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弦毕竟只是御泠堂的二代弟子,虽对堂中权力的争斗有所听闻,却知之不详,听到这一番话后方才恍然大悟,想必南宮静扉是自诩为长老一派,所掌握的正是青霜令的秘密。转念又由此想到宫涤尘不但背负着家族使命,另外还要面对种种内忧外患,虽然做了一堂之主,表面上看似风光,内里却劳心劳力。自己以往只在意她是否关注自己,却忽略了她负担的各种压力,确实是太过自私,越想越觉惭愧。在他的内心里,离开御泠堂势在必行,绝无后悔,唯一留恋的就是与宫浓尘之间曾经的“兄弟”情谊。
南宫静扉哪知许惊弦紊乱的心思,瞧他双目发直,魂游天外的模样,还道“惜君欢”药效即将发作,心头暗喜,口中更是滔滔不绝:“五年前少堂主参透了青霜令,随即远赴塞外寻宝,临行前他似是有所感应,只怕不能安然回来,便将青霜令交给了我,特意嘱咐我须得等他一年,若是一年之期未归,便将青霜令转交涤尘。我深信以少堂主通天彻地之能,寻宝之途虽艰难,却不可能困得住他,权且答应他,实则根本未放在心上。
“谁知少堂主这一去后再无音讯,眼看一年之期已过,江湖上却探不到他的半分消息。正当此时,青霜令使不知用何方法找到了我,他身为副堂主,少堂主一日不在,便可暂领堂主之职,那时我还未瞧破他心怀邪念,再加上挂牵少堂主的安危,不免慌了手脚,便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何承想青霜令使早怀有异心,碍于少堂主神威方才隐忍多年,此刻听到少堂主一去不归,凶多吉少,便露出了狰狞面目,抢走青霜令,并向我逼问青霜令的秘密。但我自幼加入御泠堂,蒙老堂主賜姓南宫,又先后服侍二代堂主,自是忠心耿耿,无论青霜令使如何威逼利诱,亦不会做出背叛南宫世家的事情。我一口咬定少堂主并未告诉我青霜令的秘密,青霜令使奈何我不得,便强行将我软禁起来。
“我被青霜令使关押了足足五年,其间他努力参详青霜令中的秘密,却一无所得,若非欺我武功低浅并不足惧,必然早就杀我灭口了。这五年里我忍辱负重,只说为找寻少堂主的下落,愿意助他破解青霜令的秘密,这才渐渐博得他的一丝信任。半年前,我故意提及这里有御泠堂的一处秘地,少堂主或许会留下破解青霜令秘密的线索,他这才终于放我离开,又定下来此相会的约定。想不到前来赴约的却是香公子,或许青霜令使另有要事无法脱身,至于往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许惊弦听南宫静扉的解释与他在无名土堡中对鶴发所说全然不同,心知此人老奸巨滑,谎话信口即来,骗人的本事可谓是天下无双,综合寂源大师等各方面因素比较,这番话应该更接近事实,至于其中可信的程度有多少,那就全凭自己的判断了。何况以青霜令使简歌的缜密心计,狠辣手段,岂会挖不出南宫静扉胸中所藏之事?而他一旦掌握了青霜令的秘密,又怎会留南宫静扉活口,其中必还有什么关键之处。看来要想迫他说出真相,只有挑明他言语中的破绽,再以武力相胁……
许惊弦哈哈一笑:“故事虽好,却是漏洞百出,无法取信于人。”
南宫静扉目瞪口呆,怔然望着许惊弦,惊讶于他的清醒。既然直到此刻“惜君欢”的药效仍未发作,只怕就再也不会发作了。
许惊弦翻身而起,迅捷抄起显锋宝剑,剑尖端端定在南宫静扉的喉头。南宫静扉只觉宝剑寒意渗透肌肤,直切入骨髓之中,这才恍然:“原来你根本就未饮下那杯酒?”
许惊弦眼中杀机隐现:“如果早知你只会用胡言乱语蒙骗我,便不用那么费事了。”说罢手上微微用力,剑尖已挑出一粒血珠,眼看就要一剑刺下,”
南宫静扉骇然狂呼:“吴少侠剑下留情,我字字属实,绝无诳语。”许惊弦漠然道:“你不肯承认方才欺骗我,想必试图用下一个谎言来掩盖。嘿嘿,反正你所知不过如此,而我也懂得‘惜君欢’的治疗方法,香公子亦在掌握之中,不如现在就杀了你,免生后患。”
南宫静扉咬牙大呼冤枉:“我性命都交在你手中,何敢欺骗?就算把我杀了,也是命该如此。”
许惊弦料想南宫静扉必是唯恐说出秘密后更难活命,若不吓唬他一下,难以逼他吐露真相,心生一计,冷笑道:“你也不想想,此处地处荒岭,若无指引我又如何能找到?那是因为我奉堂主之秘令前来调查^……”
南宫静扉信以为真,颤声而叹:“我早该想到这一点,若不是堂主亲传你素心诀,又怎会不被悟魅图所惑?”
许惊弦暗自一凛,他曾听鹤发提及过“悟魅”之语,却根本不知代表何意,更不明白“素心诀”是什么。只知必然与那奇怪的花纹有关。他脑海中转着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道:“堂主虽是女子之身,却是智慧高决不输须眉,早知你与青霜令使简歌沆瀣一气,密谋篡位,只是顾全大局,方才隐忍数年。如今堂主已决意对付青霜令使,你若还执迷不悟,纵然身为本堂长老,我亦有权代堂主清理门户,决不姑息!”
南宫静扉脸色青红不定,他服侍南宫世家多年,自然知道宫涤尘的女子身份。听许惊弦口道破此事,似乎掌握着御冷堂的许多机密,对他的身份更信了几分。最初他欺许惊弦年轻江湖经验不足,但现在看来,既然这个少年果真是宮涤尘派来的御冷堂亲信。那可绝非三言两语可蒙混过关。
许惊弦见南宫静扉垂首不语言,显见心虚,暗喜计策生效:“你的话中疑点太多,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如若不然……”声音转而严厉,“南宫先生自然知道本堂堂规第一条戒律是什么。”
御冷堂堂规森严,违犯严惩不贷,第一条戒律专为针对背叛者所订。想到御冷堂对付叛徒的种种铁血手段,南宫静扉心中大恐惧,低声道:“吴少侠对我的话有何不解之处敬请发问,保管知无不言。”
“第一,你口口声声说忠于御泠堂,既然已回到锡金,自当去找宮堂主寻求庇护,又何需再受青霜令使的要胁与香公子见面?”
“少堂主当年切切叮嘱我要将青霜令交给涤尘,如今圣令落入青霜令使之手,若不能夺回,又有何颜相见?何况我好不容易才获得青霜令使的信任若来见涤尘,必被青霜令使安Сhā在堂中的耳目所探知,岂不前功尽弃?”“好,这个问题暂且算你过关。第二,你为何要在无名土堡中服药求死?”
南宫静扉转转眼珠:“说来惭愧。我虽是看着南宫家兄妹长大,将他们当做自家的儿女一般,但心中仍不免有偏见。相较志存高远的逸痕来说,涤尘毕竟是女流之辈,对她是否有能力重振御冷堂略存怀疑。如今少堂主失踪多年生死不明,四大堂使各生异心,青霜令又落在青霜令使之手,叫我怎么对得起老堂主的在天之灵?倒不如一死了之……”
“胡说!你若真想求死,又为何哄骗寂源大师前去无名土堡中相救?”许惊弦厉声截断南宫静扉的话,“莫怪我没有警告你,只要再听到一句谎话,便成全你欲死之心。”
听到寂源大师之名,南宫静扉浑身一震,望着许惊弦冷峻的面容,刹那间恍惚觉得自己的心思全都被这个莫测高深的少年看穿,不由双脚一软,坐倒在地:“吴少侠且莫动怒,我起初之所以对你有隐瞒,那是因为此事事关青霜令中藏着的大秘密。如果少堂主果真已遭遇不测的话,那么天下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便只有我了。”
“你以为提到青霜令,我就投鼠忌器不会杀你了么?”
南宫静扉急切道:”我可对天发誓,此言千真万确。我死不足惜,但那青霜令中足可扭转乾坤的大秘密便从此不见天日了。”
“扭转乾坤?哈哈,你为了保全性命故意危言耸听,我岂会相信?“
南宫静扉先是一怔,随即唇边浮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我之前在御冷堂从未听说过吴少侠之名,想必是涤尘这几年才收下的心腹吧。”说到这里蓦然住口,小心留意着许惊弦脸上的表情。他做了几十年的仆佣,最擅长察言观色,听出许惊弦话中的一丝破绽,立刻抓住机会见缝Сhā针。
许惊弦见南宫静扉神情诡异,仿佛刹那间重又恢复了自信,直觉自己必是说错了什么话,却不知所以然。
南宫静扉面露出讥诮之色:“看来我料得没错。你虽是对御冷堂忠心耿耿,但涤尘却未必毫无保留地信任你。嘿嘿,这亦是南宫世家一惯的作风,凡是没有南宫血统的人,永远都只是供他们利用的外人……“
许惊弦听出南宫静扉话语中大有挑拨之意,佯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一时失言,吴少侠不必放在心上。唉,可惜啊可惜……"南宫静扉面色犹豫,欲言又止,分明是诱导许惊弦继续追问下去。,
许惊弦知道此人老奸巨滑,故意引起自己的怀疑后又转开话题,施的是欲擒故纵之计,要想从他口中陶出秘密,不如将计就计。假意沉不住气道:“你说话不要缩头藏尾,可惜什么?”
“可惜吴少侠年轻有为,本有大好前途,却因为触及到南宫世家最大的秘密,最终仍不免做一个枉死冤魂……”
“宫堂主对我恩重如山,将我视为左膀右臂,岂会受你挑拨离间?”南宫静扉冷笑道个左膀右臂!那为何涤尘只传你索心诀,却根本不提悟魅图的来历?可见你也只不过是供他暂时利用的一枚棋子。嘿嘿,我可是见识过南宫家族的诸般手段,莫怪我没有提醒你,恐怕等你回去复命之时,离你的死期亦不远了。”
许惊弦喝道:“住口!再多说一句堂主的不是,我便杀了你。”尽管他已离开御冷堂,但听到南宫静扉如此诋毁宫涤尘,仍有一股怒气澎勃欲出。在他内心深处,宫涤尘始终是对他情真意重的“大哥”,不容他人轻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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