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床”,简直像一个小房间,用红木雕花做出来的,居然还有门,门上蒙着纱、或者帘子,开进去,里头有一小块地面,迈过这个地面,才是睡觉用的床。宋词里说的“碧纱橱”,大约就是这种东西。进去一次劳师动众,我昨晚已经见识过,实在懒得挪过去,抱着毯子含混道:“不要了啦……”
水玉便轻手轻脚走开,片刻,再拿个被子回来,轻轻扶我翻动身体,褪去外衣,盖上被子,将灯火拨小,又动了什么,我听到轻微的金属声音,可能是香炉,因为房间中的香氛随后变了,换了种更清淡的香味,水玉悄然退开去。
唉,真是腐败的生活,这种生活过久了真要上瘾的。我抱着被子迷迷糊糊想,梦里都要笑出来。
微风吹动,有谁走进来?脚步亲切,坐到我的床边,伸手抚mo我头发。我张开眼睛,看到凌玉。
说也奇怪,这个时候,我心底并不觉得多么诧异,仿佛早觉得他应该来找我似的,只觉伤感,低了头扳下他的手,道:“何必呢?我没心没肺、我配不上你,我已经忘了你。”
随着“忘”这个字说出口来,我忽然发现:我真的忘了凌玉的手是什么样子。他的指关节、他某几个指甲底端的白色小月亮,就在记忆中这样褪色,像海浪抹平了沙滩,他掌心的纹路,我也不复能记忆。
我看着搁在我手里的、他的手,淡白色袖子长至手腕,棉制的,有精美锁边,这是中衣的袖子。我抬头,凌玉那张脸,在雾气里浮动,变成了北亲王。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明白?而那张脸,就在我的凝视中长出了一些细纹、眉尾变乱,眼神里添了冰冷嘲笑,唇角翘起来道:“我要你活,你就没有死的权力,还不明白吗,爱卿?”
我猛的甩开他的手,从梦中醒来,心还直跳,身上粘粘的都是汗。
真是恶梦。梦见凌玉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变态皇帝。嗯,一定是看见他被砍头,惊吓过度,所以才会做这种恶梦,一定是的!
拍拍胸口,不怕不怕,我是谁?孤儿院里出身,摸爬滚打活到现在,到哪儿混饭吃都无所谓的,从来没什么可供损失,所以什么都不怕。不怕不怕!
可是,心底下,怎么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呢?
呆片刻,我忽然明白了:梦里,曾经有个声音说:“总算救活了。主人,以后你乖一点,自己照顾自己吧,再犯事,石头也帮不上忙了。”;从上吊绳上被救下来时,胸前有块裂了痕的海棠红石头;初见变态皇帝时,他手伸进我的衣服里,道:“所以净灵石就这么用掉了?值得。”——这些联系在一起,怎么想都很怪吧?而且,我狼吞虎咽的举止、还有想在花树下喝茶的要求,水玉都很自然的接受了,就像“程昭然”一直就是这样做的一样。
我,好像不只是“不小心”穿到某一个世界扮演另一个人而已啊!种种迹象显示,我是被什么石头的力量有意拉过来,让“另一个我”得以还魂?
这个结论成立吗,我捶了捶脑门,怎么还是有点乱!叫来水玉问一声吧,看她记忆中的“程昭然”是不是跟我有同样的习惯举止,如果是,可疑程度就上升了五十个百分点。
我叫一声“水玉”,没人回答。她不睡在这个房间里。我擦去额头上的汗,披衣去找她。
下章: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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