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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湖汉群英 > 第六章

第六章

“请不要问。”

“这……”

“我知道公子爷是花花公子,我知道我今后的处境和结局,我决不会后悔,绝无怨

尤。”

“我的天!我的口碑这么坏?”

“我不介意,是我命该如此。”

“我一定要知道原因。”他坚决地说。

“抱歉,我不会说。”

“令兄怎么说?”

“家兄已是走投无路,他同意我的作法。”

“不说明原因,我不能答应你。日下真定城内城外群魔乱舞,目标全在阎知县,就

算我有三头六臂,也无能为力。而且,我的身份地位、名号声誉、为人道义、财富声势,

都不许可我这么做,我岂能冒大不韪保护一个可恶的众矢之的?”

“公子爷……”

“不要说了。”他沉声说。

“你……”

“我不能答应你。”

“我只好走最后一倏路了。”张姑娘拾起银票离座,挺起胸膛向外走,在房门口止

步回身,脸上有漠然的神情:“我们在院子里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从屋顶向下跳的人,是金笔秀士敖世纶。

院对面的墙根下,站着一个獐头鼠目、留了八字灰胡的糟老头,右手支着一根四尺

长铁手杖,鼠眼­阴­冷的光芒闪烁,不住盯视着夏姑娘的房门。

金笔秀士是从夏姑娘的房顶跳下的,大白天飞檐走壁在屋顶走动惊世骇俗,这位侠

义门人未免太过招摇,肆无忌惮。

房内的夏姑娘误以为是逍遥公子来了,其实不是。

糟老头吃了一惊,眼神一动。

“阁下。”金笔秀士伸手,用食指向糟老头钩动,表示要糟老头离开墙脚走过来,

神情相当轻蔑。

“年轻人,你叫我?”糟老头怒声问,眼中冷电炽盛,冒火了。

糟老头手中的铁手杖相当沉重,不可能隐瞒练武人的身份,何况糟老头根本不想隐

瞒。

“不错。”金笔秀士冷冷一笑。

“老夫认识你吗?”

“你应该认识我金笔秀士的。”

“老夫为何该认识你?”

“因为你本来就认识我,知道我正打算要严狗官的命,两你却是严狗官的保镖之一,

先期前来真定潜伏探道的狗腿子,这几天早该打听出我金笔秀士为何而来了,何必反穿

皮袄装佯?”

“老夫根本就没把你金笔秀士当作一回事,只留意其它可能有威胁的人。这家店共

有五个劲敌,其中没有你,你还不配。”

“你生死一杖侯五常吹起年来了,反常啦!来吧!松松老筋骨,在下要打发你滚蛋。

你的杖,我的笔,一长一短,一强一险,正好各擅胜场,优劣互见,看谁是真正的胜

家。”

双方相距不足五尺,杖一举便可击中要害。而金笔秀士的金笔仍在囊中,垂右手背

着左手,一派满不在乎的懒散劲,不像是面对强敌,倒像是和老朋友半途相遇,高兴地

驻足话旧。坐死一杖口气虽硬,其实心中发虚,竟然不敢突起发难袭击。

“你根本不值得老夫计较,只有你老爹妙笔生花,才配与老夫打交道。”生死一枚

­阴­­阴­一笑,反而将手杖挟在胁下:“老夫替严知县保镖,是堂堂正正的活计,虽则老夫

不是白道人士,但并不能禁止白道以外人士保镖。你敖家是侠义名门,老夫不信你敢冒

大不韪,拋开武林道义,扮强盗或黑道人公然向保镖挑战寻衅。赶快滚蛋吧!年轻人,

这不是你侠义门人该来的地方。”

姜是老的辣,一顿锋利的话把金笔秀士套住了。

“哈哈!在下知道你­奸­猾过人,诡计多端,以为你真的聪明机警,岂知仍是老笨驴

一个。”

“什么?你……”

“你想想看,在下为何公然现身?”

“你想激老夫……”

“在下公然叫破你的身份,你还能在这里鬼混吗?哈哈!在下用得着用金笔戳穿你

这名狗的心坎?”

“你……”

房门开处,纵出一身碧蓝的夏姑娘。

“好哇!狗官的保镖混到这里来了,正好乘机拔除。”夏姑娘娇叫,人到、声到、

剑到。

生死一杖恼羞成怒,大喝一声,迎面一杖点出,势沉力猛有如电耀霆击,挟忿出手

凌厉万分,轻灵的剑真不敢与杖接触,接触势将折断。

碧蓝的猛扑身影在杖尖前消失、重现,反俯生死一杖的左侧背,像是鬼魅幻现,闪

动太快了。剑光如匹练,剑气及体。生死一杖经验老到,人影在杖尖前消失便知不妙,

杖向下一沉,杖尖着地,人飞腾而起,借刀向前飞翻,间不容发地避开一剑穿胁的厄运。

两空翻上升两丈余,登上了瓦面。

“你们最好放手,不然死路一条。”生死一杖在瓦面上­阴­森森地说:“老夫只是一

个跑腿的,主事的人一个指头,也可要你们死一百次,后会有期。”

夏姑娘一击落空,确是有点心中懔懔,但于心不甘,猛地飞跃而起。

但生死一杖的“后会有期”四字末出口之前,身形已向另一座屋顶电掠而走,势若

星跳丸掷。等姑娘升上瓦面,生死一杖已远在第三座屋顶上了。

“追不上了,姑娘。”下面的金笔秀士笑笑说。

夏姑娘飘落的身法,轻灵妙曼极为出­色­。

“好!飘逸超尘,轻功中的极品,凌空凝气,点尘不惊,姑娘的造诣,年轻的一代

中无与伦比。”金笔秀土情不自禁喝起彩来。

夏姑娘嫣然一笑,黑亮的水汪汪明眸不住打量他。

“敖秀士夸奖,足增本姑娘十倍身价。”夏姑娘显得十分高兴:“阁下就是大名鼎

鼎的金笔秀士?幸会幸会。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一代侠义道年轻俊彦,果然

名不虚传。生死一杖横行天下卅年,凶名昭着,目中无人,在敖大侠面前,竟然不敢出

杖,可知盛名之下无虚士,敖大侠真替年轻的一代子弟增光。”

“好说好说。”金笔秀士居然相当客气:“姑娘是为狗官而来的?”

“不错,可惜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殊途同归。”

“昨晚是敖大侠在屋上观战?”

“对。姑娘的剑术­阴­狠奇奥,可惜急功心切,让那位扮老­妇­的姑娘有机可乘,确是

失策。”

“黑夜间有所顾忌,我不想发生意外,所以不愿出杀着。下次碰上她!哼!敖大侠,

何不至客室小叙?咱们谈谈狗官的事。”

“抱欢,在下有事待办,不能稽留,再见。”金笔秀士抱拳一礼,含笑走了。

以他的身份声誉来说,怎能与来路不明的黑道女人在一起相聚?所以借故告辞,其

实他对这位明艳照人的姑娘颇有好感。

夏姑娘冲他的背影­阴­­阴­一笑,眼中的冷电炽盛。

剑出销,张蕙芳姑娘的激动情绪冷静下来了。

逍遥公子站在丈外,目不转瞬打量这位行径怪异的小姑娘,用眼睛、用心灵,来探

索小姑娘的内心。

他看到了些令他心灵震撼的、心中生寒的东西。

那是发自心灵深处的感觉,破釜沉舟与天地共沉沦的悲壮气势,出现在这位小姑娘

身上了。“为什么呢?”他问,剑眉锁得紧紧地:“我们没有任何仇恨。”

“我知道我理亏,但我是不得已。”小姑娘的嗓音完全变了,变得僵硬刺耳,有金

铁交鸣的味道:“所以,我如果杀死你,我也死。”

“有必要吗?”

“我没有脸活下去,我做了世间最愚蠢的事,与及不该做的事。我只能说,我抱歉。

不论结局如何,我都欠你一份情。如果有来生,来生我再还你。”

“张姑娘,理智一点好不好?”他苦笑:“把原因告诉我,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

我一定会帮助你。比方说,我可以不向阎知县下手,但我不会要你的银票,一千五百两

银子还不够做我的零用钱,我的荷包里,经常有宝泉局与天下四大钱庄的公私大额银票

庄票。”

“难就难在我不能告诉你,那会引起更大的灾祸。乔公子,你最好用剑。”

“这……”

“因为你的折扇,很难挡得住我决死一击。”

小孤出现在他身旁,捧着一把剑。

“爷,她有难言之隐。”小孤的星眸深处神情复杂。

“我知道。”他取过剑神­色­特别庄严。

“小孤经历过深沉的痛苦,她可能也有同样的痛苦。”

“你撑过去了,她……”

“爷,求你给她一次机会,就像过去给小孤、卓叔、小羽、甘叔夫­妇­一样慷慨。”

小孤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在考虑,而且慎重考虑,你放心。”他向张姑娘走去。

“我知道我是理亏的一方。”张姑娘脸­色­难看已极:“但情势不由人,我只好有一

步走一步,得罪了。”

“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肯承认自己理亏的,你是一位好姑娘,我希望……”

“我放肆了,接招!”张姑娘横定了心,不再多浪费­唇­舌,立即断然挥剑进攻。

剑是好剑,青芒闪烁有如一湖秋水般晶亮,剑术更神奥诡奇,出手便是辛辣霸道的

狠招银汉聚星,似乎同时有千百颗星星,以他为中心狂急地汇聚。

他心中一广,收敛心神挥剑反击,撤出重重剑网。

张姑娘形如疯狂,狠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抢攻,声势似乎主宰了全局,一剑连一

剑形成绵绵无尽的剑浪,奋不顾身要冲破逍遥公子的重重剑网。

“铮铮铮……”剑开始疯狂地接触,罡风似殷雷,澈骨裂肤的剑气远及丈外,好一

场狂野绝伦的恶斗,双方的绝招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险象横生,令人目眩神移。

太快了,旁观的人不可能看出招式和剑路,闪动的人影已经不易分辨,更难看出剑

影飞舞的实体形状,完全是力与速度的致命拚搏,生死间不容发凶险万状。

青钢剑泰山压卵似的攻势,终于呈现空隙。

逍遥公子的防卫网已缩小至极限,突然到达临界点,到达爆炸边缘。

一声沉叱,剑网怒张。

“铮铮”两声狂震,青钢剑倏然外张。

剑涌千堆雪,乱舞的剑花中,一道扭曲的虹影破网而出,后发先至陡然锲入。

“生死决!”逍遥公子的沉叱震耳,剑势丕变。

青钢剑在生死一发中内收,但来不及了,差了一剎那,劲道被吸引住斜拉,右胁不

由自主地冲向扭曲锲入的虹影,陷入死境。

“哎呀……”在廊下观战的小孤惊呼。

虹影再次扭动,划破了张姑娘的胁衣,身形失去控制,斜旋而出。

这瞬间,虹影侧­射­,到了张姑娘的脊心。

张姑娘似已失去反应力,身形继续斜旋,被绝招生死决所发的神奇劲道所主宰,不

由自主冲出、旋转、以背向敌,暴露在穿心一剑的生死险境中。她是行家中的行家,一

受对方剑势的控制,便知生死已决。

逍遥公子的剑势又变,电­射­而出的虹影陡然停顿,但锋尖已贴上姑娘的背心。

收发由心,好险。

失去控制的身形仍然冲旋而出,背心上的剑尖险极地疾退三寸。

张姑娘脱力地踉跄扭转身形,­精­神似已崩溃,剑失手掉落,发出一声绝望、凄切、

无助的叹息,终于像见水的泥人,向下挫倒。

逍遥公子一闪即至,剑虹疾闪。

张姑娘的左手向上一抬,袖底弹出一枝尺长的短斑竹萧,­射­向自己的咽喉。

“啪!”恰好光临的剑虹,拍中了短斑竹萧,几乎不可能地将萧拍飞出两丈外,萧

的管口,是从肌肤下擦过的,生死仅一发之差,这一剑拍击神乎其神。

身躯仍向下挫倒,倒下便失去知觉。

“好好照料她。”逍遥公子向奔到的小孤神­色­黯然地说:“她已抱有必死之念,此

中大有可疑。”

“好可怜的姑娘。”小孤凄然地说,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毫无生气的身躯。

“她的剑术,很像百劫邪神的邪剑,一种姑娘们不适宜的剑术,但她已获其中神髓。

百劫邪神不是什么好人,她老爹九灵萧张威,也不是善男信女。她所提的要求,有陷我

于不义的­阴­谋,但不合情理。”

“也许,小孤可以找出原因……”

“不要勉强她。”

申牌左右,随从们陆续返店。

甘锋与车夫卓勇,都是­精­明­干­练的老江湖,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活动方

便,所以消息收获最多。

被妖道们打毁的客厅,已经由店伙们以最快的速度清理装饰完竣,活动不必局限于

客房了。

最后返店的卓勇,在厅中向主人禀报。尽管逍遥公子并没把他当仆从看待,但他坚

持以仆从自居,禀报时不肯落坐。

“二君一王共分三处客店落脚,全在南关,注意力放在恒山驿附近。”卓勇有条理

地将所得的消息一一说明:“在北面四十里的伏城驿派有快马眼线,消息很快便可传到

府城,所以在这里的人并不积极活动。”

“这是说,他们要等的人,一到伏城驿便可有效地受到监视了。”逍遥公子提出分

析。

“是的,公子爷,他们的布线工作做得相当扎实。卓勇已经概略见过他们的人,总

人数足有五十以上。三个老凶魔好象在等候某个重要的人前来,所以无暇全力对付我们。

如果所料不差,今晚他们很可能前来行凶。”

“这是说,咱们即使赶快离开……”

“也来不及了,公子爷,他们会集中全力,追出城在官道上毫无忌惮地痛击我们。”

“我们只有在此地和他们了断。他们要对付的人……”

“真是一个姓阎的赃官,据说在博平县两年任期内,助纣为虐帮助税监阎王马堂搜

刮,竭泽而渔破家民户上千,吞没了大批金珠宝玩,因此被马堂猜忌而丢官。马堂不甘

心,由于不知阎知县的金珠藏在何处,猜想必定掳赃返乡。事实上,二君一王是阎王马

堂派来的人,这三个凶魔其实是马堂暗养的狗爪子,志在夺取阎知县携走的、本来该是

马堂的、价值十余万银子的金珠宝玩。”

“原来如此。”逍遥公子欣然说:“卓勇,你们不怕二君一王吧?”

“有公子爷在,天下三大剑侠卓勇也敢­操­刀而上。”卓勇拍拍胸膛说,豪气飞扬。

“这笔金珠,让他们花不如我们替他们花,至少可以周济不少需要帮助的人。”

“对,公子爷,咱们可以替他们积一些­阴­德。”

“咱们仍然玩老把戏。”

“等二君一王得手之后,再黑吃黑,这是公子爷的规矩,卓勇十分拥护。”

“咱们先好好策划,当然得先应付今晚即将到来的困难。”

“困难是可以克服的,公子爷有能力应付任何困难,卓勇深具信心。”

隆兴寺后面有一条横街,三倏弯弯曲曲、大白天也显得幽暗的小巷子,有一条贯通

前后街,巷口就在三皇庙左首不远处。

因此,小巷才是真正藏污纳垢的鬼地方,在隆兴寺与三皇庙这条横街上你争我夺的

龙蛇,窟|­茓­大多数建在小巷子里,真正见不得人的事,在横街反而不易发生,小巷子方

可以大胆地­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所以,小巷子白天很少有人行走,晚上就鬼影幢幢,是非多多。小巷子的居民,就

算有规矩的清白人家,也相戒不敢悬挂门灯,挂也不点燃,点燃一定会被那些忌光的蛇

神牛鬼打破。因此天一黑,小巷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是发生罪案的温床。那些忌

光的族类,就喜欢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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