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小菜,蛮好听的。”
“叔叔,能不能请你写个店名?”
这个甜甜的声音让郑啸风明白了,帘子是为了请他题字。这可能是吴江的主意。保姆和司机办餐馆,市长题字,又是瓜田李下的事。可郑啸风又不想伤她的心。郑啸风自从当市长以来,有不少人请他题字,他都拒绝了。郑啸风很明白自己的能耐,他的字就基本处于能站稳的程度,那不叫书法,仅仅只能叫汉字。那年郑啸风批评下面一个乱搞女人又有受贿之嫌的县长,没直接说他有丑行,而是说你的德行跟我的字一样。那位县长说,那说明我的德行不错呀,郑啸风说,不是不错,是丑!在他看来,级别不高的领导题字是一种政治陋习,无论书法水平高低,题字的命运都是与其政治命运联系在一起的,甚至可以视为他的仕途风向标。如果官运亨通,那么丑字也会变成一块金字招牌。如果哪天落马了,那字便像秋天里的树叶,说不准都就在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会被人偷偷地撤下来扔掉,换上别人的字。郑啸风一律拒绝题字,就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受,也不让看他字的人难受,更不愿意让那些懂字的骂他。
郑啸风很遗憾地对帘子说:“你见我写过字吗?我不会写毛笔字的。从现在起,我有空就练字,当我的字叫书法的时候,你餐馆就开大了。到时候你买一幢楼,我就给你的大餐馆题字。你看这样行不行?”
帘子嘻嘻地笑起来:“好,等我买了高楼请你写字。这段时间你练字,我挣钱。”
“好,咱们各司其职。你就抓紧挣钱吧。”
帘子并没有因为郑啸风的婉拒而表现出不悦,这似乎在她的预料之中,所以也就能够理解郑啸风的。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挣钱也不比你当市长容易啊——!”
帘子的感叹稚嫩而沧桑,但又不失天真可爱。这让郑啸风感到了她生存的压力和选择的无奈,他真有点想帮她,可又觉得不妥。在郑啸风的政治权力中,三亲六戚永远是在他的荫庇视野之外的,“党性原则”就像一道无形的防火墙,阻隔着私人关系和个人利益的非法入侵。他对同母异父的弟弟郑永刚是这样,对他的妻子祁洁是这样,对儿子石头是这样,对保姆帘子也是这样。这些都是他喜欢的人,是离他最近的人。除了给他们以精神激励之外,他又能提供什么帮助呢?他是市长,可能一个举手之劳就能让他们得到实惠,从此改变他们的生存状况,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但是,也许恰恰就是这些举手之劳,会导致权力的滥用,加剧新的社会不公,让民众对执政者的公信力失望。这对一个市长的形象来说,又是得不偿失的。
实际上,不仅郑啸风明白,所有人都明白,郑啸风在市长的位置上,虽说他不直接给亲属和朋友谋取利益,但是,这些人都能够通过各种关系或方式得到他的好处。比如,儿子读大学,学校老师知道他是北安市市长的儿子,对他的态度和对其他同学的态度就不一样,同学们对他也是刮目相看,他当班长就变得很自然了。妻子祁洁在省国税局当人事处长,在局机关就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祁洁的话语权相对其他处长来说,就更有分量一些。郑啸风的秘书和司机在下面办个人私事,知道他们是市长身边的人,自然要开许多绿灯。市级单位的领导同志,要解决亲属的调动问题,也是常常找他的。有的确实有实际困难,有的则纯粹是为了换一个轻松而又收入高的工作,他们常常是提着上等的好烟好酒或者是名家书画来拜见市长,那些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动辄几千元上万元,郑啸风不能拒绝,往往是推辞一番最后还是收下了。你能拒绝受贿,可你能拒绝礼物吗?你能拒绝礼物,可你能拒绝人情世故吗?你能拒绝人情世故,可你能拒绝部下的尊重和厚望吗?假如这一切都能拒绝,那么你能拒绝一个执政者的口碑吗?所以,郑啸风在面对别人帮忙的请求时,他既要从党性原则的高度,站在市长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又必须站在世俗的角度,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来权衡利弊。于公不违背原则,于私不违背常理,这便是一条底线。比如说,市委市政府的这些部局长们,托你办事你办不办?你如果不办,不仅会得罪人,落得个不关心干部的名声。这年头,你千万别小看一些干部的能耐,他们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人家转身去找市里其他领导,甚至去找省级部门的领导,人家照样把事情办好。东方不亮西方亮,落了太阳有月亮,你尴尬不尴尬?你市长说不能办的,可其他领导说能办,而且办了,你能说其他领导错了?所以有时,郑啸风最怕的就是别人求他帮忙,特别是那些部局长请他,他就得慎重考虑。再三央求之下,他就得答应。只要他一个电话打到人事局或组织部叮嘱一下,问题也就解决了。这些核心部门的领导一般都不会顶着市长的面子不办。但凡官场中的每一层每一级,每一时每一处,无不体现着权力和地位的优越性。唯其如此,他要给自己面子,给别人面子,也要给权力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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