回头看向我:“你等我一下,我去救救那只小田鼠,马上回来。”
我额头微微抽搐,严肃地点头:“好……”
于是他义愤填膺地拉着小小和小九冲上去和那个矮小女人理论,可怜那女的刚抬起头就被他惊人的气势吓倒,脸登时红了大片,唯唯诺诺地点头。最后迫于威胁,将那只小田鼠好好埋葬了起来。曾少离嫌气氛不够,还半蹲在那坡小土堆前面梨花带雨地念了首悼念诗,题名为《少离葬鼠》。
“……”所以说,你脑子有毛病是吧?你脑子真的是放在冰箱里的吧?黛玉葬花也就算了,你还来个少离葬鼠!?人家杀只老鼠关你什么事啊,搞不好人家是拿来吃的呢!我在心里边翻白眼边竖中指,脸上还是努力维持着一片平和。
然后继续沉默,继续走。
我阴沉着脸拖着千斤重的身体艰难地往前挪着,那个挑杠型的东西不但臭,还相当有重量。我边磨蹭着那个东西粗糙的表面,边暗自斟酌这是不是镶金的。一个身形冷不防“呼啦”一声从空中落下挡在了眼前。
曾少离发出一声惊呼,往前紧走几步又回头看向我:“阮……”
“又怎么了!?你有完没完!?”我一声怒吼。
曾少离愣了愣,伸手往前面戳了戳:“找你的。”
我顺着他的手指往前面看去。
“璐儿,没想到又见面了,莫非这便是世人所说的缘分?”眼前的人笑得清纯可爱,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水波含情地看过来,好像我们是在某个风花雪月的良好环境之下偶遇一样。我眨了眨眼睛,看了眼头顶炽烈的太阳,再看一眼这个突然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女人。
疯子一个,鉴定完毕。
垂下头绕过她,继续往前挪,曾少离不明状况地拉着小小和小九跟上。走出了大概十米左右,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忽略了的某人猛地回头,脚下一点,倏忽追了上来:“等……”
“嗖”一声,刘莲脸一侧,恰好躲过一支呼啸而过的白影,但随着躲闪的动作,伸出的手稍微偏移了一点,没有拍到目标的肩膀。
白影在空中转了个弯,“咕噜咕噜”地转了回来,稳稳地落在了曾少离的头上——发髻。刘莲眉头一皱,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意料外的人,突然露出一副吃到一百只苍蝇的表情往后退去:“男人!”
曾少离淡淡一笑。
刘莲目光诡异地在我和曾少离之间来回荡漾,脸部表情变换了几次,终于还是平和了下来,轻轻开口:“璐儿似乎已经不记得刘某了呢,刘某甚是伤心啊。想当初你我在琅琊山下一见如故,夜色撩人,秉烛夜谈……”
琅琊山?还一见如故秉烛夜谈?这丫有幻想症吧?
我额头黑线地腹诽着,脑子里跳跃着“刘某刘某刘某”,一道灵光闪过:“啊……你是榴莲啊……”
“你记得我!”刘莲脸上喜色一闪,伸出双手就向我这边扑过来。“嗖”地又是一声破空音,刘莲的身影“噌噌噌”往后倏忽退开几米,一脸嫌弃地拼命擦着差点被碰到的衣袖:“啊!男人!”
曾少离没管她,回头看向我,一双歪斜眼疑惑道:“琅琊山?还一见如故秉烛夜谈?”
“险些被抢劫算不算?”我面无表情。
“哦……”他坦然了,突然转过身去对着刘莲蹲下。眼中闪烁着慈悲的光芒,“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如果你肯悬崖勒马……”
有那么一瞬间,刘莲眼中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你是曾少离!?”
“正是小男子。”曾少离笑得两双歪斜眼都成了牙签状。
刘莲又是一窒,转身一跃,几个来回便消失在了树巅上。只留下一段话拖着长长的尾音在空中回荡:“璐儿,璐儿啊……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我看向曾少离, “你真的确定你没有做过屠城之类的大案子吗?”其实你就是传说中那个什么恶人榜老大吧?
曾少离:“……”
新城遇旧人(上)
“从福雷城到新城,步行者不眠不休,少则两天,多则三天。”曾少离开口了,“逢生城与福雷城本是双城,相距原来就近。行车者半天来回是自然的,步行者好歹也要一天多。当然,若是骑马,速度会更快点。”
“是吗?”我用眼神鄙视着他,“那能不能解释下我们走到这里花费了五天的理由呢?”
曾少离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看向面前高大的城墙。果然是个大城,福雷城那仅有两米高的城墙在高度上就跟它不可比拟了。蓝灰色的厚实墙面上布满细碎的纹路,经历多年风吹雨打,墙面上浮着淡淡一层又一层的黑色斑点。城墙正中央高高挂着一个牌匾,上面的“新城”两个大字龙飞凤舞,乍眼看去,能感觉一种古老城市特有的沧桑感和折服感。
但真正让我感到折服的是这堵高大威严的城墙上贴得密密麻麻的通缉令,上面鬼画符一般的画像一看就和福雷城上的一模一样。数不清的人群拥挤在通缉令下议论纷纷,城门口,两排黑压压的带刀女侍卫门神般站着——说实话,看着这光景,我都不太想从门口经过了。
“说真的,这画也画得太抽象了,明摆着侮辱我嘛!”我磨蹭着下巴对通缉令理解不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那样的人存在吗?”
曾少离温和一笑:“展想墨论起文韬武略在东临国皆是上乘之辈,唯有画工难登大雅之堂。画成这样,按他的技术而言,已经是不错的了。更何况寻人的侍卫们都只是根据画像人的服饰寻找,只要你换了衣服,就不会有人认出。”
看着他歪斜眼明显扭曲的笑意,我心中的八卦之火忍不住熊熊燃烧:“你怎么知道他画工不好的?”难道你们真的有过一腿?
“这件事情东临国众人皆知,根本不是什么大秘密。”曾行一句话浇灭了八卦的火苗,“走吧,先进城去。赶了那么多天的路,大家也都累了,先找个客栈歇脚。”
于是一众四人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了新城。
新城,一个繁华的地方,从街头到街尾遍布着种类繁多品种各异的小吃零嘴,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都说人多的地方会有安全感,一下走进那么多人的街道,几天来赶路的辛劳、没有正常人和我说话以至于我只能向鬼都的骷髅寻求安慰的压抑、还有出山以来一直都只遇到半丑不美的男人的高度不满——种种负面情绪一下子宣泄了出来。
曾少离轻车熟路地在街道上左拐右拐,很快就找到了一间客栈。客栈名称是“喜客来”,门面朴素大方,没什么特别之处。我啧吧着嘴巴正想着凑合着跟上,一个身影却突然挡在了面前。
“客栈内,乞丐和挑夜粪的不许进入。”一个两米多高的女人伸出双手挡住了门,看她的装束,应该是店小二。
我一愣神,幽怨地把视线投向女人背后走得正欢的曾少离。也许是听到了店小二说的话,小小的脸色白了白,微微挣开曾少离的手,紧走几步来到我身边,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掌心。
然后我又是一愣,低头看向小小,深感无语:虽然我对你患难与共的行为很感动,但你这不就是告诉别人,你是个乞丐了咩?
曾少离走过来解围,大致说了几句“她是我的马夫,之所以穿这种衣服完全是因为夜间失禁,一不小心尿了一身,但做主子的还是得宽宏大量不能因为她犯下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就嫌弃”云云。
店小二死死地盯着曾少离,脸上浮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红晕,初步判断是中暑。而一旁的我已经连腹诽的力气都没有了:你要说我掉进水潭里还好,尿床?我得以怎样的姿势尿出多少公斤的水才有能力把整件衣服弄成这个样子啊?
“所以,能请你通融一下吗?”曾少离总结道。
放弃吧,怎么可能……尿床,谁会信啊……
“好,好的。几个请随我来。”店小二口齿不清地应道,随即娇羞地边往前冲边娇羞状。
我震惊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巨型身体频频回头回头眼送秋波,世上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吗?
再看一眼,当我发现她送秋波的对象居然不是小小不是小九甚至不是我,而是那个头发稀疏油脂过多眼神猥琐的曾少离——的时候,我哭了:原来还真的有……
然后我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猜想:这个世界是以丑为美的……
“碰”一声,我挺尸状趴在了硬邦邦的床上,鼻子撞在床板感觉很疼,但比起痛觉更让我想哭的是不断悬浮在我脑海中的“以丑为美”四个大字。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那么颠覆传统惊世骇俗的话,就意味着我的泡美男计划不能在青楼、茶馆、XX大臣家里等高雅场所进行,因为那里绝对找不到按照地球标准的美少年……
难道真的要和小小一样,每一个都从乞丐堆里淘宝吗……
有人敲门,曾少离正安顿着小小和小九的床铺,闻声微微抬头:“谁?”
“客,客官,适才你说要的衣服,我拿来了。”门外传来店小二紧张的声音。
曾少离打开门,那个粗壮结实的女人正捧着一堆衣服拘束地站在门口,一看见他,脸上“唰”地浮起两团红晕。别扭地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火烧ρi股般跑下了楼。
曾少离看着她的背影浅笑,市井之地虽然杂乱,但里面总会有各种各样纯朴的人们。他就是一直喜欢这点,才常常独自离家四处游览。能够遇到不同的人,听各种不同的故事,总能给他宛若新生的愉悦。
这次,也算是遇到奇怪的人了吧。
曾少离看着手里的衣服,想起那个把展想墨气得咬牙切齿的女子,不禁溢出笑意。眉眼一弯,脸上霎时漾起一阵迷人心神的光彩。还在整理着东西的小小不禁看得愣住了,回过头来,桌上的铜镜正好映射出自己的模样——只是普通的清秀,眉目间也没有那种高雅的气质,一句话说来,就是简简单单。
小小忍不住垂下头来,抿住嘴唇,求助似的望向小九。
小九一只手放在头上,一只手撩起衣服按在白皙的小肥肚上,已经腆着肚子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敲了几次门,门内还是没有动静。
曾少离换了个站姿,屏住呼吸附耳倾听起来。屋内传来缓和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如无意外,屋内的人应该已经睡着了。
曾少离迟疑了下,看着手里的衣服,转过身去。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纱直直落在我的侧脸,火辣辣得像扎人的红蚂蚁。我不适地用手挥了挥,勉强地睁开眼睛。
木头做的扁平枕头,上面还盖着一层薄薄的麻布,估计是用来当枕头巾的。棕绿色的床单上绣着粗糙但形象的两只肥鸭子,还有一个色泽明显要深的不规则图形……
我艰难地把脸从粘着的床单上拔起来,伸手摸摸床单,再一抹自己脸上的口水。顺手从木枕头上扯过那张麻布掂在被口水打湿的地方,换个方向继续趴着睡。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会继续睡下去直到死掉的,但可惜,在那之前我的肚子因饥饿发出的轰鸣声已经跟打雷差不多了——所以很不幸,我是被吵醒的。
虽然已经是夕阳西斜的余韵,但阳光还是很火辣。睡得有点混沌了,头脑都开始变得不清醒。我边斟酌着该怎么摸进厨房偷点吃的,边游魂似的飘下了床,“吱呀”一声打开门。
一个人正背对我站在门口,听到声音,蓦然回首,一张粉色的脸上泛着凄白的暗光,像过度上妆的女人一样。一双死鱼眼瞪得老大,脸上盖得白布边上起毛,正随着那人说的话一下一下飞舞着,而后一股恶气直喷鼻腔:“你醒了?”
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忍不住将身后的桌椅劈头盖脸往他脸上砸去!中国人有句老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以前离得远,我一直觉得他五官虽然排列得不太规则,但好歹是按照人类的原型堆放的。现在近距离一看,才惊觉我曾经是多么的天真!
长得跟寿司一样,你真的是人类吗!?
我脆弱的心灵不住吼叫着。
曾少离不解地看着我,迟疑了片刻,眉眼溢出一点笑意,双手抬起,手中便露出一件干净的衣衫:“这个,我给你拿了衣服。现在身上这套不干净,你就先换了吧。”
我警惕地接过衣服,拉开一看,一阵白光耀眼地闪着,嘴巴忍不住一抽搐:“好白……跟你那件有得拼……”
曾少离微微一笑:“白色是高雅柔弱之色,千百年来届属纯朴男子、才子与志士最爱。”
……
所以,你穿白色是为了烘托你那双外斜眼下有着一颗纤弱而细腻的心吗?
我无言地收起衣服,准备关门。
曾少离站在门口专注地看着我,歪斜眼中透露出圣母一样慈祥的笑意。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
我抓住门把的手已经微微泛白了,脸上还努力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你还有什么事吗?”
曾少离一愣,一脸失望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很快地摇了摇头:“不,没什么了。”说完便径直往楼梯走去。
我一头雾水,刚才曾少离的情绪变化太过明显又太过突然,再回想到他一直站在门口不愿走开的场景,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夹带番外:曾少离
我是好人,而好人的出生向来不会得到太多人的认同,例如我的祖母。
“将军世家,要的是能精忠报国为国效力的女儿,不是柔弱纤纤,迟早嫁作她人夫的男子!”
那年我七岁,刚兴冲冲地跟着娘从市集里闲逛回来,手里还握着她买给我的棉花糖。那个威严却极少见面的祖母就站在大堂中间,居高临下地对我说了这席话。一字一顿,声声刺耳,爹和娘从来没有用过这样语气对我说话。
我呆了,怯生生地躲在娘身后,听着娘跟她激烈地争吵着什么。眼睛只看见白色的棉花糖渐渐变黄、萎缩,一滴一滴落下粘稠的糖浆,眼泪一样,咸的。
最后祖母被娘气得挥袖而去。
爹和娘从来不介意我是儿子还是女儿。爹总拥着我,反复地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算生出了块叉烧,爹也一样疼你。”娘也总说:“还是儿子好啊,多乖巧。要是生个女儿和我小时候一样,那我不得被烦死!?”
我总被这些话逗得偷偷发笑,心里甜得像溢出了糖。
时日流逝,自出生至成长,祖母依旧不喜欢我。爹娘依旧宠爱着我,并时时与意图给我娘多添个侍郎给曾家多添点香火的祖母斗智斗勇。
其实我也不解,既然不愿意娶侍郎,那为何不多生一个孩子呢?毕竟是将军世家,有个女儿继承家业,才算不磨灭家威啊。
开口问了,娘笑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地说着:“少离,你出生时是难产,你爹为了保住你,险些连命都失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说,我还敢让他冒险吗?”
娘说这话的时候,爹也在旁边。想不爱哭的倔强脾性,当时却一下湿了眼眶,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傻瓜!”手却从桌底下找到了娘的手,紧紧握着,相视而笑。
我忽然明白了,无怪爹和娘感情这么好。早听说娘不顾一切将爹从青楼赎出,娶作正房,在自己出生以后,每次同房都先计算好日子;而爹在青楼以死守贞,嫁作人夫后陪同娘的左右,战时同出征,闲时共扶桑——这样的深爱,试问有多少人能做到?
我也想寻得自己那份深情,不求她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只求万千人里,她顾盼十次便能望见我的身影,能陪我种最美的韦陀,找一个宁静安详的地方住下。
展想墨说:“你那是在放屁!”
展想墨,和我一样出身名门,自小便长得妖艳水灵,圣上因其聪慧,把他封为御子,地位与众皇子同高。他也的确是个能人,文韬武略琴棋书,除了画画比较丑,基本上没有什么不足。
但从见他第一面开始,我就不喜欢他。
我娘曾经说过:“喜欢一个人是需要理由的,因为有了理由你才能判断出你对那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讨厌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因为这世上有人天生八字不合。”
我想我和展想墨就是八字不合,两人共存,必有一伤。
八岁那年的御前拜见,我亲眼看见他将一个不小心把水泼到他衣摆的小厮一脚踹开,伤口正中脸部的小厮惊恐地躲闪,鼻子下淌着源源不断的污秽的鲜血。
而面对我的阻挠,他居然高傲地仰起了头,目光中带着露骨的不屑:“曾少离?听说你爹是青楼之人,那你也就是个狗杂种罢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头顶。
我一拳砸到他的脸上,他飞了出去。当然,一同飞出的还有他的几滴血沫和一颗门牙。
然后我们两个就那么在皇宫内扭打了起来,不管不顾左右两侧坐满了的目瞪口呆的文武百官和正上方兴致勃勃的皇上……
最后的结果是我赢了。那是当然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输。
而又被我打掉一颗牙的展想墨顶着一乱糟糟的头发愤恨地瞪着我,眼里夹杂着的疯狂杀气我现在都还记得。
血海深仇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了吧?虽然我从来没有在意过。
然后日子有那么平静而安稳地过去了。我每天习武、看书,偶尔溜出家门在外游览。娘偶尔接到军令,然后率兵打战,赢了再回家。
直到我十三岁那年。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爆发了,是临西亲王勾结外邦发动的篡位反叛。娘带着爹再一次奔上了战场,临别时气势十足地拍着皇上的肩膀许诺:“放心吧姐妹,你的江山,我一定帮你守住!安心等我回来!”
七个月的恶战,到了兵粮竭尽、无计可施的地步。那一天,疯狂的暴风雨在无尽的黑暗中肆虐着,皇上坐在凤椅上引颔张望,满朝文武都等在朝凤殿,我也在其中。
当第一道阳光渗透云层照耀大地的时候,城门大开。负责传递消息的将士高举旗帜骑着马飞奔而来,一路哽咽着欢呼:“我们赢了!赢了!东临国赢了!亲王被杀,敌军全灭!”
娘说会帮皇上守住江山,娘说安心等我回来。第一个诺言她完成了,第二个却没有做到。
隔着百官晃动的身影,我看到了皇上竭斯底里的哭喊,她疯了一样喊叫着我娘的名字,疯了一样推开百官要冲出去。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再厉害的人,就算是站在了万人之上,总会有崩溃的时候。娘和皇上是自□心的挚友,当听到娘的死讯的时候,皇上也不再是皇上,而只是一个常人而已。
我也能找到一个这样的人吗?
虽然战场上死伤无数,早已无法寻出我爹娘的尸骨,但皇上还是尽全力给了他们一个举国的葬礼。
她下了国诏,宣布要达成我任何三个愿望。我寻思良久,觉得这样的机会不多,便先许了其中一个“让我自由选择夫婿”,然后递上我娘前几天偷偷遣人给我捎来的信。她带着娘出去游山玩水了,因为知道回来跟皇上请辞一定不被批准,所以干脆先斩后奏,就当自己死了。
皇上当时掐住信的手不断发抖,并不断重复:“这死狐狸!死狐狸!”但眼泪已经不自觉流了出来。
而后,我便走上了一个人四处游历的生活。
穿越在市井之地,看着周围或喜或悲的人,心情每次都会有点变化,却一直没有遇见命定之人。展想墨对我恨之入骨,自从我娘的喜讯传来后,天天四处晃荡着媚笑。原本以为他那样会安分一点,没想到后来皇上派他与邻国使者谈判,更没有想到他会因使者一句“据说号为京城大公子的曾少离公子比你还美”恼羞成怒,一天到晚拉着大批人马说什么“既生展何生曾,我和他不死不休”。
我倒是没想过要和他不死不休,他整天拉杆拖马的也实在是烦。只是我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也会产生出想感谢他的时候。
一个叫做阮璐的女子。
知道这个女子,是源于展想墨。当时我正准备前往“绝地”琅琊,听说展想墨早已带着人马等在那里,便改了行进的速度。原本一天的路程,分作了三天,正好可以欣赏路上美景。只是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的三天,福雷城居然会哄闹得如同闹市一般。从旁人话语中推测旁敲,又是展想墨做的好事。只是这次得罪他的居然不是比他貌美的男子,而是一个说他长得丑的女子。
居然有女子认为展想墨长得丑,莫不是天上要下红雨了?
起初只是好奇,所以也跟着寻找起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女子。却没想到初见是在荒郊坟前,她一前一后护住两个孩子,表情变化莫测,还指着我大喊“你别过来”。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被人误认为是鬼。就连那个不喜欢我的祖母,也曾勉强地说过“少离长相颇优”。
又去偷听了展想墨说话,心情一下愉悦了不少:能被他记恨至此的女子,估计也是个奇才。
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她的建议,包吃包住并让她当保镖,虽然她看起来很是后悔,但我的心情却变得很好。
派出的人马无功而返,展想墨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是我从中作梗了。看着身边一下多起来的江湖人士,我很无奈,只好选择在新城暂留一段时间,也算是为接下来该做什么做好打算。
她不像别的女子对我百般迁就,不会看到我就发出下流的叹息声,她甚至护着那两个小乞丐的表情比看向我的表情还要专注。可以容忍我故意做出的奇怪事情,可以在小九吃多的时候一掌拍过去骂道“吃那么多,你想变成死胖子啊”,一边将自己的口粮递过去。甚至连琅琊巅的恶人刘莲都围着她转。
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有兴趣,可她却对我不屑一顾。其实就算她不说,我也知道她不喜欢我。虽然原因不明,但总不会是因为我长得丑吧?
难道,这就是娘所说的,有些人会天生八字不合?
就算如此,我也不信命。
新城遇旧人(中)
叹一口气,曾少离放在楼梯道的脚抬了又放,转身委委屈屈地看了我好一会,又叹一口,欲言又止:“唉,没什么了……”
我抹汗:老兄,这句话刚才我已经听你讲三次了。你到底走不走!?
曾少离转身,抬起脚,一咬牙,“啪啪啪啪”地走了下去。我听着声音远去,信手关门,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一闪而过的想法,忍不住嘀咕起来:“他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啊……”
“两个时辰而已!”一只手“啪”地盖在门缝间,曾少离的头部猛地在视线内被无限放大,“碰”一声巨响,额头霎时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唔……你搞什么……”我捂着脸边在地上滚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啊,我瞎了!我有幻觉了!视网膜破裂了啊!”
“好痛……你在哪里……”曾少离的声音听起来颤巍巍的,估计也撞得不轻。我勉强张开半边眼睛,世界都有了两重幻影。曾少离一手捂着脸,一手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向门口方向摸索着,结果一头撞到了门槛,捂着脸的手移到了鼻子处,还不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你是智障吗?”我嘴角猛一抽搐,刚想嘲笑他,额头便冒出一阵火辣辣的痛觉,霎时眼泪都出来了。曾少离半蹲在地上捂着鼻子,泪眼模糊看去,毛茸茸的一坨白色影子,特别像被主人抛弃在路边的大白狗……
“小白,你没事吧?”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手已经不知不觉伸出去了;手伸出去也就算了,我还不知不觉中用某动漫X笔小新的特有腔调说出了一句那么猥琐的话;说了那么猥琐的话也就算了,最该死的是,就在我反应过来准备缩手封口的时候,曾少离悬空摸索的手突然扯住了我的衣袖!
“轰!”
就在我脸盖在地板上的那一瞬间,突然想起物理老师曾经苦苦教导的力的相互作用。然后脑子里关于为什么牛顿会被一个苹果砸出万有引力定律的谜底也随之解开了,心里只余下四个大字:
“我顿悟了!”
这个世界的丑男都是万年炸弹,离得越远越好。
当我一脸郁卒地对着那面扭曲的铜镜擦脸上的鼻血时,心里一直这么愤恨地想着。
曾少离坐在我旁边,一双歪斜眼笑得半睁半眯,两颗突兀的眼珠险险地夹在眼缝之间,直直地瞄向我。我被看得一个哆嗦,心里的愤恨吓得缩回去了一点。
“两个时辰而已。”
“……啊?”我将湿毛巾搭在鼻子上,不解地看着曾少离。
他微微低头,脸上似乎飞快地闪过两朵红晕,声音小了一点,但还是吐字清晰地说着:“你适才问我在外面等了多久。两个时辰而已,没什么。”
两个时辰“而已”。
我优雅地微笑着,心里一个劲地腹诽:而已……两个时辰,折算成现代时间就是四个小时了。你真要觉得没什么,那干嘛故意在“而已”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你是想提醒我道谢吧?
“真的,真的没什么。两个时辰而已。”见我不说话,曾少离又重复了一遍,眼神专注得好像想从我脸上找到一个与众不同的毛孔似的。
我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艰难地将视线移开。虽然明知道应该说谢谢,但一对上他那副表情我的喉咙就不自觉被堵了。
空气有点凝固了。
我又咳嗽了一声,试图找点话题打破僵局:“两个时辰,你就一直站在外面等吗?”
“对。”曾少离答得很快。
“你直接把衣服放进来不就行了?”我疑惑,要不是我饿醒了,搞不好要睡到明天一大早,难道你就这么傻呆呆地站一晚上?
曾少离微微一笑:“女男授受不亲,未经许可,男子怎可随便进入女子的房间呢?”
我一翻白眼:没想到你还挺传统嘛……为什么平常普度众生的时候没见你的观念那么正常呢?
“就算你不可以进来,难道就不能让小二帮忙?”我又疑惑。
“那怎么行。”曾少离咋舌,“待人处事都需认真。若我让小二代为转交,那岂不是太没诚意了。”
我又是一翻白眼,脱口而出:“你白痴啊?”
曾少离双眉皱起,语气突然变得极为冰冷:“你说什么?”
“……一时口快。”我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我的意思是,咳,你不应该站着等那么久,多累啊。男孩子该好好照顾自己,咳……还有就是谢谢你帮我送来了衣服……”
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通废话,眼看着曾少离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我的心就像沉入水底一样越来越低。可是当最后一句话出口时,他原本阴暗的脸色像幻觉般突然绽开了光彩,眉眼轻轻一弯,极其温柔地笑了起来:“不用谢。”
然后那一瞬间我天雷了:你在门口扭了那么久都不肯走,走后复归撞伤我的脸,还不断重复“两个时辰而已”多次……
……只是为了我这句“谢谢”?
“话说回来。”曾少离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开了口,脸色迅速沉了下去,尖锐的语气开始上扬,“你说我白痴!”
我的心一个咯噔。
“白痴是什么意思?”
“……”
对了,白痴是现代词汇,古代人貌似是不懂的……
我无语地看着曾少离一副好学的样子,心底无比虚弱:想问问题的话,你的脸色有必要摆那么深沉吗?
语气有必要放那么高昂吗?
……不行了,好累……
我“噗”一声从水桶里冒了出来,无比享受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把曾少离打发走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从来到这个鬼地方第一天开始,我就没洗过澡,虽然我是懒,但那也不代表我不爱讲卫生。好吧,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可以自动散发出猪食的味道了……
微凉的水浸得身子很舒服,连续几天的疲惫在水里一泡,似乎也全部消失了。因为肚子已经饿到了一定的极点,我没有折腾太久就从水桶里出来了。全身干干净净的,再换上新衣服,整个人恍然一新,心情也好了不少。
用校服改制成的古装早在城外已经扔了,取而代之的是曾少离硬塞过来的挑夜壶工作人员专用服。但其他东西我可都收得好好的,例如我那部红闪闪的滑板手机,现在已经好好地挂在了胸前。虽然没电有没有信号了,但好歹是我从现代带过来的东西,不中用也中看啊!
新城是座繁华的城镇,街道上总是人来人往的。纵是现在黄昏时期,日暮将至,市集周围还是热闹非凡,偶尔会听见小摊档上传来的吆喝声。有些商铺已经准备好了灯罩和蜡烛,看样子这里盛行夜市。
我神清气爽地一把推开窗户,夸张地伸着懒腰:“啊……”
正对面是间典雅出名的茶馆,楼道格局设计得很是精致,从二楼间层可以俯瞰街景。一般文人才子或有钱人家闲时都喜欢去那里品茶聊天,对论风流。但相对的,那里的花费也相当的高,总而言之,是纨绔子弟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
可是那个地方,现在却被包了起来。优雅秀美的二楼间层里,只坐着两个衣饰高贵的人,一男,一女。
男的穿着一袭红衣,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满脸都是流着脓的青春痘,由大又歪的酒糟鼻,一张烈焰红唇似的猪蹄嘴,还有嘴角边恶俗的大黑痣和上面连着的一根黑毛!
我的脸黑了一半,“唰”一声滑到了墙壁下面,脑子里轰然出现三个大字:
“展——想——墨!!!”
展想墨蹙眉,抬头往对面望去。那里是间平常的客栈,二楼正对着茶馆的窗户大开,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摆设。普通的桌椅,一个还热气缭绕的木桶放置其中,屋内却空无一人。
“……大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展晴儿不满的声音将他的视线勾了回来。展想墨一声冷哼:“你再啰啰嗦嗦,就给我一个人滚回家去。”
“大哥,你太任性了!曾家与展家向来交好,你却处处跟曾少离作对,每次出行都闹出一堆大小麻烦。别的不说,展家的颜面何在?”展晴儿生了气,说话的语调也开始上扬。
“颜面颜面!你就知道颜面!”展想墨一下怒了,手中的茶盏信手飞出,“碰啷”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你是我妹妹,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什么也学着那些老不死的满嘴颜面之说了!?总顾着你们的颜面,对我处处挑剔!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老不死的心里想着什么!”
展晴儿一时语塞,反驳的话到了嘴边,看着展想墨一双眼里满满的杀气,又咽了下去。
“你若是担心,可以自行回去。反正我也从没指望过你!”展想墨又开口,语气冷静多了,但当中夹杂的寒意更添了几分,“我都已经追到了这里,就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但凡得罪过我的人,不管是曾少离,还是那个该死的贱民——我跟他们不死不休!”
展晴儿的心随着“不死不休”四个铿锵有力的大字上下抖了抖,心里苦笑:老哥,你要是不说这句话还好……现在你说了,我还怎么敢一个人回去呢……
新城遇旧人(下)
窗口大开,黄昏的余晖透过窗口洒在地上。我姿势僵硬地四肢粘着地面,努力往门口爬着,心里一个劲地骂着古代的房屋设计。好好地把屋子装修得那么潮干什么?普普通通的木窗弄得像落地窗一样大,偏偏还没有窗帘!
谁知道从对面看过来,整件屋子可以被偷窥到什么程度啊?
上帝保佑我顺利离开这间屋子,不然我可想象不到展想墨发现我时,会不会兴奋到一把剑直接从对面挥过来……
“阮姐姐!”一声脆响随着门“碰”一声撞开的声音传来,小九胖墩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我张牙舞爪一下扑了过去,猛地按住他的嘴巴:“趴下!”
“轰!”
正准备下楼的展想墨突然定住了脚步,凤眼一挑,视线直直投到对面的客栈。走在前面的晴儿回过头催促:“大哥,走了……怎么了?”
展想墨还气在心头,闻言一声冷哼,只是视线依旧放在对面。窗户大开,木桶边上热气缭绕,再加上刚才听见的若有若无的声音。展想墨眉头蹙起,满脸不屑:“又是哪家女人带着青楼男子在胡搅吧?哼,全天下的女子,没一个是好东西!”
被擅自划分到“不是好东西”行列的展晴儿一声咳嗽,委委屈屈地跟着展想墨往楼下走去。
“好痛啊……阮姐姐你干什么?”小九拼命挣扎,两只乱挥的拳头“噼里啪啦”地往我脸上招呼。我奋力按住他的手,声音压得低低的:“别吵!展想墨来了……好痛!别打了!”
“哐当”一声,盆子落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我和小九的动作同时一顿,抬头一看,小小正脸色煞白地看着我们,身体微微颤抖着,而后一个转身,“哇”地哭着奔了出去。
“搞什么啊!”我咆哮着一下抱住他的腿,“你别给我露出那种老婆邂逅老公及其情妇之后凄凄切切的眼神,居然还哭着飞奔出去!要是让人看到误会了怎么办!?”
“呜呜呜……”小小双手盖在眼睛上,就那么低低地哭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偏偏小九还满脸悔改地扯了扯我的衣袖:“阮姐姐,我都说了那样不好的……”
“你什么时候说不好了!别讲些尽让人误会的话!”我都快疯了,眼看小小哭得更加大声,耳边突然传来曾少离疑惑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仰头望去,我发誓那一刻他的身影在我的视线内正在熠熠闪光。基本上是以流浪狗见到圣母一样的姿势我直接就扑了上去:“展想墨在对面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展想墨?”曾少离身子微微一侧,闪过了我的狼扑,视线顺势往对面望去,顿了顿,“在哪?”
被他冷静的语气影响,我也冷静地站了起来,望向对面空荡荡的茶馆发了下呆,一下按住心脏感叹:“好在……我刚才还以为这么吵,他一定会听到来着……”
“……他?”小小慢慢收住哭声,两双眼睛红得跟白兔一样。
“就是那个展想墨啊!那个在福雷城就开始死命追杀我的丑男。”
曾少离浅浅一笑:“展想墨虽然行事鲁莽,但好歹头脑灵活。前些日子被遣返的侍卫们就算不告密,他只要仔细一猜,便能料到你们身边有人相助。再加上他原本就是为了埋伏我才千里迢迢赶去福雷城,仔细推敲下,我这一死敌遇见你们,帮了你们,也是合情合理。所以情急之下,他就只能往前追赶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的速度居然会这么快。”曾少离的视线移到茶馆二楼层,还能看见隔间茶桌上几个摆放不整齐的茶盏,一把半开的白玉扇也被随意放在了茶桌上。虽然隔得远,但曾少离还是清楚地认出了那是展想墨的随身之物,“不过,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他,他就必定猜不出我们已经混入城中。就算他的手下找到了我们,也没有那个胆子高密。你们大可放心好了。”
我看向曾少离的眼神顿时尊敬了起来:想不到这丫还是个有来头的。
走出茶馆的展想墨习惯性地抬起手,一愣,不禁皱起了眉:“我的扇子忘在楼上了。”
“我去拿吧。”晴儿很有当苦力的自觉,抬脚就往回走。
展想墨侧身,目送她再次步入茶馆。
曾少离的目光定在我的胸前,考究的视线上下移动着。我一挑眉毛,娇羞状:“客官,请自重,小女子卖身不卖艺的。”
小小和小九同时仰头看我,视线里满满的惊吓。曾少离身子一震,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坨红色“轰”地在脸上炸开:“我,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见到这个,这个……”
“这个,这个”了半天,曾少离伸出的手还是颤巍巍地悬在半空,指头直戳我的胸部……上挂着的手机。
“这个干嘛?你看上了?”我很警惕,一下伸手护住手机。这手机可不是便宜货啊,我攒了两个月的伙食费才忍痛买了下来的。虽然现在它没有电更没有信号,在古代除了当临时砖头估计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但这丝毫没有减少我对它的爱。
“什么东西?”小九来了兴趣,踮起脚直嚷嚷,“我看看我看看!阮姐姐别那么小气,让我看看嘛!”
“看你个头!”我一记弹指“啪”地敲在他额头上,“这东西很贵的!要是弄坏卖了一百个你都赔不了!”
“这东西很珍贵?”曾少离也来了兴趣。
“那是……”我眼珠一转,信口开说,“这是我家的传家之宝,是世间只此一件的宝物。我娘把它传给我的时候就说了,只能把它给我的心上人。所以就算你喜欢,我也不能给你,那是原则问题啊。”
小小眼中一闪:“这是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
小九眼前一亮:“这是世间只此一件的宝物?”
曾少离眼睛一眨:“你还有家人?”
三人同时开问,然后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心怀鬼胎地别过脸去。
“……”我有点搞不透现在的气氛,不觉得很诡异吗……
“等一下。”展想墨突然开口叫住晴儿,“我自己上去拿好了。”
展晴儿不解地回头,脚步依旧往上移:“大哥,我帮你拿好了……”
“我说了自己拿!一边去!”展想墨不知从哪来的火气,一把将晴儿推开,气势汹汹往楼上跑去。
“大哥?大哥!”展晴儿的叫声从后面传来。
沉默。我紧紧握住手机,心里琢磨着如果面前表情诡异的三个人扑过来抢的话,我就一把将它塞进胸部然后大喊非礼。
“那个定情信物……”
“那个宝物……”
“那个家传的……”
三人同时开口,视线飞快地碰撞在一起,又各自别过脸去。
继续沉默。我握住手机的手微微松了一点,紧张的情绪松了一点。按照他们欲言又止这种状态看来,我应该不用豁出去做到那一步。毕竟如果真的喊了,让其他人知道我被曾少离这种样子的调戏,对我自己影响也不好……
“能给我看一下吗?”
“能给我看一下吗?”
“能给我看一下吗?”
三人再次同时开口,这次出乎意料之外的默契,而且视线再次碰撞后统一集中在我的身上。我心中霎时警铃大响,身子一震,险些扯下手机往窗外扔去,但随之冒出脑海的“价值两千七百块两千七百块两千七百块”还是硬生生地压下了冲动。
一个人一辈子能赚多少个两千七百块啊?更何况来到古代,也许这两千七百块就是我从现代带来的唯一纪念品了。因为两个男孩外加一个(丑)男人的犀利眼神就扔掉——太不值得了!
为自己打气过后,疑惑就来了。
小小想看手机,理由很单纯,从他刚才问的那句“这是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就知道——这丫发情了。
小九想看手机,理由更单纯,从他刚才问的那句“这是世间只此一件的宝物?”就知道——这丫脑子就想着钱。
可是曾少离想看手机的理由也太难以想象了。因为他问的是“你还有家人?”——关我家人什么事啊?
我疑惑地盯住曾少离,他对上我的眼神,脸又“轰”地升上一坨红晕。然后我突然冒出一个令自己浑身冒冷汗的想法:难道这丫也发情了,而且,直接跳到准备见家长的阶段!?
“大哥!大哥!”展想墨跑的正欢,袖子一紧,展晴儿气喘吁吁地拉住了他,“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松手!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展想墨一掌拍开她的手,脚下一蹬,窜上了最后两层阶梯。
“肚子突然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被心里的想法吓到,我忽地将手机往衣服里一收,昂首阔步往屋外冲去。留下的三人急急叫着“阮姐姐……”“宝物啊……”“且慢……”急急地也追了上来。
展想墨一下冲到二层对外的间道,视线飞快掠过对面的窗户。一袭白衣的背影正好从屋内离开,长长的发梢在空中划下一道完美的曲线。
展想墨定在了原处,瞳孔猛地睁大,嘴角慢慢咧开一丝满是杀意的微笑:“找到你了,曾——少——离!”
仇人见面(上)
“阮姐姐,阮姐姐,你给我看一眼,一眼就好……我不会拿去当铺卖的啦!我发誓!”小九吊在我的手臂上摇摇晃晃,一只手还不停地往我衣服里探去。
“你都这么说了,信你的才有鬼呢!”我满头黑线地将他的手推开,声言色厉,“爪子放规矩点,再摸我就告你非礼!”
“哼!小气!”小九嘴巴翘得老高,转过身拉住了小小的手,“就算你不给我看,给小小看总可以了吧?你可是说过将来要娶小小的。”
小小的脸“唰”地成了红番茄,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扭着衣角。我好笑地看着小小含羞的样子,视线掠过曾少离,正好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转过身大步大步地往饭桌冲刺。
不管他想说什么,就那副欲言又止幽怨重生的表情,都令我不得不从心底冒出鸡皮疙瘩……
还是先逃吧……
“小二,给我们来点吃点。”ρi股一落座,我就迫不及待地呼叫起来,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倒上满满一碗茶水,一下往嘴里灌去。
“大哥!你等一下!”熟悉的声音突兀地传入耳膜,我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嘴里的茶水已经“噗”一声全部喷了出来。可怜对面的小九躲闪不及,刚张开嘴准备说话,就被我劈头盖脸喷了个正着。
“阮姐姐……”小九耷拉着嘴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一脸“我很受伤”的怨妇表情,“不让看就不让看嘛,用得着喷我吗?呜……”说罢,还顺手拉起小小的衣袖往脸上抹去。
我脸都黑了,不是因为小九的反应,而是因为此刻身后传来的一个嚣张的声音。
“放手!大哥的路你也敢挡!展晴儿你不要命了!”随着几声短而清晰的打斗声和气势汹汹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大红袍的男子闯了进来。之所以没有回头都可以判断他穿的是红色,是因为他进来那一瞬间,我面前所有人的脸上都明晃晃地印着一片红色。
红色,不是大喜就是大凶。正常人都不会大白天穿着件大红袍办喜酒的,更何况是那个嚣张过分无理取闹的展想墨?
脚步声停了,看清楚来人的小小和小九脸上姹紫嫣红的甚是好看。我一边深深庆幸自己坐的时候背对门口,一边根据面前人们的表情暗自模拟他在门口的动作。
好的,他正在四处环顾,目前似乎没有发现我们。
等一下,小小和小九表情僵硬了!他正看向我们这个方向!
再等一下!小小和小九浑身都发抖了!他正在向我们这边走来!
天啊!小小和小九已经面无血色浑身凝固了!我要死了!他站在我身后了!他应该不会认出我们吧!?
“找到你了……”一个沙哑可怕的声音自靠近耳朵的位置传来,夹带着三分铁锈七分厕所的味道,我差点没被熏晕过去。然后心里顿悟,原来骷髅的声音是那么磁性,而曾少离的口气是那么的清新……
曾少离表情淡漠地看向我身后,语气冷冷地:“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展家公子。怎么,闲来无事,又带着侍卫四处闯祸,给展家蒙羞吗?”
“哼!”展想墨在身后冷笑着,“我令展家蒙羞?不敢不敢。我展某只是一介男流,哪像你曾大公子抱着自寻夫婿的理由四处勾搭女人呢?”
曾少离抱着自寻夫婿的理由四处勾搭女人?
我的眼中精光一闪,死尸复活似的看向曾少离:听听,听听,这语气,这句型,根本就是小受遭小攻抛弃后看似怨恨实则伤心的经典对白啊!展想墨和曾少离果然有过一腿!虽然他俩的样子确实不怎么能入我法眼,但按照这里以丑为美的本地眼光,这俨然就是两个绝美少年谱写的世纪恋歌啊!
曾少离被我的眼神看得有点懵懂,明明是和展想墨对峙着,视线却不自在地往我脸上瞟来。我看着他无辜的眼神笑得很是邪恶:装吧!你就装吧!早看出来你外表绵羊内在豺狼了。只是展想墨啊,没想到你这么剽悍,居然是个受——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兴许是被无视的时间过长,展想墨怒气更甚了一点,视线浅浅掠过小小、小九,定在我的背后。我霎时觉得芒刺在背,才突然想起自己和姓展的貌似还处于敌对状态。虽然现在展想墨帮我,但这也可能他们小两口正在吵架,曾少离为了把自家老公哄回来故意使的诡计。按照展想墨之前对我恨之入骨的态度,很难想象如果曾少离把我交给他,他会不会高兴得一下蹦起来。
然后再高兴地用最毒辣的方法好好教育一下我曾夸奖过他“长得丑”的嘴巴……
抹一下汗,我认真地分析着如果跑路的成功率。
对方人数:展想墨一只,曾少离一只,侍卫杂兵无数只。
己方人数:我,小小,小九。
对比程度:悬殊过大,打不过。
对方财力:不是很清楚,但看上去是两个土地主,财力物力相当雄厚。
己方财力:无不动产,移动财富为两个可以卖出的小孩,唯一不足是要寻找买家和定价钱。
对比程度:悬殊过大,没办法用钱摔死他们。
分析完毕,以上所有想法掠过我脑子只用了0.02秒,以至于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脑中一直警铃大震,不断回荡着“向他求和夸他漂亮”的字样。也以至于展想墨眼中一闪大喝一声“是你!”的时候,我猛地回过头冲他笑得非常阳光无比灿烂:“是我啊,帅哥!”
那一瞬间展想墨定住了,他身后小心翼翼缩着查看情况的展晴儿也定住了。周遭的空气似乎有那么三秒种的凝固,然后我听见了自己一直凝视着展想墨的眼球轻轻发出了破裂的声音,霎时一声哀嚎,猛地敛起笑容往反方向冲去:“啊啊啊!好丑啊!我不行了!绝对不可能向他求和的!绝对不可能说他长得好看的!我做不到啊!”
展想墨深吸一口气,脸上霎时一片死青。四周一众人目瞪口呆,沉默的空当中,一阵笑声突然打破了平静:“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展想墨长得丑的……”
展想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中忽地卷过一阵疯狂的杀意:“曾——少——离!”
曾少离没管他,自顾自地擦了下笑出来的眼泪,认真问道:“阮小姐,你可是真的觉得他长得丑?”
我咽了口口水,脑中又掠过关于“曾展一家亲”的猜想,暗自琢磨着是不是该给他们点面子改下口,但主意在视线投到展想墨脸上的一瞬间轰然倒塌,随之涌上心头的是——胃酸……
“呕……”不顾众人看怪物般的眼神,我一个转身便吐了起来。能让一个没有食物果腹的人看到吐出胃酸——我之前真的低估了展想墨的威力。
曾少离没有想到我还有这招,愣了愣神,莞尔一笑:“看来,你是当真觉得展想墨长得丑了……”
“放肆!”展想墨一声怒吼,手中倒刺长鞭“呼”地席卷而出,直直扫向我的脑门!曾少离眼中精光一闪,信手捻过桌上一把筷子“哗啦”一下尽数洒出。十几双筷子笔直地刺向长鞭,居然“噌”地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将长鞭“啪”地打回了原处。余下的几双筷子倏忽射向展想墨,“嚓”地一下,划过一道血痕。
“啊……”小小低低地叫了起来,于此同时,小九更大的一声惨叫响起:“啊——”
吐得千辛万苦的我一下回过头,还以为他俩又被展想墨挟持住。没想到俩小孩正好好地站在曾少离背后,小九一边哭丧着脸着一边笨重地单脚跳着:“呜呜……小小你踩到我的脚了……”
我:“……”
倒刺长鞭“唰”地回到展想墨手中,他冷眼一扫,正要说话,脸上却一阵轻微的疼痛。手指抬起轻轻往脸上一点,一抹淡淡的红色霎时出现在指尖。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脸——”一阵不亚于泰山怒吼的尖叫轰然炸开,将还在跳着的小九硬生生吓到跌倒在地。展想墨一手握住长鞭不断颤抖,一手抚在脸上不断发出惨叫:“我的脸!我的脸!我白璧无瑕如花美貌的脸!”
只是一道小血痕而已……用得着吗?更何况跟你脸上黄豆那么大的青春痘相比,那道痕迹根本就不明显好不好?
我捂住耳朵不断摇头,顺手将小小和小九扯离曾少离远一点——那里是前线啊。
“姓曾的!你居然毁我容貌!你居然敢毁我容貌!”展想墨捂住脸的手还不断抖着,说话都有了颤音。曾少离还没说话,反倒是展晴儿看不过眼靠了过来:“大哥……说什么毁你容貌,只不过是道小血痕而已……”
“滚!”展想墨一巴掌将她拍开,指向曾少离,定了半天,突然又把指头移到我的身上。
曾少离皱了皱眉,侧目凝视着他。
展想墨笑了:“你想护她?”
“……”曾少离看向展想墨,眼神平和不带一点感情,“不干你的事。”
“原来如此……”展想墨一声冷笑,视线投到我的身上,突然千娇百媚地冲我露出一个无比恶心的牙龈笑,“阮小姐吗?之前多有冒犯,就算是想墨不对了。”
我脑子忽然“轰隆”一声,忍不住往身后退了几步。
向来狗屎的人突然向敌人示好,不是脑子中毒,就是必有所图!
仇人见面(中)
“阮小姐,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原谅想墨呢?”展想墨一手放在唇下,一副娇羞的样子。他眉眼一飞,嘴角黑痣上连着的那根长毛有力地抖了抖,我霎时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刀子捅穿了……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有长得那么丑的人存在,而是那个人明明都长得那么丑了,还不知道自己长得丑似的搔首弄姿挑战别人的视觉极限。
无视周围众人霎时憋住呼吸群体脸红的诡异行为,我下意识地往曾少离的方向挪了挪。
曾少离用眼神回了我一个微笑。
展想墨眼角一挑,似乎非常不满我们之间的互动,娇羞的表情添了几分哀怨:“阮小姐,难道,较想墨而比,你比较喜欢曾家公子这一类型的吗?”
啪嚓!轰天大雷!
我无比惊恐地瞪着那个语出惊人的丑男,还在移动的双脚自动倒带,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小小和小九身边,一手一个拉住挡在面前。然后松一口气:前面多了两个挡箭牌,感觉好多了……
“唉……当日阮小姐在福雷城对想墨示爱,是想墨处理不妥,伤了阮小姐的心。”展想墨假惺惺地抹着鳄鱼泪,双手翘起兰花指在胸前扭啊扭,“但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你那是事后寻机惹我生气,想借此机会引起我注意。你对我的深情厚意,人家都已经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
我的脑神经随着那抑扬顿挫的“明白了”三个大字严肃有力地跳跃了一下。看着周围众人投过来的“原来是情圣啊”“原来是对展公子有意的情圣啊”“真看不出来啊久仰久仰”的视线,额头霎时一坨黑线排山倒海而下:完了完了,这种黑锅都让展想墨给我扣上了,以后想做人都难了……
视线向四周扫射一下,不意外地接受了小小和曾少离疑惑的表情。但让我无语的是,小九那臭小子居然故作沧桑地摆出了一脸认同感,还一边踮起脚拍我肩膀一边连连点头:“想不到阮姐姐也是个性情中人,为爱拼搏固然是好,但你现在有了小小可就别这么做了,不然……”
“你个头啦!”我一把将他的脑袋往地上盖,急急向着小小解释,“千万别听他胡说,我又不是视觉有问题,眼光再差也不可能挑这种货色是吧!”
小小憋红了脸,嚅嗫着嘴唇轻轻地开口:“阮姐姐,你不必解释,小小相信你。”
我一下圆满了,还是咱家小小乖,虽然平常话不多,但关键时刻还是能给我予以莫大的支持——所谓闲夫良爹也就是这样了吧。
我磨蹭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是不是真的应该把这孩子给收了。
一只手伸过来敲了敲我肩膀,我抬头,面前的曾少离用歪斜眼告诉我他笑得很是愉快:“我也相信你。”
我:“……”我明明是向小小解释来着,你凑的什么热闹?
四周人群在低声议论着,细微的声音潮水一样涌上来又涌下去,与此同时,围观者的视线还不断在我们几人之间来回打转。刚开始我还觉得没什么,但随着耳边传来几声“估计是这女的先调戏展公子后招惹曾公子末了还拐带两个小孩准备私奔”的猜想后,我霎时觉得扫在身上的视线正在将我千刀万剐了……
前几回合被KO的展晴儿接着众人议论的空当复活成功,踮着脚凑到展想墨身边小心翼翼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展想墨横眉一竖,扯着嗓子一声大吼:“少拿家法颜面之说压我!我就是对姓曾的横着来又如何!?”
“哗——”议论中的众人一阵沉默,展晴儿尴尬地看着怒气冲天的大哥几秒,委委屈屈地蹲回墙角画起了圈圈。
我同情地为她比着十字。
漫长的沉默。
客栈外已是一片漆黑,掌店的老板娘是个上了年纪的胖奶奶,颤巍巍地提着火折子从对峙着的众人面前走过,边走还边嘀咕“怎么今天小二不先把灯点好”。我被展想墨和曾少离之间行雷闪电式的杀气夹得半边身子都硬了,理所当然地凑上去帮胖奶奶忙。
于是,客栈外,我一边爬上梯子为灯笼点火,一边和胖奶奶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客栈内,漫长的沉默。
展想墨站着,一手拿着玉扇悠闲地扇风,另一手垂下腰间,倒刺长鞭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缠在手臂上,让人忍不住怀疑上面的刺到底会不会扎疼他。曾少离则垂眼坐在凳子上,饶有兴趣地研究着面前的一个旧得发黄的茶壶和一个缺了一个口的茶杯。
展晴儿和剽悍的女小二紧张地蹲在旁边观察形势,周围是一圈同样忐忑不安但同样期待看到什么好戏的食客。
漫长的沉默。
我将灯笼点上火的时候,已经和胖奶奶聊得很开了。胖奶奶亲热地说:“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身体也挺结实的——就是头硬了点。”我看着门口那只被她摸得欢的大石狗黑了半边脸,提醒道:“胖奶奶我在这边。”
展想墨换了个姿势,双手环胸,玉扇和倒刺长鞭分别擒在两只手中,虽然现在他平静地站着,却始终有种蓄势待发的感觉。曾少离伸出手里握住壶柄,往杯子里慢悠悠地倒茶,旁观众人的呼吸就随着茶水落入杯子的潺潺声有节奏地上上下下,上上下下。
小九站了一会,扁扁嘴,拖着小胖身材挤过众人惊讶的眼神走出客栈,拉拉我的袖子,无比委屈:“阮姐姐,我饿了……”
我往屋里飞快地瞟了一眼,展想墨和曾少离同时飞快地抬头向我望来,一道电力十足的轰鸣在他们视线交接的瞬间炸开,我甚至可以感觉到空气“噼里啪啦”的碎响以及夹在中间的小小身上发出烤焦味。
我伸手往小小的方向一指:“上!”
小九心领神会,踮着小碎步挪到小小身边,轻轻一揽,小小便游魂似地跟了出来。
“阮姐姐……”一出门小孩就崩溃了,直扑我胸前,但无奈彼此个子不成比例,他的头正好狠狠地撞到了我明显隆起的肚腩上。我严肃地思考着近来伙食那么差我都能长肥肉的问题,再一瞟小九可怜巴巴的眼神,心里一软:还是先吃点东西吧,不顾大的也要顾小的啊(好吧,我承认是我自己也想吃)……
漫长的沉默。
我跟着胖奶奶从后门摸进了厨房,看着厨房里热气腾腾的馒头花卷卤面米饭感动得泪流满面,一边鬼吼一边冲上去消灭。胖奶奶笑眯眯地说:“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年纪轻轻的可不能饿着了。奶奶请你们吃!”我咬着半个包子转头,发现她正面带微笑地对着米缸说话,一头黑线滑下:“胖奶奶我在这边。”
小九满嘴油汪地以飞快地速度咀嚼着什么,双手还不住地将包子糕点往兜里揣,所到之处就像刮了十二级龙卷般一片狼藉。原本我还想着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一小孩计较,但转头却发现刚还摆在面前的鸡腿不翼而飞,顿时怒气上冲,开始追杀那个连鸡腿都要放兜里的咱鬼。
任由厨房内锅碗瓢盆摔摸滚打闹翻了天,客栈大堂还是漫长的沉默。围观者的呼吸变得很紧张,有人不小心咽口水大声了点,旁边的人立即飞过眼刀,始作俑者瞬间死于流血不止。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展想墨来来回回换了无数个姿势,久到曾少离面前的茶壶再也倒不出茶水,久到围观者的视线不知不觉模糊起来,其中几个甚至已经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厨房里的咆哮声终于渐渐淡去……
我一脸得意地从厨房里钻出来,边走边拍身上的灰尘,手里提着那根从小九那里没收回来的鸡腿。正准备溜回房间,突然觉得背后毛毛的,回头一看,展想墨和曾少离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我。
我嘴角一抽搐,看了看手里的鸡腿又看了看他们,咬咬牙,向曾少离走过去。站定,慢慢地,慢慢地递过鸡腿,(强忍住内心的不舍)道:“要吃吗?”
展想墨一声嗤笑:让曾少离吃鸡腿?还是那么脏的提在手里的鸡腿?他要会吃那才有鬼……
“好。”曾少离轻轻答道,抬起手接过我的鸡腿,微闭上眼睛闻了下,绽开一个温柔的笑意,“好香……”
展想墨一下定在了原处,看怪物一样看着曾少离。
围观者一下定在了原处,随之而来的是她们鼻子下“滴滴答答”的红色液体……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个脸上盖块白布的丑男,明明就那么丑,明明头发少到跟秃头差不多了,明明一双斗鸡眼又歪又突那么吓人……可为什么就是那样的外表,我居然会突然感到……其实他也不是很丑而已……呢?
曾少离微微抬头,看见我盯着他不放,脸上微微一红,垂下头去,但很快又仰起头来,歪斜眼里有着明媚的光芒,双眼一眯,一个笑容慢慢溢出眼角,声音轻柔:“谢谢你。”
仇人见面(下)
时间:东祖六十九年。
地点:新城某间名为“喜客来”的小客栈。
人物:被百姓误称为“京城大公子”的清高自傲、行为怪异的我的宿敌曾少离,以及嘴巴活该被抽烂的说本公子长得丑的一个贱民。
事件:那样子的一个曾少离对那样子的一个贱民柔情似水、温婉贤淑、脸红心跳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展想墨难以置信地按住心脏深呼吸了几口气,暗自记下这令人激动的一刻。
然后他的嘴角突然邪恶地向上扬了起来:曾少离啊曾少离,没想到你也有这天,只要我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估计是想到了曾少离身败名裂的落魄样子,展想墨开始露出了很猥琐的牙龈笑。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一敛,脸色开始变得难看:皇上好像曾经下圣旨允许他自择良偶,若是他说这个贱民就是良偶,那我岂不是无法反驳?
不,不会的。这贱民性子如此恶劣,行为如此鲁莽,虽然曾少离眼光肯定不比我好,但作为我的宿敌,他也不可能太差不是。展想墨想着,难看的脸色开始缓和,露出一抹尚算安心的微笑。
等一下!刚才姓曾的才接受了那个贱民的鸡腿!还是被贱民拿在手里又小又瘦脏兮兮且看起来沾着口水的鸡腿!他现在都能做到这样了,把贱民视为良偶也不是不可能的!一道惊雷劈过,展想墨脸色发青,努力消化着自己视为宿敌的人眼光低下的事实。
我冷静地看着展想墨匪夷所思千变万化的表情,扯了扯曾少离的袖子,语重心长:“说真的,我觉得你相好脑子有点问题。虽然情人眼里出西施,但你还是不要靠他太近比较好。”
曾少离手还捏着鸡腿,闻言哭笑不得:“他才不是我的相好。只是一个一直耐不住别人比他优异,喜欢追着我赶的锱铢必较的小人而已。”
喜欢追着你赶……
我了然:是嘛,想当年亚当和夏娃也是这么追着赶着就过来了……
曾少离看着我,沉吟片刻,开口问了:“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我心里咯噔一声,脑中主动浮现出先前关于“见家长”的猜想。
“这个问题,其实早在我随你们出发时就该问了。”曾少离慢慢打着铺垫。
心里又是咯噔一声:这丫居然一开始就看上我了!难道他真的不是展想墨的相好,而是一开始就瞄准了我这颗艳丽的小花!?
你眼光不错嘛!
我表情平和,心里却诡异地浮起了些许兴奋。意识到自己貌似有点期待,我下意识地安慰自己“被告白是天下所有女生都会高兴的事情”。但一想到待会可能要用到诸如“你很好,可是我不适合你”之类优雅的情场对白拒绝他,我心里就禁不住涌起热流般的期待:啊啊……怎么办,好开心啊!被告白和拒绝对方告白耶!人生的第一次啊!!
我热忱地盯着曾少离不放。
曾少离板着手指:“你先前曾提过,此次外出是为了帮人拿点东西。那你是要去那里拿呢?”
“旅双!”我抑扬顿挫地回答者,眼神依旧热忱。
“旅双!?”两个疑惑声音重叠着响起。曾少离还未来得及说话,展想墨就开始讽刺了:“旅双?你居然说要去旅双拿点东西?果然是庶民,你没读过书吧?”
我无视他。
展想墨面子放不下,脸都青了,手上的长鞭蠢蠢欲动。
曾少离动得更快。一支筷子“嗖”地从展想墨耳边飞过,刮起一阵风来,“啪”地,整支没入了木柱上。
展想墨脸都黑了。
“旅双是个丰饶的大国,国境辽阔,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但要道险峻,国境被完全包围在料峭的千尺寒山中,山道直入云霄。别说人,就算是擅长翱翔的雄鹰也飞不过。”曾少离耐心地讲解着。
我听着他的话,脑中慢慢浮现出一座气派的高山,我背着行囊攀岩在上面,无比潇洒地从悬崖边一块摇摇欲坠的巨石下飞跃而过。然后站在最顶峰张开双臂作胜利状,汗水迎风飘洒,闪闪发光……
我一个哆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而且,就算旅双国不是处在那么险峻的地带,你想去到那里,也是根本不可能的。”曾少离补充道。
“为什么?”
“哼!还为什么?”展想墨阴阳怪气地学着腔,“果然是个没念过书的贱民——早在一百多年前,旅双国就因天灾毁成了一地废墟,都城更是卷于海底,无一人生还——你想去旅双?行啊,直接跳海吧!”
啪嚓!
晴天霹雳!
曾少离紧跟着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其实,就算旅双不灭国,你能平安去到那里,你知道要找的是什么吗?”
“也许是件珍宝,也许是条绸带,也许是个人。”
“你要找的东西是大是小?是圆是方?是黑是白?你能确定那样东西能经受得住一百多年的时间不破不灭吗?”
……
我眼角微微抽搐:怎么会想到曾少离对自己告白的——我是有被害妄想症了吧?
默默地转身,往厨房走。捡起吃撑了的小小和小九各一只,带回房间。
直到关上门那一刻,曾少离的眼光都追随在我身上。斜眼看去的时候,发现展想墨握着倒刺长鞭的手开始用力,然后——
“碰!”
“叮铃哐当霹哩叭啦嘭嘭嘭……”
无视楼下大堂鸡飞狗跳的嘶吼对打,我自顾自地躺在了床上。木头粗制而成的床,很硬很平,窗户还是大大地敞开着,晚风从那里吹来,很是舒服,夏天应有的蝉鸣早已在一片轰吵的氛围中被淹没。我的身边,小小和小九安心地躺着,各自做着梦,梦里面估计也还在笑。
突然回想起自己刚穿过来那一天。那个时候,刚下晚自习的晚风也是这么吹着,凉凉的,可是不过一个睁眼闭眼间,就忽地到了另一个地方。还是恐怖阴森的墓场大集合,被吓得半死半晕,然后就遇到了骷髅。
虽然骷髅没有告诉过我具体要拿的是什么,但从它紧张在意的程度看来,大概是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让它知道那个所谓的旅双国已经沉到水里,应该会很难过吧……
脑中闪过一个骨架暗自神伤的样子,呆了呆,木然地在床上来回滚动:“啊……不管了,反正本来也没想过要回去,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哼!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这样你出去了根本就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我只是在怀疑,像你这种做事没交代的人出去了,到底会不会把任务做好!”
“愉快?你想聊什么?”
……
啊,不行了,脑子里突然冒出很多个骷髅……
说起来,曾在小说里看过那么一句话:“穿越的雌性,穿到一个新环境里,一般都会从了她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不知道把这句话里面的人换成“鬼”会不会也成立咧?
再说起来,来到这个世界来来回回总共不到半个月,身边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人和鬼。一直琢磨不清的骷髅,是个美女却玩百合的榴莲,自恋得人神共愤的展想墨,他的看来颇为正义的妹妹,寡言害羞的小小,贪吃贪财的小九,然后还有救世当正职的曾少离……
正常人没一个……
不正常的倒是一堆一堆涌过来……
死都别告诉我那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再再说起来,骷髅虽然看上去只有骨头,但身体手感还是不错的。如果能看见他真身的话,说不定意料之外的是个美少年呢……
可我却一直将骷髅归类为“物品”一列,时时以“它”作为骷髅的称呼。骷髅的名字,好像叫左伯桃吧?左伯桃……伯桃……
嗯……不行了,明明是只鬼,名字却比小小好听……
决定了,明天开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小小改名……
然后给骷髅换个称呼……就叫他名字好了……名字是……
“名字是……左伯桃……伯桃……”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意识模模糊糊地。昏昏欲睡的空当,突然想起:今天,又是一个第三天了……
风起了,些许稻草在地上扭曲地旋转,发出沙沙的寂寞的声音。惨白的月亮从东方夜幕苍茫的原野上升起,枯树在风中局促地摇摆,歪斜的枝丫挺拔在鬼哭狼嚎的回响里。
骷髅正坐在高高的枯树上,月光放出冷冷的光辉,照得他的骨头格外的白。枯树下,阮璐正半睡半醒地躺在地上,乐滋滋地流着口水。
骷髅不爽地一声冷哼,从树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对着阮璐的头便伸出了手骨。
“名字是……左伯桃……伯桃……”阮璐翻了个身,眉头皱了皱,松一口气,又睡了过去。骷髅一个恍神:说梦话?
这女人说梦话时,叫得是自己的名字?
脸忍不住红了红,伸出的手骨晃了晃,叹一口气,还是收了起来:“这次就算了……毕竟法术用多了,对凡人的身体也不好。”
“哼……想见到身边人真实的样子,你就自己慢慢等法术消耗完吧……”
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再抬头四处看看,空荡荡的平地。月亮刚升起的时刻相当于外界的黎明,众鬼应该都没起床吧。
这么想着,骷髅安下心来,靠近阮璐,安静地坐下。
远处黑暗角落里,以小三所在墙面为伪装,童音、秦飘渺以及携带着的一众鬼怪正咬着手帕看向这里。隐约中还能听见她们无比欣慰的抹泪声:“太好了,看样子婚期不远了。”
“唉,我就说小伯桃口硬心软,早就对小璐璐有意思了,还装……你说我没讲过!?我怎么会没讲过!?想当年我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我对他有多了解……”
“真好,看着伯桃能嫁出去,我这个当表姐的也就放心了。”
“#!%¥&%¥*¥*……”
一枚玉坠引起的(上)
清晨柔和的阳光斜挂在苍松翠柏不凋的枝叶上,显得那么安静肃穆。官道上铺着青石板,里面的青苔都被修葺得十分平整。高挂着“喜客来”牌匾的客栈门外挤满了拥挤的人群,个个人头耸动地往客栈内探望,却静得连呼吸声都难以听闻。
有好事者费劲地穿过重重障碍来到门口,才一探头,霎时被眼前对峙的两人迷得憋住了呼吸。
一个红衣热情,高挑的眉眼间杀气盎,嘴角微斜地冷笑着。美艳明媚的外表不加任何遮挡,可明明如此迷人,却让有种让人无法靠近的高傲气势——传说中最野蛮最毒辣的“京城二公子”展想墨。
一个白衣淡漠,视线平和地注视地面前的桌子,虽然披了面纱,但光是那双狭长漆黑的双目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那是一双多么清澈美丽的眼睛!如果是微笑的表情,一定可以用如沐春风形容——传说中最温柔最美貌的“京城大公子”曾少离。
客栈内此刻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墙面上有着一道道长而深的刻痕,数不清的筷子凌乱地Сhā入在地上、墙上、桌椅上。数不清的瓷器碎片布满了地面,当中甚至混着酒坛子的碎片,酒水撒了一地,空气中的酒气浓郁得几乎要漏出。其中一堵墙前,正坐着十几个面如土色状似想吐的食客,还有一个满脸无奈缩在角落画圈圈的女子——传说中最可怜最可悲的二公子他妹展晴儿。
一连三个传说都出来了,这种状况,是个人都能看出把客栈折腾成这样的肇事者是谁。但问题是那两个肇事者正一派祥和地各自坐在客栈大堂中央,当中弥漫着的诡异气氛让围观者都忍不住齐齐往后退去。
“小二,掌茶。”展想墨突然一声令下,毒辣的视线刺向墙边。一脸呆滞的高大个小二触电似的,身子一抖,唯唯诺诺地站起身便退了下去,速度快得像被鬼追一样。
曾少离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上的杯子,眼睛连瞟也不瞟向他们。
茶很快就上来了,小二端着茶碗的手十级地震一样激烈地抖着,茶水不停地往碗外泼洒。展想墨眉眼一挑,手中缠着的倒刺长鞭“哗啦啦”一甩,“啪”地落地有声。
高大个小二手一抖,茶碗“哐啷”地落在地上,茶水泼了一地。众人心“突”地一跳,同时忐忑不安地看向展想墨。小二更是惶恐地直接往地上一趴:“饶,饶命啊!大人!小的不是故意的……”
展想墨的嘴巴缓缓咧开,微微下压的眼角中流露出阴沉的氛围,脸上却挂着令人心寒的冷笑:“饶命?可以……”
小二感激地抬起头,围观者霎时发出一阵“看吧我就知道展公子为人善良”的低声议论。唯有展晴儿依然一脸惊恐地瞪下自家大哥。
一把精致的匕首“当”一声落在地上,展想墨双手环胸,下巴一努示意道:“自己捡起那把匕首把舌头割下来吧。”
啪嚓!
一道惊雷闪过,小二和围观者被劈了个正着。
展晴儿一抹额头的汗,轻声嘀咕:“还好……只是割舌头……”
小二冷汗狂飙,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住地跪拜着:“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
“我不是说了饶你命吗?”展想墨眉头蹙起,满脸的不耐烦,“所以你赶紧地自己动手把舌头割下来不久成了。”
“当真,当真……要割舌头?”小二脸色煞白,眼泪已经扑簌扑簌地往下掉了。
“哼!没用的东西!”展想墨怒气一闪,倒刺长鞭破空而出!
“哐当”一声巨响,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头顶是木制的床盖,朴素结实。空气安静得像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一样,把我惊醒的巨响了无声息。我叹一口气,正想闭上眼睛补眠,突然——
“叮铃哐当霹哩叭啦嘭嘭嘭……”一阵比刚才更大更刺耳的巨响在耳边炸开,床盖被震得“吱呀”作响,一堆堆灰尘扑簌而下,呛得人连连咳嗽。我怒由心生,当下“碰”地跳起来大吼:“楼下的搞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叮铃哐当霹哩叭啦嘭嘭嘭……”没反应,巨响像打了鸡血一样有活力,锲而不舍地持续着。我无力地坐下,突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
五雷轰顶!
“唔,好吵……我才刚梦到油炸麻花,只差一点就能吃上了的……”小九呻吟着,翻了个身,身体呈大字型霸占了大半张床,一只手还“啪”地挥到了小小的脖子上。
“唔……”小小吃痛,揉着眼睛爬起来。睁眼一看距见到了我,脸一红,手足无措地捂起脸来:“阮,阮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啊……同床共枕,我们同床共枕了……”
非常无语,我说孩子,你全身都被我看光了,老夫老妻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怎么办?怎么办?呜呜……小九……”小小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上,一个转身便扑到小九肚腩上寻求安慰去了。
我冷静地看着那个埋在小九肚子上抖得欢的小脑袋,沉声问道:“小小,你还好吗?”
“嗯……”欲拒还迎、不知如何是好的声音。
“小小,你不觉得脸上、手上湿湿的吗?”
“嗯——”羞涩脸红、自己在胡思乱想的声音。
“小小,你不觉得湿湿的地方还有一股明显的尿骚味吗?”
“嗯?嗯!”疑惑不解继而发展到突然惊醒的声音。
然后——
“嗅,嗅嗅……”很明显的几声吸气,期间夹杂不确定的几个短暂中顿。小小猛地一下往后退去,抬头看向我衣服上热气腾腾的湿哒哒一片,再看看小九身上很明显写着“出口”的同样湿哒哒一片,目瞪口呆。
我洋溢着杀气的脸努力维持着扭曲的表情,欢快地开口:“小小,麻烦你出门左转,然后帮我把厨房专门用来砍猪骨头的大刀拿过来好吗?”
小小脸都黑了,手伸到小九肚子上死命推着,带着哭腔低声叫道:“呜呜,小九,起来了……小九快起来……”
手里的鞭子唰地一下就抽到了面前,快如闪电。展想墨眼露杀气,整个人像被鞭子的黑影包裹在其中一样,纤细的身体时而翻折时而跃起。鞭子就是长在他身体里的一条蛇,呼啸着对挡在小二面前的曾少离张开毒牙。
曾少离却表现得相当沉稳,手中握着的发髻轻盈地上挑、下挡、左右开击,动作优美得恍若舞蹈。动作看似慢,实则快,就像在逗着小孩玩一样惬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曾少离的武功比展想墨的高上不止一层。
展想墨已经完全处于劣势,或许是由于动了真怒,他的动作开始杂乱,招招又急又狠,却全不见平时的精准难缠。曾少离开始步步逼近,发髻像利刃一般刺向前方,展想墨眼皮一跳,倒刺长鞭“啪”一声脱手飞出!
“哇啊啊啊啊——”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尖叫。曾少离一个恍神,动作迟疑了一点。展想墨却没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顺手往腰间一拽扯过一件挂饰就猛地向前一挥!
“大哥!”展晴儿突然失声大叫。
曾少离双眼精光一闪,身子微微侧过,挂饰“嗖”地擦身而过。视线往挂饰上一瞟,突然定住了:“那是……”
“……咦?”才反应过来的展想墨脸色突然很难看。
就在这时,二楼的某扇门突然“碰”地被从里面摔了开来。一个胖胖的小身影从里面冲出,嘴里还胡乱叫着:“阮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你大人有大量……”
“站住!臭小子!”另一个身影倏忽出现在门口,于此同时,那件挂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了过去!
“不要!”展晴儿的声音。
“小心!”曾少离的声音。
“啊……”展想墨的声音。
我自然而然地转头,然后视线在那么零点零一秒的瞬间捕捉到一个黑色物体向我的脑袋飞速过来,脑子一热,出于练过散打的对抗反应,手往小九头上一按,身子一矮,右脚一道旋转飞踢!
“啪!”
“轰!”
“啪嚓!”
随着三声衔接得很是紧凑的巨响,所有人的眼睛都不忍地闭了起来。第一声巨响是我的脚踢中了那个不明飞行物,不知道是它裂开还是我的腿骨裂开的声音。第二声巨响是小九符合不住我的力度,两个人轰然倒下的声音。第三声巨响是那个不明飞行物很华丽地顺着原来方向飞出后,落地碎开的声音。
鉴定完毕。
不管怎么说,那个暗器都算是被我挡回去了。这件事情让我觉得颇有成就感。
这也以至于当我站起身时,看着下面黑压压的群众很是自然地挥了下手:“同志们好啊……”
……
“啪!”
摔在地上的那个东西又发出声细微的破裂声,众人的视线停在上面。展晴儿一脸痛苦地捂着脸,曾少离则满目为难,围观众人一副完全摸不清头脑的样子,但还是很配合气氛地憋住了呼吸。
然后我看见展想墨嘴角缓缓咧开,目露凶光地奸笑起来:“嘿……姓阮的,你死定了……”
一枚玉坠引起的(中)
厢房里。
展想墨得瑟地笑着,长毛黑痣在那副可恶的嘴脸上跳得很有节奏。他的身后,展晴儿脸色煞白的呆滞模样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我和曾少离对视一下,很有默契地坐下,双手环胸,沉默对抗。
桌上放着一枚玉坠的残骸,显然就是让我们四个气氛诡异地坐在厢房里发呆的原因。虽然被摔得惨不忍睹,但还是可以从玉坠断裂边缘看出溢转的流光。再配上玉坠表面隐约可见的飘逸的古字,一看就知道是翡翠做成的值钱货。
曾少离轻轻咳嗽一声,我勉强从玉坠上移开自己差不多要贴上去的眼睛。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检验翡翠的方法,心中霎时蠢蠢欲动。
站起身,在三人不解的目光中昂首阔步地开门。走到厨房,打水,举着水盆到房间,关门。随手拈起一块玉碎丢进水里。
“噌——”
一片绿光从水中泛起,折射出的玉石碎块通明剔透的色泽。如果说刚才开门打水乃至于将玉碎拿起时我都还处于正常人状态的话,那现在我的眼睛一定像豺狼一样反射着不正常的绿光。事后根据一直在床底偷看的小九的复述,我当时死死抱着水盆垂涎三尺,一副恨不得把里面的水全部灌进肚子的没出息样。
“哼哼哼哼……”展想墨抱着胸发出了诡异的耻笑声,眼中尽是讥讽之色。我一抹口水,不满地瞪向他:看看,看看他那副有钱人的嘴脸!啧,真不爽……
话说回来,他那种笑法,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你现在也看到了,我的玉坠价值连城。你把它弄碎了,打算怎么赔?”展想墨一开口就丢出个巨型炸弹。
我眼皮一跳:“你脑子烧坏了吧?明明就是你自己把它扔出去的!弄坏了关我什么事?”
展想墨嘴角咧得好像要裂开,手指在桌上清脆地敲着:“哦?就算是我把它扔出去的。那可是和邻国使者与交的信物,是圣上御赐给我的玉坠。如果我到圣上面前禀报,你觉得圣上是会信我,还是信你呢?”
我一翻白眼,信手抓起其中一块玉碎在手心打圈圈:“你吓谁呢?真有那么重要的话你会把它随便挂在腰上吗?咱家小曾腰上的挂饰也是一坨一坨的,按照你的逻辑,那些全都是皇帝御赐的咯?”
展想墨眉毛一挑:“咱家?”
展晴儿眼睛一眨:“小曾?”
曾少离轻声一咳,低声提醒道:“其实展想墨没有说谎。那个玉坠确实是圣上御赐之物。”
……
一把揪过曾少离,把他丢到地上再踹一脚,然后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嘲笑讥讽鄙视他:“曾少离,你居然已经沦落到被贱民称作‘咱家小曾’都不敢反驳的地步了!你从前那副高傲的嘴脸呢!?哦呵呵呵——已经落魄至此的你已经没有资格与我相争了!我会代替你成为举国爱戴的京城大公子!你就等着嫁给那个贱民辛苦一辈子变老变丑然后哭着仰望依旧美貌高贵的我吧!哦呵呵呵呵——”
……
——当然只是展想墨的意淫。
我无视身后眼珠上吊笑得近乎抽筋的展想墨,认真地问:“那东西真是皇帝给的?真的很值钱?皇帝那么财大气粗,弄坏一个小玉坠而已,不赔也没关系吧?”
曾少离无比坚定地点头,点头,然后摇头。
我泛起了难,转头看向展想墨。那丫一发现我在盯他,马上摆出一副高贵气质的圣母坐姿。我强忍了好久才把喉咙蠢蠢欲动的胃酸压下去,指着玉坠笑得春光灿烂:“嘿嘿,展大公子,我看你长得就是一副有钱人的样子。小小一个玉坠,没了也不痛不痒吧?不如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
“你做梦!”数十滴黄豆那么大的唾沫星子飞喷过来,我的脸当下就像刚用水淋过一样“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不明粘稠液。
强忍着一抹脸皮冲过去将那个丑男可恨的嘴脸撕烂的欲望,我努力地维持着快要掉下去的笑容:“做人别那么小气嘛!你看这个玉坠还不是好好的,用口水一粘就好了啊……”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断成几块的玉坠凑在一起,好不容易摆出一个轮廓:“你看你看,粘起来不就行了,多完整的一个……呃,小鸡啊……”
“放肆!什么小鸡!那明明就是凤凰!”展想墨脸都黑了。
“行行行!凤凰!你说凤凰就是凤凰……”我敷衍着应和道,暗自嘀咕,“有什么分别啊?明明在酒楼里,鸡爪子就叫凤爪来着……”
“你还说!”展想墨恼羞成怒。
“好,好……不说就不说。”我龇牙咧嘴地卖笑,“大家斯文人,说赔钱什么的多伤感情啊……”
展想墨单边嘴角一上挑,邪气地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京城二公子也不是不讲理的蛮徒。”
“这样吧。那个玉坠虽然是圣上所赐,但最主要的还是作为和邻国使者与交的信物。在与邻国相交的过程中,使者向来是认物不认人的。如果你能在使者来到时向她解释清楚信物被毁的原因。又或者,让她在没有信物的情况谈妥先前的未定议事。那你弄毁玉坠一事,不了了之也未尝不可。”
“吱呀”一声打开门,我和曾少离便往厢房外走边若无其事地对话:“肚子好饿啊……”
“也是,大家都未曾用餐。我去让小二准备一翻,叫上小小和小九一起吃点东西吧。”
“你们两个那是什么态度!给我回来!回来!!”
无视他——这种蠢事要是答应了才有鬼。
看着我们置若罔闻地向楼下走去,展想墨怒上心头,伸手往床底一揪。不知何时藏在下面的小九被抓住腰带扔了出来,呜哩哇啦地鬼哭狼嚎状……
我和曾少离被动地回到厢房。
展想墨一把将哭丧似地小九扔出门外,还在ρi股上补了一脚。转过头瞪向我们的时候,他的眼睛红得血丝纵横,恶鬼一样。
我往曾少离的方向挪了挪:“真的,我觉得你该离他远一点。”
曾少离会给我一双笑得半眯的歪斜眼。两个不规则的眼球险险挤在眼眶里,眉头一舒,空旷的额头处登时一片油光“噌”地闪过。
……
我捂住眼睛无声挠地:那片油……太闪了,好刺眼……
“你们够了!不要在我面前打情骂俏的!”展想墨突然横Сhā一脚,将我和曾少离从中间分开,十根手指“噼里啪啦”地悬在我眼前,大有我不答应就把手指往我眼球里□去的趋势,“听着,贱民!东西是你弄碎的,责任就该你负!今天,你若是不答应,就别想着能直着走出这厢房了!”
我左闪右闪,十根白骨嶙峋的手指还是死死地粘在我眼球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叹一口气,弱弱地开口:“答应就答应啊……把你的鸡爪移开点!把我弄瞎了,你养我一辈子啊?”
展想墨得意洋洋地收回手,闻言脸上青红白绿一阵变色:“啧!贱民就是贱民!竟然说出这等无耻的话!”
也不知道曾少离到底看上了你什么!?
声音虽小,但那句冲击力极大且带有浓重怨妇氛围的话确实是从展想墨嘴里冒出来的。我吃惊地回头看向展想墨,却发现他正一脸愤恨地往曾少离身上射眼刀。
果然,这两个丑男之前发生过“不得不说”的□。
……
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
虽然从一开始就觉得他们俩是一对,但忽略了曾少离平常过激的行为,他也算是个好人。没想到居然被展想墨这种劣质品染指了……
总觉得,很不爽。
唉,其实也轮不到我不爽啦。都说夫妻条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放到夫夫身上也成立。更何况按照他们两个的样子,估计放眼世界,也找不到可以比得上对方“美貌”的配偶了吧?
我暗自点头,心中不明的怒火稍稍往下压成了迷你火苗。回头再看,曾少离眉眼低垂,一脸平和地看着窗外。他一旁的展想墨正挤眉弄眼地冲他的侧脸做着鬼脸。
“轰!”
怒火更甚!
超——不爽!
凭什么那个自恋高傲恶劣的展想墨居然都能勾搭上曾少离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啊,这实在是太天理不容了!随着社会发展时代进步,曾少离这样一种温和型好人已经濒临绝种了!居然让展想墨这种一走出来就知道是万年奸角的人抢到手……啧!
我愤愤不已地双手捉住桌布拼命蹂躏,心里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冷汗霎时流了一身——
话说,我生的哪门子气啊?
曾少离被谁勾搭上,不关我事吧?
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愤世嫉俗了?
鸡皮疙瘩随着冷汗“吧嗒吧嗒”地爬了我一身。还没等我来得及理清自己的思路,就听到了曾少离温润无比的声音:“你说让阮璐向使者解释,那邻国使者到底什么时候来?”
展想墨似乎等这个问题已经等了很久,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你死定了”的猥琐笑意,嘴巴一张一合,一字一顿:“——明——天。”
一枚玉坠引起的(下)
“明天?怎会如此匆忙?”曾少离眉头微皱,一个问题轻轻踢给展想墨。
“邻国使者天性好游玩,最喜四处游历。就算明天来到,又何奇之有?”展想墨皮笑肉不笑,一抬脚将问题踢回给曾少离。
“哦?”曾少离面不改色,一直背负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递给他一只肉嘟嘟的白鸽,“那我刚刚抓到这只信鸽,绑在它脚上那张写着‘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明天之内给我死到福雷城!不然就将你上次佯装公务实则是到花街喝酒的事告诉你家公老虎!’的纸条,是谁写的呢?”
一记重击!
展想墨被曾少离冷静的一记问题砸得不轻,接过白鸽的手都忍不住抖啊抖。看着那只白鸽欢乐地扑腾着翅膀,脸一黑,“啪叽”一声,一小滩鲜血便从他的手心喷洒了出来。
我和展晴儿同时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往门口缩。
第一回合,曾少离VS展想墨——曾少离胜。
“呀!你干什么呢?”曾少离突然一手夺过展想墨手中的白鸽,一脸心疼地为那只可怜的白鸽包扎起来。展想墨约摸还沉浸在自己语言失利的悲剧中,好半天才回过神:“信鸽,信鸽脚上的信可与我无关。看我展想墨一脸正气,又怎么会做出威胁他人此等龌龊之事呢?”
曾少离手上动作不停,一边飞快地在白鸽身上环绕着雪白的布条,一边很是凉快地反问:“是吗?这么说那封信是自己冒出来,自己盖上展家印章,再自己跳到展家专门训练的信鸽脚上的了?”
“嗯……”展想墨眼中怒火一闪,转过头一声大吼,“晴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样做是不对的!”
“可是我没……”展晴儿话还没说到一半,一柄叶片似地薄刀刃便寒光闪闪地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展想墨狞笑着,没持刀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妹妹头上拍着,只露出牙签那么细的眼缝间折射出危险的光芒。
展晴儿无声地缩回角落,不断哆嗦:“大哥您忙,小的在用肺说话。”
……
其实可以理解她的感受的,我要有那么个大哥早晚崩溃,她只是抖几下,算是相当勇敢的了。
第二回合,曾少离VS展想墨——展想墨挡住了攻击。
曾少离捧起白鸽,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包扎完成后,微笑地递给了我。转身看向展想墨:“如此说来,是少离误会了展公子了?”
“当然!”展想墨恬然不知耻地一抱胸,“本公子从不徇私枉法公报私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又岂会做呢!”
“哦。”曾少离点着头若有所思,“所以,从不徇私枉法公报私仇的展公子,想必也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咯?”
“那是!”展想墨一时应得爽快,话一出口,脸色突然巨变。
“那请心胸宽广的展公子把遍布全国的关于阮璐的通缉令撤下,你一定不会拒绝吧?”曾少离笑得那叫一个春风满面,“怎么展公子也从不徇私枉法公报私仇,想必不会因平民的轻言巧语动怒吧?”
……
“曾公子,你知道吗?就算心胸宽广的人,也会有难忍之事的。更何况你叫我撤下通缉令我就撤,那我京城二公子的颜面该放在哪里呢?”展想墨嘴角邪恶地勾着,双眼笑得眯了起来,背后一阵阴沉的密云压顶而至。
“呵呵,展公子真是幽默。颜面什么的,我怎么不记得你何时有过呢?”曾少离笑得温润如水,向来都眯着眼睛猛然睁开,背后瞬间传来行雷闪电的轰鸣。
“霹雳啪啦霹雳啪啦……”
空气响起连绵不断的破裂声,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屋里仅有的两个男人之间熊熊燃烧的杀气。屋内霎时一阵死寂,唯有那只被展想墨活活捏到吐血的白鸽偶尔扑腾翅膀的声音。
一个是曾少离,一个是展想墨。
一个心地善良态度温和,一个自恋傲慢歹毒无耻。
唯一相同的,就是两个都是丑男。
我按住白鸽不老实的翅膀,认真地寻思着眼前这两个人到底有着怎样“不得不说的故事”。视线移到曾少离处,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他一愣,面对展想墨时的怒气削弱了一些,嘴巴轻抿,一个微笑就那样浮上了脸颊。
淡若水,醇似酒,看着就让人心神恍然的一个笑容。
原来曾少离是气质美男啊……
咦……我刚才……在想什么?
难道……我是觉得他是“美男”吗?
不会吧!!就算是一瞬间也不可能这么想吧!?
难道果然是身边怪人太多,连我的脑子也跟着出了问题!?
还在在纠结时,视线突然一阵模糊,远处曾少离的笑脸突然扭曲了起来。我一愣,揉了揉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见到了一张异常漂亮的面孔从曾少离头上一闪而过。是个非常清俊的男子的脸,面色有些苍白,却不让人觉得虚弱。一头很长的漆黑的头发,扎成简易的发髻绕在身后,仿佛丝绸一般柔软。白纱飘飘,笼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睛,星光璀璨。
看惯了丑男,突然看见那样一张垂直比例可以用地狱与天堂来形容的俊脸,虽然只是飞快地一瞥,但我还是被深深地惊悚到了。可惜等我再用力揉了揉眼睛看去时,曾少离还是那副万年丑角的油脸,额头上仅有的十几根稀疏的头发正在迎风招摇。
……
完了完了,连幻觉都有了,看来最近压力真的太大了……
我无力地揉着眼角,开始想念在鬼都吃了睡睡了吃的美好生活。毕竟每天对着一群丑男,没有点心理压力才是不正常的。难得三天一次回到鬼都放松神经的机会,居然被我睡觉睡了过去……
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压力负荷过大,连幻觉都有了……
忍不住叹一口气,我认真地思考着是不是得找个机会跟小小发展一下,以达到缓解压力的作用。肩上却突然一暖,抬起头一看,正好对上曾少离关切的眼神。
心头不由一暖。虽然曾少离长得丑,但心底却是真的善良,比起展想墨,也更有种让人想要亲近的温和。
“不用担心。虽然那个玉佩确实是圣上所赐的使者信物,但邻国使者并不会随意来访,每次来访时间都有间隔,一般是三到五年一次。而早在前几个月,东祖国已经接待过使者了。”曾少离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也就是说,现在起三到五年,使者都不会来了?”我眼前一亮。
“哼!”展想墨一脸不屑地冷笑,“谁说使者不来的?我之所以赶到福雷城,就是因为听说了邻国使者御大人带领人马来访。曾家手下刺探消息的人马应该也不少啊?怎么?出来找夫婿找得太专心,曾大公子连这点小事都没听说?”
啧啧,瞧他那副怨夫的样子,看着就让人不爽。我对着展想墨翻了个白眼。
曾少离沉思了一瞬,笑着摇起了头:“若是我没记错,御大人此次东祖国出行,是为了处理私事而已,并不是以邻国使者的身份来的。既然不是以邻国使者身份而来,展公子这么贸贸然前来寻找,莫不是想和邻国勾……”
“曾少离你在说什么鬼话呢!?”展想墨一下勃然大怒地打断了他,手里的倒刺长鞭捏得“噼啪”作响,蓄势待发。
所以说,造反啊勾结啊什么的永远都是皇亲贵族这类人怕听到的词。只是我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女尊的国度,展想墨一男的居然真的可以代表一国和别国的使者的谈判,而且就这样看起来,曾少离的身份地位一点不比他低嘛……
喂,这里真的是女尊国吗?
“呵呵,其实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曾少离语气淡淡地,“怎么看展公子你也没有勾结外敌的头脑。反正怎么看,你也只是追在我身后赶到这里来的吧?”
“你!”展想墨眼中怒气更甚,凶光一闪,脸色一下变得狰狞起来,“就算没有使者,你以为毁坏圣上御赐之物的罪可以轻罚吗?那可是和邻国与交的信物!只要我禀告圣上,别以为你们能脱得了罪!”
我一翻白眼,看了看面前不动如山的曾少离,鉴定为最佳盾牌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恶人先告状。把东西先扔出来的人可是你,就算我是个平民,皇帝不一定信我说的话。但有个脑子的人都能猜到——你武功那么强,人又那么毒辣,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从你那里摸到一根葱吗?就算你说曾少离抢过玉佩交到我手上然后我再把它往地上砸——撒谎也得有个限度吧?”
“你……”展想墨眼中怒气横飞,眼看就要爆发。曾少离却突然捂住嘴巴,笑了起来:“噗……呵呵,呵呵呵……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到了有人反驳京城二公子。”
“曾少离!”展想墨一声怒吼,手中的长鞭一下举了起来。正待发作,脸上却飞速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哼,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方法。”展想墨放下了倒刺长鞭,脸上挂着匪夷所思的笑容,视线瞟到我身上:“你,不是说要去旅双找东西吗?”
“是又怎样?你笑得那么猥琐干嘛?”我浑身一抖,一阵鸡皮疙瘩窜了起来。
展想墨眼角一挑,连着唇边黑痣的长毛似乎狠狠地往我心脏戳了一刀:“作为我不禀告圣上的代价,我要和你们一起走。”
逃脱计划(上)
让展想墨跟我们一起走?
让那个无比恶毒性格恶劣举止恶俗且对我怀有明显敌意对曾少离怀有明显特殊癖好的展想墨跟我们一起走?
傻子都不会答应!
夜深时分,万物静谧。打更的女人拖着慵懒的音调经过客栈,渐渐走远,我眼皮动了动,一个挺尸状从床上坐起来。视线一片黑暗,只听得见我自己故意放轻的呼吸声。
确认周围没有目标,行动!
我一个鲤鱼打滚想从床上滚下,可不知道是动作不规范还是方向错了,还没滚到一半,我的头就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床边的柱栏上。含泪捂住脑袋无声地抽搐了半天后,我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爬下床。
古代的床架不是很高,所以我也不担心会一脚踏空,便自信地把腿一伸。一样冰凉光滑的盆状东西突如其来地在我脚板下出现,然后——
“哐——咚咚咚咚……”
清脆的东西被打翻在地,并随之反弹滚了几圈的声音。空气中顺势荡漾起一股浓郁而诡异的气味。
夜壶!?
而且还是个装满了不明肮脏粘稠液的夜壶!?
我什么时候把那种东西放在床头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一下憋住了呼吸,全身僵硬地保持固定动作。
四周一片死寂。
没有听见周围有什么响动,我安慰自己也许那个夜壶是之前小九放的,也许我打翻东西的声音太小其他人没注意,也许……
脚再次往地上放。
“哧溜——”
完全没有意料到的脚下一滑,我的重心猛地往下一道,“啊——”一声的尖叫还没来得及发出,ρi股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挣扎间我的手胡乱往周围一挥,一不小心拽到了床头边的木架子,木架子轰然倒下,“碰”地撞翻了一旁放着的巨大屏风,屏风轰然倒下,扇起一阵呛鼻的尘土,并“碰”地压在了我用来洗澡的木桶上。沉重的大屏风砸在纤弱的小木桶上,推倒与被推倒基本是不变定理了,于是我很不意外地听到木桶“咔哒”一声裂开的声音,然后“轰”地一声,木桶中满满的水汹涌冲来……
……
知道什么叫多米诺骨牌吗?
……这就叫多米诺骨牌。
我面无表情地吐出嘴巴里含着的洗澡水,湿哒哒地站起身来。伸手往衣角上一拧,一滩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啊嚏……”一声轻微的喷嚏响从我的床底冒出。声音虽小,但我身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其中某些还可以直接排除的,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会是谁了。
面无表情地转身、低头,对着黑压压的床底开口:“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反应。
“你哥叫你来的吧?”
“……”没反应。
“刚才那个夜壶是你放的吧?”
“……”没反应。
我愤怒了。
而让我愤怒的直接后果就是,我猛地用两只手笼起地上的积水,狠狠地朝着床底往死里泼去!
“噗!咳咳咳咳咳……”床底马上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我愤世厌俗地站起身来,干脆地两只脚也拼命向床底灌水——敢无视我!?半夜三更,害我一个人湿哒哒地半蹲在床前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床底说话之后,居然还敢无视我!?
才咬了几天馒头,你就以为姐姐我只会吃素了!?
“不……咳咳咳,别,别泼了……”一只手垂死般从床底伸了出来,颤巍巍地抓住了我的裙角。我翻了个白眼,顺势停下动作,弯下腰来冲床底露出一个无比凉快的露牙笑。
“……”床底又安静了下来,展晴儿伸出来的手颤巍巍地松开了我的裙角,以慢镜头的动作缓缓缩回床底。我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默默地对着床底方向划着十字:到底是搭上了个变态的大哥,这孩子现在性格那么诡异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同情归同情,可怜的人必有可恨之处,像她现在缩在我床底摆明一副监视我不让我逃走的样子就是可恨。
我摸着良心这样默默重复了两遍,眼睛盯着展晴儿的手慢慢、慢慢地往床底里缩,直到整个手完全没入黑暗之中……
然后!
“嗖!”我一个跨步向门口猛扑过去,速度之惊人动作之简洁爆发之强悍简直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走出亚洲冲向世界——可惜,被展晴儿拽住了。
“我大哥说了,要我看好你,如无意外不得离开房间。”展晴儿无奈的声音传来。
我嘴角一抽搐,就知道是那个展丑男做的手脚:“我要去茅房。”
“我已经把夜壶拿来了。”展晴儿不准备让步。
夜壶?那个刚刚被我打翻了的明显装满了不明肮脏粘稠物的东西?你当我原始人啊!?
我瞪着展晴儿,狠狠地用眼神表达心中的不满。
“嗯……那好吧。不过,我要和你一起去。”展晴儿受不了我目光如炬的视线,看着屋内一片水汪,臭气熏天,也实在是心感抱歉,只得做出了让步。
我的不满稍稍平息了一点。能够离开这间屋子就好。走得出去,害怕没机会跑路吗?
……
等了半天,空气略微停滞。我一脸黑线地回头:“我说,差不多可以放手了吧?”
“……等一下。”展晴儿的手颤巍巍地抓住我的裙角,声音略带哭腔,“趴得太久,脚抽筋了……”
“……”
于是,千辛万苦地出来了。
虽然是夜晚,但月色很亮。顺着微弱的烛火绕到客栈庭院后,澄清的月光便如水般倾泻了下来。原本还想着要趁展晴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的,但她却一直用手抓住我的衣袖,结果我连隐身都用不了。
“哎哟哟,好痛好痛……慢点走,我的脚啊……”展晴儿边走边小声嘟哝着,一脸的委屈。
我黑线:“你是小老头吗?”
“……”展晴儿尴尬地笑笑,侧过头瞟了我好几眼,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大哥啊?”
我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点头。
展晴儿笑了:“还真是……能那么直率地说讨厌我大哥的人,这世上除了曾大哥,也就只有你了吧?”
“……虽然你的口吻听起来好像是在夸我,但我听着一点都不高兴。”
展晴儿叹一口气,斟酌着开口:“其实,我大哥并不是个坏人。虽然他平常的确娇蛮任性、自以为是、刁钻狡猾、毫不讲理,得罪人多称呼人少,锱铢必较心胸狭隘……”
“……”说得真狠毒,不过全部都说中了。
“可是大哥本性并不坏的。”展晴儿继续念叨着,期待盯着我,“虽然他做事向来激烈,多有冒犯之处,但我希望你不要怪他。”
“嗯,明白明白,我理解的。”我敷衍似的应了几句,在心里直翻白眼——我是理解你的心情的,但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可以理解不能接受啊!一想到展晴儿刚才那满是期待的眼神,我就禁不住猜想她接下来会不会说出诸如“其实我大哥口是心非虽然老是追杀你但实际心里早就想和你来一腿……”
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承认自从见了曾少离以后,我就好像得了被爱幻想症一样。但丰富的经验告诉我们:幻想是会变成现实的!丑男是要保持距离的!
忍不住再加快脚步,我暗地发誓一定要在到达茅房之前从展晴儿的视线里溜走。
结果——
我一脸扭曲地半蹲在茅房里,一边捂住鼻子,一边欲哭无泪地用爪子刨着门。茅房门外,展晴儿一脸正义地站着,只抛下一句:“放心,我会一直守在门口的。”
就是有你在才不放心好不好?
我一抹鳄鱼泪,磨蹭着下巴开始寻思该用什么方法从茅房里溜走。
茅房是密封的,几间彼此相连,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就是门和……我低下头,看着地上那个类似黑洞一样的便坑,眼睛开始抽搐。
唉,算了,估计也逃不掉了——难道我还能指望这里的茅房有后门吗?
我挫败地往后墙上一靠,身子突然一轻,“噗通”一声,视线中的景物来了个180度大旋转。而后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头顶,一轮皎洁的明月闪闪发光。
“……原来还真有后门啊。”我嘀咕着,突然听见展晴儿疑惑的声音从茅房前面传来:“阮璐,你没事吧?是摔倒了吗?”
机会!
一个隐身术施展出来,我踮着脚从茅房后面溜了出去。展晴儿还在那里喊着“阮璐,阮璐?”我却早已顺着原路溜回了客栈,一脸奸笑地摸向了曾少离的房间。
所以说,人活着还是要靠运气的,危难时候能够化险为夷,怎么看都是人品问题啊!
乐呵呵地一把推开曾少离的门:“快快快,趁着那个姓展的不注意,快点收拾……”
一个眼神冷冷清清地瞥过来,眼神中带着的奸诈笑容让我一下将接下来的话全部咽进了肚子里。这的确是曾少离的房间没错,灯还盏着,曾少离和小小、小九分别坐在桌子前。
可他们的对面,是一脸笑得一脸猥琐阴险的展想墨……
逃脱计划(下)
午夜时分,坚持过摔跤水淹头撞床柱,摆脱了茅房危机展晴儿监视乌漆摸黑伸手不见五指的走路困难后,推开公主的门,见到的却是公主他后妈——这就是我现在的感受——绝对晦气!
“入夜已深,居然偷偷闯进男子闺房。哟,怎么?难道被我说中了,你是打算收拾行囊一走了之?”展想墨双手环胸,犀利的眼神沾沾自喜却是瞟向一旁的曾少离。
曾少离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表情掩在白纱下,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小小拘束地坐在他和展想墨之间,双手忐忑不安地捏着衣袖,时不时抬起头看向我的方向,目光闪烁得好像唯恐被抛弃的小狗一样。
小九唯恐天下不乱,捧着心故意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唉,想不到阮姐姐居然是这种人。一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就想着抛弃人家,一个人逃走。女人啊……果然都是不负责任的……”
我嘴角一抽搐,黑线庐山瀑布般从额头倾流而下——这小胖子,老是说那么暧昧的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展想墨做什么了?他不要形象,我可要形象!
“哼!妄自逃命,果然是市井贱民!”曾少离不做声,展想墨便趾高气昂了起来。
“谁说我要逃走了!”我眼睛一瞪,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自大的嘴脸。一眼瞟到小小,联想到之前关于给他改名的创意,愣是把话的原意扭了过来,“我说收拾,是指收拾下思路,给小小改个名字而已!”
“改名字?”众人一愣。
小九率先喊了起来:“阮姐姐,你好笨哦!撒谎也得找个好的理由嘛。真蠢,真蠢!”
“你才蠢呢!”我没好气地一掌拍在小九肉嘟嘟的脸上,看着众人毫不信任的眼神,一下来了火气,“知道什么叫改名字吗?改名字就是换个新开始!小小这个名字是他当初在福雷城乞讨时用的,当时的他吃苦受累挨饿。现在小小跟在了我身边,我说了会好好照顾他,自然就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如此一来,给小小换个新名字有什么不对?”
展想墨眉头一皱,双手环胸反驳:“若只是为了改名之事,为何要深夜闯进男子的闺房?这种小事明天一早谈也可以啊!鬼鬼祟祟,非奸即盗!”
“什么小事!对我来说,和小小有关的事就是大事!”我瞪着展想墨直磨牙。这个人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管他说什么,我就是忍不住想反驳。
“阮姐姐……”小小眼睛睁得大大的,两团红晕飞快地浮上脸颊。一旁刚挨了我一掌的小九不满了,拽住我的袖子嚷了起来:“阮姐姐就只顾着自己说,都没问过小小愿不愿意!”
一个眼刀射向小九,我想如果靠近点,一定能看到我眼球里熊熊燃烧着的烈火:这小鬼头实在太不懂做人了!展想墨还栋在前面,居然不对抗外敌,还反过来给我Сhā刀子——怎么说我也曾在烈日炎炎下背过你相当长一段路吧?给我点面子会死啊?
“小九,没关系的。”一双软软的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掌心,低头一看,小小的脸红得要滴血一样,嘴角微微翘着,眼神闪烁,“阮姐姐为小小换名字,小小愿意。”
啪嚓——
一把尖刀狠狠地Сhā入了我的良心,顿时流血不止。
天啊!多么纯洁多么小受的眼神啊!看了这样的眼神,听了那样的话,就算我再怎么想反口,说我刚才所讲完全是一时冲动——我哪还好意思说啊?
“啧!”展想墨一蹙眉,眼中又透出狡黠的光芒,“既然你说,这小乞丐的事都是大事。那想必在你赶来这里之前,已经想好了为他取个什么名字了吧?如何,说出来听听啊!我倒想知道,你对这小乞丐能有多上心!”
“呃……”一下语塞。
名字什么的,我想都没想过,说得出来才有鬼啊……
“看吧!我就知道!讲得多么堂而皇之,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适才你进来时就喊了,要趁我不在赶紧收拾。哼!若只是为了改一个名字,犯得着提防我这一京城才子吗?”展想墨一边嘴角勾起,邪邪地笑着,看向小小的眼神带着些许嘲讽,“会相信这一贱民的话,你也是蠢到了极点了!”
“阮姐姐才不是……”小小涨红了脸,低低地反驳着。
晚风从窗户处吹来,凉凉地扑面而过。弄湿的衣服已经不滴水了,但还是凉凉地贴在身上,冷风吹过,鼻子一酸,小小的话就被我掩埋在巨响无比的喷嚏下了。
打一个喷嚏,说明有人在骂你。
打两个喷嚏,说明有人在想你。
打三个喷嚏,说明——流感入侵了。
我到底打了多少个喷嚏,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因为一连串连绵不绝的喷嚏过后,我只觉得脑子像充血一样晕沉沉的。根据万年小说迷的经验总结,在古代打喷嚏可以和得风寒直接挂钩。而风寒这个颇为艺术的名词,放在小说里,奇迹般地是会死人的。
于是,我一脸茫然地从头晕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似乎又见到了“回鬼都跟骷髅做鬼夫妻”这一几率不大但还是有的未来。
再于是,我想到将来也许自己会成为死于感冒的现代人而被以后的穿越后辈们膜拜,甚至会刻在墓碑上成为我的永久历史。
再再于是,我回想起这个可怕未来是因为我半夜不睡觉,穿着一身湿哒哒的衣服跑到一丑男房间里吹风引起的。而导致我做出这一可怕举动的始作俑者就是展想墨。
然后我愤怒了。
人一愤怒,就会爆发出以往未曾发现的潜能,这也就导致了我用五秒钟时间说出了下面这一席话。
“不想趁着你在这里的时候讨论小小的新名字问题,是免得你看见小小在我呵护之下这么幸福太过妒忌!小小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言笑!言是希望他能不管发生任何事都告诉我,和我商量,不要把事情放在心里,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守在他身边保护他!笑是希望他能在我身边快快乐乐,每一天都幸福地笑着,没有痛苦没有担忧,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
沉默。
曾少离若有所思地转着手中的茶杯,似乎是在回想我刚才说的话。小九不知什么时候坐回了桌子前,双手托腮不知在想什么。展想墨还保持着瞪我的姿势,一副被人点|茓的样子——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连小小都要微侧着头满脸沉思啊!?
……不会是我说得太快,他们没听懂吧?
“言笑,言笑……”小小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脸一红,一抹甜蜜的笑容浮上脸颊,“这个名字小小很喜欢。不,言笑很喜欢。”
“啊!好好哦!”小九双手往空中一举,撑着桌子叫嚷了起来,“阮姐姐,我也要我也要!也给我取个新名字嘛!”
“呵呵。言笑,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想必你一定很在意这个孩子吧?曾少离不愠不火地抬头笑笑,视线黯淡了点,又移回了茶杯上。
“哼!市井之民取的名字,俗气!”展想墨不屑地别过脑袋。
……
原来全都听懂了啊。果然,不能小看古代人啊……
展想墨又开口了,口吻还是那么锐利,不过这次的对象不是我,而是小小:“天下女儿皆薄幸,不过是口上挂着而已,谁能妄图她做到什么?哼,等着吧!早晚有一天,你会被抛弃的!”
“我说,你自己对爱情信不过,也不要跑来这里打击小小啊!”我不满了,“又不是全天下的女人都一样。对啊,我可能做不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但最起码我能保证,一旦我爱上了,就会由始至终,不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都对他们不离不弃,不背叛不欺骗,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们,尊重他们。人生一世,要遇到一个对的人很难。我不想错过,所以无论如何,我绝对不轻易放手!”
曾少离手一抖,茶杯掉了下来,“轱辘轱辘”地在桌子上滚着,看向我的眼神闪烁着。小九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听懂了没。展想墨愣了半天,别扭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最感动的是小小,嘴巴嚅嗫着,双眼一红,便扑进了我的怀中。
……
主啊……原谅我又一次盗用你们婚礼用词。但经验告诉我们,这席话真的不是一般般的好用!
客栈庭院处。
展晴儿把茅房挖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阮璐的踪影。夜风凉凉的,吹得她直打哆嗦。茫然地蹲坐在茅房前,展晴儿开始玩起了撕花瓣……
“不告诉大哥,告诉大哥,不告诉……”
“啊!告诉大哥!?”
“……刚才的不算,再来。不告诉大哥,告诉大哥,不告诉……”
“又是告诉大哥!?天啊!会死的!再来!”
“不告诉大哥,告诉大哥,不告诉……”
……
夜色淡去,天空尽头泛出鱼肚白,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下,顷刻间,光芒笼罩了整个大地。
展晴儿脚下已经堆积着厚厚一层花瓣,两个大大黑眼圈顶在眼睛下,异常无神,但还是锲而不舍地撕着:“不告诉大哥……告诉大哥……不告诉……咦?哈哈!不告诉大哥!撕了那么久,终于!终于!”
“晴儿,你在那蹲着干什么呢?”展想墨的声音突然传来,展晴儿抬头一看,自家大哥正站在庭院门口,身后依次是曾少离,两个小孩,还有阮璐。
“啧啧,看你那副狼狈的样子,真的是风华绝代貌美如花婀娜多姿的我的妹妹吗?太丢人了!快点去梳洗,不然别想站在我旁边!”展想墨絮絮叨叨地不知又说了些什么,自顾自地就走了。
展晴儿呆滞地站在原地,手里捏着的最后一朵花瓣掉了下去,落在地上。脑子里还浮现着刚才见到的场景:大哥,曾少离,两个小孩,然后还有——阮璐。
“……咦?”
以姐之名(上)
吃早点的时候,大抵相安无事。
曾少离动作优雅无比,无视他头顶那几根招摇的毛发的话,看上去的确像个贵公子。展想墨也收起了凶神恶煞的表情,自顾自地品着香茗。只是我就不明白了——
整个客栈座位那么多,为什么他俩就非得和我们挤在同一张桌子呢?
“阮姐姐,你坐过去点!”小九嘟哝着推了推我,胖嘟嘟的身子往旁边一挤。几乎是同时,一股冲力袭来。我愣是被挤得弹落在了地上,还连带上坐在我旁边的言笑。于是我更不明白了——
整个客栈座位那么多,为什么连小九也非得和我们挤在同一张板凳呢?
昨天刚刚说完一通温柔的话,要想巩固感情就得趁第二天他还处在感动期间嘛!
难道他们就没有点让我和言笑独处的自觉吗?
我怨恨他们!
心里腹诽着,我温柔地拉起言笑重新坐在板凳上,顺便温柔地帮他拍拍ρi股上的灰。言笑被我将近轻薄的温柔行为弄得一下红了脸,但还是温顺地靠在我身上,看我的眼神小狗一样闪闪发亮。
于是我圆满了。一边神清气爽地将小九面前所有包子抢给言笑,一边回味着刚才给他拍灰时弹力十足的手感。
展晴儿失魂似的飘到了我的正对面,脸先爬到桌子上,“啪”地一下落地有声,然后ρi股慢慢往椅子上凑,再接着,两只眼睛泪汪汪地盯着我——两个黑眼圈像烟熏妆一样挂着,异常招摇。
说起来这孩子昨天貌似一直蹲在茅房门口找我来着,看着她那副落魄凄凉的样子,我良心颇为过意不去,一掌拍开意图将包子抢回去的小九,顺势安慰道:“没事没事。老子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昨天你倒霉够了,今天说不定就会转运啊!”
展晴儿不动如山,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往下“啪嗒”:“你又不是神仙,说的话哪能算什么……昨晚进茅房时你还不是说了会好好呆在里面,结果还不是骗我的……呜,命苦啊……”
“不……我说的‘老子’不是那个意思。而且,昨晚我也没说过会好好呆在茅房里……”话说茅房又不是金子盖的,我一没特殊癖好二不便秘,干嘛要好好呆在那种东西里面啊?
咽了口唾沫,我决定还是把后面那句话吞进胃里。
“你不用再安慰我了……反正我就是如此,连市井流言都说我是京城最可怜最没用的女人……颜面什么我早就没有了……”展晴儿气若浮丝地趴在桌子上啜泣,嘴巴不停地低八度絮絮叨叨。
同一桌子上的曾、展两人不动如山,稳稳当当地各自吃着早点。想来也是,展想墨这么追着曾少离跑肯定不止一次,这样的场景也许出乎意料之外地已经上演过很多遍了吧……
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展晴儿这人活着还真是悲催……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突然出现在客栈门口,四处张望一番,便向着展晴儿的方向迎了过来,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我很惊悚地发现她的脸色由灰变白,继而渐渐转红。瞳孔放大,嘴巴张开,额头冒汗,青筋爆出,四肢发抖,鼻子用力地喷着气,然后颤颤巍巍地握住我的手,嘴巴哆嗦着不断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我害怕了。
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特像电视剧里吃了砒霜一类剧毒,临近毒发却还死死吊住最后一口气,抓住身边最近的一个人挣扎着想要传达出:“救,救命……”之类的话。而这个倒霉的人一般不但没有办法救她,而且最后的结局通常都是被人误当成凶手……
一个哆嗦,我觉得自己受21世纪电视剧情荼毒太深了。但对上展晴儿眼睛的那一刻,我的手还是下意识往旁一挥!
“啊——啊!”展晴儿双手被挥开。脸上已然红得滴血,双眼一翻,身子一仰——
“碰——”
一阵灰尘轻轻扬起,展晴儿呈大字型倒在了地上。
……
言笑离得展晴儿最近,很不幸地目击了全过程,一张小脸“唰”地变得煞白。小九手里还抓着刚从我嘴里夺过的半个豆沙包,一下从手心脱落,掉到了地上。四周的食客突然变得奇静无比,惊恐万分地将视线投到我们身上。
一时静谧。
“来喽!来喽!新鲜出炉的小春卷子咧!”女小二粗犷的声音不适时地从里间穿透出来,紧接着帘卷一掀,一个高大的身影捧着两大笼包子“嘭嘭嘭”地冲了出来,抬眼看见面面相觑的众人,视线一转,笑着向我的方向冲了过来:“客官!您要的小春……”
“啪叽”一声脆响,女小二的动作和我们的呼吸同时一窒。
莫名其妙地停下脚,莫名其妙地低下头。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女小二的动作移动,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她脸上忽地血色全无……
两米多高的女巨人,身强力壮,四肢粗壮,腰围数值等于三个小九加一个言笑,体重数值经目测可确定为一百五十——还是公斤——如此剽悍的一个女人脚下,展晴儿的脑袋被踩得不见其踪影……
……
“死……死……死……”不知是谁颤抖着开了口,嗓音里有着令所有人为之战栗的不安,一声尖叫忽地划破天际——
“死人啦——”
“死人啦——”
“死人啦啊啊啊——”
“轰!”客栈顿时大乱!
食客们惊慌失措四处奔腾,内心无数念头飞闪而过:死了死了死了!京城二公子展想墨的亲生妹妹展晴儿居然在我们面前死了!据说二公子最宠小妹最喜迁怒,他妹妹在我们面前丢了性命他一定会恼羞成怒抓我们陪葬诛我们九族以表伤心难过……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最后结论: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贪图美色特地为了见传说中的两个美男一面从城东赶过来这里吃早点了……
女小二更加惊慌失措面如土色,趴在地上用力磕头,脑海以同样惊人的速度飞闪而过无数文字:怎么办?怎么办?俺踩死人了!俺踩死那个很恐怖的京城二公子的妹妹了!天呐!俺不想死啊!俺夫君还没抱上一个!前两天才和对面街的大珠好上,俺怎么会作出这等蠢事呢!?大珠!俺对不起你啊……
最后结论:呜呜,大珠……俺对你是真心的……如果俺被抓了,你不用等我,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当然,如果你等的话就更好了……
……
客站已经乱得像闹市一般了。食客与围观者乱作一团地嘈杂着,唯我们一桌五人雷打不动。
言笑煞白了好久的小脸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就在我暗自琢磨“这小孩怎么突然之间变得那么大胆”时,软绵绵地倒入了我的右手——感情他刚才一直都在为这一刻酝酿着。
小九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哄闹弄得有点发愣,由于他的坐的位置太过靠外,被胡乱奔跑的某食客一撞,便重重地砸入了我的左手,理所当然地粘在了上面。
我仰头45度,左手是纯粹装柔弱的重量级小九,右手是晕倒了还蛮轻的言笑。脑中自动生成等价定律:我甩开展晴儿的手=展晴儿挂了=展想墨杀人报仇=我死回了鬼都=鬼夫妻啊鬼夫妻……难道这就是我的命?
最后结论:万一展想墨群杀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叫骷髅加个名额,让言笑给我当个小的呢?
展想墨兴趣盎然地看着周围众人的反应,视线不意间瞟到曾少离身上。那厮笑得一脸含春,定定地看着一旁,眼底似乎跳动着些许不明的光芒。
展想墨一脸恶心地顺着他的视线移动,果不其然对上阮璐的脸。却忍不住一愣:那女人一手护住一个孩子,保护他们不让疯跑的食客撞伤。脸上带有看透这一闹剧的坦然和不好说破的无奈。双眼凝望虚空,神色专注,气宇轩昂。
心莫名一跳,展想墨有点反应不过来。原来如此,这个贱民还有如此一面。也对,毕竟是曾少离看中的人,终究不会太窝囊。心底又一动,突然想起这个贱民说过的“丑男”二字,杀气滕然升起。
曾少离的视线早已收了回来,专心品茗之际,身旁一股灼人的杀气汹涌而至——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发出的。
可抬头望去时,却比预料中多了那么几分不同:瞪人的的确是展想墨,但他怒视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一旁的阮璐。
不过是说了“丑男”二字,展想墨对她的怨恨会比对自己的怨恨更深?
曾少离不置可否地微微摇头,不动声色地在两人身上扫了几眼,决定还是打破一下这种诡异的氛围。尽管当事人的阮璐并没意识到展想墨的视线,尽管展想墨泄出眼底的是浓郁的杀气,但那种盯着阮璐的灼热视线还是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
轻轻咳漱一声,京城大公子温润无比的声线适时响起。像拂过湖面的温柔春风一样,轻轻泛起一圈圈涟漪。
然后我听到了一句很诡异的话。
“好久没见过晴儿她这么开心了。”
以姐之名(中)
“好久没见过晴儿她这么开心了。”
……
乱轰轰的客栈因这句话一时无声,离得近的人因这句话的内容处于茫然状态,离得远的人则因说话人的声音感到心中淌过涓涓细流。
我从发呆状态清醒过来,一脸黑线地看向曾少离,却发现他半眯眼睛笑得一脸高深。琢磨一下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我的视线开始下移。
展晴儿的头深深嵌入木板。客栈的设施好像不太结实,女小二那一脚将她的头踩住的同时,木板也随之爆裂开了。展晴儿的身子在地板上,脑袋下仰,双目紧紧闭着,胸膛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脸上还挂着幸福得白痴一样的笑容……
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
你姐姐我在这边被打击得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一边扶住左右两只体重极不平衡的小孩的同时 还得凄凄切切地构思和骷髅做鬼夫妻的婚后生活——就在我已经做好所有心理准备打算回去就拜堂成亲那啥子时,你才告诉我你在倒地昏睡!?
也太对得起我了!
我愤愤不平咬牙切齿中。
不同于我的低落,女小二和众多食客很有默契地同时发出一声松一口气的叹息。
众食客感动得泪流满面心潮澎湃:万福金安!感谢上苍!我们不用被诛九族了!真是上天有眼啊!小人以后定当天天杀猪日日还神,还请各位大仙多多庇佑,以后我们流连烟花之地时多有关照……
女小二激动得嗓门哽咽直挠地板:大珠啊!俺不用被收监也不用掉脑袋了!俺没有对不起你!俺就说嘛,俺那么小身子小腿的怎么可能踩死人呐!俺决定了,为了不浪费时间,俺明天就给你家送聘礼去!俺们马上成亲!大珠……
周围忽然洋溢起的愉悦气氛让展想墨大怒,凶狠地向曾少离一瞪,愤怒之情劈头盖脸砸出:姓曾的,你什么意思!?
曾少离双眼微睁,眼底投射出普度众生的光芒:我只是看不惯你如此戏弄他人的恶趣味而已。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空气中闪过无数火花,眼看新一轮的暴动又将开始。
“公,公子,需要小人把小姐送上厢房吗?”适才跑进来通信的小厮不知死活地问了句。展想墨一记眼刀射过,顿时将他吓得花容失色,颤巍巍地垂下了头。
“不用了,叫她起来吧!”展想墨被人打了岔,心情很是不爽,自动将怒气投放到了自家妹妹身上,冷着脸阴森森地笑了几声,“既然她那么高兴,那我这当大哥的,也该恭喜恭喜她不是?”
还在昏迷中的展晴儿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高兴?”我不解。
曾少离笑着,轻轻把头凑到我耳边:“晴儿但凡听闻自己喜爱男子的事情,或是与自己喜爱之人在一起,就会有面红耳赤不能言语的毛病。就算晕倒,也是常有之事。她自幼如此,身边的人都已习惯。适才定时她听了什么开怀的消息,才会一时激动……”
我额头一沉,一排黑线:开怀开到晕倒……先不探讨那个晕倒的姿势有多难看,最重要的是,你确定那个恐怖的场面是即将晕倒的人的表现吗?我怎么看她都像喝了一百瓶农药毒发的状态啊……
没有多少时间腹诽,这一头展想墨已经不客气地拽着半昏半醒的展晴儿往楼上厢房走去了。曾少离看着她被倒提着往上拖去,脑袋沉重有力地一下下敲在阶梯上,实在可怜。沉吟一下,也跟了上去。我怀抱无穷的八卦之心,抱着抱着言笑窜上楼道,只听见后面小九紧张的声音:“阮姐姐等等我!我也去!等我拿个包子……哎,两个……等我拿了这笼包子……”
……
厢房里,展想墨居高临下地坐在,戏谑地盯着展晴儿。展晴儿脸颊红红的,脸上始终挂着幸福的傻笑,却不看她哥哥,而是时而低头捂嘴,时而仰头露牙。
我抱着言笑,身旁坐着小九,在曾少离的带领下公然坐在屋内旁听。整间屋子都充斥着小九咀嚼包子的“吧唧”声和展晴儿自我陶醉的美人笑。
就那样过了大概三分钟,展想墨龇牙咧嘴地开口道:“晴儿,说说,刚才听了什么消息如此愉悦?”
“大,大哥……”展晴儿的精神似乎处于恍惚状态,闻言双手往脸上一挡,无限娇羞,“呀……大哥,你明知道……”
“噗!”小九口中的香茶喷了出来。
“大,大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展晴儿突然放下手,忐忑不安地结巴着,“能不能……帮……”
“不能!”展想墨毫无商量一句完工。
“大哥!”展晴儿急了,“大哥你自小看我长大,你是我的亲大哥吧?”
“我的确是。”展想墨事不关己地挑着手指甲,丹凤眼一挑,露出一个可恨的邪笑,“想让我帮你?求我啊!”
我白眼一翻,这台词真是怎么听怎么熟悉——记得我曾经很沉迷的高H高虐“吡”(消音)系列小说里,某个小攻就经常这样对小受说同样的话。明明看着小受已经风中凌乱了,还及其恶劣地冒出一句:“想要吗?求我咯!”
……能对自家妹妹说出这种有腹黑欲的人才会说的话,展想墨是个变态吧。
我对着空气无声地叹息着。
“大哥……”展晴儿哭丧着脸,一副恨不得九叩十拜的样子。
展想墨微微一笑,眼神悠闲地传达着:你爱求不求,不求我就不帮。
展晴儿咬牙,双眼一闭,身子一挺,一坨流利的语言喷涌而出:“大哥的美貌出凡脱俗娇艳欲滴清纯无比,你那如飞天般迷人的身姿,如水波般荡漾的温柔眼神,如蛇果般诱人的醇香红唇,深深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我对大哥崇拜憧憬全力支持,愿意为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求回报,只希望大哥能偶尔运用一下你天赐的才华为你愚钝的妹妹指点前路!”
……
展想墨对着空气无声地笑得很抽搐。
比他更抽搐的是站在他身后的我们一众人。
什么叫娇艳欲滴清纯无比,你有见过那个人类能同时拥有这两种特征啊!?
还迷人的身子,水波荡漾的温柔眼神,诱人的红唇……
撒谎也要打草稿啊!你就这么看着自家大哥长着黑痣麻花一片油光满面的脸信口开河,小心今晚被雷劈!
“……呵呵。”展晴儿谄笑着,满怀希望地开口,“那大哥,你会帮我吧?”
展想墨斩钉截铁:“不帮。”
展晴儿震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展想墨狂笑:“我就是想看到你绝望的样子,哇哈哈哈哈哈……”
……展想墨果然是个变态。
展想墨自顾自打开门走开,夸张的笑声渐行渐远。展晴儿脸一沉,气场全失地缩在了角落划起了圈圈。
从头看到尾的曾少离又好气又好笑,转头看见我们三人一脸不解,便细声讲解了起来:“晴儿自幼爱慕想墨的师弟蔺家三公子,可惜因为她每每和爱慕之人相处,便会脸红晕厥,所以从来不敢与蔺家三公子单独相处。如果没有她大哥相陪,她连见蔺家三公子一面都无能为力。”
“咦……”我感叹,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纯情的人。
“蔺家和展家一样,都是名门世家。蔺家三公子作为闺中男子,与我和展想墨稍微不同,并不能随意出门走动。所以两人能够见面的机会寥寥可数。”曾少离一声轻叹,“我听闻蔺家进来为避暑南游,而新城附近恰好有一处避暑山庄挂在了蔺家名下。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那个人来到了这附近吧。”
“那岂不是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啧,真可怜!”小九托着腮帮子随意地冒出一句。
曾少离深深地看了小九一眼,若有所思。
展晴儿一直背对着我们,即使不回头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飘散开来的浓郁怨气。来了古代这么久,难得遇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我心里窒息已久的八卦之火不由熊熊燃烧。
“喂,你哥不帮你,我帮你怎么样?”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蹲在了展晴儿面前,眼冒红光地盯着她。
展晴儿飞快地抬起头,眼中闪过的希望的光芒在对上我的脸那一瞬间迅速湮灭。空气静止了那么几秒,她重新低下头,继续画圈。
我持之以恒:“我说认真的。我帮你吧!姐虽然低调,但好歹当年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红娘,撮合过的俊男美女那是排着队都数不清!你要错过这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展晴儿手指不离地,身子一转,撅给我一个ρi股。
我不依不饶,绕到她面前继续宣传:“这样吧,都那么熟了。最多我给你打个折,团队价 ?”
“……”展晴儿面无表情,转身,画圈圈。
我:“……你再信不过我也用不着这样吧?别人和你说话时给别人看ρi股是很不礼貌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说得太粗俗了,包括曾少离在内的所有背部都有点僵硬。展晴儿别别扭扭地转过身来,手指还在地上划着:“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无聊!我已经来到这个鬼地方差不多一个月了,还是天天见丑男天天吃馒头天天当跑腿天天没事做!别人玩个穿越都是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偶尔上个战场见个皇帝逛下青楼跳个崖,就我无聊得都快回鬼都和骷髅拜堂了!难得突然冒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你说我能错过吗!?
以姐之名(下)
我在心里愤怒地嘶吼着,表情却维持得正义凛然:“帮人,需要理由吗?”
展晴儿的眼神很茫然:“不需要吗?”
我一拍她的肩膀,潸然欲泣:“当然不需要!像我这么无私的人,帮助别人基本上就是本能!你看我这双真诚的眼睛,你有见过像我这种一看就知道是好人的人吗?我告诉你,没有了!这世界像我这一样心地善良写在脸上的人几乎都绝种了!能遇到我是你的奇迹啊!”
展晴儿毫不掩饰眼底的怀疑。
我再接再厉:“知道什么叫红娘吗?红娘就是帮助世人于大苦大难,不管你是单恋还是双恋,暗恋还是明恋,红娘一出,保你抱得美人归!有杀错没放过,给我一个机会,我还你一段幸福美满的姻缘!”
展晴儿呆呆地开口,“你是专门负责绑架买卖的山贼什么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忍不住一掌拍在她脸上。
但还是在血案发生前一秒想起了她哥是展想墨。
于是硬生生把高高扬起的手拐了个弯,放在头上,开始挠。
展晴儿看着我,有点发愣。
我决定最后来一击,实在不行就算了:“晴儿,在我和你见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跟我的妹妹长得特别像!真可谓一见如故。所谓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眼看着和我妹妹长得那么像的你即将步入求爱不得然后心灰意冷最后孤独终老的不归路,身为你良友知己的我难道不该挺身而出救你于大苦大难之中咩!?”
……
我承认我说的话很狗血,也觉得自己双脚打开蹲在地上说话的形象相当猥琐。但鉴于输人不输势,我还是坚定不移地看着她,眼底就透出两个字——真挚!
展晴儿被我眼底的真挚弄得有点发悚,脑袋左摇右摆地躲开我的视线。
我锲而不舍地跟着她移动,力保自己完美的笑容充分展现在她面前。
被我逼得退无可退,几乎完全贴在墙上的时候,展晴儿终于半推半就地点了个头。
我瞬间圆满,兴奋地从地上跃起,还没来得及用语言表达下涨得满满的成就感,就对上了小九哀哀切切的眼神。
“……你趴在地上干嘛?还有,你那是什么恶心的眼神?”
“没……刚才那阵势看起来就像你要强吻人家。小小不好意思,所以我帮他过来看着点你。”
……
小小的脸唰地红了,飞快地看了我几眼,捂着脸转过了身。曾少离也扭扭捏捏的,两朵红晕慢慢浮上了他的脸颊。虽然有面纱遮挡,但眉眼处突然增添的艳丽还是让我看得恍了恍神。
小小害羞也就算了……你凑什么热闹?
为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泡男这一道路上坚定不移地打持久战——简单明了地说,就是应我的要求,展晴儿红着脸将那个传说中的蔺家三公子的资料一水桶倒了出来。
姓名:蔺佑
我的感想:名字没什么特色。
身份:官拜一品的蔺大学士家中三公子,兼京城美男排行榜第三名,兼展想墨师弟。
我的感想:又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也就算了,反正除了我和俩小孩,貌似身边的人个个都背景一箩筐。但是至少告诉我一下那个美男排行榜是怎么回事啊?不会真的是曾少离排第一你哥排第二的那个吧?你开什么玩笑!
性格:温柔体贴气质高雅贤夫良爹……一句统概,和展想墨完全不一样。
我的感想:可以理解,你哥就是一反面教材,与之完全相反的人就算不是完美也应该离那差不多了。
兴趣:琴棋书画诗酒花全部。
我的感想:接下来那句应该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无能”吧?果然是有钱人的兴趣爱好,我怎么就没那个命呢?
展晴儿不置可否地看着我,一副“我看你能想出什么主意”的模样。
我心底多么的善良,哪会让她失望,眼珠一转就想到了好方法:“所谓泡男,啊呸,所谓追求真爱,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展晴儿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我干咳一声,继续道:“所谓追求真爱,一开始就是要让对方看到你的优点,无视你的缺点。然后发展到为你优点深深折服的同时,连带你的缺点一起包容……”
“听不懂你说什么……直接点,我该怎么做才好?”展晴儿对手指。
我嘴角一咧,一字一顿:“英——雄——救——美!”
这下不止展晴儿,连小九扫过来的眼神都深沉得像在看白痴。
我不满了:“你们对我说的有什么意见?”
“阮姐姐真笨!”展晴儿没来得及开口,小九就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起来,“蔺佑是大学士之子,平常出门身边哪会没人跟随。别说遇险,就是走路摔倒都有小厮在下面垫着。再说了,那个叫蔺佑的不还是展想墨的师弟吗?我听说,展想墨师承断晓派,师傅颜落当年在武林可是响当当的厉害!有个那么牛气的师傅和师兄,想要动什么手脚玩英雄救美,那是根本不可能!”
曾少离摸着小九的头,笑道:“没想到小九懂得这么多。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呢?”
小九得了夸奖,鼻子高得差不多都伸上了天:“那是!也不看我是谁!我遇,遇过那么多人,每天在福雷城摸爬滚打,消息最灵通的就数我们这群小乞丐了。”
“原来如此。”曾少离笑着,若有所思地移开了视线。
展晴儿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咧开嘴唇一阵狂笑:“你傻呀!英雄救美只是个统称。反正救美是救,救丑也是救。你救了个美男,别人还可能觉得你是贪图美色。反过来说,如果你救的是个丑男,别人反而觉得你心地善良。只要你在救人的过程被蔺佑看到,你觉得他对你的好感会不会……”
想到开心处,我和展晴儿忍不住“嘿嘿嘿嘿”地奸笑了起来。
小九黑线:“你才傻呢!要真有那么简单,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做啊。”
我回眸一笑,豪气万丈地开口:“咱们游湖吧!”
新城是个很别致的小城。城池虽小,但景色却很撩人,其中出名的莫过于西城郊的泉眼湖。据说泉眼湖湖水清澈,湖水是从泉眼处流淌而来的山泉。这些泉水在月光照耀下,远观如一条飞转盘绕的银蛇,近观如夜空中坠下凡星,异常光彩迷人
但说是这么说,想上演英雄救美,怎么也得挑个大白天——不然天黑乎乎的,最容易弄出个认错人的闹剧。
我现在正摇摇晃晃地坐在曾少离赞助的一艘小船上,一边欣赏着泉眼湖优美的景色,一边和展晴儿进行实地教育。
简单来说,我想出的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拯救落水路人甲”方案。
“所以,你只需要在见到路人甲落水的时候英姿飒爽地往水里一跳,用你强劲的臂弯将软弱的落水者轻轻地捞起,再摆出一副无比关心的嘴脸询问一下那人状况如何死了没有,最后装作不经意间抬头看见蔺佑,露出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微——笑。”
我感情旺盛地顺势做着动作,展晴儿却面露难色:“可,可是……”
“别可是了,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马上来练习一下!冲啊!”我一声怒吼,猛地站起身来,将身边坐得安安稳稳的小九往旁一撞!
“啊——”水花激溅,庐山瀑布一样猛然掀起,从头顶方向灌了过来。我没料到小九的重量可以有这种威力,躲闪不及,当下淋了个正着。小九慌张失措地在水里尖叫扑腾着,双手拍起的浪花轰得跟爆破机差不了多少,眼看着就快撑不住了,展晴儿却还在旁边发着呆。
我急了,一脚将她踹了下去:“还愣!给我救人啊!!”
“啊————”一阵更大的尖叫声传来,水花激溅,展晴儿慌张失措地水里尖叫扑腾着,“救命——救——噗——我不会游……噗噗噗噗……”
展晴儿挣扎的速度比小九快,沉得更快……
我愣愣地擦了擦脸上的水,看着还在湖中扑腾得欢的小九,和他旁边一连串不断冒出湖面的水泡。
一声怒吼猛然爆发:“两秒钟而已!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会吗!?”
……
结果,还是我去救的人……
湿哒哒地回到客栈,不意外地看到曾少离和言笑意外的眼神。听了事情的梗概后,言笑忍不住担忧起来:“真危险……若是再晚一点,可是会出人命的……”
我垂头,虚心接受批评。
晴儿刚从落水的虚惊里恢复过来,见我低头,笑眯眯地凑了过来:“乖。认错就好,以后不要再犯啦。”
我一记眼刀!
展晴儿心脏鼓声如雷。
曾少离问:“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不过是不会游泳,让她学会就好了!”我回眸一笑,冲他露出两排尖牙,“不过,可能得让你帮个忙。”
曾少离一愣,眉眼眯起,缓缓应道:“好。”
展晴儿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水深(上)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在哪里都是灵的。
半个时辰后,展晴儿已经在水里飞快地扒着,速度超然在湖水两岸来回游动。可是她脸上没有一点高兴的神色,反而惊慌失措,满脸惊恐,好像身后有水鬼追着她一样。
我无比欣慰地看着水中的她,扬声鼓励:“游泳就好好游,不要在那里鬼叫!眼睛睁那么大干嘛!你就不能摆出个英姿飒爽的表情吗?”
展晴儿尖叫依旧,声音不低反高。
视力比较好的人,可以看到展晴儿白浪滔天的身后,有一条清晰的黑线跟随着她飞速移动着。展晴儿心里一慌,动作微滞,身后的黑线嗖然赶上,然后——
“啊——”又是一声尖叫,“它咬我了——它又咬我了——”
水里一阵扑腾,激荡起来的水花隔得老远的都能溅到岸上的我身上。我忍不住感叹起来,顺手扯了扯曾少离的袖子:“实话说,你那只东西哪弄来的?”
“那只……”曾少离疑惑似的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你是指红鳖吧?”
对,红鳖。红色的鳖——就是现在水里追着展晴儿咬得正欢的那条黑线。
“红鳖是我娘和我爹外出游览时买的,据说在海外很是常见。估计是吹多了海风,性子暴躁得很,一下水就会咬人。”曾少离语气中略带笑意,“我见它颇有灵性,便一路带着,只是没想到,如今能派上用场。”
我干笑:何止能派上用场,让那只鳖露一下牙齿再把它扔游泳池里,估计我也能游得出世界纪录……
看着在水里挣扎嘶吼的展晴儿,我实在不忍:“晴儿,加油!我支持你!我用精神支持你!”
展晴儿:“我¥@#¥%*#……”
又是半个时辰。
我百无聊赖地蹲在岸上玩着手指,内心无比寂寞。
言笑和小九呆在客栈,曾少离不知怎的最近总是很忙,虽然每次回到客栈都能见到他,让他帮忙干点什么他也绝不推挽,但一转眼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至于展想墨,我跟他八字压根儿不合,别说对话了,几天来基本没见过几面。
人一无聊就犯困,我吧嗒着脑袋,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先回客栈补个眠再回来看展晴儿。就在这时,一滩水“哗”地从湖里泼出,展晴儿气喘吁吁地一手支在地上爬了上来。
“啊!你上来了?学会游泳了吗?”我勉强睁开眼睛,精神了一点。
展晴儿抬起头,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哭丧似的表情。预先包裹了几层白布的双手如今明显的布条破碎,凑近了看,还能看见上面一排排异常清晰的牙齿印。
我完全清醒了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别难过了,最起码你学会了游泳。告诉你,不会游泳还跳下水救人,那种蠢事只有小说里的陪衬配角才会做!你该感谢那只鳖,它是你生命中的明灯啊!你看,刚才你不是游得挺好的嘛?来,跟姐姐给你师傅拜一拜。”
在水里泡了一个时辰总计两个小时身上心上伤痕累累的展晴儿迫于没有力气反抗,懵懵懂懂地朝着湖水行了个大礼,终于轰然倒地——下面压着我。
“重死了!你要晕可以回到客栈再晕嘛!你哥武功那么牛,你怎么跟他一点都不像啊!快给我起来!”
夕阳西下,巨大的吼叫声惊起了树上的鸟雀。我半扛半拖着展晴儿往回走去,不远处的庭院里,两个身形瘦削的男子正朝这里看来。一个出神地顺着远处望去,另一个则媚笑着挑了挑眼角,眼中闪过狡黠的神色。
把展晴儿弄回客栈后,一点不出奇地,那孩子倒在床上就不动了。跟在后面屁颠屁颠捧了盆洗脸水的小二见状尖叫,穿透力极强的叫声活生生将正在走着楼梯的老板娘胖奶奶吓得跌倒在地。
无言,走出门口,将胖奶奶扶起来送到厨房,顺便捎回两笼烧卖和一只闻到香味自动自觉跟在身后的小九。
回到房间,女小二还在叫……
刚从外面回来的曾少离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上了楼梯,转头看了一眼,平淡道:“……睡着了。”
女小二瞬间失声,讨好地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我们“嘿嘿”一笑,耷拉着脑袋往门外退。
曾少离脸色不太好,风尘仆仆的样子,头上还挂了一根草。没有多想,我伸手就将那根草拿了下来。手指略过他的头发,没有想象中中的油腻恶心感觉,反而好像拂过秀发一样柔顺。
我愣了,脱口而出:“你最近头发是不是多了?”
“……啊?”曾少离一下没听清,疑惑地询问着,低头看见我手上的草,脸霎地一红,声音一下压低了好几度,“啊,谢……”
“阮姐姐,这个小笼包太少了!”手上突然一紧,小九不满的胖脸挤满了我的视线,“小小还在房里休息呢,你说你也不拿点吃的给他。”
“跟你说过多少次,那孩子现在叫言笑。”没好气地瞥一眼已经清空的包子笼,对于小九三十秒内解决完两笼包子的神速,我倒是没有多吃惊。换句话说,要是他没吃光,那才是怪事。
“阮姐姐快点去拿吃的给小小啦!”小九扯着我的手就往门外拽。
“等等!”被冷落了的曾少离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手指相触的一瞬间,感觉就像我摸在骷髅身上一样——手感一流。
我呆滞了。
小九呆得更彻底,揣在怀里不放的包子笼“咚”地掉在地上。
曾少离回过神,手缩了回去。
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舍。
曾少离浅浅一笑,递过来一张精美的帖子:“这是以我名义邀请蔺三公子出游的拜帖。约在了两天后的泉眼湖游湖。”
我眼中精光一闪,一下飞扑到床上:“晴儿!你赚到了——”
被我以天外飞仙姿势重重压住肚子的晴儿口吐白沫中……
两天后,泉眼湖上。
阳光灿烂,但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翻着一道道光彩驳离的虚幻。泉眼湖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美景地,湖水在温暖的阳光下笼罩着一层金边,草木闪着光泽。湖上摇曳着的几艘小扁舟悠游自得地随着湖水轻轻荡漾着,遥远的湖边挤满了围观的平民和隐匿其中的女侍卫。
几个绰约的身影在小扁舟上出现,隔得老远看不清晰,却还是引起了岸上百姓的阵阵欢呼。
这就是古代的明星效应。
要制造出展晴儿和蔺佑独处的方法很简单。首先,曾少离以个人名义邀约蔺佑出来游船,然后游着游着“巧遇”也出来游船的展晴儿和我。曾少离还佯装对我这个所谓的展晴儿的朋友很感兴趣,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勾搭着上了同一条船,为他们两个留下一片发展的空间。
展晴儿对这个方法很满意。
小九嗤之以鼻,半晌,拖着言笑搭上了我们的船,美其言“看着点你免得你对不起小小”。
然后,两艘小船在泉眼湖上晃荡了一会,我们看好机会,一叶扁舟冲锋似的晃到了曾少离所在的别致小船前。两船微微相触,船体晃荡了一下,可以听见曾少离不经意似的轻问:“有别的船靠过来了?”
再然后,别致小船上的青竹帘被轻轻掀起,露出一个挽着轻纱的男子的脸来。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三步。
被吓的。
眼前的人皮肤奇黑,透过阳光,明显地反射着光芒。没有眉毛,不见眼睛——当然,如果仔细找的话,还是可以在他眼睛应在的位置找到两颗花生米大小的籽的……
我为展晴儿的眼光感到折服。
但吃惊归吃惊,好歹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怎么曾少离和展想墨也在我面前晃荡了那么多天,有了近乎终极的版本做借鉴,我瞬间觉得蔺佑的样子虽然不大美观,但已经算是优等了。
于是重新站好,顺便将旁边浑身颤抖恨不得一头栽在地上的展晴儿往前一撞!
展晴儿一个踉跄,站在了船前的甲板上,一抬头,便对上了蔺佑的视线。
我发誓那一瞬间我从蔺佑那双花生米大小的眼睛里看到了惊喜——有□!
“啊,原来是晴儿。”“托儿”曾少离掀起了另一边帘子,略带吃惊,但很快绽开了微笑……“真是相请不如偶遇,晴儿也是来游湖的吗?”
“啊……啊啊……”展晴儿一见到蔺佑就慌了手脚,脸颊通红,眼睛东瞟西望,好不容易挑了个合适的角度,才松一口气,道,“是,是啊……早已听闻新城的泉眼湖景致如诗如画,恰好近来途径此地,便顺道来此游览一番。”
……
话是说得很好听,但你有见过谁跟别人说话是ρi股朝上眼睛朝下的……你就要是要躲开蔺佑的视线,难道就不懂挑个好看点的角度吗!?
我恨铁不成钢,装作要走上甲板,抬脚便往展晴儿的鞋上一踩!
“嗯————”展晴儿猛地从地上弹起,一声凄厉的尖叫被活生生噎在喉咙。
我挤眉弄眼,以表情传达出痛心疾首的效果:你叫啊——叫出声来你在蔺佑面前可就一点面子都没了!有点出息好不好!
展晴儿龇牙咧嘴,满脸批评接收马上悔改的神色:我不叫……我有出息……你松下脚可以吗……
水深(下)
“咦,这位小姐是……”曾少离的声音响在耳边,我缩了脚,回头冲他咧嘴一笑。
他眼睛一闪,垂下头来羞涩状,两只脚还有意无意地撩着地面,充分将发情期少年的动作模拟出来。我忍不住感叹:曾少离,你不去当影帝真是太可惜了……
“这,这位是我的良友阮璐,今日是陪我来此地游览的。”展晴儿勉强往前挪了半步,可能是由于脚还疼得厉害,居然让她面对蔺佑说话时意料之外地没有脸红发晕,而且眉头半皱的表情看上去还蛮有魅力——这点从她对面盯她盯得眼睛发直的蔺佑就能看出来。
我暗自点头,决定以后要给展晴儿准备一把小刀,什么时候她想和蔺佑见面了,就拿起刀子往大腿上一扎——相信治疗她脸红晕厥的毛病疗效一定很好!
“阮璐?岂不是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了师兄的民女?”蔺佑说话语气不是很好,略带嗔怪地瞄了一眼展晴儿,“展小姐怎么会和这等人成为良友的?”
我脑筋一抽搐,看向蔺佑的眼神马上不友好起来。
他刚才说话那语调,听上去就像在说“你怎么会和一只老鼠成为良友的”。
虽然我相信凭借展想墨的恶意攻击,我在这里的名气就跟过街老鼠一样大——但在我充满现代人尊严的心里,我距离老鼠那种生物还是有一段相当的距离的!
曾少离看出了我的不爽,开口道:“你师兄行事狠辣,能够得罪他的人也未必不是个人才。”
蔺佑不做声了,估计也是默认。
曾少离继续:“既然今日偶遇,也是缘分,不如我们四人一同游湖吧?”
“不行!”蔺佑骤然爆发一声狮子吼,把周围的人被吓得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能从他的身上看出展想墨那股泼辣的味道——不愧是师兄弟,性格也太像了——谁能教出这种徒弟啊……
蔺佑反应过来,迅速地看了一眼展晴儿,好像受了惊吓一般,声音变得细细软软的:“啊……我的意思是……我们与阮小姐初次相见,贸贸然一同游湖,会不会有点不妥呢?”又看了眼展晴儿,添了句:“绝不是我不愿与展小姐同游……”
……这个叫蔺佑的,性格比展想墨还纠结。
毕竟是展想墨的妹妹,在那种人身边呆的久了,眼光难免会有些扭曲。我了解地拍了拍展晴儿的肩膀,真诚道:“我不怪你。”
展晴儿一脸迷茫。
我趁热打铁,回头建议:“既然你不愿和我一起游湖,那不如我们四个人分开吧!晴儿就交给你了!”
“……咦?”展晴儿一声不解,背后一股力气袭来,身子不由往前一倾!
曾少离云淡风轻地从展晴儿头顶掠过,脚一点,正好将她往蔺佑的方向反脚踢了过去。然后“呼啦啦”一阵衣袖轻舞的声音,一个睁眼闭眼的瞬间,曾少离和展晴儿已经成功换位。
“那么,你们就先行一步吧!”充当船夫的女小二按照我们之前的吩咐,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便“嗖”地把船划开了。才回过身来的展晴儿花容失色,在甲板上奋力跳着:先别走啊!太快了!你们该给我点时间组织下气氛啊!
不得不说的是,女小二的臂力实在惊人,转眼间,他们所在的船已经距离我们很远了。曾少离看着远处不断在甲板上跳跃的小黑点,疑惑道:“晴儿她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可能是叫我们不用想她吧。”
曾少离:“……”
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清晨——天时。
一艘荡漾在波光粼粼水面的精致小船——地利。
一个可以被忽视的划船小二和一个离自己从来没有那么近过的意中人——人和。
当时间地点人物都对了的时候,即将发生的事情里暗涌的粉红已经成了理所当然——当然,前提是展晴儿有那个勇气的话……
短短小小一叶不到两米的扁舟,展晴儿愣是把自己和蔺佑的距离保持在了一米以上,头部保持着刚才凝望远处的角度看向虚空,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却怎么也不敢回头。
蔺佑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鼓起勇气往前挪了一步。展晴儿一直竖着的耳朵一动,兔子一般“噌噌噌”往前躲开……
以上就是我们把船悄悄移到他们附近时看到的场景。
“真没用!太没用了!”小九趴在船头往远处瞄去,一边看一边忿忿不平地嘀咕着,“比阮姐姐还没用!这样的人想娶夫郎,难了!”
“啧!这样不行啊!”我咬着手指犯起了难,回头一眼盯住小九,突然奸笑起来,“嘿嘿嘿嘿嘿……”
小九紧张,胖胖的手慌乱地挡在胸前:“你想干什么?我不会答应的!”
我笑得更开心了,一手按在他头上,语重心长:“小九,辛苦你了……”
“……咦?”小九嘴角一抽搐,与此同时,我的手猛然松开,一只脚高高抬起,直往他的ρi股踹去!
“又是我!”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小九力挽狂澜地往后一退。我没想到他如此肥胖的身体居然能够在瞬间爆发出那么惊人的速度,高高抬起的脚失了目标,脚下一滑,“吧唧”一声……
“啊——”久没有开过一字型的双腿如今完全贴在船板上,我眼泪都痛得流了出来。曾少离哭笑不得,只得上来扶我。
小九摸着肚子笑得很得瑟:“嘿嘿,看不起我——我小九身手可是很厉害的!”
“你……”我大腿筋脉火辣辣地疼,欲语泪先流。
“稀里哗啦噗……救……”虚弱的求救声若隐若无,连同水花被胡乱泼打的声音一起传来。船上三人一同愣住,四处环视,低头一看。
小九的身后,原本言笑站着的地方——空的。
远处的水面,一个小孩正慌乱地扑打着水花,眼看越来越无力——言笑。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迅速模拟出了一个所谓的事件发生流程图:我们看见展晴儿和蔺佑发展不顺利,然后我为了施展救人计准备把小九踢下水,然后小九为了躲开我用尽全身力气往后一撞,然后这一撞活生生将他身后弱质纤纤虚弱无力的言笑以百米投球的方式撞出了船外撞到了水里……
“你到底有多重才能把他撞飞那么远啊!?”看着五米开外痛苦挣扎着的言笑,我忍不住冲小九爆发了。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响亮的求救声突然响起,却不是从我们这边传来的。转头一看,展晴儿船上的女小二正扯着嗓子叫得正欢——这也是我们之前吩咐她的,在我们这边有人落水时,她一定要在对面船上大声吼着,尽量制造出情况紧急的假象。
但问题是,我们这边都没开吼,你一个人在那边吵什么吵啊!?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来不及等展晴儿救人——按照她那速度,捞起来时言笑搞不好已经在鬼都等我了。我深呼吸一下,双手按住船边,英姿飒爽地往水里一跃!
“阮姐姐!你别冲动啊!”小九一声尖叫,抓住了我的脚!正在往空中做跳跃式的临空飞腿被这用力一扯,我只感觉脚腕处“啪嗒”一声脆响。一阵刺痛的感觉扎过脚腕,原本应该无比唯美的头部先入水姿势变成了我“啪”一声全身同时打在水上……
“噗噜噗噜噗噜……”水花飞溅,原本只有一个孩子苦苦挣扎的湖面现在多了一个人。不同的是这人是一脚被死死抓住,头部完全浸在水里拼命扑腾,却怎么也无法摆脱那只黑手。
曾少离看出了端倪,一时心急,手一挥,一股气流打在小九手上。
小九一声惊呼,松了手,被他捉住扑腾了半天的我脚上力道一松,顿了半秒。刚准备就此冲锋向言笑游去,不料……
“噗噜噗噜噗噜……”水花飞溅,我胡乱拍着湖水,边喊边挣扎,“救……咳咳,我脚抽筋了……”
……
另一艘船上。
“啊……有人溺水了!”蔺佑一声惊呼。
展晴儿恍了恍神,从紧张地气氛中恢复了一点。
“啊!又有人溺水了!”蔺佑又是一声惊呼,“不会游泳还跳水救人!?”
展晴儿再一恍神,完全清醒过来,看着远处水里扑腾得欢的言笑和阮璐,心里一阵感动:璐啊……你才跟我说过不会游泳还跳下水救人,那种蠢事只有小说里的陪衬配角才会做——现在你居然为了我做出这等事情,好人呐……
“啊——”一阵凄厉的叫声突然响起,我一边痛苦地拍打着水花一边哀嚎,“天呐……什么东西在咬我!啊!红鳖在咬我!偶买噶——”
展晴儿一个激灵,仿佛是呼应我的尖叫一样,英勇无比地往前一踏——
身后蔺佑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惊呼——
岸上围观者发出漫长的欢呼——
接下来的情景请大家自由想象,反正,十多秒后展晴儿已经英勇无比地站在了岸上。脚下趴着几乎气绝的我,我身上趴着几乎气绝的言笑。
岸上围观者欢呼声阵阵,夹杂着船上蔺佑略带朦胧的眼神,看得展晴儿心花怒放。她好不容易控制住即将晕厥的欲望,低下头:“他,他,他看我的那种眼神……我好开心……”
……
言笑一阵咳嗽,虚弱的身子趴在我肚子上抖了抖,略带哭腔。我用力甩了甩手,那只红鳖还稳稳地挂在我手指上,欲哭无泪:“我更开心啊……”
思想也深(上)
拯救落水路人甲计划完美成功。
按照展晴儿的话来说,蔺佑回去前一秒眼神还朦朦胧胧地盯着她,把她看的都不好意思了。
我不好打击她,只能一边腹诽她到底是怎么从那两个爆米花大小的眼睛里看出朦胧,一边阴沉着脸,将桌子上热气腾腾的汤勺起,放了一碗在言笑面前。
回来后一路沉默不敢说话的小九闻到香味,屁颠屁颠地从房里跑了出来,走到我身边小狗吐舌状:“阮姐姐……这是什么汤啊?”
我清清冷冷一个眼神射过去:“……红鳖汤。”
小九小心翼翼地摸着肚子:“我看这红鳖汤调料放得不太够碍……要不我给你们尝尝味?”
我不理他,给自己又勺了一碗,坐下。
言笑不忍地看了他一眼,捧着碗的手缓慢地向他那个方向移去。
小九眼睛发光地迎上去。
我伸手一拦,截住了汤。然后转身,拿起勺子对着言笑温文尔雅:“亲爱的,我喂你。”
言笑脸轰地红了,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地被我抱在怀里喝起了汤。
小九看着那碗原本快要入口的汤现在一点点消失在言笑嘴里,抓着头发很是纠结。我趁着给言笑擦嘴的空当抬头,一咧嘴,冲他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于是他更加纠结了……
言笑的汤没了,我的汤还放在桌子上飘烟。小九没有纠结多久就直接伸长了手——颓废不是解决办法,出手才是硬道理。
我又一拦,比他快半步拿起碗,从他鼻子下一晃而过,递到展晴儿面前:“说了那么久,喝完汤补补口水吧!”
展晴儿停下了话匣子,满脸幸福地接过汤。抬头看见小九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下笑颜绽开:“我跟你说,今天蔺佑的眼神是多么的朦胧……”
小九黑线,看着那碗汤在自己面前飘来飘去,伸手就抓。
“我的英姿已经深深留在了他心中……”一个左转身,扑空。
“刻在了他的脑海……”一个右转身,扑空。
“我好幸福!”一个高抬手,扑空。
展晴儿低头,小九眼睛通红瞪着她,大口喘着粗气,目光锁定在她手上那碗汤。
展晴儿了悟,指着汤冲小九笑了起来。
小九拼命点头,眼中闪过无数期待的星光。
展晴儿几口把汤灌进嘴里,将碗放到小九手上,无比真挚地一点头。
小九手持空碗,呆滞状。
然后小九蓦然回首,眼睛一下对上桌子上高高放置着的汤锅。
小九脚步如飞!
我飞得更快!
事实证明人长得高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手比较长,当时小九的手距离汤锅只有零点零一公分,但四分之一柱香之后,汤锅已经完全落在了我的手上。
小九火了,用尽全力往我的方向一扑!
我撒腿就跑!
客栈内其它食客纷纷躲闪,我捧着汤锅上蹦下跳,从锅中溢出的汤汁热气腾腾,被不幸淋到的食客哀嚎鬼叫此起彼伏。
曾少离身影绰约地出现在客栈门口,我眼见,一个转身往他飞奔过去,正好夺过小九的险险一扑。
曾少离配合地停了下来,看向我。我一把将汤锅递上去,豪气万丈:“小曾,喝汤!”
曾少离一愣:“喝汤?”
“新鲜出炉的红鳖汤,物美价廉味道可口只此一家,要喝趁早,不喝的话……”我回头,瞟了眼可怜巴巴的小九,咧嘴奸笑,“我就拿去孝敬下胖奶奶。”
曾少离又一愣:“红鳖汤?”
我移开视线:“最近市场里有很多鳖,这只是小二昨天买回来的。”
曾少离默然,伸手掀开锅盖。
锅底只留下浅浅几滴汤水的痕迹,一只被煮得熟透的红壳小鳖呈大字型趴在里面,嘴巴半张,可怜巴巴。曾少离信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拈起一支筷子,手指轻点,小鳖被筷子挑起,180度大翻身。
光滑洁白还沾着点葱苗酱汁的鳖肚皮上盖着一个显眼的红印,虽然看不懂里面三扭五拐的字体,但这个图案和曾少离腰间挂着的玉佩图案一模一样——从我见到曾少离第一面我就对那个玉佩很是关注,甚至天天偷看想着到底值多少钱——用脚趾头想我都不可能记错。
曾少离看向我。
我望天:“没有汤的话吃点汤渣也可以,壮阳啊!”
曾少离:“……”
小九隔得老远谄媚地冲曾少离笑着,吸引了他的注意后,再使劲往我手中的汤锅打眼色。
曾少离了然:“既然小九对这道汤如此在意……”
小九拼命点头,眼中闪过无数感动的火花:终于……终于……好人呐!
“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伸手,曾少离接过汤锅,抬起头,真诚地向小九一笑。
小九顿时风中凌乱。
“对了!”展晴儿突然一下站起身来,转头看我,眼神热忱,“接下来,接下来还有什么好方法吗?”
“接下来碍……”我摩挲着下巴,咧嘴一笑,“外在形象塑造成功,当然得轮到内在形象!”
“内在?”
“内在!?”
两个声音夹杂在一起响起,一个是展晴儿的,另一个……
众人抬头,一个浑身火红的男子飘然走进客栈,头发被风吹得卷起,手中长鞭呼啦作响。注意到众人的视线,男子缓下脚步,一记媚眼横飞,千娇百媚,霎时雷声震耳,电晕一群人。
“……”比起众多食客,我们一圈人相对冷静得多。展晴儿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小九也和言笑挤在一起说起来悄悄话。甚至曾少离头也不回,直接捧着汤锅冲小二打起了招呼:“有勺子吗?”
展想墨猛然回头,犀利的眼光盯在我脸上,原本荡漾着的表情突然消失无踪:“我说,你们刚才讲的什么内在?”
“反正不是在讲你的内在……”我小声嘀咕着,“不过看你也没有内在这种东西……”
“大哥!”展晴儿心情很好,一下迎了过去,面红耳赤地报喜,“大哥,今天我和蔺佑游湖,然后有人落水,然后我救人,然后……”
“早知道了!”展想墨不耐地一掌拍开她,“就你那点破事,出了点问题侍卫们都涌过来报告!烦不烦!?”
展晴儿一脸幸福地傻笑。
展想墨没好气地一声冷哼,长鞭一挥迈上了楼梯。
众人目送他上楼,拐弯,门“碰”一声撞上,溅起一点尘土。
我冲展晴儿招招手:“过来,又轮到姐姐教你求爱的好方法了。”
展晴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于是,求爱第二话,文艺路线。
我脑子没装多少关于爱情的理论,看过的小说基本都是看了就上上了再爱的行动派,所以当我决定让展晴儿走文艺路线后,脑子里之来来回回荡漾着那么几个可称之为经典的场景。
第一招,死了都要爱。
这招参考于某部曾引起相当轰动的电视剧,台词简单而不失深度,只需要把握时间,趁着对方被千万人拥护着打猎的时候冲出来——可以的话最好让胸口中下箭,然后留着血仰头四十五度,略带痛苦稍微心酸地说一句:“陛下,你还记得当年未名湖畔的夏雨荷吗……”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实力演以上戏码的。别的不提,就是冲出来往箭头面前昂首挺胸这个动作的难度系数就相当大。
第二招,宿敌我也爱。
这招引用于外国经典名著。莎士比亚曾经曰过:“真诚的爱情永不是一条平坦的道路。”这个时候,就有了传说中朱丽叶所说的那句:“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是罗密欧呢?”
这一招相对第一招来说就要简单多了。需要的道具是阳台一个,表情是三分惆怅五分悲催,再带一点点用洋葱熏出来的若隐若无的眼泪。
只是蔺佑那么尊敬展想墨,而且看他的样子貌似对展晴儿也不是没想法——宿敌的先决条件就不符合了。
第三招,用诗文示爱。
这招最俗了,无需参考引用,囊括古代现代,基本是人人都知道的桥段。但方法不怕旧,只要有用就好。鉴于这点,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拍着展晴儿肩膀上:“来,作首情诗给姐姐听!不要那些五言、七言的绝句。风格要豪迈,词语要露骨,句型要优美!”
展晴儿脸红,迟疑着点点头。
“吾爱郎,美!好美!好美!
吾爱郎,俊!好俊!好俊!
吾爱郎——”
“爱你个头啊!”我一下没控制住,一掌拍在了她的头上。旁边的小九、言笑捂着肚子笑得很抽搐。曾少离背对着我们貌似冷静,但看着他两只抖得欢的肩膀,不难想象他忍笑忍得多难受……
“你们这边的诗都是那么极端的吗?”我问曾少离。
曾少离回头,笑得太厉害的缘故,眼角还挂着些许晶莹的泪水:“不是的……这种诗,我也是第一次听……”
我无奈地看着他,忍不住伸手:“用得着笑得那么激烈吗……”
“碍……”曾少离好像没意料到我的动作,身子一僵,我的手已经抚在了他的脸上。
请容我直观而真诚地描述一下当时我手指的触觉:温暖,光滑,豆腐一样!只不过是手指碰到他眼角而已,就已经让我萌生出强烈的兴奋感:好想掐他的脸!皮肤好好啊!感觉好像那时候骷髅的皮肤一样!好喜欢啊!
思想也深(中)
空气突然浮动着些许暧昧成分。
我的手固定在曾少离眼角处,极其专注地借由擦泪的动作来回磨蹭着他的脸。曾少离一动不动,不知是僵住了还是因为太感动所以没反应。
的确他是长得不那么好看,可能除了我以外都没有别的人有那个勇气帮他擦泪了……但世界总是需要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相信我这个伟大的举动一定会被记载于史册——理由是我过分饥渴直接而令人崩溃地吃了一个丑男的豆腐!
……我狠狠地心里唾弃自己。
“你们够了吧!擦个泪都擦了差不多半柱香时间!小小还在旁边看着呢!”小九的声音突兀响起,打破了空气中荡漾的小粉花。
我有点不舍地缩回了手,转头看向展晴儿,准备继续传授知识。
那孩子一脸傻笑地看着我,眼神中满是崇拜,一伸手给我竖了个大拇指:璐儿,好样的!
我:“……”
展想墨坐在屋内,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密函。窗外若隐若无一阵轻响,他一蹙眉,不耐烦地挑起眼角:“说。”
几个穿着暗色袍子的男子灵巧地跃进房内,冲展想墨一鞠躬,递上手中的文书。
展想墨面无表情地打开,视线一扫而过,眼中突然迸出狡黠的光芒:“哦,还真是……”
半晌,他合上文书:“姓曾的拿到消息了吗?”
“虽然不确定,但在下几个追查此事的时候,确实有与形似曾府的人马相遇过。”一个为首的男子恭敬道。
“哼!”展想墨一声冷哼,将手中文书和密函放在烛火上。火苗窜起,从纸张的一角迅速吞没开来。烛火晃动,连着他倒影在墙上的影子也忽大忽小,“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给我挡住他的消息!”
“是!”
声音瞬息而发,下一秒钟,屋内只剩下展想墨一个人。他看着手中渐渐燃成灰烬的纸张,嘴角一掀,“哇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这一次一定是我赢!哈哈哈哈哈!姓曾的!还有那个说我长得丑的贱民!我这次一定……”
“展想墨!”一声巨喊突如其来地打断了展想墨的臆想,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碰”一声摔了开来。
我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展想墨一愣,狂喜的表情龙卷风过境一样瞬间消失,眼睛一瞪:“贱民!你太无礼了!如此擅闯少男闺房,信不信我拉你进官府!”
是是是,我是贱民我无礼……鬼才对你的龟房有兴趣呢……
我腹诽着,翻了个白眼,脚步顿了顿,还是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非常非常重要?”展想墨狐疑地皱眉,“站住!你能有什么话跟我说!?”
是啊是啊,鬼才有话跟你说呢……
我继续腹诽,表情却适当地转变成三分忧郁七分悲伤:“其实……你误会我了……”
展想墨一蹙眉,双手环胸,一副“我听着”的表情。
“我始终记得那天,我在绝地琅琊见到你。你那么自信,那么光彩夺目,走在路上的时候,眉梢眼角一如当年。”我努力挖寻着记忆,边说边死死盯住展想墨,眼神要多纠结有多纠结——这种眼神难度系数不是很高,只要我抑制住不断涌上来的胃酸,眼神效果差不多也是那样了。
“……当年?”展想墨被我盯得有点不舒服,表情僵硬,手里的长鞭蠢蠢欲动。
我装作没看到那鞭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步:“想墨,你相信前世今生之说吗?”
“别叫那么恶心!”展想墨眼睛一瞪,长鞭蛇一样窜出!
我一下往后退去,动作太急,手不小心一下撞到桌子上,顿时眼泪狂飙……
“你哭什么哭!?”估计展想墨没看到我手撞桌子,抬起头发现我两眼泪汪汪,惊吓不小。
“我,我是心痛啊……”我憋着一坨眼泪,悄悄将差不多肿了的右手放在身后,微微仰头,无比凄怆,“我心痛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展想墨狐疑地往后退了几步,从他那脸诡异的神色我就可以猜出,他脑子里现在只飘荡着两个字:疯子……
我再接再厉:“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曾经去过一件庙宇,那里的庭院有一棵很大的桃树。那时是春天,粉红色的桃花开了满满一棵树,风一吹,花瓣纷飞……”
“小时候的事情谁会记得啊!”展想墨不耐烦地打断我,“更何况本公子天性好动,东奔西走,遇到的树木不计其数,哪还会记得……”
我一脸悲哀地看着他,右手的痛觉火辣辣地传上来,眼泪“吧嗒”一声落下。
展想墨没想过会看见我哭,一下愣住了。
“这句话,你前世也说过……”我装作不经意地转身,看着已经肿起来一块的红通通的右手,略带哭腔继续道,“前世的你,也不相信我……”
“……”展想墨瞠目结舌,张了张嘴巴,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龇牙咧嘴地吹了吹手,调整下表情,再一脸悲催地回头:“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展想墨难以置信地一瞪眼睛。
我不管他,继续抒情:“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呵……说什么傻话……你以为我会相信……”展想墨嘴角抽搐着,声音弱弱地。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想墨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展想墨表情很诡异,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无语。
他死死地盯住我,一动不动。
我也不动,眼泪还含了两泡,看人都模模糊糊的。于是很诡异地,也许是光线折射问题,也许是手太痛影响了脑神经——展想墨在我面前的样子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火红的衣领处连接着披肩,散散地挂在肩上,衬得皮肤异常白皙,柔顺的头发简单地侧绑着垂在肩侧。一双水晶般折射出璀璨光芒的浅棕色眸子,鼻梁高挑,嘴巴紧抿,淡色的粉红让人忍不住会想亲下去。
就是那样一张脸,跟展想墨原来的样子一对比,恍若天堂。
我呆愣愣地擦了擦眼泪,视线清晰了一点。
展想墨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我安心了。
然后听到了展想墨冷淡的声音:“胡言乱语讲些乱七八糟的话!说!你有什么企图!?”
“我没有企图……”展想墨的脸一正常,我的反应也随之正常了。微微侧过脑袋,我作捧心状,“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曾经爱你,爱得化作了一棵树。日日守在你必经的路边,日日开花。风来的时候,花瓣飞洒,只是为了能让你回头看一看我……”
展想墨沉默了。
我得意了,回头看他,准备再接再厉,沿着革命的最终胜利前进。
一回头就愣在了原处。
皮肤白皙的少年,微微垂头,嚣张的神色收敛了一点,眉目柔和,似乎在想着什么纠结的事。火红色的衣服衬得他轰然而出一种特别的气质,虽是突兀的张扬,但也觉惊艳,抑或是、艳羡……
……我眼睛有问题吗?
苦笑着伸手又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展想墨,顿了顿,重复以上动作一次。
然后……笑不出来了。
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两个人,但诡异的是展想墨的样子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丑了还好说……但是变美了……
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什么,几乎被我捕捉到的时候,门口突然一阵喧哗。一直缩在外面偷看的展晴儿一众人重力不支,轰然倒塌,叠罗汉似的出现在大开的门口。
展想墨脸色突然巨变!
我回头,呆滞。
除了展晴儿以外,我不知道她身边那几个男的是谁……
一个穿着一身白衣,脸上蒙着白纱的男人。眉目清秀,眼眸流光溢转,会说话一样。淡雅的气质,第一眼就给人温和的感觉,忍不住想让人亲近——曾,曾少离!?
两个穿着相似青衣的小孩,一个偏瘦一个偏胖。瘦一点的那个眼睛水汪汪的,略带黄|色的头发柔软,看上去有小狗的感觉。胖一点的那个眼底满是聪慧灵气,小鼻子微微翘起,嘴巴鼓鼓的,包子一样——言笑和小九!?
我下巴有脱臼的冲动。
“你……”声音从背后响起。我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回头看时,那个貌似展想墨真身的俊美少年迟疑着问了一句,“你刚才说的,是不是都是假的?”
我呼吸一窒。
偶买噶……就算是假的……你让我如何跟一个突然变得那么好看态度貌似也好转了很多无论是视觉还是内心感官都给予我极大冲击的可怜兮兮的美男说:“是啊,刚才我是在实地演练,让你妹妹看下到底应该如何运用文艺示爱啊!演得不错吧?”
展想墨定定地看着我,一副怒视背叛者的眼神,如果我视力没下降的话,可以肯定他眼角微微泛红。
曾少离轻轻倚在门口,视线落在我身上。我不用回头都能感觉芒刺在背,然后忽然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把他误认为是鬼……
心头悲哀一阵一阵袭来……
我咋就那么傻那么天真,不知不觉中犯下了如此弱智级的错误呢?
……从基因来说,能有个展晴儿这种长相的妹妹,展想墨的样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啊!
……从社会来说,以丑为美这种事情不可能只发生在男性身上啊!
……从人口来说,就算这里是以丑为美,我也不可能只看得见丑看不见美啊!
突如其来的真相打雷一样将我劈了个外焦内嫩。下一秒种,我很荣幸地视线一黑,彻底同现实中对峙的场景挥手告别。
意识消失的那一瞬间,我确定我是在愤怒地大喊:“左——伯——桃——”
思想也深(下)
中国有句老话:白天不要说人,晚上不要说鬼。
因为一般说了,那个人或者鬼都会冒出来。
我从来没有晚上说鬼的坏习惯,但还是在高考前一天稀里糊涂地窜到了某坟场,然后和一大群视觉效果难以言喻的鬼鬼怪怪碰了个面。
我敢发誓那是我人生在世18年来有过的最糟糕的邂逅。
然后我安慰自己,这种诡异的穿越一定用尽了我所有的霉运,以后状况会越来越好的。
可是一出门就被山贼打劫……还险些在一女山贼手里搭上了我宝贵的“美色”……
我又安慰自己,毕竟才从鬼窝里钻出来,可能身上的霉气还没自然蒸发。
但接着又遇到了展想墨……
再接着言笑、小九、曾少离排着队出现在视线范围……
我才顿悟自己的倒霉系数是随着时代发展而发展的……
但是!
眼前的丑男们居然在某一天突然变成了美男——这对于长久面对丑男和鬼怪生活的我而言是多么幸福的冲击啊!
可问题来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为嘛之前看的时候是丑的,后来却诡异地变美了……
然后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貌似很久以前秦飘渺曾吞吞吐吐忐忑不安地给过“关我什么事……不是,就算下咒也不该是我下啊……”的提示——真相君就那么突兀地跳了出来。
在鬼都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我头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雄纠纠气昂昂地用标准普通话把骷髅狠狠骂一通,好让他知道给人下咒是件多么不道德的事情——万一恢复不了那我的终生幸福不就毁了咩!?
抱着如此雄心壮志的我奔跑了整个鬼都,然后惊悚地发现:整个鬼都,空的……
全世界的鬼都跑哪里去了!?
一根红线浅浅搭在阮璐手上,另一头由曾少离的手指按着。沉默良久,曾少离睁开眼睛,语气古怪地道:“……心有所思,忧心所致。”
“忧心?哼!不过是个贱民,哪有什么可忧心的!哦……估计是在担忧本公子会如何处置她吧?”展想墨立于窗边,语气里的咬牙切齿众人听得清晰。
言笑弱弱地开了口:“怎么会,阮姐姐她……她刚才也只不过是演一场戏……”
展想墨一记眼刀射来,赤红的眼球瞪得杀气盎然,硬生生把言笑吓得憋住了声。连带着一旁坐着吃包的小九也被吓得呛住。
曾少离不愠不怒地瞥了一眼展想墨,语气淡淡地:“适才,阮小姐的确是为了让晴儿能学会如何随机应变,自告奋勇找你演了一场戏给她看。”
真是哪壶漏水提哪壶!展想墨的怒气一下转了方向,视线蜇人地直扫曾少离。
“但是……”曾少离不动声色,“那眼泪,不像是假的……”
展想墨呼吸一缓,慢慢地冷哼了一声。
“而且晕倒前那个绝望至极的的眼神,也不似假的。”曾少离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又是一句。
展想墨沉默了,转头看向窗外,街道上的百姓行走喧哗,很是热闹。
“这个女子,不是会演戏的人。”曾少离总结发言。
言笑听得意思含糊,心里依稀冒出点不安。没有人再说话,空气突然有点凝滞。
沉默良久,小九干巴巴地开口:“问个问题啊……你们,不觉得少了一个人吗?”
我呆呆地蹲在某个坟头画圈圈,百无聊赖。已经回到鬼都半个时辰有多了,还是半个鬼影都看不到。在此寂寞的期间,我已经临近暴走地敲遍了鬼都所有的坟头,却始终没有一个小鬼出来冒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经从刚开始的略带愤怒到现在的低八度念叨:“太不给面子了吧,难得我回来一次,大鬼小鬼们都出门探亲了咩?骷髅,最多我不骂你了……好歹出来让我确定一下你们不是被道士收了啊……”
就在我念叨的空当,一面惨白透青的光影从旁边一闪而过。我眼睛一亮,撒腿奔跑,亲热地叫道:“小三!”
光影顿住,一堵高墙艰难地慢动作转身。
我飞扑过去:“太好了!终于让我逮着一个了!”
高墙“嗖”一声弹开,诡异地速度全开。我一下刹不住车,脸朝地狠狠啃了一嘴泥。
“为何你会在此地?”小三的声音闷闷地,透过厚重的墙面透过来,有点像回音。
我做小女抽泣状:“我半个时辰前已经回到了,可是整个鬼都一个人都没有。只留下一个孤独的我,芳心寂寞,空虚无助。好不容易找到了你……”
小三默,墙面突然裂开,一只瞳孔无限放大的人头大小眼球嵌在当中,带着血丝眼珠一转,定在我的方向。
我条件反射地往后连退三步。
然后听到了小三的声音:“鬼都原本就只有你一个人……”
我默……
好吧,是我的错。
我转移话题: “其他人,啊呸,其他鬼哪儿去了?”
小三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眨了眨眼睛:“楼下。”
我:“……啥?”
小三直接把我带到了树林深处。我环视一下周围,这里刚才我也找过,来来回回三、四次,但没发现有楼梯啊?
小三伸手指了指地上一口枯井,直截了当:“跳吧。”
我:“……”
倒不是吃惊于他突然间让我跳井,而是我实在想不明白——没看错的话他的手是从眼睛的角度伸出来的——他的内在到底是用什么规律构造的呢?
小三见我没反应,便收回了手。然后在我吃惊的注视下,从原本手的角度突然弹出一只脚——横空一脚将我踹下了井里。
……
我的结论是不要研究鬼的内在构造,不然估计你会死得比他难看……
风声在耳边呼啸,冰冰冷冷刺得我皮肤生疼。我正酝酿着准备发出一声尖叫,身下突然一软,下落的身子猛然刹转—然后在下面充当了临时软垫的童音发出了吐血状的“噗——”一声。
这种状况貌似以前也发生过。
我沉默半秒,直接站起身来,四处环顾一下,果然鬼怪们都集中到了这里,半呆滞状地看着我。然后我一眼看到了骷髅,那丫坐在最中央的一棵枯树上,视线凝固在地上某点,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雄纠纠气昂昂地冲了过去,准备向他兴师问罪。
没冲到一半,一个平静的大湖横亘在了当中。湖面如镜,放电影一样正折射着某些场景。当中一个熟悉的脸突然放大,惊得我一愣一乍:“展晴儿?”
骷髅垂头看我,轻描淡写:“那个叫展晴儿的,要出事了。”
我眼皮一跳:“她还能活几天?”
“……我不是这个意思。”骷髅眼神古怪,“你适才魂归鬼都,躯体也倒下了。那个叫展晴儿的听了你的方法,心里激动,趁着众人忙做一团的时候跑出去找了她爱慕的那个男子。”
“啥!?”我只觉得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她也太冲动了!哪有人会一天跑去故意和喜欢的人邂逅两次啊?而且那些方法我只是先说给她听下而已,还不是最终定案啊!”
骷髅不可置否地耸耸肩骨头。湖面的画面突然转变,我一下屏住了呼吸——看了再说。
第三次给自己打气,展晴儿调整了呼吸,闭上眼睛往前冲去。
蔺佑正带着小厮走在庭院,草木在阳光下折射着光芒,风和日丽,如诗如画。突然想起早上展晴儿在泉眼湖的英姿,脸一红,忍不住溢出一个微笑。
“谁啊这是!?”湖面趴着的我指着投射出来的影响叫得无比凄厉——画面中的男子眉毛修长,剪水双瞳,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一笑起来简直是天上人间啊——这是早上我见到的那个不长眉毛眼睛花生状的蔺佑吗!?
我笔直地瞪向骷髅。
骷髅望天。
一个身影突兀闯入视线,蔺佑猛地从神游中惊醒,定睛一看,脸不由更加通红——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就站在面前。
展晴儿红着脸睁开眼睛,却一下对上蔺佑的眼神,不由添了几分慌乱,急急往后退了几步,结巴道:“真,真是巧啊……蔺公子,也出来散步吗?”
蔺佑轻咳一声,似是想掩盖自己的害羞:“是啊,真巧。我看今日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所以就……”
身后的小厮很不解:巧吗?这里好像是蔺府的庭院……
短暂的沉默。
展晴儿偷偷伸手从衣袖里掏出小纸条看了看,酝酿了一下情绪,真诚道:“蔺佑,你,还记得当年宰相府上从茅房走出来的展晴儿吗?”
蔺佑一愣:“哈?”
展晴儿开始抒情:“啊——蔺佑啊蔺佑,为什么你是蔺佑呢?”
蔺佑又是一愣:“呃,这个,我娘给取得名字……”
展晴儿渐入佳境:“蔺佑,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蔺佑瞳孔一缩,握紧了双手。
“我始终记得那天,我在宰相府上的茅房外面见到你。你那么自信,那么光彩夺目,走在路上的时候,眉梢眼角一如当年。”
蔺佑脸一红:“当年?”
展晴儿:“蔺佑,你相信前世今生之说吗?”
蔺佑迟疑着点了点头。
展晴儿:“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曾经去过一件庙宇,那里的庭院有一棵很大的桃树。那时是春天,粉红色的桃花开了满满一棵树,风一吹,花瓣纷飞……”
“可是……”蔺佑打断了他的话,“我自幼跟随师傅习武,就是后来想墨师兄下了山,我也一直留在山上,一间庙宇也未曾去过。”
展晴儿愣住了:有这回事?
湖面的我和众鬼也愣住了:那接下来的台词怎么办?
初吻(上)
事实证明,展想墨当展晴儿大哥不是白当的,这么多年,展晴儿早已磨练出了处事不惊临场发挥的才能。只见她顿了几秒后,立即缓缓一笑,准备开口。
我看着湖面,一握拳头高高扬起:“加油!”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高高扬起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地上。我呆滞状地盯着画面中的展晴儿,无语凝噎:人家都告诉你没有去过庙宇,自然也没见过什么破树了?你还念诗!接下来该怎么收尾你有想过没!?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蔺佑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诗念完了。
蔺佑半天不动。
趴在湖面观看的我和一众鬼怪同时发出叹息。看过电影的人应该有过这种感觉,就是一部动作激烈表演激|情剧情激动的影片在峰回路转的打斗撕杀了一个多小时后,居然在最后一分钟进化成全体演员对着屏幕大喊“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何其悲催……
小三忿忿不平地将墙上的裂缝“噼啪噼啪”地开开合合,嘴里念叨:“啧!难得我还特地回家拿了看戏吃的零食!”
我大汗——难道这里的大小鬼也有看电影吃爆米花的习惯?
貌似看出了我的心思,小三很大方地“嘎吱——”一声裂开墙面,掏出食物递过来:“想要?我请你!”
我看着他血淋淋手上掐着的半把香烛:“……”
蔺佑僵硬地站在原地,视线左闪右躲,就是不敢对上展晴儿鼓舞的目光。
不是他不想有所反应,而是刚才那首意义不明的诗词一出来,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偏偏展晴儿的态度又如此热忱,借由师兄认识了展晴儿这么多年来,头一回看见她能用如此热情的视线注视着自己——万一一个反应不对,以后想要有此等气氛可就难了!
蔺佑揪着手帕左右为难。
展晴儿的心情更不好受。
明明小抄做得很详细,自己也一字一句完全没有读错。根据自家大哥的反应推论,蔺佑现在应该是脸带桃花心神不宁外加死死地盯住我才对啊!可是这反应……
展晴儿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蔺佑揪着手帕的手一下用力,手帕“啪嚓”一声四分五裂!
展晴儿心一跳!
湖边的我和众鬼也一跳!
然后我们有幸看到了展晴儿渐渐涨红的脸,渐渐模糊的眼眶……
我抹汗,扯了扯旁边秦飘渺的袖子:“有没有方法可以让我立刻回去?”
秦飘渺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下骷髅的眼色,八卦道:“你想干嘛?”
“我想英勇地冲到展晴儿身边,狠狠手起手落给她一个贯顶的拳头!”
秦飘渺:“……”
“展公子!展公子……”蔺佑慌了,不是没见过展晴儿哭。跟在展想墨身边的话,从小开始,展晴儿在他面前哭的次数就不计其数了。可是现在她这么眼睛一红,感觉好像是他的错一样……
蔺佑脑子一片混乱:果然,还是应该给点反应的……
“小青,过来一下。”展晴儿半仰着头,源源不绝的透明的泪珠滚落下脸颊,看得蔺佑无比揪心。
一直站在晴儿身后的女侍跑了过来。
“帮我看看眼睛,是不是进沙子了?好疼啊。”
蔺佑:“……”
……
某个程度上,我觉得展晴儿比她哥强大多了。
于是,拉锯战仍在继续。
展晴儿一边眼睛半张,眼睛红红地,含着泪花一脸抑郁。
蔺佑小心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关怀地神色。
被叫做小青的侍女专心地研究着展晴儿的眼睛。
以上画面已经在湖面静止了将近十分钟,就在我忍不住想问骷髅这玩意是不是出故障了的时候,展晴儿终于动了。
“好了,没事了。”展晴儿直起身来,眼睛虽然还带点红,但已经可以睁开了。
蔺佑和湖面观看的我们同时松了一口气。
柔和的阳光透过苍松翠柏不凋的枝叶上洒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模糊的半圆。风微微拂过,轻柔地带着点暖意。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味道,让人的心情忍不住放松。
展晴儿突然笑了起来:“今天,天气真好。”
蔺佑一怔,抬眼看去。展晴儿恰好也看向他,眼睛明亮,嘴角挂着的笑容灿烂得如同三月的雏菊,整个人好像笼罩在阳光般温暖的氛围般。
气氛一下子变好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一招……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回头看向不知道在摸索着什么的秦飘渺:“你干嘛?”
秦飘渺:“先抄下这方法,将来用得着啊。”
我迅速脑内秦飘渺挂着肉屑的干涸的血痕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眼睛发亮地死死勾住某个地方的恐怖场景——然后我很不可避免地发了下抖,干笑道:“……你真好学。”
秦飘渺:“那是。”
我:“……”
就在这时,巨变突然发生了!
身边的鬼怪忽然猛地吸气,发出了难以置信地惊呼。我和秦飘渺一下回头,正好捕捉到展晴儿脸色惨白,瞳孔放大的震惊模样。然后下一秒钟,展晴儿受惊似地闪开了蔺佑试探的手,含糊道:“今,今日打扰了。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就……”
话音未落,眼泪扑簌而下。蔺佑不解地想开口,展晴儿却一下抿起了嘴,一副受伤的惊恐模样,逃也似地向远处跑去。转身前脸色一抹决绝的悲痛表情震得蔺佑愣在了原地。
愣的还有鬼都看戏的一票非人类。
“我能知道刚才我和你说话的短短三秒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呆滞地问秦飘渺。
秦飘渺默然地看着我:“我也想知道……”
然后沉默三秒,同时转头看向树丫上的骷髅。
骷髅沉吟半晌:“我也不太清楚。刚才画面一闪而过,我只看到展晴儿一下定住,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般……”
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摩挲着下巴:“难道蔺佑是女扮男装,刚才被展晴儿看到了胸部?”
秦飘渺呆滞:“我觉得,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我斜眼看她。
“……没有。”
“那就是这样了。”
秦飘渺和其他:“……”
“想知道理由的话,你回去直接问不就得了。”骷髅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从头顶传来。
我眼睛一跳,回头看他:“说到回去,左伯桃,你是不是有点东西需要跟我解释一下?”
骷髅动作一滞,沉默了几秒,突然从树丫上一跃而起:“下雨了,我去收衣服。”
“下雨收衣服!?”我一声怒吼伸手抓他,可惜手的长度有限,一把没捞着,他已经直直冲上了井口。
我悻悻地缩回手,眼刀射向秦飘渺。
她正抱着被砸成纸张状的童音偷偷摸摸往后溜去,背后一僵,干笑着回头。
……结果是可以想象的。
半天后,在“背叛者”秦飘渺的帮助下,我顺利摸到了骷髅的所在地。
其实骷髅没有躲起来,事实上,他只是回到了自家坟地躺着。只是我想都没想过,他家墓碑下居然别有天地。
是个一处典雅幽静的小楼。两个清清冷冷大灯笼,散发着诡异的绿光。并不张扬,只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是融入了夜色里,无声无息。两个灯笼的中间,挂块牌匾,匾上几个古老扭曲的字体纠缠着。
我一手架在半倾泻的墓碑上,看着下面异次元似的景色,忍不住由衷地感叹:“飘渺,作为一个人,我忽然觉得你们的住宿福利真好……”
没有回音,回头看去,别说鬼影,人影都没有一个。我撇撇嘴,刚想腹诽,骷髅的尖叫就响在了耳边:“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眉毛一挑,转过脸,不意外地看见窗台上浑身骨头泛着粉红色光芒的骷髅,以及他身后微微冒着热气的水桶。
然后一抹奸笑慢慢浮现在我脸上,随着我嘴角的拉长,骷髅骨头的粉红色愈来愈明显。
再然后,我理所当然地手一松,身子一跃。厚重的墓碑“碰”一声在我身后合拢,黑暗瞬间笼罩下来,骷髅的尖叫瞬间爆发:“你要干什么?”
“不要!别过来!”
“哈哈哈,别……哈哈……”
“啊……好……啊哈哈哈……快停……”
“啊……不行,不行了……嗯……”
坟墓外,一票鬼怪满脸通红地把耳朵凑在墓碑上。秦飘渺边捂着状似要喷鼻血的脸,边拼命抄着什么:“霸王硬上弓——这么经典的方法……要记下!一定要记下!”
童音激动得浑身颤抖:“想不到啊,璐儿居然还有这一手,真直接!我回头就给他们准备婚宴!”
小三兴奋地掐紧了手中的香烛,裂开的墙面不断喷出细微的红水:“太……太刺激了……”
“哇!小三——你流鼻血了!”
……
外面一阵闹哄,里面却隔音状况良好。骷髅已经笑得气息奄奄了,我还对着他上下其手不断搔痒。不得不提,虽然看起来是骨头,但摸在手上那种豆腐一样的手感实在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现在视线一片漆黑,简直是为我吃豆腐塑造的美好时刻。
我还只是在构思中,手下的骷髅就猛地冒出一声让人想入非非的呻吟:“啊嗯……”
我吓了一跳,手的动作缓了缓。骷髅眼睛一亮,猛然从地上窜起。
“想逃!?”我窜得更快,手一伸来了招水底捞月式,脚下却突然一滑!
“啊!”一阵烟尘荡起,我的身子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骷髅身上,一人一鬼同时瞳孔一缩!
没有呼吸,没有温度,但嘴唇处传来的温润柔软的触觉——已经超越了真实。
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某年某月某日,我将初吻献给了一个人体标本……
初吻(下)
血红的太阳已经有大半落了下去,天边泛出淡淡的墨蓝色。展晴儿拨拉了一下脚,无神地看向远方。眼泪已经止住了,只是心情还有点郁闷。吐一口气,展晴儿决定对这夕阳大喊一声,以此悼念自己逝去的爱情。
“啊——”
“谁!谁在我家屋顶吼来着!?”一声愤怒的咆哮从脚下传来,展晴儿吓得一下躲了起来。没过一会,一个粗壮的女人抓着菜刀冲了出来,四处张望没看见人后,悻悻地往屋里走去:“这年头,什么怪人都有……”
展晴儿缩在屋檐的阴影处叹一口气,整理下思绪,终于下定决心:“……回去吧。”
然后一个翻身,落到地上,直走左拐,和同样一脸郁闷的我撞了个满怀。
“心情不好?”我抬了抬了眼皮。
展晴儿扁扁嘴,强忍着挤出一个笑容:“我心情很好……”
我白目:“首先,你现在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其次,这里是客栈正对面。你刚才已经站在屋顶上哭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你当客栈里的人都是瞎子吗?”
展晴儿:“……”
看着她忧伤的样子,我忍不住叹一口气。
“你心情也不好?”展晴儿抬了抬眼皮。
我脸一红,不期然地想起了黑暗之中,我的身下,嘴唇和骷髅的相碰。然后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非常不小心地加深了的某个初吻……
捂脸遁跑。
展晴儿一脸凄凉地站在路口,眼中满是羡慕:“真幸福。”
我被她的语气呛住,方向一转跑回她身边,强行拖走:“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说到要问的事,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么一件:她和蔺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诡秘的事情,以至于她泪奔回来。
展晴儿被我的问题问得一愣一愣地,深深怀疑我当时是不是躲在某个地方偷看。我正直地说我阮璐从来就不会做偷窥这等低俗无耻的事情,事实上只要看下你忧郁无力且挂着红肿眼睛的脸就知道了。
展晴儿嘴一扁眼一红,扑入我怀中,扯着嗓子开始对天哭喊……
接着,在她间间断断夹着哭腔的诉说中,我好歹听清楚了的来龙去脉。
东祖国皇帝膝下有七女九子,除了已经定为太女的三皇女外,其他皇女都被封为王女。当中比较花名在外的,就要数相貌出色文质彬彬的十三王女了。
按照展晴儿的说法,这里达官贵人的女儿成婚纳妾什么的都有严格的规定。十七岁年初,可以有自己的私人房。十九岁年小,可以纳妾,并在年小的宴会上为自己看中的男子送上定情信物,以作为自己未来的夫郎的凭证。二十一岁年成,这个时候就可以娶正夫了。
十三王女前段时间正好年小,府上举行了大型的庆宴。当时展晴儿跟着她哥马不停蹄地东奔西跑,自然没有参加到那个宴会,也不知道她把定情信物送给了谁。但今天下午在蔺府别苑,她确确实实看到了——蔺佑腰间别着的玉佩,是十三王女的贴身饰物……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我凡事向好的方面想。
展晴儿脸都哭红了:“不可能!我和十三自幼便是好友,她的东西化成灰我都不会认错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剧情是一男一女情投意合,慢慢勾搭上眼,就在关系即将明朗化的时候,女的好朋友突然冲出来向那男人告白,顺利把感情推到三角恋的范畴……”我咬着筷子无限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问你几个问题你别介意哈。”
“你说。”展晴儿抹抹眼睛冷静下来。
“你和十三王女比,谁比较受欢迎?”
展晴儿认真想了想,嘴巴一咧,开始哭。
“你和十三王女打,谁赢的几率比较大?”
展晴儿哭声渐响。
“最后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意义,不过,咳,还是问吧——你和十三王女斗,后台够她硬吗?”
已经到了河东狮哭的境界了。
我叹一口气来了个总结:“你看你,要背景没背景,要实力没实力,连受欢迎的程度都比别人低……唉,哭吧哭吧,大声哭出来就好了,总得找些途径发泄下,不然会憋出病来的。”
展晴儿哭着哭着,猛地掏出把尖尖的小匕首。我一把夺过,劈头盖脸给她盖下一掌,恨铁不成钢:“你傻呀!恋爱之路都是曲折而艰巨的,遇上小小挫折就寻思着割腕,以后出到社会怎么做一个对国家有贡献的人啊!?”
展晴儿哭得委委屈屈:“我没想割腕……你不是说总得找些途径发泄下吗?我就想割下墙壁……”
我了然,把匕首塞回给她:“割吧割吧,我也不是不明白你感受的。自己被人挖墙脚了,挖回去也是对的。”
展晴儿咬牙切齿蹲在角落用力割着墙壁,几秒后,“蹦”地一声。
她回头看我,可怜兮兮:“匕首断了。”
我:“……”
就这样,展晴儿的失恋虽然未确定,但还是放在日程表上。
“所以,为了安慰一下我的好朋友,好知己,让她从失恋的悬崖底下拥有爬出来的勇气!我决定实行一些措施!”回到客栈后,我这样对曾少离说。
小九用力地吮一口热茶,好奇地眨巴下眼睛:“什么措施?”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从哪儿跌倒就该在哪儿爬起,既然晴儿是感情受挫,而且情敌实力那么强悍,估计也是斗不过的了。与其让她闹死闹活地纠缠,不如带她出去走走,看下风景名胜什么的,心情也会变得比较好。”我认真道。
“出门散心吗?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曾少离微微颔首。
“是吧?”我咧嘴笑道,“不过,我对这附近不太熟,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的青楼可以推荐?”
……
小九毫不客气地一口热茶喷了一半——另一半呛得口腔鼻腔都是。言笑紧张兮兮地拍着他的背,但眼睛却呆滞地盯着我。就连趴在桌子上挺尸的展晴儿也忍不住抖了抖。
曾少离轻咳一声,试探着询问:“刚才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说的应该是茶楼吧?”
我认真地回答:“不,就是青楼,窑子。哦,也可以叫妓院,就是那种由男子出卖身体赚取金钱的地方。”
……
“看风景名胜为什么要去青楼看!?”小九拍案而起。
“不去青楼怎么给晴儿找新人?她总得邂逅些男的,好转移自己对蔺佑的感情吧?”我据理力争。
“哪有人会去青楼转移感情的!?”小九纠结地扯着头发,“阮姐姐我看错你了!你这个道貌岸然内里好色的女人!啊——我怎么可以把小小的终生幸福寄托给你呢!我错了——我错了——”
言笑的脸“唰”地红了,手在小九袖子上扯了又扯,声音柔柔地:“阮姐姐,阮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翻着白眼选择性地无视小九,回头热忱地看着曾少离。
曾少离被我眼中的热忱看得头皮发毛,轻咳一声:“新城没有青楼。”
“怎么可能!”我激动地一拍桌子,险些揭竿而起。
曾少离软声解释:“新城比较靠近琅琊山,也属于药材运送之地。商人们忙着来回运送珍贵药材,哪里有时间出来花天酒地。青楼什么的在新城也就没有了盈利的可能……”
我一想,貌似说得也对,忍不住嘴一扁:“唉……可惜,太可惜了……”
就这么几个字,立即引起了在座众人的公愤。
言笑委屈地想:有了我,阮姐姐居然还会因为去不了青楼感到可惜?是不是我长得太小了……
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形,言笑决定以后每次吃饭多添半碗。
小九气愤地想:有了小小,阮姐姐居然还敢因为去不了青楼感到可惜!?她是不是太花心了!?
摩挲着下巴,小九决定充分发挥老妈子特质,坚决打压意图思想不轨的阮姐姐,保证自家小小的地位。
展晴儿无语地想: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能因为去不了青楼感到可惜……唉,算了……反正我就是这样了……
换了个姿势,展晴儿重新趴在桌子上。
曾少离直接问:“去不了青楼,你就这么觉得可惜吗?”
我抬眼,看白痴一样看他:“当然的吧!青楼可是每个(穿越)人的必经之地。走过路过不去看看的话,怎么对得起自己千里迢迢来这里一趟。将来万一要回去了,还没去过一次青楼,说出去会丢脸的!”
……
气氛一下低落了八度。
曾少离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揣摩阮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同时,也忍不住冒出些许想要扶额的冲动。
……我们东祖国何时是以青楼闻名的了?
结果,想去青楼的念头被无情的现实打消了。
但带展晴儿出去散心的主意没有打消,仍然顶着雄心壮志的外衣在我脑海扑腾得欢。
于是,在床上打了一个晚上的滚之后,我终于顶着两个熊猫眼雄纠纠气昂昂地踹开了展晴儿的房门:“晴儿!走!咱逛庙会去!”
爱我就说(上)
庙会,仅次于青楼的穿越人浏览圣地。
风景优美,空气清新,一般情况下临山靠水,而且不用钱买门票。有情趣的人还可以在庙会的拥挤人流中制造所谓的“拨开人海见到你”戏码,根据在小说里看到的情节,除了青楼,庙会就是制造与美少年邂逅的最佳地点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
我咬着嘴唇站在展晴儿身后,左手一只言笑,右手一只小九,表情凄凄切切。
小九不满,抬眼瞪我:“阮姐姐,反正你也是出来玩,带上我和小小也没什么不妥吧?还是你准备背着小小出来鬼混?”
“没有,怎么可能!像我这种专一两个字都写在脸上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我义正言辞,转过头,嘴里含糊道,“真要鬼混的话就不会给你跟着我的机会了……”
“哼,那就好!”小九得意,鼻子都翘上了天,抬头一看远处有卖冰糖葫芦的,抓着猛然向前冲去:“冰糖葫芦——”
过了一会儿,“红烧丸子——”
再过一会儿,“糖果子——”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九疯狂地拉着言笑在各个食摊面前来回窜动,然后下一个瞬间冲过来伸伸手示意展晴儿给钱。心里的震惊是一阵接一阵,冷不防一把抱住言笑:“行了!你自己去!言笑累了,让他休息下!”
“阮姐姐……”言笑早就跑得气喘吁吁了,停了我的话,小脸一红,很配合地往我怀里一钻。
小九不爽了,撇撇嘴,踢着小石子一步三回头。我用一种看病原体的眼光目送他走远后,对着言笑语重心长:“言笑,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变成他那个样子!”
“嗯……嗯。”言笑懵懂地点头,“阮姐姐不喜欢小九吗?”
“不是。”我干笑,摸着他的头一脸深情,“只是我喜欢你原本的样子,你只要保持这样就好了。”
言笑脸上红晕更深了一点,眼睛闪烁着,含羞地扎进我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言笑这个样子,都好想欺负他……
我抱着他笑得一脸猥琐,脑海中迅速浮现一连串关于“□与养成”的文字。
展晴儿适时地叹了一声气,我脑中无限延伸的思想瞬间收了回来。
想起来了,今天来这是为了安慰她的。
我为自己的跑题尴尬了几秒,抬头看看人声鼎沸的庙堂,拉起了展晴儿:“走,先上去求支姻缘签吧!”
庙会多有善男信女,来来往往,很是热闹。除了在庙堂下方聚集的众多小摊店,寺庙里喧哗的人也不少,每个都虔诚地跪拜在巨大的佛像前,嘴里念叨着什么。
我是不太信佛的人,可是来到这里以后见到的第一个生物就是骷髅……有鬼的话也就意味着有神,必要的时候改变下自己的信念是应该的。
展晴儿也不太信佛的。用她的话来说,天下如此之大,我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失恋,佛哪有时间管我。我很不满她的消极,情深意切地向她讲授着“我心即是宇宙,做人首先要给自己信心”等唯心主义思想。她茫然地眨了很多次眼睛,不知道听懂了没,但好歹还是爬去拿着签筒摇了起来。
我期待地看着她。
一支木签突兀地从签筒中冒出,抖了几下,“啪”地落在地上。
我一把夺过签,硬拖着展晴儿冲到解签尼姑面前。
解签尼姑慈祥地笑着:“施主安康。要解的是什么签呢?”
“姻,姻缘签。”展晴儿答得忐忑不安。
解签尼姑了悟,笑着点点头,转身从背后挂满红纸的墙上探寻了一下,抽出其中一张。一看,眉毛一皱。
展晴儿面如土色,僵硬地转身想往外门外走,被我一把扯了回来。
言笑紧张地扯了扯我的袖子,我脱口而出:“上面写什么了?”
解签尼姑慢条斯理地转身,淡淡笑着,将签上的字读了出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展晴儿身子一踉跄,脸色煞白。
我急忙搭住她的肩膀,循循善诱 :“晴儿你听我说,这种东西信不过的。其实人最主要还是信自己!”
解签尼姑打了个呵欠,继续道:“今世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
我说你打个呵欠有必要拖那么久吗?
怨念地瞥了一眼解签尼姑,展晴儿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我两面三刀地跟风:“是啊是啊,既然姻缘签都那么说了。你不信自己也得信一下佛嘛!”
展晴儿:“……”
解签尼姑摇头晃脑:“这段签虽是上上签,但眉目之间却有转折之色。前世姻缘既定,可惜有缘无分。今世缘分俱全,却是缺了一份勇气。有时红尘之事,不必在意太多,跳出事物的纠结之外,看人看事清楚许多,也不枉在世一活。”
展晴儿听着,眼神闪烁了几下,嘴巴紧抿。
解签尼姑笑了:“其实,红尘中人心中都有无数尘线缠绕。如果弯路走得太久,什么都去畏惧,即使是命定的姻缘也会白白流走的。施主,好自为之吧。”
我被她咬文嚼字的古言弄得一头雾水,暗暗在心里翻了几个大白眼,回头再看时,展晴儿已经若有所思地走远了。
推推言笑,示意他去找小九,我几步跟上展晴儿。
“其实我知道的。哭是因为我怕,怕把话说穿了再也没有回头之路。怕蔺佑是真的接受了十三的玉佩,与她定情。”刚窜到展晴儿旁边,她就悠悠地开了口。我安慰的话到了嘴边,转了转,又咽了下去。
“第一次见到蔺佑,是在我随娘一起到宰相府上作客的时候。那天恰逢我贪嘴,喝多了香茶,一个劲地赶往茅房。”展晴儿边想边说,咧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真是丢脸,居然在那种情况下……”
……是挺丢脸的,不是说初恋一般都是发生在美好的场景下的咩?没有风花雪月柳絮飞舞也就算了——茅房?
我开始有点明白这段感情夭折的理由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他。真的,不知道。幼时还小,感情尚且懵懂,只是觉得,那个给我递了一张手帕的男孩真好。于是很想见到他,很想保护他,看得到他笑心就会扑通扑通跳,有时甚至会晕倒。要跟随大哥身旁不能常常见他,就透过手下了解他的近况。有时候我会想,将来要娶他为夫,一生一世一双人,出双成对,四处游览……”展晴儿絮絮地讲着,速度很慢,眼泪却一滴一滴往下淌,看得人忍不住心酸起来。
我咽了咽口水,伸出手僵硬地给她抹了抹眼泪。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感情问题,让我听听还好,真要我安慰的话——呃,不懂。
“为什么你不告诉他呢?”我试着找话。
“我本来打算说的。”展晴儿回给我一个凄切的表情,“昨天在庭院里,我已经打算说了的。”
可是你就在那时看到了传说中的定情信物。
我摇摇头,暗暗同情展晴儿的不幸,同时也忍不住埋怨起蔺佑:你说你没事把定情信物戴出来炫耀什么呢!好好把它藏起来供奉不行吗?难得展晴儿暗恋你那么多年,好歹也给她个机会传达下感情嘛!
想到这里我突然慌了,拉住展晴儿,我认真地问:“晴儿,你喜欢蔺佑,多少年了?”
展晴儿疑惑地眯了眯眼:“从五岁那年算起,已经十一年了。”
太早熟了!!
不,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展晴儿一生的三分之二的时间都用来喜欢蔺佑了,这下突然失恋。她就算再坚强受得了打击,想要再次喜欢上一个人可就难了。如果她意志不够坚定心灵足够脆弱,那一时冲动跑去当尼姑,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惶恐地瞪着展晴儿,小心翼翼:“晴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展晴儿脸色黯淡了一点:“……我有想过。如果蔺佑不是真心想要接受十三的话,他不会收下定情信物。但若是那样,我这些年来的真情,也许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长久的沉默,展晴儿垂下脸,看不清表情。时间过得很快,黄昏在我们的沉默中悄然到来,血红的太阳已经有大半落了下去,天边泛出淡淡的墨蓝色。累了的小九和言笑安静地跑了回来,坐在离我们不远处边咬着糖葫芦边好奇地看向我们的方向。喧哗的人声逐渐散去,有一对夫妻相互依偎着往家的方向走,背影在身后拖得很长。
然后我听见了展晴儿的声音,虽然有点颤抖,但很坚定。
“我已经喜欢他那么多年了,一下子要我放开他,不可能。我要去告诉他,倘若他不愿接受,那往后我就一心一意为国赋力,不再过问他的事情。但若他是被迫接受……那我纵是私奔,也要带他离开。”
我看着她,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某个程度来讲,她刚才提到的“被迫接受”和“私奔”,都不太可能成为事实的。
要打击她吗?那样好像不大人道。但若是不说,万一她傻头傻脑冲过去拉着别人私奔——会掉脑袋的……
还没来得及多烦恼,一个拖长的影子慢慢挡住视线。
我抬头,傻掉。
然后扯扯展晴儿的袖子,情深意切:“我觉得你选择告诉他真正想法,很对。”
“为什么?”展晴儿茫然。
“因为……”我笑着将她的头一扭,往后方掉转。
展晴儿瞳孔一缩。
一个人影正站在身后,素色的长衣迎风呼呼作响。没有戴面纱,所以表情看得很清楚。眼睛红红地,脸色很是憔悴。视线始终定在展晴儿身上,嘴巴轻轻蠕动着,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蔺……佑?”
爱我就说(下)
“蔺佑?蔺佑……”展晴儿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眼泪蒙上眼睛,连带着眼前的人影也变得模糊。
蔺佑深深地凝视着展晴儿,嘴角一咧,似是想笑,眼泪却扑簌而下。
得,都已经上演对视泪流的戏码了……
我干咳了几声,站起身来往远处走,顺便一手拉住一个小孩,远离现场。
观众一走,展晴儿压力骤增,流了一半的眼泪挂在脸上,凄哀苦愁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慌失措。原本还等着看深情戏码的我忍不住缩在角落翻了个白眼:你倒是关键时候有点出息啊!
蔺佑看着展晴儿慌张的神色,噗哧一声笑了。笑颜如花,眼角眉梢间满是无奈和淡淡的宠溺。
展晴儿一愣,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表情渐渐淡下去,眉头渐皱,低下了头。
“我有话想问你。”展晴儿闷声说道。
蔺佑神色很平静,但搅着衣角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紧张的心情:“你说。”
展晴儿踌躇了一会儿,微微抬头,触目便是蔺佑腰间挂着的玉佩,炫耀般折射着光芒。展晴儿脸色一下变了:“那个玉佩,是十三在年小的时候送给你的吗?”
“是。”
预料中的答案,展晴儿脸色一白,颤抖着又问:“你可是,自愿收下的?”
蔺佑眼睛闪烁了一下:“……是。”
“是,是哦……”展晴儿露出一个凄凉的苦笑,眉头慢慢皱起来,眼眶愈来愈红。忍了好久,带着哭腔冒出一句:“你是,真心愿意嫁给她吗?”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蔺佑的声音很低。
“若你是迫于压力,不得不收下十三的定情信物……”展晴儿一抹眼泪,发起倔来,“我会带你走!”
“……去哪?”蔺佑的脸在笑,声音听起来却也带着淡淡的哭腔。
“有,有山的地方,有河的地方。女耕男织,闲时共赏月,忙里齐看花……”展晴儿声音颤抖着,身子也在抖,从我的角度看,就像一只被调了震动的手机。
蔺佑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破涕而笑:“傻瓜。”
我眼睛一亮。在范围囊括电视电影小说现实的所有场景中,“傻瓜”这两个字都是情侣间互相调笑专用的!晴儿,希望就在前方!上啊!
“玉佩是她赠与我的,但我没说,这就是她年小时选中未来夫郎的定情物啊。”蔺佑咬字清晰,话一出来,展晴儿愣了。
“可,可是……怎么可能?”展晴儿语无伦次,视线突然定住,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难道……”
蔺佑笑了:“你忘了?若是女子在年小时选中的男子接受了定情物,按礼法,男子的同胞弟兄们也会从女子处得到一件饰物,作为自家兄弟即将离开自己远嫁的补偿。”
我眼睛一瞪,还有这种设定!?
展晴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难道,被十三选中的是你的……二弟?”
蔺佑眉眼一弯,笑意溢出:“二弟与十三王女情投意合多年,你也知道,为何还会误以为是我呢?”
展晴儿羞得无地自容。
“你适才说,会带我走。”蔺佑垂下眼帘,问得很小心,“为什么?”
展晴儿手一抖,脸唰地变得通红,嚅嗫道:“因为,那样不好……迫于权势嫁给十三,不好……你也知道,我和十三自幼便是好友,所以……”
蔺佑眼里透出深深的失望:“只是如此?”
“不,其实也不光是这样……唉,我想说什么呀……”展晴儿急得都快哭了。
比她更急的是缩在旁边偷看的我们三个。小九气愤得死命抓我的手,咬牙切齿:“快说啊!她倒是快点说啊!”
“好痛!你丫属狗的啊!松开你的爪子!”我的手被他掐得青一块白一块,心里为展晴儿着急的同时,恨不得一掌将小九拍死,干脆一下站起身来大吼:“她的意思是——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她孙子的爷爷的!”
“啊——”展晴儿一声尖叫,血色涌上脑门,整张脸像抹了鸡血一样,转过脸对蔺佑慌里慌张地解释,“不是的!其实我……也不能说不是,但那样的说法……其实孙女也可以的……我我我……”
蔺佑的脸诡异地随着展晴儿说的话愈变愈红,头垂下,双手不断搅着衣角,眼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展晴儿说话的声音不禁软下来,踟蹰着用脚无意识地在地面画圈。脑中却突兀闪过解签尼姑的话——“如果弯路走得太久,什么都去畏惧,即使是命定的姻缘也会白白流走的。”眉头一皱,晴儿开始鼓勇气:“我不会娶侍郎的。”
“啊?”蔺佑诧异地抬起头。
“我不会娶侍郎的。”展晴儿咽了咽唾沫,努力斟酌着语句,“我从当年与你初次相遇后,心心念念的,都只有你。我不会娶侍郎,也不会选其他人作正夫。除了你,我没有想过要和谁白头偕老……”
蔺佑眼睛睁大,嘴角微微扬起。黄昏的风很大,他的鼻尖和脸颊被风吹得微微发红,眼眶也是。他看着展晴儿,认真道:“这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展晴儿点头,伸出了手,语气很坚定:“我不反悔。”
“那我就等你,十九年小那天,把定情物放在我手上。”蔺佑也伸出了手。
“好。”十指交缠,对视而笑。
空气中突然洋溢着无比欢腾的粉红。
“那是什么呀?”红着脸的小九小声嘀咕着。
“那是成|人的世界……”红着脸的我小声回答。
言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阮姐姐几岁了?”
“十八。”我答得飞快,眼皮突然一跳。
……十八岁就意味着,我明年可以娶老公了?
归途是在展晴儿和蔺佑的腻腻歪歪中度过的。
这俩厮之前感情内敛得厉害,这下不内敛,又奔放过度了。我拉着小九、言笑跟在他们身后一头黑线,眼看两人走路的速度由龟爬式转变成相对静止式,还不停地互相放电含情脉脉。
“晴儿……”蔺佑早已戴上面纱,但眼神里透出的情深意切还是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佑儿……”展晴儿一脸痴迷,死死抓住蔺佑的手,大有“一放手即成生离死别”的阵势。
“晴儿,我该进去了……”蔺佑试图离开。
“佑儿,让我再看看你……”展晴儿挽留。
“那好吧!”
“佑儿!”
……
蔺佑,我打死你个没出息的!一个大男人天都黑了还站在自家门口跟女人磨叽!你要真想进去就不会因为展晴儿一句话就留下来了!
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模拟蔺佑老妈子的状态,表情很是恶劣:“我说,你们是不是准备就这么情深深雨蒙蒙默默对望下去?直接点来个临别接吻不就得了!”
“璐,璐儿!你怎么说得如此……”展晴儿成功变成猴子ρi股脸,但看向蔺佑的眼神明显有着跃跃欲试。
蔺佑害羞地别过脸,用脚扒拉了几下地面,又怯生生地转过脸,眼睛轻轻合上。
小九和言笑同时睁大了眼睛,被我一把拽过,整齐转身。
“阮姐姐你干嘛?”小九挣扎着想回头。
“别动!”我一把夹住他的头,语重心长,“成年人的世界,你这种小鬼头还太嫩了!”
小九不听,拳打脚踢力图挣脱。
但他很快就停下了。
我们的背后,一阵阵令人匪夷所思娇喘连连的细微声音不断回响着。
于是那天黄昏,蔺大学士别院后门上演了如此一幅诡异的画面——一个女子夹着两个小孩面红耳赤地仰头望天,他们身后,一男一女吻得难舍难分。而方圆二十米范围内,十几个黑衣人正手慢脚乱地将所有意图靠近这附近的百姓挡住。
回客栈的时候,展晴儿嘴巴弧度一直保持在最大。
吃饭的时候,她的嘴巴弧度还是保持在最大。
甚至在我洗澡的时候,刚准备脱衣服,面前就是她无限放大的露出牙龈的傻笑。
“有什么事吗?”我翻了个死鱼眼给她,双手按住衣服上,脱也不成,不脱也不成。
她咧嘴一笑,特讨好地挪了过来:“璐啊,我好幸福……”
“我知道。然后咧?如此幸福的你为什么要趁着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来。”我一头黑线,顿了顿,突然想起某个“好女色”的榴莲,心里顿时警铃大响:“难道!难道你除了男人还喜欢女人!?难道你想过来这里诱惑我!?我告诉你,不可能的!”
展晴儿笑容僵了一下,“噌噌噌”地爬了过来:“不是那样。阮璐啊,我们两个是朋友吧?”
我义正言辞地瞪着她:“就算是朋友,关系贞操问题,我是不会退缩的!你给我过去一点!”
展晴儿手忙脚乱:“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是朋友吧?所以你才帮我,让我和佑儿……那啥?呵呵……”
我眼睛大了大,看着她欲言又止满脸娇羞,了悟地一把冲上前去,搂过她的肩膀:“哈哈,干嘛那么客气呢!虽然这次帮你把蔺佑追上手是遇到了不少技术问题,但按你说的,我们是朋友嘛!哈哈,我的要求也不是很高,你就随随便便给我个几百上千两银子就可以了……”
展晴儿不解地侧过头,纯良的双目和我对视:“啥?”
一秒,两秒,三秒……
我悻悻地松开她的肩膀,心里无限失望:什么呀,原来不是想给我谢礼……
“其实,我挑在如此冒昧的时间里找你,是有个难以启齿的问题想要问一下你。”展晴儿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跟钱无关的话,我自然也没了兴趣。一边拿起茶杯一边随口应和:“你说。”
展晴儿笑笑,一脸真诚:“你准备何时迎娶我大哥?”
“噗——”一口热茶准确无误地喷到展晴儿脸上,与此同时,大门“碰”一声踹开,我的耳边突然同时炸开骷髅和小九的尖叫:“你说什——么!?”
分道扬镳(上)
骷髅曾经说过,虽然他鬼在鬼都,但想要偷窥我的人间生活,还是比掐死一只蚂蚁要简单的。
当时我完全没有怀疑过这种可能,而在鬼都和众鬼看电影般欣赏完“展晴儿泪奔全过程”后,更是对自己一直处于被偷窥状态的事情有了深切的认识。
可是,直到刚才耳边冒出骷髅的尖叫声为止,我都还不知道——原来所谓的偷窥是带电话效果的……
我为自己这个伟大的发现惊悚了几秒,回过神的时候,小九已经和展晴儿打了起来。
“你给我说清楚!凭什么阮姐姐要娶你家那个娇蛮任性毒蝎心肠的大哥!?”小九撒起野来,动作不是一般的粗鲁。左脚一踢,一张张凳子横飞出去,齐齐向展晴儿射过。
“咦?”展晴儿疑惑地低叫一声,身子鬼魅般左右闪忽,猛然窜到小九面前。
小九一把推开言笑狰狞地冲向展晴儿,我赶紧扑过去将被抛出去那孩子接住。再回头时,眼睛都大了——
展晴儿Vs小九,武器无,规则无,完全属于撒泼式打法。但问题是——我看不到他们双手的动作!
那是什么速度啊!?
我目瞪口呆,颤抖着问:“言笑……小九以前,学过武功吗?”
言笑比我抖得更厉害:“没,没有啊……那天在新城被抓,小九护我时也没有用上武功……”
打斗得正激烈的小九身子突然抖了抖,动作虽然细微,但放在他满是肉肉的身上,就变得明显可见了。
我皱眉看向眼前凌乱的打斗现场,“啧啧”感叹几声,突然觉得有点不对经。视线疑惑地放在言笑身上:“你的意思是……”
“哎唷!”一声尖叫,我才来得及抬头,一个肉团团以陨石的速度直蹦我的脑门!然后“轰隆”一声,烟尘弥漫。
“好痛!好痛啊——呜呜呜——”小九张着嘴巴干嚎。
被及时推到一边的言笑欲哭无泪,一双小手拼命往小九身下挖着只剩下一只手的我的尸体:“阮姐姐……你不要死……”
展晴儿和半死不活的我:“……”
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光明。我挣扎着想起来,上半身一阵酸痛——请自我想象一下,是那种被卡车碾过的酸痛……
于是,在我养伤期间,展晴儿不知所云的关于“你何时娶我大哥”的问题被完全地被我抛至脑后。乐得被小小服侍的同时,也乐得和死也不肯道歉还天天死皮赖脸跑来跟我抢鸡腿的小九打架。
只是小九再也没有显现过那次和展晴儿对打的身手,有好几次到手的鸡腿还被我抢了过去。我也没想太多,就当他是一时脑细胞膨胀,突然爆发了非人类的潜能。
展晴儿倒也没有来纠缠,事实上,自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乐呵呵地往客栈外窜。这天和蔺佑赏花,那天和蔺佑品茶,日子过得那个滋润。
展想墨和曾少离好像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一样,上哪都找不到他们的影子。不过我也没什么事要找他们,曾少离一早就把客栈的住宿费、伙食费什么的都结清了。我每天吃饱了睡,睡醒了玩,玩累了再吃,日子就跟被包养一样惬意。
可报应,往往是在不知不觉中降临的。
某年某月某日,风和日丽的某间小客栈内,一声尖叫突然雷鸣般炸开:“我——长——瞟——了!”
曾经的我,虽然不算骨感美人,但至少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小肚子还是平的。可现在——虽然我是站着,但胸部以下腿部以上还是明显地突出了一坨肉团团。我摸着软绵绵的肚子,视线不由瞟到球状的小九身上,眼角忍不住抽搐:万一变成那个样子怎么办?
“所以,我们出去逛逛吧!”一脚踏在桌子上,我豪气万丈地宣布。
小九斜眼瞟了我一下,悠然地转过头继续咬鸡腿:“不去。”
“不去!?”我一把拽过小九语重心长,“小九,你做人不能那么固步自封!看看你的肚子,看看你的手——你难道就准备这么胖下去!?是时候出门做点运动了!”
小九一脸别扭地挣扎着:“胖一点好……胖一点好生养!”
我一把掰过他的脸,面对面情深意切:“小九,那是假的。做人要对自己负责任!人太胖了,走路都不稳当的!阮姐姐这不是担心你的身体状况嘛!”
小九开始纠结,挠着头发用力思考:“阮姐姐,不是我不想出去……最近,外头不怎么太平……”
“不太平?”我挑挑眉毛。
小九怔了怔,一只鸡腿塞进嘴里,含糊地对我笑了笑。
这小孩最近怪怪的……
我疑惑地耸耸肩,回头看见言笑,咧开一个灿烂的奸笑,一把拉过他便往楼上跑:“走!咱们上楼做点床上运动!”
“床上运动!?”小九一声爆发,猛然拽住我和言笑的衣领往门外扯,“不准!小小没过门前不准!走!要运动出门去!”
我:“……”其实,刚才我是想让言笑给我压腿,仰卧起坐来着……
新城的早市一派繁华的景象。宽敞的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珠宝店、丝绸店、酒楼、钱庄、药店、甚至连棺材铺一字排开。生老病死吃穿用度物品一应俱全,和现在的步行街相比毫不逊色。小摊上卖首饰的卖水果的卖菜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我拉着言笑乡巴佬进城一样口水直流,这里窜窜那里窜窜。抬头看见前面有卖糖人的小摊,一时激动想叫小九,回过头才发现那孩子正心不在焉地向周围东张西望。
“小九,是不是吃太多东西肚子痛了,怎么发呆呢?”我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脸。
一抹忧愁的神色从他眉间一闪而过,扭捏道:“阮姐姐,我们不如回去吧……”
“怎么了?”我好奇地揉揉他的脑袋,没发烧啊。
言笑一脸担忧地看着小九,拉着我的袖子:“若是小九真的不舒服,不如我们暂且回去吧。”
小九愈发局促起来,我才点头,就迫不及待地拉起我的手往回跑去。
刚绕过一个拐角,周围的行人突然骤少了起来,就像是突然从喧哗热闹的尘世跑进死寂的空间一样。小九突然惊呼:“糟……”
话音未落,十几个黑衣女人鬼魅般无声地包围了我们,手中刀剑寒光闪闪,眼神直勾勾盯向小九,二话不说便直接砍了过来!
“闪开!”小九眼中精光一闪,一掌打来。我只来得及抱紧言笑,便整个横飞了出去。
然后背部着地的撕痛传入神经末梢同时,我耳边也传来了堪比展想墨和曾少离对打的巨响。抬头一看,目瞪口呆。
在黑衣女人间飞快窜行的小九浑然没有肥胖的感觉,身子灵动得甚至可以看见他掠过时身后淡淡的影子!只是稍稍几个抬手,迎面冲来几个女人的武器就齐齐被打掉。小九一个俯冲从地上捞起两把长剑,双手鬼魅地一阵凌乱飞舞!
黑衣女人的衣服和鲜血天女散花一样喷出,我和言笑瞠目结舌。看着小九愈战愈勇,大有街角卖猪肉大叔磨刀霍霍的气势。我心里突然一阵清明,一直迷惑的问题似乎就那么迎刃而解:“我知道了……”
“咦?”言笑诧异地一抬头。远处和黑衣女人撕打得火热的小九动作微不可识地停滞了一下,一个转身,长剑从对方手肘狠狠砍下!
我一下站起身来大吼:“小九,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为了买吃的跑去借钱!你看人家都找上门来讨债了!”
小九脚一滑,险些摔倒,急忙折返动作给对面的人补上一刀,又气又急:“谁会为了买吃的借钱不还啊!阮姐姐你这只猪!”
“胡说什么呢!?”我恼羞成怒,“我跟你不同祖宗!”
小九不应声了,对方负伤几个后,终于意识到之前太过轻视对手,攻势猛然重了起来。小九渐渐处于劣势,眼看就要力不从心了。我一个紧张有点想冲出去帮忙,但考虑到刀剑无眼,正在为难的时候,一条红色长鞭猛然从一旁袭来,“铛铛铛”几声挡开了小九周围的几把利剑。
展晴儿一脸“刚送完蔺佑回家路过看看”的表情站在旁边:“怎么回事?”
我眼前一亮,用看到救世主一样的眼神膜拜了她几眼后,顺其自然地把刚伸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
偏偏言笑会错了意,以为我准备大显身手和歹徒拼命,一时心急想扑过来拉住我,脚下一绊——把我一个踉跄推了出去!
恰巧小九被两个黑衣女人联手逼向我的方向,对方来势猛烈,招招毒辣,小九手上一软,长剑“噌”地脱手。瞳孔一缩,两把长剑直直贯顶而下!
“小九——”
“住手——”
“啊——”
三声尖叫同时爆发,第一个是刚从地上抬起头目睹全过程的言笑,第二个是一直晾着猛然发现状况不对的展晴儿,最后一个是被言笑推出时一个不小心往前走多了一步的我——在众人震惊的神色中,两个用劲十足的剑身没入我的身体,“噌——”地一声,双剑相碰,金石火光一阵脆响!
我轰地单膝跪下。
“阮姐姐——”小九撕声裂肺哭喊了起来,表情一变,红着眼睛狂冲了上去!那两个黑衣女人一声冷哼,手中动作飞快,身形一晃便出现在小九身后,手刀猛然敲在他脖子上,小九便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展晴儿一个飞身想要冲上前去,几个黑衣女人猛然簇拥上去挡住她。几个交锋,展晴儿蓦地顿住,眼中露出震惊的神色。几个黑衣女人乘机将小九一抱,往空中窜去,几个来回便消失了。
突然起来的一场变故,言笑整个人都呆了。放空的瞳孔移动了好几次,才落到前方捂住心脏倒下的人影身上,脸上顿时血色全无:“阮姐姐!阮姐姐——”
分道扬镳(中)
“阮姐姐!阮姐姐!”言笑的哭喊响在耳边,我勉强睁开半只眼睛,他和展晴儿惊慌的脸同时映入视线。
“伤到哪里了?快!我被你找大夫!”展晴儿脸色糟糕,手一声就想把我往她肩上扛。
我一声闷哼,胸口闷痛闷痛,针刺一般火辣辣的感觉:“心疼……”
言笑手一抖,本无血色的脸更是苍白了几分:“阮姐姐伤得如此之深……”
“坚持住!不会有事的!”展晴儿眼神凌厉起来,捉住我的肩膀往上拉。
“等一下。”我一把拍开她,微微扯开衣领,手伸进去摸索半天。展晴儿和言笑看得眼睛发直,正犹豫着要不要阻止我外行人装内行乱碰伤口时,我突然“啊”一声:“找到了。”
两人眼神微动。
被我从衣服里掏出来的是我那部闪红色滑盖手机——但它现在已经不是一部,而是四块了。刚刚本该由我挨的那两刀,准确无误地砍到手机身上,平整地十字切割。我后怕地摸摸手机上光滑整齐的切口,一阵感叹:现代产品质量就是高,虽然失去了手机功能,但好歹能当下板砖……
“这是什么?”展晴儿好奇地问。
“传家之宝……”言笑脱口而出,看看我又看看手机,眼泪突然扑簌而下,手一伸,按在了我的心口。
……
我脑子当机地看着他,用力思考了三秒才发现:我现在是被一个小孩吃豆腐了吗……
“还好……还好,没有受伤……”言笑显然没有我想得那么思想不雅。事实上,他只是查看我有没有流血。确定我一切玩好,身上没被开出洞以后,那孩子嘴一扁,一头扎进了我怀里,嚎啕大哭:“阮姐姐,还好……还好……”
我心里莫名地一软,摸摸抵在我怀中不断颤抖的脑袋,信手扯过一旁展晴儿的袖子帮他擦眼泪。言笑脸一红,泪水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嘴唇半开,微微颤抖着——作为一个正太,实在太有杀伤力了!
我心潮一阵澎湃,下意识想拿起手机抓拍,手刚碰到冰冷的机盖就反应了过来:我的手机被分肢了。
我的手机被一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人用刀子砍柴一样分肢了!
这可是价值两千七百块的手机啊!!
消化着这一事实,我有眼前一黑的冲动。
“阮姐姐——”言笑惊叫。
展晴儿脸色肃穆地看向几个黑衣女人离开的方向,嘴巴紧抿。虽然只是浅浅一瞥,但那几个人……不会有错的!
我无语地看着展晴儿蹲在我面前玩起了变脸,联想起刚才她对上几个黑衣女人的态度,眼皮突然一跳。
“小九被捉走了。”我闷声闷气地冒出一句。
展晴儿眼神一闪,回头看我。
“你认识刚才的黑衣人。”我对峙似地盯着她,用的是肯定句。
言笑低声惊呼,身子向我靠过来,看向展晴儿的眼神多了几分防备。
展晴儿眉头皱着,认真地和我对视,似乎是想从我脸上探究出什么。半晌,我听见她沉稳的声音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
我看白痴一样看着她:“……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展晴儿:“……”
我呆呆地接下去:“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展晴儿:“……”
沉默良久,展晴儿弱弱地开口:“虽然她们特意伪装过,但朝夕相处多年,我是不会认错的。”
我抬眼看她。
她咽了咽口水,不自然地吐出三个字。
我瞳孔一缩,握住手机碎块的手力道猛然一大,眼底怒火在烧:“又是那个丑男!该死的展想墨——”
“我要杀了他!”
一声怒吼从巷□发,热闹喧哗的街市霎时一阵沉默。我怒气冲冲地拉着言笑从巷口跑出来,手里紧紧掐着手机碎块,咬牙切齿面孔狰狞。展晴儿从后面扑过来拉我:“你别冲动啊!我只说了那些黑衣人是展家军,但没说是我大哥派出的!可能当中有什么误会呢?”
我回头似笑非笑地看她。
她哆嗦了一下:“虽然,虽然除了我大哥以外,展家其他人不会无缘无故下这种命令……”
我继续看她。
“虽然……我大哥的确时常无理取闹,杀人不眨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我发誓!大哥最近绝对没有设什么阴谋诡计!”展晴儿争论。
“晴儿。”我开口,“你和你哥比,平常谁的地位高?”
展晴儿一愣:“我哥。”
“那你觉得,他要是想设什么阴谋诡计,需要向你报告吗?”
……
展晴儿一脸打击。
“晴儿。”我再接再厉,“你和我相比,谁更了解你哥?”
展晴儿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答道:“我。”
“那你觉得,根据你对你哥如此精准的评语,我能不怀疑你哥的人品吗?”
……
展晴儿呆滞状,眼睁睁看着我和言笑扬长远去。
半晌,她追上来,用商量的语气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瞥了她一眼:“不打算怎么做。”
“为什么?”展晴儿吃惊。
我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你觉得我打得过他?”
展晴儿迟疑半天。
我认真地看着她:“晴儿,知道吗?在我家乡那边,像你大哥这种人就应该关进小黑屋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冬天的话最好在里面灌点冰水,他要是反抗就给他抽俩皮鞭,这样几天出来以后,保证他该招的招,不该招的也招了!”
展晴儿听得眼睛发直:“真的吗!?”
我面不改色:“骗你的。”
展晴儿:“……”
“那阮姐姐打算怎么办?”言笑担忧地看着我。
我挠挠脑袋:“没什么,反正就先去问下他。不过我想,就算是他做的,他应该也不会大声说出来吧?”
“就是我做的!如何!?”
还没走近客栈,展想墨杀气腾腾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
我眼角微微抽搐,原本打算推开客栈门的手缩了回去。脚一伸——大门“碰”地从外面踹开。
客栈内空落落一片,有着人群散去的狼藉。曾少离和展想墨站着客栈中间对峙着,曾少离手里还夹着几枚发簪,面纱被刮破了一半,发髻缭乱。展想墨更难看,手里的长鞭尾端被劈成了几截,脸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伤痕。
长眼睛的人都不难看出——我碰上了对打的重头戏。
“阮……”曾少离低声叫道,垂眼一看,瞥见我手中捏得紧紧的手机碎块,眼神稍动,轻轻松一口气,“原来……没伤到就好……”
那一头,展想墨眼神古怪地在我身上打着转,眉头一皱,“哼”地别过了视线。
然后气氛一下凝固了。
的确,在回客栈之前,我是雄心壮志满腔怒火。但真正见到本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珠挖出来!”展想墨红着眼睛一记怒瞪。
我无声地移开视线,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需要贯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传统。
可是,对方是那个展想墨啊……
不管小九被捉走的理由是什么,对上了展想墨这么一号人物,后果必定很凄惨。
……
“刚才,我们在市集被埋伏。”迟疑了半天,我还是开了口,“小九被一群黑衣女人绑走了。”
展想墨回头冷笑了一下:“怎么?想来兴师问罪?”
我努力维持着诚恳的样子:“没这回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如果不是你做的,你说了,我会信你的。”
展想墨眼神一个闪烁,笑容敛起:“……若我告诉你,就是我做的呢?”
……
我的笑容也敛了起来:“你开玩笑吧?”
展想墨嘴唇一咧:“我看上去像开玩笑吗?”
“我看你长得就是个玩笑!”
“你说什么!?”展想墨眼睛一红,长鞭倏忽而过!
曾少离将手一撒,三支发簪带着破风之声迎上,展想墨躲闪不及,发簪穿透长鞭!“啪”地一声,将长鞭钉在了柱子上。
展想墨眼睛发红瞪向我们。
我对他投以“后台很硬我不怕你”的牙龈笑。
客栈的门突然“吱呀”了一声,一个穿着小厮服饰的男孩大大方方地走进来,一路小跑到曾少离身边,对着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话。
曾少离为难地皱起了眉,抬起头一脸歉意:“暂且有事,恐怕我得先行告退了。”
我:“……”
于是,一众人眼睁睁看着曾少离整理好仪容,翩翩而去。
看着自家后台潇洒离开的感觉实在不好,特别是当你目送完后台再回头时,视线里是无限放大的一条呼啸长鞭!
“轰!”木板碎开,危机时候我只来得及一把推开言笑,再用一张等死的表情被展晴儿一把推开。尘埃弥漫,木屑浮起。我还没来得及咳嗽,睁眼一看,展想墨挥舞着长鞭又杀了过来!
“你怎么只砍我!?”我一声怒吼,手上一紧,展晴儿拉着我向前狂奔。
“我砍的就是你!”展想墨咬牙切齿,“晴儿!你敢和我作对!”
展晴儿不应声,但我还是可以感觉出,她的掌心密密麻麻一层的汗。
“我有个好办法。”展晴儿带着我飞快地穿过厨房后门,窜到客栈庭院,轻车熟路到好像是在她家后院般。
我早已经对展晴儿的大脑失去了信心,但碍于情况紧急,我还是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问了句:“是啥?”
“跟我来!”展晴儿言简意赅,身子一转,往庭院几间相连的房内窜去。
展想墨穷追不舍,速度愈加快了起来。
展晴儿拉着我冲到某间房前,“碰”一声推开门,手一推,身子一闪——所有动作发生在一个瞬间。结果是我跌跌撞撞冲进了屋子里,被满屋子的臭气呛得咳嗽连连的时候,一个回头,展想墨握着长鞭也冲了进来!
虽然现在我看人已经恢复了正常,而从某个角度讲,展想墨的脸的确妖艳邪魅得足以让人撞墙——但当这张脸的主人正以一副“想鞭尸”的表情看着你笑时,脑子里还在垂涎美色的人就是傻子了……
我不是傻子,事实上,我觉得自己的智商从人类的角度看还是过得去的。所以面对着这很有可能是我生命中最后一秒的时刻,我嘶声力竭地吼了一嗓子:“展晴儿你这个混——蛋——”
“碰——”
像是回应我刚才的呐喊般,我听见展想墨身后的大门轰然关闭!
分道扬镳(下)
“璐儿,你刚才说的那个小黑屋的办法我觉得可以一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展晴儿充满信心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
“开什么玩笑!?你想杀了我咩!?”我尽力塑造出嘶声力竭的效果。
回应我的是展晴儿哼着小调走远的脚步声,还有言笑略带担心又自我安慰的话语:“没事吧……嗯,应该没事。”
……
我绝望了。
别人关小黑屋,一般都是在保证人身安全的前提下才让心理咨询家去“晓之以理”——但你哥展想墨可是猛兽级别!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坦然地让我和他呆在同一个空间呢!?
难道真的是我平时作孽太多?
空气凝滞,带有浓重的尘土气味。我放弃了呼救,摸黑着向后退去,尽可能避开展想墨的攻击范围。黑暗的空间里,我只听见展想墨一声冷哼,窸窸窣窣一阵声音逐渐向门口方向移动。
“做得好!”我突然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不用眼睛看也能感觉到展想墨锐利的目光针芒在背。
“什么做得好?”展想墨沉声问道。
我无声地在嘴巴处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展想墨若无其事地挥了下鞭子,长鞭迎风发出恐怖的呼啸声。
“我以为你准备破门而出。”我从善如流地发挥诚实的好习惯。
“你就那么讨厌与我共处一室?”
我老实道:“是不怎么喜欢。”
展想墨手中的鞭子挥得响亮。
“其实是我担心和你共处一室,孤男寡女坏了你的名声。你可是京城二公子,粉丝多嘛!”我特别在“京城二公子”五个字上面咬了重音。
展想墨沉吟半晌,赞赏道:“你倒是挺有贱民的自觉。”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讨厌你。”我平和地总结。
风声呼啸而过,在我话音刚落的瞬间横扫——进了我旁边堆积如山的杂物。清脆的木板断裂声传来,随之一些不明的冰凉水浪轰然喷出,劈头盖脸灌了我一身……
“噗……什么东西,馊的!”我龇牙咧嘴地将嘴里的液体喷出来,奇怪的味觉引得我的胃酸都有些蠢蠢欲动。
展想墨的方向也是水声哗哗,听了我的话,他明显一愣。沉默了半晌,才迟疑着开口:“80年的上等男儿红。”
……
男儿红?酒!?
我默然。这味道跟硫酸一样,这儿的人活得挺自虐的。
展想墨见我半天没反应,嗤笑起来:“哼,也难怪你不知道。不过是个平民,平日必定没有这等机会见识世面。”
我平和地问:“你知道这种味道的东西在我家乡叫什么吗?”
展想墨不解:“叫什么?”
“马尿。”
……
长鞭风声又起,我条件反射地抬手挡去。等了半天,一片寂静。
“坐下吧,我懒得和你这么一个贱民吵。”展想墨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声音冷静得好像两个熟络的朋友见面打招呼一样。
我警惕地瞪向他的方向。眼睛已经差不多习惯了黑暗,朦胧间可以看见他悠然自得坐在某个木桶上的轮廓。修长的身型略显单薄,但丝毫没有羸弱的感觉。鉴于他手上那条长鞭杀伤力太强,我尽可能挪到了离他最远地方。
展想墨好像没有察觉我的小动作,自顾自地说话:“你挺特别的。”
我眨眨眼,这算是夸奖吗?
“想我展想墨声名在外,四处游览,见识过那么多女子。唯独你一个,如此的粗俗、无耻、不怕死活。”
……
我自动把以上形容词罗列为优点。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展想墨突然一脸严肃,说话也语气凝重起来。
我的心脏强而有力地跳了一拍。
“你是当真觉得我长得丑吗?”
我的心脏于是跳得更有力了。
说觉得他丑,那是假的。自从视觉恢复正常,给我最大冲击的就是展想墨和曾少离的长相——所谓从地狱跳到天堂也莫过如此。
但要我说不觉得,那也是假的。看惯了他千疮百孔的脸上一条黑毛得瑟地抖,现在换上了一脸妖艳邪魅——说真的,我看得挺崩溃。
副作用是在太大了……
展想墨把我的沉默理解为认同,冷哼一声,杀气开始泄露。
我一抹脸:“我觉得你长得太好看了!”
“闭嘴!这等虚伪之话你以为我会信吗?”展想墨低声怒斥。
叹一口气,我突然发现人想要说实话也挺难的。
气氛一时有点凝固。身上凉飕飕的,跟硫酸差不多味道的“男儿红”淋在身上,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馊了,鼻子尤其难受。
为了分散一下嗅觉的注意力,我决定把小九的问题翻出来讨论一下:“我说,小九真的是你派人抓走的?”
展想墨火气突然上来了:“就是我派人抓的!如何!?你不过是个贱民,还要责怪我不成!?”
我被他劈头盖脸喷了一脸口水,火气也冲了上来:“你这人脾气怎么这么烂!说话就好好说啊!吃火药啦!?”
“你说我脾气烂!?”展想墨的声音猛然飚高了好几个调。
“说的就是你!烂脾气!丑八怪!巫婆——啊呸,巫公!”
狭小黑暗的屋子里,我和展想墨咬牙切齿怒目对视,原本不算好的气氛此刻更加恶劣了起来。无名的怒火充斥在周围,“噼里啪啦”闪着诡异的光芒。
展晴儿悠然自得地捧起杯子品了一口香茗,神清气爽,心情愉悦。一旁的言笑心不在焉地转着茶杯,视线总忍不住往庭院方向瞄去,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
曾少离匆忙回到客栈,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展晴儿笑着把小黑屋的方法和自己勇于实践新方法的举动说出来,然后看见曾少离脸色越来越难看。
“孤女寡男,你们居然就如此放任?”曾少离的声音有点颤抖。
展晴儿挥挥手,笑道:“别担心。大哥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就算璐儿想做什么,他还是会抵抗的。”
“而且阮姐姐也是那样的人……”言笑急急地加上一句。
看着面前两人自我感觉良好,曾少离有扶额的冲动:“我没有担心你大哥……我担心的是阮璐……”
沉默了大概三秒,展晴儿和言笑脸色突然巨变。
被关在同一间屋子里,不说别的,就冲阮璐之前曾向展想墨吼过的“丑男”两字——足够展想墨把她狠狠地往地上翻过来倒过去狠狠摔几十次了……
展晴儿挪向小黑屋的脚步有些惊慌。
小黑屋外,一片宁静祥和。
展晴儿抚胸,自我安慰:“挺安静的,大哥也没有破门而出……应该不会有事吧?”
曾少离好看的眉毛挤在一起,满是担忧的神色:“也有可能是他杀了人,正在清理。”
……
言笑抖得更厉害了,脸色苍白,眼泪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
“啪——”
“哐——”
两声巨响同时从屋内炸开!屋外三人一惊,展晴儿迎面一脚,“碰”一声,木门大开!
屋内的状况看得众人有些懵懂。
两人站在地上对峙着,周围一片狼藉。原本是放酒的酒窖,此刻满地都是流淌的酒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展想墨的脸僵硬地别向了右边,双目睁开,眼里满是震惊的神色,就连手中的长鞭也明显地颤抖着。
我比他更震惊,挥出去的手保持着姿势,带着馊味的“男儿红”哗啦啦地从我头顶方向倾泻而下。
闯进来的三人面面相觑。
展想墨愤恨地一甩头,红着眼睛冲了出去,左脸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红得生疼。
展晴儿眼睛瞪得老大,呆了半天才结巴着开口:“你,你你你,你打了……”
我望天。
刚才和展想墨吵得太厉害,一不小心就手乱挥了起来。展想墨那人又那么冲动,手里的鞭子甩得哗啦啦的……天地良心,其实我只是听到声音想要用手挡一下鞭子而已……
谁知道这一挡会挡到他脸上去……
我忐忑不安地给自己找着借口。
曾少离轻叹一声:“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展想墨。毕竟事关两国,他好歹也是邻国使者。自从上次两国谈判,邻国和我国就一直相交甚恶。他也只是尽责……”
我茫然地抬头看他。
曾少离继续宽慰我:“其实,小九回去了也好。一个男子离家出走,之前就已经混进了乞丐堆里。幸好没有出什么大事,否则……”
“啥?”我听得一头雾水,连忙摆手制止,“解释一下你刚才说的内容。”
曾少离略微吃惊:“你不知道?”
展晴儿更吃惊:“你不知道还打我大哥?”
我一本正经:“要是我说他非礼我,你们信吗?”
……
三个人的眼神霎时变得很诡异。
我识时务地转话题:“小九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少离松一口气:“其实……”
……
“其实”这两个字,通常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的开头。
于是我听到了小九背后一个颇为漫长的故事。
小九,邻国使者之弟。因为是遗腹子,所以幼时虚弱多病,家人对他非常宠溺。平日想要吃些什么,都是第一时间买来,再刁钻的要求都千方百计满足。如此一来,日渐养成了他好吃的坏习惯。虽然家人疼爱有加,但看着他长瞟的速度,还是难免扼腕。
那天,他被老母念叨了几句诸如该减肥了之类的话,一下恼羞成怒,离家出走。原本以为只是小孩子玩的恶作剧,没想到四处寻找都不得。
惊慌失措的使者大人开始携兵马四处晃荡,因为邻国距离东祖琅琊山仅有一道国线,原本使者只是抱着试一下的心态来访,没想到这么大的阵仗一折腾,还真是被他找到了……
……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剧情。
坐在我身旁的言笑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刚开始小九总和我们格格不入,原来他是富贵人家之子。”
我无语地看着他:既然小九是个半路跑出来当乞丐的,你从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我啊。
曾少离说完了,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们。
“那,小胖子现在是和他家人回去了吧?”我问。
“嗯。”曾少离点头,“经过这次教训,想必使者大人会好好教导他,应该没什么机会四处走动了。”
……
言笑垂下头,难掩眼中的失落。从离开福雷城开始,小九就一直陪在他身边,是挚友也是支柱。如果没有小九近乎无赖的坚持,他甚至没有勇气和那几个风姿卓越的男子站在一起。若是小九离开,那他以后会如何呢?
看着言笑失落的样子,我多少也能猜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笑了笑,我伸手揽过言笑的肩膀:“别难过了。所谓天下无不散之那啥,人生嘛,本来就是走走停停来来去去的。只要——我还在你身边就够了。”
言笑抬起头,眼底慢慢涌出泪水,脸红红地笑着:“嗯。”
曾少离也是一笑,隔着面纱,看得见他朦胧的表情。我挽着言笑走出小黑屋,被外头灿烂的阳光蓦地刺疼了眼睛。
突然想起远在鬼都的骷髅,想起现代的父母,若是我有一天回去了,若是我一直回不去……
我能够一直留在他身边吗?
病公子(上)
小九走了,一如曾少离所说。身边突然少了个会抢食的小胖子,听不到他时常自顾自说念叨的话,心情多少感觉有点落寞——这一点,从我开始吃东西没有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可以看出来。
和展想墨的关系被那一巴掌扇得庐山瀑布般飞降——好吧,其实从来就没好过,只是变得更差而已。
只是我真的非常不爽!为什么小九一走,展想墨就代替了他抢食的位置,天天跟我在餐桌上作对!
“咔!”两双筷子又卡在了一起,准确无力地Сhā在同一尾鱼上。那条闪着油光的肥鱼在我们的筷子下抽搐般弹起来一点,溅出一些酱汁。
我瞪向展想墨,咬牙切齿:“展公子,那么好兴致今天也来跟我抢菜啊?”
展想墨头也不抬给我抛出一记冷哼:“抢菜?像你这种只懂吃白食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两字?”
“我那是正当工资,包吃包住……我可是小曾的保镖!”我在“保镖”二字上加了重音,筷子一用力,鱼肚子往我的方向移了几厘米。
“保镖?你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贱民,能当得了保镖!?虽然不及我,但曾少离好歹一身高强武艺。保镖——就凭你?”展想墨又是一声冷哼,手指灵巧一绕,鱼肚子拐了个弯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我眼角抽搐,斜眼瞪他。
他面不改色,腾出左手将腰间别着的长鞭抽出,狠狠往地上“啪嗒”了几下。
我歪着嘴巴往曾少离的方向做了个口型:“咱有后台!”
展想墨脸色蓦地沉下去。
周围的食客早已见怪不怪,同桌的曾少离含笑看着我们斗嘴,一脸看戏纵容孩子淘气的长辈相。展晴儿更过分,直接端起盘子就躲到另一张桌子咬起了白饭——用她的话来说:你们自家人处理问题,我先躲躲。
客栈的门突然被推开,凛冽的寒风倏忽从外面窜进来。展想墨受了寒,一个哆嗦,捂着嘴巴“咳咳咳”地咳嗽起来。
我大方地将筷子一撤,坐了下来,给自己夹一根大白菜。
展想墨看怪物一样看看我又看看那条肚子被挤得不像样的鱼:“你不抢了?”
我咬着白菜头也不抬:“算了,你吃吧。”
展想墨愣了一下。一直看戏的展晴儿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道:“璐儿,你该不会是因为大哥咳嗽了,所以产生了怜香惜玉之情吧?”
我“噗”一声差点没被噎死。
天地良心,其实刚才我是看见了展想墨咳嗽时,不小心往鱼肚子上喷了几滴唾沫星子,所以才忍痛割爱的。怜香惜玉这么深层意义的词语到底是被你用哪边小脑想到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抬起头想调侃一下她。
入目就是展想墨意义不明的红脸,两团红晕逐渐弥漫,眼神闪烁着,然后还故意皱着眉头用力地“哼”一声。
……
此种反应一般我判断为发情期。
我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扒饭。
展想墨突然一个转身,往楼道走去:“此等低贱的地方,食物不合我胃口。不吃了!”
“大哥。”展晴儿担忧地站起了身来,“大哥你要注意身体,昨天被酒水淋到,已经略染风寒……”
“不用你管!”展想墨一声爆发,扬长而去。
展晴儿的目光有点担心,我咬着白菜含糊道:“放心吧……按照定理来讲,你哥这种非人类是不会生病的。”
展晴儿:“……”
事实证明,就算是非人类,就算是已经强大到恐龙境界的展想墨,也是会生病的。
站在床前看着他一脸通红不断喘着粗气的样子,我从心里发出感叹。
展晴儿紧张地在屋子里团团转,时不时抬头看我,欲言又止。
我认命地看着她。
她一下乐腾了起来:“璐儿,你知道吗,今天可是新城每月一次的大节日!是庙会呢!红娘会!据说若能在红娘会上与心爱之人共放一只莲花灯,那相爱的两个人就能白头偕老……”说到这里,她开始对手指,“我想约佑儿一同……”
“想去就去啊!”我鼓励她,“反正大夫也来看过了,说你大哥只要喝几剂中药就能痊愈。你就甭担心了。”
展晴儿咧开嘴幸福地笑着,忐忑不安地开口:“其实,我也打算去的。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我警惕地看着她。
“璐儿!求求你了——你帮我照顾一下大哥吧!!”
好人向来是死得快的。
但若是当好人能有钱收,偶尔当一下又何妨呢?
经过一炷香的时间,展晴儿成功将自家大哥以十个铜板一斤的价格卖给了我。我掂着手里白花花的几块碎银笑得甚是愉快,抬头看看展想墨,由衷感叹道:“没想到你偶尔也能有点建设性意义。”
展想墨病得满脸通红,直接一个枕头摔过来,力度不大,一下掉在了地上。
我视若无睹,搬起木凳一ρi股坐下,数钱。
展想墨眼睛一下瞪大,吼道:“咳咳,你!你这个贱民!这里可是男儿闺房!你怎么可以坐下!”
“站着太累了。”我头也不抬。
展晴儿想笑,被她大哥斜眼一瞪,嘴角僵了僵,艰难地将笑意咽了下去。
展想墨狠狠地瞪了几眼晴儿:“居然把你如花美貌的哥哥留给一个贱民照顾!晴儿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就不懂得从府里遣几个小厮过来吗!?”
展晴儿委屈地扁扁嘴,刚想开口,我不冷不热地冒出一句:“放心吧。就你现在病着的样子,我对奸尸没什么兴趣……”
话音刚落,又一个枕头横飞过来,这次力度十足,“啪”一声正中鼻子。
那枕头可是木做的!
我捂着鼻子飙泪,掐着碎银咬牙切齿:看着钱的份上,我忍!
下午,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棱挥洒进来,在屋内披洒下点点光晕。展想墨眼睛动了动,微微睁开,嘴唇干涸的感觉很是难受,整个人懒懒的,也不想起来。便凝望着床上红绳绑着的挂饰发呆,耳边响着外头喧哗的声音,人群谈笑对话的声响来回晃动,听起来好像很愉快。
“啊……红娘会真好……”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展想墨眼睛微微睁大,稍稍撑起身子往后看去。窗口前站着一个女子,阳光淡淡地洒在身上,侧脸朦胧,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宁静祥和到别人几乎不敢辨认。
展想墨看得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
“啊!你醒了?”回头看见展想墨睁大眼睛坐在床上,我自觉发挥一个优秀看护的精神,凑了上去,“要喝水不?”
瞪了我一眼,点头。
于是我去倒水,因为兜兜里多了几锭碎银压着,所以心情很好,连把茶碗递到展想墨手中的时候,还在不自觉地哼着歌。
展想墨眼神诡异地瞪了我一眼,接过茶碗喝了起来。
难得他有这么合作的时候,我心花怒放,顺手摸摸他的头,以资鼓励。
他握着茶碗的手抖了抖,原本通红的脸更红了一点,眼睫毛微微颤抖着。
我认真地冒出一句:“该洗头了。”
他的手又一抖,直接将茶碗盖到我脸上。
……
他这该死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我面无表情地将茶碗放好,顺手拿起床边的帷布抹了抹脸。展想墨往四周看了看,嗓子略微有点沙哑:“其他人呢?”
“小曾和言笑下去拿药了。虽然小二说这种事情吩咐她就好,但现在是客栈生意高峰期,楼下特别忙。所以小曾就带着言笑下去了。”
展想墨不做声,静静躺回原位。我也不管他,站在窗台继续欣赏我的风景。
来到古代这么久,很少有机会四处晃荡下。难得遇上一个节日,虽然没能下去疯玩,好歹看着楼下张灯结彩,人们开心地喧哗——光是看着,就能感染那份愉悦。
什么时候真的要带言笑好好逛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外面的世界好精彩。
如果骷髅也能离开鬼都的话,也想带他一起出去走走,一直憋在自家坟地,迟早得憋出病来。
我心里打着算盘,想到开心处,做捧心状,感叹道:“红娘会真好……”
床的方向骚动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展想墨的声音闷闷地响起:“你若是想看……大可以去看。”
我摸摸兜里的碎银,啧吧下嘴:“那倒不用。你病得这么厉害……”
展想墨心一暖,莫名地感动了起来。
我呆呆地接了下半句:“比红娘会好看多了……”
……
“给我道歉!”展想墨撒野般将床上的东西一股脑往我的方向扔。
“死都不要!”我左闪右躲,还抓住机会冲他做了个难看的鬼脸。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这个贱民!!”展想墨快疯了,手一伸,不知从哪摸出长鞭,甩得哗哗作响。
“来啊!谁怕谁啊!”我迅速冲到离他最远的地方挑衅。
……
以上场景出自曾少离和言笑的眼睛,就在他们捧着药推开门的时候。
真是怎么都无法让人省心。
两人对视一笑。
病公子(下)
安顿展想墨吃药的过程是个悲剧。
但是,鉴于这个艰巨的任务是交付在曾少离手中的,所以当他正用武力教育展想墨的时候,我很是悠闲地和言笑聊了起来。
“刚才在楼下听食客们提起的,今天晚上为了庆祝红娘会,还会放出烟火。”言笑开心地指手画脚,“我长这么大,都还没看过烟火呢。”
“烟火啊……”我笑了起来,“我也好久没看了,想不到这里也有。”
“土包子!”展想墨一边和曾少离对打,一边抽空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烟火这等市井的东西四处都有,也就你会大惊小怪。”
展想墨骂的是我,可言笑听得比我更不是滋味。看着那孩子黯淡的眼神,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回过头冲曾少离打招呼:“小曾,别逼他吃药了。你看他现在精神得像喝过鸡血一样。省省力气,他死不了。”
曾少离“噗嗤”一声笑了,动作一顿,果然停了手。
展想墨攻击的动作收势不及,身子一个踉跄,险些从床上栽下来。抬起头时,瞪着我的眼神那叫一个愤恨。
我哼着小曲得意洋洋地转过了头。
“哼!没用的,就算是放烟火,也必定是在庙会放。若非出客栈,否则你们做梦也别想看到!”占不了便宜的展想墨开始用语言攻击。
……
这算什么小孩子的赌气话……
我挠挠脑袋,伸头往窗外看看。夕阳的余晖还在,柔和的光芒在屋子里笼上了一层黄|色光晕。我把头缩回来,看看外面又看看一旁桌子上的铜镜,咧嘴笑了起来:“想看彩虹吗?”
“彩虹?”三人同时小声地发出惊讶的疑问,看着我的眼神写着不解。
我得意地一笑,跑出屋子,“噌噌噌”地下楼。
一个很简单的小玩意,需要的不过是一盆干净的水,还有一个可以光滑得能够反射光的物体——例如我那个破掉的手机外壳。
桌子移到窗边,再将手机外壳斜着在水里放入一半。一道光芒从手机壳处折射过来,印在了墙上,由于手机壳是偏红色的,所以只能依稀看见一个红色的模糊影子。我拿着手机壳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将光芒慢慢引到洁白的墙上。
光影色泽开始清晰,圆球一样的模糊影像慢慢拉得细长,然后中间部分颜色开始变化。
言笑三人瞪大眼睛看着,连呼吸都变得轻了起来。
我动作放缓,光滑的平面渐渐调到了最佳的角度,墙上光影慢慢拉长,色泽斑斓起来,一下猛然扩开。
一道七彩的光芒出现在了墙上,虽然还略带朦胧,光影中晃着水波,但的确是彩虹的轮廓。
我听到言笑几个惊喜的咋呼。
于是我咧开嘴得瑟地笑了。
光的折射原理,多简单。好歹姐姐也是个新世纪产品,书还是读过一点的。
墙上的彩虹随着水波的颤抖微微摇晃着,身边三个人看得眼神都有些朦胧。我得意地看着他们,顺手将言笑拉过,将他的手一把塞进水里。
“阮姐姐!”言笑吓了一跳,轻声惊呼。
我冲他一笑,将手机壳放进他手里,就着他的手固定了角度。言笑瞪大了眼睛,看着墙上斑斓的光影随着自己的手的动作移动,眼里充满了好奇和惊喜。
“喜欢吗?”我摸着言笑的头。
“喜欢!好漂亮!”言笑点着头,回眸一笑,那笑容灿烂得差点没让我扑上去。
正太啊正太……上等正太……
我摸着他脑袋的手更温柔了一些,笑眯眯地问:“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不好?”
言笑迅速地仰起头,满眼难以置信的惊喜。曾少离也倏忽回头看我,眼睛瞪得大大地,好像想从我脸上看出个洞来。
……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低级的错误。
明明之前才告诉过他们,我的手机是只能送给心上人的家传之宝……虽然现在传家传到一半宝物就由一个分肢成了四个,但它的既定意义还是不会变的。
所以我现在算是……当众求婚?
我悄悄用力把手机壳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揣摩着如果这时我把它拿回来有没有用。但言笑的手死死抓住了手机壳,由于太过用力,连手都止不住微微颤抖。
好吧……
事实证明是没用的。
我放弃了。
言笑眼睛还是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开口:“阮,阮姐姐……你刚才所说……”
“不要也可以。”我眨巴眨巴眼睛。
言笑眼睛猛地变得通红,手一缩,将手机壳揣入了怀中,胡乱点着头:“要!我要!我要!”
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言笑泪眼婆娑,太过激动,身体都在晃动。我看着他笑得像吃了蜜糖的小孩一样,忍不住也笑了。
这样也好。
……希望骷髅不要太生气。
一个想法飞快地冒出,想起那个一直被我占尽便宜的骷髅,我突然觉得有点心虚。按照这种第一次出场就被我压在身下,第二次被我摸光摸净,第三次连初吻都贡献出来的发展速度……估计真的会像童音说的——早晚要“恭喜阮璐和伯桃喜结良缘”。
曾少离轻咳一声,将我拉回了现实。我看着他一脸欲言又止,顿时了然,羞赧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既然大家那么熟了,如果我硬是要向你收礼金也不是很好。当然,如果你真的那么诚心诚意想要给我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打个折——团队价?”
曾少离呼吸一窒,显然是没有想到我脸皮能有这种厚度。
我干笑,拽着言笑一路小跑,准备到楼下联络联络感情。没想到刚冲到门槛处,一种熟悉的晕眩感排山倒海而来!意识临消失前,我脑海中冒出了疑问:三天时间还没到,为什么那么快就要回鬼都了?
难道……骷髅真的生气了?
对一件事情抱有最坏的打算,结果当事情的发展比想象中要好的时候,人的心情也随之轻松。
但显然我没有那么幸运。
事实上,我抱着的最坏打算根本不沾边。
鬼都众鬼怪正处于一片狂激动状态。四处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高挂在扭曲延伸的枯树上,风一吹,头顶红色布絮缓缓摇摆。眼中来来回回无数鬼怪面带喜色,秦飘渺身形鬼魅地窜来窜去,所到之处都贴满了大红喜字。童音颇有气势地在空中不知喊着什么。
我脑子再傻也不会觉得童音东主有喜。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和骷髅的“喜结良缘”被提前到日程上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缩到枯树丛里,尽可能淹没自己的痕迹。三个时辰六个小时说长不长,但要是童音它们会把握,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拜堂成亲闹洞房不是不可能的……
躲得一时是一时。
我暗自点头,脚步继续往后挪,突然一下踏空!
“啊……”一声尖叫刚冒出个头就陷入了黑暗,我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沉沉往下一撞,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觉传来。静默了三秒钟,我撑起手臂一个转身,左手一抚,一阵光滑圆润的手感随即传来。
我愣了一下,用力一捏。
一声压抑的呻吟突兀从身下传来,销魂得我呼吸一窒。
“……左伯桃?”
“……哼。”
“你在我身下干嘛?”
“是你突然踩下来把我压倒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
我干笑着爬开,爬的过程中手总会有意无意擦过他的手臂肚子什么的,然后那滑溜溜的手感一阵接一阵……
难道他真的祼奔?
疑问在脑子转了几圈,听到骷髅的磨牙声,我很自觉地将吃着豆腐的手收了回来。
“鬼都正在准备你我间的婚事。”刚坐到地上,骷髅就冒出这么一句。
早就猜到了。我得意地咧嘴一笑。
“但是,我是不会答应的。”紧跟着就是这么一句。
……
我眼睛一下瞪了起来:他什么意思!?嫁给我有那么委屈咩!?
骷髅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顿了顿,斟酌道:“我的意思是,在正事解决之前,不应该谈婚论嫁的……”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还是对着空气翻了个大白眼:“正事是啥?”
“拿回我们放在旅双国的东西。”骷髅答得很快。
“到底啥东西?”我无聊地挑着手指甲。
骷髅耐心地介绍:“是一套著紫色的盏杯,一共五件,合在一起会形成一个特殊的图案。这套盏杯当年课是旅双国的国宝。”
我来了兴趣:“很贵?”
骷髅一字一顿:“无价之宝。”
……
我用力吸了吸滑到嘴边的口水,热忱地询问:“那个特殊的图案是什么?”
骷髅没答话,一团绿光“嘭”地腾出,流动的鬼火在空中流转着,兀自形成了一个花纹。
我瞪大眼睛死死盯住,越看越觉得眼熟。总感觉这个花纹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怎么也想不出到底在哪见过。
啧吧下嘴巴,我回头准备问骷髅。
正好骷髅回头想要说一句什么,结果我视线一转,直接对上俩黑洞。
柔软的触觉从唇边传来,我愣了好久,才意识到——第二吻没了。
空中的绿光倏忽消失,视线重回黑暗,我和骷髅同时受惊似的往后猛退。
……
良久的沉默。
“刚才我亲到你了。”我闷声闷气地冒出一句。
骷髅的骨头关节响亮地“咔啦”了一声:“……是意外。
“上次我也亲到你了。”我对手指。
骷髅咬牙:“那也是意外!”
“人生哪来那么多意外。”我叹气。
“……”
“不做都做了,这个时候不承认就说不过去了。”
“……”骷髅叹气了。
“所以我认真思考过了,我也不是不可以负责任。其实认识你那么久,我觉得你虽然傲娇,但性格还是蛮对我胃口的。”我看向他的方向,语气尽可能诚恳,“只要那啥的时候记得先吹灭蜡烛,我想我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
回给我的是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我尖叫连连,顺手抓住肇事者的手脚,往地上一按,摸着黑搔起痒来。
于是原本还是尖叫连连的地面突然冒出骷髅声嘶力竭的笑声,然后转变为略带痛苦的求饶声,最后维持在三分诱人三分迷醉三分沦陷的无尽呻吟中……
事后再回到鬼都,我以外地发现鬼都众鬼怪都以很诡异的眼神看着我。秦飘渺更是搭着我的肩膀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话,而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不相信当天那“三分诱人三分迷醉三分沦陷的无尽呻吟”是我给骷髅搔痒痒的效果音……
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第二吻(上)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脸上一直带着猥琐兼满足的微笑。
别的不说,单是我在鬼都磨蹭骷髅的那几十下,就已经足够我遐想了。
但显然闭着眼睛遐想是个不太正确的选择,因为我听到了言笑略带不解的声音:“为什么阮姐姐睡着了也会笑呢?”
然后展想墨嘲笑的语气肯定地冒出:“那是因为她在做些龌龊的春梦!”
……
我朦胧地睁开半只眼睛,伸了个懒腰,假装刚刚醒来,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呀,你们好早……”
“阮姐姐,你醒了!”言笑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急忙倒一杯水送到我面前,嘴里还小声地絮叨着,“阮姐姐之前突然倒下,吓了我们一跳。还好曾大哥会医术,看过以后,说估计是劳累过度。阮姐姐你不要动,我来喂你。”
我内心那个荡漾啊,看这孩子多体贴。不过是随便往地上倒一倒,他就说要喂我喝水了。要是什么时候我再踩个石头往地上一摔,搞不好下半辈子他都会负责了……
想着想着,我嘴角弧度忍不住越咧越开,看向言笑的眼神那叫一个热忱。
展想墨冷眼瞪我,看准我笑眯眯开始喝水的时候开口:“水里有毒。”
“噗——”飞流直下三千尺。
言笑脸都白了,慌张地帮我擦嘴,回头看向展想墨,满眼的惊慌。
展想墨冷笑:“哟,我还以为你那么疼爱这个小乞丐,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呢!啧啧,看来你对这乞丐的信任,也不过如此啊……”
言笑脸更白了,嘴巴嚅嗫着:“我,我没有……”
“乖,我知道你没有。”我摸摸他的头,“放心,阮姐姐不信谁也不会不信言笑的。刚才喷水,完全是因为我以为某个姓展的趁你不注意在水里扔虫子了。”
“你说什么!?”展想墨眼中怒火一下旺盛,脚一伸直接踹了过来。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曾少离倏忽闪进,袖子一拂,将展想墨挡了回去。
我眼前一亮,视线定在他身上,就差身子没扑过去了。
“展公子还是那么精神,除了添乱以外,就什么都不会做了吗?”曾少离眼中毫无波澜,手里拿着的一张洁白如雪的信笺一闪而过。
展想墨刚想反驳,视线停在信笺上,眼皮跳了一下:“那是……”
曾少离嘴巴一抿,微微笑道:“展家军向来能力出众,怎么?难道最近实力不济,连打探消息也无能为力了?”
展想墨拳头一紧,刚想发作,一支飞镖“嗖”地从窗外射来。展想墨眼中精光一闪,伸手夹过飞镖,抽出上面绑着的信笺看了起来。
一秒钟的时候,他的表情呆滞了。
十秒钟的时候,我看见他捏着信笺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明显发白。
就在我的脑袋越靠越近那张纸条,准备偷窥下那里到底写着什么的时候,他“啪”一声将信笺捏成了纸团,狠狠地瞪向我。
……
我就着偷窥的姿势伸了个懒腰,身子一转,拉着言笑窜到了曾少离身后。
展想墨心情很是糟糕,看了我们几眼,“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我八卦心起,狗腿地看向曾少离。
曾少离心情颇好地解释道:“适才是展家军传来的消息,临国王女准备来访我东祖国。”
“邻国王女来访这里?”我翻了个白眼,“那我可以理解了。这年头,做个使节也不容易啊,一天到晚有国际问题。这天来个使者,那天来个王女——我说你们这里到底有多少个邻国啊?”
……
曾少离诧异地看着我,就连言笑仰起头注视我的眼神都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
“东祖国左靠译林古城,右靠临国,前是连绵不绝的六寒雪山,后是浩瀚无边的如海。”曾少离到底是见多识广,马上回过神来解释,“临国不是指临近治国,而是一个国都的名讳。”
……
我一抹脸,语重心长:“小曾你要知道,不知者不罪。”
曾少离谦逊道:“我明白的。”
……
停顿半天,我重新开始八卦:“那刚才展想墨怎么那么惊喜。难道——他和那个王女有一腿!?”
曾少离摇头苦笑:“他那是惊吓。”
我收到了八卦的火花,狗腿地凑过去准备一听辛秘。
“临国王女年方十九,虽然后宫众多,但一直向我东祖国请求联姻。当下东祖与临国交好,自然会答应她的要求。但问题是王女天性好色重权利,非达官贵族的美男不娶,娶后又不多加疼爱,往往落得个独守空房的地步。”曾少离苦笑,“圣上是天下父母心,自是不愿如此毁掉一个男儿的幸福。而天下父母有哪个不希望自家孩儿能过得好的,纵是嫁给了王女,宫中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能真正脱身活下来的又能有几个。所以,此事虽然被应允了下来,却是一拖再拖。”
我点点头。小说看得多了,自然明白那些宫廷争斗有多恐怖。要是我是个男的,被人送到那样的王宫里,别说一年两年,估计也就能挣扎个一两天。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先别说我不是男的,就算是,估计我也混不到皇宫那么高级别的地方。
……没那个命。
一抹脸,我追问:“然后呢?”
曾少离轻叹一口气:“可是临国王女是个不轻易死心的人,先前都是派遣使者催促婚事。没想到如今竟是自己前来。如此一来,想必圣上很快就会下旨召京城十大公子入宫,展想墨排行第二,自是避无可避了。”
我了然,同情地点点头。
展想墨的心理我是完全理解的。就跟女人想嫁个好男人一样,这儿的男人也都想嫁个好女人。谁都不希望嫁出去以后守活寡吧。
虽然展想墨是个泼公,但好歹也是个公啊。有这样的心理,我明白。
同情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打个转,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岂不是说,我们可以摆脱展想墨了!?
沉默几秒,我的脸上浮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曾少离看着我,眼底流光溢转,满是笑意:“当然,我们也是要一同前往的。”
……
笑容消失,我面无表情地问:“为嘛?”
“圣上旨意,若是不去便显得失礼,也会有辱我国国威。”曾少离顿了顿,“而且,虽然我有可保得自身无事。但展想墨没有。而且,身为京城三公子的蔺佑也必定会前往……”
我眼前一亮,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知己”的光芒:“明白了!是该去看看热闹!”
曾少离:“……”
第二天清晨,客栈门口驶来了几辆高贵典雅的马车。在客栈打扰良久的一众人马终于打算离开了。
店小二感动得热泪盈眶,手帕挥得呼啦啦作响。胖奶奶颤巍巍地提了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包袱出来,对着门口柱子语重心长,说了一通要好好照顾自己,包袱里装的干粮够你们吃了,别吃太多小心拉肚子之类的话。
我感动了几秒,意思意思就收下了,屁颠屁颠爬上马车,看着前路心潮澎湃。
展想墨早已坐上了马车,对于曾少离提议的同行,他没有拒绝,甚至一脸自来熟地钻进了我和言笑所在的车厢。我用被路人甲打扰的小两口式幽怨眼神盯了他半天,他都还一脸所思地看着地板。没办法,权衡下对打的可能性,我决定还是等会儿怂恿曾少离向他收点马车费。
展晴儿和蔺佑依依不舍你侬我侬,老半天都还十指交缠着窃窃私语,展想墨看不过眼,咆哮着冲了下去,愣是将展晴儿拽上了马车,一众人马好歹出发。
展晴儿哭丧着脸在马车上频频回首,一副被她大哥拆散鸳鸯的表情。但展想墨眼睛不抬一下,上了车之后一直在玩那条倒刺长鞭。展晴儿没有办法,只好蹲到车厢外和蔺佑玩起了飞鸽传书,于是我们便一直听到白鸽挥舞着翅膀来回扑腾的声音。
整个车厢,气氛沉闷。
气氛一沉,我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毕竟按照曾少离说的,从新城到京都,马车紧赶慢赶,没有个把月是不可能到得了的。难道我这个把个月的青春就得浪费在和展想墨对瞪里面!?
……
事实证明是不可能。
人一无聊,就会不由自主地注意到身边的人或事。于是我的注意力很理所当然地放在了言笑身上。
从福雷城被带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言笑的脸色明显地比当初红润了一点。虽然还是略显瘦小,但脸蛋上多少能掐出点肉肉。皮肤也白了很多,只是抬起手时,还能依稀看出些当日被绑在城墙时的青色勒痕。
吃了那么多苦,可他从来没有喊过疼。记忆中,他甚至很少主动向我撒娇。这么乖巧一个孩子,现在不吃更待何时!?正太就是要从小开始培养啊!
我坚定地紧握拳头,看着靠在我身上头一点一点酣睡着的言笑,露出一个(略带猥琐但绝对风华绝代的)微笑。
两道锐利的视线横扫而过,我背后突然一寒,小心翼翼地回头——曾少离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展想墨也若无其事地玩着长鞭,状况正常。
错觉?
我不动声色地缓缓低下头,两道视线再次汹涌而来,我一个猛抬头——不出意外地,对上了那两人如狼似虎的目光。
……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虽然有一个月的时间,但同一个车厢,我想要和言笑独自进行些跳跃性发展的确不太容易。
不过,谁怕谁啊。
明的不行,咱来阴的!
第二吻(下)
发展感情有三条最传统的道路:拉手,接吻,那啥……
言笑的状况比较特殊,刚认识不久就被我脱得光溜溜视觉享受了一把。所以第一步拉手基本可以忽略——怎么说我的人生也不能向后退不是?
那么,重头戏就只能放在第二步了。
接吻不难,嘴巴一努脖子一伸就那么过去了。但问题是两个大电灯泡二十四小时在我身边蹲点(请原谅我无视展晴儿,那孩子一天到晚在车厢外和蔺佑玩飞鸽传书,其实是可以忽略的),要是我稍微表现得蠢蠢欲动一点,搞不好展想墨会直接拿把刀过来帮我把嘴巴给切了。
……
还是吻得委婉点吧……
打定了主意,我开始热忱地暗示天色已晚应该吃饭。展想墨眉头一皱,鼻子喷着气迈出了车厢。曾少离虽然奇怪,但眼看着天色快要暗下去,还是跟着下了马车。因为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所以生火煮饭什么的就只能吩咐随行的侍卫们了。
一路憋在马车里面,难得可以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言笑显得心情很好,蹦蹦跳跳地下了马车。我跟在他背后,看准了他即将回头的那一刻,突然脚下一绊,身子往前一倾!
“啊,阮姐姐……”言笑反应很快,回头一看到我被绊倒,条件反射地一伸手。
我眼底精光一闪,几乎是热泪盈眶地扑过去。我的角度找得很准,以至于我向下倾斜时,我们两个人的嘴巴只相隔一厘米,看着言笑瞬间涨得通红的脸,我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一吻的成功率。
然而,就在那么雷鸣电闪一瞬间——
一只大手突然从旁边冒出!就在我和言笑互相努努一嘴便可以亲到的状态下,倏忽出现在我脸下,然后——
“嘭——”
一记闷响从车厢里传出,连带着整个马车都腾空抖了一抖。被一巴掌扇回车厢里的我很不幸地头撞到木板的同时,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剧痛之下,我只模糊听到一个貌似展想墨的声音风凉地响在耳边:“哟,怎么那么不小心。你摔下来没什么,要是压倒别人可就不好了。下次注意点。”
……
丫的展想墨,我诅咒你……
第一次尝试就摔了个天昏地暗,意料之中。
就算展晴儿可以忽略不计,但展想墨和曾少离绝对不是吃素的。曾少离嘛,自从上次我想掀开言笑衣服看伤势,被他用一句“我以为你想调戏他”顶了回来以后,我就把他的属性定位在了护崽老妈身上。
可展想墨就比较难办了。
事实上,虽然我想过他会比较挡路,但我根本没料到他居然真的会出手挡我。
思考再三,决定把他归类为对于自身命运深深不满转而阻止别人发展感情的怨男。
敌人属性确定以后,事情就好办了。
不能光明正大地扑过去,那样说不定展想墨的巴掌和曾少离的暗器会从什么角度飞过来。也不能偷偷摸摸地来,我用胆汁发誓他们一定会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结果说不定会比光明正大地来更凄惨。
那唯一剩下的方法就是——平凡取胜。
吃,是每个人的必须。只要不是穷得吃不起东西、抑或富得对减肥有强烈兴趣的人,生命里都会有不可替代的一件事情——吃。
所以现在,我正中规中矩地坐在篝火前啃干粮,言笑靠在我旁边。曾少离和展想墨见我态度端正,估计也放下了心,各自专心对付着手中的食物。侍卫们包围状三三两两坐在我们的篝火四周,边进食边低声谈笑。
我慢条斯理地咬着干粮,琢磨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抬头,正好看见言笑啃完了手里的食物。我屁颠屁颠地从包裹里再拿起一个包子,抬起头时,视线若无其事般掠过曾展两人——很好,都没有注意我。
“阿笑,来,多吃点。”我将包子递给他,眼神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言笑乖巧地接过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啃了起来,时不时还抬头冲我腼腆一笑。
我嘴角控制不住想要往上咧,但鉴于身边还有两颗不定时的炸弹,所以还是强忍了下来。趁着转身拿水的空当又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两人——非常好!就保持着那样吃包子去吧,千万千万不要抬头!
“阿笑,喝点水吧,小心别呛着了。”小心地把水喂到言笑嘴里,正好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言笑小心地就着我的手喝起了水,一抹红晕慢慢浮现在脸颊上。
上帝啊——我闻到了胜利的味道!
努力抑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我控制着音调听起来显得很正常:“呀,真不小心,包子屑沾到嘴边了。”
“咦?”言笑有些许惊慌,脸上红晕变得更加明显,抬手就想往脸上挡。
“我帮你弄下来。”
明显带有笑意的一句话,言笑一愣,抬起头来,我的呼吸已经近在嘴边。
哇哈哈哈哈哈,没错!当对方的嘴角沾到例如米粒或面包屑等食物的时候,最唯美最微妙最能带动感情发展的戏份就是——我用嘴巴帮你弄下来吧!
言笑的气息近在咫尺,我动作飞快,就在彼此嘴唇即将接触的瞬间——
“嚓——”
一件尖锐的鞭状物体以诡异地路径环绕了我的脖子两周,同时用力地往后一扯!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感觉到鞭子上的尖刺已经扎入了我的血管……
然后听到了展想墨冰窟一样的声音:“用手。”
……
言笑的神色从害羞到惊慌再到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的微愣,然后脸上一抹诡异的深红一直维持到晚饭结束爬回马车。
曾少离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峰回路转千变万化,冲我尴尬地笑笑以后,也跟着上去了。
展想墨一声冷哼扬长而去,留下的展晴儿和诸多侍卫们面面相觑,互相对视几眼,也各自散开了。
漫长的黑夜,只有我无声地挠着土地,内牛满面——上帝!你就不能让我顺利地接个吻吗!?
一个晚上的时间过去了。
我颤巍巍地爬上马车,脸上还顶着两只堪称国宝级的黑眼圈。不过马车里几位也不比我好过,为了报复展想墨的屡次干扰,昨天晚上我拍了一晚的蚊子。而且每次展想墨气得准备跳出来暴力解决问题时,我都会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被他听到的声音说一声:“唉,好想进马车睡觉……”
然后,周围就寂静了,余下我拍蚊子的声音清脆地不断回响。
折腾一个晚上的结果就是,上了马车继续向前移动时,马车里原本坐得笔挺笔挺的人这下全部东歪西倒。展晴儿因为有蔺佑的飞鸽传书,整个人像喝了鸡血一样兴奋,老早守在了车厢外。我抱着言笑眼睛一合,沉沉地坠入了梦境。
颠簸的路途,马车的轱辘慢慢蹍转,偶尔能听到白鸽扑腾着翅膀飞来的声音,然后是展晴儿兴奋的尖叫。车厢的隔音效果很好,声音只是微微传过来,听在耳边跟窃窃私语差不多。我一手环着言笑,两颗脑袋互相靠着,随着马车的颠簸头一点一点。
……
无声地睁开半眯的眼睛,展想墨和曾少离各自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马车稍微驶过比较陡峭的地方,车轮腾空了一瞬,重重摔下来,颠得马车里的众人身子同时一震。
敌人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我嘴角一勾,借着马车的颠簸一点一点将头移向言笑。当着你们的面亲不了,那我睡着睡着一个不小心把脸盖过去总可以了吧!只要角度把握得好,那随随便便吻上个十几二十分钟肯定没问题!
马车又驶过了一个特别陡峭的斜坡,车轮“嘭”地腾空,重重落在地上!我借助冲势身子猛然一倾斜,嘴唇一努——
一定要亲到!
我豁出去了!
“啪——”
伸出去的嘴结结实实啃在某样坚硬的板状物上,不用睁开眼睛我都知道那不是言笑的小嘴——该死的展想墨!居然用脚!
“车上太颠簸,一时失脚。”展想墨冷淡得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同时脚下一用力,将我的脑袋死死压在车厢板上。
“快,快放开阮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言笑带着哭腔叫了起来,双手死死抓住展想墨的脚往外推。可惜他人小劲小,推推扯扯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展想墨冷眼瞪了我一眼,才悻悻地把脚缩了回去。
言笑惊慌地扑到我身上,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查看起了伤势。我配合地发出几声惨叫,然后满意地看到言笑担心的神色。
“阮姐姐……哪里痛了?”言笑轻轻咬着嘴唇,动作温柔地帮我擦着脸。
我看着他泪眼婆娑的样子就忍不住母性泛滥,斜眼看见曾少离正用眼神警告着展想墨,嘴角不由一咧——好机会!
“阿笑。”我轻声叫道。
“嗯……”言笑微微抬头,下一秒,腰间一道力度传来——瞳孔一缩,柔软温润的触觉从唇边清晰地传来,惊得他一下憋住了呼吸。
……
总算亲到了!
革命的道路是曲折的!最终的成就是辉煌的!
我舔着言笑的嘴唇,笑得很得瑟很辉煌。
言笑动也不敢动,眼睛瞪得大大地,脸上滴血一样红。我腾出左手挡住他的眼睛,再放开时,他已经轻轻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副“欢迎光临使劲点亲”的模样。
“啊啊啊啊啊——”一声尖叫突兀在我耳边炸开,与此同时,耳朵处突然一阵刺痛!就在我怀疑是不是声音过大耳膜破裂的时候,一阵天旋地转……
“碰——”
车厢的帷幕被从里面撞开,饶是在外面听了半天,已有心理准备的展晴儿和众侍卫都被吓了一跳。原本亲得好好的,愣是被揪着耳朵扔出来——当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时,应了一句俗语就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大眼一瞪脱口而出:“展想墨!我毙了你!”
展想墨气得满脸通红,手里长鞭狠狠往地下一甩,一条深深的裂痕“啪”地出现在地上。站在一旁的展晴儿距离太近,险险躲过鞭子,刚松一口气,头上的玉簪“咔啦”一声碎成了整齐的两半。
……
我的怒气凝固了。
“哼!”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展想墨甩头进了车厢。“哐”一声巨响从车厢里传来,整辆马车都抖了一下。
展晴儿看着我,眼底流露着深深的同情:“看来你不能上马车了……”
我一捂嘴巴做羞涩状:“没关系的。我可以回味。”
展晴儿:“……”
夹带番外:展想墨
爹时常教育我,纵是身为男子,也不能妄自菲薄。世间负心女子何其多,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替你紧握那一份真情。
娘也时常教育我,若是身为男子,就不能如同我爹一样,举止不合于礼法,做事不止于规矩。
娘总以为她说的这些话不会落入爹的耳朵,但她还是低估了爹的功力。有好几次,娘刚说完,我就看见爹的身影从窗口倏忽而过,或者坐在屋梁上静静地看着我们,伸手在嘴边做个噤声的动作。嘴角一咧,无比寂寞的微笑。
其实都是知道的,爹并不快乐。
虽然每次娘回来时,爹看着她的眼神总那么温柔。但温柔之后,总有着让人理不清的忧伤,看得我和晴儿难受。
爹说爱之至深,便会想成为她一切,容不得她的视线停留在别人身上。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娘迎娶侍郎时,爹会大闹展府,争执吵闹间,眼底红丝如血。
然后娘给了爹一巴掌,那声清脆的掌声回荡耳边,吓得拉着我手的晴儿一下哭了出来。
爹愣了。我愣了。展家的长老们也愣了。
娘护住她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的侍郎,铁青着脸冒出一个字:“滚!”
那天京城一直下着濛濛细雨,梅雨时节,空气分外清冷。我只记得爹苍白着脸,咬唇在展家门匾上挥出一道深深的刀痕,然后一字一顿:“恩断义绝。”
……
爹走了,娘如愿娶了侍郎。
可是爹不回来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娘大宴婚事的那天,我拉着晴儿一直站在东厢,从日出站到日落。忙于讨好侍郎的众奴仆来回奔走,竟没有一个人来寻府中的小姐和少爷。
我捏着晴儿的手有些发白,想笑,嘴巴一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若不是娘要娶侍郎,爹怎么会走?
若不是娘要娶侍郎,我和晴儿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我和晴儿在东厢嚎啕大哭,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没有人给我们擦眼泪。
直到暮色沉降,晴儿困得摇摇晃晃,一个人影才倏忽从空中落下。
我们少了一个爹,却多了一个师傅,名唤断晓派颜落。
是喜是悲,无从解释。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我恨透了我娘,还有天下薄幸的女子。
师傅说,身为男子,要站在高处才能临危不惧。但却不能站得太高,因为高处不胜寒。
师傅说,他羡慕曾将军与她相公的深情。出身不好又如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他盼了多年都无法达成的祈愿,眼睁睁看着别人达成,心有不甘。
师傅说,他曾游览西海边境,那里有一种叫做海胆的动物很是稀奇。周身是刺,内在却柔软无比。若是想护住心,就得先长出刺。
师傅说的往往都是对的。于是我一一照做。
利用晴儿的身份将展家军符弄到手中,派遣密探潜伏各国各地,外有如花美貌,内有才华万千。一步一步踏在往上爬的阶梯,然后一朝富贵,得了“圣上御子”的名号,站在了高处。
心狠手辣,得罪了我的人绝不轻易放过。
作为京城一大美男展想墨,我一直压力很大。京城大公子曾少离会威胁我的地位,就想方设法毁了他!临国王女觊觎我的美色,就凭着使者之位压榨她!
只要地位不倒,我就可以一直站在高处冷笑。
管你天昏地暗,日月昏沉。
不敢像爹一样爱别人,那我只要做到最爱自己就可以了。
总有人会嫌命长。
借由联姻结好为名的达官贵人,不明我身份前来调戏的普通百姓,意图靠近我和晴儿一窃根底的奴仆密探。
死在我手中的人其实不多,真正的高位者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下一个命令就够了。
京城鱼龙混杂,哪个富贵人家没有点手段。我的恶名很快传遍了京城达官贵族的耳朵,唯有普通百姓还凭借着误传的流言兀自相信我是个“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良人。
笑话!
追着曾少离赶赴琅琊山,原本只是为了追查临国使者突访东祖的理由。可这么一去,却被我遇到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女子。
一个居然敢说我丑的女子!
现在的贱民是活腻了,都寻思着该用什么方法可以死得比较难看是吧!?
若只是浅浅一面,凭借本公子广阔的胸襟,其实忘记一个贱民的冒犯,也不是不可以。
但她居然处处和我作对!
不过是个小小的乞丐!样子如此不堪,衣着如此邋遢!难道居然还比不过本公子的貌美如花!?
我发誓要用最毒辣的方法将那个不长眼睛的贱民凌迟处死——我还不信了!凭着我手中展家军符还有晴儿的人脉,活要找人死要寻尸会有什么难度!
曾少离说:“不可。”
我差点没忍住,一鞭子挥在他脖子上。
怎么说也是多年相争的敌手,居然会护这样一个贱民。
为何!?
她要武功没武功,要文化没文化,要说唯一的优点就只有笑起来比较好看。但这世间笑得好看能当饭吃吗!?
许是出于想和曾少离相斗的心理,我拉着晴儿和他们住在了同一间客栈。
派出的手下每晚都会刺杀那个贱民,可每次都会被曾少离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看着曾少离每次望向那贱民的眼神,恍惚间会让我看见当年爹和娘的身影。
那贱民自然是不知,她的视线一直停在那两个小乞丐身上,满满的疼爱宠溺。偶尔抬起头来,对着曾少离一笑,曾少离便会绽出一脸甜蜜。
……
看着就让人生气!
每次见到贱民都忍不住与她斗嘴,狠狠地吵,然后怒得想一鞭子抽死她。再然后曾少离出手相助,她环着两个孩子躲在背后笑得很灿烂。
于是满腔怒气不知怎地就莫名消了一半,顶多瞪她一眼,再打下去已没了心情。
有一天,晴儿呆呆地冲我冒出一句:“大哥,你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我吓了一跳,手里长鞭一抬,愣了半晌,没有挥下。
贱民常常会和两个小孩天南地北一阵胡侃,总是讲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题。我心情好的时候会偷听,学着爹的样子坐在屋梁上发呆。有一次,听她提及她家乡一种长着刺的小动物,她说:“刺猬是一种外面长着刺,内部很柔软的动物。如果遇到危险,刺猬会缩成一团,那么外来的攻击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无法靠近它。当危险过了以后,它才会慢慢伸展身体,然后顺着原路爬回自己的家。”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庄严肃穆得如同神棍,看得我差点没笑出来。
但紧接着她冒出一句:“就是因为怕受到伤害才长出一身针刺,其实这样的动物很可爱,我很喜欢。”
……
我笑不出来了,热血一下涌上脑部,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房间。
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乃至于当我再次收到密探的消息时,愣了愣神。
两个小乞丐中的身份已经调查处理,那个叫做小九的胖子,确确实实是临国使者离家出走的弟弟。
借着帮临国使者寻回失踪弟弟的机会,拉近与使者的关系,以此巩固我使者的身份——计划之中的事情。
可一看到那贱民对着两个小孩笑得灿烂的脸,想起要将他们分开,心底总有些不安的情绪在跳动。
迟疑了很久,下令。
生平第一次会因为自己的决定忐忑不安,咬牙切齿等结果。
不料迎面而来是曾少离的杀气腾腾,刀光剑影。我亦怒了,长鞭挥得呼呼作响,一招一式皆对死角——不过是个乞丐!就算真实身份是临国使者之弟,你们如此相知相识,又怎会连他的身份都不解!?
我根本就没有做错!
冲回客栈的贱民和我大吵了一架,甩了我一巴掌。
那一瞬间我愣住了,想起多年前娘扇在爹脸上的一巴掌。酸酸涩涩的感觉从心底弥漫,一下泛滥成灾。
总感觉,我好像懂得了当年爹的感受。
心一伤,则身伤。生了一场大病,理所当然。晴儿为了和蔺佑去看红娘会,把我留给了贱民照顾。
其实,也无妨……
其他人和事都已模糊,只记得当天夕阳余辉温暖,她斜靠窗前,眉梢眼角尽是温柔。墙上一道彩虹,朦胧得不甚真实。
好像这样也不错。
收到飞鸽传书,临国王女携聘礼出访东祖。
说不怕,是假的。
我没有曾少离三个要求的保证,没有一个能护得我周全的人。
有的只是“圣上御子”的身份,以及多年来作恶得罪的一众达官贵族,就连展家那些老不死,也都寻思着将我嫁到异域,好图个清静。
……
怎么可能!?
我展想墨国色天香聪明才智,难道还会放任自己步入如此境地!?
冷笑一声,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睁开眼醒来,车厢的帷幕在面前摇摇晃晃。马车的轱辘慢慢蹍转,耳边回转沉闷的马蹄声。
然后面前帷幕“哗啦”一声被挥开,贱民笑语嫣然地出现在面前。我心一动,脱口而出两个字:“娶我。”
娶我(上)
大白天的,本着偷香念头打开车厢帷幕,准备趁展想墨和曾少离还熟睡的时候跑去言笑旁边一亲芳泽。一拉开布就看见展想墨瞪得死大死大的眼睛——十足的晦气。
被他逮住也就算了,装傻笑几声然后直接拉好帷幕总能含糊过去。但还没等我有所行动,面前的展想墨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了口:“娶我。”
用的还是那种“你吃饭了没”的日常对话语气。
当下我的脑中浮现了三个念头。
第一、要么是我有了幻觉。
第二、要么是展想墨疯了。
第三、两者都有。
……
“其实我只是路过而已……要不,你洗洗睡吧?”我斟酌着台词,信手拉下帷幕。
手一下被抓住,动作被动地停止,展想墨咬牙切齿地瞪着我:“你不肯!?”
……
有那么几秒,我的脑细胞处于迷茫状态。
我脑子没出问题吧?
据说在一天以前,展想墨和我还处于敌对状态,甚至我想偷亲一下言笑都被他拼命阻止——谁能告诉我,在他睡觉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会突然用那种被抛弃怨夫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百思不得其解。
展想墨似乎把我的沉默当做了默认,眼角一挑,脸上露出忿恨的神色:“你不是很想亲吗?”
我茫然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这句话的意思,身子就猛地向前倾去!
“碰——”
天旋地转,头撞到了车厢的木板上,唇上随即传来熟悉的柔软触觉。一阵晕眩感袭来,睁开眼,入目就是展想墨上挑的丹凤眼。他的瞳孔对着我,微微一缩,蓦地变得很温柔,一下一下唇舌交缠,抵死缠绵。
我脑子刹那间缺氧了……
“大哥,我们已……”车厢的帷幕“哗”一声被拉开,展晴儿的头探了进来。声音戛然而止,好像被人活生生掐断在嗓间一样。
……
不用抬头我都能猜到她的表情。
大清早,拉开车厢的帷幕,看见自家大哥压着自己朋友在里面一阵猛吸……
估计找不出比“震惊”用得更好的词了……
我手忙脚乱地想推开展想墨。
他一个不防,身子被我推得一个踉跄。抬起头来定定看着我,眼睛蓦地红了起来,带着哭腔一个猛扑——又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发誓,当时我是想发出一声对人生无常的感叹来着……
但感叹没来得及出口,嘴巴已经被展想墨封住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死在接吻上的人的时候,展想墨松了口,眼神朦胧地看着我,嘴角慢慢扬起,给了我一个及其温柔的微笑。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笑。老实说,如果少了往日的暴躁犀利,展想墨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
至少我的心脏强而有力地跳了一下。
……
“大,大哥……”展晴儿弱弱的声音从车厢传来。
展想墨眼中的温柔一闪而过,猛回头,怒气澎湃:“何事!?”
如此巨大的反差愣是将我从心跳状态叫醒了过来,不着痕迹地从展想墨的拥抱中挣开一点点,突然觉得浑身冷汗狂飙。
……
“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们到京城了……”展晴儿声音颤抖着。
前三秒钟,我还在思考着是不是应该抬头。
第四秒我知道了答案。
因为两个身影站了起来,翩翩然穿过我和展想墨,下了马车。临下车厢前,那两人还分别回头给了我一个意义不明千回万转的眼神,好像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
完了完了完了……
言笑也就算了……
鬼都那边,该怎么对骷髅解释才好……
原本来说,在女尊这样一个国度,女男授受不亲,一旦亲了就得负责任。
所以从我嘴巴碰到展想墨的嘴巴那一刻起,我就在想:亲完以后我是得遵从这里的风俗习惯一哭二闹三上吊要他负责任好呢,还是一脸潇洒拍着他的肩膀跟他说“当今世上嘴碰嘴什么的很常见不如我们各奔前程各忘其事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但很显然,展想墨不是能用常理理解的人。
就在我思考得不能自拔的时候,展想墨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昂首阔步向车厢外走去。
……
潇洒得像刚轻薄完黄花闺女的花花公子一样!
为嘛!?
我呆呆地坐在原地很久,才确定没有一个人准备回来。
只好灰溜溜地爬下车厢。
曾少离一众正站在马车旁等我,不远处,展想墨一个人把玩着倒刺长鞭。见我出来,两方人马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展晴儿走了过来:“我们刚收到圣上的飞鸽传书……恩,圣上让我们前往丽庄见驾。”
“丽庄?”我问。
“丽庄,是京城一间有名的茶楼。修葺大方,典雅高贵,向来为达官贵族所喜爱。”展想墨走过来解释道,一抬起头,脸上浅浅一笑,“丽庄的了然茶,香气缭绕,入口清甜。喝了以后沁人心脾,还有养身的功效,圣上一直都很喜欢。”
“啊……这样。”我点头,一抬眼就看见曾少离和言笑若有所思的眼神,嘴角忍不住一抽搐。
我错了……
我不应该应声的……
一炷香以后,一行众人到了丽庄。
既然是皇帝选的地方,自然不是普通的地方。
所以,抬头看着丽庄的牌匾,我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好地方!果然是好地方!看,连牌匾上的字都显得那么有喜感!”
……
展想墨慢慢地开口:“那是卖糖人的店铺,丽庄在正对面。”
“……”我一个转身,看着背后青丝相绾的小筑,一声感叹,“好地方!果然是好地方!看,连它正对面卖喜糖的店铺都显得那么高雅特别!”
……
展想墨“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好像千树万树梨花开。
曾少离拉着言笑从我面前一闪而过:“走吧,别让圣上久候了。”
我一愣神,再抬头时,才发现两人已经紧走几步,衣襟快要消失在转角。
于是赶紧跟上。
进了丽庄,被便装的侍卫左拐右拐地引着路。好不容易兜到个头,帷幕一掀开,居然是大厅。
我对“皇帝出游一定要在最大的茶楼占最大的房间”这一理论颇为无语。
看这皇帝多亲民,吃饭都坐大厅。
我跟在曾少离和展想墨身后进门,脚还没站稳,一个宏亮的女声就突兀冒出:“临国王女携聘礼出游东祖,京城十大美男必定得贡献一个出去。少离和想墨,你们哪个准备为国捐躯?”
……
这个问题问得太过直接,以至于曾展两人同时一愣。
然后,就是无尽的黑线。
我借机抬头一窥凤颜,怎么说也是到了古代一回,要是没见过皇帝,那就跟没去过青楼一样——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一个很富态的女人,四十多岁左右。眼睛有很神,不怒自威的神色,一身黄白相间的长袍披身而下,看着就是皇帝相。
“回圣上,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应当从长计议。”曾少离行了个万福。
“恩,的确如此。”皇帝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开口,“说起来,朕曾许过少离可以自行挑选夫婿的要求。这么说来,少离便不合适了。”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曾少离没有否认。
展想墨对于曾少离拐弯抹角将自己置身事外的行为非常不满,怒目一瞪,给了他一记白眼。
“那么,想墨,就只好委屈你了。”皇帝笔锋一转,朝向了展想墨。
“不可!”展想墨脱口而出。
“哦?为何?”皇帝一脸调侃地看着展想墨,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拒绝。
展想墨眼底流光回转,视线若有若无地瞟到我的方向:“启禀母皇……儿臣,儿臣已经有了意中人……”
……
我清楚地感觉到浑身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意中人!?”皇帝反应很大,“谁!?普天之下,居然还有如此勇敢之人!?”
展想墨眼底流光变成了寒光,忍了好几次才勉强将怒火咽下:“启禀母皇,就是她!”
一根手指指向了我的方向,我躲闪不及,被展想墨一把抓住。
“哦……”皇帝看向我的眼神有点玩味,“人才啊。想不到我东祖国居然还有如此人才啊!”
我干笑:“其实我不……”
“其实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展想墨接得飞快,一句话音量极大,当下震得我哑口无言。
皇帝睁大了眼睛,语气严肃起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展想墨紧紧拽住我的衣袖,“母后若是不信,可以向臣妹还有曾家公子求证。”
皇帝的目光射向其他人。
众人沉默表默认。
“原来如此。”皇帝恍然大悟,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果然是人才!好!好!想墨是我御子,既然你们已有夫妻之实,那朕又岂会棒打鸳鸯。”
展想墨眼中投射出欣喜的神色。
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不如,朕给你们赐婚?”
娶我(下)
“不可!”
“不行!”
“不准!”
三声惊慌的制止声同时在耳边炸开,震得我耳膜一阵生疼。
言笑会叫意料之中,骷髅激动过度从鬼都传音过来也是意料之中。但是为什么连曾少离也要吼一嗓子?明明展想墨才更应该反对才是吧?
我挖着耳朵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显然比我对这个问题更感兴趣,满眼呼之欲出的八卦神色:“为何?”
我也颇好奇地等着他的答案。
曾少离张口结舌。
“女未婚男未嫁,正是情深意浓之时,有何不可?”皇帝自言自语般念叨着,回头看向展想墨,一副欣慰的样子,“况且想墨老放在家里折腾也是个麻烦……咳,朕的意思是,想墨已到了适婚年龄,是时候寻个良妻了。”
展想墨眼底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承母皇贵言,儿臣已经寻得良人。所以,临国王女之事,恐怕已是无能为力。”
……
奸诈!
我的心里响亮地回荡着这两个大字。
“可是……”曾少离急急开口。
“少离可有歧义?”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曾少离。
曾少离为难地在我和言笑之间来回扫描,隐晦地将他的意思表达了出来,其余部分就由皇帝自我想象。
果然,皇帝很自然地随着他的目光投到了言笑身上,眉头微皱,突然点起头来:“哦,这位必定就是福雷城的小乞丐吧。名字唤作什么来着……啊,好像是唤作言笑吧。”
……
为什么皇帝会知道言笑的名字,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想了。身边的人一个二个都能跟皇帝扯上点关系,打小报告应该也相当方便。如果没猜错,估计她连我的名字都已经知道了——不然怎么一直都不问呢?
果然,皇帝的下一句就是:“朕想起来了,这位言笑和阮璐似乎神交已久,论相识的时间,算起来比想墨还要早些。”
展想墨从嗓间挤出一声冷哼。
“这可就难办了……”皇帝摩挲着下巴思考起来,“论身份,想墨为朕的御子,自然不能身居侍郎之位,只是……”
皇帝的视线投到了我身上,咧嘴一笑:“阮爱卿,你怎么看?”
……
她的意思是,让我挑?
那如果我不选展想墨……会不会被他一鞭子抽死?
我试探着看向展想墨。
他一记眼刀飞过来,毒辣的神色下一秒转变成温柔似水,隐隐间还能看见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璐儿,你想想当初你是怎么在逢生城苦苦求爱!想想在我拒绝你以后你是多么的悲痛交加!难道现在追上手了,你就准备抛弃糟糠置我不顾!?”
……
算是见识到不要脸的最高境界了。
他的脑子到底要进多少水才能想出这种恶心到烂俗的台词啊!?
无视他做作的表情,我抬头对着皇帝,语气真挚:“启禀圣上,草民阮璐,是个纯良的人!”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那又如何?”
“作为一个纯良的人,抛弃糟糠这种事情,草民是绝对不会做的!”我义正言辞。
展想墨眼前一亮,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喜新厌旧这种事情,草民也是绝对不会做的!”
一直低头看地板的言笑微微抬头,眼角通红。
皇帝点头表示理解:“也对。家和万事兴,夫郎多不算本事,能够哄得住才算能人!”
……
我一抹脸:“所以,作为一个如此纯良的草民,在决定他们终身大事之前,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坦白!”
皇帝好奇地将脑袋凑了过来。
“其实,早在草民认识言笑和展公子之前,已经成婚……”我弱弱地开口。
言笑:“……”
曾少离:“……”
展想墨:“……”
气氛凝固了几秒。
皇帝果然是皇帝,反应速度比其他人快多了,一下笑了起来:“阮爱卿,你可知道,欺凤是怎样的大罪?”
我默了。
虽然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和,甚至带着些许笑意。但是那句子的内容根本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嘛!
我还不信了,就算你们查过我底细,难道还能查到鬼都去。
虽然很不好意思要借用骷髅当挡箭牌,但是回去哄哄他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草民没有撒谎。草民本就不是东祖国人,之所以来到此地,就是为了替仙逝的夫君左伯桃寻找一样东西。”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凄惨中带着点时代的沧桑感。
众人脸色一缓。
皇帝的语气也变得缓和起来:“你夫君已然仙逝?”
我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泫然欲泣:“虽然伯桃已经死了,但是,他会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众人将信将疑。
“原本我打算找个好时机再将这件事和盘托出,可是连日来事情太多,坦白的时机一拖再拖,便迟迟没有出口,并不是我有心隐瞒。”我再接再厉,“但话又说回来了,伯桃虽死,但在我心目中,他永远都是我的正夫。所以赐婚什么的估计草民是无福消受……”
话音未落,展想墨就暴跳起来:“什么意思!?你想占完便宜不负责任!?”
……
忍了好久我才没有一巴掌盖到他脸上去。
“想不到阮爱卿也是至情至意之人。当今世上,想要找到如此专一的女子已是不易了……”皇帝一脸欣慰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理解的光芒,叹一口气,仰天感慨道,“恐怕也就只剩下朕和阮爱卿了吧……”
……
你专一?
你后宫男人三千多,你对三千多个男人都专一?
我被她小小恶心了一把,可是又没办法反驳,只好打着哈哈看着她一个人自恋。
曾少离几个表现和我一样。没办法,人家是皇帝啊……
三分之一柱香以后,皇帝表示自恋完毕,转过身好奇地看着展想墨:“话说回来,朕没有记错的话,阮爱卿之前曾在逢生城粗言烂语开罪于你,还闹得你派兵追杀她。这才不过个把月时间,你们是如何由恨生爱的?”
展想墨眉毛一挑,抿起了嘴巴。
“莫不是你听了临国王女来访之事,情急之下想找人做挡箭牌,有心欺凤吧?”皇帝眼神犀利,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我激动地一把冲皇帝竖起了大拇指:“说得太……啊——”
话音未落,展想墨“啪嗒”一声踩在我脚上,出口的话迅速扭曲成痛苦的惨叫。
皇帝不解:“说得太啊?”
展想墨开口:“她的意思是,母皇所说并非如此。其实当初她之所以在逢生城口出狂言,根本是想给儿臣留下深刻印象。儿臣是事后才知道她的心意,一时感动,就……”
“一时感动就接受了?”皇帝显然对他的答案不甚满意,“上门求亲对你一心眷恋的女子也不少,为何你就没有对她们一时感动呢?”
“儿臣是一时感动,被她霸王硬上弓了。”展想墨面无表情。
……
顿时,众人投射过来的眼神那叫一个震惊。
我一脸绝望地瞪着展想墨。这种理由他都说得出口,我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回到鬼都时,骷髅冲我挥刀一笑的情景了……
他被我的眼神看得怒了,低声怒斥:“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只是想看看你的脸皮能厚到什么程度而已。”我真诚道。
展想墨呼吸一窒,脚上使劲。
我配合地将表情扭曲得跟苦瓜一样。
“脚……”
两道制止声同时响起,又同时停住。
曾少离和言笑对望一眼,脸色尴尬。
皇帝看在眼里,一脸了然的神色,笑意更浓。
“不若这样吧。”皇帝开了口,语气里充斥着难掩的兴奋,“一个比赛决定胜负,赢者可以决定婚嫁。如何?”
如何?
我眼皮一跳:“这么简单决定终身大事,不好吧?”
“无妨!朕可是一国之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皇帝嘴角一咧,“就这么决定了!”
……
靠之……
人权哪去了?不能投反对票吗!?
突然冒出个老公你让我回去怎么跟“已经仙逝的左伯桃”交代啊!?
我拼命冲曾少离打眼色。
曾少离为难地看了正在兴头上的皇帝,一脸抱歉地摇摇头。
……
心灰意冷。
皇帝开始准备出题,顿了顿,看向我的方向:“阮爱卿,琴棋书画会否?”
摇头。
“诗词歌赋行否?”
摇头摇头。
“摸爬滚打能否?”
摇头摇头摇头。
皇帝思考了很久,不死心地问:“柴米油盐懂否?”
我沉声回答:“家务不会,要钱没有。”
……
皇帝再一次从头到尾看我,眼神认真得好像我头上长了两只角。
我黑线:“启禀圣上,若是圣上想说草民无能,可以不必忍着。”
皇帝摇头,一脸感慨:“朕想说的是,情爱这种东西,果然是盲目的!”
……
你还不如说我无能呢!
丈母娘(上)
结果为了配合无能的我,好让比赛“相对”公平,皇帝的题目出得很简单。
面前堆满了侍卫们刚从市集买回来的西瓜,一个个尺寸惊人的绿色球状物在我面前明晃晃地晃着。然后皇帝说:“文的不行,武的也不行。吃你总行了吧?”
侍卫们慢条斯理地将西瓜平均分成两半,一边二十个,最后多出一个放在中间。皇帝说:“阮爱卿和想墨一人一半,必须先吃各自的二十个,后吃放在中间的这个西瓜。最先吃完中间这个西瓜的为胜。”
看着面前数目惊人的大西瓜,我感慨:“突然之间,我觉得非常想念小九!”
皇帝老早就知道了小九就是临国使者之弟,对他的事情也大致了解,便笑着问:“为何?”
我由衷回答:“小九在的话,区区比赛算什么。谈笑间,西瓜灰飞烟灭!”
皇帝:“……”
于是比赛开始了。
我的基本任务就是吃,西瓜都是被侍卫们劈开的,而且用的是长刀。整个场面那叫一个瓜飞汁溅,早在下口前我就礼貌地把曾少离和言笑请出了门口,理由是担心一会儿我吃瓜的形象会在他们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皇帝好奇地溜达过来,问我怎么不担心会给展想墨留下不好印象。
我认真思考了几秒,说我最怕现在给他留下了什么好印象。
然后展想墨一鞭子挥了过来,我和皇帝各自归位,准备比赛。
“开始!”皇帝一声令下。
我抓起西瓜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囫囵吞枣。不知道是那些侍卫们天生跟我有仇还是怎么的,西瓜劈了跟没劈一样。我吃着吃着差点没把脸都埋进去。展想墨倒好,拿了个精致的小勺在旁边装斯文,我懒得看他,一个劲地埋头苦吃。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
当我打着饱嗝,边揉肚子边痛苦地将头埋进第五个西瓜时,展想墨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吃完了。”
……
我带着两分茫然三分怀疑五分惊恐抬头。
就别说他面前用勺子勺得一干二净的西瓜了,单是他背后那一排整齐而绿里透白的瓜皮,都已经足够我扼腕……
勉强将嘴里的西瓜果肉吞下去,我觉得舌头有点大:“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而且还这么快!”
展想墨的表情很理所当然:“中间这个西瓜是我吃的。其余是我让侍卫们帮的忙。”
……
我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
他一脸坦然:“又没有规定说这二十个西瓜就得自己吃完——圣上说的是,最先吃完中间这个西瓜的为胜。”
我被他一字一顿故意放慢语速加重语气的说明呛得心里一片瓦凉。
皇帝捂着肚子无声地捶着桌子,眼泪都笑得流了出来。我说怎么我吃西瓜时周围变得那么安静呢!感情都是在憋着啊!
我忿忿不平地瞪了展想墨一眼,刚想说话,突然胃酸汹涌!
……
我静静地捂着嘴巴走出大厅。
身后,皇帝笑声更加响亮……
“呕……”我站在丽庄门口吐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曾少离和言笑原本想跟过来的,但考虑到面子问题,还是被我婉拒了。
一个穿着打扮看起来颇有武侠风味的女人从旁边路过,看了我几眼,嘴里嘀咕道:“不会喝酒就别喝那么多嘛……”
我怒了,从狂吐状态脱离出来,痛苦地冲她后吼一嗓子:“你有见过谁喝酒会吐西瓜的!?”
那女人刚拔腿准备走,闻言成功地喷了,挂了个弯又溜达回我面前,颇有兴趣地盯着我看。半晌,突然冒出一句:“这位小姐妹,我看你印堂发粉,脸色红润,似有桃花好运。可怎的魂体略虚,身有鬼气,看着显得特别矛盾呢?”
我被她的话弄得一愣神,抬头看她:“你是神棍?”
“不敢不敢,只是近日来比较好神鬼之说,稍稍学过而已。”那女人嘴巴一咧笑得很得意,“话说,在下姓曾名倾慕,今日一遇也是缘分。不知小姐妹怎么称呼?”
“阮璐。”我一抹嘴,言简意赅。
曾倾慕眼睛一亮,热忱地将脑袋凑过来:“你就是阮璐!?”
我吓了一跳,险险避开她差点贴到我脸上的鼻子。刚想好奇自己的名气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了,身后一个侍卫闻声走过来:“发生何事了?”
我回头指向那女人:“没事,就遇到一个……”
说话声戛然而止,手指方向空无一人,探出身子周围看看,街上满是行走谈笑的百姓,也不见那个女人的踪影。
难道是骷髅同乡?
我煞有其事地想着。
侍卫被我的举动惊出了一身汗毛,疑惑道:“怎么了?遇到什么了?”
我抬头一笑,真诚地说:“没事,我想我就是大白天遇到鬼了。”
……
侍卫僵硬了。
我哼着歌一路小跑回去,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刚刚那鬼好像也也姓曾……”
身后的侍卫一个哆嗦,突然连滚带爬穿过我往大厅飞奔,一路上还不断地吼叫:“大,大将军显灵了!”
我:“……”
那鬼还是个身份地位挺高的?我想着,回头看了一下门口,定住。
自称叫做曾倾慕的那个女人正一脸柔情地靠在门口冲我笑,嘴巴一张一合,慢条斯理地开口:“儿——媳——妇——”
……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直到那个女人离开很久以后,我才游魂状地飘回了大厅,一推开门,满屋的人眼神犀利射了过来。
说是满屋的人,其实也只有皇帝和曾少离、展想墨、言笑。就连一旁贴身的侍卫都守在了门口。
怎么弄得跟地下党一样?
“阮爱卿,你可是在门口见到了曾大将军……咳,的亡魂?”一见我进去,皇帝就急急地开口。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知道她是个鬼还能走回来见你就不错了,我哪能晓得她是不是将军?话说她要真的是将军,怎么说也是你跟她比较熟吧?我在外面跟她四目相对时你早干什么去了?怎么不飞奔出去和人家见个面呢?
气氛凝固了一下。
皇帝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改口问道:“你在门外,可是遇到一个自称曾倾慕的……呃……”
我点头。
皇帝眼前一亮,连带着一旁的曾少离都激动了起来。
展想墨风凉水冷地在一旁搭话:“曾大将军早已为国捐躯,世上本无神鬼之说,还望母皇和曾公子节哀。”
话一出口,皇帝和曾少离都有些尴尬。
我不满地拽拽他的衣袖,小声道:“怎么这么说话?这世上可真的是有鬼的,百无禁忌啊!”
展想墨一咬嘴唇,眼底流光溢转,柔波荡漾,突然将身子靠过来作娇羞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和皇帝很有节奏地打了个寒颤。
皇帝关切地追问:“曾大将军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
“她抑扬顿挫地叫了我一声儿媳妇……”我沉声回答。
我清晰地感觉到展想墨的手突然用力地拧了一下我的手背。
然后曾少离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再然后皇帝突然一脸顿悟,磨蹭着下巴笑了半晌,抬起头来双眼充满期待:“看来比赛得改一改才行了!”
第二轮比赛,文斗。
我对于皇帝这种基本就是推我送死的举动一番唾弃。试想一下,对于一个高考都还没度过的现代考生,除了考试必考的几首诗歌以外,还能指望我做出多有艺术细胞的诗啊?
皇帝对我的抗拒表示无视,伸手一挥,将曾少离也塞进了比赛人选中,美其名是助我一臂之力。
鬼才信她……
算了,破罐子破摔吧!实在词穷的话,我就扯着嗓子给他们唱一首“青花瓷”!
“那么,第一题,对联!”皇帝命题了。
展想墨嘴角一勾,环顾一下周围,笑道:“丽庄以酒闻名,想墨便以酒开头——酒有知音花做伴。”
曾少离原本还因为突然加入拘束不安,闻言眉头一皱,轻描淡写道:“不是但凡美酒都能泛出花香的。下句我接,家无访客雨敲门。”
展想墨脸上笑意消失:“怕是曾公子见不得诗词意境和谐相伴吧?我引一句,湖上手谈星落子。”
曾少离眼眸微抬,冲我莞尔一笑,转过头对展想墨一字一顿:“水中网破鱼还家。”
展想墨“碰”一声拍案而起!
曾少离也站起身来,扬眉以对。
皇帝看得兴趣盎然,低声道:“阮爱卿你看,此时此景,有何感想?”
我翻了白眼嘀咕道:“我基本上没听懂他们念叨的是啥……”
皇帝回头看我,眼神怜悯得好像在看一个白痴。
我被她三天两头这么盯着,早就习惯了,干脆耐心等着她用结论扔我了。
然后皇帝很感慨地冒出一句:“恩,傻人有傻福。朕是羡慕不来的。”
丈母娘(下)
看着皇帝特别真诚的脸,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好想拖她出去打。
可惜在我蠢蠢欲动前一秒,一个侍卫从外面走来,凑到皇帝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皇帝的脸色突然从感慨变成了激动,一把捉住我的手强行将我拖了出去……
临走时还甩下一句:“朕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场。你们两个慢慢吵没有关系。”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门扉合上,将我望向言笑几个的充满暖意的眼神隔绝了起来。
皇帝把我拖到一个房间里,关上门,说:“小阮子,来来来,朕带你见一个人。”
我呆呆地问她:“谁?”
她咧嘴一笑:“你丈母娘。”
……
我当下出现在脑海的形象就是一架高大威猛的额头上贴着黄纸的骷髅。
干笑几声,我问:“在哪?”
皇帝昂首挺胸地往旁边一指。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把我们引出来的侍卫正好摘下挡住眼睛的帽子。脸一露出来——正是那个柔情状呼唤我做“儿媳妇”的曾倾慕。
……
我反应过来后的动作就是打开门往外窜去。
皇帝死死抱住我的腰,叫声凄厉:“小阮子!你不能走!若面前此人是刺客,难道你也要弃朕于不顾吗!?”
我揪着她的手一番挣扎:“装啥!?我看你俩熟得很!”
皇帝泫然欲泣,冲曾倾慕吼道:“你看你看!你这什么儿媳妇!怎么和你性格一样?”
曾倾慕大咧咧地坐在桌子上,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打!快打!我等你们闹够了我再说话。”
……
四分之一柱香后,我和皇帝表示没劲了。
皇帝一ρi股坐在桌子上,边抹汗边冲曾倾慕叫道:“去去去,腾点位置给我。”
曾倾慕没好气地看着皇帝:“好好地你坐椅子上行不?这不还有后辈吗?还皇帝呢你!”
皇帝眼睛一瞪怒视她:“装死带着相公游山玩水的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曾倾慕一撇嘴:“你那是嫉妒我两夫妻感情好!”
皇帝磨牙,一回头盯住把门打开一半的我:“小阮子,你去哪?”
我于是挫败……认命地溜回来听她们两个吵架。
曾倾慕由上到下看着我,一排牙齿白花花地露出来。靠近一点,再从头到尾看一遍,点头做满意状。半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凑过来小声问:“什么时候洞房的?”
我被她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
皇帝不耐烦地推推曾倾慕:“没到那程度,还没到。”
曾倾慕“哦”了一声:“准备什么时候洞房?”
……
我用眼神表达不解。
皇帝推开曾倾慕挤到我面前,伸手往旁边一戳:“知道这是谁不?”
“曾倾慕,大将军,死了的那个。”我答得飞快,看着皇帝挤眉弄眼的表情,用力想了想,“曾少离他娘?”
“乖!”曾倾慕应得飞快,热切地凑过来,“再叫一声娘来听听。”
……
我总算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了。
“曾大妈,我想你可能有点误会……”我斟酌着语言准备解释。
“什么误会?误会什么?”曾倾慕牙尖嘴利,“我问你,你可有和我家少离一同露天而宿?”
如果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坟地算是的话……
我勉强地点点头。
“可有同桌而食?”
在客栈的时候何止同桌,同一个碟子里的馒头都吃过了吧。
我再次点点头。
“可有同车共寝?”
车……马车的话……
我艰巨地点点头。
“该做的你做了,不该做的你也做了。”曾倾慕满意地一手搭在我肩膀上:“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迎娶我家少离?”
……
我的心情怎一个震惊了得!
“曾大妈,我想你真的误会了……”我小心翼翼地从曾倾慕的魔爪中移开,“这年头,就算一起吃过睡过也不能代表什么的……”
“我知道。”曾倾慕应得爽快,笑得邪恶,“那又与我何干?”
……
这人绝对是曾少离的后妈。
我为自己的想法点了点头。
门外突然一阵骚动,我刚回过头来,紧闭的门扉就“碰”一声撞了开来。展想墨和曾少离的身影倏忽闪进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了身来,又恢复到一脸飒爽英姿:“你们干什么!?两个千金少爷擅闯空门,成何体统!”
……
皇帝就是皇帝,演技堪比好莱坞巨星,一看就知道在宫里训练良久。
就是本质太过恶劣,跟演技表现出的相差得天翻地覆……
展想墨不吃这一套,只见他眼睛一瞪,手中鞭子直接将身后昏迷着的一个女人甩了出来:“启禀母皇,儿臣适才不觉间发现这个侍卫被人打晕剥去了衣服,一时担心是否有刺客潜入,惊恐了母皇,儿臣知罪。”
嘴巴说着知罪,他的那双眼睛却狐疑地向屋内扫射着。早在门被撞开那一瞬间,曾倾慕就不知道窜那里去了。但饶是皇帝,看见展想墨这等怀疑的眼神,也忍不住心虚了一下:“既然此处并无刺客,那想墨便先退下吧。朕与阮爱卿还有要事商讨。”
人多时候叫我阮爱卿,人一少就喊我小阮子。两面派啊两面派……
皇帝都开口了,饶是展想墨怎么怀疑也不好公然抗旨。刚刚抬脚,皇帝突然又添一句:“少离留下,朕有话问你。”
……
展想墨回头幽怨地瞪了我一眼,磨磨蹭蹭地回去了。
我可以理解他的这种行为。当身边不可抗拒的因素(皇帝)下令让他做些他不愿走的事情(自个儿走回去)时,他绝对不会忍气吞声,唯一能做的就是冲着周围所有人中杀伤力最强的我飞一个眼刀——泄恨。
展想墨身影刚消失,皇帝就飞扑到门口,一把关上了门。然后在我和曾少离不解的目光下冲到屋内唯一一个齐人高的大花瓶面前,抓着瓶身一阵摇晃:“倾慕,出来了!”
……
曾倾慕从屋顶灵巧地跳下,看傻子一样盯着皇帝的背影。
皇帝摇了半天,发现没有反应,伸出手正准备往花瓶里摸摸,便听到了曾倾慕忍无可忍的声音:“这花瓶瓶口才巴掌大小,为何你会觉得我塞得进去?”
皇帝沉默半晌,放下花瓶翩然回头:“朕只是突然觉得这花瓶瓶色透亮,手感光滑,一时起了鉴赏之意。”
……
我看着那个明显是磨砂表面的青石花瓶沉默了。
曾少离迎过来,低低地冲曾倾慕叫了一声:“娘……”
曾倾慕瞬间眉开眼笑,欢腾地跑过去准备给自家儿子一个拥抱。
然后曾少离沉声冒出来一句:“你怎么又来添乱!”
……
曾倾慕的脚步活生生被掐断,泫然欲泣:“少离……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娘说话?娘是因为收到了你的飞鸽传书,知道你……”
“爹呢?”曾少离打断他的话。
曾倾慕支支吾吾。
“爹定是没有同来。”曾少离肯定地答道,“不然他定不会放任你做这等丢人显眼的蠢事的。”
曾倾慕一张苦瓜脸拉得很长。
“总之,我的事情,娘不要多管!”抛出最后一句话,曾少离直直走向了我,眉眼低垂,轻轻拉起我的手,往门口走去。
曾倾慕看着我们两个牵着的手,有点发愣,反应过来后,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儿媳妇的!”
……
隔着面纱,我看见曾少离脸上迅速腾起了两团红晕,放在我掌心的手指用力,可以感觉到他的温度。
直到我们一直走出房间为止,身后皇帝和曾倾慕互相调侃的声音淡去以后,曾少离的手都还坚定地抓住我的手。
展想墨正站在拐角处闭目养神,旁边是垂头专心看着地板的言笑。我们一出来,两双眼睛齐刷刷地扫射到我们身上,然后停在我们两个握住的手上。
曾少离尴尬地松开我的手,站远了一点。
我依依不舍地磨蹭了下手掌,恩,手感不错。
展想墨瞪了我一眼:“还站着做什么,回去了。”
“去哪?”我有些懵懂。
“自然是回府了!”展想墨白了我一眼。
“那比赛呢?”我更懵懂了。
“你该不会那么蠢,当真以为母皇会凭一个比赛决定我的终身大事吧?”展想墨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那只是她闲着无聊的一个小消遣而已。”
……
“现在我们先行回府。临国王女的队伍快马加鞭正往京城赶来,估计过上几天就能抵达。到时候,可有得你忙的。”展想墨说着,飘然走开,留下我在原地风中凌乱。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吃那么多西瓜的!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顶着诗词歌赋不咋行的压力参加什么文斗的!
靠之,消遣!?
暴风雨前(上)
住宿问题于是被提到了日程表上。
因为展想墨坚持要我去展府,并坚持不让言笑跟着。
而曾少离对他的行为持鄙视态度,极力推荐我带着言笑到曾府留宿。
当然,这是一道瞎子都会选的选择题,我基本上是牵着言笑的手,欢腾状扑到曾少离马车上的。
展想墨冲我咬牙瞪眼好几次,威胁未遂,只好黑着脸挤上了马车。展晴儿收到蔺佑的飞鸽,听闻他们一行人即将抵达京城,ρi股在马车上挪了几下,便头也不回地冲出城迎接了。
于是马车载着我们四个人摇摇晃晃,停在了曾府门口。
曾将军府邸,用两个字形容:大气!
你看门口那两只气势汹汹的石狮子!你看门上方那张书法描绘得龙飞凤舞的牌匾!你看这屋子的面积体积还有门边那根柱子的高度!
多气势,一看就知道是将军的家!
我屁颠屁颠地跑到门口蹭了蹭,确定门上那两个沉重的门把手是真金以后,又屁颠屁颠跑回曾少离身边:“这真是你家?”
曾少离颔首微笑:“正是寒舍。”
……
这还叫寒舍——那我以前住的地方岂不是难民区?
不愧有钱人家的儿子,说出的自谦词听起来都让人觉得特别自卑。
我情深意切地看向曾少离,再次确认他的富公身份,并立志从今以后一定要以小强般的精神积极抱紧他的大腿,做到拍都拍不走的状态。
曾少离被我看得有点羞赧,轻咳一声,道:“家中奴仆众多,住下以后,还得请你们多担当了。”
奴仆……
我脑中迅速浮现一排穿着铠甲手持长枪的高大女人,个个威风八面,手一动,长枪“唰”一声袭出,然后所有人同时爆发出一声堪比李小龙当年风采的“啊打——”
……
那样的奴仆有很多!?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无论我在外面惹是生非偷鸡摸狗折腾得多厉害,只要跑回曾家范围就一定安全!?
曾少离!你是个宝啊!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伸手抹了抹脸,突然觉得奇怪:如果实力超强的奴仆那么多,为什么他还会一个人出门游览?
……
恩,也有可能是人家喜欢孤独感,又或者留着这些人才守家,绝对能做到方圆百里没有小偷靠近的效果。
大门“吱哑”一声开了条小缝,曾少离笑道:“他们来了。”
我眼睛一亮,以崇拜的目光向门口行注目礼。
一个身形瘦削老态龙钟的大爷颤巍巍地从门口迎了出来。
一群身形瘦削老态龙钟的大爷和大奶奶也颤巍巍地从门口迎了出来……
这群身形瘦削老态龙钟的大爷和大奶奶的身后,一群活蹦乱跳的还光着ρi股的小孩也跟着屁颠屁颠地迎了出来……
当时我就震惊了!
“奴,奴仆!?”我指着那群突然潮水般涌出的人流,觉得舌头有点大。
曾少离腼腆一笑:“他们都是些孤苦无依的老人,无后可依,生活凄苦。我外出游览时见了,一时不忍,便将他们带回府中,也好有个养老之地。”
……
你“一时不忍”就把别人往家里捎……
别的不说,单是这里的人数就已经够神话了——这是得经过多长时间磨练才能积攒的数量啊?
话说到这里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曾少离会一个人出门游历。
他家里这些哪是奴仆了。
分明就是祖宗啊……
“这些孩子呢?”我指着脚边一个孜孜不倦扒着我裙摆研究的小孩问道。
“他们也是孤苦伶仃,抑或家中贫穷,不能养活。若是女子便也罢了,男子的话,将来指不定会沦落青楼,过上凄苦一生的日子。所以……”曾少离又是一笑,笑容中多少有点苦涩。
“所以”这两个字背后总是可以引申出很多凄惨悲凉的故事的。虽然见了曾倾慕以后,我就打心底觉得曾少离的童年跟凄惨悲凉拉不上边,但是这并不会影响我脱口而出的礼貌用语:“你真善良。”
所谓礼多人不怪,虽然我觉得当时那种环境中冒出这么句话很有给他戴高帽的感觉,但我还是说了。
曾少离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看向我的眼神不知是震惊还是激动。
我被他看得鸡皮疙瘩从脚底往同上窜。
展想墨忿忿不平地站在我们中间,狠狠瞪了曾少离一眼:“上门皆为客,眼看着就要天黑了,曾府当家人难道就准备让我们站在门口吃尘?”
……
我的脑袋“嗡”一下震了起来。
时间过的那么快,我居然还有心思和曾少离玩眼神对对碰……
这个时候,我应该认真思考一下明天回到鬼都怎么对骷髅解释才对啊!
突如其来的认知令我一下严肃起来,被安排好房间以后,就一头扎了进去。不见言笑,不见曾少离,不被展想墨见。
不管怎么说,道歉前必须和所有男性生物保持距离。
免得回到鬼都被骷髅追杀……
我刚这么下定决心,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言笑清脆的声音柔柔地传来:“阮姐姐,用膳了。”
……
我纠结着如果真的要和所有男性生物保持距离,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连饭都不能吃。
言笑见我半天没反应,又叫了起来:“阮姐姐,你在里面吗?”
“那啥,阿笑,你们吃吧。我好像有点头痛,就不吃了。”我捏着鼻子冲门口喊。
算了,还是不吃吧,一顿两顿死不了人的。可若是骷髅生气了,那后果我比较难想象……
言笑急了:“阮姐姐,你没事吧?”听声音,隐隐好像想要推门进来。
我吓了一跳:“别!你千万别进来!我要是有了什么伤风感冒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可是……”言笑还想说什么。
“乖。”我用骗小孩的伎俩安慰他,“你先去吃饭。阮姐姐不要紧的,重要的是你啊。你看你小身板那么瘦,不吃多点阮姐姐会心疼的!”
门口没有声音了,不用看我都知道那孩子肯定是一脸猴子ρi股的通红。又过了一会,言笑轻轻说:“那阮姐姐,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然后脚步声“噔噔噔”远去了。
我一下倒在床上蹭起了被子。别来了,你就是来了我也不敢把你拐进房子啊……虽然我是很想,但现在是感情磨合期,我得先照顾着骷髅的感受不是?
我一边夹在期待言笑过来和不敢让他过来的矛盾间持之以恒地蹭着被子,一边在心里构思回到鬼都后道歉解释的大致行动。
首先我的态度得谦卑,最好是低眉顺眼一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既然都看上了你那我的眼睛根本就不应该往别的男人身上瞟”的深刻反省样子。其次我得谦卑中带点痴情,看向骷髅的眼神力求达到“一汪春水”的效果,当然如果能在道歉的时候挤出几滴悔恨的眼泪,那就更好了。
恩,到时我会先向飘渺借几个洋葱的,就是不知道鬼都有没有这么实用性的东西。
当然,我不保证这样就能把骷髅哄住。言笑心思单纯还好,骷髅那丫就是一傲娇,必要时候还是得来点非常手段。
搔痒痒那一招就不错。
过程又享受,又能方便我吃豆腐。虽然睁开眼就看见两个黑洞挺吓人,但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想得太欢乐的直接后果就是我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再一睁眼,屋子里一片黑乎乎的,已经入夜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我床边,呼吸平稳。我打着呵欠看了他半天,最后才确定:这孩子是言笑。
“阿笑,怎么睡在这里?”我推推他的肩膀,他含糊了几声,打了个小喷嚏。
于是我又泛滥了,虽然现在不至于天寒地冻,但趴着睡还是会着凉的。最重要的是,人都已经趴我床边了,我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回房……
只是抱着睡觉应该没什么的。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将言笑抱到床上,最近这孩子长了点个儿,身子沉了一点。不过还好,抱得起。
“阮姐姐……”言笑皱皱鼻子,用那种特别朦胧的声音叫了我一声。
“睡吧,没事。”我帮他脱掉靴子放好,转过身脱他的外衣。
“食案在桌上……还有药……”言笑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行,我知道了。”三两下将他的外衣也脱掉,我抱着他钻进了被窝。丝绒的被子包裹全身,说不出的暖意。言笑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在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沉沉地睡去了。
我比他更想发出叹息:好歹来了那么久,总算美人在抱了,多不容易。
抱着言笑的手紧了紧,近到能感觉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时停下,然后凑过去,轻轻在他脸上掐一下。
嘿嘿……软软的,总算有长点肉了。
我坏笑着又掐了好几把,才一口么在他嘴上,舔舔嘴唇,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唉……又在骷髅眼皮底下调戏了言笑一把。
不管了,明天回到鬼都在说吧。
暴风雨前(中)
据说暴风雨的前夕,天空总是特别蔚蓝,风平浪静,让人们感觉特别安详宁静。
我把这条定理自动套在自己身上,解释了我昨晚没有吃饭也能睡得一脸香甜的理由。
其实很有可能是我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回到鬼都后的凄惨遭遇,所以正拼命享受着奔赴战场前的最后一丝幸福……
抹泪。
天已经亮了,言笑已经醒了,从他朦胧着睁开眼睛,然后由疑惑、惊吓再到害羞的一系列情绪变化,我都看在眼里。可是当我打着呵欠睁开眼睛时,那孩子却紧张地闭上了眼。
嘿嘿,装睡?
我伸了个懒腰,故意迷迷糊糊地将脑袋凑过去,盯着他看。言笑一动不敢动,长长的睫毛不断颤抖着,脸上红晕有发烧的倾向。我装作睡懵懂了的样子,含糊地叫了几声“阿笑……”,然后一嘴巴啃到言笑脸上。
言笑身子一僵,脸上红得像在滴血。我啧吧啧吧嘴,在他脸上么了好几口,然后对准嘴巴亲了下去。
……
从来不知道接吻可以接得那么直接而愉快的。
这是我自长久抗争以来头一次取得的巨大成就。
然后我才猛然领悟到,在我和言笑的二人世界里,展想墨和曾少离这两个电灯泡到底有多大瓦数,多妨碍我们两个自由发展……
但是现在对这两个电灯泡,我没有一点办法。
因为轻薄完言笑以后,我彻底面对中午即将回到鬼都的大难题!
吃中饭的时候我借口没睡够窝在了房间里,专心等着噩运的到来。
诡异的事情就此发生了。
我等了很久,头一点也不晕,没有平时天旋地转的感觉,自然的也就没有回到鬼都。
吃晚饭的时候我没忍住,溜出去从厨房里摸出两个馒头带回房间啃。啃到一半曾少离带着言笑来敲门,并带了一盅据说很滋补的汤水。我闻着那汤味道很香,三两下搞定了。然后展想墨又提着一只烤鸡找我,又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
完成这一切以后,已经折腾到了戌时,也就是所谓的七点到九点间。
我依然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没挪位置。
我懵了,难道是因为我还醒着,没有睡觉?
想来想去也不是,前几次回鬼都也不都是睡着了才回去的,有时候走路走到一半就“碰”一声往地上摔。而且怎么看我也不觉得回鬼都的方法会有那么温柔……
于是那天晚上我瞪着眼睛坐了一宿,直到清晨的阳光透进窗台,展想墨在外面甩鞭子练功的声音孜孜不倦地响了五分钟后。我才震惊地发现——
我昨天居然没有回鬼都!
怎么回事!?
我震惊地飘出房间,飘到大厅解决早餐。顺带听下曾少离手下给他汇报的关于临国王女的最新动态。貌似那人昨天晚上已经抵达京城,在驿馆住下了,过几天会参加皇帝给她举办的宴会。
我听了没几句就游魂般飘回了房间蹲着,决定把昨天空等一天的事迹归类为技术性错误——肯定是我记错时间了。回鬼都的日子应该是今天才对。
于是我决定耐心地等。
从早上,一直坐到了中午。然后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挪到大厅吃午饭,顺便在兜里揣一只鸡腿带回房间当茶点。我安慰自己一天时间很长,也许回到房间鸡腿啃不到一半我就会看见鬼都的各位亲朋好友。
然后鸡腿被啃完了,鸡骨头也被我从头到尾干干净净地舔了十七遍。当我纠结着要不要舔第十八遍的时候,展想墨踹门进来叫我出去吃晚饭,并勒令我将手中那根完全没有了味道的骨头扔掉。
……
我又安慰自己也许就在我走到大厅的途中,我就会觉得身边景象突然一变。
但事实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我安然无恙地吃完了晚饭,走回了房间,躺在了床上。再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透来了淡淡的日光。
我没有回到鬼都……
明明不能离开鬼都超过三天的我,居然没有回到鬼都……
从床上一下窜起来的我脑中猛然掠过一个危险的想法——
骷髅生气了……
我想过很多骷髅生气的版本,其中包括一哭二闹三上吊(当然吊的是我),包括先给一巴掌再给一巴掌(打我),包括悲戚哀愁做葬花状(扮猪吃老虎),包括冷眉横对我的指(冷战)……
可我就是没想到,他会不让我回鬼都。
其实回不了鬼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一天到晚头晕沉沉地玩着灵魂从身体里钻来钻去的游戏,指不定会有什么副作用。
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有必要那么生气吗?我不就是偶尔勾搭下身边的美男,外带在接吻问题上比较积极,然后时常喜欢视觉调戏下言笑,顺便把言笑抱到我床上……而已。
……
难道我真的有做得很过分?
我坐在床头生着闷气,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个想法:我回不了鬼都,会不会是因为鬼都发生了什么事呢?
难道有个穿着庐山道士服的神棍跑到了鬼都,然后发现那里鬼气冲天阴森恐怖,然后本着为人民服务的态度将整座山的鬼怪都超度了!?
……
摇头摇头,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可能性为零。
那还会有什么原因?
难道这里靠近京城凤气遮天,所以挡住了我回去的路?
这个的可能性倒比较大……
但不管理由是哪一个,骷髅生气这件事情,我觉得是必然的。
因为刚刚回顾了我做过的事情时,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吃光了他的豆腐,并当着他的面做了很多足够让他抓狂的丰功伟绩……
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
我摩挲着下巴在屋子里来回走着,眼睛不经意往敞开的门外瞟去,言笑正坐在曾少离身旁学着看书,眼睛瞪得大大的,很认真的样子。偶尔发现什么有趣的地方了,便会咧嘴笑起来,脸上浮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一旁的展想墨不耐地看着他们两个,走来走去几次以后,终于忍不住凑上去议论。没过多久便成功地和曾少离吵了起来。曾少离还是那副淡薄的样子,时不时开口反驳几句,然后展想墨便会气得直跳脚。
这么和平的日子,我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如果加上骷髅,那就是真正的一家团圆了。
……
晃了晃脑袋,我被自己刚才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什么一家团圆,就算我加上骷髅还有言笑能成为一家人,那曾少离和展想墨也不能算是吧?
虽然展想墨不说话的时候的确是个美男子……
虽然我的确常常觊觎曾少离面纱下面到底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美色……
但做人呢,还是脚踏实地比较好……
都已经来了个人鬼情未了和姐弟恋了,我可不想身边又多一个圣母型的唐僧,外加毒辣凶残自恋狂人。
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安安稳稳地活上个七八十岁……
大清早起来,就被门外喧闹的人群吓了一跳。
细看了一遍,才发现是曾少离站在了我的门口,身边包围着他府上的众多奴仆。
“醒了?”曾少离回头看我,莞尔一笑,“我们恐怕要上路了。”
……
我努力让眼睛瞪得不那么大:“去哪?”
“皇宫,圣上召见。”
去见皇帝是件挺欢乐的事,因为那将意味着我会从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摇大摆地走过。摸遍皇宫所有的墙,抱遍皇宫所有的柱子,然后还不用像在故宫参观一样交参观费!
但我很快意识到欢乐这件事是浮云。
因为展想墨也跟着去了,随行的还有展晴儿和蔺佑,一只堪称庞大的队伍。
展晴儿和蔺佑照例腻歪着,十指紧扣四目相投。
蔺佑说:“晴儿,我怕,若是临国王女态度坚决,圣上迫于无奈把我许配给她,那……”
展晴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纵是她临国王女又如何?我们两个真心相爱,此心天地可鉴!若是圣上真的赐婚,那我就是私奔也会带你远走高飞!”
蔺佑红了脸,手放在展晴儿的手上,嚅嗫道:“晴儿……”
展晴儿也红了脸,握紧蔺佑的手,把脸迎过去:“佑儿……”
两张脸越靠越近,眼看着就要贴在一起!
展想墨一鞭子挥下来!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
展想墨“哼”了一声,收起鞭子,幽怨地瞪向我。
我努力将自己缩成曾少离身边的一颗毛球,希望能以此降低自己的存在价值。
但结果证明是没用的——这人一发光,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发现。所以展想墨冲过来揪我袖子的时候,我认命地一仰脖子。
展想墨莫名其妙地盯了我半天。我解释道:“我以为你看不惯自家妹妹和师弟的幸福,所以想过来砍我几刀泄愤……”
……
展想墨的眼神在凶狠恶毒即将爆发和满腹心事光芒闪过之间兜了几个轮回,突然变得一脸柔情似水:“璐儿,我并不是想泄愤。我只是怕,若临国王女态度坚决,圣上迫于无奈把我许配给她,那……”
……
我凝视了他几分钟,慷慨激昂地一仰脖子:“你还是直接点砍了我吧。”
展想墨:“……”
暴风雨前(下)
皇帝是在御花园等我们的。正是花开妖娆、柳絮摆腰的季节,庭院里一片□。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她正恹恹地站在水池边看池中亭亭玉立的莲花,身后还站着几个人,正滔滔不绝地对着她说着些什么。
“所以说,东祖国便是山清水秀,也不知滋润了多少美男子!”靠近的时候,我们就听见为首的那个高大女人激昂地说出了这句话。
那个女人衣着华丽,身上佩戴着很多繁琐的饰物。头发长过腰间,在头顶九曲十八弯地盘成了复杂的发型。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
展想墨眉头一皱:“临国王女。”
许是听到了展想墨的声音,皇帝回头回得很欢快。一转身,就被我脸上鲜艳的巴掌印震惊了一把。不过碍于临国王女在场,她愣是等到了我们请安完毕以后,才蹭过来好奇道:“阮爱卿,朕看你脸上这巴掌印新鲜的很。怎么来的?”
我开口想说话,一咧嘴就被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刺得飙泪,怨恨的眼神直接扫射到展想墨身上。
展想墨态度坦然:“启禀母皇,这只是儿臣与璐儿的一番情趣而已。”
“哦?都发展到情趣了!”皇帝很惊喜,“阮爱卿不错啊!”
……
我极其幽怨地瞪了展想墨一把,想用眼神表达出我挨他这一巴掌深深的不爽。
皇帝乐了:“哟!连眉目传情都会了!阮爱卿真的不错啊!”
……
我被她的话雷得那叫一个外焦内嫩皮儿酥,还在纠结着,一个声音冷不防冒出:“情趣?本王怎么觉得像是怨气呢?”
说话的就是临国王女。
我对她如此慧眼明珠深感钦佩,抬头一看,她一双眼睛正不屑地从我脸上掠过,眉头一皱,发出一声半分嫌弃半分歧视的叹息:“啧……”
我被她那一声“啧……”成功惹火。
原本没回到鬼都心情就不好了,现在还被人用语气词轻视——现代人的心灵是很脆弱的!
“打是情骂是爱,草民见王女皮光肉滑,想必也不是很清楚我们东祖国的示爱方式。啊,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人无完人嘛!王女不用太自卑。”翻了个白眼,我笑得一脸无辜。
王女眼睛一下瞪大:“放肆!”
“草民不敢。虽然草民平常只顾着赚钱养家、孝敬父母,不像某些有钱人学什么作诗赋词,但是地位悬殊这么简单的东西,草民还是懂的。”我语重心长。
王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什么意思!?”
“没有,绝对没有!草民只是担心王女不懂又不好意思问,所以才冒着生命危险告诉你‘爱之深,恨之切’这个道理。”我举手发誓,“草民是个纯良的人!”
王女嘴角抽搐了,转过头忿恨地看向展想墨:“爱之深,恨之切。想必展公子挥出一掌的时候,心里对此人是恨之入骨了?”
展想墨面无表情:“回王女,确实是恨之入骨,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的恨。”
“哦?展公子觉得恨铁不成钢?”王女脸色一缓,转过头挑衅似的瞟了我一眼。
展想墨嘴角勾起一道不明显的弧线:“只是,纵然此人不成钢,我这辈子也是赖定她的了。”
……
临国王女的脸色于是变得很诡异。
我的脸色变得更诡异。
展想墨,我知道你想利用我。但好歹下次你说出那么恶心的台词之前,先通知我一声。突如其来一句那么剽悍的话,再加上你那柔情似水的眼神……
看着就让人胃不舒服……
短暂的口舌交锋结束了,众人纷纷回头找皇帝。
皇帝憋笑憋到内伤,捂着肚子无声地抽搐半天后,才含着眼泪一本正经地抬头:“来人,赐座。”
其实这次召见意义很单纯。
临国王女一心想要迎娶东祖国美男,要求地位高样貌好聪明才智懂武功。这样的人东祖国其实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还通通挤在了京城排成了所谓的“京城十公子”。
可惜她花名在外,人品极低,联姻的文书传到东祖国一年多了都还了无回音。用皇帝的话说就是“我不忍心让那些孩子跳进水深火热的坑里”。于是联姻一事一拖再拖,正在皇帝准备就这么耗上个十年八年的时候,临国王女怒了,然后带着聘礼直接从临国跑过来。
大有“这次娶不到老公我就不回去了”的气势。
还趾高气昂地宣布自己非“京城十大公子”前三甲不娶。
皇帝于是无语了。
曾少离有“自寻妻主”的条件;展想墨清楚明白地表示自己不但搭上了一个人,而且还“有了肌肤之亲”;蔺佑被展晴儿牵着小手大秀恩爱。
十大公子前三甲全军覆没,连个可以推出来当候补的都没有。
皇帝开心地召见了我们,为的就是让王女看到自己处境尴尬,好知难而退。
于是御花园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一行众人露天而坐,小厮侍女来回穿梭,不断奉上糕点瓜果。临国王女夹起一块精致的点心对蔺佑说说:“蔺公子,这块桃酥糕入口即溶、香脆酥口,你尝尝。”
展晴儿不动声色地将蔺佑的食碟移开一点,礼貌道:“王女有礼,这种小事我来做便好。”随后夹起一块点心送到蔺佑嘴边。
“佑儿,啊。”
蔺佑乖乖地张嘴,带着脸上一抹红晕作娇羞状。
王女手一抖,忿恨地瞪了展晴儿一眼,微笑着将筷子移到展想墨食碟旁:“展公子,这块桃酥糕入口……”
展想墨丹凤眼一挑,嘴边绽出一个妖媚的笑容:“王女有礼,别人不要的东西,再塞给想墨,想墨自然也是不要的。”
……
王女尴尬地将筷子缩回来,眼睛转了几下,定在一旁品着香茗的曾少离身上。
这次她夹了一块新的糕点,小心翼翼地贴过去:“曾公子,这块糕点很是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曾少离笑得云淡风轻:“王女有礼,其实在东祖国,女子给男子夹食物,除非至亲至爱,否则都会显得无礼。王女还是自己享用吧。”
……
看着被拐弯抹角骂了一通的临国王女青了的脸色,我和皇帝同时觉得心情很愉悦。
也许是我笑得太灿烂太明显,王女放下筷子的时候,利索地冲我飞了一记眼刀。
我自动把她眼神里的怨念扭曲:“王女有礼,如果你想给草民夹糕点又怕我拒绝的话,那大可不必担心。草民是个很善良的人,不会当面拒绝你的。”
王女看向我的眼神那叫一个深沉毒辣。
我突然觉得她和展想墨应该挺配的。
看那眼神,多有夫妻相。
偏偏皇帝这时候正义地冒出一句:“想不到王女也是亲民之人。当今世上,居上位者能不临高桀骜,亲近百姓,实属不易啊!”
……
为了皇帝那句“实属不易”,王女愣是忍着怒气给我夹了一块点心。
看着食碟上那一块被筷子挤压得险些从中间断开的点心,我由衷地感叹道:“王女不愧是王女,手劲真大!”
……
王女手中的筷子“啪”一声折断。
一众人心怀鬼胎地低头喝茶。
捉弄她一下可以,但好歹人家也是个王女。要是真的惹怒了她,后果可就严重了。
利用小厮换筷子的时间,王女理顺了怒气。
“本王听说,京城十大公子个个美艳动人,才华出众,若能娶到其中一个,便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所以本王才特地从临国前来,望能抱得美人归。”她抬眼看向我,邪气一笑,“可不想十大公子,个个都心有所属,如此凑巧,不禁让人心中生疑。”
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王女的意思是,纵然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但若别人爱的不是你,那就值得心中生疑?”
王女勃然大怒:“胡说!本王只是觉得,堂堂东祖国十大美男,挑妻主怎会如此随便,连你这等平民也看得上!”
……
说到底就是对我有意见。
我道:“敢问王女,你可是非东祖国十大公子三甲不娶?”
王女皱眉:“那是自然!本王作为王女,要挑夫婿,怎么儿戏!”
我道:“再问王女,你若能娶到三甲,会让他当正夫吗?”
王女看白痴一样看着我。
“不会。”我友好地帮她解释,“那再问王女,你会是未来临国皇帝吗?”
王女怒目而视。她是王女不是太女,身份地位就相当于是古代的王爷。她要能当皇帝才怪呢!
“也就是说,你不过就是临国的一届王女,就想娶到我们东祖国十大公子三甲,还是当侍郎。”我语重心长,“京城十大公子个个非富则贵,凭他们的才华样貌,再不济也能在本国嫁个王女当正夫。就是娶了他们当中最差的一个,也是你高攀了。”
“放肆——”王女拍案而起,“来人!将这个庶民拖出——”
“放肆!”皇帝也拍案而起,威严地斥责道,“阮爱卿是朕御子爱慕之人,将来若是成婚,连你也得尊称一声驸马!东祖国内,哪里容得你造次!”
王女全身上下的汗“唰”地冒了出来。
我看着皇帝偷偷从袖子下伸出的大拇指,得瑟地一笑。
抢夫之争(上)
欺负人的感觉是什么?
一个字:爽!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记得很清楚《武林X传》里一句台词。那个很明显是走过路过的路人甲趾高气昂地往头顶方向一仰头,当众宣布:“我上头有人。”
这句台词后来被网上评论定为经典。
我当时一直觉得这句话肤浅。现在才发现,是我肤浅了。
经典自有它被评为经典的理由。
比如现在,这句话就抒发了我心中所有的感想——看着王女吃瘪的样子,我唯一的冲动就是抓着鸡腿踩上桌子,然后一指皇帝,猥琐地笑道:“我上头有人!”
……
多么美好的事情!
我觉得我简直就是给历史中所有穿越事业的现代人长脸了!
出乎我意料之外,王女很快就控制住了自身的怒火,僵硬地向皇帝行了礼:“是本王逾越了。”
皇帝一挥手表示她很大度。
王女坐下,眼神锐利地停在我身上,眉头还在微微抽搐着。
我不无可惜地收回脸上“光宗耀祖”的胜利表情。
革命的道路还很漫长。
许是被我说得懵了,坐下以后,王女没有再招惹我,而是把目标放在了蔺佑身上。
“本王素闻蔺大学士二子爱琴,此次前来,本王特地带了一把琴。琴身由上等桐木制成,琴弦选用金丝,还由临国最出色的雕工雕出了精致的图案。此乃本网一番心意,还望蔺公子收下。”
王女对蔺佑一脸殷勤,展晴儿看得火气直冒。
蔺佑反应淡淡:“琴身桐木、琴弦金丝,那琴的声色便会失了空灵感,沾染世俗铜臭之味。王女一番好意,蔺佑只能心领。”
他的话听起来复杂,其实意思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句:我弹琴弹的是意境,你的琴就是用钱砸出来的,一看就是一股俗味!我就不收下了,你自个儿留着吧!
……
不愧是展想墨师弟,骂人不带一个脏字。不过王女也是活该,人家蔺佑和展想墨在旁边你侬我侬那么久,她还故意上去找虐。
果然,王女才刚刚好了一点的脸色又青了起来。
我看不过眼地凑过去:“王女,这就是你的不足了。要知道东祖国男子的心思都很敏感,有时候不是重金厚礼就能哄人开心的。真正的能人,应该有一句话就逗人开心的实力!”
王女原本不是很想理我,但闻言不免好奇起来。上下打量我几眼,嗤笑道:“说得好听,有本事你就示范一下!”
我咧嘴:“示范那是当然的!所谓过门都是客,王女作为客人,草民当然会好好招待。可是这年头混顿饭吃不容易,王女是不是也应该表示表示?”
……
王女看着我放在她面前使劲搓着的两根手指头,转头向皇帝示意。
皇帝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天上的云。
王女认命地一挥手,一个小厮凑过来,在我手上放了一个小巧的玉扳指。
我屁颠屁颠地跑到蔺佑面前,用特真诚的表情道:“蔺公子,我觉得你和晴儿实在是太配了!”
……
蔺佑脸色一红,半嗔半怒地瞪了我一眼,嘴角却满是溢出来的甜笑:“啧,你说的这是什么呢……”
展晴儿咳嗽一声,脸上也涨得红红地,小声道:“璐儿,说得真好。”
我于是抛着玉扳指得意洋洋地回到座位。
这么一折腾,王女总算确定蔺佑为不可攻陷的目标。
于是直接转对象。
当看见她把脸朝向展想墨以后,众人很默契地把头埋进了茶杯里。
“展公子不过一介男流,却担任了使者之职,本王实在佩服。”王女开场,“只是本王觉得好奇,我国使者前些日子自东祖出使归来还说,东祖国使者展公子尚未婚嫁。如今不过个把月时间,怎的就突然冒出了一个‘意中人’?”
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
“王女见笑。情爱之事,本就与时日无关。想墨只是适时遇良人,堕入爱河情难自拔,此乃天赐良缘。”展想墨笑得一脸甜蜜。
我被他的假笑深深恶心了一把。
王女有些忿忿不平:“展公子才华出众、貌美如花,竟会选上如此俗人。本王不觉得哪里天赐了!”
……
本来呢,王女勾搭展想墨,我一直处于乐见其成的状态。
可问题是,人家现在正语言锋利地骂着我。
我回不到鬼都的怨气还没有消,我的心灵依旧脆弱着!虽然兜里揣了一个玉扳指,但我还是会愤怒的!
于是我直接从茶杯里抬起头来,抑扬顿挫地道:“王女,你错了!草民虽然看起来俗,但在草民这具老实善良的平民躯壳里,有着一颗金子般闪闪发光的灵魂!”
王女挑眉,也许是还忌惮着皇帝,她的话不敢说得太过分:“哪里错了?本王可没看出来,你有何其他能耐。”
我摇头:“王女你又错了!真正的爱情不是看外表,而是看内在。草民虽是草,优点也不少。现在这个年代,能找到像草民一样外在优秀,内在更优秀的人已经不容易了!”
王女冷哼一声:“本王看你牙尖嘴利,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强。”
“口才好也草民的一个优点,不过鉴于这个优点太外露,所以草民一般不会故意炫耀。”我叹息,“唉,其实,草民最大的优点就是内在高雅——谦虚、真诚又清廉啊!”
王女被我的厚脸皮深深震惊了一把。
但很快,震惊的神色就被邪笑掩盖:“你说你内在高雅,那有何证据证明?”
“吾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铿锵有力地说道。
……
王女的脸色变得很臭。
皇帝带头向我行注目礼,眼神里满是“你那诗哪里抄来的”的疑惑。
我得意洋洋地继续喝茶。
哼!小看我?
《爱莲说》可是高考语文必考内容!
王女是个识相的人。
所以她没有在展想墨身上纠缠太久,直接向曾少离的方向贴去。
还没接近目标人物,曾少离就开口了:“王女如若有知,应该听闻小男子日前曾得过圣上三个条件一事吧?”
王女蠢蠢欲动的步伐被动地停下:“本王倒是听过。”
曾少离抬头浅浅一笑,风和日丽:“三个条件其中之一,便是自主选择妻主。若是少离不愿,便是谁也强迫不得。我想王女如此聪慧,应该不会有违我们东祖国圣上之命吧?”
王女眉头紧皱,嘴角抽搐:“那是自然……”
曾少离坦然地点头:“那么,王女的坐席与小男子的距离二尺九寸,王女请回。”
……
当天的宴席很早就结束了。
原因是临国王女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看向曾少离的眼神顿时尊敬了起来——能把临国王女这个脸皮厚得险险比得上展想墨的人弄得心里不舒服,这是何等实力。
皇帝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但满意之余,她也不忘提醒我们道:“临国王女生性好强高傲,此次吃瘪,定不会轻易罢休。日后你们肯定会和她斗上的。”
我本着“船到桥头自然直世上哪有这么多你争我斗”的想法屁颠屁颠地坐上离宫的马车,专心思考“我和骷髅不得不说的故事”去了。
可惜好的不灵坏的灵。
事实证明皇帝绝对是乌鸦嘴里面的铁算盘。
当第二天,我又一次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心里来来回回荡漾着就是上面这句话。
临国王女站在御花园入口,表情冷淡,不见昨日的叫嚣躁动。
我和曾少离几人走过去,还没等我装模佯作地请安,她就回头开了口:“阮璐,昨日一别,本王好生怨怒。”
……
所以,你现在是专程过来表达你不但把不上帅哥而且还丧失一只玉扳指的怨恨的吗?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王女横了我一眼:“今日,本王有得你好受的!”说罢,挥一挥衣袖,大步大步走开。
她的身后,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面无表情看来我们一眼,眼角边两颗泪痣把他的侧脸描绘得分外惊艳。
我摸着下巴目送那两个人,凉凉地冒出一句:“你们有没有觉得?”
展想墨挑眉:“觉得什么?”
“那个男的,很有‘一个成功女人背后默默支持她的男人’的气质。”
展想墨和众人:“……”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不同的是王女身边多带了一个小厮,还有王女本身的气场。
曾少离认为那是她回去思考一晚上,从国家实力、两国友好乃至于战事基础等方面分析以后,决定改变的气场策略。
展想墨觉得她没那么聪明,顶多是睡饱了显得精神一点。
我和皇帝则一致认为:那是因为她身边多了一个“默默支持她的”男人。
缩在暗处腹诽了一遍“王女与这个男人相遇相识以下省略”的故事情节以后,我们很成功地惹毛了一直站着等我们的王女。于是众人披星戴月般出现,赶在她暴跳前一秒登场。
请安,问候,赐座。
面面相觑。
我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三师会谈?
抢夫之争(中)
刚坐下没多久,临国王女就站了起来,对皇帝道:“本王曾在日前高价买得一件古董,乃是一件紫色的杯盏,色泽剔透,鬼斧神工。奇妙的是,当在杯盏里注入清水时,杯底会透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图。当注入醇酒时,那只凤凰便会展翅舞蹈。”
皇帝来了兴趣:“当真有这样的宝物?”
王女一笑,对身后的小厮道:“秋儿。”
小厮微微垂头,将一只捧在手里的古朴木雕盒打开,露出里面精致无比的杯盏来。釉质莹润温雅,釉色晶莹惕透,色泽淡雅,纹饰秀美,虽然是紫色,但却从中透出一抹幽幽的淡蓝。
我眼睛都瞪大了,“碰”一声拍案而起——骷髅让我找的杯盏套装之一!
皇帝好奇地回头看我:“阮爱卿,难得见你如此激动。怎么?你对古董也有兴趣?”
我眨眨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痛无比:“启禀圣上,草民并非对古董有兴趣,而是那杯盏,曾是草民已逝夫君左伯桃之物。”
不管别的,总之先撒谎。把那玩意儿说成是自家丢失的,以后弄回来也比较方便。
“胡说。”王女脸色一变,“这杯盏可是千百年前旅双国之物!”
我面不改色:“草民的夫君正是旅双国后人。纵使历史传承千百年,但那杯盏确确实实是由祖上传下来,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
当然认得。骷髅说了,那可是无价之宝!
那么贵重的东西我要是不认得,那太对不起自己了!
王女暴跳如雷,正准备发作,她身后的小厮突然轻轻开口:“王女……”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而且发音很轻。要不是我就坐在他们对面,而且一直注意他们的神色,一定听不到。
只见王女的脸色一下缓和了,深呼吸一口,优雅无比的坐下。和之前的怒火冲天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吃惊地看着那个叫做“秋儿”的小厮,他还是面无表情站在原位,眼角边两颗泪痣衬着他的唇红齿白,格外惊艳。
不愧是“一个成功女人背后默默支持她的男人”,两个字就压制住了王女——绝对强悍!
我暗暗在心底冲他竖大拇指。
皇帝沉吟了一下:“阮爱卿,你说这杯盏是你夫君家传之物,可有证据?”
我咧嘴一笑:“这杯盏是当年旅双国的国宝,一共五件,和在一起会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大概就是这样……”
信手从酒杯里沾点水,我便在桌子上画了起来。众人凑过脑袋看着,半晌,抬起头盯住曾少离的方向。
“好了,就是这个!”我收回手指,看着桌子上稍微扭曲的图案,心里颇有艺术家完成一件划时代巨作的激动。可是抬起头才发现,靠之……除了王女,其他人的眼睛都只顾着往曾少离身上瞟。
皇帝开口:“少离,你看看,这图案可与你的家徽一样?”
家徽?我一愣。
曾少离微微颔首,眼睑稍垂,从腰间解下一个洁白晶莹的玉佩。视线在桌子和玉佩上几个来回,点头道:“虽然阮小姐画的线条稍有不顺,但两者图案是一模一样。”
……
我更愣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曾少离手里的玉佩,正是我之前觊觎了很久的那个。
我还说为什么当时看到骷髅在空中画出的图案,我会有熟悉的感觉……
原来我天天和挂着同样图案的玉佩的主人在一起!
……
我突然有了以头抢地的冲动。
皇帝听了曾少离的话,也点起头来:“这么说来,阮爱卿已逝夫君是旅双国后人一事,便也是真的了。”
我茫然地抬头:“吓?”
皇帝微微有点惊愕:“难道你不知道?少离他也是旅双国后人。”
所谓缘分,就是你不管去到哪里都能见到同一个人,然后从他手里拿过一块钱。
所谓孽缘,就是你不管躲到哪里都会见到同一个人,然后被他一巴掌盖在脸上。
但鉴于我和曾少离没有之间任何一种利弊关系,所以当我听到这句话时,脑海中唯一冒出的问题是:如果骷髅真是旅双国的人,那曾少离是不是该叫他……祖宗?
……
突然意识到骷髅的年龄问题,我脸上姹紫嫣红一片。
也就是说,我现在不但是人鬼情未了,还要来个跨世纪忘年恋吗?
见我半天不说话,曾少离开口了:“旅双当年灭国,举国命丧,逃出生天的皇亲贵族屈指可数。我的祖上只是当年一位将军,因其镇守边疆之际,恰逢敌国来袭,厮杀间策马追过了国界,恰好躲过一场天灾人祸。后来国度被水淹没,城池破败,祖上几度想折返都不得。只好四处流浪,直到很久以后才扎根下来。”
我坐下,闲闲地喝一口水,好奇道:“然后呢?”
“可纵使如此,祖上也依旧怀念她的家乡。当年旅双国的国宝名为紫秋,乃是一件五套装的紫色杯盏。当年水淹国城,又逢敌国趁火打劫,国库早已被盗空。国灭之后,祖上想方设法寻回国宝,却始终了无结果。”曾少离叹一口气,“后来祖上发迹,制定家徽时,便以紫秋的图案为徽。为的就是时时提醒后人,让我们为她完成寻回国宝的重任。”
众人嘴里同时发出恍然大悟的感叹。
皇帝笑骂:“这件事情,就是在皇亲贵族里也是私密。除了朕以外,知道的人可不多。今天便宜你们几个了。”
展晴儿几个对视一眼,干笑几声。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男声突然响起:“敢问一句,曾公子祖上可曾有记载当年皇家之人的名字?”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所有人都一愣,回头看去,才发现是王女身边那个小厮。
“此乃皇甫秋,是本王身边的幕僚。”被晾在一旁的王女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回头看向皇甫秋的眼神也带着喜悦,“虽然他是男子,智慧策略却不比一般女子差,也是本王最看重的人才。”
皇甫秋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我顿感心中失望:什么呀……原来只是幕僚……
其他人的表情和我一样。
曾少离抬眼看向皇甫秋,颔首道:“祖上曾记载了当年旅双国灭国一事,当中自然会提到不少皇亲国戚的名字。”
“如此甚好。”皇甫秋抬头看向我,“那我想问阮小姐,你口口声声已逝夫君是旅双国后人,那他的祖上的名讳你应该记得吧?”
我眼皮一跳。
太奸诈了!居然来这招!
皇帝挑眉,显然是对皇甫秋的问题来了兴趣:“图案作证,尚且有造假嫌疑。难道单凭一个名讳,就能判断阮爱卿所说的真假?”
皇甫秋道:“启禀圣上,草民这么说自是有理由的。其一,据曾公子所言,紫秋为当年旅双国国宝。既然是国宝,那普通平民百姓定没有机会一览真容。而今阮小姐代替已逝夫君寻找国宝,想必她的夫君定是皇亲国戚后人。其二,若是皇亲国戚,当年旅双国国灭之灾,几乎毁掉了所有关于旅双的记载。身为旅双国逃窜出来的幸存者,单是为了缅怀国都,也会记下关于旅双国的事情,以供子孙后代了解。那身为后人之妻的阮小姐,多少也会了解一些真相。”
……
皇甫秋说话点到即止,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那我肯定能讲出几个当时旅双国的皇亲国戚的名字,然后跟曾少离的口供对上号。
如果我说的是假的……
那后果很明显的了。先别说皇帝,就是她临国王女在这里,我欺凤的罪都要按乘以二来计算!
恶毒啊恶毒!实在是太恶毒了!
亏我还觉得你眼角旁边那两颗泪痣长得不错!
我幽怨地瞪了皇甫秋一眼,他面无表情盯着我,开口道:“祖上的名讳,阮小姐说得出来吗?”
……
“当然说得出来。”我冷笑,“我夫君祖上的名字,就叫做秦飘渺!”
哼,说不出来我还不会套吗?
借用一下飘渺的名字,运气好的话搞不好还真的有个人和她同名同姓。运气不好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赖账,往死里赖!
反正时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不知道的,你还能知道?
我趾高气昂地挺了挺胸。
曾少离瞳孔一缩,惊叫出声:“秦飘渺!?为救旅双皇女一路手刃敌军冲出国都的护国忠臣秦飘渺!?”
……
啥?
我呆呆地看着激动的曾少离:还真有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啊……
“秦飘渺……”皇甫秋眉头一皱,旋即恢复面无表情,“草民曾专门看过有关旅双国的古书籍,确实有个叫秦飘渺的护国忠臣,而且她还是当时皇女的表姐。可据说护送皇女冲出国都后,她们两人就被敌军包围,死于非命。你夫君又怎会是她后人?”
我一瞪眼:“史书记载尚有虚假,历史上隐晦的真情何其多,就是当时真的有人死了。是不是秦飘渺本人,你又如何知道?”
皇甫秋眼中寒光一亮,沉吟半晌,平静道:“秦飘渺曾有一夫,乃是左相三子,两人成婚后恩爱无比。国灭之时,敌军挟持她的夫君逼迫她亲手杀了皇女,可没想到,她就那么看着自己的夫君死于面前,也没有从皇女身边退开半步。”
皇甫秋说话的语气很慢,顿了顿,突然抬起头一笑:“就算秦飘渺当时逃出了生天,必定会记下关于她夫君的事情。那我想问,你可知道,她的夫君是如何命丧的?”
……
我&%#@¥……
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我翻着白眼努力思考着。按照这种问题的诡异程度,那人的死法应该也很诡异。
车裂?太刺激了吧……
腰斩?更刺激……
我苦苦思索着,脑中突然精光一闪——左相三子,别名小三。
……
“是不是活生生将他塞进断墙里,然后两边一拍,再淋上即将凝固的石灰的那种死法?”我开口。
皇甫秋脸色一变,嘴角笑容转瞬即逝。又看了我几眼,慢吞吞道:“确实是墙闷之法。”
……
众人看向我的眼神顿时热切起来。
我的心情却一下变得很崩溃。
秦飘渺是旅双国的护国忠臣,她表妹是皇女,她老公是小三。
打死我都不相信这是巧合!
抢夫之争(下)
虽然我连蒙带骗愣是把自己的身份弄到了“已逝旅双国后人左伯桃”的老婆上,但想凭借一个身份把杯盏弄到手,基本就不可能。
方法一:叫王女直接把那杯盏给我。
结论:开玩笑,我脸皮就是厚也没厚到那个程度,而且谁会那么傻把一件那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别人。
方法二:跟王女说我要出钱买。
结论:更开玩笑,我要是有那个钱还用天天在曾少离家蒙吃蒙喝?而且王女看起来根本就不缺钱。
方法三:求皇帝出面说一下情。
结论:这已经不是开玩笑的境界了。就算皇帝再怎么爱嬉笑玩闹,人家始终还是个皇帝。万有定理里面说过来——求皇帝办事会死得很惨的!别说她根本就没有帮我的理由,就是有,帮完以后指不定给我和展想墨一个赐婚……
那我这辈子都别指望能再见到骷髅了。
它会让我回鬼都才怪呢!
……
经过脑子一番激烈的纠结思考,我选择了沉默。反正之前开口就是为了表达一下自己想要杯盏的心情,接着该怎么折腾,随便他们搅和吧。
我一沉默,众人的眼光就都集中到了王女身上。
这么火辣辣的眼神盯得王女眉头猛皱,看就要勃然大怒,皇甫秋突然开了口:“虽说阮小姐已逝夫君乃旅双国后人,确实该为其夫寻回国宝。可这杯盏亦是王女耗尽千金所得,自然不可能白白送与你的。”
我点头表同意。
皇甫秋继续道:“其实这杯盏本就是王女准备送给圣上的礼物,若是杯盏到了圣上手中,圣上想要将它赐给谁,也与我们无关。”
我眼睛一亮,目光闪烁地投向皇帝。
皇帝被我热切的目光盯得有点发颤。
“只是,与其将杯盏奉给圣上,让圣上赏赐给阮小姐。还不若由王女亲手将杯盏送给曾公子,好讨个美人欢心。”皇甫秋不急不慢地说下去。
……
这么无耻的方法他都好意思直接说出口?
我和皇帝一众呆呆地看着皇甫秋,为他的脸皮厚度感到惊叹。
皇甫秋倒是坦然,依旧面无表情:“当然,这等不耻的事情,王女是绝对不会做的。”
……
我们的视线转移到王女身上,那丫正欢腾地捧着装了杯盏的盒子向曾少离跑去。闻言,险险地刹住车,讪笑几声,走回原位。
我和众人:“……”这叫绝对不会做?
皇甫秋眼神复杂地看了王女一眼,转过头总结:“所以,不如就来一场比赛,杯盏由获胜者得。”
比赛。
又是比赛……
我现在一提到比赛就满脑子的西瓜在横飞……
能不能直接点,石头剪刀布吧?
“虽是比赛,但也并非人人都有参加的机会。王女本就心系京城十大公子,就是要比,也唯有这十大公子能参加。”皇甫秋相当自然地宣布起了比赛规则,“不过,既然阮小姐也对杯盏蠢蠢欲动,那王女如此心胸宽广,自然不会将你拒之门外。”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手下。
而且说到底还不是要我比赛!
……
我自暴自弃地瞪向他:“比什么?”
皇甫秋微微侧身,看向了身后王女。王女咧嘴一笑,一字一顿道:“比——武。”
比武,对我这么一个虽然挂着名号学过拳击,但实际上跑个五十米都喘得不行的人来说,意义跟“去死”两个字,是一样的。
所以我在目瞪口呆十秒以后,开口:“大家都是斯文人,所谓女子动口不动手……”
“本王又没说要自己上场。”王女斜眼看了我一下,“打打闹闹这等小事,自然是手下的人做了。”
“也就是说,打打闹闹这种小事,我也不用自己上场,直接拜托小曾就可以了?”我认真地思考着。
王女眼中精光一闪,视线在我和曾少离间转了个来回,冷笑道:“可以。只是还有一个条件——若是你请京城十大公子帮忙,输了倒没什么。若是赢了,那赢得杯盏的公子便要嫁于本王为夫。”
我一下跳起来:“开什么玩笑!你赢了可以留住杯盏,输了还能娶个老公——便宜都是你捡了,哪有这种好事!”
王女一瞪我,转身向皇帝行礼:“圣上,小王千里迢迢自临国赶至东祖,携聘礼百褶如意三个、锌木七弦琴一柄、夜明珠五颗、碧霞云纹玉雕一件,此外金银珠宝、奇珍异品十余箱,可见小王的心意。可纵使小王情深意切,联姻一事还是一拖再拖。时至今日,小王难道还不能想出点方法为自己求得爱侣?”
皇甫秋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皇帝抑扬顿挫地抢在他之前开口:“准了!”
王女喜形于色,谢过恩后就带着皇甫秋匆匆离场了。
我和曾少离一众整齐地看向皇帝,只见她咧嘴一笑:“不必担心。朕既然答应了这门比试,就有把握赢!”
说罢,一个暧昧的眼神飞到我的方向:“更何况,朕和阮爱卿什么关系嘛!阮爱卿早晚是得叫朕做母皇的不是?”
时日飞窜,三天时间就在我偶尔想想骷髅不时亲下言笑经常和曾少离聊天日日躲着展想墨的时候,过去了。
又是御花园。
我表示无法理解皇帝对御花园的爱。吃饭宴席也就算了,连比武都要在御花园,她是恨不得上台打架的人辣手摧花吗?
皇帝见我满脸忿忿不平,还以为我担心比赛,便偷偷地凑过来安慰道:“儿媳妇,别担心。这次比赛,稳赢!”
我白了她一眼:“怎么可能不担心,我连出赛的人都没见过。”
“见过了,见过了的!”皇帝咧嘴笑得一脸便秘,看她那眼神,还隐隐带着些恶作剧的神色,“你放心,朕找的人还会有错吗?待会出场,保证惊艳!”
我“哈哈哈”干笑几声。
惊不惊艳无所谓,只要别让我惊悚就行了……
小小地安慰了一下自己,抬头一看,王女带着皇甫秋从远处走了过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脸色好像有点难看,连走路都颤巍巍的。
但很快,我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皇帝咬着瓜子小声地冒出了一句:“看来泻药下重了……”
我和曾少离一众看向她的眼神顿时诡异了起来。
皇帝脸上一红,辩解似的解释道:“放心吧,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朕是不会这么做的。”
我们的眼神更加诡异了。
皇帝认真道:“真的!朕只是让人秘密潜入使驿,趁着他们吃饭的时候,偷偷在饭菜里加了几滴秘药而已。而且都是三天前的事了,他们不会怀疑到朕身上的。”
……
三天前下的几滴药,人家现在走路都还歪歪扭扭的,那药效也太强了一点。
我本着敌人吃苦等于我占便宜的想法保持沉默。
向来心底善良的曾少离却直接开了口,脸上微带愠色:“圣上,这样可过分了。”
美男生气的效果是皇帝直接低头作羞愧状,一副深深自省的模样。
曾少离接着道:“既然有秘药,那为何只加几滴如此吝啬?”
我和皇帝和众人:“……”
说话间,王女和皇甫秋就已经走到了面前。先是高度赞叹一下皇帝今天花容月貌精神烁烁浑身散发着王霸之气,然后用扭曲的身子以及颤抖声音表示了一番自己身体不适不符合天时地利人和,接着委婉地表达自己对比赛热忱的态度,最后恳求皇帝给她个面子择日再斗。
皇帝耐心地听她絮絮叨叨讲完一大通话,脸带微笑,态度恬淡。临了还关切地慰问了一下王女的身体问题,最后说一句:“不过这也并非什么大问题。此次比赛,无需王女亲自上场,只要派一个手下就得了。所以,比赛还是照常进行吧。”
王女脸都黑了:“回圣上,比赛的确无需小王上场。可近日不知怎的,小王使驿的手下全都吃错了东西,个个上吐下泻,连暗中保护小王的几个暗卫都没能幸免……”
我霎时间有想鼓掌的冲动。
看看,什么叫实力?这就叫实力!
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同时摆平王女一窝人马外加几个躲在暗处的暗卫,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多牛!
听了王女的话,皇帝装模作样地皱了下眉:“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正所谓凤无戏言,朕说的话那可是一字千金,改不得的。偏偏王女你又出了问题……那也不能怪在朕的身上。比赛,还是照常进行吧!”
话一出口,王女的脸瞬间黑了。
皇帝的话很好理解。根据她说话的语气以及死憋着笑的面部表情,我们可以这样翻译:“我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你说你不舒服,我就要改比赛时间。你当你是谁啊?更何况你的手下吃错东西,算来算去也是你的问题。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比赛还是照常进行的。你呢,就等着出丑吧!”
于是王女一脸忿忿不平,我们也只能默哀了。虽然我承认看见她吃瘪,我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高兴。但见到她惹上皇帝的后果,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扶额感叹,看来我的心灵还是纯洁的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出淤泥而不染”?
皇甫秋突然开口:“启禀圣上,此次比赛虽未开始,但结果已然揭晓。正所谓时间宝贵,不若免了中间那些繁杂的过程,我们直接认输。可好?”
一石激起千乘浪。
王女看向皇甫秋的眼神就震惊得天地动容。
皇帝却大喜:“如此甚好!朕原本就国务繁忙,每日都必须公干到夜深。若是你们能直接认输,把杯盏给了阮爱卿,免去朕主持比赛的时间。那黎民百姓定会感激你的!”
我和众人:“……”
见过吹牛皮的,没见过能把牛皮吹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皇帝这人如果放到现代,也绝对是一个极品。
皇甫秋态度坦然,允了诺以后,就将手中捧着的木匣子交到了我手上,而后便随着王女施施然离开了。
我看着手里的木匣子半天发呆:“这样就赢了?”
“赢了啊!”皇帝得意洋洋地笑道,“朕一出手,不战而胜!就是王女知道是朕使的猫腻又如何?”顿了顿,遗憾地小声添了句,“唉,就是可惜了你另一个丈母娘一身男装没有出来比武……啧,本来还想好好嘲笑她一番的。”
我嘴角抽搐地看着她:原来那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艳……
曾少离凝视着王女两人离去的方向,眉头一皱:“我觉得,那个叫皇甫秋的人有猫腻。”
小别到新婚(上)
曾少离一说,展想墨也想到了什么似的开了口:“据儿臣所知,临国王女向来脾气暴躁、行事鲁莽。无论是在宫廷之上,还是在流民之中,做事说话随心所欲,惹恼过不少达官贵人。”
“可奇怪的是,无论事情有多糟糕,事后王女总能将它处理得很好。所以纵使她得罪的人多,但明里暗里都没有一个人与她作对。”曾少离接着道。
皇帝难得正经起来,点头道:“这件事情朕也略有所闻。”
“儿臣曾派出手下展家密探前往临国调查,得悉王女身边一直有一个叫皇甫秋的幕僚。王女待之有礼,大事小事都听幕僚的意见。”展想墨眉头一皱,“可儿臣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幕僚竟是男子,而且从他公然代表王女做决定的样子看,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皇帝“噗嗤”一声笑了:“这有什么奇怪的?虽是男子,但我们东祖国不也有济济人才?像你,像少离,还有佑儿,还有段少将之子段师,东祖国钱首富之子钱棠,哪个不是聪明绝顶?”
“聪明绝顶倒没什么,只是,难道圣上不觉得奇怪?”曾少离平淡地开口,“前几次临国王女暴怒,气愤之下甚至会当着圣上的面拍案而起。可当皇甫秋随行时,轻轻一个动作或声音,便能止住她的怒火。圣上身边聪慧男子也不少,可试问谁能做到如此境界?”
……
虽然我一直很潜意识地浓缩自己存在的观念,可看到身边这群人突然转变的氛围,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看了看手里的木匣子,又看看已经进入了热切讨论状态的众人。我无声地咧了咧嘴,偷偷往后退去。
御花园路道五花八门,这边一个环状华亭,那边一个齐人高的树木。我鬼鬼祟祟溜到某个修葺华美的小湖前,小心翼翼掀开木匣子,将杯盏拿在手中。
手感很好,纹路清晰,紫色的流苏泛在杯盏周围,说不清的神秘感。我小心翼翼地捧着杯盏仔细打量,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往里面灌点水,看看传说中的“凤凰图”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吹着风直灌到我耳朵里:“你在干嘛?”
“啊——”
我条件反射地一下弹起来,惊悚地往后一扭,还没等我看清身后站着的是谁时,身边景象突然一阵扭曲!
诡异的乌黑色枯木及萧瑟的氛围疏忽席卷而来,我只感觉照射在身上的阳光霎时间阴冷下去,视线一阵模糊。一个转身,身后站着的人影快镜头地扭转变幻,一下拉住了我的手!
“伯桃!”我惊喜地叫了一声,脚下一滑,忍不住抓紧了那人的手指。
那人猛然抽手一推,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任何标点符号!我只感觉一股突如其来的气流轰然袭在我的肩膀,然后身边场景流动变幻,一下又现出了御花园的阳光明媚。展想墨还保持着推我的动作,嘴巴微张,一副惊愕的表情。我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睛,身子就重重地冲撞进了冰凉的水里!
……
完全没入水中外加脑袋狠狠磕在某块质量状似石头的硬物上时,我深深地诅咒了展想墨:丫的有必要那么用力吗?要是撞出个意外轻则震荡重则失忆,你养我一辈子啊!?
这股怨念一直维持到我睁开眼睛前一秒。
可面前的景象真真切切,氤氲着阴黑寂寥的枯树环绕,若隐若现的坟头石碑,断瓦残垣,抬起头来,连天都是暗沉沉的。我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脑后方一阵刺痛,针扎般疼得我直抽气。
“哼,你是要有多不小心才能在回鬼都的时候伤到头?要知道人有三魂五魄,其中一魂一魄就在脑海。若是伤得严重了,魂魄不齐,你可就惨了!”
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腔调。
我猛一转身,头部因为动作太大晕眩了一下。视线模糊了一点,但还是看见旁边坐着的那个熟悉的骨架,两个手骨头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色的杯盏在细看。
我嘴巴一咧,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他的方向走。还没凑过去就听见他头也不抬地絮叨:“站起来干嘛?既是受了伤,便好生躺着,免得……”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我抱住了他。双手在旁边环过去,头抵在他的肩胛骨,蹭了蹭,找个最舒服的位置靠着,然后手臂收紧。
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伯桃,我想你了……”
骷髅身子一僵,骨头从下往上慢慢腾起一阵粉红,手指骨微微颤抖,险些把杯盏都摔下来:“你,你说什么呢?”
我把手臂又收紧了一点点,闭上眼睛,脸贴在他的脖子上,舒服得差点没发出叹息来:“伯桃,一直回不来鬼都,我想你了。”
骷髅浑身都僵了,结结巴巴地开口:“紫,紫秋在附近,气息,气息太重,压制住鬼气。所,所以移魂的时候,不太,不太顺利……”
“真的!?”我惊喜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生气了,故意不让我回鬼都呢!”
“我为何要阻止你回……”骷髅小声地嘀咕着,话音未落,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红着的骨头“噌”地变得漆黑。冷冷地瞪着我一眼,“哼”一声甩开我走了。
“伯桃!伯桃!”我被他潇洒一甩成功甩趴到地上,龇牙咧嘴才爬起来往他的方向追。早知道就不提起了,刚才气氛明明那么好!我这不是存心找虐吗!?
欲哭无泪地跟着骷髅背后游魂状:“伯桃……你等我一下……”
骷髅又是一声冷哼,语气酸酸地:“用得着我等你吗?阮小姐贵人事忙,上有东祖国圣上御子,下有水灵清秀小乞丐。哦,还有个温文尔雅端庄贤淑的京城大公子。等你的人多了是了,何必跟在我这么一个闲云野鬼身后。”
我屁颠屁颠地追着他跑:“伯桃,你是不是吃醋啊?”
“闭嘴!”骷髅恼怒地一吼,身子一个飘忽窜到了远处。
我追得头皮发麻,脑后一片火辣辣的痛觉。眼前一晃,秦飘渺和小三夹着童音出现在我面前。
我脑海中飞快闪过“护国忠臣秦飘渺和秦飘渺她舍生取义成仁事的老公小三夹着他们的孩子童音”这一系列字体。
晃晃脑袋,看着面前两鬼一怪脸上猥琐而八卦的笑容,我觉得自己果然是撞坏了脑袋想得太多。
“璐儿,撞上铁板了?”秦飘渺摸着下巴笑得奸诈。
“璐儿,上次做得太过分,现在要补救?”小三从墙缝间透出眼睛兴奋地看着我。
“璐儿,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伯桃马上回头看你,你要不要试试?”童音的蘑菇身子激动地扭着。
我危机感顿起,但看向远处越飘越小的骷髅的身影,还是一咬牙:“试试!”
话音刚落,脚下“啪”一声被踢中,我呈大字型“碰”地倒在地上。原本就抽痛的脑后这时像被人用刀砍过一样,当下痛得我恨不得伸出手指冲他们三个竖起中指……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这么做,骷髅暴怒的声音就响在了耳边:“你们添什么乱!?”
秦飘渺和小三和童音哗然退散。
我顺其自然地趴在地上装死。
周围一片寂静。
就在我寻思左伯桃是不是真的那么没良心吼一嗓子后就把我丢掉时,一只手轻轻按在了我的脑后。冷冰冰的温度,放在炙热烧疼的脑后,柔柔地替我按摩着,我觉得痛觉一下就降了半分。
“伯桃……”我保持着嘴啃泥的姿势脸朝地面。
“恩?”骷髅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我爱上你了。”我答道。
脑后抚着的手指一个用力,我配合地发出一声惨叫。
“……胡言乱语。”骷髅镇定地继续按摩,可声音听着都已经开始微微发颤。
我叹一口气,伸手抓住他的爪子。不然他一个激动又伸手往我脑袋上戳,一个不小心戳出洞来我就该哭了。
“我没有胡言乱语。”
骷髅一双黑洞盯着我,因为都是骨头,所以看不出他的表情:“我是鬼!”
我也盯着他,一字一顿:“我知道!”
于是默了。
一人一鬼坐在鬼都昏暗寂寥的枯木之间面面相觑,大黑洞对小眼睛地四目相投,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当然在这个对峙的过程中,骷髅没有放弃过挣开被我抓着的爪子,但在我咬牙切齿用力紧握外加增添上三分痛楚的表情之下,还是没有挣脱。
我看着骷髅,认真思考着我为什么会爱上他。
不是人,没有体温,抱着像个大冰块一样。
视觉享受没有,看上去就是一个人体模型,还是只有骨头的那种。
四目相对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两个黑洞,不存在通过眼神交流直接到达柏拉图式精神恋爱的高度。
……
可是见不到面就会想他,见了面就想一直陪着他。抱着他的时候,虽然冷,但心里说不出的温暖满足。虽然说话时只能看见俩黑洞,但总觉得能从里面看出点情感。
尴尬地摸摸鼻子:不会是日久生情吧?
骷髅的骨头颜色开始变淡,慢慢由黑色转为白色,而后弥漫开一阵粉红。
“阮璐……”骷髅轻声叫道。
“恩?”我抬头看他。
“……我会读心术的。”骷髅嚅嗫着开口。
我咧嘴一笑:“那很好啊。”省得我说出来那么肉麻。
“……”骷髅牙齿“咔哒咔哒”地开开合合几次,估计是想做咬嘴唇的动作,认真重复道,“我是鬼!”
我嘴巴咧得更大了:“我知道!”那有怎样?认识你第一天就知道了。
骷髅无言了,骨头越变越红,转眼间已经红得像要滴血一样。我凑过去,伸手挡在他瞳孔的两个黑洞上,低声说:“伯桃,能接吻吗?”
“嘭”一声,骷髅头骨盖上冒出一缕青烟。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一下从地上窜起,一个个法术疯狂地往周围砸去:“偷看!我叫你们偷看!”
鬼都霎时鸡飞狗跳,秦飘渺一众偷窥得正兴奋的鬼怪被骷髅追着用法术狂砸。看着骷髅红得闪亮的骨头架子,我坏笑着溜到他身边,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后一拉。
一个由浅入深的吻,闭上眼睛时,感觉得到唇舌交缠。冰凉的触觉,口舌处闻得到淡淡的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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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记深情的吻过后,骷髅的骨头一直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我拉着他的手骨头走在旁边,一路笑得像只偷荤的猫。
因偷窥被骷髅用法术轰炸的众鬼怪愉快地奔去疗伤了,只有秦飘渺和小三夹着童音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身后。
一路走着,我们来到井边,纵身跳了下去。镜湖没有像上次一样折射出影像,而是冰块一样灰蒙蒙地笼罩着一层光晕。骷髅松开我的手,走到镜湖前,按在某个地方。镜湖突然发出“噌”地一声脆响,冰块般的湖面上现出几个凹槽,大小形状看起来和骷髅要找的杯盏套装“紫秋”一样。
骷髅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杯盏放进其中一个凹槽。手骨一伸,一道白茫茫的光丝就缠绕在了杯盏上。然后凹槽沉降下去,镜湖一阵波澜泛开,又恢复了平静。
……
沉默了很久,骷髅回头看我,小声道:“阮璐,我有事情告诉你。”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突然严肃起来的秦飘渺几个,点头:“好。”
这是一个很冗长的故事。
故事的镜头,需要回到百年前尚未灭国的旅双国内。
左伯桃原名左寒沙,生为旅双国王子,因宫廷险恶,母皇父后再无子嗣,不得不男扮女装,担任皇女之位。可是奸臣当政,外与他国勾结,内压制皇权。最糟糕的是,他男扮女装的事情被奸臣拆穿,奸臣甚至以此为要挟,差点强要了他。
旅双国有一件国宝名唤“紫秋”,是一套组合起来即成旅双国国徽的紫色杯盏。“紫秋”看起来只是一套精致的古董,却是权衡国土平安的凤脉所在。这件国宝一直被左伯桃贴身保护着,就连奸臣强迫的时候,也未曾离身。
可惜护得了国宝,终究还是护不了国。
十年天灾,天翻地覆。黎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内有地方官吏与山贼土匪横行,外有敌国时时骚扰带兵入侵。正是国破山河碎的时候,一个噩耗传来——凰帝凤后死于中毒,下毒之人正是凤后的亲弟弟。
原来早在多年前,凤后的亲弟弟便与奸臣计划谋朝擅位,并为此毒死了自己的妻主,秦飘渺的亲娘。
来迟一步的秦飘渺带泪手刃其母,跪在凰弟凤后的尸首前泣不成声,发誓自己定要护得旅双国周全。而后左寒沙登基,雷厉风行地治水土、收土匪、斩贪官、救流民……
苦苦三年抗争,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旅双国早在凰帝凤后死前,便只剩下一个空壳了。奸臣的手段太过了得,不知不觉将他们逼到了悬崖。
当自己信赖了十余年的贴身小厮亮出匕首的时候,左寒沙悲哀地发现——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奸臣的军队夹着敌军冲破了国都的最后一层防线。偌大的皇宫,左寒沙和秦飘渺妇夫带着血淋淋的身子杀出重围。眼睛所到之处尽是一片鲜红,数不清的士兵俯冲过来,漫天飞舞的长箭,烟雾弥漫的火海……
激战中,秦飘渺的夫郎左相三子受伤倒下。蜂拥而至的士兵将他活生生拖到两截断墙边上,不断地用断墙碾过他的身体。就在气息奄奄,石灰泥即将挡住视线的前一秒,他还对着远处秦飘渺和左寒沙模糊的身影哽咽:“走!快走——”
……
那天旅双国倾盆大雨,秦飘渺和左寒沙在漫天红雨中哭得嘶声力竭。前方的路已经没有了,生离死别,却还不得不挥出手里的剑。眼看着冲出了国都,面前却突然横亘万人兵马。
一种悲凉至绝地的凄怆,慢慢从脚底爬上心头。
“我左寒沙纵是死,也不能留下尸首让你们玷污!”冷冷地抛下这句话,手起刀落。
当着万千兵马震惊的面孔,左寒沙一刀一刀将自己的肉剜出。血花飞溅,直到失血过多,轰然倒地之际,他还颤巍巍地将刀递给秦飘渺,说:“表姐,杀了我!”
秦飘渺最终倒在了万千兵马的绞杀之下。亲手杀死了爹,亲眼目睹了夫郎的死,护国不得,还要亲自隔开表弟的喉咙……
秦飘渺死前双眼通红,指着奸臣竭斯底里地哭喊:“我不放过你!我不放过你!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霎时间,天崩地裂,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席卷了旅双国整个国城!万千兵马、宫殿房屋、黎民百姓、千年基业……
无一幸免。
有人说那是奸臣作恶太多,遭到了天谴。有人说是真正的凤脉已断,天地动容。还有人说是护国将军怨气至深,导致天灾横降。但无论如何,洪水之灾一举卷走了旅双国千百年来的基业,卷走了全国所有黎民百姓的生命,也卷走了这个国家在世人心中大部分的记忆。
我呆呆坐在地上,旁边是面无表情的秦飘渺一众,面前是说完故事,一脸期待看着我的骷髅。
面面相觑。
沉默了很久,骷髅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我收回眼睛的焦距,叹一口气:“我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是刚才你说的故事太沉重了,我的感情还没有调整过来。”说罢,伸手在脸上一抹,理所当然地抹到了一手冰凉,“为什么灵魂状态还能哭啊……”
骷髅一怔,很小声地嘀咕:“笨蛋……”
然后手骨头伸过来,颇不自然地在我脸上抹了一把。
……
我看着原本一脸严肃,现在突然露出龌猥琐笑容的秦飘渺几个,深感无力……
不单是我的感情没有调整过来。
我的心理也没有调整好……
谁能告诉我,明明那个故事讲得如此国恨家仇慷慨激昂,里面秦飘渺还有小三的形象塑造得如此高大——为什么这人一死,就可以变得这么龌龊呢?
秦飘渺几个八卦而火辣辣的眼神看得骷髅浑身不自在,随随便便在我脸上抹了两把,便收回了手,问道:“你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我认真地看着他,寻思了一下:“有。”
骷髅手骨头“咔哒”了一声,略带紧张地开口:“你说……”
我一咬牙,鼓起勇气道:“你,是不是已经不是处的了?”
……
老半天才明白意思的骷髅涨红着骨头拍案而起:“这个是重点吗!?”
“也对,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点头,“不管你是不是我都要你。”
骷髅头顶又是“嘭”一声,冒出一缕青烟:“谁,谁让你讲这么肉麻的话?当日那个奸臣又没有得逞!”
我立刻狗腿地跑过去抱他的腰:“那更好!”
骷髅软绵绵地瞪了我一眼:“你就不能正经点?”
我抱得更用力了,外加在他肚子上蹭了蹭:“没事,我就想秀一下恩爱!”
……
三秒后,秦飘渺一众表示看不下去了。
“那之后呢?鬼都离旅双国很远吧,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顶着被骷髅掐红了一边的脸问道。
“后来啊……”秦飘渺发出一声沧桑状的叹息,“死了以后,我怨气过深,成了恶鬼。日日游荡在旅双国残垣之中,想找回小三还有其他人的游魂。结果就遇见了童音。”
我的视线停在童音那个短短肥肥的小身子上,它立刻配合地挺起了胸膛(?)。
“童音是修行百年的蘑菇妖,在它的帮助下,我找到了同样化作恶鬼的寒沙和小三。之后寒沙改名为伯桃,拜童音为师。带我们躲过了轮回,来到鬼都,一路静心潜修。”秦飘渺继续道,“几百年都这么过去了,我们现在已成仙鬼,心底怨气早就淡了。大概,就是这样了。”
“哦。”我点头。
面面相觑。
“那就是说,我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你们说什么旅双国的人,什么鬼都被封……”
“骗你的。”秦飘渺回答得抑扬顿挫。
我:“……”如果她的脑袋不是老容易掉,我真想一脚给她踹过去。
骷髅抬头,轻声道:“其实,我们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旅双国国灭,我随身带着的紫秋被洪水卷走,却没有残破,反而失散在各个地方。之前我法力不够,而且鬼怪进入鬼都后,如无意外,确实是无法轻易离开。所以虽然有心寻找,却始终不得。”
我点头:“所以就找上了我?”
骷髅沉吟半晌:“我并没有利用你。”
我惊奇了:“我没有说你利用我啊?”
……
面面相觑。
我对着已经完全看厌了的秦飘渺的脸发起了呆,好半天才想明白怎么回事:先是向我说了他生前的事迹,然后向我强调他还是处的,接着着重点明他没有利用我……
他该不会是在担心我误解什么吧?
我惊奇地把脸凑到骷髅的脸旁,就这么两排牙齿,还真的很难看出他那层不可见的脸皮有多薄……
“看什么看?”骷髅嗔怒道。
我咧嘴一笑,认真道:“伯桃,我信你。”
我信你。
骷髅定定地看着我,两个大黑洞似乎氤氲出些许水汽,无比地惹人怜爱。气氛很好,我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扑腾扑腾飞舞着的小粉红。正当我准备利用这个良好的机会再凑过去偷个香的时候,骷髅脸色突然一变。
“那么,故事讲完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商量一下身份问题了?”骷髅双手环胸,身子倏忽附上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除了我你还准备娶几个!?”
……
苍天,你骗我。
他这副样子哪里惹人怜爱了?
他这根本就是女王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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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髅板着骨头,表情严肃。
秦飘渺三个屁颠屁颠蹲在旁边近距离看戏,表情愉快得很欠揍。
我苦着脸斟酌了几秒,商量道:“伯桃,今天我才刚听你讲完你的身世,现在气氛那么悲情,不是很适合讨论这种问题。”
“现在不谈那要待到何时?”骷髅从空中降下来一点,坐在空中和我平视着,手骨头一伸,摆出十根纤纤细骨,“你不谈,那就听我谈。”
“一个叫做言笑的小孩,唇红齿白,清秀可人;一个叫做展想墨的圣上御子,羁傲不逊,妖娆妩媚;一个叫做曾少离的男子,温婉俊秀,体贴善良……”骷髅扳着手指骨滔滔不绝,“然后还有谁?还有那个叫做皇甫秋的吧?脸上那两颗泪痣长得可真不错。”
“等一下。”我伸手做暂停状,“伯桃,你刚刚说的那么多一串人里面,跟我有关系的只有言笑。其他那几个基本上就是我生命中的配角啊……”
“配角?”骷髅侧目,“配角会配到把你压在马车里吻吻完以后柔情似水一改彪悍姿态逼着你娶他?”
我:“……”
“配角会配到让你住进家里天天吃他的喝他的穿他的没有半句怨言还外带每天清晨醒来一个温柔婉转情意深重的微笑?”
我:“……”
“配角会配到脸上长出的泪痣都那么合你胃口只是出现过几次就让你嘴里心里念念不忘?”
我举手正义道:“我发誓,虽然前面两个你说得对,但皇甫秋真的不是那么一回事!”
骷髅一声冷哼,别扭地转过了头。
我可怜巴巴地凑过去抱大腿:“伯桃,你要相信我。你看看我纯洁的小眼睛,我怎么可能骗你呢?”说完,意犹未尽地在他大腿内侧蹭了蹭——哇,质感一流!
骷髅的头骨“嘭”一声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推我:“众目睽睽之下,你做什么!?”
我死赖着不动,耳边听见秦飘渺几个压抑的兴奋笑声,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去去去,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动自觉走远点。你看伯桃都害羞了!”
秦飘渺几个终于憋不住,“噗”一声爆笑了起来。
……
太过得瑟的结果就是,连我在内所有人和鬼怪头上都顶了一个很大的包。
“就算皇甫秋与你无关,那还有三个人。”骷髅闷声闷气地指着我,“我远在鬼都,自然不可能时时守在你左右,提防你寻花问柳。但今日既然已经开了头,那我就把话说清楚了!”
“你说……”我正襟危坐,准备接收他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第一,不管你要娶多少夫郎,不管他们的身份有多尊贵,明里暗里,我都必须做大的!”骷髅目光如炬。
“没问题没问题,谨遵领导教诲。”我狗腿地笑着。反正一开始我就告诉别人,你是我“已逝的正夫左伯桃”,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可争议。
“第二,不管你觊觎了多少个良家少男,不管你是自愿还是被强迫,在找回紫秋的全部杯盏之前,不准你和其他男子拜堂成亲!”
我眨巴眨巴眼睛,迅速点头。没事,不拜堂成亲难道还不能占点实质性的便宜?只要别太过火,相信我的性命安全还是可以保障的。
“第三……”骷髅迟疑片刻,开口道,“我乃仙鬼,不能孕育子女。若是你的夫郎日后有了孩子,那第一个孩子必须过继到我的名下。若你能答应这三点,那侍郎一事,我自然不会与你多计较。”
我想了想,判断一下言笑的可劝服指数,点头道:“没有问题。”
骷髅笑了,脸上一抹流光溢彩恍惚闪过,就在我一眨眼的瞬间,好像有个模糊的影像从他的骨头架上一闪而过。
……
我默了。
斟酌了一下说话的语气,我试图平静地问他:“伯桃,其实你在我身上,下了不止一种咒法吧?”
骷髅一惊,诡异地看着我:“为何突然这么问?”
我一脸怀疑地看着他:“因为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的皮肤我一直都看不到摸得到呢?就算我相信你祼奔……你看上去也不像行为意识这么艺术的鬼啊。”
话一出口,不单是骷髅静默,连一旁的秦飘渺几只都面面相觑。
沉默半晌,骷髅冲我招招手。
我屁颠屁颠地将耳朵凑过去。
结果还没跑到一半,眼前景象倏忽模糊起来。意识消失前,只看见骷髅带着松一口气的表情淡定笑道:“时间不多了,你先回去吧。日后如果你找回了紫秋的其他杯盏,我可以考虑给你透露一点点细节。”
……
还跟我讨价还价……
他刚才根本是算好了我回魂的时间叫我过去的吧!?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正一脸郁闷地冒出对骷髅不满的评价:“滑头!”
然后睁眼,正好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四目相对,我愣了半天,一掌将视线当中那颗无限放大的脑袋推开:“靠那么近想占便宜啊?”
被推开的展想墨一脸坦然地在旁边坐下,顺手从言笑手里接过药汤,脸色诡异地看着我:“喝药。”
“好好地喝什么药?”我龇牙咧嘴从床上爬起来,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一脸若有所思的曾少离。视线往旁边移,不出意外地看见正在你侬我侬的展晴儿和蔺佑。
原来已经回到了曾府。
“紫秋不见了。”展想墨看着手里的药碗,突兀冒出一句,“你失足跌进水池以后,把你捞起来的大内高手下水搜寻了一番,却没有发现紫秋的踪迹。御花园的水池原本就是流动水,杯盏虽重,却也指不定会随水流冲到什么地方。想找回来,估计比较难。”
我配合地一捂嘴巴作惊讶状,三秒后,面无表情地放下:“啊,这样……”
展想墨用力地瞪着我。
我无力地反瞪回去。
“那个杯盏不是你为了已逝夫君左伯桃寻找的东西吗?如今杯盏丢失,你就一点不觉得担心?”展想墨眼神灼灼。
“如果不是你在背后吓我,我哪会不小心掉进水池里?杯盏算是你弄丢的,责任该你负,我为什么要担心?”我从善如流,顺带在心里补一句:更何况杯盏已经回到骷髅手里,我没事担心那么多干嘛?
展想墨“碰”一声将药碗摔在桌上,忿恨地叫道:“若不是你拉住我手的时候,叫的是左伯桃的名字,我又怎会失手将你推下去!?”
……
举座哗然。
我低头,从他手里将泼了半碗的药碗拿过,闻了闻,往嘴里灌去。
这种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保持沉默。随便搭话什么的,一定会被反驳——我总不能告诉他,当时我的确是见到鬼了吧?
展想墨一直保持着忿恨的姿势瞪着我,两只眼睛微微泛红,好像快要滴出水来。
言笑为难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展想墨,小声道:“阮姐姐,你别这么对展大哥……”
“不用你管!”展想墨撒泼似的突然爆出一声怒吼,瞪了言笑一眼,转身推开曾少离就往外冲。
我安慰地摸摸言笑的头,继续喝汤。
一个充满暖意的目光突然投射到我身上,鸡皮疙瘩当下从我的脚趾头窜上头发尖。
迟疑片刻,我抬头。
曾少离正暖暖地冲我笑着,脸上梨涡浅露,脸上满是幸福的神色。眼神忽闪,一时摇头一时点头,愣了半晌,用一种寂寞的腔调抒情道:“如此专情念旧,甚好。”
说罢,抬头给我行了个坚定的注目礼,轻声道:“我不会输。”
而后便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出去。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昏睡一天后,皇帝派了个人把我捎进宫里,说是“有一件重要性堪比山河社稷的大事”需要和我商讨。
为了这件所谓的重要大事,会面的地点也从万年不变的御花园改成了御书房。
站在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我总觉得按捺不住满心的激动。虽然对皇帝的本质有所了解,以至于当我听到她有事找我的时候,潜意识里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但鉴于见面的地点都已经转移到了高贵而严肃的御书房,那我也许应该对这次见面的内容有所期待。
深呼吸三次,我昂首挺胸推开御书房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毫无仪态的女人。
一个蹲在正对门口的金边紫花地毯上,边打着饱嗝边往嘴里灌酒,时不时抽空往嘴里塞几颗花生——曾少离他娘,鉴定完毕。
另一个盘腿坐在旁边,皇冠歪歪斜斜地挂在脑后,手里抓着半个鸡爪子啃得正欢。听到声音,抬头冲我妩媚一笑,露出两排明晃晃的牙齿:“阮爱卿,民间新鲜出炉的鸡爪子,快过来吃!”
……
启禀圣上,虽然你吃的是鸡爪子,但为什么我会在你的牙齿间看到包饺子用的韭菜呢?
我默默在心底疑问着。
驱逐计划(上)
御书房,传说中皇宫明争暗斗、阴谋暗涌的所在地。据不完全统计,大约有八成以上的整治贪官、暗杀奸贼、皇室赐婚等国家大事是在御书房达成协议的。在虚假的小说里,在遥远的历史中,御书房一直在我心目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一个仅次于皇室后宫的地位!
然而此刻,就在这么一个亦正亦邪、典雅而高贵的御书房里,当朝皇帝和前护国大将军正蹲在地上——啃鸡爪子。
我握着皇帝伸过来的鸡爪子,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皇帝瞟了我一眼,安慰道:“别伤心了,所谓鸡死不能复生。你好好地把鸡爪子吃了,相信它在天之灵,也会对自己死后的尸首有所价值觉得欣慰的。”
我深感悲恸,一字一顿强调:“我是在默哀!”
皇帝点头:“那你先哀着,哀完了再吃,不够这边还有。”说罢,又从面前摊开的白色绸缎上拿起一个鸡爪子,专心啃了起来。
……
我看着地上那块明显是上等货,此刻却沾满了鸡爪子油渍的白色绸缎发呆:“能解释一下,为什么鸡爪子会放在布料上吗?”
皇帝头也不抬:“不放在布料上难道用食案抬进来吗?这些可是当下最火的民间小吃,一天只卖给前五百个客人,你岳母一大早挤破头了才捎回来的。”
我“岳母”曾倾慕立刻一拍胸脯,表示是自己的功劳。
我继续发呆:“捎回来以后,你们就没想过将鸡爪子装进碗碟里面再吃吗?直接将布料摊在地上,看起来很不卫生。”
曾倾慕一下坐起来,炫耀似的宣布道:“那是我从段庄买回的高级绸缎,入手滑溜,质量超群,保证干净!”
我瞪她:“这不是干不干净的问题,这是心理接受问题。我要是给你买个痰罐吃饭,你愿意吗?我也保证干净!”
……
“岳母”挫败,委屈地缩在一旁掰花生。
皇帝借此机会将余下的所有鸡爪子一扫而光,意犹未尽地吮了吮手指后,情深款款地将视线投到我身上。
我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鸡爪子递过去。
皇帝欢腾地扑过来,捧着最后一个鸡爪子乐得合不拢嘴:“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看中的小阮子,真孝顺!”
我郁闷道:“所以,那件所谓的重要性堪比山河社稷的大事,就是让我过来看您老人家吃鸡爪子吗?”
“怎么会,吃鸡爪子只是娱乐。”皇帝嘴里塞着鸡爪子,说话却一点不含糊,“我最主要是想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想墨啊?”
“碰”一声,曾倾慕放下手里的酒瓶,怒目而视。
皇帝别扭地咽下唾沫,平静道:“……和少离啊?”
……
“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和我扯在一起?”我无语,“他们又不是嫁不出去。”
“我知道。”皇帝从善如流,“可惜敢要的人不多。”
我:“……”
“这么说吧,小阮子,你正在为已逝夫君左伯桃寻找当年旅双国的国宝吧?”皇帝奋力咬着鸡爪子,面目表情十分狰狞。
我点头,顺带往远处站一点,免得沾上她横飞的唾沫。
“紫秋是一套杯盏,共有5件。除了王女手上那件,我手上也有一件!”皇帝挑眉,胜利似地咧嘴笑了起来,顿了顿,“不过,可不是你弄丢了的那件。”
我怀疑地看着她:“然后?”
“然后……”皇帝一手举起鸡爪子,目光如炬,“一件杯盏换一个夫郎!多划算!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和想墨即日成婚!普天大庆!然后我再给你们安置一个靠近临国的繁华封城,你们就尽情发挥自己的能力将临国闹得人仰马翻!长时间内不用回都城也可……”
壮志凌云的话消失在曾倾慕的磨牙声中。
皇帝轻咳一声:“当然,刚才所说纯属玩笑。怎么说我也是一国之凤,凤无戏言,怎么可能用这么肤浅的方法决定儿女的终身幸福呢?”
抬起头,皇帝一脸诚恳地望着我:“你可以在想墨和少离之间挑一个,隔几天再成婚。”
我:“……有没有别的办法?”
“还要什么别的办法!难道让你娶我家少离那么委屈你!?”曾倾慕充分发挥老妈子的形象。
我摇头:“我答应过伯桃,在找齐紫秋之前,绝对不和其他男子拜堂成亲。”
皇帝挑眉:“有这种事?”
我用眼神表达自己很淳朴。
皇帝和曾倾慕对视一眼,咧嘴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换一个要求。打发了临国王女,杯盏就是你的!”
……
“首先,我想确定一下那个杯盏的真实性。”我本着做事要小心的态度开口。
皇帝震惊:“难道你觉得我这么一个清廉寡欲、高风亮节的凤帝会撒谎!?”
从地上捞起酒瓶的曾倾慕一怔,缓缓回头:“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就是一个弥天大谎。”
我:“……”
皇帝深感委屈:“虽然我平日里的确喜欢开些不伤风雅的玩笑,但作为一国之凤,开口便是字字珠玑,难道我还会骗你们不成?”
我和曾倾慕毫不掩饰眼底的怀疑。
皇帝扔掉被啃成碎骨的鸡爪子,颇有气度地一笑,小嘴旁边一层油汪汪:“相信我!”
“我倒不是不想相信。最怕的就是事后听到一句‘其实杯盏是没有的,不过为了弥补你的伤害,我决定把自家想墨许配给你’。”我平静地提出可能性最大的猜测。
皇帝笑容僵了僵,转话题道:“别闲聊了,说说,有什么办法可以将临国王女打发走?”
临国王女,很烦。
用皇帝的话来说,就是“明明有驿馆可住,却还是天天准时到皇宫报道,坑吃坑喝不止,还每天明示暗示是时候为她挑选夫郎了”。
的确很烦。
但话又说回来了,虽然人是很烦,但皇帝却丝毫没有为了打发她,随便将十大公子里的某个牺牲出去的想法。所以这次皇帝的要求是:在不伤害两国友好的前提下,委婉地让临国王女平安地回到本国。
这个要求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每天八点钟起床,还奢望能买到超市里六点钟开始一折大减价的猪肉一样——纯属玩笑。
“直接用麻袋把她拖出去怎么样?”我建议。
皇帝思考几秒:“直接把你放在兵戎相接、兵荒马乱的战场怎么样?”
我轻咳一声:“不咋样。”
皇帝微笑:“我也这么觉得。”
面面相觑。
曾倾慕夹着酒瓶无聊地四处乱窜。在我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她逛了一圈御花园,跟准备前来找皇帝议事的某大臣打了声招呼,活生生将人家吓得晕了过去。然后还散步散到御膳房,提了一笼精致的桃花饼回来。
我看着蒸笼里嫣然一点红的桃花饼,一捶手:“桃花运!”
皇帝和曾倾慕从蒸笼里抬起头来:“什么?”
“临国王女来这里是寻夫婿吧?”
点头。
“我记得少离说过,这里成婚有些特别的规则。其中一条就是刚刚拜堂成亲的女子,再一次迎娶夫郎,必须等到八个月后,对吧?”
点头点头。
“我们为什么不用计,让临国王女开一下桃花运,找到一个让她深深为之着迷的男子。然后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接着发展到闪婚。那样,临国王女就不得不暂时中断对十大公子的执念了。”
皇帝哭笑不得:“临国王女府院夫郎共计五十又七,对男子从来都是薄情寡幸,将后院夫郎分享给狐朋狗友一事,时有发生。你觉得这样的人,就算遇到让她爱慕的男子,会舍弃两国交好的机会和他成亲?大不了让那个男子等上八个月。更何况,成婚是可以同时与多位男子拜堂的。”
我“啧啧啧”地摇头:“所以,我们要找一个有威严而又能对临国王女起到震慑作用的男人。这个人,必须有着聪明的头脑,敏捷的判断力,还必须心高气傲,有着俯瞰尘世的冷静和淡泊!”
……
皇帝迟疑着开口:“是要让我女扮男装吗?”
我选择性无视她潜意识里的自恋,竖起一根手指:“我们有一个非常好的人选。”
“谁?”皇帝和曾倾慕异口同声。
“阿嚏……”
身旁的男子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临国王女眉头微皱,回头道:“天气寒凉,秋儿,你还是多穿几件衣裳比较好。”
皇甫秋眉眼微垂,不卑不亢道:“谢过王女。”
临国王女微微点头,继续往前方走去。
皇甫秋停在原地,半晌,锐利的目光往身后一扫!
冷风夹着一片落叶从空中划过。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兀自谈笑行走,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皇甫秋蹙眉,扭头几步赶上了临国王女。
人影远去。
我从墙角鬼鬼祟祟地冒出头来。
曾倾慕从我身后鬼鬼祟祟地冒出头来。
“就是他?”
“就是他!”
空气冷滞,我和曾倾慕望着远处皇甫秋的背影,很有默契地冒出一阵邪笑:“嘿嘿嘿嘿嘿嘿嘿……”
驱逐计划(下)
清晨,临国王女被一群侍卫拥着准时出门——到皇宫吃早餐。
约莫半柱香以后,皇甫秋也准时出门,离开驿馆,往城西走去。
绕过墙角,我偷偷摸摸地从驿馆齐人高的招牌后探出头来。
然后,展想墨偷偷摸摸地从我身后探出头来。
再接着,曾少离和言笑和展晴儿和蔺佑偷偷摸摸地从我身后探出头来。
我无语:“不过是跟踪他而已,你们来那么多人干什么?”
展想墨一声冷哼:“不过是跟踪他,让展家密探去做便可,你又为何非要自己来?”
“你傻呀,自己跟着才有乐趣!”我给了他一记白眼。抬头一看,皇甫秋已经走到了拐角的地方,急忙带着身后一团人马追上去,沿路引得不少路人指指点点。
皇甫秋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急匆匆的脚步突然顿住,猛然回首!
我们早在他回头前一刻窜进了一旁的布料店,缩在布料堆背后的同时,顺带捂住了惊慌失措的老板的嘴巴。
看了几眼,没发现有什么端倪,皇甫秋皱着眉头继续往前走去。
展想墨埋怨起来:“这么多人,迟早会被发现。还乐趣呢!”
我瞪他:“说得那么不屑,那你跟来干嘛?”
展想墨眼神流转,脸上的傲气突然消失,一脸娇羞地贴到我身上:“人家不是想多和你在一起嘛……”
话一出口,震煞旁人。我就亲眼看到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层往上冒,当下将他推开:“靠之,离我远点!”
展想墨撇撇嘴,回头对曾少离投去一个挑衅的得意微笑。
曾少离不动声色,凑到我耳边小声建议道:“皇甫秋警惕性太强,而且我看他步履轻盈,像是有武功之人。想要跟踪他,还须得由武功高强、轻功厉害的人出马。我已派出曾家密阁的数十个高手随他身后,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不若找间茶馆坐下喝茶?”
顿了顿,又添一句:“更何况,你已经很久没陪笑儿了。”说罢,将身旁的言笑轻轻推到我怀里。
言笑脸一下涨红,扯住曾少离的手轻轻晃了起来:“曾大哥,我没关系的……”
曾少离笑了,摸了摸言笑的脑袋,对我说道:“笑儿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可饶是再乖巧,也是希望你能多陪陪他的吧。”
言笑的脸更红了,小鹿芭比一样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偏偏还咬着嘴唇小声嚅嗫道:“如果阮姐姐忙……那也没有关系的。”
我……沦陷了……
那么可爱那么乖巧的小孩拉着你的袖子可怜巴巴地说“如果阮姐姐忙……那也没有关系的”——这么一句话一出口,我还好意思说我忙吗!?
“那个……茶馆在哪?”我正义地看着曾少离。
“阮,阮姐姐?”言笑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我母性泛滥地一把抱过他,在他脸上香了一口:“今天阮姐姐陪你。”
言笑耳朵都红了,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曾少离,眼底的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一样。看他笑得这么开心,我也忍不住笑了,抬头和曾少离对视一眼,正好对上他一脸温柔。
虽然还是披着面纱,但最近看来,他的面纱好像比之前薄了一点。眉眼温柔,还能透过面纱看到他英挺的鼻子,含笑的嘴唇……
我的脸诡异地红了,拉起言笑就准备往外走。
展想墨气愤的脸突兀出现在面前,咬牙切齿地指着曾少离:“你你你……”
曾少离还拉着言笑的手,闻言微微敛起笑意,抬头瞟向他,突然绽出一个堪称绚烂的笑容嘴唇轻启。
曾少离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因为我靠得近,所以还是能依稀抓到一点关键字。
他对展想墨说的是:“我说了……我不会输。”
然后展想墨脸色巨变,手握拳猛地往墙上一砸——拳头那么大的窟窿瞬间出现在墙上。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女人的战场里,男人小心谨慎记得原理。同理可得,男人的战场里,女人千万记得不要坐在风尖浪口,不然一打起来,杀伤力绝对震撼。
所以在茶楼坐下的时候,我特地坐到了只能挤进两个人的偏僻靠窗席位上。
可是没想到,言笑一直握着曾少离的手,并无声地用眼神表达出他希望曾少离坐在旁边的愿望。
于是我无声地换位置,三个人一起坐在凳子上。可惜凳子还没捂热,身旁就愣是又挤了一个人过来。
我看了看咬牙切齿硬是要坐下的展想墨,又看了看沉着脸色稳住身形的曾少离,叹一口气:“你们就一定要坐在这里吗?”
我说这话的时候,脸是朝着曾少离的方向的。所以言笑委屈地抬头,小声问道:“阮姐姐,你讨厌曾大哥吗?”
……
曾少离的眼神充满了朦胧,再加上言笑咬着嘴唇的特效镜头——不能说!
我深呼吸一口气,笑着将脸转到展想墨的方向。
一转头就是他唾沫横飞的质问:“你讨厌我吗!?”
……
斜眼看见他握在手里的倒刺长鞭,再加上他一张怒火中烧却眼角带泪的脸——不敢说!
我从善如流地把头扭回原位,感受着身子在两边挤压下发出的“嘎达”声。言笑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原本他身子就虚弱,这么一挤,脸色霎时变得青白青白的。
展晴儿和蔺佑一脸不忍地坐在对面,郎情妾意的同时,还不忘对我投来几个“施主安息”的眼神。
我拉着言笑“碰”一声拍案而起!
桌子向前撞开了一点。
两边的压力骤减,用力过度刹不住车的展想墨踉跄着往凳子上倾了倾身子。茶楼倏忽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眼神。
我将言笑拉到身前,扶起展想墨后,自个儿坐下,然后将言笑拉到我的腿上。
这样一来,三个人好歹挤进了同一张凳子。只是我的跟前坐了一个完全挡住视线的言笑,曾少离的气场冷冰冰,展想墨则怒火冲天地背对我……
冰火两重天的局面一直维持到日暮西下,打扮成平民百姓的曾家密探将跟踪的结果交到曾少离手中为止。
不得不说曾少离是个有才的人。
早在临国王女出发的时候,他就让手下将所有随行人员的资料弄到了手。其中包括生辰八字、兴趣爱好、每日几更刷牙几更洗澡——实在是一部堪称神迹的随行人员资料大全。
所以现在到我手中的,只是专门整理出来的皇甫秋个人资料而已。
皇甫秋,出身没落商贾之家,自小聪慧过人。十三岁就一揽复苏家道的大业,并为了筹集资金,来到临国王女门下,凭借惊人的手段取得王女的信任。接着一举成为王女的幕僚,跟着临国王女身边,已经四年多了。
按道理说,这么一个靠脑子吃饭的人,在王府暗地里收纳钱财不是什么难事。如果只是单纯为了复苏家业,那凭他的实力,短短三年也就够了。可奇怪的是,他竟然只是将筹得的钱财转送到家人手中,便全心全意辅佐起了临国王女。
……
不用说,这里面一定有JQ!
“临国王女对皇甫秋一直礼让有加,基本不会限制他的自由,平时要去什么重要地方,也是首先问过他是否要同行。”曾少离开口道。
展想墨蹙眉:“这么说来,那个叫皇甫秋的确实也是个人才。没记错的话,临国王女用蛊术控制身边男子的计谋,就是他提出的吧?”
我开口打断他们:“有一个问题。”
“说。”两人异口同声。
“皇甫秋有没有和临国王女同过床?”我认真地问。
两人表情一僵,还是曾少离笑着开口:“璐儿,幕僚和同房侍郎是不同的。”
展想墨一瞪他,转头添了句:“虽然临国王女算是个好色之徒,但不知为何,他对皇甫秋却一直循规蹈矩。”
我点头。
能够让本质是好色的人循规蹈矩,理由一般有两个。
第一,皇甫秋是个彪悍得让人不得不退避三舍的人。
第二,不能靠近的背后,潜藏着所谓的——真爱!
我咧嘴笑了起来,心情大好:“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只要确定皇甫秋对临国王女有没有意思就行了!”
“怎么确认?”展晴儿好奇地凑过来。
“方法有很多种啊。这里不是收集了很多皇甫秋日常举动的笔录吗?只要找找看里面有没有他悄悄拿起王女衣服闻,或者王女在写字读书什么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的事情就行了。”
“这可能吗?”展晴儿笑道,“临国王女的服饰向来不由幕僚经手,就算他想拿来闻,也没有机……”
“找到了。”曾少离突兀开口,拍拍手中的纸张,“其实根本就不用找。因为拿起王女的衣服来闻,貌似是皇甫秋的习惯,每天都会做上几次。”
……
一天闻上几次?
他是单纯无法控制对王女的暗恋之情,还是因为他属狗啊……
又见红娘(上)
“我能问个问题吗?为什么若是皇甫秋拿起王女的衣服闻,就代表他对王女有意思?”展晴儿好奇地翻着皇甫秋的资料,“也有可能是在确认衣服上有没有沾到毒气吧?”
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晴儿,所以我说你脑子太钝了。确认毒气有的是路人甲乙丙,他犯得着牺牲自己的鼻子吗?根据千古定理,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偷偷爱慕不敢告白,却又不得不日日陪在她身边时,唯一能用来宣泄他只能看不能吃的途径,就是拿那个人的衣服来闻。”
展晴儿脸色诡异:“可怎么说,衣服……”
“对啊!就是衣服!”我热情地开始讲解,“你想想看,衣服——这是样多么贴身的东西。只要临国王女没有狐臭、汗臭、平常不洗澡的缺点,那她的衣服肯定能散发出淡淡的体香!如果不是对王女有意思,难道他是要拿衣服来沾龙气?”
展晴儿纠结地晃晃脑袋:“要沾也应该是凤气吧……不对,光是靠这一点就确认他对临国王女有意,不妥。太过肤浅了,实在不妥!”
“没关系,反正我本来也就没打算确认他是不是暗恋王女。”我摊开手里的纸张,得瑟地笑着,“我只要确认他不讨厌王女就够了!”
众人面面相觑。
曾少离含笑开口:“那,你是打算怎么做呢?”
我兴奋地搓着手,指着写满资料的纸张道:“这里不是写了吗?皇甫秋最信佛,每天都会到城西的上菱寺拜佛求香。兴致好的时候,甚至还会留宿,专程和主持谈佛论缘。”
曾少离点头:“确实如此。而且根据我手下密探暗地里的观察,皇甫秋天性淡泊,虽然之前曾为光复家业出谋划策,但却一心希望跳出红尘之外,看穿尘世之事。”
“那又如何?难带你想设计让他出家,然后等着临国王女惊慌失措地追过去寻他?”展想墨嗤笑道。
我装模作样地摇头:“现在,又轮到姐姐我告诉你们人生的道路了!”
这个世界上最好糊弄的人有三类。
第一类,言笑这种,因为够单纯。
第二类,童音这种,因为没心没肺。
第三类,皇甫秋这种,因为——他是信徒。
清晨,皇甫秋准时出门,挽着面纱,漫步走在通完城西上菱寺的路上。
天色还早,也许是接近天凉时节,路上的景致多少显得有些萧瑟。晨曦略微泛白,洒在地上,将人影拉得有些失真。身边走过几个赶早出门的百姓,也有带着孩子上学堂的老父,边走边嘱咐孩子“不可顽劣”。
皇甫秋叹了一口气。
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从前方走来,是个一手执长竿、一手捧着半旧水舀子的小道童。道袍看起来极不合身,破破烂烂的,裙脚处破损得尤其明显,还沾上了不少泥尘。
一看就知道走了不少路。
皇甫秋停了下来,待得小道童走到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小道童也微笑着回礼,虽是风尘仆仆,但挂着和煦微笑的表情还是让人止不住从心里感到放松。
皇甫秋没打算耽搁多久,行完礼,便抬头欲走。
小道童突兀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不乏清亮:“这位施主,缘何面有愁色?”
皇甫秋一怔,抬出的腿又缩了回来,笑道:“道友见笑。我生活无忧无虑,家事不忧,国事不愁。闲时谈经,忙时论佛。何愁之有?”
小道童微微摇头,叹息着笑了起来:“佛眼自是一片孔明。施主为情所困,情深入骨,夜夜难眠。虽一心向我佛,可我佛却是看得透彻。尘缘太深,欲断难断。”
皇甫秋脸色一僵,考究般地看向小道童:“你一个小道童,为何会说起这些来?”
“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小道童还是高深莫测地笑着,抬头 看看路旁长着的一棵树,慢悠悠地开口,“施主,你觉得,可对?”
皇甫秋的眼神一下恭敬了起来,带有几分尊敬地看向小道童,又行了一个礼,试探道:“敢问大师从何而来?”
小道童摇摇头:“本僧追随佛下,由佛而生,由佛而来。并不值得施主挂问。”
皇甫秋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小道童叹一口气:“施主,我看你慧根颇深,本应投身佛门,无奈你心中红尘之事太重,压在心底,苦苦纠缠。今生,怕是与我佛无缘了。”
皇甫秋一下急了:“我向佛求佛,试问心如止水,也就料定这两、三年内皈依佛门。怎会无缘呢?”
小道童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低头行了一个礼,便拄着长竿慢慢走远。皇甫秋伸手想拦,却又缩了回去,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小道童的身影渐渐走远,一个声音缓缓飘来:“你的心底住了一个人,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日上三竿,皇甫秋似乎在回味那句话的意思,站在原地又沉思了良久,才犹豫着转身离开。
只是,没有再朝着城西的方向。而是转身,往城北走去。
城北的市集,向来是都成里最繁华的。已是大天亮,市集喧哗的时候。人潮拥挤,来来往往,却都是些年轻的男女。他们有些大胆的,便在那广袖之下牵着手。偶尔有些夫妻,带着自己子女,女的便让孩子坐在自己肩上,一手扶着夫郎,将他护在怀里。
皇甫秋看得有些不是滋味,脸色愈发沉了下去,匆匆掠过拥挤的行人,往偏僻的地方走去。
有一家叫“玉轩阁”的店,店面精致,专门买些男子喜爱的饰品,有时也会卖些女子配用的挂饰,大都典雅高贵,落落大方。皇甫秋自然是不会买的,可是前几日跟随王女出来闲逛时,恰好见到一只玉簪子。做工细致,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皇甫秋神游似的走到玉轩阁的店门,脚步还没迈进去,耳边就听到两个挺熟悉的声音。
“佑儿你看,这个玉镯和你真配!”
“晴儿,那边有一双配对的挂饰,真好看。”
京城二公子展想墨的妹妹,还有京城三公子蔺佑!
皇甫秋条件反射般倏忽闪到一边,突然一愣,似乎在苦笑自己为何要躲。摇摇头,还是信步走进了店里,站在离得两人较远的地方,若无其事地看着饰品。
耳边还是时不时传来两人的谈话声。都说展想墨之妹和三公子蔺佑真心相爱,情意浓浓。原本还以为只是为了躲避王女的借口,没想到却是真的。
皇甫秋忍不住侧头偷偷看向两人。
“佑儿,你看,这个玉簪子戴在你的头上,玉衬人来人如玉。”展晴儿刚刚在蔺佑头上Сhā了一只玉簪子,此刻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底满是温柔。
正好是前些天皇甫秋看中的玉簪子。
蔺佑脸上浮起红晕,撒娇似的问道:“簪子美还是我美?”
“自然是你美,簪子也只能予以衬托,又怎可与你相提并论。”展晴儿握住他的手,四目相对,“更何况,就算你不美,在我心底,你也永远是最美的。”
蔺佑脸上又是一红,嗔骂道:“说得这么肉麻,你别天天跟着阮璐,学坏了!”
展晴儿噗嗤一笑,轻轻拥住蔺佑,小声道:“我没有学坏,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你说,若当日没有阮璐鼓励推崇,我会鼓起勇气对你表白?”
蔺佑轻轻推着展晴儿,脸红红地:“好好说话,怎么突然抱起来了……众目睽睽之下……”
展晴儿偏不放手,嬉笑着把头埋在蔺佑脖子上:“不放,偏不放。好不容易和你情投意合,我为何要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皇甫秋一怔,眼神复杂地看向还在你侬我侬的两人。
迟疑片刻,他走出了店面,连身后店小厮的叫声都没有听到,神不守舍地离开了。
“玉轩阁”里,展晴儿和蔺佑还在情意泛滥地紧抱着。
内室的帷幕一下掀开,我面无表情地走出来,看着面前纠缠得一发不可收拾的两人,郁闷道:“什么叫做‘别天天跟着阮璐,学坏了’?”
展晴儿的头还靠在蔺佑脖子上,闻言闷声闷气地发出几声“哼哼”,大致意思是“不是我说的”。
我沉默了一会,继续郁闷道:“你们抱够了没?”
展晴儿挣扎了一会儿,高举双手,头还靠在蔺佑脖子上。
我看着死死抱住展晴儿不愿放手的蔺佑,半天发呆。
展想墨从门外走了进来。曾少离从门外走了进来。穿着小道童衣服的言笑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蔺佑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我一把抱住言笑,边在他脸上狂亲边传达出对他完美表演的赞许。
蔺佑忿恨地看着我,眼神不舍地瞟向展晴儿。
展晴儿苦笑一下,偷偷拉起他的手表安慰。
曾少离含笑看着我:“没有想到,你所说的对话,居然都猜对了。还想到了要找件破旧的道袍,就连皇甫秋之前看中的玉簪子都利用上了。”
我抱着言笑愉快地吃豆腐:“那是当然!”你当我十八年来的电视白看的啊?作为资深电视电影动漫小说游戏的全能人士,我在社会是有一定地位的!
展想墨不耐烦地挤进来:“那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等!”
又见红娘(中)
等待的日子很是愉快。
第一天晚上,皇甫秋心不在焉地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皇甫秋出门游魂似的兜了几圈,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一样。
未遂,灰溜溜地回到驿馆,心不在焉地再度睡下。
临国王女见他心情颇郁闷的样子,好心邀请他一起进宫混吃混喝,临了还不念叨“怎么到现在联姻的事情还没有回复”。结果皇甫秋面无表情地直接站起来,拐弯,进屋睡觉。
临国王女被无视得很彻底。
听着密探们传过来的消息,我的心情很愉快。
因为皇甫秋郁闷,就代表着我们的第二步——要开始了。
皇甫秋又一次走出驿馆。
一路眉头微锁,虽然乍眼看去还是一脸冷静淡泊的样子,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此刻他心情不佳。
这人心情一不佳,就喜欢做些没意义的无聊事。比如说闲逛。只是闲逛这个词,用在皇甫秋身上还是过分了一点。
因为他闲逛的速度,堪比冲锋的坦克。
正当他边沉思边在街道上诡异地快速飘忽的时候,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身影从视线中一闪而过。
皇甫秋一惊,迅速抬头。
恰好捕捉到拐角处一抹正在消失的衣襟。
皇甫秋不动声色地追上去,刚一绕过拐角,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手中的水盅往下倾斜,倒出了些许清水在手上,然后将手一伸,喂到地上一只瘦弱的小野猫面前。
小野猫似乎受了伤,气息奄奄的,一点一点舔起水来。
皇甫秋敬佩地开口:“想不到道友虽小,心地却是如此善良。”
……
装作路人甲从他身后经过的我恰好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以上温柔喂猫画面……完全属于技术错误。
原本在皇甫秋闲逛的时候,曾少离已经带着言笑用轻功四处乱窜了,目的就是要塑造出一种“偶遇”的气氛。只是,好不容易等曾少离将言笑的位置安置好,功成身退的时候,言笑突然撒腿跑开了——就在皇甫秋抬头的一瞬间。
对,这孩子跑去喂猫了= =
结果还被皇甫秋逮到,我倒想看看言笑该怎么反应。
绕过旁边的店面,展想墨出现在面前,手一伸,凌空飞起。两人稳稳地落在屋顶,其他人已经等在了上头。许是位置挑的好,屋顶上高高耸起一片瓦缘正好将我们的头挡住,而在我们张望下去的地方,恰好破了一条长长的窟窿。
言笑的反应很好,只是僵了一下,就坦然地起身,回头行礼道:“施主见笑,布道之人本就该怜悯沧桑。区区伸手之劳,何足挂齿。”
我钦佩地看向曾少离。这么长的一席话我可没有教过,一看就知道是曾少离平常教导的成果。
曾少离回了我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
耳边一疼,展想墨揪着我的耳朵,愣是将我的视线拽回了案发现场。
皇甫秋和言笑已经各自回完礼,说了一通意思意思的客套话,相顾无言,还是皇甫秋打破了平静:“想不到今日也能与道友相见,实在是缘分。”
言笑浅笑道:“非也,你我本无缘,只是你有心寻我罢了。”
皇甫秋尴尬了起来。
言笑微微颔首,做足一副神棍的模样,仰头唏嘘道:“缘分缘分,所谓缘是天定,分是人为。施主,你可是来寻一个答案的?”
皇甫秋迟疑着点了点头,叹气道:“红尘之事,不过是过眼云烟。这些天,我已想明白了。与其作茧自缚,苦心纠缠一段得不到的尘缘。不如挥刀斩去,早日皈依佛门,也好还自己一个清静。”
……
大哥,有必要说得那么伤感么?你以为现在拍偶像剧啊?
“若是未曾尝试便心道不可,那便是真正的不可了。”言笑摇头,“施主,当日我所念之诗,你有何感想?”
皇甫秋凝神细想,恭敬道:“实乃难得一悟的佛门真谛。”
言笑再摇头:“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施主你尘缘未了。”
皇甫秋不解。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言笑慢悠悠地吟出四句,叹一口气,“施主还是放手去搏一回罢。待到那心意疏通之时,自有贵人来相助。”
一语言罢,言笑弯腰将地上趴着的小野猫抱了起来,又行了个礼,款款离去。
皇甫秋颇受震撼似的站在原地,老半天了才迟疑地回头,向着空无一人的背后行礼道:“大师走好。”
……
第一次见面叫小道童,第二次见面叫道友,第二次分别的时候就成了大师。
所以说,皇甫秋这等人,的确好糊弄……
只是,若他知道他所拜着的大师,现在正用闪闪发亮的目光向我撒娇道“阮姐姐,能养这只小猫吗?能吗?能吗?”的时候……
不知道他会不会撞墙呢……
之后又过了几天,我们耐心十足地放长线钓大鱼,无奈皇甫秋突然宅了起来,几天没出过一次驿馆。等待的过程中我还回了一次鬼都,钻到骷髅被窝里准备和他讨论一下人生。
当然,结果是被他恼羞成怒地扔了出去……
骷髅告诉我,鬼都本就不是封存之地。先前之所以不让我把鬼都的东西拿出去,纯粹是担心我身上沾到鬼气,会被道士之类的人发现。不过这会儿,我身边已经有了一群武功相当不错的人了,相信就算被发现,也应该不会被当做鬼怪抓去除了。
所以当我离开的时候,他特地在我的手里放了一枚古钱,古朴青釉的色泽,用细腻纤柔的红绳绑着,赫然是条精致的钱币项链。正当我以为他送我定情信物,喜出望外地抬起头时,却听到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回去以后给言笑戴上,下一次你回来时,就能顺便把他也捎回来让大家看看了”。
……
原来只是给言笑的见面礼……
我凄凄切切地回到躯壳,果然发现手上已经有了一条精致的古钱项链。
于是屁颠屁颠地跑去找言笑。原本还以为解释的过程会比较悲催,没想到曾少离这些天给言笑传输了不少诡异的知识……
别的不说,光是听我讲完“已逝夫君左伯桃是鬼”这个事情 ,言笑脱口而出的“太好了”……就让我感到心惊。
言笑单纯地笑道:“本来还以为阮姐姐夫君已逝,阮姐姐为他履行遗愿的时候,心里一定很难受。可若是还能见面,那就是成了鬼,也没有什么的。曾大哥就常常给我讲很多故事,里面的鬼男狐男与女子伉俪情深,长相厮守……”
……
少离大神,我膜拜你。
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帮我搞定了一个纯情少男的心。
我心情颇为愉悦地顺手将项链给他戴上:“阿笑,戴上项链以后,下一次阮姐姐回去见相公,你也能一起去了。阮姐姐的爹娘都不在这里,鬼都的大家就是我的亲人,你去到可千万别害怕。”
言笑红着脸小声问道:“那,阮姐姐的夫君会生气吗?”
“不会不会,就是他让我带你去的。”我摸摸他的脑袋,笑得奸诈,“还有,虽然你没有过门,不过既然收下了我的手机……那个传家之宝,就等于是自己人了。见到伯桃的时候,不用那么见外也可以。”
言笑脸更红了,摸着项链,一脸即将要去见家长的羞赧状。
每一次见到他这么害羞的样子,我都会忍不住想在他脸上偷个香。
而实验证明,每一次我想占便宜的时候,总会有些不知好歹的人出来横Сhā一脚。
就在我的身子往前倾斜十五度不到的时候,展想墨一脚踹开了房门,居高临下道:“快出去,皇甫秋出门了!”
皇甫秋的确出门了。
在驿馆里憋了几天,他的心情不好反坏。根据曾展两家密探的来回报道,这几天他一直对着临国王女欲言又止。甚至还试着写信,把纸张塞到王女的衣袖里。
可惜近些天来,皇帝被临国王女扰得不厌其烦,每次王女一到宫里,她就玩失踪。如此几个来回,临国王女彻底怒了,在驿馆不是大吃大喝就是大吵大闹。就连皇甫秋偷偷塞到她衣袖处的纸张,也被她喝酒时不小心泼湿衣服,浸成了纸糊。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怒气冲冲从驿馆跑出来的原因。
几天没出来,街上依旧繁华,人来人往,没有因他心情的烦闷平添半分不安感。皇甫秋信步走在路上,眉头皱着,衬着眼角处的泪痣,一副愁美人的模样。
一个人影上前拦住了他。
他一怔,眼底夹着些许杀气地抬头,愣住。
一个巨大的木杆挂着齐人高的布招牌堵在面前,随风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招牌上“金牌御用红娘”几个大字特别显眼,布招牌迎风展开,恰好将背后的人完全挡住。
“哟!这位公子,我看你印堂发黑双眼无神面无血色,似乎是遇到了感情问题?需不需要帮忙啊?”一个稍微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
皇甫秋惊讶的神色微微收敛,疑惑地发出一声:“啊?”
“无论你是单恋、双恋”,明恋还是暗恋,无论你们的地位有多悬殊,身份有多不同,年龄有多相差,性格有多迥异。只要你的对象是人,是活着的!那我就有能力帮你把她压倒、推倒、扑倒!”声音继续宣传道,“收费公道,价格便宜,童叟无欺,绝无……”
皇甫秋一把撩开了布招牌。
我一手撑着木杆一手抓着鸡腿往嘴里塞的光辉形象曝光。
面面相觑。
皇甫秋嘴角抽搐着道:“阮小姐……敢问你有何事?”
又见红娘(下)
“什么有何事?”我咬了口鸡腿肉,义正言辞,“一看就知道我在赚钱啊!”
“赚钱……”皇甫秋的脸色很诡异,“据我所知,展家公子贵为圣上御子,虽不是富可敌国,却也家财万贯。阮小姐身为他的未来妻主,纵是两袖清风,料想也不会落魄至此吧?”
以上那段话说难不难,翻译成白话文的意思就是:我听说展想墨家相当有料,你既然挂了个名是他未来老婆,那就算你再穷,他应该也能养得起你吧?为什么你要出来当神棍骗吃骗喝?
我对他直截了当的疑问感到非常不满,沉声道:“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像我这种一站出来就顶天立地的人,怎么会做吃软饭这等没出息的事呢?”
皇甫秋:“……”
皇甫秋:“据说阮小姐一直借住在京城大公子曾少离府上,吃食住行通通由曾公子开销,在下无礼借问一句,这难道不是吃软饭吗?”
我义愤填膺道:“当然不是!我身为少离的保镖,本来就要包吃包住按时领工资。住他的吃他的正好烘托出我不愿意吃软饭赖在展……赖在想墨家的高尚情操!”
皇甫秋默了。
默完以后他主动侧过身子给我让路,言下之意就是:不好意思,帮不了你,想找冤大头请一边去。
我惋惜地将布招牌披在身上:“好吧。反正我看你也不像有钱人。”
皇甫秋:“……”
我拉着布招牌继续往前挪,皇甫秋无语地看了我几眼,转身准备走。一回头,两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面前。
展晴儿和蔺佑走在路上,十指紧扣,眉眼淡笑间满是甜蜜的神色。两人如此公然地在路上情意绵绵,引得周围路人回首。低低的议论声从四处传来,无不是充斥着艳羡的语调:“看啊,那是展家小姐和京城三公子。”
“当真是女才男貌,玉女金童啊……”
“听说展家小姐爱慕三公子多年,却苦于不敢言出。倒是前些日子,不知怎的突然开窍了,告诉了三公子爱慕之情。不想三公子竟也早对她情深一片……”
“于是,就成了。”
“却也是天生一对,恩爱无比……”
皇甫秋眼神闪烁,不知是羡慕还是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
这个时候,展晴儿突然有所感应似的抬起头,嘴角一咧,朗声叫道:“璐儿!”
皇甫秋眉毛一挑,反身向后望去。这一头,展晴儿竟然松开了蔺佑的手,直直跑了过去。
“璐儿,又在找生意?”展晴儿嗓门大大的,一声叫唤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我披着布招牌回头,咬着鸡腿一脸落魄:“当然得找,不然等你把红娘费给我,光等的时候就够我饿死十次了。”
展晴儿有点不好意思:“那啥,我不是一时忘记了嘛?”
我鄙视地盯着她:“对,一时忘记了。我看你是把心思都放到了蔺佑身上,光记得重色轻友了。”
展晴儿呵呵地傻笑着,竟然也不反驳。回头看看等在不远处的蔺佑,作势要走:“那我先走了,佑儿还在等着我呢!”往后跑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我贴耳朵道,“其实佑儿不是很喜欢我靠近你,说我和你在一起会变滑头。”
我一把将手里的半截鸡腿扔向她。晴儿身手颇好地几个闪躲,跳到蔺佑身边,两人牵着手甜甜蜜蜜地走远了。
我悲哀地看了看一时冲动扔出去的半截鸡腿,又看看街上围观状的众人,揣摩了一下把它捡回来吹吹继续吃的丢脸程度。咬咬牙,还是忍痛转身准备离开。
一只手突兀伸出,拽住了我的袖子。
回头,皇甫秋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神色打量着我。
我沉痛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失去了一个价值五个半铜钱的鸡腿,心情正处于极度的悲恸中,不接受访问,谢谢。”
……
皇甫秋缩手,开口道:“展晴儿与蔺佑间感情如此深厚,是你在背后捣鬼?”虽然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我一翻白眼:“什么捣鬼?姐姐我名门正派江湖一枝新秀,人称文武全才智商高超的红娘,用得着捣鬼?我只是给处于情感纠葛的他们出了几个建议,并采用先进的方法鼓励他们为爱坦白而已!”
“也就是捣鬼。”皇甫秋面无表情地总结。
我忿忿地转头:“我和你有代沟,我不想和你说话!”
“如果我想让红娘帮我做事,一般要给多少定金?”皇甫秋接得很快。
我迅速回头媚笑,搓着手指道:“既然我们都那么熟了,那我也不好收你的钱,你意思意思给个十几二十两也就行了。”
皇甫秋一瞪我,用眼神表达出“你还不如去抢”的神色,顺手摸出一两银子抛过来。
我接住,表情坦然地放进嘴里啃了啃,确定是真钱以后,咧嘴笑了起来:“你想推倒谁?”
皇甫秋语气淡然,脸上带笑:“我家主子。”
……
某年某月某日,这是历史性的一天。
临国王女的贴身幕僚和自称江湖红娘达成协议,要将某个完全处于不知情状况的王女给卖掉。
倒卖王女的方法其实有很多的,只是需要皇甫秋帮忙而已。一成功把他拉入伍,我就直接找上了展晴儿几个。
第一招,测心摸底式。
时间:皇帝邀约的食宴上。
地点:皇宫,御花园。
出场人物:皇甫秋、临国王女,附加假装成皇甫秋暗恋对象的展晴儿一枚。
对于我这个让展晴儿和皇甫秋眉来眼去对象的建议,蔺佑坚定地持反对态度。可是当他提出让我出场的时候,展想墨和曾少离不知为何突然竭力反对起来。
于是展晴儿悲哀的友情出演多数通过。
又是御花园,又是食宴。
被皇帝忽略几天,难得收到拜帖兴冲冲赶来的临国王女,在看到坐在身边的人是我的时候,瞬间敛去了灿烂的笑意。
我故意无视她像吞了几百只苍蝇的嫌弃表情,拍拍她的肩膀狞笑:“王女啊,又见面了。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可是天天想你想得紧了!”
临国王女不说话,额头青筋却险险爆出,脸色臭得像喝了过期三年的牛奶一样。
皇甫秋在一旁服侍着,表情淡然。手一碰,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杯子,一泼淡酒轻轻洒在一旁的展晴儿身上,惊得她一下站起身来。
“秋儿一时错手,还望展小姐见谅!”皇甫秋动作很快,连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擦拭着展晴儿身上的水迹。展晴儿脸色一僵,本能地转头看向蔺佑,不想一抬头就看见我无声地做着咆哮状。
想象一下任务失败可能会降到她身上的不幸遭遇,展晴儿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这一场画面从我的角度,也是从王女的角度,就被演绎成了这样:皇甫秋动作轻柔地为展晴儿擦拭着衣服,头一直仰着,用充满柔情和眷慕的眼神凝视着展晴儿(这里纯粹我的脑补,因为他背对着我们,所以重要的不是具体眼神,而是背后的人会怎么想)。而展晴儿则摆出一副被皇甫秋擦衣服擦得十分享受(?)的表情,眼神微闭,脸颊绯红。
这种效果真是相当的惹人遐想。
我快速扫描了一眼对面的蔺佑,只见他正红着眼睛咬牙切齿,还拿着一枚红果的手用力捏着。“吧唧”一声,果酱飞溅。
我的身心瞬间舒畅到了顶点。
气吧气吧!气死你!
哼哼,之前让你们自由发挥,居然还真的自由到了说“靠近阮璐会变滑头”之类的话了。让你说我坏话!
我无声地咧嘴大笑,却眼见临国王女全身都颤抖起来,手中的筷子“啪”地掉下,猛然拍案而起:“秋——”
“秋儿擦干净了。”皇甫秋的时间把握得很准,临国王女刚开口,他就退身站了起来。转头对王女道:“秋儿在。”
临国王女哑口无言,出口的话兜了几个圈,脸色不善地坐下,连带着看向展晴儿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恶毒。
可惜,展晴儿完全无暇顾及她。皇甫秋退开以后,她就横扑到了座位上,拼命向对面恨得快哭出来的蔺佑眨眼。大有要用眼神表达出她心里只有蔺佑一个人的意思。
摊手,我怎么可能让他们愉快地和好呢~
抬头向坐在蔺佑旁边的展想墨和曾少离打个眼色,我用口型说道:“带蔺佑走。”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
“今日天清气朗,听闻御花园的向阳鸟总喜欢在这等好天气飞出枝桠。”曾少离抛砖引玉。
展想墨接口:“那向阳鸟向来羞于见人,就连我也从未见过呢!”
皇帝马上心领神会:“正好朕有要事与王女还有阮爱卿细谈,不若你们几个男子先去看看向阳鸟,迟点回来没有关系。”
蔺佑的脸马上白了。
捅马蜂窝了(上)
在展想墨和曾少离不露痕迹的胁持下,在皇帝看似慈祥实际憋笑憋得要死要活的温柔注视下,在我外表平静无比内心仰头狂笑的无语目送下——蔺佑终于恋恋不舍地移动尊脚,一步三回头,看着展晴儿的目光悲壮得他好像要去为国捐躯一样。
视线一扫,蔺佑给我的最后一个眼神充满了杀气……
被他小小惊悚了一把了的我在两秒后恢复平静,心里窃笑:让你说我坏话,活该~
几个男的一走,食宴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皇帝大手一挥,召出一队穿着妖娆的舞男上来翩翩起舞。蒙着面纱隐约可见的面孔,看起来貌似比我还要细上那么一把的腰肢,还有那ρi股,那腿……
我含了半嘴的酒水当即没有出息地喷了出来。
皇帝猥琐地笑着:“阮爱卿,如何?朕的这些舞郎不错吧?”
“不错不错,那是相当的不错啊!”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唯恐一不小心就漏掉某些精彩动作:“哇!你看那个男的,下腰啊!”不怕走光吗?
“嘿嘿嘿嘿嘿嘿……”皇帝笑得很有节奏,摸着下巴小声道,“阮爱卿,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每天都进宫观赏的……”
“嘿嘿嘿嘿嘿嘿……”我也笑得很有节奏,摸着下巴小声道,“那多不好意思呢……”
两人对视,我和皇帝无声地奸笑起来,肩膀有节奏地一抖一抖。
可惜其他人完全没有沉浸到我们之间的默契当中。临国王女沉着脸捏着杯子,时不时回头瞟一下皇甫秋。皇甫秋态度冷淡,嘴巴轻抿,垂着眼帘充分扮演一个合格的随从身份。至于展晴儿……
回头看一眼她,却发现她正一脸痴情地望着远处。
呆了呆,我和皇帝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移动。
愣住!
原本应该跑去看向阳鸟的三个男子,此刻正光明正大地缩在某个大型草丛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们。说他们光明正大,是因为别提是我,就连从皇帝那个角度,都能将他们三人的行踪看得一清二楚。
特别是三人眼底蒸腾着的不知算是怨气还是怒气的火光……
我和皇帝很有默契地打了个哆嗦。
看了看身旁半天进入不了状态的王女,我决定速战速决,指着桌上的水果便开口道:“晴儿你看,这果珍看起来颜色鲜艳,一定很好吃吧。”
展晴儿被迫打断和蔺佑的眼神交流,回头干笑道:“那个……我不是很喜欢吃水果……”
“那就尝点花莲酥吧。”皇甫秋的声音柔柔响在耳边,临国王女刚反应过来,身后的男子就突兀站在了旁边,小心翼翼用筷子夹起一个精致的点心,放到展晴儿雪白的碟子上。
“展小姐,请用。”皇甫秋微微侧头,水波荡漾的双眸直直凝视着展晴儿,唇角一勾,衬着眼角的泪痣,说不出的妖媚。
我突然觉得自己心跳都加快了一点,连忙往嘴里塞了块糕点。抬头一看,展晴儿脸上正慢镜头一样腾起红晕,嘴巴轻抿,慌慌张张地别开了视线。
我圆满了。
临国王女呆了,许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甫秋,她的脸色姹紫嫣红的转了个轮回,才“碰”一声拍案而起:“秋儿!”
皇甫秋迅速直起身来,恭敬道:“王女息怒,秋儿只因刚才失手泼湿展小姐的衣裳,心底不安,并非有意逾越。”
临国王女被抢白,咬牙切齿半天说不出话。
皇帝笑了:“都说王女的幕僚皇甫秋为人处事大方得体,不卑不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王女,你也就别忧心了。”
皇帝都开了口,临国王女自然不好发作。又深深地看了皇甫秋几眼,才讪讪坐下,转头向皇帝解释道:“圣上多虑,小王并非因秋儿突然上前而怒。只是,秋儿作为我的幕僚,我向来以礼待之,旁人的盏茶备食之类的事情从来无需经他之手。今日秋儿不慎将水泼到展小姐身上,确实有不对之处。只是相信展小姐心宽体胖,定然不会放在心上,也就请她免了秋儿的服侍吧。”
听听,听听,这话说得多艺术。
明明就是对皇甫秋突然上前给展晴儿夹糕点不开心了,偏偏不肯责骂皇甫秋。还绕了一大圈提醒展晴儿应该心宽体胖,在皇甫秋夹糕点的时候“主动地予以拒绝”。啧啧,王女啊王女,原本我还觉得要判断出你是不是喜欢皇甫秋,难度颇高。可是这么一来,眼睛不是瞎的都能看出来了好不好?
这么护短又舍不得责备手下的主子,这世界上可没有几个。
皇甫秋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个弧度。
我咳嗽一声,努力憋笑:“话说回来,王女,‘你的秋儿’今年芳龄几许啊?”
王女诡异地瞥了我一眼:“阮小姐,难道你不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询问男子的年龄,是件失礼的事情么?”
我诧异:“原来‘你的秋儿’已经老到了说出年龄都会让人觉得失礼的程度了?那为何还让他锁在深闺呢?”
说这话的时候我小心地看了一眼皇甫秋,确认他面无表情后,继续笑眯眯地盯着王女。
临国王女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没有答话。
皇帝又笑了,调侃道:“朕看皇甫秋少年才子,想必也是心有所爱。莫不是因为害羞才不敢出口?”
临国王女不爽了:“圣上多虑了,秋儿自追随小王以来,一直鞠躬尽瘁,忙碌我交代下去的事情。至于爱慕之人,那自然是……”
回头,临国王女的话噎住了。
皇甫秋正一脸含情地凝视着展晴儿,意识到王女盯着自己后,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虽然在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他的脸还保持着“我只是路过打酱油”的超然和淡泊,但从平常百年都不会露出其他表情的角度看来,这无疑是给王女的一记巨大冲击。
展晴儿的脸自从刚才为止就没有褪过色,一直像猴子ρi股般红着。
这让王女看得更不顺眼了。
听着她磨牙的声音,我心情大好,拿起筷子飞快地往展晴儿碟子上夹糕点:“来来来,晴儿,吃多点糕点吧!”让你顶在王女刀光剑影的眼刀压力下,你辛苦了!
皇帝也连连点头:“对对对,吃多点!今日的食宴就是让你们这几个青年才俊互相交流,都别太拘谨,当自己家行了!”
……
被要求把御花园当自己家的展晴儿受不住我和皇帝充满爱意的眼神,颤巍巍地夹起糕点往嘴里塞。一道夹杂着锐利杀气的眼神刺到我的身上,我突然冒出一身冷汗,抹抹额头安慰自己:还差最后一步……
展晴儿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塞着糕点,头也不抬,一不小心,呛了一下。
“啊……慢点……”皇甫秋轻声说道,身子向前倾斜,手里不知何时拿起了一块手帕,动作轻柔地就准备给展晴儿擦嘴角。
“咻咻咻——”几道破空声突兀传来!
两道人影鬼魅地在视线中穿梭而过!
与此同时,身旁的王女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皇甫秋的手,袖子一甩,桌上的杯盏“哐啷”一声摔在地上!
我一回头,视线突然掠过一道急速飞射过来的白影,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左手突然从眼前飞扫而过,“啪”一声将某样东西截住了!
……
以上所有动作,全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定格以后的画面,是这样的:
曾少离和展想墨正站在我面前,双手别在身前,十指间紧紧夹住几枚闪着银光的细针。
临国王女站起了身来,一手抓住皇甫秋的手,面前的杯盏扫在地上,碎了一地。
皇甫秋和王女对视着。
展晴儿目瞪口呆。
我的视线瞄了半天,终于发现我的左手上正夹着两枚最长的细针,而按照细针笔直投射过来的方向看,目标应该是我的两只眼睛。
……
冷汗“哗”地一声从背后浇下。
曾少离和展想墨脸色很差,站起身来后,不约而同地瞪向了还站在他们身后的蔺佑。
祖国啊……我的母亲……
虽然我让展晴儿友情出演的角色的确有那么一丁丁的过火……但是你也用不着拿针扫射我吧?
我两泡眼泪含着,将出未出,心里不断捶地:好吧……是我错。我忽视了问题最重要的一点。
不管展晴儿关系和我多么的好……
蔺佑他可是展想墨的师弟啊啊啊!
展想墨的师弟会是纯良的人吗!?展想墨的师弟会真的是温文尔雅吗!?
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展想墨恶毒的光芒挡住了他,所以他才没办法完全发光发亮而已吧……
御花园一时陷入僵局。
皇帝对这个突兀的场景抱极大的兴趣,兴奋地用眼睛来回打转。
王女和皇甫秋还处于对望阶段,一时没法抽空参与我们的内战。
我含着的两泡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夹着银针的手指突然自动一甩!
两枚银针闪电般倏忽刺向蔺佑!动作之快,连猛然回过头的展想墨和曾少离都来不及阻止!
蔺佑光顾着眼红红地瞪着展晴儿,耳边风声突起,抬头已经来不及了,条件反射般“嗖”地往旁边退去!
“刺啦”一声,其中一枚银针在他退开的瞬间划过,将蔺佑的袖子活生生刮开一道长长的裂痕——隐隐还带出了几丝血迹。
然后我听到了耳边那个熟悉的声音:“哼!三脚猫功夫!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行刺我的妻主!”
捅马蜂窝了(中)
一个及格的相公,首先必备的条件就是:专情。
不管别的女人身材多么高挑样貌多么美艳性格多么彪悍不动产多么丰富,及格的相公都应该只看到别人的缺点和自家娘子的优点。就算自家娘子只有一米来高、长相中下、性格猥琐、身无分文,在及格的相公眼中,她都必定是高如姚明、貌胜西施、性格如同春风般温暖外加两袖清风不屑铜臭。
这一点在鬼都男多女少的不成比例中达成,因为骷髅没有不专情的对象——过关。
一个及格的相公,其次必备的条件就是:彪悍。
按照小说电影肥皂剧的万年定理,要成为一个及格的相公,不管是在男尊国还是女尊国,都必须身怀绝技。必须有着再大的困境里都能如小强般打不死的顽强体魄、明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却还能硬撑着一把水果刀杀出万千兵马的高强武功,还有骂街侃价语言锋利句型优美堪比当朝状元的超强文学学识。
骷髅就是个仙鬼,想死都死不了。而且根据他远程遥控我的能力看来,此鬼若是放在游戏里,必定能成为玩家砍不死的终极Boss——过关。
一个及格的相公,最后必备的条件就是:护短。
具体条件就不说了,看一下骷髅现在的行为就知道——英姿飒爽、挺身而出(好吧,虽然挺的是我自己的身体,但好歹动手的还是他吧)。
仰头看天,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烧香拜佛。
然后感叹:祖国啊……我的母亲……
感谢你赐予我粮食,还有骷髅。
当然,前提是先解决完面前的僵局。
御花园一场食宴,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临国王女大怒——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次食宴的目的就是让皇甫秋对展晴儿眉目传情,激怒王女,然后从王女怒的程度判断她对皇甫秋到底抱着哪种看法。
她生气,那只能说明我们的计划效果不错。
可是那效果也太不错了——不但搭上了王女,还附赠一个蔺佑。
出宫的路上,蔺佑一直靠在展晴儿怀里默默流泪,然后展晴儿心疼得要死,嘴里柔声安慰,还时不时凑过去抱之亲之调戏之。百般招数都出了,就是为了让蔺佑笑一个。两人恩恩嗳嗳地无语相看泪眼,你侬我侬,丝毫看不出蔺佑心中的怒火。
……
那是自然的,因为他怒火的对象是我。
按照所谓的女男授受不亲,出门在外,展晴儿和蔺佑本不该坐在同一个马车里。事实上,蔺佑的位置原本是属于我的。可是出宫的时候,展晴儿愣是对着我血泪控诉,先是重点强调她对蔺佑的情深意切,然后双眼含泪质问我到底是不是她的朋友,最后抱着蔺佑泣不成声:“璐儿,我只不过是……我只不过是想再看看他而已……把你的位置让出来,难道真的不行吗?你难道就不能成全你挚友的爱吗!?璐儿……”
……
如果不是她怀里的蔺佑一直在用血红得青筋爆出的眼睛瞪着我,我真的有种冲过去给展晴儿一掌的冲动——不过是手流了几滴血而已!你有必要弄得那么生离死别琼瑶气氛浓郁么?
可是腹诽归腹诽。当对上蔺佑那双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眼神时,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从心底打个哆嗦,再次确认蔺佑的确是展晴儿的师弟。然后颤巍巍地手脚并用爬下车,附带一张狗腿的笑脸:“蔺佑大人,您坐您坐……”
我奉行的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原则,绝对不要打扰一对有情人的感情交流。
可我这么一谦让,有鬼不爽了。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下马车?难道你还想当着我的面爬上那个叫展想墨的车里?不是展想墨难道还是曾少离?你还说你跟他们没什么?”骷髅的声音带着三分怒气响在耳边,快语连珠震得我耳膜发疼。
我赶紧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缩到墙角小声道:“伯桃,我不是那个意思……蔺佑受伤了,晴儿要安慰他,我也不好夹在中间看戏吧?”
骷髅静了一会,没有反应。我琢磨着它可能默许了,屁颠屁颠地刚准备跑去和曾少离商量“搭便车”的事情,骷髅的声音突兀响起:“那好,你爱谦让,我不管你。但你不准和那两个男的共乘一车。”
我当即懵了。
马车一共三辆。按照入宫的安排,是展想墨和蔺佑一辆,我和展晴儿一辆,曾少离独自一辆。现在蔺佑和展晴儿蹭到一块去了,我不和剩下的那两个男的共乘一车……
难道要我跟在马车后面奔跑?
模拟了一下我狂奔在三辆马车后的劲爆场面,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我开始认真地思考让展想墨和曾少离坐一块儿,我单独一辆马车的可能性。
“璐儿,还站着干什么?既然晴儿和蔺公子在同一辆马车上了,那你我就共乘一车吧。”曾少离柔声叫道。
“哎……”我随口应道,话一出口就冒了一头冷汗:璐儿,我啥时候和他关系密切到了叫得那么恶心的阶段了?
耳边适时传来骷髅不爽的一声“哼”,我霎时觉得欲哭无泪。
“和你共乘一车!?”展晴儿隔得老远,耳朵却相当好使,身形一晃便挡在了曾少离面前,回头道,“璐儿,上我的马车!”
……
骷髅的声音在我耳边磨牙。我无声地在心底淌泪:大哥……没事你冲上来凑什么热闹?还璐儿璐儿的叫……考虑下我“已逝夫君左伯桃”的心理承受能力行不?
曾少离眉头一皱,展想墨咬牙切齿。
两人对瞪,风雨欲来,雷鸣电闪。
我深吸一口气,冲到展晴儿和蔺佑的马车旁,再次艰难地手脚并用爬上车辕,坐在车夫旁边咧嘴干笑:“那啥,看你挺寂寞的,我给你做个伴……”
……
马车的帷幕撩开一半,露出蔺佑男版贞子的眼睛来,展想墨和曾少离一时怔住,回过神来时,三股怨气齐齐向我轰了过来。
我别过头,认真地数着前面这匹马的头发数量。
耳边,传来骷髅满意的轻笑。
骷髅满意,我和蔺佑的梁子,却坚定地结下了。
如果说展想墨的锱铢必较有仇必报是师传绝技的话,那蔺佑在拜师的时候,这一门课程绝对是满分。
因为他居然能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报复我十余次!
下马车的时候,我先下,脑后突然一阵凉风呼啸而过。手再次不受控制地脑后一甩——接住了一枚又长又尖的银发簪——此乃报复一。
进曾府的时候,我先进,腰间突然一阵寒气袭来。手再次不受控制地往腰间一伸——夹住一条锐利而遍布倒刺的长鞭唯一一处没有倒刺的位置——此乃报复二。
坐在大厅椅子上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这个时候应该礼让,所以等到所有人都坐好以后,才慢悠悠地走到离蔺佑最远的一张椅子,坐下。
脚下一道锐利的刀锋袭来,椅子的四条腿同时破裂,手再次不受控制的往上一抬——几个难度高超的后空连翻躲过从蔺佑脚上飞过来的短匕——此乃报复三。
……
然后还有去茅房路上的千发短箭,茶水里的巴豆,走路时Сhā在地面比头发丝还纤细的针,吃饭时夹在米饭里的蚂蟥……
我@#¥@#¥……
知道什么叫狠毒吗?
蔺佑这种就是狠毒!
有了他的对比,我突然觉得以前展想墨追杀我什么的那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不但要报复,而且手段多样方法猥琐,根本不给对方一丝一毫的松懈——如果不是靠近蔺佑会死得更快,我真的很想冲过去质问他——先生,拜托你专业一点!发挥一下“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的情操,行不!?
……
蔺佑的行为,很大程度激怒了展想墨和曾少离。
虽然我对曾少离善良得人畜不分的性格有了相当的了解,但不代表我看见展想墨挺身而出的时候,会不震惊。
我怎么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义凌然了?
再怎么说,蔺佑是他的师弟,他也应该站在蔺佑那边才对吧?
可现在居然为了我,将蔺佑骂得狗血淋头。
……
嘴角抽搐,我突然很不安地想起了之前的某个场景。
还是马车里,展想墨刚刚睡醒,惺忪着眼睛看向我,愣了半天,脱口而出:“娶我。”
声音轻柔,带着不由分说的坚定。说完以后,紧张的表情突然放松了,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属于一眼看过去,幸福快满溢的那种。
……
不会是来真的吧?
我迷茫地看向展想墨,耳边突然传来骷髅清冷的声音:“怎么?心动了?”
“怎怎怎怎么会?”我一开口就结巴,心底有些忐忑不安,“伯桃,别生气……”
“不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骷髅语气淡淡的,说不出的平静,“说起来,也是我的错。若是当初我没有给你下咒,他又怎会看得上你?”
我干笑。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天边传来,夹着一阵衣袖迎风翻飞的声音落到众人耳边。
我惊愕地抬头,入目就是一个穿着淡蓝色衣服的男子翩翩落下,正好降到一旁的假山上。翘脚坐在了上面,一手撑着脸看向我,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微笑:“妻主,我来了。”
捅马蜂窝了(下)
面前的男子,乍眼看上去顶多十六岁,皮肤略微有点苍白,可配着淡蓝的衣服,平添出几分气质。眉眼微微有点上挑,眼底流光溢转,盼若琉璃,媚眼如丝。一手托着头,一手若无其事地把玩着头发。嘴角始终挂着浅笑。
我呆了。
这是伯桃?
这是伯桃!?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耳边居然传来童音和秦飘渺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就知道璐儿会吓到!”
“璐儿,小心口水……”
这这这这是伯桃!?
空气一片死寂,就连骂着蔺佑的展想墨都突然沉默了。我还以为骷髅用了什么能让时间停滞的法术,没想到曾少离突然缓缓开口:“璐儿,这位公子是……”
我更呆了,瞪大眼睛看向曾少离:“你看得见他?”
话音刚落,男子“噗嗤”一声笑了,嘴角勾起,脸上绽出甜蜜至极的的微笑:“我都站在这里了,他们自然是看得到。”
我……凌乱了。
身上有咒法的时候,见到展想墨,判断为丑男。见到曾少离,判断为丑男。见到蔺佑,也判断为丑男。当时我的世界基本一片灰暗——唯一能够照亮世界的,就是言笑那看起来还算过得去的小脸。
咒法消除了以后,见到展想墨,震惊。见到曾少离,震慑。见到蔺佑,震撼。全世界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换,副作用就是我的眼睛差点没被那突如其来的光芒闪着……
事后我有问过骷髅,为什么要给我下咒法。他别别扭扭磨蹭了半天,才小声地说:“还不是为了让你老实点!免得出去看见样貌姣好的男子,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来!”
……
天地良心,我现在才发现,那个咒法是下得多么的没必要!
骷髅一出来,谁还认得展想墨和曾少离……
我红着脸看得出神,胸口快马奔腾一样狂跳个不停。正想说点什么掩饰一下心情时,鼻子突然痒痒的,伸手一摸:靠之……居然流鼻血了……
“璐儿……”曾少离靠得我近,看得真切,伸出手正想扶我。一道蓝色的身影风一般闪过,回过神来时,我背后已经靠上了一个温软的躯体。骷髅的声音轻轻柔柔响在耳边,带着暖暖的气流喷进脖子:“璐儿,你没事吧?”
好不容易止住一点的鼻血瞬间汹涌,晕眩前一秒,我甚至能听到骷髅靠在我肩膀处时发出的轻笑。
清醒过来的时候,屋内气氛一片肃杀。
骷髅若无其事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表情坦然态度大方。正对面的展想墨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握着长鞭的手不住地发抖。曾少离不动声色,一手死死拉住展想墨,眉眼微垂,看想骷髅的眼神绝对称不上友善。言笑缩在骷髅身旁,好奇而崇拜地看着骷髅。展晴儿和蔺佑守在门口,十指交缠的同时,还不望给我投来一个茫然的表情。
……
以上就是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场景。
“醒了?”骷髅眨眨眼,伸手过来揽住我,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口渴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往旁边一伸手。然后我看见言笑屁颠屁颠地跑去倒了一杯茶水,再屁颠屁颠地双手捧给骷髅——眼睛眨巴眨巴地,活像一只希望主人夸奖的小狗狗。
展想墨忿恨地“啧”了一声,手中长鞭蠢蠢欲动。曾少离一用劲,无声地将他的手又拉了下来。展想墨充满怨气地一瞪他,却看见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又“哼”了一声,展想墨这才不甘心地将手放下。
我:“……”
我问骷髅:“我晕了多久?”
骷髅正捧着茶水小心翼翼地吹着,闻言微微抬头:“从刚才在大厅晕厥,到我把你送回房中,大概不到一盏茶时间。”
一盏茶时间,也就是十分钟到十五分钟。
所以,骷髅是在短短的十到十五分钟内,激怒了展想墨,得罪了曾少离,驯服了言笑,外加将我从大厅扛到卧室的吗?
……
话说他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他不是不能出鬼都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盯着骷髅发愣。
“这位公子……”曾少离突然开口,语气有点僵硬,顿了顿,缓缓道,“这位公子自称左伯桃,是璐儿你的夫郎。可若是我没记错,璐儿你曾在圣上面前说过,你的夫郎左伯桃早已仙逝……”
“说!你是不是撒谎!?”展想墨一把推开曾少离,手执长鞭破口大骂。
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
骷髅眉眼一挑,看也不看展想墨,直直向曾少离点头:“这位想必就是前旅双后人,曾府曾公子吧?我可是从璐儿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
我一愣:我啥时候说过关于他的事情了?
曾少离也一愣,僵硬的表情缓了缓,眉眼稍弯,露出一抹浅笑:“是吗?”
骷髅也回以一笑:“既然是前旅双后人,那想必曾公子也知道,旅双国崇尚鬼神之说,风俗习惯无奇不有。其中一条便是,若是一对新人新婚不到三月,便被迫分居两地。那对着外来人的时候,妻主必须说夫郎已逝,夫郎也必须告诉身边人,妻主仙逝而去。”
“这算什么破风俗!?你哄谁呢!?”展想墨额头青筋爆出,咬牙切齿。
我也呆呆地看着骷髅:大哥,就是要编,拜托你也编个可信度比较大的吧……
“新婚燕尔,伉俪情深,却不得不分居两地,忍受分离之苦。这个风俗,是为了让分居两地的新人表达爱意。”骷髅面不改色,继续道,“心里有座坟,葬着未亡人。不管相隔多远,纵是隔了山水重重,深爱之人都活在心底的坟里。生时同床,死后同|茓,纵是日后真的人鬼殊途,也能不负山河不负卿。”
一席话出,展想墨哑口无言。
曾少离有些不是滋味地开口:“旅双国灭国多年,虽然祖上有记载下风俗惯例,但年月辗转,落到我手中的已经是残缺版本。所以,左公子所言,我并未知晓。”
骷髅轻笑:“无妨,你现在知晓就可以了。”
曾少离更不是滋味了。
骷髅回头看了我一眼,伸手将缩在旁边的言笑揽过来:“璐儿,这孩子,便是你所说的言笑吧?”
我看白痴一样盯着他:装……你再装……
骷髅脸上一僵,险些破功,但还是努力营造出一副温柔娴淑落落大方的正夫相,颔首笑道:“这孩子眼神清明、乖巧温顺,一看就是纯良之人,我也很喜欢他。家传之宝虽然碎了,但好歹是家族传承之物。既然你已经把家传之宝的其中一个碎件给了他,那待得他及笄之时,便把他迎娶过来吧。”
我瞪大了眼睛:骷髅发烧了?他不是说过,在没有找齐紫秋之前,我不能和其他男子拜堂吗?
兴许是我的表情太喜感,骷髅不爽了起来,偷偷伸手在我腰间一拧!
“啊——”我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吼。
偏偏骷髅还一脸关切:“璐儿,你怎么了?”
“我,我太感动了……”我龇牙咧嘴。
“那就好。”骷髅得意地笑着,转头正准备对红着脸、难以置信的言笑说几句什么。展想墨的声音却突兀Сhā了进来:“等一下!”
众人一愣,骷髅慢条斯理地回头:“何事?”
展想墨冷笑,挑衅似的开口:“若我没有记错,璐儿现在不过十八芳龄,年小未过,侍郎未娶的她,怎么会凭空冒出一个正夫?”
……
话一出口,包括我在内的众人恍然大悟。
按照东祖国的惯例,女子十七岁为年初,一般这个年龄会搬离家宅,自立门户。十九岁为年小,可以娶侍郎,并在年小的宴会上为自己看中的男子送上定情信物,以作为自己未来的夫郎的凭证。而二十一岁为年成,这个时候才可以娶正夫。
我现在还没到十九,自然连侍郎也没有。
只是,这么大的一个漏洞,为什么上次在皇帝面前,他没有说呢?
我不解,看向骷髅,喜滋滋地准备听他解释。
骷髅白了我一眼,回头嫣然一笑:“年初年小,本就是东祖国达官贵族才有的规则。璐儿与我,本就非东祖国子民。不过是为了寻回百年前旅双灭国之物,以达成祖上心愿,才千里迢迢自隐居的地方赶来此地。没有达到年小便娶了我为正夫,有何不可?”
啧啧,看我家伯桃说得多好!
我乐呵呵地将他的手拽进被窝,一根一根手指玩得不亦乐乎。言笑看见了,脸上一红,偷偷转头捂着嘴笑。
骷髅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璐儿为东祖国人,她有否过了年小,她娶的是正夫还是侍郎……”眉眼一挑,挑衅似的瞥向展想墨,“与你何干?”
我握着骷髅的爪子玩得正开心,一不小心被他挣脱开去,伸手又一拧……
当下疼得我龇牙咧嘴。
还以为他从鬼都出来以后温柔体贴有气度了——装的!这脾气一点都没变!
正夫的力量(上)
展想墨的脸色很难看。
这种活生生吞了一块纯白大肥肉的表情,我只见过三次。
第一次,我拉着言笑和小九在城下隐身。他气急败坏地在城墙上破口大骂,手里长鞭挥得“呼呼”作响,愣是将城墙上的石头都划碎了几块。
第二次,他在客栈见到我和曾少离四人。眼神毒辣、面孔狰狞——我知道眼神是杀不了人的,但事实是,当时他在我眼中还保持着麻子脸大黑痣加毛的形象——我光是吐都已经死去活来……
而第三次,是现在。
鉴于展想墨露出这个表情后,一般会攻击力加倍。所以我几乎是瞬间,就条件发射地将骷髅和言笑拉到了身边。
展想墨没有动手。
他只是眼神复杂地瞪了我一眼,便收起长鞭大步往门口走去,顺便扯过展晴儿的耳朵和蔺佑的手。
曾少离迟疑片刻,也跟了上去,走到言笑身旁时,伸手到:“笑笑,过来吧。让你阮姐姐和左大哥聊一会儿。”
言笑乖巧地拉上他的手,走了出去。
骷髅脸上慈祥大方的气质表情一直维持到大门关上。
然后一转身,龇牙咧嘴地坐在床上,信手往头上一掀——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头来……
我当即双眼一翻险些没晕过去!
搞什么!?你说这大门一关,你给我看点春.色无边的画面也就算了……
居然来个现场版的画皮!?
你考虑一下我的心脏好不好!?
“热死我了!”骷髅心情明显不爽,人皮脱了一半,就腾手扇起风来。半截白花花的骷髅骨架连在血肉依稀可见的躯体里——真是怎么看怎么有冲击力。
“我说,伯桃……”我认真思考了一会,认真道,“脱了吧!”
一记暴栗狠狠敲在我的额头,骷髅恼羞成怒:“我这么半截骨头半截肉的你都不放过!?”
我抱头委屈状:“谁不放过你了?我是叫你脱掉那层皮……”
骷髅更气了,伸手过来掐我脖子:“还脱皮!你对我的真身有什么不满?”
我被他按住脖子摇晃得眼花缭乱,耳边突然冒出两个字,顿感晴天霹雳:“真,真身!?”
骷髅松手坐在床边,白了我一眼:“自然是真身了,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说罢,手指一勾,床边的茶杯便落入手中。
我呆滞:“不……我还以为这算是你的衣服什么的……”
骷髅很不给面子地被茶水呛到了,幽怨地瞪了我一眼:“你真以为这是人皮呢?没看见除了头这部分,身下可都是血肉相连的吗?”
“看到了。”我干笑,迟疑了一下,接着道,“所以我一直想问你,这具尸体你从哪里挖来的……这么新鲜……”
……
骷髅浑身冒着黑气,起身就想走。
我一把抱住他腻歪,认错的同时对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表示反省,再三强调“如此漂亮的外表除了我家相公左伯桃怎么可能长在别人或者别鬼脸上”……
如此半柱香以后。
骷髅重新坐回了床边,带着皮肤上、骨头上一层淡得看得出水雾的粉红——其实我觉得他是被我抱着蹭大腿吃豆腐吃得害羞了……
“我乃仙鬼,修出肉身并非什么难事。只是平日这肉身都放在鬼都我的坟下,由阴寒之气养着,无法离开鬼都九百米之内。”骷髅解释道,顺便将我放在他脸上的毛手拍掉。
“可是前些日子,你得了紫秋的其中一个杯盏。正好当日你落水,水气阴寒,我一时兴奋,就将你连着那个杯盏召了回来。杯盏是旅双国国宝,本属阴性,我死的时候,又沾了我心脏的血,国脉连同命脉都依附上了。”骷髅嘴角抽搐,将我挪到他脸上的毛手拍掉。
“鬼都古井下的那个镜湖,是我化形变出的法宝。我把杯盏放入里面,实际就是与我的魂体一脉相容,助了我百余年的修为。肉身也能稍微离得鬼都更远了……你的手给我放规矩点!”骷髅黑线,终于忍不住按住了我移到他大腿上的毛手。
我笑嘻嘻地吃着豆腐,干脆一把揽过他,头一伸,枕在他大腿上,仰头问道:“那伯桃,你怎么突然从鬼都跑出来了?”
难道是因为对我朝思暮想牵肠挂肚又不好意思,只好用行动告诉我你有多爱我?
我盯着骷髅的脸“嘿嘿嘿嘿”地奸笑,成功地看到环绕在他身上的粉红色逐渐转变成深红,然后终于一声大骂,爆发道:“你想得美!”
我转身,就着趴在他脚上的姿势环上他的腰。骷髅一个激灵,我这才发现——貌似,我对着的位置有点……尴尬……
“情,情况有变……”骷髅仰起头,故意不看我,“若我不来,就怕你一不小心在皇宫了失了性命。”
我看着自己正对着的某个地方陷入了纠结,老是这么仰起头脖子很酸,可是趴下去的话,后果很难想象……
骷髅半天等不到我的回应,低头一看,头骨盖“嘭”地冒出一团烟雾。
(中间跳过一些血腥暴力不得不马赛克的片段……)
“那你说,你怎么突然从鬼都跑出来了?”我循规蹈矩地(带着一身伤)坐在床头,第三次抛出这个问题。
骷髅给了我一个“就知道你没在听”的眼神,幽幽道:“先前在鬼都,紫秋扰乱了灵气,我没有怎么注意。直到杯盏回到了手中,灵气正常了,我才发现皇宫里妖气浓郁,一看就知道是不祥之地。”
我点头:“也对,有皇帝那么个妖孽在,妖气的确很浓郁。”
骷髅白了我一眼,气馁道:“算了,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我出鬼都,一来是为了尽快找回紫秋,二来,也是为了防备皇宫里的妖气。当务之急,你需要做的就是将王女和那个叫皇甫秋的牵成线。”
我狗腿地凑过去:“成功了的话有什么奖励?”
骷髅瞥了我一眼,看透我的诡计似的:“此事我会帮你,既然我也出了力,那你就无需提什么奖励了。”
我不死心:“亲一下也不行?”
骷髅再瞥我一眼,手上动作极快地将掀下来的人皮披好,身形一闪,“唰”地将门打开。展想墨正好怒气冲冲站在门口,举手想推门。见了骷髅,不由一愣,甩手就“哼”了一声:“快到前厅来,圣上到访!”
皇帝来了。
穿着男装,扎着马尾,一手握着大盅酒瓶,一手夹着纸包屁颠屁颠地来了。
我拉着骷髅的手走到前厅时,入目就是她摇着酒瓶咬鸡爪子,边吃边炫耀自己女扮男装有多么多么出凡脱俗,走在街上回头率是多么多么的高,用这个方法溜出皇宫果然是对的……
……
不得不说,在看到她光辉形象的那一瞬间,我心里突然冒出了对东祖国前途的无限担忧。
有这么一个皇帝,东祖国到底是如何坚持到现在还不灭国的?
骷髅拉着我的手,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一声轻笑很成功地引起了边吃边喷的皇帝的注意。
于是皇帝抬头了,视线投到了骷髅身上,定住。而后用袖子擦擦油汪汪的嘴,感叹道:“小阮,你‘已逝夫君左伯桃’长得真新鲜,看起来就像活人一样啊……”
我@#@#……
早就知道我们身边肯定有皇帝的人,就算皇帝没派人来监视我们,展想墨和曾少离的手下也很有可能将我们的情况汇报给皇帝听。所以这句话一出,我基本就把她认定是来问罪的了。
骷髅态度平和,浅笑道:“在下左伯桃,乃璐儿妻主。彼此为世交,指腹为婚。早在幼时,璐儿的双亲便告诫我们,需扶持,需相爱。成婚之后,我俩的双亲皆丧于天灾,奄奄一息之际,璐儿曾对天发誓,一生信我,死不相问。这次我们为了寻回故国国宝,不得不分居而行,也是我的主意。”
皇帝眉眼一挑,笑眯眯地看着我:“那个奇怪的风俗,我也略有所闻,并未有怪责的意思。不过真没想到,小阮你居然会发如此毒誓。是在是太……”
骷髅嘴巴轻抿,低气压外泄。
我清楚地看到皇帝突然打了个哆嗦,嘴巴张了又合,干笑着将下面那个“傻”字咽下去。
……
我家相公果然是只猛鬼。
我颇为自豪地想着。
皇帝此次出宫,有两个原因。
第一,躲开御书房里捧着奏折苦等的大臣十余个,简称——偷懒。
第二,过来商量临国王女和皇甫秋的事情,简称——八卦。
骷髅针对牵红线问题,做出了几个方案。
首先,要让临国王女意识到自己对皇甫秋魂牵梦绕情深意乱。
其次,要让临国王女对皇甫秋的爱意上升到恨不得马上和他成亲除了他以外别的人都不想要。
再次,要让临国王女对皇甫秋表白,并且在皇甫秋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推托下爱意更甚,最后不得不答应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以达到和皇甫秋在一起的愿望。
最后,皇甫秋开口,临国王女一众班师回朝。
方案很简单,写在纸上也不过几十个字。可要达到效果,无比的难。
骷髅对我的疑问回了一抹浅笑。
他凑到我耳边问我:“璐儿,我是谁?”
左伯桃。
“我是干什么的?”
鬼。
“鬼会做什么?”
托梦……
正夫的力量(中)
骷髅出手的第一夜。
我和骷髅借口“久不见面十分想念”,连晚饭都没吃就早早缩进了屋子里。骷髅在我面前放了两面镜子,说一面能折射出临国王女梦中的景象,一面则是她现实中躺在床上的景象。
不过天色刚黑,我很黑线地发现,临国王女居然已经躺在了床上打鼾。她属猪的?
骷髅冲我点点头,伸手,打了个响指。
梦中镜镜面一片波纹荡开来。
临国王女开始做梦了。
梦里,她因涉及朝野叛变之事,身中剧毒,被一众人马追杀。皇甫秋为了救她,两人一路躲避,好不容易逃出京城,为寻解药,又登雪山、攀悬崖、过沼泽。暴风雪来临,皇甫秋抱着晕迷的她为她取暖;困于寒谷无水无粮,皇甫秋用自己的血将重伤的她救活;她毒气攻心,面目狰狞,皇甫秋死死环住她的身体,颤抖的声音一声一声唤道:“没事的,我在你身边……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经历千艰万难,两人的感情日渐浓厚。甚至她还想着,等找到了解药,就放弃尘世诸多牵绊,和皇甫秋做一对神仙伴侣。
时日远去,两人终于寻得解药。解了毒的她兴高采烈,精神稍微松懈了。耳边忽然破风声起,猛然回头,入目就是皇甫秋挡住她面前,一柄利刃Сhā入胸膛的场景。
鲜血横飞,天地蓦然失色。
我捧着碗白饭边看边吃,成功被里面狗血的剧情弄喷了。
骷髅白了我一眼,伸手,又一个响指。
临国王女诈尸一样“碰”地从床上坐起来,全身上下冷汗淋漓。
发呆半晌,她惊慌失措地掀开被子冲出门去,冲到旁边的门上用力拍着,嘴里大叫:“秋儿!秋儿!”
如此大阵势,将过道上守着的护卫都吓了一跳。
皇甫秋开门的时候,明显惊吓过度。眼前的人披头散发,双眼通红,满脸汗水,乍眼看去,就像被鬼上身了一样。
皇甫秋问:“王女,怎么了?你还光着脚就……”
话未说完,王女就一把抱住他,大口喘着气。双手不断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太好了……太好了……”
皇甫秋一脸莫名其妙。
同样莫名其妙的还有在门口围观的护卫们。眼看着王女冷静了下来,为首的锦护卫不怕死地问了一句:“王女……你没事吧?”
王女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一把拉开和皇甫秋的距离,僵硬地转身,在众人注目下同手同脚地走回自己房前,关门。
一片沉默。
门里传来王女咬牙切齿的声音:“锦护卫,你今晚不用吃饭了!”
……
锦护卫欲哭无泪:我招谁惹谁了啊?
不得不说,骷髅的手段果然了得,一出手就是重头戏。
才做第一个梦,王女就忍不住冲过去和皇甫秋拥抱了。要是等到第二、第三个梦,她还不得痛哭流涕地抱着皇甫秋的大腿喊“秋儿,你不要走”啊……
骷髅毫不谦虚:“那是,也不看我是谁。同苦之人最能资深爱意,只要让她梦到彼此相濡以沫,皇甫秋对她真心实意,联系到现实,必定会有所感触。可这尘世间的凡人大抵一样,得到了的,都不会珍惜。所以我只好让她感受一下失去的挫骨扬灰之痛,也好让她看清自己的心咯。”
我听得一头冷汗,这话说到后面,怎么感觉怨气那么深……
“伯桃,你不会为了提醒我要好好珍惜你,也给我托个技术难度那么高的梦吧?”我讪笑着挨过去。
骷髅一瞥我,扭过头去:“哼!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我默默内牛:你真是越来越傲娇了……
骷髅出手的第二夜。
我和骷髅借口“今晚月黑风高宜谈情”,又早早缩进了屋子里。令我震惊的是,这次骷髅居然把言笑也带上了。
面对我疑问的眼神,骷髅很潇洒地回了一句:“既然我说过会让你将阿笑迎娶过门,那他就算是一家人了。家人明里不说暗话,鬼都我都敢让他跟着一起回,难道还瞒着他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言笑看向骷髅的眼神,明显有着感动的闪闪光芒。
我于是淡定了。
骷髅,不管别的,你果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鬼都里绽放的一朵奇葩……
你这么大方,就不怕我吃醋咩?
我幽怨地看了他几眼。
他一挑眉,勾起一抹魅惑众生的浅笑。
临国王女于是又做梦了。
第二场梦,画面颇为唯美。
开篇就是深山之中,炊烟袅袅。草木随风摇摆,鸟兽轻走,四周一片安详。一栋简朴的茅草屋静静伫立在林木之间,旁边靠着清澈见底的小溪。
她穿着粗布麻衣,挽起袖子裤脚踏在溪水中,一扑一抓,一尾肥大的鱼就扑腾着被扔到了岸上。
然后一个人从茅屋里走出,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正是穿得一身朴素的皇甫秋。
这一场梦就简单多了,我看得索然无味。
用一句精简而有力的话总结,就是“周日八点档温馨家庭剧场的古代乡村版本”。
梦里,她和皇甫秋就是一对隐居的高人。平和的乡村生活,日出而起,日落而归,闲时爬山看星星,忙时用轻功飞到山上看星星。偶尔为了陶冶情操,也会捕捕鱼、织织布,但更多的是每天你侬我侬,互述哀肠。
我看得连连摇头。
一天到晚看星星看月亮我就不说了,你侬我侬情深意切我也不说了——但问题是两个隐居的人,不种田不养鸡,天天跑到山坡上耍浪漫,而且住的地方还是一个人烟罕至的高山——他们吃尘吗?
别告诉我一天一条鱼就能吃饱……
我对骷髅提出问题。
骷髅迟疑半天,脸上突然浮起红晕:“一场虚梦,只求个意境而已。你何必那么纠结?”
我严肃地看了他半天,咧嘴奸笑:“相公,原来你对乡村生活不是那么了解嘛~”
骷髅一愣,开始磨牙。
言笑捂嘴偷笑。
第二场梦醒了。
临国王女坐在床上发呆。
我一度认为那是因为梦的质量太差,她没法感受出传说中的“乡村意境”。
可没想到她发了半天呆,突然起身穿衣换鞋,然后大半夜拍门叫醒皇甫秋。用一种特别恍惚特别朦胧的笑容看着他,柔声道:“秋儿,我们上山看星星吧。”
……
皇甫秋黑线了。
我抱着言笑在地上打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骷髅圆满了。
骷髅出手的第三夜。
我和骷髅和言笑借口“偶尔也要一家三口聊聊天”,早早缩回房间。骷髅早就告诉我们,今晚这个梦,将会是决定性的一个梦。
我和言笑激动得像小学生看老师一样热切地看着镜面。
第三场梦,开始了!
入目就是一团黑色球。
我和言笑狐疑地凑向镜面。
一团黑色的,毛茸茸的球。
我和言笑继续凑向镜面,想要看个真切。
毛茸茸的球动了动,“唰”地动了起来,一张血红色的大嘴猛然张开!
“老鼠——”我和言笑一声尖叫,齐齐从镜面弹开!
骷髅心情颇为愉悦地解释道:“第三个梦是她和皇甫秋的投胎转世。她会梦到自己与皇甫秋轮回转世投入畜生道,却未喝下孟婆汤。转世之后,她成了老鼠,皇甫秋却成了猫。寻回彼此的路途是艰险的,可真正找到对方后,要忍住天性在一起也是难于登天。”
我扶额:“所以,你是想用这个奇怪的意境证明什么?”
猫和老鼠跨物种跨体积的旷世奇恋?
骷髅一脸正义:“我是想让她知道,轮回之路何其艰苦,就算没有喝下孟婆汤,想找回届时爱慕的那一个人,也是艰难。需得惜取眼前人,才能不落得余生后悔。”
……
于是我和言笑耐心地等着看王女醒过来的反应。
这场梦很长,耽搁了大半夜,才在“那只猫为了不吃老鼠结果活活饿死,那只老鼠为了不习惯性地躲开猫结果将四肢弄断”的血腥场景下,缓缓落幕。
叫醒趴着睡着的言笑,我兴致盎然地盯着另一面镜子。
王女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睛。
我打赌:“她一定看不懂那场梦的意思。”
骷髅“哼”了一声:“她一定看得懂。”
言笑不发表意见,专心地看着镜子。
王女坐起来,伸手扶额,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这人世间……生命着实苦短啊……”
……
我无语了。
王女松手,仰头看着床上方,又叹了一口气:“这尘世上……轮回也着实艰苦啊……”
言笑也无语了。
王女叹了半天气,嘴巴轻抿,突然露出一个“看透了”的笑脸:“需得惜取眼前人,才能不落得余生后悔……”
……
骷髅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我扭头,认真地看了他半天,开始叹气。
言笑紧张道:“阮姐姐,你怎么叹气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头:“没事,我只是在哀伤而已……”
言笑又问:“哀伤?”
我点头:“是啊,我刚刚才发现,原来临国王女的接受能力和你左大哥的一模一样。”
骷髅:“……”
夹带番外:左伯桃(上)
国灭,天灾,死于非命。
早在我出生以前,宫中的祭祀大臣就曾说出过如此预言。
他说我的出生是不祥的,命中带煞,额头一朵烂桃花。我会害死身边所有亲朋好友,只因我前生作孽太多,今世,全都报应了回来。
母皇父后本是不信的。
可我一岁生辰那天,国都洪水来犯;两岁生辰那天,举国大旱;三岁生辰那天,蝗虫来袭;四岁生辰那天,瘟疫遍布国都……
我每长大一岁,天灾人祸就厉害一分。国情愈来愈艰难,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母皇勒令将我囚禁于藏宝阁深处的阵法中,不得见天日,不得与外界接触。
祭祀大臣说了,只要我过得差,黎民百姓便能过得好。
母皇乃一国之凤,就算我是她的亲骨肉,无论她有多爱我,她都不得不将天下放在第一。而在国难当头,能保我不死,不得不赖于父后当初的聪慧:将我当做女儿来养,我便是旅双国独一无二的太女,杀不得。
我已知足。
宫中知道我身份的人不多,被囚禁在藏宝阁里,我身边连一个小厮都没有。饭菜每天会准时放置于藏宝阁门槛,高大的阁门挡住了我通完外面的路。偌大的藏宝阁,所有能看得见外面的窗户都已被封死。黑暗沉闷的藏宝阁,唯一能看见光的时候,就是正午。
正午的光线自藏宝阁屋顶投下,经过很诡秘的反转,细碎地洒在阁内。不算很明亮,却能保证我看清周围的东西。
于是每天的正午,便是我寻宝的时间。
一个人被关在藏宝阁,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见面,这样的时日长久了,我一定会疯。幸好自幼父后什么都没教我,独独让我学会了自娱。
藏宝阁内宝物众多,可大都被束之高阁,光华明艳的表面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找到它们,将它们擦干净,再细细研究一番,是我最大的娱乐。我总觉得,我和这个藏宝阁内的东西是一样的。
同样出现在这个世界,同样被弃之身后。
很多年后我在想,如果当日没有在藏宝阁里找到紫秋,我的余年会不会就荒芜在那偌大的藏宝阁,不见天日。
紫秋,五件装的杯盏,旅双国国宝。
我很诧异自己居然会无意中敲开藏宝阁的秘锁,发现藏在里面的紫秋。
五件杯盏在正午柔和的光芒照射下,投射出璀璨的紫光。杯盏底部,五只凤凰栩栩如生地飞舞着。
我看得呆了,伸手想摸一摸凤凰。
手一伸出便觉得刺痛,其中一件杯盏的把手竟然带着锐利的刀锋。手指被刮破,鲜血直流。
身边场景突兀风云变化,视线模糊,头部一阵刺痛。
一阵阵喧哗声从身边传来,我诧异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无比诡异的地方。
这里的楼阁全都高高竖起,直入云霄。面前有笔直的黑色的路道,不知连向哪里。路道上方,数不清的怪物奔跑着,偶尔会发出令人惊悚的吼叫声。那些怪物的眼睛大大的,尾巴不断冒出黑色的烟,肚子里居然还坐着许多人……
我害怕了。
莫非这里便是地狱?
一阵哄笑声从身后传来,我回头一看,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小孩笑着对我指指点点。我心里一阵欢喜:居然能看见年龄与我相仿的孩子……
但很快,我就欢喜不出来了。
一块石头砸过来,扔到了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那些小孩露出得意的表情,突兀围过来,一块块石头往我身上砸。嘴里不断冒出辱骂的话,大致是“夏天居然还穿这么多,一看就知道是白痴”“别跑”“打他打他”。
……
我哪里受过这些苦?
就算在皇宫,就算我是不祥之身,也从未遭过如此白眼。
心里一下就凉了,我突然发现,原来被锁住藏宝阁已经算是母皇给我最大的恩赐:这尘世间的百姓,实在可怕。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兀挡住面前,手里挥着根木棒雄纠纠气昂昂地骂道:“你们这群死小孩!又欺负人!”
我诧异地抬头,只看见一个瘦弱的背影,一手拿着木棒老道地挥着,另一手叉着腰,脑袋后面扎了短短的一簇毛。
她抓着木棒一通乱挥,嘴里乱七八糟地喊着什么:“超级无敌打狗棒!凹凸曼之拳!叫你们欺负人!爆你们掬花!”
那群小孩尖叫连连,哈哈笑着跑远了。
她回头,气喘吁吁地看着我,在还带着婴儿肥的脸抹了一把,一ρi股坐下:“小子,姐姐我救了你啊!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我有点口吃:“你,你想让我如此报答?”
她摸着下巴想了很久,突然露出一个颇为猥琐的笑容:“以身相许吧!”
我:“……”
她“噗”一声笑了,拍着我的肩膀笑得在地上打滚:“我开玩笑的!哈哈哈哈哈哈——”
记忆中那天初识,她带着我荡秋千、玩滑梯、吃棉花糖。她说这个公园有很多好玩的设备,可是平常她没什么朋友,很难得有人肯陪她玩。我便随着她这里逛逛那里跑跑,一路笑着奔跑。
我从来没有觉得人世如此快乐。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黄昏日暮。她数了数手上几张奇怪的纸张,冲我点头:“我去那边买两个冰激凌,你在这里等我。”
我笑着点头,看着她欢快地跑远。
然后原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拿着两个精致的白色玩意儿跑了过来,嘴角满满是笑意。我也笑了,准备迎过去。
却突然看见她一脸震惊地跑了过来,四处张望。还没等我疑惑地开口,她的身子突然直直地——从我站着的地方跑了过去。
我就站在原地,身形模糊,她却已经看不到我了。
我看着她拿着那两个白色玩意儿在公园四处奔跑,想叫却叫不出声。才意识到,原来我连名字都未曾告诉她。
那两个白色的玩意儿开始融化,一滴滴掉在地上,和我一起哭得无声。
身边场景再度开始变化,头脑一片空白。恍惚间,只听见她大喊:“喂!你去哪了?明天还一起玩不?”
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藏宝阁,面前还是紫秋五件杯盏。透过黯淡下去的光线,依稀可见其中一件杯盏上,突兀沾着一滴拖曳开去的血痕,而且我怎么擦也擦不掉。
我依稀明白了这一次奇遇的原因。
第二日正午,我早早将紫秋拿出,用小刀划破手指,在杯盏上滴血。昨日所去的地方确实炎热,皇宫这边却还是风雪肆虐的冬季。我思索再三,还是换上了薄衫。
一滴血滴下,毫无反应。
我呆了,用沾血的手指抹上了杯盏,怔怔等了半天,差点没哭出来。
正午的余光开始折射进来,光芒披洒,照亮了藏宝阁,也照在了杯盏上。突兀的眩晕感袭来,我心头一阵欢喜,回过神时,已然站在了昨日的公园里。
天色还保持着黄昏日暮,不远处的地面还留着昨日她手中融化的白色玩意儿的痕迹。公园里已经空无一人,唯独对面那条叫做马路的道路上,飞驰着数不清的怪物。我记得昨天她把那些怪物叫做汽车。
我忍不住笑了,撒腿就往公园深处跑。她一定还在找我。
公园深处长着许多青翠的竹林,没有竹叶的香气,不像是真物。我小心翼翼踏进里面,四处张望着,身后突兀传来脚步声。我高兴地想要回头,一双大手却猛地捂住了我的嘴巴!
刺客!
我脑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
那刺客一身酒气,抓住我就开始毛手毛脚。我怒了,奋力挣扎,凭着年前曾经学过的武功一脚扫过。刺客摔倒在地,我一回头,顿时呆住了:竟然是男子?
刺客也怒了,一声大骂:“臭丫头!敢打我!?”
……
我更懵了:他以为我是女子?一个男子袭击女子?
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警察叔叔!就是那边那个喝醉酒的色鬼!快抓住他!”
刺客一惊,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她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抓住我就往反方向跑。我的心一下定了下来。第一次,是她救我;第二次,也是她救我。放眼天下,除了母皇父后,已经没有别的待我这般好的人了。
她说,她叫做阮璐,爸爸妈妈都喜欢旅行,家里兄妹姐妹不是放到别人家寄养就是放到住宿学校。
她说,她也没什么朋友,平常学校的同学都笑话她“有人生没人管,日子过得挺凄惨”,不过她也觉得没什么。
她说:“小子,为了你不再祸害人间乱搞男女关系,姐姐委屈点收了你吧,从此记得鞍前马后随叫随到,不要挣扎了……”
我脸上一红,对于她才与我第二次见面就说出此话深感害羞。但心底喜悦一丝丝透出,甜滋滋的,让人忍不住眼眶发红。
那便是所有故事开始的源头。
那便是我们初识的场景。彼时,我九岁,她七岁。
她可能忘了,我却一直都记得。
夹带番外:左伯桃(中)
有了紫秋,困于藏宝阁、被外界遗弃这件事,对我而言,不再是什么大问题了。
每一日正午,我都会在紫秋上滴血,借此逃到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与旅双国有太多的不同,处处透露着古怪。自从被那个刺客袭击过后,我就对那个地方生了厌恶。
可是那里有阮璐。
就是冲着她曾对我笑,曾在我被众人弃之不顾的时候冲出来拉我这一点,我也要去见她。
于是时日一过,便过了五年多。
那个地方的时间,似乎与旅双国不同。五年多的时日令我长成了一届少年,可阮璐却还是一副七岁童颜。我曾开玩笑问她,为何她一直不长大。她反倒瞪我,说:“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一样突然飙得那么高?我八岁生日还没到呢!”
……
于是我悟了,时日果然是不同的。
我日日等待,能陪在她身边的,不过是每天正午的一个半时辰。长长的时间累积交叠,在她眼中不过一年。
我却在她的一年里兜转了五年的想念。
忍不住心惊胆颤。
若我垂暮之年一脸苍老,而她却还那么小,那我该如何?
于是开始研究武功招数、药草医理。藏宝阁里什么都有,各式各样武功套路琳琅满目,药草配料也无一不缺。我并不是一个天资特别聪慧的人,但我却能成为一个特别努力的人。
阮璐总说做人要靠自己,不管是考试作弊还是写检讨。
我想也是。命始终是掐在我手心的,只要我肯斗,就不信我得不到幸福。
犹记得那日,我借着轻功跃入高楼,来到阮璐府中。
她的府上是在一栋极高的楼内,厅堂奇小,且只有她一个人居住。敲门进去,入目就是一个小小扁扁的圆柱形,表面一层白色,上面放了几颗草莓,散发着一阵甜香。
阮璐一本正经地看着那个古怪的东西,半晌,冲我招手:“沙子,过来陪我吃蛋糕,今天是我生日。”
我只告诉她,我叫寒沙。她于是便唤我沙子,这个名讳不带疏离,听在耳边,时常有种妻主对自家夫郎昵称的感觉。我脸上一红,突然吃惊地看向她。
生日,既是生辰吗?
我问她:“既是生辰,那为何你不和家人共度?”
她自顾自切着那个叫蛋糕的东西,头也不抬:“我爸妈没空。”
我脸颊一阵发烫,半开玩笑:“让我陪你共度生辰,你可是要负责任的。”
她极为老成地拍我肩膀:“行,没问题。将来我一定娶你!”
我一下发了懵,怔住半天,直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塞到嘴边,才醒悟过来。阮璐头也不抬将蛋糕塞到我嘴边,沾了半脸的奶油道:“快吃,我难得买一次蛋糕啊。”
我定定看着她,踟蹰着开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真愿意娶我?”
……
这次轮到她发懵了,“噗”一声爆笑起来,一边翻滚一边喷蛋糕:“你是不是也看了女尊小说啊?哈哈哈哈……你怎么那么搞笑……”
我怒了。
她笑得抽搐,冷静半晌才爬起来,拉着我的手严肃道:“沙子你放心,等我长大了绝对娶你!”
我心中一喜。
她仰头望天一脸期待:“如果能去到女尊国,我不但要娶你,我还要娶上个十房八房,好好弥补一下现在没爹疼没娘爱的凄惨状况……”
“你敢!?”我暴怒,抬手就将蛋糕抹到她脸上。看着她狼狈地又跳又叫,我笑了。
其实我知道的,虽然我能借着紫秋来到她身边,但终究不能久留。比邻而居方可谈婚论嫁,别的不说,纵是我斗得过天,斗得过地,我又该如何去斗那绝情无义的时间?
彼时,我十四岁,她八岁。
她说:沙子你放心,等我长大了绝对娶你!
我只记住了她这一个诺言。
回到藏宝阁,我翻箱倒柜,开始寻找一件适合的礼品。
我陪了她五年,才共度一个生辰,弥足珍贵的日子。就算是为了那个承诺,我也要送她一件最珍贵的纪念品。
寻遍了藏宝阁,从武功秘籍到山珍海味,从灵雕玉器到长命金锁,每一样东西都珍贵,但每一样都不足。
我想了想,冲到正对藏宝阁大门的根基处,扣起手指,轻盈地在密阁上敲三下。
密阁无声打开,五件装的紫秋在黑暗中依旧折射细碎紫光,鬼魅迷人。
我看着紫秋笑得入了神,太过兴奋,以至于没有听到藏宝阁外重锁落地的哐当声。
藏宝阁的门被粗暴地踢开了。
“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惊得我猛一回头。手下一扫,其中一个紫秋倒在地上,滴溜溜地响。
门外站着暴怒的母皇和祭祀大臣,一旁,父后欲言又止的脸色已苍白。
我伸手挡住外面透入的久违的光线,心中发凉。
祭祀大臣曾经说过,我的出生是不祥的,命中带煞,额头一朵烂桃花。
我知道,母皇她们定是来寻我问罪的。
阳光照进来,我看得真切。五件的旅双国国宝紫秋,已经被我的鲜血染红了。
这一次,我被关进了死牢。
母皇收回了紫秋,只留给我一个凄怆的背影。我抱着她的腿被拖出老远,扶着死牢的栏杆哭喊,她却依旧不回头看一眼。
将死之人,我知道自己不该祈求什么。
但最起码……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
我在死牢呆了三天,然后一个人来接我出去。我认得她,她是我的表姐秦飘渺。
她将另一个与我长得相像的男子推进死牢,带着我偷偷溜走。
她说起旅双国近些年来的状况,天灾人祸兵临城下,外有敌国虎视眈眈,内有奸臣一手遮天。为了救我,母皇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木然地听着,听她说起母皇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听她说她怀疑自己的父亲与奸臣勾搭,听她说母皇父后安排我速速离京,她们已经不能再保护我了。
我问她:“紫秋在哪?”
她沉默半晌,说:“奸臣手段极多,定会从死牢中探出线索。紫秋唯有当朝凤凰可得,你想要拿到手,唯有男扮女装,与奸臣正面相斗。”
我说:“好。”
与阮璐在一起一年多,陪着她看电视里那些治国平天下的朝廷电视剧,不是白看的。
于是迅速揭竿而起,我还是旅双国那个独一无二的太女,公然踏上了朝堂之上。
一连串的事情接连着发生了。
先是祭祀大臣自尽,一封血书留笔不愿亲眼目睹旅双国国灭。
然后母皇父后中毒而死,秦飘渺手刃下毒者——父后的亲弟弟,秦飘渺的爹。
接着奸臣潜人到宫中偷取紫秋,以此引我出宫,却被我发现那紫秋为伪造品,险险躲过她欲强于我的阴谋。
治水土、收土匪、斩贪官、救流民……
皇位之上,是不容停歇的你追我赶。自登基那天起,我便日日睡不安宁,将紫秋贴身藏好,甚至想过就这样去找阮璐,将紫秋一并带去,一走了之,永不回头!
但若我走了,那些孤苦无依的黎民百姓怎么办?那些在边关拼死杀敌的将士怎么办?那些忠心耿耿一直扶持我的大臣们怎么办?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我怎么对得起我的母皇父后?
我累了……
居高位者,活得太费心费力。我怀念与阮璐在一起那段可以笑可以闹的日子,十指紧扣,便是一个又一个流年。
三年抗争,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旅双国早在母皇父后死前,便只剩下一个空壳了。奸臣的手段太过了得,不知不觉将我逼到了悬崖。
悬崖一跳,非死即伤。
信赖了十余年的贴身小厮对我亮出的匕首没有让我流血,反而被我挡在胸前的紫秋卡断,弹回去划破了他自己的喉咙。我潜意识里觉得那是天不该亡我,天想让我与命相斗。
奸臣的军队夹着敌军冲破了国都的最后一层防线。偌大的皇宫,眼睛所到之处尽是一片鲜红,数不清的士兵俯冲过来,漫天飞舞的长箭,烟雾弥漫的火海。我和秦飘渺妇夫杀出重围,一身鲜血。
倾盆大雨在下,将士的嘶喊成了那一战的哀歌。眼看着冲出了国都,面前却突然横亘万人兵马……
我的身上已经挨了好几刀,雨水冲刷下,青蓝色调的地面一地黑红流淌。我知道我活不长了,但骨子里有股傲气要我站着,就是死,也不能留下尸首任他们玷污!
于是便有了我当众剜肉的一幕。
血肉横飞,其实我很痛。
其实我不想认输。我想要活着,想见到我爱的人。
我的血一直在往怀里流,我想鲜血一定染红了紫秋。我把手放在胸前,却发现五件紫秋少了一件。
我想一定是我的血让它掉到了阮璐身边,那样也好。这么血淋淋出现在那边,一定会吓到她。紫秋本就是我想送与她的礼物,能落入她手,便是好。
我咧嘴笑笑,哭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成了恶鬼。
我遇到了一个自告奋勇要当我师父的蘑菇妖童音,找到了怨气过深也成恶鬼的秦飘渺和她的夫郎小三。我寻遍了旅双国被洪水湮灭的旧址,几番辗转,终于寻回紫秋其中一件杯盏。
我染上杯盏的红血了无痕迹,童音说那是因为我真身已死,这玄器才得以恢复原貌。
它说紫秋如今联系着国脉以及我一半的命脉,我若是想利用它寻回爱慕之人,就必须将它完全炼化。我于是把杯盏融入体内,炼成镜湖,功力大增,一举成为仙鬼。
然后在鬼都一心修炼,不问尘世,不问尘缘。
我在等她。
夹带番外:左伯桃(下)
等人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至少我并不喜欢。
可惜我却不得不等,因为除了等,我什么也做不到。
童音说,紫秋那玩意儿在古时就是被人们拿来寻找命中人的。沾的血多,有了灵性,自身也带有一些神通。所以纵使我魂魄融了一件杯盏的力量,但比起整套紫秋而言,犹如河流之于海洋。
想要亲自去找阮璐,难。
我于是只能在鬼都苦等。鬼都是这凡间阴气最重的地方,只有呆在这里,我才能靠着依稀的直觉去捕捉她的方向。有好几次阴气极甚的时候,我甚至能看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身影恍惚走过……
可是看得到,却碰不到。
光是从她身边光怪陆离的景致,我便知道我没办法靠近她。眼看她一点点长大,一点点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我很害怕……
若是她有了夫郎怎么办?若是她忘了我怎么办?
那一天,新月。
鬼都突如其来一阵寒气渗骨,阴寒气息鬼魅般多了几倍。我本模糊感应出阮璐的方向,脑中隐约现出她的身影,却在一个瞬间,身影疏忽清晰。
我差点以为我的心又跳了……
她就站在我面前,闭着眼睛,睡着了一样。半皱的眉头、微微颤抖的睫毛,昏昏欲睡的表情……
就在我差点看呆了的时候,阴寒气息骤减!我心里一惊,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不自觉伸出去,吸住她就往我的方向一拉!
天地灵气晃动,鬼都又恢复到原来的平和。
我怔怔地看着她,做梦一样。谁敢相信就这么一伸手,朝思梦想很久的人就出现在了面前。
看了她很久,她眼睛动了动,睁开了。
我一惊,一个闪身窜到她身后,看她的反应。
我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本以为她会撞倒我,没想到她一脚踏上了某块骨头。“啪嗒”一声脆响,镇住了她。
我低头看了看,那是小三前些日子溜到鬼都下买回来的白斩鸡,鸡肉吃掉,把骨头直接扔这儿了。
看看阮璐,我一笑,恶作剧似的变出骷髅身,用沙哑刺耳的声音凑过去,道:“喂……你踩得我的小指骨头好痛啊……”
“轰”一声,天昏地暗。
挣扎着爬起身,突然发现她身边气场陡变,看似快被她原本的空间召回。我一惊,扑过去一把抱住她,疯了似的往她身上灌入鬼气。
气场缓缓平息,阮璐还在我的怀里,许是被强行灌入鬼气,脸色微微带黑。我现出肉身慌张地将她环住,怀中温暖,看到她平静的睡脸,突然想笑。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她之前说过的话,“如果能去到女尊国,我不但要娶你,我还要娶上个十房八房,好好弥补一下现在没爹疼没娘爱的凄惨状况……”
“如果你能留在这儿,那你就算要娶二十房侍郎,我也答应……”我抱着她,很轻地说了这一句。
在旁边围观很久的众鬼适时出现,指着我脸上挂着的眼泪大惊小怪。
我嘲讽了一遍它们的少见多怪,告诉他们“这是喜极而泣”。
苦等百年终于让我等到了你,只要你不离我而去,我便足矣。
阮璐身边的气场还是时不时会陡变,我一点不敢懈怠。童音说,“她并非此地人,突兀来到这里,被带回去也很正常。若不让她出去近人气,她这一身陌生的气场铁定坚持不了多久。”
我于是和鬼都众鬼怪演了一出戏。
借由这场戏的名义,光明正大让她吃下我炼制的灵球。灵球里融了我一半功力,护她周全的同时,若她不幸命丧,也能直接成为半个仙鬼。
与她斗嘴,明明不是什么大问题,却总喜欢说些刁钻的话惹她生气。看着她暴跳如雷却不得不咬袖子翻白眼的样子,偷偷捂嘴——谁叫你让我等了你百年。
秦飘渺几个旁观者清,摊手感叹“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我不管他们,沉浸在我失而复得的欢喜中,一下蒙了头。
我给她下了一个咒。
一个会让她看到美男子自动折射成丑男的法术。
我承认我施这个咒法的时候存在些许私心。但若我知道这个咒法会引来下面那么多只妖孽的话,打活我也不下的!
可是法术已经施了出去,覆水难收。
我唯一的依仗就是,她是我的命中人,无论如何,她爱上我,会比爱上任何人都要快!
即使我不是人,即使我是鬼。即使在她面前的我,只是一具骨头。即使她知道若与我成亲,将来的婚后生活必定是早上一起来,转头就会对上俩黑洞。
……
我赌对了。
透过镜湖,看见她说我是她的“已逝夫君左伯桃”。她身边几名男子脸色突变,我抿嘴一笑。
在镜湖里看得久了,我很清楚哪几个男子将来会进家门。既然正夫的位置我已然坐稳,那就必须要有正夫的作为。
于是在融入第二件杯盏之后,迅速出了鬼都,马不停蹄赶到她身旁。
言笑善良、不解心机,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只是有时未免过分安静,只会让人忽略他。
曾少离心底更善良,可惜天生是个好絮絮叨叨的类型。温柔体贴固然是好事,但若只懂退让不懂前进,也难成大事。
展想墨,心机复杂,手段毒辣。是个无论怎么都不愿善罢甘休的类型,若是容他进门,必定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不禁想起一个熟悉的身影,晃一晃神,那孩子缺点貌似也不少。
怎样的人都无关紧要,能进一家门,必是一家人。只要彼此不生隔阂不生厌恶便是好。
只是如此一来,展想墨便显得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犹记得我站在阮璐身边,他眼中闪过的愤恨,更多的,还有悲戚。
那种眼神我很熟悉。在没有等到阮璐之前,每一天每一夜,对着镜湖照时,我都是那副死样子。
曾少离很冷静,只是眼底也压抑不住细碎的疼。
所以我对他们的好感一下上升了。
所以我只是在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很微不可闻地作出了一些提醒。看着他们眼中迅速掠过的清明,我知道他们懂的。
事实上,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
所以接下来他们怎么斗,我都不会管。好歹我也是个仙鬼,红尘情缘什么的,我多少能看出一点端倪。阮璐手上五根红线,我可以随便他们闹。
反正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唯有我和阮璐能以仙鬼身份继续当一对神仙伴侣。
届时便能真的长相厮守,永不分离了。(笑)
后记:
骷髅(摔手帕):XX的,我忘记曾少离也是旅双国后人了!
展想墨(冷哼):哼!你还想着一个人和璐儿长相厮守?太自私了!
曾少离(一脸和煦春风):祖上传承下来的修成仙鬼的方法真灵验。
言笑(小声苦笑):几位哥哥不要吵了……
未出场天雷小花:让我说什么呢?我还没出场呢TAT
正夫的力量(下)
临国王女对皇甫秋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具体变化可以体现在以下几点。
第一点,吃饭的时候她执意要求皇甫秋坐在她旁边——虽然平常一天三顿饭,他们两个在一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的次数也有两顿。
但往常的王女,吃饭的时候不会一边扒饭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皇甫秋;不会偶尔叹气偶尔脸红;不会夹菜夹到一半,突然将筷子放到嘴里含一下,然后将自己碗里咬了一口的红烧狮子头放到皇甫秋碗里,还用一种特别慈祥特别宠溺的语气说道:“秋儿,这狮子头色泽鲜艳,入口即溶,齿颊留香,味道与临国大有不同,你尝一下。”
……
皇甫秋看着那颗沾了口水,咬了一半,被夹进碗里时因为王女手微微颤抖而显得有些支离破碎的狮子头,沉默。
骷髅说他的心里一定在骂娘。
第二点,每天会挤出一段时间和皇甫秋一起散步,散布期间,保护她们的侍卫们不得近身。如果真的想靠近点保护的话,就必须身着便服,不能扰了王女的雅兴。
……如果只是简单的散步也就算了。
走到卖糖人的摊担,王女甚是欢喜地指着两只小糖人笑道:“秋儿你看,这两个糖人与你我长得多么神似。本王买了与你,可好?”说罢,一脸兴奋地看着皇甫秋。
皇甫秋垂首:“王女忘了?秋儿不喜甜食。”
王女一拍脑袋,干笑起来。
走到卖脂粉的摊担,王女甚是欢喜地指着一盒胭脂笑道:“秋儿你看,这盒胭脂色泽剔透、粉中透白,要是抹在脸上,那定是好看。本王买了与你,可好?”说罢,一脸欣悦地看着皇甫秋。
皇甫秋皱眉:“王女忘了?秋儿从来不施脂粉。”
王女一捶手,干笑起来。
走到卖首饰的摊担,王女甚是欢喜地指着一只玉簪子笑道:“秋儿你看,这只玉簪子做工精致,线条流畅,与你脱俗清亮的气质何其相配。本王买了与你,可好?”说罢,一脸期待地看着皇甫秋。
皇甫秋扶额,刚想说话,入目就是王女无限发大的写满悲戚神色的面孔。
嘴巴一抽,千言万语转了几转,成了无力的四个字:“如此……甚好。”
我看着镜子折射的场景,边和言笑腻歪着边问骷髅:“刚才他到底想说什么呀?”
深通读心术的骷髅道:“他想说‘王女忘了?秋儿从来都是用高级货的’。”
……
于是,用惯了高级货的皇甫秋被王女往头上塞了只地摊玉簪子以后,脸一直是臭的。王女倒好,一下神清气爽、眉开眼笑。
这种场景一天会出现六次,一天三顿饭,饭前饭后各一次散步,由此可以看出王女良好的生活习惯。
第三点,皇甫秋身边保护的侍卫人数突然暴增,隔几天换一轮人,而且都是男的。皇甫秋起床,睁眼就是床头一排人头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皇甫秋上茅房,身后一排人背对着他站着;皇甫秋半夜睡醒起来赏月,刚准备用轻功跳到屋顶,旁边跑来一群人给他搬来梯子……
皇甫秋作何感想我不知道,但天天和言笑、骷髅缩在房间里模拟狗仔队,我感觉实在不好受。
骷髅笑道:“不急,皇甫秋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骷髅说“不急,皇甫秋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我很快就见证了他的预言。一个字:准!
实在是太准了!
人物、事件完全和骷髅所说的一样,唯一令我比较不满的是,骷髅没有详细说明时间。
因为皇甫秋是在我半夜睡醒觉得肚子饿,溜到厨房准备偷吃的时候,“嗖”一声从窗外弹进来的——直接效果是害我以为遭贼了,扯着嗓子差点没吼出惊魂一叫。
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使了什么手段,王女近来变得怪怪的!”
我被他吓了一跳,呆了半天,摇头晃脑:“佛曰:不可说也。”然后转身,直接翻箱倒柜找吃的。
找了一圈,发现的唯一食物是从柴火下面掏出的两只生鸡蛋。叹一口气,默默为曾少离外在华丽内在贫穷的现象叹息。然后转身刷锅,准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皇甫秋冷眼盯着我:“王女近日对我嘘寒问暖,时常对着我或笑或叹,你该知道,我要的并非这些!”
我刷锅完毕,放油准备煎鸡蛋。折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不会生火,干脆直接站到他面前,严肃地问道:“你敢说,她这么对你,你不觉得开心?”、
皇甫秋一愣,想了想,脸上腾起薄薄的红晕。
我得瑟地笑了起来,拿着柴火凑过去:“那啥,借个火。”
皇甫秋一瞪我,竖起双指往前一伸——“嘭”地一声,火苗窜起。
我及其欢乐地回到铁锅面前准备宵夜。皇甫秋思索了半天,开口道:“虽然王女如此,我的确觉得甚是愉悦……只是她如此患得患失,我看了心里着实难受……”
我敲开鸡蛋倒进锅里,一边炒着一边头也不回道:“所以说,你傻呀!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现在不虐一下王女,将来日子肯定不好过!”
皇甫秋蹙眉,不置可否。
我炒好了蛋,低头一看,整个蛋的颜色都是诡异的红。郁闷了两秒,我抬头看向皇甫秋:“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丢了什么毒药进去?”
皇甫秋摇头。
“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看你吃蛋。”他沉声答道。
我怀疑地看了他几眼,捧起碗,用筷子将蛋往嘴的方向凑了凑。
他伸手,一掌拍上碗底,然后手一勾,空碗准确无疑地敲在了我的下巴,将整碗蛋送进我的嘴里。
我一呛,一股火辣辣的灼烧感从喉间冒出。
皇甫秋冷笑着从窗口一跃而出:“我只是不小心倒了一小罐指天椒酱汁进去而已!”
我:“噗——咳咳咳咳咳——”
……
半天后,我面红耳赤双眼含泪咳嗽连连地跑去敲骷髅的门。
没有反应。
我颇为挫败地转身去敲言笑的门。
也没有反应。
没来得及思考他们两个半夜三更跑到哪里去了,我涨红了脸冲回厨房,再一次翻箱倒柜。诡异的是,诺大的厨房里别说烧饭用的井水,就连洗脚水都没一盘!而唯一的佐料就是刚才炒蛋时被我翻出来的小半瓶油,黄蒙蒙一层油渍漂浮着。
喉咙还是火辣辣的,我看着那小半瓶油陷入了纠结:难道要我喝油自救?
痛苦地挣扎了一会儿,我毅然起身,直接往曾少离的房间冲去。
曾少离好歹也是个医术专家,我也不求他有什么入口即溶化热止咳的仙丹——西瓜霜总有吧!?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曾少离房门前,伸手刚想敲,门从里面打开了。
我和曾少离对了个正眼。
他一愣,抿嘴笑道:“璐儿,夜半三更你不睡觉,来此地有何事?”
我忍着喉咙痛翻了个白眼:“找你……”说完就准备进门。
他一惊,身形一移就挡住了我面前:“夜色已沉孤女寡男共处一室,恐怕不妥啊!”
“我没打算和你共处一室……我只是来借药的……”沙哑着嗓子挤出这句话,我再次尝试溜进房内。
“借药!?”一个清亮的熟悉声音响在耳边,一抬头,展想墨正倚在门边若有所思地冲我挑眉,“哟!好大的辣椒味!”
……
我看了看展想墨,又看了看曾少离。
展想墨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曾少离的衣服也穿得好好的。
展想墨瞪向我的眼神带着三份娇羞七份怨怒,曾少离看向我的眼神有着七份躲闪三份羞涩。
现在的时间是半夜,曾少离和展想墨出现的地方是曾少离的房间,再联系上展想墨这段日子天天在曾家赖吃赖喝的行为——我只觉得脑中灵光一闪!
我就说他们有一腿!
“对不起,正所谓君子与女人皆不夺人所好,我不知道你们正在忙。”我往后退两步,狗腿地笑了起来,“没事了,我现在觉得喉咙一点也不痛了!你们继续,我什么也不知道……”
展想墨蹙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没事,我了解的……我全都了解……”我忍着喉间的刺痛开口,对着展想墨泫然欲泣,“人各有所好,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你,但若是少离喜欢,那我也没办法。唉……他是个好人,你以后一定要对他好,不要对不起他……”
曾少离的脸色瞬间白了。
与之呼应的是展想墨瞬间青了的脸。
我委屈地抒发完心理感想,看见他们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心里不知怎的也觉得很不舒服。还没想好怎么接下文,视线一瞟,依稀看见骷髅和言笑正坐在屋内。言笑瞪大了眼睛,视线在我和曾少离、展想墨间来回移动。骷髅则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半晌,抬头扫了我一眼。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璐儿,别丢脸了,展公子是我约至此地的。”
吃肉(上)
“约出来干嘛?打麻将?”我含糊地冒出一句话,一不小心,牙齿啃在了舌头上,当下痛得泪水狂飙。
骷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说什么呢?我只是约他们出来,共同商讨接下来该如何对付临国王女。”
我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只是商量这个问题的话,为什么要在半夜三更约出来?为什么只约他们不约我?为什么约的地点要在曾少离的房间而不是大厅?为什么……
骷髅的脸色开始下沉。
我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家大老公读心术很强,于是立马狗腿地捧着嘴巴叫疼。
骷髅白了我一眼,终于碍于言笑可怜巴巴的担心神色,伸手将我扯了过去。曾少离转身进屋,捧出了大大小小一堆精致的瓶罐。展想墨不动声色地在桌子旁坐下,信手接过曾少离递过来的瓶子,打开闻了一下,转手递到言笑手中。言笑则直接把瓶子的活塞放到桌子上,双手捧着递给骷髅。
我看着他们行云流水的动作,一阵发晕:“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了?”
四个人的动作同时一僵。
骷髅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我们有默契,不好么?”
我被他诡异的语调惊悚了一把,忍不住嘴角抽搐:“好,当然好。你们越默契越好,家和万事兴……”
四个人的脸色于是变得诡异了起来。
言笑眨巴着眼睛回来转个圈;展想墨嘴角弧度勾得相当明显;曾少离眼中氤氲着些许雾气,半晌,抬头冲我一笑——那个笑容被挡住白纱下面,具体内容看不清楚。但光是他透露着浅浅笑意的眉眼一弯,我就感觉心脏很没出息地跳了一下。
骷髅瞟了我一眼,手指从瓶中一挑,勾起一团带着淡雅清香的白色药膏,开口道:“把嘴打开。”
我怀疑地看着那坨药膏,声音沙哑:“这药可以吗?没过期吧?我只是要止辣而已,随便给我点薄荷水什么就可以了……万一不小心吞了怎么办?”
曾少离浅笑:“这是有薄荷与雪梨研磨而成的药膏,入口清甜,滑而不腻,吞了也没有关系的。”
我于是乖乖地张开嘴巴。
骷髅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抹在我舌头上,嘴里霎时一片凉意。骷髅的手指很修长,比起药膏更加冰凉一些,看着骷髅认真抹药的样子,我突然忍不住想起以前小说里看的唯美场景:男A手指受伤,受伤的情况从被开水烫伤到切菜顺便切到手指不等;然后女A会心疼地从某个地方钻出来,轻轻地捧起男A的手,然后将手指放到嘴里……
虽然现在我和骷髅的状况稍微颠倒了一点,但这对我脑补两人间的小粉红没有多大影响。
张着嘴巴傻笑了半天,收到来自展想墨的眼刀三个,言笑的偷笑暗示一次,曾少离的无奈摇头十秒。
骷髅抬眼,若无其事地在额头上比了一下。
我瞬间回忆起他将外面那层皮剥下来的现代版画皮场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骷髅的手指在我嘴里动了动,我于是又想到了“他手上的那层肉不会也能摘下来吧”。
脸色变得更青了。
骷髅舒畅地收手,转头对曾少离和展想墨开口:“明天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想必二位不会让我们失望。”
展想墨眼中腾起战意,嘴角勾起,笑得很暴虐。
曾少离眼眸一沉,微微合上眼帘,眉眼间满是自信的神色。
我憋了半天,好不容易等众人散了,才拉着骷髅追问:“明天的任务是什么啊?”
骷髅浅笑:“明日,曾展两人会在王女面前演一场戏,并借由这场戏与皇甫秋惺惺相惜,大有知己相逢恨晚之意。王女见此,必定会为了联姻一事,让皇甫秋前去对曾展二人说好话。皇甫秋若是确实爱慕王女,那心中必定酸涩,却还不得不遵从命令,言行举止都会有所不同。如果戏做得好,皇甫秋还有可能发展成对王女百般疏离。”
“根据曾家密探得来的消息,自从皇甫秋任临国王女幕僚以来,两人一直平辈相称。虽然平日尊卑关系分得明显,却一直颇为亲密。若是皇甫秋突然对王女冷淡起来,那照王女的性格,必定无法忍受,甚至会一怒之下,向皇甫秋逼问疏离的原因。一来二去,一个苦苦相逼,另一个满心愁闷,真相突兀而出的时候,便不远了。”
“不错不错,太不错了。”我钦佩地鼓掌,问他,“那你说的这个计划,告诉皇甫秋了没?”
骷髅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与皇甫秋联系的人是你,红娘也是你。表面上,不管是曾少离还是展想墨都没有说过要帮你。既然如此,这等计划我怎么可能告诉他。”
“你没有告诉他计划。”我点头,“那要是他的反应和我们的计划不同怎么办?比如说,要是他没有和曾少离、展想墨惺惺相惜怎么办?要是王女让他去说好话的时候,他直接开口说不怎么办?要是他吃醋的方式不是和王女冷战,而是直接挥着把刀子冲上去怎么办?”
……
骷髅思考了几秒,认真道:“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我追问:“为什么?”
“经验所致,猜测所得。”骷髅笑眯眯地看着我:“老身老你这几百岁,不是白长的。”
我挫败,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抓着他的手指一路捏着。
两人边说边走,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骷髅的房门。
骷髅一挑眉,示意我将他的手放开。
我装傻,扣住他的手指,挨过去。
骷髅脸上一红,急忙伸手推我:“行了,你快回去睡觉。明日起早,就能看到好戏了。”
我抓住他不放,踟蹰了几秒,抬头问他:“伯桃,一起睡吧?”
“嘭”一声,骷髅头顶冒出一阵白烟,脸上红得滴血一样,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你,你,你你……”
我露出牙龈笑,伸手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肩膀上,轻轻地蹭了蹭:“伯……桃……”
感觉骷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脸红一直红到脖子处。沉默了半晌,才听到他蚊子一样的声音:“随,随便你……”
推门进屋。
屋子里一片漆黑,借着皎洁的月光,依稀可见屋内桌椅的轮廓。
骷髅率先进去,轻车熟路地拐了卧房,一下钻进被窝里。
我笑眯眯地跟在后面,关门,用木架子卡住。想了想,将桌子推到门口——怎么说今天也是我和骷髅温存的一天,难得能有质量上的飞跃的机会,要是不把门堵住,待会儿展想墨几个人闯进来折腾,我不得哭死!
……
好吧,其实我知道,如果展想墨几个真的想进来闹的话,区区一张桌子是堵不住门口的。
我也只是求个心底的安全感。
呼一口气,我哼着走调的歌溜进卧房。骷髅正缩在被子里,乍眼一看,就像一只巨型的毛团。
脱下鞋子,一下钻到被窝里。
骷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僵住了。
我伸手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阵阵淡淡的幽香从他身上传来,我舔舔嘴唇,忍不住一口啃了下去。
举手发誓我那一嘴啃的力度相当的轻——可是骷髅就那么叫了起来,用的是那种半分沙哑半分呻.吟足以引起旁人无限遐想的声音……
我一张老脸就被他那一声叫得红了起来。
骷髅小声地喘着气,冰凉的气息喷到我脖子上,有点痒。
我好奇了:“伯桃,你不是鬼吗?为什么还能喘气?”
骷髅一愣,嗔怒地白了我一眼:“我乃仙鬼。”
我悟了。
仙鬼嘛,肯定比普通鬼高级一点,会喘气也不奇怪。
骷髅又看了我一样,从喉咙处挤出一声“哼”,转身背对着我。
我又悟了。
他一定是在怪我这个时候还想着别的事情……
自责两秒钟,我努力往被窝深处凑去,一手放在骷髅的头发旁,一手揽住他的腰,小声往他耳朵里吹气:“伯桃,睡觉吧。”
没有反应。
狐疑了好久,就在我想“他该不会一瞬间就睡着了吧”的时候,骷髅细细的声音传来:“那,你轻点……”
……
……
其实,当我说睡觉的时候……是真正意义上的睡觉……
但是既然骷髅将它理解成了动词,那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一下从床上弹起,扑倒骷髅身上就开始上下其手。骷髅轻叫一声,嗔怒地瞪了我一眼:“都说了,轻点……”
我笑眯眯地凑过去亲了下他的鼻子:“是是是,谨遵领导教诲。”
骷髅脸一下红了,慢慢伸手环住了我的脖子,侧过头,闭上眼睛。
我深呼吸一下,开始认真地吃着他的豆腐。骷髅的皮肤好,我不是第一次知道的。但没想到,仔细摸来,骷髅那魅惑众生的外表下,身材居然相当不错!别的就不说了,但是他那结实的手臂,结实的胸脯,结实的腹部,结实的大腿,结实的……
……
我愣了愣,千艰万难地将手从骷髅肚脐下一寸左右的地方移开。
骷髅睁开迷蒙的眼睛看向我,沙哑着嗓子问道:“……璐儿,怎么了?”
我咽了咽唾沫,认真道:“我害羞了。”
……
“你!”骷髅恼羞成怒,猛地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
我捂脸:“没办法!我之前一个男朋友都没有,这种事情是第一次做!我是一个多么纯洁的黄花大闺女啊!”
……
骷髅嘴角动了动,微微勾起。
我撇嘴:“我一个男朋友都没有是件很愉快的事?”
骷髅侧脸,捂着嘴巴笑了。
我叹气:“一个男朋友都没有,就没有经验……接下来怎么办呢?”
骷髅一怔,干咳了一声,转头看了我一眼,声音极小地开口:“总之……嗯,先……脱衣服吧……”
吃肉(下)
脱衣服……咳,其实是件纯洁的事情……
但是骷髅开口说了那句“先脱衣服吧”之后,我就觉得整张脸后热了起来。
面面相觑。
骷髅眼巴巴地看着我,脸颊绯红,眼神迷蒙,嘴巴动了动,轻轻地咬了下嘴唇。
我突然无比地想要泪奔!
妈呀!这里可是女尊国!那就是说,在这里需要动手的人是我!
深呼吸一口气,我艰难地开口:“伯桃……那啥,我脸皮比较薄。要不这样吧……我们,各自脱各自的,脱好了再那啥……”
骷髅脖子都红了,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便匆匆转过身去。
我也转身背对着他,心跳得厉害,一捂脸,脸上热腾腾的。
身后传来骷髅“窸窸窣窣”解开衣服带子的声音,我脸上又一红,忍不住回头。
!!!
“伯伯伯伯伯伯桃!?”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骷髅被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才发现我正看着他,不禁伸手拉紧衣服,紧张道:“怎,怎么了?”
我摇摇欲坠,看着面前衣裳凌乱、香肩半露的骷髅,努力开口:“我,我让你脱衣服……不是让你单独把头摘下来……”
……
骷髅咬唇,声音突兀大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咬牙:“什么什么意思?我是说让你脱衣服!全部脱了!这么一半骨头一半皮肉多渗人啊!”
骷髅气急,眼睛突兀红了:“你的意思是嫌弃我了?”
“我没有!”我怒了,“我的意思是让你全脱了!”
……
屋外传来细微的“哐当”声。
骷髅瞪着一双黑洞眼和我对视着,牙齿骨紧抿,抓着衣服的手不住颤抖着。
我斜眼扫了一下地面,毫不意外地发现了骷髅随手扔到地面的那颗头后,霎时有了晕倒的冲动——亲热一下都要像访问案发现场一样!有完没完!
许是听到了我的心声,骷髅一吸气,踉跄着就想往外跑。
我急了,一把扑过去抱住他:“你干嘛!?”
骷髅带着哭腔挣扎:“你不是嫌弃我吗……”
“谁嫌弃你了?”我一翻白眼,努力将他抱紧,“只是随便说一句,你别那么冲动就想跑啊……”
骷髅哽咽着推了我一把:“谁想跑了?我只是准备捡起那颗头装上而已。”
我讪笑着在他脸上亲一口:“不跑就好。”
一时无语。
我和骷髅静静地坐在床上抱着,屋子里,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骷髅的头部保持着骨头的样子,肩膀往下确是清晰的皮肉。我将头靠近骷髅的肩膀时,可以清晰地闻到骷髅身上传出的两种香味。
淡淡的,让人很舒服的味道。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倒也不显突兀。
一种是我刚才就闻到的香味。
另一种,是让我觉得很熟悉的香味。
我忍不住紧了紧手臂。
骷髅不适地扭了扭身子,垂头问我:“……怎么了?”
我看着他,松开了手:“伯桃,把肉身也脱了吧。”
骷髅浑身一颤,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平静了下来:“为,为什么?”
我摇头。
骷髅抿嘴沉默,半晌,下地脱了肉身。手一挥,整具肉身消失了。
淡淡的香气只剩下一种,越靠近骷髅,就闻得越清晰。我伸手将骷髅抱住,凑到他脖子处深深一吸。嘴角一咧,不知怎的突然湿了眼眶。
骷髅默不作声地任我抱着,双手迟疑着扶上了我的腰。
“好怀念……”我将头放在骷髅脖子上蹭了蹭,“好怀念这个味道。”
骷髅放在我腰上的手抖了抖:“……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闭上眼,“好熟悉的味道,好像我很久很久以前就闻过……”
骷髅沉默了半晌,抓起我的手,贴到脸上。
我马上感觉到手心一片湿润。
“伯桃,怎么了?”我怔住了,“怎么突然哭了?”
骷髅抿着嘴,拉着我的手贴在脸上。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水从黑色的眼洞中掉出,湿了我整个手心。他就那样静静地哭着,无声无息,像是在宣泄着积攒了好多年的悲伤。我心里突然一阵酸涩,恍惚间总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骷髅,左伯桃。
骷髅,前旅双王子。
骷髅,曾用名——左寒沙。
左寒沙……
左寒沙……
脑海突然一阵清明。
我茫然地看着眼前哭得不停的骷髅,试探地开口:“沙……沙子?”
骷髅一震,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半晌,嘴角轻轻勾起,头向前倾。
唇舌相触,我听到他在我唇边含糊地开口,说:“我好想你……”
然后不知怎的,我们就亲了起来。
很温柔很细致的吻,一点一点亲下来,嘴角里满满都是骷髅的味道,很醉人。
再然后不知怎的,我们就亲到了床上。
骷髅很紧张,我也很紧张,十指交缠,耳鬓相磨。
再再然后不知怎的,我一直听到屋外传来“叮铃哐当”的声音,声音由大转小,再到后来,就没了。
骷髅说:“不用管他们。”然后笑着将手放到我脸上,轻轻抚着,眼底满是温柔。
……
我也的确不是很想管外面的人。
事实上,我关心的是,虽然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他们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
如果能听到的话,我想他们一定一个晚上睡不着。
因为整个夜里,我和骷髅的对话都是“啊!等等等等一下……”、“哈哈哈哈哈……啊……”、“嗯……璐儿……”、“……再来一次吧?”……
骷髅说:“如果明天起得早的话,就能有好戏看了。”
可惜,起早什么的对我而言已经不太可能了。
我睡到日上三更才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一个看我看得出神的半祼男子。长得很俊美,乍眼看去和骷髅的肉身很像,但眉眼间妩媚的神色更甚。是我小时候认识的“沙子”长大的模样。
我眨眨眼睛:“伯桃?”
他撇嘴,伸手在我脸上掐了一把:“嗯!”
我又眨眨眼:“真身?”
他扭捏了一下:“嗯。”
我露出牙龈笑,故意在他身上来回扫了一眼,直看得他脸上一片绯红,才开口问道:“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那个啥?”
他脸红得滴血,嗔怒似的白了我一眼,小声地:“嗯……”
我得瑟地准备爬起来,挣扎半天,未遂。
于是心安理得地抱着骷髅滚床单,直到肚子发出的抗议声堪称雷鸣,才慢悠悠地边腻歪边和骷髅穿衣服。
出房门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言笑,那孩子正捧着两碗粥思考着是不是应该敲门进屋给我们放下食物。
我走过去拉着他的手一阵感慨,开口便是:“阿笑,你阮姐姐我不纯洁了!”
说罢,深情凝视骷髅的眼睛,开始目光传情。
……
言笑捂脸奔走。
绕出走廊见到的第二个人是展晴儿,那丫头正举着支珠釵兴冲冲地往客厅走去。
我走过去拍着她的肩膀一阵感慨,开口便是:“晴儿,我终于发现,原来腻歪是一件那么幸福的事!”
说罢,缠着骷髅的手指,开始拉拉扯扯。
……
展晴儿僵硬定住。
走到拐角见到的第三个人是蔺佑,那男人正面色焦急地四处寻找着晴儿。
我走过去看着他的样子一阵感慨,开口便是:“蔺佑,我今天特别想在你面前展示一下幸福。”
说罢,凑到骷髅嘴边一阵吮吸,开始你侬我侬。
……
蔺佑黑线抽搐。
我扬眉吐气地拉着骷髅翩翩而过,大步走到客厅。
曾少离和展想墨都不在,按照骷髅的说法,他们应该是出门“演戏”去了。本着对他们两人极大的信心,再加上应该也错过了看戏的最好时期,我毅然放弃追踪接下来的行动。
天气如此之好,空气如此之清新,我现在感觉自己如此幸福——不呆在房间里享受幸福,那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打定了主意,我捧着一堆食物溜回了房间。结果一进门就发现事先等在房间里的骷髅,居然还把言笑带了过来。
难道骷髅决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来3.P?
我震惊地看着骷髅,心里揣摩着这个可能性的大小。
然后骷髅的声音传来:“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吧。”
我茫然地看着他:“去哪?”
骷髅一笑:“回娘家。”
娘家有鬼(上)
我的娘家是回不去的,而骷髅的娘家,不用说,自然是鬼都。
看着言笑兴致勃勃地拉着骷髅的手,小脸笑得喜滋滋都有样子。我很不人道地想起了自己在鬼都度过的第一天……
阴风阵阵、鬼影飘忽、哀嚎四起、心惊胆颤——别的不说,但是我出现在鬼都的第一天,就已经总计晕倒两次,呕吐一次,尖叫和心脏短暂性停止跳动不计其数……
我纠结着要不要告诉言笑一些关于鬼都的恶心场景,好让他做点心理准备。
一抬头,就看见骷髅对我笑得高深莫测。
我心里一乐:看来骷髅已经给言笑打过预防针了。
于是关门关窗,骷髅设下结界。三人一同躺在床上,准备回鬼都。
言笑紧张地缩了缩身子,闭上眼睛。骷髅拉住我手的力度紧了紧,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周围的场景慢镜头转变着,如同被一颗石子落入水面泛起涟漪般。我咧嘴一笑,刚准备对眼前渐次清晰的鬼都大喊一声“我回来了”的时候,突然——
“小心啊!”童音的尖叫突兀传来!
风声忽起,一件黑色的球状物体正在迅速向我飞来!按照轨迹分析,如果我不挡,那三秒后,不管怎样这个东西都会砸到我的脸上!
于是我斩钉截铁地抽出了我的手,双手向前一拍!
抓住了那个诡异的东西。
视觉判断,椭圆型物体,黑色,不规则立体。手感不好,表面蒙着一层黑乎乎的毛发状东西,还有不少黑色毛发笔直垂下。味道属于恶臭,具体分析为馊味。
这什么玩意儿?我黑线。
我纠结手中物体的时候,言笑正惊恐地缩在我背后,瞪大眼睛看着我捧着的东西。半晌,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突变的景致望去。
昏黄得近乎发黑的天色,蒙上了一层黯淡灰光的氛围。视线之内,尽是及膝高的枯黄|色的草,中间夹杂着数不清的枯树。细长的枝丫兀自纵横伸展着,白色的破烂布絮挂在那些看似妖魔鬼怪爪子的枝条上。随风摇摇晃晃,压得枝条不断发出“吱——吱——”的声音。
而在枯树之间,正站着一群用眼睛余光便能判断为“非人哉”的生物……
言笑脸都白了,双手紧紧紧紧拽住我的衣角,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璐儿,你回来啦!”童音欢喜地蹦了过来,身后跟了一群同样欢天喜地的鬼鬼怪怪。
言笑的发抖程度可以比拟手机的最强震动设置了。
“站住!”我一声喝令。
童音保持着欢腾的蹦姿定在半空,一众鬼怪疑惑地望向我。
我看着它们一个个保持着的缺头的断脚的没手的少心的烂肺的流脓的形象,忍不住扶额:“你们怎么这副样子?”
童音茫然道:“我们一向都是这副样子呀。”
“难得我们回娘家!你们就准备用这副样子来表达对我们的热切欢迎吗?”我愤慨无比。
众鬼怪面面相觑,视线终于纷纷落在我身后的言笑身上。
“生人!”阵阵欢乐的欢呼响起,童音带头向前做奔跑状。
“站住——”我又一声喝令。
众鬼艰难无比地停下脚步,整齐无比地冲我飞来一个幽怨的眼神。
我回头问骷髅:“你没提前告诉它们,我们回娘家吗?”
骷髅笑得很腼腆:“我想给它们一个惊喜嘛。”
我悲痛不已:“你不能给它们惊喜啊!你看看,不知道有生人来,它们连衣服都不换了……这形象是如此的不堪啊!”
众鬼怪好奇地盯着言笑,闻言,整齐地笑得露出两拍血红的牙齿。
言笑的牙齿都开始打架了,身子软绵绵地靠在我身上,距离晕倒还差最后一步冲击。
我腾手安慰地环住言笑的腰,一下被他抱了个满怀。抬眼看向众鬼,数了数数目,我眨眨眼睛,开问:“奇怪,飘渺呢?”
众鬼沉默。
我在它们和骷髅明了的视线中,低头,抬手,看着右手上提着的那个椭圆状带布条的黑色物体。
那坨不明物体在我手中转了个圈,露出秦飘渺飚着血泪、嘴巴咧到耳朵旁边的苍白正脸。在一片死寂中,我听到秦飘渺讪笑着跟我打着招呼:“璐儿,哈哈,你回来啦……”
……
“碰”一声,言笑成功晕倒,被我抱住,顺带着将我砸进地面。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看着躺在床上依旧脸色发白,眉头紧皱的言笑,我心疼地对着秦飘渺就是一顿狼吼。
秦飘渺不好意思地边装脑袋边解释:“那完全就是一场意外……呃,我也没料到你们会突然回来,更没料到你们会带着生人回来。要是早点告诉我,我肯定不会那么失分寸,挑这个时候和它们玩飞头啊……”
“飞什么?飞头?”我瞪大了眼睛。
“对!”秦飘渺咧嘴笑了起来,手一松,装了一半的脑袋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还拉出了一半脊椎骨,“飞头就是我们站在原地,然后快速转着头,转到某个时候就猛地将头一甩!甩出去最远的那个鬼就是赢家,当然奖品有我们凑出来的豆腐味蜡烛套装……”
“行行行!就是那种和男生互相斗看谁尿尿射得远的比赛一样……”我听得龇牙咧嘴,抬头看了一眼她歪斜的头,转身扶额,“你先把头装好……”
秦飘渺应声,欢天喜地地装好脑袋,凑过去和众人一起观察言笑去了。
“看看,这就是璐儿那个叫言笑的未来夫郎啊……”童音在感慨。
“这皮肤有活人的弹性,这嘴巴有活人的色泽,这眼睫毛还会动!啊……快看,从他脸上还能看出细微的血管……”小三在感慨。
“真的?哪儿呢?”秦飘渺努力挤进鬼群。
“去!”众鬼齐声呵斥。
秦飘渺精神恍惚哀哀凄凄地向我飘来,投诉道:“璐儿,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凭什么那些男鬼可以看你的未来夫郎,我却不能?”
我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往身后一指:“没事。这里是你的大本营,归队吧。”
秦飘渺看了一眼我身后同样哀戚着的众女鬼,认命地加入了对手指的行列。
我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被打击得不浅,忍不住凑过去:“得了,飘渺。不就是看个生人嘛!来!这里有个新鲜滚热辣的我在,想怎么观察怎么研究尽管来!”
秦飘渺嫌弃地看了我一眼,干笑道:“谢谢,不用了。”
……
我严肃有力地骂了一句脏话。
秦飘渺抹汗,若无其事地转话题:“对了,伯桃呢?”
我冷眼看她:“为什么要问呢?他明明就坐在言笑旁边吸收着阴气,你抬头就能看见的。想转话题好歹也找个有意义的台词吧!飘渺,作为一只鬼,你实在是太无趣了!”
秦飘渺继续抹汗,一边笑得颇为猥琐一边转话题:“那啥,你和伯桃有没有那个那个?”
我继续冷眼看她:“为什么要装呢?我们昨天才刚刚那啥完,你们在鬼都明明就可以通过镜湖偷窥的。想转话题好歹也找个有挑战性的台词吧!飘渺,作为一只鬼,你实在是太虚伪了!”
……
原本,我是打算随着秦飘渺的反应做反应,一连列举三个排比句轰炸她的。
可没想到,才刚刚把第二个句子冒出口,秦飘渺突然睚眦毕裂地盯着我。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快要从眼眶里飞出来一样。
我嘴巴抽搐了一下,小心往旁边挪开:“飘渺,虽然我知道这么问很失礼……但如果你现在是准备诈尸的话,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
秦飘渺“啊”地一声尖叫抓住我的手!
“伯桃!走鬼啦!救……”我吓得差点一脚没踹到秦飘渺肚子上,可没想到,求救的话还没说完,秦飘渺轰雷般的嗓门就完全盖住了我的声音。
“你和伯桃那啥了!?真的那啥!?昨天就已经那啥了——!?”
……
“唰”一声,举座寂静。
骷髅正在吸收阴气,闻言险些走火入魔,脸上红得淌血一样。
秦飘渺欣慰至极地搂着我飙泪:“太好了!太好了!没想到我秦飘渺死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伯桃成婚洞房的一日了……呜呜呜……太好了!太好了啊!”
“飘渺……”一旁处于震惊状态的小三移着巨墙一点点挪过来,从墙缝间伸出血淋淋的手,和秦飘渺搂在了一块老泪纵横。
“想不到我们也能等到今天……呜呜……我的心情好微妙啊,感觉如同嫁儿子一样……我,我我……”
“凰帝在上,微臣终于不辱使命……呜呜呜呜……相公,我激动得心脏好像都开始跳了……”
我:“……”
环视一下周围,全部鬼怪都相互抱头痛哭,抒发感情。彼此的对话从感叹“伯桃终于出嫁啦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发展到“贺礼是送双人用的上等棺材好呢还是送丝质新婚冥夜被褥一套好呢”……
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我干笑着看向骷髅,顺便冲他做了个飞吻的动作表示抱歉。
骷髅红着脸瞪了我一眼,用眼神表示“晚点收拾你”。
我干笑着转身,冷不防对上童音圆滚滚的身子。
那厮正用头顶着两件大红的衣服忒欢乐地摇摆着,语气轻快得让我无比想抽打它:“来来来,璐儿,择日不如撞日!穿上喜服拜个堂成个亲再进一次洞房吧!我保证我们不会偷听的!”
我扶额做思考状,等了半天不见骷髅反应,只好回头眼巴巴地看过去。
骷髅叹气:“我说了,找齐五个杯盏之前,我是不会成亲的。”
我幽怨了。
童音也幽怨了。
骷髅挑眉,云淡风轻:“鬼都这些日子没事可折腾,你们都无聊了?”
我眨眨眼睛,一道灵光闪过:“无聊了?那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吧!”
娘家有鬼(下)
“有意思的事情?例如呢?”童音来了兴趣。
“比如开展一个红娘会,让鬼都里所有未婚的男鬼女鬼都聚集起来。然后聊聊天、牵牵手,以成亲为前提,互相交流一下彼此的鬼生经验。活动开展为半天的时间,晚上开始,凌晨快天亮的时候结束。全过程轻松愉快,不需消费的同时,做不成情侣也能做朋友嘛!”我举了第一例。
……
秦飘渺颇为冷静道:“整个鬼都共有鬼怪妖魔总计三千六百七十一只,其中成双成对的共有一千八百双。剩下来的鬼怪,要不就是像伯桃等你一样在等着自己心上人的,要不就是像童音这样雌雄同体不存在情侣问题的。开展一个红娘会,没有什么实在意义。”
我被童音不但是妖,还是人妖的事实震惊了一把,半晌才踟蹰着开口。
“那就开展一个化妆舞会,让鬼都所有妖魔鬼怪全部过来。然后穿上不同的衣服,戴上挡脸的面具,以掩盖自己真实面貌为前提,好好打扮一番。然后各自跳舞吃东西,舞会结束后就一起摘下面具,看看有没有别的鬼可以猜出对方的伪装。”我举了第二例。
……
童音颇为冷静道:“整个鬼都就那么三千多号鬼怪,我们在这住了几百年,你以为只要穿上不同的衣服戴上挡脸的面具就认不出了?再说了,整个鬼都除了伯桃,其他鬼怪的能力都还没到仙鬼级别,化形都尚未成功,只能保持死时的模样。开展一个化妆什么会,没有什么实在意义。”
我为自家相公堪称领导级别的能力深感自豪一把,想了半天,又开口了。
“既然这样,那干脆开个运动会。鬼都运动会,召集鬼都全部有能力的鬼怪参加,一起运动,一起在阴风阵阵的时候挥洒汗水!然后在运动会结束的时候,向着刚刚升上天空的朝阳奔跑——”
……
小三从旁边弹过来,血手从墙缝间伸出,指着包裹住自己的高墙言简意赅:“你的意思是让我拖着这堵墙去奔跑?”
我一时无语。
骷髅浅笑:“鬼都这么几百年都无聊过来了,你就别管它们了。”
我叹气:“看着它们这么无助,我良心过意不去啊……”
骷髅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不管它们,它们自然会有事情当做消遣。”
我怀疑地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发现它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起,边热切地注视着我和骷髅,边商量着该怎么做新婚的衣服。
它们商量得热切,骷髅又忙着吸收阴气,我突然倍感寂寞起来。
只好趴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掐言笑的脸。
骷髅睁开眼睛,嗔怪道:“你别逗笑儿,他刚刚才受了一场虚惊,睡得不安稳。”
“可是我无聊……”我幽怨地叹一口气,眨眨眼,干脆爬到骷髅旁边,“不如我们来做点不无聊的事情吧!”
……
骷髅脸上迅速腾起一阵红雾,嚅嗫道:“你也……不怕累?”
我厚着脸皮露齿笑:“累的那个不是你嘛……哎哟好痛好痛,这不是驴耳朵……”
骷髅缩回手,红着脸白了我一眼。
我委屈地摸着耳朵,一切尽在不言中。
骷髅看了半晌,心疼了,终于不忍地伸出手。我立刻欢呼着扑到了他怀里,抱着他的腰一下一下蹭着。
“璐儿……你不会怪我吧?”骷髅被我蹭得呼吸有些急促,身子颤抖着有向后倒去的趋势。
我一下顿住了动作:“你爬墙了?”
骷髅伸指一弹我的额头:“说什么呢?”
“那……你突然发现你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我小心翼翼地抱着他。
骷髅气急:“你想的都是什么呀!?”
“那就没事了!”我欢天喜地继续进入状态,抱住骷髅细细地啃着。
“璐,璐儿……”骷髅比我更快进入状态,双手颤抖着扶在我肩上,“我……让你和笑儿一起回鬼都……啊,多少有点……给他下马威的……嗯……”
我专心致志地舔着他的锁骨,含糊道:“那你是不是想给他下马威啊?”
“下马威……有点,但除了这个……还有……”骷髅喘着气将我推开了一点,“我生前颠沛流离……鬼都众鬼怪,皆是我的亲人……啊,轻点。若是你我成婚,笑儿也跟着你的话,此等场景,他早晚也得看……”
骷髅有点忐忑不安地看向我:“我在鬼都生活百余年,早已将此地当做家。所以无论如何,也希望能带笑儿回来一看。看他能不能接受,还有将来我们是不是要选在外界生活……便也能有个好安排……”
骷髅的声音越来越小,扶在我肩上的两只手紧了又紧。
我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脸,一嘴巴啃了过去。
好不容易结束一记长吻,还没来得及呼吸一下,转头就看见床前一排鬼怪瞪大眼睛观摩着。看着它们一个个欢喜无比、表情娇羞的样子,骷髅顿时怒了,追在它们身后就是一顿法术轰炸。顿时鸡飞狗跳、尖叫连连。
言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转醒,爬了起来,贴在我身旁小心翼翼地看着。眼中虽然还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对眼前场景的好奇。我一把搂过他,指着面前你追我赶笑得欢快的鬼怪们一个一个介绍:“你看,这边这个长得像个蘑菇一样的东西叫童音,它是蘑菇妖,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在鬼都里也算是老一辈了。不过鉴于它没有什么老人家的自觉,所以你平常也不用对它太尊敬,随便意思意思就可以了。那边那个边跑边抱着白斩鸡的是枯树妖,你别看它长得那么瘦,实际上最能吃了!而且它特别喜欢吃白斩鸡,上次我就跟它抢了一只鸡腿,结果它愣是抓着条尿布追着我跑了大半个鬼都……”
言笑听着,看向众鬼怪的眼神少了几分恐惧,时不时还笑出声来。
我讲了大半天,看着言笑也没有刚开始那么害怕了,干脆将他往众鬼怪的方向推了推:“阿笑,别只是看着。你也上去和它们玩一下吧!”
……
言笑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瞬间变白,抓着我的袖子死不放手。
我诱惑道:“阿笑你看,它们笑得多开心,它们跑得多欢快。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第一次跟我们回娘家,正好上去和它们熟络一下,培养一下感情嘛!”
“我……我……”言笑嘴巴颤抖着,努力咽着唾沫。
“你怕?”我小声问。
言笑忙不迭地点头,停了半晌,又摇摇头。
我只好充分发挥脑补的功能:“你是不是觉得害怕,但是又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害怕了?”
言笑嘴巴轻抿,乖巧地点了点头,扭捏道:“其实……刚才左大哥说话间,我已经转醒了。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但大致也明白了不少……左大哥视这些鬼怪为亲人,就如同我视小一小二小三她们为亲人一般。所以,我会努力的……”
我安慰地摸摸他的脑袋:“没事的。你阮姐姐我刚开始来到这里,也怕得要死。结果还不是短短三天就跟它们混熟了。”
言笑咬咬嘴唇,鼓起勇气看了看前方追得欢快的众鬼怪,道:“那……我要不要上去和它们打声招呼?”
我笑着将他往前推了推:“去吧去吧!”
言笑纠结地看了我一眼,迈着颤巍巍的步伐向前挪去,背影无比悲壮。
我看着言笑向童音几个走去,耳边迅速响起言笑的哭喊:“呜呜……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
看着言笑和众鬼怪你追我赶,我很没良心地笑得合不拢嘴。一转眼,三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
抽空吸收了足够的阴气,骷髅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言笑充分发挥之前当小乞丐见多识广的能力,短短三个时辰便和鬼怪们混得无比熟络,拉着我和骷髅准备回去时,还有点不舍。
而后便是一番道别。
骷髅说回鬼都都是他自己用法术维持时间,功力消耗过大。下一次回鬼都,也许会间隔十来天。童音和秦飘渺几个像嫁女儿一样挥着手帕抹泪,从“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一直叮嘱到“饭前便后记得洗手睡前记得上茅房”,才依依不舍地放我们走。
然后,又是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
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对言笑和骷髅笑一下,突然就看见骷髅脸色一变:“不好!”
手一挥,房间内泛起一道结界被撤离的光芒。一个人影倏忽从门外摔了进来,一个翻身,气势汹汹地站在我们面前:“你们在干什么!?为何我拍门良久现在才开门!”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展想墨,认真道:“我们在睡觉。”
展想墨一阵语塞,咬着嘴唇甩袖子:“睡醒了就出来!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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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古代以后,每次一睡醒,必定会有大事发生。
我认命地撇了撇嘴,从本质到外表都确认了一番自己的重要性。随便整理一下仪容仪表,便拉着骷髅和言笑走出了大厅。
一进到大厅我就震撼了——那个坐在大厅脸色愤慨手指活生生在大理石桌面上抓出五道抓痕的人——真是怎么看怎么像曾少离。而在他旁边,那个咬牙切齿连带着眼角两颗泪痣都显得怒气冲冲的俊美男子——也是怎么看怎么像皇甫秋。
只是……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这可不像骷髅所说的“曾展伪装成皇甫秋好友”的戏码。
“演砸了?”因为问的对象是展想墨,我的语气有点幸灾乐祸。
展想墨嗤笑道:“是演砸了!不过,可不是我演砸的。”
我于是马上凑到曾少离身边安慰道:“少离,没事!失败乃成功之母!就算跌倒了也要站起来再哭!你如果难过的话,我可以和伯桃、言笑商量一下,友情出借肩膀一个。你想靠着哭什么的都没问题!”
展想墨狠狠地横了我一眼。
曾少离一脸的怒气缓了缓,抬眼看我,眼底多少有点喜悦。我琢磨着他的眼神性质好像有点不对,迟疑片刻,开口强调:“说明了,友情出借啊……友情!”
曾少离笑而不语,反而一旁的展想墨从鼻腔里喷出了一个“哼”字。抬起头,正好对上骷髅和言笑似笑非笑的眼神。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洁之身,你还真好意思与别的女子调情!”皇甫秋冰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我很惊悚地发现众人的脸色同时变了——特别是曾少离,额头那股煞气黑得堪比芝麻。
我和骷髅、言笑也就离开这里六个小时而已,他们演戏演得好好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连“不洁之身”都出来了……
我眼神放空几秒,震惊地看向曾少离:难道他和临国王女那啥了!?
不——会——吧——!?
三个时辰等于六个小时,如果换算成曾少离展想墨从曾府走到驿馆并“偶遇”刚起床散步的王女和皇甫秋,接着发生“些许意外”然后两人和皇甫秋志同道合一见如故恨不得桃园结义,再然后看见三个男人聊得甚是愉快王女终于忍不住胡思乱想,再再然后王女要求皇甫秋帮忙随便让她压倒一个好做到“生米煮成熟饭”、这下子皇帝连赖都赖不掉了,最后皇甫秋伤心欲绝的同时居然还真的帮了她这个忙并且帮忙程度直接发展到将曾少离送到了临国王女床上!!!!
不——会——吧——!?
六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居然可以做这么多事情!?
我一把捂住心脏,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来回指着曾少离和皇甫秋:“你……你……你你你你……”
“阮姐姐!”言笑慌张地过来扶着我,一手接过骷髅递过来的茶杯,送到我嘴边,“阮姐姐,喝口茶缓一缓……”
我抓起茶杯就是一通猛灌。
然后松一口气,将茶杯“啪”地放到桌子上,轻轻推开言笑,走到曾少离面前。
曾少离疑惑地看着我。
我纠结了几秒,觉得曾少离刚和临国王女发生“被迫的亲密行为”,现在正是内心极度痛苦的时刻。我绝对不能用任何语言伤害他弱小的心灵!不然别的都不好说,万一曾少离强大的外表里面,藏着一颗纤弱的心的话——那要是我对他刺激过大,他跑去自杀怎么办?
一定要想出能婉转表现出我对他关怀备至的话,不能直接戳到他的伤口。
我点点头,深呼吸,而后开口:“第一次……痛吗?”
……
我的语气一直是淡淡的,甚至可以说是悠悠。不过身边众人完全没有准备,在明白我说什么的时候,骷髅毫不客气地一口茶喷了一半--另一半呛得口腔鼻腔都是。
言笑手忙脚乱地回头给骷髅抚背,脸上红彤彤一片。
展想墨和皇甫秋盯着我,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表现唯一淡定的曾少离凝视了我数十秒,脸上突兀一红,哭笑不得:“什,什么呀?我……她,她只是亲了我一口……”
展想墨所谓的“大事”,其实只是一个意外。
曾展两人溜到了驿馆,“巧遇”了起床散步的王女和皇甫秋。然后发生了“些许意外”,再然后皇甫秋顺利接收到了两人的信号,上演了一出志同道合一见如故恨不得桃园结义的戏码。
事情发展到这里,都很顺利。
但转变紧接着就出现了!
正当三人聊人生聊诗歌聊得颇有默契的时候,临国王女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猛地向展想墨扑来!展想墨说话间一直注意着王女,反应极快,身形一闪便退了开去……
然后原本该扑到展想墨身上的王女便直直趴在了躲闪不及的曾少离身上,附带烈焰红唇香肠吻一个……
我听得毛骨悚然,对临国王女突然像被鬼上身一样的行为理解不能。但看着皇甫秋越说越愤慨的脸色,再看到曾少离显着淡淡红色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叹一口气。
“那啥,你们先聊着,我有事情和伯桃商量一下。”拉着骷髅的手,我急匆匆走出大厅。
一进房门,骷髅就极有默契地关门,设结界。然后手一指,直接在梳妆用的镜面上显出影像,正是我们离开时候,曾展两人去找皇甫秋的场景。
骷髅说:“我听着他们所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点头,还是自己亲眼看一下比较好。
于是画面快进,直接跳到后面。
街道上,人来人往,偶尔还有驮着货物的车辆缓缓驶过。三个男人有说有笑地站在街道边上,不远处就是临国王女。她背对着人群,面对三个男人,时不时还往皇甫秋的方向看一眼。
“这个王女,对皇甫秋已经上了心了。”骷髅平静地作出判断。
我点头,刚想说话,一眼瞥见画面中的王女脸色一变!
……
实话说,古代的梳妆镜质量很差,画面扭曲得跟哈哈镜效果差不多。可是这样我都看得出来她脸色变了,你们就可以想象那个脸色的变化是多么惊人。
街道上还是人来人往,临国王女脸色奇怪地四处张望着,身体一点点往三个男人的方向靠。就在王女与展想墨相距不到一米的时候,剧变突然发生了!
临国王女一下向展想墨的方向扑去,然后下一个瞬间,展想墨的身形猛然向后一闪!躲闪不及的曾少离刚来得及抬头,就被跳起来的王女从头顶砸了下去——然后曾少离一掌拍开了王女;展想墨想笑又不得不忍住的表情;皇甫秋绝望而震惊地对王女大喊着什么;而临国王女先是余惊未了,接着勃然大怒对着皇甫秋大吼,最后看着皇甫秋愤慨地转身,惊慌失措地想扑过去拉住他的手……
画面一片混乱……
我和骷髅同时松一口气,然后骷髅手指轻动,画面再度回到临国王女砸到曾少离头上那一刻。
盯着画面,我琢磨了良久。怎么看那个所谓的“临国王女亲了曾少离一口”都像是王女砸下来时不小心嘴巴碰到曾少离头发的过程。
于是坦然,暗地里在心里对古代男人所谓的亲吻概念腹诽一番。
骷髅笑了:“女男授受不亲,按照规矩,若一个男子愿意主动亲吻女子,那便说明他愿嫁与这位女子。而若是一个男子被女子亲了,那便是这位男子已经被该女子烙下印痕。除非男子找到另一个女子亲吻,否则印痕便不可消去。”
“奇怪的规矩……”我无语。
骷髅忍俊不禁:“这是古时候流传下来的说法,从当年我未死前便被众人遵守。如今过了上百年,依然如旧。你便把它当做一个习俗吧!”
我也忍不住笑了,指着镜子道:“再放一次吧,我很奇怪为什么王女会突然扑上去。”
骷髅点头。
然后我们又看了相同的画面两、三次,却总也找不到疑点。
骷髅想了想,打了一盆水,对着平静的水面又施展开了法术。
这一次画面清晰了不少,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奇怪的地方。
“这里,有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骷髅伸手指向水面,“当她第一次经过王女身后时,王女一开始只是眉头一皱。第二次经过时,脸色就开始变了。然后王女开始向展想墨几人靠近,同时不住地东张西望。第三次次经过时,那个女人离得王女尤其近,而且好像还对王女说了一句什么。最后,王女就突然向展想墨扑了过去。”
……
“这个女的是人是鬼?”我问。
骷髅嘴巴轻抿:“我也不敢确定。若说她是人,临国王女每次出门,身边总会跟着大批便衣侍卫,那为何那些侍卫竟无一人将她挡住呢?再者,若她是人,彼此距离如此接近,别说曾少离与展想墨,皇甫秋也不是个吃素的。”
“可如果这个女的是鬼,应该不会在镜面上显形吧?”我咬着手指。
骷髅摇头:“我的法术已达到仙鬼级别,又多融合了一个杯盏,命脉相连,实力大增。除非是功力比我强的仙鬼乃至于妖鬼,否则都无法在我的镜面遁形。”
我呼一口气,看着水面上那抹红影,心里犯了愁。
如果说这个女的是人,能有实力不被众多便衣侍卫发现着接近王女,同时三个男人里实力最强的曾少离不会予以防备,武功高强得像鬼一样……
脑子突兀冒出一个自称是我“岳母”的某只,我嘴角抽了抽:怎么可能?
“怎么?你知道这个红衣女子的身份?”骷髅挑眉看我。
我摇头:“只是猜猜,不过应该不可能。不说了,先出去看看情况。”
骷髅点头,撤了水镜便挽着我走向大厅。
一阵喧哗声从大厅传来,隐隐能听见皇甫秋的声音:“我心意已决!既然佛门真言尽是虚假,难道还要我与红尘纠缠个不死不休?早日脱离苦海才是佛门正道!”
我有点懵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大厅。言笑直直撞到了我的怀里,一抬头,眼底还带着些许紧张的眼泪:“阮姐姐……皇甫公子要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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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
“年轻人不要那么激动嘛,不就是轻轻一个吻。所谓大江东区浪淘尽,一个吻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比起吻,你家王女那一下更像是砸到少离头上的。该干嘛干嘛去,赶紧回驿馆洗洗睡吧,别在那边老激动了!”
……
说实话,我有一个瞬间真的很想将以上那席话脱口而出的。
但是抬头看见皇甫秋红着眼睛死死瞪住我和言笑的样子,我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无比大的错误——千错万错,我不该将言笑带到大厅来!
看看!露馅了吧!
这人一理亏,就会心虚。于是我很没骨气地心虚了,准备出口的台词在舌头上溜一圈,咽了下去。我挪到皇甫秋面前笑得很狗腿:“皇甫公子,有话好说,何必激动得要去出家呢?”
皇甫秋抬眼瞪我:“我早该知道都是你的诡计!”
我尴尬地摸鼻子。
“原本就是那样,原本我就从红娘庙内求过姻缘。解签人曾说,我与王女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是尽早诡异佛门的好。”皇甫秋叹气,靠在桌子上,表情颓唐,“我不是不信,我只是不舍。所以才会在家业繁荣之后,还留在她身边三年。三年啊……我就是有再多不舍,这三年陪伴,也足够我断了所有念想的!”
“若不是你!”皇甫秋愤恨地抬头瞪我,“若不是你遣了这个男孩装作道童,故意骗我!我岂会上当!”
我更尴尬了。
又叹了一口气,皇甫秋感叹:“罢了……罢了!佛门之地自可还我一片清净,苦苦纠缠,永不脱身。我也是时候看破了……待得我与王女告别一番,我便上那隐尘寺剃度罢。从今往后,不再踏入这情情嗳嗳的苦水了……”
我一阵无语,对着骷髅猛打眼色:伯桃!救命啊!这人脑子被虫蛀了!
骷髅抿嘴想笑,忍了半晌,幽幽地开口:“皇甫公子,你心底清明,我们也明察秋毫。这戏,你就不必演了吧。”
话一出口,我和曾少离一众都微微诧异。
皇甫秋忧伤地开口:“演?演什么?我都已经沦落到了如此田地,还有什么需要演的?”
骷髅轻笑出声:“你最大的败笔,就是忧伤得过分直接。临国王女幕僚皇甫秋,性情冷淡,谈及情爱之事,情愫皆藏眼底。你敢说,你不是一开始就看穿了璐儿的计谋,将计就计?”
皇甫秋一阵沉默,然后眉眼一弯,露出一副灿烂至极的笑容:“没想到东祖国内竟然也有如此聪慧之人,你是谁?”
骷髅也不由笑了,伸手挽住我的手臂:“我可不是东祖国人,我只是璐儿的人。”
……
一阵沉默。
“对,我是早已看穿了这个计谋。”皇甫秋开口打破了平静,“能在王女身边成大事者,虽然一开始被蒙骗,但这等小事,过后一番调查也并非什么难以察觉。更何况,这扮演道童的孩子从未曾隐藏过行踪。”
“只要知道璐儿身边有个这样的人,再联系她主动寻上门来要为你牵红线的事情。你仔细一想,便清楚了个中猫腻。”骷髅总结,“假借他人之手成自己之事,聪明。”
皇甫秋对骷髅话中带刺的评价坦然接受。
我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理清他们说话的内容。眨眨眼,我宣布道:“既然这样,那我去拜访一下临国王女吧!”
皇甫秋几个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骷髅浅笑:“你已想好了对策?”
我点头,指了指展晴儿:“不过还得借用一下晴儿。”
我的手指指着展晴儿,眼睛却是看着蔺佑的。众人立刻很默契地将视线投到他身上,特别是展想墨,眉头皱着,颇有些压迫的感觉。
蔺佑的脸色变了变,忿忿不平地转头“哼”了一声。展晴儿立刻默契地凑上去安慰,自然又免不了一顿你侬我侬。
蔺佑舍不得展晴儿“抛头露面”,最重要是害怕我会趁他不在时,暗地里让展晴儿挺身而出,充当皇甫秋的“对象”。于是一来二去,总舍不得放展晴儿走。等到展想墨看不过眼挺身而出,让我和晴儿跑到驿馆的时候,已经第二天的正午了。
昨天一天,展家密探和曾家手下不断前来报告,说临国王女正率领大批人马在都城内四处搜寻着什么人。甚至曾家门下的将士们还纷纷到曾府报告,询问是否应该带重兵提防,以免王女突然发兵攻城。
皇甫秋对于这个消息表示面无表情,二话不说便进了曾少离给他安排的房间。“啪”一声,将自己锁了进去。
骷髅告诉我,其实他心里乐得很。
这也就导致了当我看到王女双眼无神,表情颓唐的样子时,很由衷地捧心发出了一声叹息:“啊……”
王女扶额,侧脸,专心致志地摆出一副残花败柳的姿势。听到我的声音,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继而又蔫了下去。
我凑过去装模作样地给她请安,看着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开口了:“王女啊,听说,你昨天调戏我家主子了?”
临国王女眼皮一跳,差点没蹦起来:“没有的事!那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我沉痛地叹了一口气,“大家都是女的,你心里想什么龌龊的事,我大概也能猜到。老老实实认了吧!”
王女气急,刚想掀桌子发怒,突然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你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是秋儿所说!?秋儿他现在在哪?”
我用看白痴的脸看着她:“谁说是皇甫秋说的,难道不可以是少离说的?”
“不可能!”王女很肯定,“良家闺男意外被女子吻上,那是丢脸至极的坏事。所谓家丑不出外传,曾少离身为东祖国京城大公子,不会不懂这个道理。若我没猜错,你必定是和秋儿碰了面,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件事的!”
我鼓掌:“不错嘛,有点头脑。”
听到我的同意,王女笑了,有点忐忑不安道:“秋儿他现在在何处?可是……生着气?”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我笑眯眯地看着王女。
王女警惕地盯着我。
我玩着手指感叹:“唉……皇甫秋可是你的幕僚。连你都不知道他在哪儿,我这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呢?你说是吧?”言罢,手掌若无其事地向前甩了甩,在王女面前摊开。
临国王女嘴角抽搐了几下:“你以为你不说,本王就查不到了?还是你觉得,本王手下的侍卫重兵都是吃白饭的?”
我“啧啧啧”地摇了摇头:“第一,昨天皇甫秋是用轻功飞走的,虽然你有让手下的侍卫追,但是跟着你出去散步的侍卫不多,人手不足。等到她们调配好谁保护你谁追人时,皇甫秋已经跑得没影了。第二,就算你查到、或者说你猜到了皇甫秋在哪里。有一点很重要的事情你可别忘了——这里是东祖,不是你临国。有很多地方,不是你这个别国王女想进就进的!”
……
临国王女脸色倏忽变得铁青,咬牙切齿地瞪我:“你待如何!?”
我笑眯眯地伸出手掌晃了晃:“赚点私房钱而已,没办法,我也要存钱养相公啊!”
王女翻了个白眼,伸手往腰间一拔,将腰上系着的白玉佩摘了下来,顺手扔给我。
我一把将旁边的展晴儿扯过:“看看,质量怎样?”
“玉质润滑,凝胶白玉,色泽剔透,上等!”展晴儿道。
我立刻绽出一脸笑容,忙不迭地把玉佩塞进怀里。
王女耐着性子看我将玉佩放好,忍不住开口:“现在你该说了吧?秋儿他到底在哪?他可还好?有没有……有没有受委屈?”
“我不知道。”我老实地点头。
王女的眼睛一下瞪了起来:“你什么意思?耍我!?”
“子曾经曰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是有信用有职业道德的人,说谎这么没品质的事情我从来不会做。”我将会武功的展晴儿拉倒身前,挡住王女的怒视,“我是知道他现在在哪。可是他好不好,有没有受我委屈,我要是知道了,你还不得过来打我?”
王女张口刚准备反驳,想了想,点了下头:“的确……”
我决定进入正题,斟酌了一下,沉痛地开口:“其实,今天我来,主要是给你带消息的。”
“消息?”王女看着我的脸色,有点紧张。
“第一,皇甫秋说,他准备出家了。”我慢条斯理地开口。
王女的脸色刷地变了:“不行!”
“我还没说完呢。”我不爽地撇了撇嘴,手掌若无其事地伸了出来来回晃着。
王女二话不说便从腰间扯下一把金玉锁,直接塞到我手里:“说!”
“皇甫秋之前曾经到佛门求了一道签,解签人说,他本就极具佛缘。之所以久久未入佛门,完全是因为尘缘未了,被红尘绊住了脚步。但他的尘缘也是这几年就到头了,除非成婚,否则只能剩下入佛门这一条路。”
王女一怔,迟疑片刻,脸上露出浅笑:“成婚的话……”
“所以!”我急急地Сhā嘴,笑眯眯地看着她,“我把晴儿带过来了。晴儿对皇甫公子爱慕已久,一直希望能够共结连理,而皇甫秋是王女你的幕僚。双亲不在身边时,自然以主上为大。所以,晴儿今天是来向王女提亲的!”
……
沉默了片刻,展晴儿和王女同时发出一声尖叫:“……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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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绝对不行!”反应过来的王女脸上多了一丝慌乱,眼神闪烁了几下,伸手指向展晴儿,“她明明已经有了京城三公子,两人伉俪情深,怎么可能还容得下秋儿!?”
“怎么不可能?”我推开表情委屈的展晴儿,理所当然道,“正所谓女子三夫四侍,本属自然。就连王女你自己也是后院拥挤,美男子抱了一个又一个。晴儿现在不过是准备娶两个,你有什么资格说她?”
“可是,秋儿……秋儿是不同的!”王女抿嘴,眼睛竟然微微泛红了,“秋儿聪慧过人,天性孤傲。如他这般男子,理应得到一个将他视若心头宝的女子爱护,一生一世,一心一意!而不是和别的男子共伺一妻!”
展晴儿下意识地想转身逃窜,我一把扯住她的衣领,指着她的脸对王女泫然欲泣:“王女,我知道你和皇甫秋认识了很久,一直将他当做亲弟弟般疼爱。但是你不能因为疼他,就不顾他的幸福啊!你看看,晴儿虽然外表看起来不怎么可靠,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好女人的形象啊!将皇甫秋嫁给她,可以的了!”
“可是我……”展晴儿慌张地Сhā嘴。
“她怎么配得起秋儿!”王女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手掌击下的地方,桌面木板“咔拉”一声裂了开来,锐利的木屑弹飞出去。其中几根长刺还直接飞到了我和展晴儿脸上,愣是在我们脸上划出了几道红线。
……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开口问:“哟,临国王女,原来你会武功的啊?”
于是在第一反应还没出口之前,我为了烘托自己激动的心情,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
王女蓦然抬头,一双眼睛血丝满布,就那么死死地盯住我。
我没出口的第一反应瞬间转变成了报警信号,当即就想拉着展晴儿挡住面前,然后问她:“晴儿,她好像生气了!你打得过不?”
于是向前的脚步“啪嗒啪嗒”地又向后挪了回去。
王女不明所以地瞪着我。
展晴儿和我比较熟,直接呆愣愣地问了出口:“璐儿,你跳舞呢?”
我干巴巴地白了她一眼,回头对王女道:“其实呢,我只是想用行动告诉你。有时候感情的事情,不进则退。如果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进了又退,退了又进,原地踏步。幸福就像踏步一样,不会一直留在伸手就能够到地方的。说到底,你也只是舍不得皇甫秋而已。”
王女听了,身形一晃,脸色蓦地变得苍白,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我受宠若惊:“王女,我知道你被我刚才一席真理说得很大彻大悟。但你感动归感动,千万别晕倒。”
王女脸色更苍白了几分,颤巍巍地举起手,痛苦道:“……砸,砸得太用力,好像骨头碎了……”
我:“……”
展晴儿:“……”
包扎完手,王女的心情也调整得差不多了。
沉思了半晌,她迟疑着开口:“所以,你是觉得——我舍不得秋儿?”
我一翻白眼:得,刚才那么洋洋洒洒一段话,看来她就听到最后一句。
王女将我的白眼自动理解为默认,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其实……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于情,秋儿在我落魄至极之时追随我,到如今已有四年多,我早已将他视若亲人。于理,秋儿为我身边幕僚志士第一人,才华谋略无人能及,少了他,我日后又该如何是好……”
我眨眨眼,意识到王女开始慌了。
从她说话时,将“本王”改成“我”就知道。
想了想,还是应该趁热打铁,趁她心慌的时候下重药。我眨眨眼睛,开了口:“你说,于情于理你都离不开皇甫秋。那我问你,于情,你真的是将他当做亲人?于理,你之所以留他,是因为他能帮你?”
王女眼神迷茫:“不是吗?”
我伸出一根手指:“我问你,假设有一天,你众叛亲离,在内中了毒,在外被朝廷追杀。那你觉得这世上谁最有可能对你不离不弃?”
王女眼神放空了几秒,也许是想到了她做的第一个梦,嘴角浅笑:“或许,会是秋儿吧……”
我伸出第二根手指:“我再问你,假设有一天,你选择放弃王女的身份,在山里野外过着隐居的生活,种田织布,自食其力。那你觉得这世上你最愿意和谁过这样的生活?”
王女眼神又放空了几秒,也许是想到了她做的第二个梦,脸诡异地红了红:“也,也是秋儿……”
我得意洋洋地伸出第三根手指,想了想,开口道:“我最后问你,假设有一天,你没有钱又没有好身世,甚至连人都不是……呃,那你觉得这世上谁最值得你不顾一切、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也想留在身边的?”
王女直接吸了口冷气,伸出没受伤的手倒了一杯茶,就直接往嘴里灌。
“一句话,你就是爱上他了!”我一掌拍着她大腿上。
“噗——”
展晴儿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闪,一拨水就那么直接地喷到了我的脸上。
我:“……”
我伸手抹了把脸,欲哭无泪:“王女老大,我知道你很激动……但也用不着请我洗口水吧?”
王女有些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嘴巴嗡动了几下,脸变得通红。
我看着她脸红的样子,忍不住摇头:“晴儿,你觉不觉得王女很假?都已经抱过几十几百个美男子了,现在居然纯情地玩脸红!”
展晴儿配合道:“是啊是啊……”
王女被我说得脸更红了,忍不住一下瞪眼:“你说什么呢!?我我我我我……”
“我什么?”我和展晴儿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顿时语塞,嘴巴张了半天,哑口无言。
我是笑着出驿馆的,带了满兜的玉佩挂件,鞋子底还塞了几块碎银——虽然是磕脚了点,但一点没有减少我心中的自豪感。
展晴儿比我笑得更舒畅,一脸逃过大劫的模样。
事实上,王女没有让展晴儿失望。在思考了几天以后,就扭扭捏捏地带着侍卫前往曾府,将在屋子里憋了好久的皇甫秋接了出去。并快刀斩乱麻地,接走皇甫秋的第二天便决定班师回国。一众人马兴冲冲地整理好行装,一路走到了城门处。
王女隔着老远见到我,就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她很感动,结果走近了,就听到她很得意似的冒出一句:“幸好,本王今日什么配饰都没带,连银票和碎银都没放在身上。”
我对她潜意识里的抠门嗤之以鼻,用眼神调戏了一番他们两个之后,仗着骷髅和曾少离几个挡在身前,愣是从王女的包裹里带走了一张纹了金线的棉被。皇甫秋笑得一脸光华四射,眼角两颗泪痣将妖娆妩媚发挥到了极点。也多亏他在一旁笑得那么妖孽,直接将王女的注意力都夺走了,连我借机多拿了两只银杯子都没注意。
皇帝穿着便衣也来了,美其名给王女送行,并风度翩翩地感叹了一下王女此次离去是如此的快,她的心中是如此的不舍。洋洋洒洒一席话下来,充分表达出了她对王女能找到爱慕之人的愉悦。重点放在她担心东祖国与临国之间路途崎岖,来回的路程诸多颠簸,希望王女以后没事就不要常来这里拜访,免得身体受不了云云。
皇帝说的话很好听,穿着的便衣也很符合大众美感。但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她便装出宫时,手上总得拿着些食物。
她到底是有多爱吃啊?
王女对我的想法显然有着认同感。
因为在皇帝念叨的过程中,她一直黑线地盯着皇帝手中自带的一包米花糕。
皇帝见她看得专注,想了想,有点不舍地从袋子里拈出一块糕点放在王女手上:“你走得匆忙,朕也没什么好送的。只好给你这么一件薄礼,以表一路风顺之意。”
……
王女看着手掌那块小小的粉红色糕点,很是纠结。
我一阵无语:一块糕点当薄利……你也太薄了吧!?
显然,皇帝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因为她抬头时看见了王女身旁站着的皇甫秋。然后她突然露出了一脸了悟的表情,笑道:“哈哈,一块糕点的薄利的确是单薄了些。虽然礼轻人意重,但朕身为东祖国之皇,难道还会吝啬?”
我感到稍微有点欣慰。
结果还没欣慰完,就看见她伸手,从袋子里再拈出一块糕点,郑重其事地放到皇甫秋手上。
……
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东祖国没有灭国是个奇迹。
一番礼节上的拜别结束,王女一众准备出发了。
骷髅站在我身旁,看着他们的马车向着城门方向驶去,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伸手捏捏他的掌心,他抬头,眼眸间满是笑意,刚想说话,突然脸色一变,猛然回过头去。
我莫名其妙地跟着她回头。
身后是流动自如的人潮,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
“明明妖气惊人……我的错觉?”骷髅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着。
我安慰地摸摸他的手,突然想起有个问题忘了问王女,急忙回头问道:“对了,王女,有个问题我忘了问你!”
“什么?”王女正准备转身,闻言心情很好地回头看我。
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跟她咬耳朵:“其实呢,那时候你向少离扑过去,是怎么回事?”
王女的脸色于是变得很五彩斑斓。
我眼皮一跳,还以为她准备发作,没想到她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拉到旁边小声道:“我告诉你,当日那个意外,完全是因为一个女子。若不是她蓄意靠近我,还……还说出那种……我定不会如此失态的!”
我好奇道:“她对你做什么说什么了?”
王女咬牙:“她狠狠地掐了一把我的腿间,然后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哟,ρi股不错哦!’……”
我:“……!!!”
皇家有妖(上)
我曾经地认为,那个穿着红衣服在王女身后来回溜达并直接导致王女蹦起来的女人是曾少离他娘。但是现在我才发现我想猥琐了。
能够说得出“哟,ρi股不错哦”这种让人眼皮一跳的话,在我记忆当中,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琅琊山女贼头头刘莲,貌美如花,身材劲爆,武功高强,外加——喜欢女人。
虽然我没有自恋到会认为刘莲突然溜到都城是为了我,但只要联系到她喜欢女人这一点,再联系到她吃了王女豆腐这一点,我就不得不认真地为都城众多女性同胞的贞洁感到担忧。
担忧人物一号:皇帝。
虽然这厮年纪貌似已经大到了我可以喊她做阿姨的程度,但是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再加上认识皇帝以来,她那脱线的性格和好吃的品质,真的让我怀疑她有没有过被人用食物诱拐的前科。
再天然呆的皇帝都是皇帝,如果刘莲真的对皇帝下手甚至将她拐带回贼窝里,负面效果绝对明显。
担忧人物二号:展晴儿。
虽然被头顶那个俊美嚣张的大哥遮挡住了些许光芒,但晴儿的样子也是出色得让我时不时想诅咒她的。别的不说,光是她能勾搭上京城三公子蔺佑这一点,就侧面体现出了她本身的质量。再加上她的武功水平……
如果刘莲对展晴儿动手的话,我只能说,她的后果一定会无比销魂……
蔺佑的手段,我已经很悲催地见识过了……
担忧人物三号:我自己。
……
怎么说我也是个被刘莲调戏过的人,我的担心不是没理由的。
要不要向皇帝报告一下刘莲跑到京城来的事情呢?貌似那个刘莲还是什么五大恶女之一,如果我打了她的小报告,搞不好还会有奖励呢!
我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骷髅不动声色地拽了拽我的手臂,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不要进宫。”
他的声音极轻,像风一样掠过耳边。如果不是我靠得他那么近,一定听不清楚。说完着四个字以后,他便退了回去,抓住言笑的手,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转到一边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皇帝突兀回头,笑眯眯地看着我:“阮爱卿,此次王女一事你处理得极好。朕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当日允了你,只要你让王女知难而退,便赐你紫秋杯盏一件。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宫去取啊?”
……进宫。
我忍不住瞟了骷髅一眼。
皇帝眨巴眨巴眼睛,极其猥琐地笑着凑了过来,小声道:“小阮子,正夫一来,你就怕事成这样了?嘿嘿,没看出来啊!”
我白了她一眼,干脆和她咬耳朵,极其真诚地说道:“没办法,我不听话,他不让我上床睡啊!”
我说话的声音不小,话一出口,包括展想墨在内的一众人都齐齐飞过来一记眼刀。骷髅脸色微红,嗔怒地瞪了我一眼,旋即快速地往皇帝身上看了看,眉头一皱。
皇帝背对着骷髅,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我看得一清二楚,嘴角忍不住一抽搐——我怎么觉得骷髅那眼神,看起来那么有杀气呢?
憋笑憋了半天,皇帝终于缓过劲来:“好了,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朕也要回宫,你干脆就跟着朕一同回去好了。”
骷髅眼神一冷,我脱口而出:“不行!”
“为何不行?”皇帝的眼神异常委屈,“有了正夫,你连岳母的话都不听了……”
“不是……”我转了转眼珠,凑过去跟她咬耳朵,“之前少离不是为了顾全大局,被王女啃了一下头吗?你也知道,女男授受不亲,少离为了配合我将王女解决掉,真的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你看,他今天都没有来欢送王女。我怎么也得先回曾府,好好抚慰一下他弱小的心灵不是?”
皇帝咬着满嘴的糕点,霎时笑了起来,一嘴的糕点渣滓顿时喷了我一脸:“少离被王女占了便宜的事情朕也知道,但没想到和你有关啊!说说,说说!你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忐忑不安地瞄了骷髅一眼,发现他没有不悦后,便放下心来胡侃:“现在还不好说,那啥,他被王女啃了一嘴以后,心情很差。如果我在他最需要被安慰的时候及时出现,那……”
“嘿嘿嘿嘿……”皇帝不由自主地奸笑起来,揽住我的肩膀就是一顿打气,“小阮子!所谓打铁要趁热,你可不能落下了这大好的机会!朕看着少离长大,最清楚他那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的性格。你好好安慰他一下,然后就可以……嘿嘿嘿嘿……”
我很狗腿地和她一起奸笑。
“所以,你就先随我进宫,拿了杯盏再出来和他温存一下吧!”皇帝总结道。
我:“……”
众人:“……”
“所以,今天我是非得进宫是吧?”我问。
“对!”皇帝应得很响亮。
“那我要是不进呢?”我不死心地问。
皇帝霎时拉长了苦瓜脸:“你不进宫,我顶多被骂两句,至于你嘛……”
展想墨几人顿时露出了悟的表情。
我好奇了:“谁敢骂你?不会是太上皇打算见我吧?”
皇帝干咳一声,眼睛向四周瞟去,展想墨几人很配合地别过了头。皇帝顿时咧嘴,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地道:“要见你的是你家岳父。”
“少离他爹?”我诧异地问道。
皇帝一掌拍到我头上:“是当今凰后!笨!”
皇帝那个“笨”字咬字清晰,语调高亢,至今萦绕在我耳边。
当时我挺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
但事实证明,我不但是笨,而是——极笨……
我竟然会说着说着就被皇帝塞进了马车!而且居然会挣扎着将一旁想拉住我的骷髅也扯了进来!
当第三次试图从颠簸得天翻地覆的车厢里钻出来被再次按回去以后,我放弃了挣扎坐回到骷髅身旁。
骷髅脸色阴沉地坐在车厢内部,从刚才被我不小心拽进来以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我琢磨着是不是我手劲太大,拉他进来时不小心撞伤了什么地方,小心翼翼地开口:“伯桃,你是不是刚才被我拉得……呃,哪里痛了?”
没有回应。
我狗腿地凑上去帮他捏肩膀:“来,我给你按摩……那啥,你刚才不是说了叫我别进宫嘛。你那语气太严肃,弄得我有点紧张。所以突然间被皇帝推进了马车里,动作难免大一点。你别生气,啊?”
还是没有回应。
我捏肩膀的手移到了他的大腿上,眨巴着眼睛表深情:“相公……你别生气……”
……不知是我眼花还是怎的,我总觉得骷髅的眼睛里好像要冒火了。
“伯桃,你怎么了?”我松手问道。
骷髅丝毫不动,动作和表情都固定着,雕塑一样。
……
这下再迟钝,我也看出了不对劲。
一把将骷髅的身子扳过来,我开始在他脚上背上找着东西。根据万有定理,鬼这种东西不管多高级,只要被贴上一道符,那多半会移动不能。骷髅现在这阵势,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被符咒贴上身了……
找了一遍,毫无结果。
我在骷髅身上摸了一遍,连鞋底都看过了。除了令骷髅眼睛冒火的同时脸上红晕愈发明显,并不断冒出细微的喘气声外,一张符咒都没有找到。
我挠了挠头,想站起身来。马车猛然一个颠簸,我一个趔趄,险些没从车厢里摔出去。手一拉上车窗,“呲啦”一声——车厢里华美的装饰布料被我很不厚道地撕破了一大片。
“天啊!这要多少钱……”我差点惊呼出声,定睛一看——破开的地方糊着一片黄澄澄的纸张,上面鬼画符似的画上了许多红色的字符。乍眼看去,很是吓人。
“该不会整个马车里都糊着这种东西吧?”我脸黑了,瞟一眼骷髅难看的脸色,心一狠,扑倒车窗旁就是一通狠撕!
一张张黄|色符咒被我从车窗的隔间里扒拉了出来,揉成一团踢到角落里。我扶起骷髅,小心地放到被我撕掉符咒的位置。
骷髅发出一声叹息,脸色缓了缓,一把抓住我的手:“璐儿……进宫以后,无论……无论如何,不可与我分开……”
我点点头,迅速亲了一口他的鼻子,转身扯掉车厢里的其他符咒。旋即坐到骷髅身旁,紧紧地抱着他,心底的疑惑一阵接一阵。
为什么骷髅会那么反对我进宫?
为什么皇帝会带我进宫,却让我坐上一定贴满了符咒的马车?
眼神放空几秒,我突然想起几天前和曾少离聊天说到的话题。当时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为什么有一个那么脱线的皇帝,东祖国居然还不灭国。
他不太理解脱线的意思,但还是笑着回答道:“东祖国圣上虽然天性好玩,不喜静坐,但论到治理江山平定社稷,圣上之后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凰后。凰后乃边土人氏,姓瑾名血色。早在圣上登基前便辅佐圣上夺得皇位,立下无数大功。虽然他为人低调,平素不轻易出宫,但却能将天下事了然握于掌间。能有如此凰后,实是我们东祖国国名制福。”
……
当时他说了一通有的没的,我也不是很注意听,唯一的感觉就是“原来这里有个男版的武则天”。
可是联系到骷髅先前告诉我的“宫里妖气极甚”,冒出我脑海的形象居然从武则天转成了妲己……
远目……
我抱着骷髅,终于意识自己即将见到穿越以来的第一个大Boss……
皇家有妖(中)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在我和骷髅第三次睡着的时候,抵达了目的地。
一下马车我就惊了。
先前和曾少离、展想墨几个进宫,不管坐的马车多华丽多美型,都必须在进宫的固定停车点停下。然后步行个几千米从宫门一直挪到御花园找皇帝。
可是这次我一下马车,竟然就已经到了御花园里!
这种前后距离极大的差别令我有做梦一般的感觉,同时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那句话咋说来着,历史中伴君如伴虎,向来凶残嗜血的皇帝突然对一个人仁慈,那说明这个人离死差不了多少了。虽然东祖国的皇帝距离“凶残嗜血”有着鸿沟一般的差别,但我还是很难放下心来——我担心的就是她突然间对我那么好,转头扔一张圣旨下来给我赐婚——先不论赐婚的另一个对象是谁,但我知道,如果不是骷髅的话,我这辈子就算玩完了……
感觉到我的紧张,骷髅紧了紧我的手,勉强对我笑了一下:“无论如何……我都在这儿……不离不弃,同生共死……”
我……默默地泪流了……
有必要讲得那么悲情吗?
我们只是来见一下皇帝他娘子而已——距离同生共死什么的,还是有相当距离的吧?
引路的男厮带着我们绕过长长的一道回廊。曲折幽回的长廊上,四周是排落有致的朱漆红木。中间镶着白色的明珠,幽灵般散发着青色的光泽。不远处是一个小巧的碧瓦圆亭,清水幽香环绕着圆亭。水中是欢畅游移的锦鲤,阳光折射下,微微泛绿的水面时不时透出锦鲤金黄|色的鳞片,光彩斑斑点点。
一个穿着金黄|色服饰的男子正背对我们站在圆亭里,一手扶着栏杆,另一手则在湖水中撒着鱼饵。都说人类审美观中有一种特例,一句话总结就是“背后是朵花,前面是乌鸦”。但如果这个男人不符合审美特例的话,光看他修长俊美的背影,都让我心里对他的正脸充满期待。
骷髅脸色一暗,委屈地白了我一眼。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被看见了,干咳几声,我开始小声地挑着那个男人的毛病:“伯桃你看,那个男的背影太没有气质了。啧啧,上身太长,腿太短,比例不对啊!”
骷髅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作答。
“真的……唉,不过也对,这世上还有谁的背影能比得上我家伯桃嘛?”我狗腿地粘到骷髅身旁。
“一边去。”骷髅没好气地嗔骂了一声。
“伯桃你看,那个男的手指那么长,看起来像洋葱一样。啊,那头发也长……伯桃我告诉你,头发长得太长发质容易变差。我觉得像你这种程度的长发最好看了!”
骷髅的嘴角终于向上扬起了一点。
我松了一口气,默默抹汗: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啊……
说话间,圆亭已经近在了眼前。
我噤了声,看着引路的小厮被黄袍男子挥退,装模作样地想给他行礼。
骷髅伸手止住了我,眼神犀利地往上一瞟,开口道:“一只山林小妖,不用给他行什么大礼。”
骷髅的声音绝对不大,但咬字清晰。我几乎是在他开口说完那句话的下一秒,就感觉到空气中泛着的“呲啦”作响的敌意。
黄袍男子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如墨的眼,眸中带着兴味的光泽,挺直秀美的鼻梁,唇有些懒洋洋地抿着。乍眼看去,很赏心悦目。
我啧吧着嘴巴暗自点了点头,作出评价:嗯,男人一个。
“果然是你!”骷髅的声音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我吃惊地看着骷髅:“你朋友?”
“鬼才认识他!”骷髅条件反射地蹦出一句。
我:“……”
黄袍男子:“……”
愣了半晌,骷髅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脸上青白红黑地变了半天颜色,狠狠地瞪向了黄袍男子:“为何你会在此地!?”
黄袍男子一挑眉,单脚翘起,无辜道:“为何我不能在此地?本宫可是这东祖国的凰后,贤惠爱民,父仪天下。我不在这皇宫里呆着,难道要去鬼都给自己挖坟?”
话一出口,我颇为无语了一阵。还以为自己找了个骷髅当相公,已经够非主流的了,没想到皇帝比我更紧追时代潮流——我这头成亲还是八字没一撇呢,她那边居然已经结婚了十几年……
骷髅脸上怒气更甚:“你是早已知道我出了鬼都不是?千方百计让璐儿进宫,还弄了一辆如此晦气的马车,你到底安何居心!?”
瑾血色无辜地摊手:“哟,小伯桃,你这话可是冤枉了我。你说说,先前璐儿进宫的时候,哪一次不是顺顺利利的?若不是我突然感受到都城内突兀多出了一股浓郁的鬼气,我也不会担心得立刻施法弄出一辆避邪的马车来呀!”
“辟……辟邪!”骷髅的音调猛然拔高了几度,“整个都城里,最邪气的就是你!”
瑾血色脸上一片喜气:“我知道,谢谢!”
骷髅霎时无言以对。
我心里颇为欢乐地鼓着掌,决定一定要学习他面对骷髅时淡定得如同面瘫般的气场——这种级别的能力如果能学到,以后我就可以把骷髅吃得死死的了!
……
骷髅顿了顿,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阵抽搐,开始幻想有一条鞭子将我抽打成翻滚状——为什么我总是记不住骷髅会读心术?为什么我总是要在他身边时才脑内那么多邪恶的念头?亲爱的,其实你和别人吵架时真的可以专心一点,不需要一直往我心里面钻也没问题……
瑾血色“噗嗤”一声,顿了顿,又“噗嗤”一声。
骷髅怒极,回头向他撒火:“再笑我就砍了你!”
瑾血色终于没忍住,“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边笑边断断续续地调侃道:“好解气……哈哈,太解气了……哈哈哈哈,让你当年把我扔出鬼都!哈哈,你看你看,报应来了吧!哈哈哈哈……”
我耳朵很灵敏地捕捉到了“扔出鬼都”四个字,心里一动,蓦然生出些听到了八卦的兴奋:“扔出鬼都?怎么说?”
“这话可说来话长啊。”瑾血色手一甩,不知从哪里摸出把扇子摇得惬意,“其实论辈分,我算是小伯桃的师兄……”
于是,一个瑾血色版本的故事登场了。
当年,作为童音麾下的大弟子,瑾血色每天的生活都很精彩。每一天暮色刚至,他就从打坐入定中醒来,马上跟着童音学习占星之术,如果占卜出来的结果是好的话,便下山修炼。如果占卜结果差强人意,则在鬼都中勤练飞天遁地之术。
他时常觉得,凡人与鬼怪妖精皆不相同,能够表现出各种情感。所以他会时不时下山,看着凡人们一颦一笑,感觉自己的内心也不断受到陶冶。
还有的时候,他会行至月老庙,看那前来跪拜的百姓们,总忍不住出手相助。
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便是这般,每日围绕着修炼和悟道进行。相信根据他的修为,没过多久,他便可以成仙了。
如果不是遇见她的话。
那时候,他正在山下修炼,化作了常人,看上了一副古董级别的名画。他温文尔雅地上前询问了价格,正准备掏钱之际,一个女孩童意气风发地走了过来,三言两语将那幅画为赝品的事情拆穿了……
只此一面,天昏地暗。
他开始对这个年龄尚小、但已然拥有上位者气质的女孩童有了兴趣。
于是不由自主跟在了她身后,听她说话,陪她看花。
然后一天过去,他诡异地升起了一个念头——想让鬼都的诸位见一下她。
于是带了她上山。
再于是,不知怎的惹了骷髅勃然大怒,对他施尽杀招。
最后他只记得自己被骷髅赶出鬼都,并勒令生生世世不得再回去。他也有哭过,问过,身为师父的童音却不管不顾,将他弃于身后。
于是,他便只能跟了那个女孩童走。一转眼,十余年过去,那个女孩童成了东祖国一国之皇,而他,则成了她唯一夫郎。
瑾血色说得很动情,扇子摇着摇着,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手帕,一个劲地往干涸的眼角抹。
我疑惑地看向骷髅。
骷髅冷静无比道:“他撒谎。”
然后,一个骷髅版本的故事登场了。
当年,作为童音麾下的大弟子,瑾血色每天的生活都很精彩。每一天暮色刚至,起床,开始数天上的星星。如果数到他觉得无聊的时候,星星数目是单数的话,他就下山偷一只鸡吃。如果数目是双数的话,就敲着铜锣从鬼都的这一头跑到那一头,将所有还在睡梦中的鬼怪吵醒。
他没有一刻能在鬼都里坐得住,总喜欢有事没事往山下去溜达。今天变成没有头的男鬼追着早起的卖烧饼人跑,明天变成一只血淋淋的手将夜起撒尿的小孩吓到尿裤子,然后看着那些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哈哈大笑。
偶尔他也会跑去月老庙,看见哪家女子长得最漂亮了,就施法将她的姻缘签扔到长得最丑的男子身上。那些凡人看不到他作怪,只见原本应该掉在地上的姻缘签居然飞了十几米落到远处磨刀杀猪的某家壮男头上,皆道是天赐姻缘——于是一对新人便在新娘子欲哭无泪的挣扎中被送进了洞房。
他的生活就是这样,每日围绕着恶作剧进行。童音曾经仰天抹泪,说如果他再这样闹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道士给收了去的。
他很深情地回道:“不怕!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来救我的!”
鬼都众鬼怪于是泪流满面,日日祈祷真的能有个道士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只妖孽收了去。
可惜,据说那群想前来斩妖除魔的道士们出门前都占卜了一下,结果是大凶。总结了一下自己性命与黎民百姓偶尔被骚扰的重要性,所有道士整齐地缩在了家里没有出来。
就在众鬼怪悲伤得欲罢不能的时候,老天爷终于听到了它们的声音……
那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瑾血色披着件破烂的麻布袍子蹲在路边和卖烧鸡的老大爷讨价还价。就在他说好了一根鸡腿再加半截鸡脖子五个铜板的价格时,一个小孩飞快地从旁边窜了过来,将那整只鸡抓起就咬!
……
那就是孩童时期的皇帝。
皇家有妖(下)
东祖国的百姓都道当朝圣上与凰后乃天作之合,两人伉俪情深的同时,还将东祖国统治得妥妥当当。对内,百姓丰衣足食、生活和乐。对外,邻国交好,四海升平。别的不说,光是我之前和曾少离几人出门吃饭,在酒楼里听到的
我想如果他们有幸能听到自家皇帝和凰后抢烧鸡抢回来的罗曼史,一定会感动得想哭。
跑题了,扯回去。
话说当时到嘴的烧鸡飞到了别人嘴里,瑾血色自打在鬼都混出头以后就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事情。所以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他对面前这个抢食的女孩童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用骷髅的话说,他找虐了。
趁着女孩童吃鸡的时候,用法术烧她的衣角——结果那小孩拍火苗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某路人,还碰巧将路人手中捧着的一碗新鲜猪油打翻到瑾血色身上——连带着自己拍火苗时不小心拍过去的几点火星。
于是瑾血色迅速从看火的变成救火的,又叫又跳,好不容易混进人群里化形溜走,才止住火势。
被火烧了一通的瑾血色怒火更甚,跟在女孩身后走了半天。路过某件客栈下面的时候,用法术将客栈里头一桶脏兮兮的洗脚水移了出来,从女孩的头顶“哗——”一声倾盆倒下!
……
被浇透的人自然是他自己。因为女孩居然在那桶水倒下之际突然发力,“嗖”地向前冲去!他条件反射地一把扑向前想抓住她——结果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了。
悲催……
怎么说那也是未来皇帝,虽然才是屁大的孩子,但照骷髅的话说,凤气护体还是有的。可惜,当瑾血色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无用功的时候,他已经被马踩了两次、被看猪肉的屠户甩出来的刀敲中三轮、被两个街头对打的泼夫造成大小误伤不计其数……
我回头看向瑾血色,一双死鱼眼将心底所有的失望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他干咳了几声,专心致志地抠着指甲。
我翻了个白眼,问骷髅:“然后呢?”
“我们当时都在鬼都,上面的场景,也是从镜湖里看到的。”骷髅轻描淡写,“见他吃了那么多次瘪,我们料想他应该会有所收敛。再加上那段时间鬼都阴气外漏,白天众鬼都不精神,我们便都洗洗睡去了。谁还知道他后来怎么样!”
我:“……”
我:“我觉得你们真的没有一点同胞爱。”
骷髅浅哼一声,别过了头。
我故事没听够,意犹未尽地问瑾血色:“后来呢?”
“后来,我突然发现她就是我一生所求,我与她女才郎貌玉女金童……”瑾血色还想走文艺路线,被我瞪了几眼,终于气馁,“好吧。我算了一下,发现原来她是未来皇帝。正所谓晚巴结不如早巴结,难得连天都给我一个那么好的机会,让我在距离都城偏远的地方见到未来皇帝!我当然得粘上去!”
“哈哈,然后你就跟着她跑了?”我笑得合不拢嘴。
“我岂会做出如此鲁莽之事。”瑾血色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冲骷髅一怒嘴:“我后来有将她带回鬼都,本想让师傅它们看一下没想到它们突然怒了。一个个都冷面对我,小伯桃还直接将我和我娘子扔出了鬼都!这世风日下,世道沧桑……”
瑾血色说着说着,手帕一甩,“哗啦”地变成了桌布,抽泣地往眼角抹去。
我果断回头指责骷髅:“伯桃,你们那样做是不对的!”
“是吗?”骷髅面无表情,“正午时分,阳光火辣,正是一天之内阳气最胜阴气最弱的时期。鬼都众鬼怪都在睡觉修行——他突然间带着个凡人的小孩子将我设在鬼都入口的结界踹开,然后将我从坟地里拖出来,让我腾出房子借给那小孩上茅房……”
骷髅顿了顿,挑眉看我,一股气势不怒自威:“我不把他们扔出去,难道还要给他们沏茶?”
“……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他是自作自受。”我讪笑道。
……
瑾血色摊手感叹:“璐儿,你好歹也算是本宫半个儿媳妇。虽然小伯桃的确是凶悍了点,但在本宫面前,你起码也该维持一下英姿飒爽、不畏夫君的形象吧?”
我嘴角一抽搐:又是儿媳妇……你脱口而出这个称号时,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身边那位的感想……
果然,骷髅瞪向了瑾血色:“你少在那边贫嘴!今日让璐儿进宫,你总不会是想炫耀当初的事迹吧?有话快说,我们忙得很!”
瑾血色迅速露出一抹揶揄的笑容:“忙着行床第之欢?”
骷髅笑得比他更欢畅:“是又如何?”
瑾血色:“……”
瑾血色:“好吧,我的确有事相求。”
正常情况来说,我是一个心地善良、积极向上、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虽然还没有像曾少离那样助人为乐到走火入魔的状态,但还不至于报复社会。如果认识的人有什么困难,而我又能帮得上忙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
但那只是正常情况下。
穿越到古代不算正常情况,认识的人是个自称为我半个岳父的皇帝她相公——这不属于正常情况。
所以就在瑾血色“有事相求”的“求”字还挂在唇边时,我就脱口而出:“不帮!”
……
骷髅和瑾血色都有一瞬间的恍神。
但很快,骷髅便反应了过来,唇角轻扬:“好。”
“好什么好!?”瑾血色慌了,“我还没说让你们帮什么呢!”
“你们皇宫那么多人才,非得我们帮忙吗?”我撇了撇嘴。
“这件事唯有你能帮上忙!”瑾血色义正言辞,“你是本宫心目中独一无二的人选啊!”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历史上,大人物忽悠小人物去拼命送死的时候都说对方是独一无二的人选。后来呢,他们只好用些独一无二的死法来证明那些大人物目光如炬……”
瑾血色举手发誓:“本宫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骷髅一声冷笑:“你从来就不是人。”
瑾血色完败,咬着手帕恶狠狠道:“你们先听本宫说完!”
东祖国是个富裕之国,盛世太平,百姓生活惬意。再加上当朝圣上治理得当,群臣忠贤,守住边土的将领又个个爱国守法,可谓国泰民安,充分显现出群体的力量。
然而说到东祖国的富裕,就不得不提到东祖国首富——钱家。
钱家,家如其名,相当于东祖国第二个国库。作为一个商贾之家,钱家的准则是“没有不做的生意,没有不赚的钱”。不管是高级一点的酒楼、客栈、布料店、古玩店,还是低级一点的棺材铺、窑子、倒买倒卖黑市,钱家可谓一手包办,将垄断生意的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般来说,有钱人家一旦荷包鼓起来,就会很空闲。这人一空闲,就会遐想很多不应该想的事情。
譬如升官,譬如上朝,譬如把自己儿子塞到圣上的后宫弥补一下资源缺失。
……
但是,以上遐想从来没有在钱家出现过。
钱家人始终专心致志地做着生意,垄断了本国经济后,就开始向外发展。朝廷也从来不会故意给钱家穿小鞋,反而时时扶持,多有维护。
瑾血色的解释是:因为钱家本来就是皇室的一个分支。
皇室中人,总会有几个特别无聊的。他们或者是对权势不感兴趣,或者是希望通过发展商业内部刺激国家,让百姓丰衣足食。这部分人从皇室中脱离出来,组合成以“求财”为目的的钱家。明面看来,钱家是一路扶持着当朝皇帝登基的暴富之家;暗地里,他们也是皇室中一批对皇帝及其忠实的皇亲国戚。
瑾血色身为骷髅的师兄,读心术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早在钱家成型之前,他便将那批脱离皇室的人调查得清清楚楚,避免她们心底藏着什么谋反的想法,将来会危害了皇朝。庆幸的是,那批人各个耿直正义,对皇帝也是忠心无比,从来没有捅出什么篓子。
钱家的生意愈做愈大,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当初从皇室脱离出来的人都各自有了婚配,钱家的掌权从上一代移到了下一代手中。
向来平静的钱家,开始闹事了。
“闹什么事?”我问。
“分家。”瑾血色抑扬顿挫道。
“那算什么事啊?”我翻了个白眼。
骷髅浅笑:“分家,在普通的商贾之家里发生,兴许只是小事。但钱家是皇室中人暗地里脱离皇宫组成的家族,背后与宫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蓦蓦然说要分家,必定与钱家内部有关,甚至,会关联到她们对圣上的态度。”
“她们针对的是本宫!”瑾血色忿忿不平道,“那群黄毛丫头,说什么凰后进宫多年毫无所出,实在有违父仪天下的原则。现在她们分成了两派,就着要不要给圣上后宫进贡美男子的问题吵得欢呢!”
骷髅露出了一脸看好戏似的笑容:“既然你如此烦恼,干脆生个孩儿,堵了她们的嘴不就成了。”
瑾血色咬手帕:“人妖本来就殊途,你和璐儿尚且生不出半人半鬼的孩子。没个三五十年,难道我……本宫生得出半人半妖的娃!?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骷髅笑眯眯地一字一顿:“不、帮。”
瑾血色跳脚,想了想,手一晃,一件紫色的杯盏倏忽出现在掌心。
“嘿嘿,帮了本宫的话,这紫秋的第三个杯盏就是你们的了。”瑾血色笑得很猥琐,一脸诱惑小孩的怪大叔模样,“如何?心动吧?这可是本宫花了大心思才找到的!”
新地遇故知(上)
骷髅看了看杯盏,又看了看瑾血色,笑了。
“你当我是没有法术无法明辨真假的常人吗?说什么花了大心思找到的——这明明就是八年前,你派人打扫皇宫库房时找到的。”骷髅说着,伸出手指在杯盏上抹了一下,“啧,还沾满了灰尘。”
“你偷窥我!”瑾血色义正言辞道。
骷髅弹飞指尖的尘土,好整以暇:“怎么说?”
“你要不是偷窥我,怎么会知道这是我八年前派人打扫库房时找到的?”瑾血色敲桌。
骷髅摇头:“首先,这百年来我一直在找紫秋失散的杯盏,每隔一段时间便用镜湖搜索四方是我的习惯,你也知道。其次,虽然你没良心地跟着皇帝跑了,但鬼都的众鬼怪还是会关心你的处境,所以我在搜索四方的同时,偶尔也会绕道去看一下你。结果一个不小心看到你派人打扫库房,又一个不小心看到扫出了个杯盏。”
“那你怎么不来拿啊?”我恨铁不成钢。
骷髅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你当我不想?原本我是打算亲自出一趟鬼都的,可不想逢生城来了个道士,以除妖为名施展法术,将鬼都附近的灵气吸取了一空。我别无他法,只好联合鬼都众鬼稳住根基,阻止灵气外泄。一时便耽搁了下来。到后来,灵气平稳了,可你又来了,谁还记得宫里有什么杯盏……”
我咧嘴一笑,表示骷髅的话对我很受用。
抬眼瞟了一下瑾血色,骷髅高傲地别过了脑袋:“当时我还在想,瑾血色找到杯盏,应该会给我送来。不料在鬼都平稳灵气,一等八年,这厮居然随手就将杯盏放到角落里。你说,这等没有良心的妖,若不是有事相求,我还不一定能见到杯盏呢!”
瑾血色眨眨眼,讪笑地凑了过来:“师弟,我错了。”
“错在哪里了?”骷髅的手指扣着木桌。
“这紫秋杯盏对你是多么的重要啊!当年那些打扫的侍卫们将它呈上来的时候,我就应该一眼看出它的真身。而不是随便扫一眼,觉得有些眼熟,随即便将它塞到角落处。你要相信师兄!师兄与你感情如此深,若我认出了它的模样,定会马不停蹄地赶到鬼都,亲手将它送到你手上的!”瑾血色低眉,侧脸,捧心状。
我无语:“你的意思是,八年前你没有认出这是紫秋杯盏。隔了八年后,你有事求伯桃,就突然认出了杯盏的真身?”
瑾血色深情地点头,一双眼睛对着骷髅吧嗒吧嗒地眨。
我和骷髅为他脸皮的厚度扼腕。
骷髅突然笑了,两个小酒窝挂在脸上,满是顽劣调皮的神色:“璐儿,告诉你件事儿。这皇宫内虽然有凤气护体,但由于深宫妖气逼人,护主的凤气无法遮挡住所有地方——例如,藏宝阁。”
瑾血色一怔。
我一捶手,配合地感叹:“我看现在天气晴朗,今晚一定是月黑风高的好日子。来了这里那么就,一直没有机会四处参观。正好我对皇宫藏宝阁里面的景色很感兴趣,不如今晚一起来看看吧?”
瑾血色笑容僵住。
骷髅捂唇浅笑:“璐儿你做什么,我随你便是。”
瑾血色委屈地看着骷髅,开始了深深浅浅地呼唤:“师弟……师弟……你这种想法不对啊!皇宫后院就是你师兄我的家,你趁着晚上过来逛藏宝阁,不就是给师兄我拆台嘛……师弟啊……师弟……”
……
看着瑾血色这幅狗腿的模样,我突然很想对他说一句:二师兄,别叫了……
饶是瑾血色叫得深情,骷髅还是不斜视地看着我,一脸正在思考今晚行动的模样。
瑾血色看了半天,终于意识到骷髅不是在说笑。
敛起笑容,瑾血色忽然一本正经道:“话说回来,钱家公子钱棠,可是享有京城四公子之誉的美男子呢!”
我和骷髅:“……”
我:“你不觉得自己的思维跳得太快了吗?”
瑾血色摇头感叹:“钱棠样貌俊美,知书达礼,在商业上的才华可谓出众,还秉习了商贾之家的好胜性格。早些年,京城十公子榜出来以后,他便对排名在自己其上的曾少离、展想墨和蔺佑深感不满。啧啧,幸好他为了家族的生意,一直随母亲在南方处理业务。不然,若是他来了都城,不知会闹出什么呢……”
骷髅沉默片刻,平淡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瑾血色摸着下巴道:“听说,此次钱家分家,牵扯颇大。钱棠怎么说也是钱家一枝商业奇葩,为了避免分家一事连累他,我特意让他娘派人将他护送进都城。”
骷髅眼睛眯起。
瑾血色若无其事地挖着耳朵:“早上好像刚刚收到下面的人来报,说什么‘钱公子的马车距离都城还有多少多少米,应能在黄昏闭城门之前赶到’。”
骷髅勾人的眼眸折射着凛然的光芒。
瑾血色擦擦手指,打了个呵欠:“听说钱棠对此次到都城很是愉快,还计划了一个拜访计划。我想想,在我和我娘子之后,他拜访的第一个人,会是曾少离呢……还是展想墨呢?”
骷髅淡定地思考了片刻,眼角突兀一抽。
将手肘撑在桌子上,瑾血色笑眯眯地开口:“师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回到曾府,骷髅将言笑和曾少离、展想墨拉入内室密聊。
半柱香的时间还不到,几人便从里面出来,一脸正义地吩咐下人收拾东西。一时间,奔走喧哗的下人和侍卫熙熙攘攘,将过道都挤得水泄不通。
我从人群中将被淹没的言笑捞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踹口气,就被身后的展想墨拽进了马车。霎时,一阵天旋地转,马车颠簸着,以每秒五米的速度向前狂奔……
黑压压的车厢内,我和骷髅大眼瞪小眼。
“伯桃,其实我没有那么花心。虽然偶尔我也会被美□惑,但总体上来说,我还是个很有节操的人,关键时刻绝对会坐怀不乱。”我举起三根指头发誓,“所以你不用这么慌张地带着我逃亡……”
“银两已经备好,其余衣物包裹会随后送上。”一个声音在右边响着。
“话可不能这么说。”骷髅抬头,媚眼如丝,“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家里有几个人我早已想好,忽然来个变节,你让我这个当正夫的如此处理?”
“我已经遣人通知了佑儿,他说片刻之后便会随同晴儿追上。”另一个声音在左边响起。
“就算这个理由说得过去……”我往车厢背上一靠,伸手指向两边,“那为什么他们也会在马车里?”
一左一右,展想墨和曾少离倏忽抬眼看我。
骷髅笑了:“于情,少离曾帮过你数次,解救你于危难之中。于理,你曾答应当少离的保镖,护他无碍。如今钱家公子来都城,虽然不一定掀起什么大风波,但按照少离好静远的习性,还是暂且退避的好。如此一来,我们前往南方办事,带上他,可有不妥?”
我恍悟:“合情合理。”
曾少离梨涡浅笑,感激地向骷髅点点头。
“可是展想墨呢?”我不爽地看向了左手边。虽然近些日子他收敛了许多,但出于他在我心目中糟透了的初始印象,我始终对他没有多少好感。
展想墨被我的语气呛到,眼睛一瞪,倏忽地红了眼眶。
骷髅迟疑片刻:“于情于理,他随我们来,确实不妥……”
气氛一下降低到了一个境界。
言笑小心翼翼地找借口:“我们此次出去,就是为了解决大问题。既然是为了解决大问题,那自然要有所依仗……”
我悟了。
就像黑店必备打手一样,青楼必备老鸨一样。
出门在外,特别是挂上了个“替皇帝办事”的门牌以后,自然也要有点能充身份装大款的象征。
尚方宝剑什么的……我就不指望了。但好歹能有个皇帝御子啊!
别的不说,相信光是展想墨一个人站出去,凭借他骨子里暴躁火辣的气场,就能让钱家一众人偃旗息鼓。
默认了展想墨的存在价值后,马车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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