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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最初的一朵香花 > 第六章

第六章

“亚航,放开她。”李云雀叫道。

“不放!除非她开口道歉!”

“放开她,我要你放开她。”

赖亚航反被激得更加重力道,他忽略了花灵在摇晃中根本语不成声。

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来,王栋和宋问。

“这是怎么回事?”王栋想拉开赖亚航,可是赖亚航还紧捉住花灵的两肩,这一拉一扯的力量全加在花灵身上,她痛叫起来。宋问一拳打在赖亚航右侧下颔,才令激动得似疯虎的赖亚航清醒一下,两手被扳开了。

花灵抱住两肩,痛楚难当地哀泣着。

“你怎么样了?”王栋急问。

“我的肩膀好痛,像要掉了,……”

“我看看!”

“不要。”她保护住衣服。

王栋双臂一抄将她横抱起,快步登楼,走进卧室,将她放在床上。

“很痛是吗?”他小心解开她的上衣,看她双肩微肿,各乌青了一大块。“我的天!说不定脱白了。还是去医院一趟。”

“没有脱白,只是很痛。”花灵忍住泪,她才不要去医院。

“你动一下手臂。”

花厅小心旋动一下手臂,只觉肌­肉­痛得厉害,肩骨倒没事。

“还是得去看警生,拿些消炎的药吃。”

“我现在不想去。”她情绪十分低落。

王栋只有让她在房里休息,为她冰敷。

“你下去吧,有客人在。我一个人不要紧。”她想一个人好好哭一场,好让奔腾在空中的心灵回归心房,再想一想往后的事。

“到底为什么赖亚航会像疯子一样?”

“还能为什么?”花灵别过脸去。“我不想再谈这件事,我真的很烦他们了,你叫他们走好不好?”

王栋不动亦不语,花灵不由又掉下泪来。

“到今天才来向我说她爱我,是辛苦生下我的母亲,又有什么意义呢?不是生下一个小生命就理所当然的是母亲了,生不如养,真要比,伯母比她更像我的母亲。”

她拭去眼泪,看着丈夫。

“我有这样的母亲,所以我害怕生孩子,我怕我会跟她一样做不好一个母亲。”

“傻话!”

“我很爱哭是不是?其实我很讨厌哭哭啼啼的掉眼泪,可是他们总是让我情不自禁,所以我不想见他们。”

“你会哭表示你在乎她的。”

“我才不在乎。”花灵连忙摇头。

“好吧,你不在乎。”王栋站起身。

“对不起沈约了,说好今天去参观琉璃厂。”

“我会通知他改天。”

王栋松开她的发髻,把头发顺到枕上,很熟练的手法,不是第一天为妻服务的样子。

她躺在床上,露出稚气的笑容,低声道谢。

“你会怪我不认自己的母亲吗?”

“不会。”王栋允诺着。“我不会怪你。一切都那么突然,使人没有喘息的余地,你的反应很平常。”

花灵美丽的眼珠里浮起两点泪光,轻嗯了一声,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原以为会睡不着,­精­神上的疲劳却使她很快沉人梦乡。

王栋下楼时,赖亚航抢先过来问花灵的情况,王栋冷不防一拳击向他的下巴,他蹬蹬磴倒退三步,扶住椅背才站稳了。

“好狠的一拳。”赖亚航托住下巴,咬牙忍痛。“你们两个都学过拳击吗?出手就朝人家下巴打来。”

“给你一点教训!别人的太太容不得你乱碰。”王栋严厉的注视他。“你险些使她的肩膀脱臼,到底她做错了什么事,你居然出手伤她?”

“我道歉!我非常后悔当时的激动。”

“她……要不要紧?”李云雀问的迟疑。

“没有大碍,只是免不了痛上好几天。”

“那就好,真是万幸。”李云雀感谢上帝,声音沙哑带着抖音。

王栋见她这样,脸上的表情也温和起来。

“她刚刚睡着了,你可以上去看看她,如果你想上去看她的话。”

“谢谢你,孩子。”李云雀脚步慎重的跨向楼阶。

赖亚航感慨万千,对王栋说:“花灵若也能像你一样的接纳夏池夫人,事情就圆满了。”

“我不会帮你们去劝花灵,你不必灌迷汤。”

“为什么?你承认夏池夫人是花灵的母亲吧?”

“花灵承认我就承认,花灵若执意不接纳,光我承认有什么用?”

“你应该可以说服她的。”

“我怕你是将事情的轻重次序弄颠倒了,感情的事可以用嘴巴说服的吗?”王栋毫不留情的说:“母女亲情应该是以时间和行动来表现,一个关怀的举动胜过千言万语。像你方才那么伤她,硬逼她认夏池大人,连我都不服气呢!”

“但是妈妈太可怜了!”赖亚航叹道。

“花灵却更加无辜,如果你们什么也没做,光知道凶她,别说花灵不认夏池夫人,我也会拒绝你们上门。”

“难道你怕夏池夫人会带走花灵?”

“谁也带不走花灵,即使她俩母女相认,夏池夫人也没有权利带走花灵,因为她已经结了婚,是王太太了。”

“既然如此,我还是要请你帮忙,……”

“怎么你不明白吗?要软化花灵的心唯有夏池夫人做得到,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说得对!”李云雀走下来,缓缓行至王栋面前。“花雾有你这样的丈夫,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王栋微笑。“看见花灵了吗?”

“她睡得很沉,我不敢吵醒她,立刻又下来了。”

“其实她平常脾气很好的,人很温柔,我还常笑她太和气了易给人欺负。等你们相处得好一点,她一样会温柔待你。”

“但愿有那么一天。”

“如果你真爱她,就耐心等她回心转意吧!”

赖亚航趁他心情好,有礼的询问:“你是否改变心意了?”

“没有。不过我答应你们,等花灵比较接受这个事实时,我会通知你们一声。”

“我想我不够了解东方人做丈夫的想法。”

“这点我承认。”王栋直率的说:“我十分自私,常会很偏心的袒护自家屋里的人,就算她犯了罪,在外人面前我一样会先维护她周全。”

赖亚航有意无意地望向宋问,不发一语随李云雀而去。

宋问虽然装出一副似陌然的态度,可是心中却悸动澎湃着。

“宋问!宋问!”

王栋的声音在他其中啜啜作响。“你在发什么愣?”

“没什么,我只是太惊讶了。”宋问强抑心中涟漪。“我曾在报上看过有关夏池夫人的报导,当时就觉得她与花灵好像,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关系。”

“很奇怪的际遇是吧!”王栋笑了一笑。“好啦,开始工作了,花灵没办法出门,我们的时间反而充裕多了。”

“全部完成了吗?”

“除了最主要的一幅作品迟迟画不满意,其余的今天都可以公开让你看。”

“看来你是准备很久了,一年有吧?”

“再多一点。”

“竟到最近才声明要开画展。”

“以前我没把握,现在有了。”

“我今天要擦亮眼睛仔细看,找出主题好开始准备作宣传了。”

“主题很明显,一个字便足以说明。”

“一个字?”

“你来看过以后就可以明白。”

王栋的眼中闪着一簇奇异的光芒,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宋问知道那不是因他而有的,而是为了那些画,心中的好奇更大了。

清晨醒来,时间还很早。花灵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干­脆下床。整理卧榻时,摸到王栋睡的地方是冷的,想来又是一夜待在地下室。

把上半身伸出窗台,才发觉今天的天气很好,不显热,反而有点凉,真是“一年容易又秋天”了。

花灵突然有个冲动,想出外散心,找个可以让人心神安宁的地方坐一坐。几经思虑,她在留言板上记下:栋:我出去走走,大概会去清水祖师庙燃香参拜,预定日落前回来做晚餐。

妻留她只在长裤口袋里放几张钞票,身无长物的踏青去了。

到了三峡长福岩,清水祖师庙已有许多祝祷的男女。以前长住台北时,花灵来过好几次,起早六点离市,七点刚过便至庙前默拜祈福,不一定来上香,往往只是来看看钟楼鼓楼,看看美丽的石柱,欣赏这里的石雕与木雕,晨曦之中,被着霞光的庙宇自有一股安宁人心的力量。

上过香后,花露走到庙宇后侧的工作间,浓浓的木香扑鼻而来,师傅们正在雕刻,那一双双受过清水租师爷祝福的手灵巧地动着,古朴中更显庄严,她心中盈溢感动的情怀,不忍稍去,不觉时光飞过。

有一个声音由后面传来。

花灵没反应,等她发觉那是对她而发的,那声音已和她并排而立了。

“你找到了好地方。”

“宋问!你怎么也来了,真巧!”

“不是巧合。我去你家,见到你的留言,飞车赶来的。”

花灵端详站在眼前的青年,心不再宁静,喉咙­干­燥起来。

“有什么事吗?”她摸摸喉咙。

“我去给你讨一杯水来。”宋问转身就走。

喝过白开水,喉咙舒服了,却觉天热起来,什么心静自然凉,全抛得一­干­二净“花灵!”

“嗯?”

“看着我。”

“不看,你脸上又没长花。”

“你肩膀不疼了吗,怎么自己开车就跑出来?”

“我有吃药,不碍事了。”花灵仍然芳心悸悸。

“花灵,看着我,我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宋问的语气有点儿生硬,显得不太自在。

“怎么回事?”

“你看过王栋预备开画展的作品吗?”

“没有。”花灵的眼光转而迷惘,不知所措。“你见过了?有什么不对吗?是不是画得不好?这都因为最近我的事太烦他了。”

“你别担心,他画得很好,可以说是太好了!”

宋问稍微沉默了一下,希望花灵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意外地尖锐起来,因为到现在他还处于震撼的情绪之中,他早知王栋有着锦绣才华,但万万没料到他真的能以一个字作为主题,画出六十六幅杰作。

“为什么你这样盯着我看?”那不是爱慕的表情,花灵的话里多多少少带点不愉快的味道。

“你真的没有看过?”

“没有。其实我从来不到地下室去,那似乎是阿栋的禁地。”

“你应该看的。”

“他说过,不欢迎在创作过程中有人在一旁出意见,那会扰乱他的心思。我想也对。所以除非他主动邀请,我是不会去打扰他的。”

三转两转回到鼓楼前,宋问但觉自己的心沐浴在朝阳中,承受着钟敲鼓击,却又不能够喊疼。王栋的画让他明了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天真的花灵还懵懂未知。

花灵背着手睇他:“你今天很奇怪,老远跑来只为了跟我谈阿栋的画吗?”

“谈你母亲的事你愿意吗?”

花锾转过身去,肩膀撑得硬邦邦的。

“看得出来你很苦恼,我算是一个局外人,能够比较客观的看待这件事,你当作是同我诉苦也好,总要把事情谈开了才好有个结局。”

花灵的眼睛朝向地面,嘴巴闭得紧紧的,像啃咬着也似。以宋问的角度看,更觉得她的鼻梁细直好看。

“花灵,我希望最少能为你做一点事,这样我才不会觉得自己可怜。”

她以一种奇妙的神情盯着宋问,不懂他的意思。

“如果我对你毫无帮助,我会失去爱你的勇气。昨晚我根本睡不着,天一亮便赶往你家,又赶来这里,对自己不能在你有烦恼时伸出援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那种滋味彷若离你千里之遥般的难过。”

“天呐,宋问,你——”

“我终于说出口了是不是?”宋问露出了微笑。“我知道我只能说一次,离开此地后你再问我,我也不会承认,但现在我还是要说,花灵,我真的爱你。”

似世纪般漫长,宋问凝神望着花灵那泛着红晕的脸庞,混合著快乐与不知所措,呐呐不得语,只是一颗心跳得好快。

“让我帮助你,花灵。”

“一定要谈那件事吗?”她的快乐减少了,烦恼又浮上面容。

“王栋偏袒你,不免重妻子而轻旁人,失去客观­性­,其他人未必肯管这等家务事,所以这坏人只有我来做。”

花灵变成大理石雕像似的静立不动,宋问像是再也忍受不了,爆出一句话来:“天啊!你要我恳求你吗?”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说啦!”她尽可能带着闲闲的语气,好显得她不在乎那问题。

“除了顺从自己的心意以外,又能怎么样?”

“你确定自己的心意了吗?”

“你不要一直逼我,我还……没想出来。”花灵扮出一副苦瓜相。“这不只是我认不认她的问题,更是……更是……”

“更是你潜意识中一直在排斥有一天她会重新出现的可能­性­!”宋问不疾不徐的说,“关于令堂当年抛夫弃女的无情举动,这么多年来你不曾忘记,更拒绝被时间冲淡,这才是你心结所在。”

“不用你管!”让人看穿心事总是难堪的。

“花灵,你必须想一想,当年令堂就跟现在的你一样年轻,犯错是免不了的。其实有谁存心要铸下大错呢?往往只是稍微不慎走错一步,便再也难以回头的错下去。”宋问声调持平的说,“如果没有意外,你可以再活五、六十年,甚至更久,然而,花灵,你敢发誓你这一生都不会做下错事吗?”

花灵显得不悦,但即使如此,宋问仍然觉得她是他心目中最美丽的。白­嫩­的皮肤,乌黑的星眸,典雅的五官,如云的秀发披泻在肩上,这么美的女子何以显得心肠硬呢?

“你很年轻,可以慢慢改变心意,等上二十年、三十年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不过到了那时候恐怕令堂已经不在了。”

花灵脸­色­变了,微微抖颤数下。

宋问说完他要说的,没有逗留太久,便赶回台北去了。

花灵心头很乱,不想这么早回家,驱车乱逛,进人莺歌镇。把车停在市场附近,吃了点东西,信步走向尖山埔路,一间又一间的陶艺店,古雅之风频频招唤她,不免将烦恼暂忘,陶然自得于艺术殿堂。

看中意一只古拙的瓶子,没有花稍的造型与­色­彩,予人自自然然的温暖感受,想像摆它在茶几上,Сhā上一蓬快乐鲜洁的花束,互相陪衬,彼此辉映,可又谁也抢不去谁的独有风采,可多引人!

花灵抱着瓶于走出来,阳光耀目令她脚步略顿,忽然听见一个愤然的声音:“当你以一根手指头指着别人时,别忘了有四根手指头指着你自己。”

凝目望去,只见一对少年男女一前一后经过她面前,那男孩的指摘声充满了委屈,看样子似乎女孩不住在怪他做错一件事,他愤而出口反击。

有如当头­棒­喝,花灵呆愣住。

当你以一根手指头指着别人时,别忘了有四根手指头指着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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