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玉伸个指头向外指了指,道:“您不在的这两天,不少人送了东西来,水玉把它们统共放在库房里,上头都标好名签。”笑了笑,道,“有的是正常人情往来,有的,恐怕有攀交情的意思在里面,因为传言说您受今上宠信,那礼可能送得贵重了些,水玉没敢拆,都原样儿放着,大人您检点检点,该退的退、该收的收,这却需得及时处置的。”
我挠头:“我哪知道哪些贵重、哪些不贵重?”
水玉抿嘴笑:“就知道您这么说。水玉揣摩着您往日的意思,在名签上一一都试拟了个处置办法,有的还他一个谢贴、有的还他一份仪礼、有的附个贴子原样退回,有的恐怕还得亲身上门支吾个人情,一应都拟了,您看着参酌便是。”
我感激不已,又心疼道:“你病着,还做这么多事干嘛?越累,越不容易好了。”
她笑道:“何尝有什么累的?连床都不必下,一件件东西是叫他们拿到床头给我看的,连签注,因怕别人看出破绽,也只签了几个字,但求会意而已。”便把那几个字跟我说了,要我知道看见何字、便是何种处置的意思,说得清楚明白,连要写的回复贴子、书房也自有样本备抄,再有要润色的,府里有专门的文人供我差遣,名目叫“帮办”的,顾名思议,帮忙办事,无需我一手一脚亲自费力。
果然身边人配得好,这官也当得省心啊。我笑嘻嘻都记下了,嘱她好好养着,便要离开,水玉微撑起身子叫住我:“大人……宫里,没什么事?”
“没事。”我向她微笑,“放心。”
她看着我,终于信赖的点点头,躺下去。我出门去,见丝铃傻傻的候在门外,便奇道:“咦,你还有什么事?”她咬了咬下唇,面色酡红道:“水玉姐姐病了,我不等着伺候大人吗?”声音小小的,但里面梗着骨头。咦,小家伙,气性还挺大!我不知她有什么可气的,挠挠头道:“我也没什么要伺候的,就处理一下库房里的东西,你力气小,去叫几个力大的来,估计要搬东西。哦,再叫把书房备好。”
丝铃应了一声,奔出去,到院门外头,叽叽喳喳叫人。我按着水玉说的路线,自己举步往库房那边走。水玉本来是建议我叫个下人带路,但我的方向感还好、她指示的路线又清楚,想着竟不必麻烦别人,自己走过去算数。
整座侍郎府邸环境拾掇极好,说不尽的柳遮回廊、绿映芳径,花颜于假山点染、飞檐并石桥掩映,比起精致的宫廷来,更显得自由活泼,如一座江南园林也似,处处都很悦目,我边走边玩赏,步子放得很慢,没走出多远,听到后头奔跑的脚步响,丝铃奔了回来,亏得她,跑这么快,倒没怎么喘气,只脸还是红的。
“哎,回来啦?”我招呼她。
“嗯!都交代好了!”她道,勾着头跟在我后面一点的地方,不拖下一步、也不靠近一步,就那么跟着,也不说话。我便继续前行,经过个池子时,一低眉,在水中倒影里见她神色恍惚,不由得回头问:“你在想什么?”
丝铃目光盯在我身上,脱口而出:“这么细的腰……”随即立刻双手捣着嘴,“啊呜”一声跳起来:“不、没有没有、不是这个意思——”
我又好气又好笑的瞪着她,总算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程昭然这身皮囊害人!将心比心,设若我是一个小丫头,主子年纪轻轻、文武双全、色可倾国,而且心意坚贞,专宠一个贴身丫头——在她们眼里应该是这样——那我也实在忍不住想尖叫,封他为绝版好男人,花痴不已。
丝铃的心情,一点问题都没有。问题就在于我不是男人。
挠挠头,老这么让她花痴下去,不太厚道吧?简直是蒙骗纯真少女的心灵。再说,程昭然当初要冒充男人作官救他未婚夫,而我现在一来不用救人、二来反正皇帝也知道我的女儿身了、三来不用多久就要辞官求去的,老把身份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早点让这个少女解脱。
主意打定,我向丝铃笑笑:“先不去库房了,你随我到房间去。”
“呃?啊?呀?”丝铃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单音节,脸红得可以直接烧起来。
“对。”我没办法的苦笑。这个小家伙,脑袋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不过算了,到时候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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