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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成王败寇(2)

许惊弦知道鹤发知人善教,于旁敲侧击中借机点拨自己,暗生感激。与鹤发不过半日接触,却已令他受益良多,看待世事的眼光与以往大不相同。

童颜犹不服气:“话虽如此。但只恐不曾制住恶人,却先死于恶人之手。”

鹤发笑道:“所以才要先提高自身的能力,先立于不败之地,再另做取舍,方为上策。”听鹤发说到“立于不败之地”几个字,许惊弦心中一动,不由想到了在鸣佩峰后山与愚大师共同研究的“弈天诀”。

作为四大家族的上一代领袖,愚大师在武学上的造诣只怕并不在当世的任何一人之下。他于百岁高龄从棋理中参悟出“弈天块”,虽与当世武学的原理完全相悖,却是另辟蹊径,讲究“守虚极、至静笃”,故意不断露出破绽,诱敌发招。其要旨正是不求胜先求和。

而许惊弦目前的武功正如鹤发所说,虽然伤敌无力,却也不会轻易受制于人。在这种万中无一的情况下,“弈天块”恰好能大派用途,再加上可料敌先知的“­阴­阳推骨术”,尽管他欠缺内力,难以一招制胜,却也未必输给任何人。

三年前,他曾与愚大师戏言要做“弈天门”的开山祖师,假以时日,当年的玩笑话当真能够实现也未可知……

许惊弦握紧拳头,遥望远方,朗声道:“我明白了!”

鹤发惊讶地看向许惊弦,感应到他的身上仿佛突然多出一份坚定与自信。或许连鹤发也根本意料不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却让许惊弦清楚了应该如何发挥自身长处,从此树立起一份对武学的信心。

行了半日,三人来到一片开阔地带,前方的冰河分成两道支流.一条往南,一条往东。寒流来袭,狂风骤起,三人皆有武功还可忍受,躺于木板上的苍猊王在伤重之余却耐不住寒意,虽未发出呻吟,但鼻间喘息粗重。

三人在河边歇息了一会儿,勿匆吃些­干­粮,但那苍猊王依旧不饮不食。许惊弦只怕苍猊王伤重不支,不免有些着急,但游目四望,数里方圆皆是一片空旷,全无遮掩,莫说不见人烟,连个避风处也寻不到。

虽然许惊弦起初是为了扶摇与苍猊王作对,但如今见它落难至此,实不愿它丧命于同类之口。他本以为苍貌群无法涉河来袭便会就此罢休,但河对岸的那群苍猊依然紧随,吼叫声不时传来,敌意丝毫不减,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了解这段恩怨。

他望着身受重伤的苍猊王,想到它曾是昔日的兽王,如今却众叛亲离,反被族群追杀,而自己此刻也成为了御泠堂的叛徒,不由大生同病相怜之意。低声叹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既然不容于苍貌群,不如以后就随着我同走江湖吧。你且放心,我必会好好照顾你的。”

许惊弦又唤来扶摇:“你两个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须得和睦相处,不要再生事端。”扶摇感应到主人对苍猊王的善意,仿佛打招呼般对着苍猊王咕噜了几声,但苍猊王却全无反应,也不知是否听懂了许惊弦的话。

一行重又上路,按理说他们本应往东而行,但东边的这条冰河河道较窄,那群苍猊或会寻机偷袭,虽然不惧,几人却担心无法照应到苍猊王。

而童颜巴不得在吐蕃多留些日子,便对鹤发道:“我们还是继续往南行吧。最好能找到吐蕃人的帐蓬。这头苍猊体格健壮,只要好好休整几日,便可康复,那时我们再回乌槎国也不迟。”

鹤发瞧出许惊弦的心意,并未反对童颜的提议,只是忧心忡忡地望向对岸:“这条冰河只怕无法阻住猊群,若不得不与它们交手,尽量少开杀戒吧。”

三人再往南行了几里路,忽然听到身后隐隐有马蹄声响。

就见来者是一支十余人的骑队,马背上的骑士并非吐蕃服饰,而是统一的灰衫长袍,看来应该是汉人的马队。而且众骑士除了领头者外皆是面蒙黑纱,身挟兵刃,不知是何来路。

童颜悄悄问许惊弦:“是御泠堂的人么?”

许惊弦摇头否认。

童颜注意到骑队中尚有几匹背负空鞍的马儿以备换骑,顿时喜道:“那就好了,我们可以向他们买马,驮着苍猊赶路岂不省力?"鹤发却沉声道:“徒儿且莫心急,只怕这并非普通的马队,先静现其变再说。”

童颜听鹤发语气郑重,心知有异,再细细看去,只见那些骑士中有几人头戴高冠,背Сhā拂尘,竟似是道门中人,而他们马鞍上挂着的兵器长短粗重不一,有的甚至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奇门兵刃,显然不会是普通道士。

许惊弦亦是大觉惊讶。吐蕃国尊崇佛门,寺庙随处可见,却并无道观。这些远来的道士不知是何来路。而且整个队伍行进间几乎寂静无声,不但没有任何交谈喧哗,连马嘶声都不可闻。

来骑共有十一人,除了领头者一马当先,另十人前四后六,隐隐排成阵型,每一名骑士之间都是分毫不差的五步之距,仿若以尺丈量过,既不妨碍行动,又可相互照应。转眼间骑队已至,领头的灰衣人发出一声短哨,马队整齐划一地停步在许惊弦等人的十步外,连那几匹背负空鞍的马儿也不例外。

若是他们换上士兵的服装,俨然便是一支纪律森严的部队,有着不容忽视的战斗力。在这积雪皑皑的白­色­高原上,骑士们灰扑扑的长袍散发出比风更冽、比雪更冷的寒意。

鹤发师徒与许惊弦暗中戒备。只见那领头的灰衣人年约三十出头,身材羸弱,形销骨立,相貌枯瘦,面­色­蜡黄,双目似开似闭毫无神彩,乍望去犹如沉疴待毙的病人。他下颌蓄着短须,却有意露出右腮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仿佛被活生生剜去了半边下巴,令这张了无生气的面孔多出一份冷硬与残酷。而他马鞍下正挂着一个圆锥形的铁铊,那铁铊巨大如斗,恐怕足有三四十斤的量,以长长的银链相系。那银链在冬日的阳光下反映出耀眼的光芒,透出一股死亡之气!

而其余灰衣人全部面蒙黑纱,只露出双眼,每道眼神都是­精­光四­射­,寒冷如冰紧锁在三人身上。那是战场上两军对峙对时、一触即发的目光,只有经历过无数生死、见惯了无数血腥,并且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血­肉­之躯以换取胜利的士兵才会拥有的目光。

鹤发心头一惊,他江湖经验丰富,博闻强记,已隐隐猜出这十一名骑士的来历,只是不知对方的目的何在。而许惊弦与童颜面上若无其事,暗中却各自运气待战,对方虽然尚未刀兵相向,但那一股凛冽的杀气已席卷当场,直如实物般扑面而来。

鹤发对领头的灰衣人拱手道:“这位壮士请了,不知有何指教?”

灰衣人也不下鞍。只在马上略欠了欠身:“你们要去往何处?”

这句话殊无礼貌,却问得理所当然,仿佛他就是高原之主。而那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却聚而不散,大概是其人修炼了一种古怪的内功。

鹤发未明对方来意,笃定地一笑:“我与两个侄儿来自南方小国,游历吐蕃数月,如今正打算回家。”

灰农人的目光从鹤发转到许惊弦。再望向扶摇与苍貎王,最后才缓缓落在童颜身上,微眯的眼睛蓦然睁了一下,瞬间又恢复原状。

这一刹。许惊弦感觉到他的眼神极其诡异,不但混合着嗜血的兴奋与遇敌的挑战,在那凌厉的目先中还仿佛散发出了一种古怪的气昧,一如蛰伏于暗处的猛兽吞吐出的浑浊气息。

他从未想象过,竟会遇见如此有“味道”的杀气!

鹤发知道童颜­性­格急躁.唯恐他沉不住气,暗中拉他一把,上前半步隔断灰衣人的视线,淡淡道:“我这两个侄儿都未见过什么世面,可莫吓坏了他们。”

灰衣人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声:“果然是个好叔叔,”他目光一转,望向遥远天际的一朵乌云,悠然道,“暴风雪就要来了,若是先生照应不了小辈,最好分头躲避一下。”他说完这句奇怪的话后,也不等鹤发回答,便嘬­唇­打了个呼哨.竟就此率领手下扬鞭策马,飞驰而去。

等骑队远去后,许惊弦向鹤发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鹤发并不正面回答,喃喃自语般道:“我只希望不要再见到他们。

不等许惊弦与童颜开口,鹤发一摆手:“我知道你们有满腹的疑问,伹是先不要说出来,且待我整理一下思路。”

看着鹤发眉头紧皱的凝重神情,许惊弦与童颜互望一眼.心知对方必是大有来历。许惊弦的心思敏锐,回想方才这群骑士的诡异行亊,极像是在搜寻仇家,莫非是鹤发昔日的敌人?可是凭那领头灰衣人望向意颜的眼神推测.却似乎只是针对童颜一人?他低声问童颜:“你可认识那个人?”

童颜摇摇头:“我从未见过此人,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有着极浓的敌意,不知是何缘故”

许惊弦点点头:“或许是你无意中结下的仇敌。”

童颜不屑地一声冷哼:“瞧他目中无人的样子,似乎别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我最看不惯这种人,不招惹我也就罢了,否则必定要给他些教训。”

话虽如此,但每个人都看得出来,灰衣人那目空一切的态度并非来自狂妄无知的傲慢.而是源于本身超强的实力。单从控马之术上判断.除了灰衣人之外,其余十人亦皆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离手,这十一人聚在一起实是一股任何人也无法忽视的理大力量!

许惊弦正­色­道:“你可不要轻敌。我知道那个灰衣人的奇形兵刃唤为“飞铊“。你可注意到那根系在飞铊上的银链有多长么?”童颜微闭双目回忆道:“那根银链在他腰间缠了两圈,再加上悬垂的长度,应该足有七八尺。”

许惊弦叹道:“铊重一分,链短一尺。三尺为下,五尺为中,七尺飞铊,难逢其敌。铊体中间多穿有曲孔,飞行中可发出空鸣之声,裂人心魄,不过尽管飞铊练成后威力巨大,但若使用不得其法,极易伤及自身,厉于很难掌握窍要的兵刃。我看那飞铊只怕有三四十斤重,此人当是劲敌。”

鹤发终于开口:“飞铊在奇门十八刃中排名第十四,江湖上极少见到,想不到你竞能认得。”

许惊弦谦然一笑,垂首不语,神­色­间隐有伤感。

他对于飞铊的知识全来自于《祷兵神录>,那《祷兵神录》乃是由兵甲派传人杜四临终前留给许惊弦的义父许漠洋的,其上不但记载了炼制兵刃与甲胄的材料与方法,还包括了各种兵器的­性­能与使用方法,包罗万象。几乎将天下各类奇门兵刃囊括殆尽。许惊弦自幼随义父生活在滇北的清水小镇,左右无事便研习《天命宝典》与《铸兵神录>,其中语句皆可倒背如流。

他此刻想到四年前义父许漠洋死于御泠堂红尘使宁徊风之手,心中痛惜交集,右手轻抚胸口的一个小布包,那里面正是许漠洋的骨灰,是许惊弦留待日后有机会去塞外替义父建坟守灵用的。

童颜急切道:"师父一定知道那灰衣人的来历了,还请吿之。“

鹤发苦笑摇头:“我人老眼花,十余年不出江湖,对于江湖上的新人已大多不识,就连那飞铊亦是仅闻其名,今日方见其形。”

童颜一挑剑眉,缓缓道:“不管他是什么来历,我都很想再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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