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你反省一下你自己!”他甩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我有什么好反省的?回京以来,我难道不是样样事情顺着他?甚至他床第间那些越来越过份的要求啊……有一天水玉担心的问:“小姐,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我才惊觉那些瘀青都似曾相识——绮君身上的。
季禳确实变了一个人。
向予帮助我偷偷去探望过绮君一次。她吃不了牢饭,说牙疼。又瘦下去。“有段时间,思念姐姐……天天抱着糖罐子,把牙吃坏了。”她低回。总是这样不顾念身体的,有了今天不要明天那般挥霍,但还是美。胖也美,瘦也美。
我说对不起她,她只是笑:“大人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竖起衣领快步逃出去,你的一只耳环藏在我耳朵上,我的一只耳环陪在你打盹,我心里欢喜。一辈子,欢喜这么一次,都值得。”
她告诉我说皇后想一箭双雕,但她会想办法保我。我还没问怎么保,皇后的人来赶我走,我知道皇后不会向季告发。她不愿让季多想起我。
两个时辰之后,我终于知道了绮君怎么保我:她用弯刀割脉,以血在墙壁上写“程昭然冤枉”。狱卒不想通报,说等她血流得差不多了,就会晕的,等晕了再替她止血就好。绮大怒,挥刀把手臂整个斩下来,从窗口大力丢出去,正好巡狱官到这里,吓疯了,嗷嗷乱叫抓起断臂奔出去。这事闹大了,他们不敢隐瞒,终于报给皇上。季禳来见我,站在门口许久,道:“回去吧。”
我回到荣苑。
他们告诉我绮君是失血而死。撒谎。我知道断臂比割腕安全,神经收缩的关系,割腕时血会一直流直到流死为止,但手臂砍下时血管会收缩,自动止血,所以断臂照理说是不会失血死亡的。而绮君到底是死了。他们没救她,甚至可能直接出力杀她。皇后皇后,是皇后杀她。
我心中恨极,但什么也不说。我现在也知道用点心计了。装作很害怕,我住在宫外,叫一切亲信围着我。季禳不肯帮我杀皇后,他不允,说皇后的家族对他治国有用。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住在宫外,叫亲信们保护我,我要有我的计较。
绮君落了葬。她曾经替我换的耳环,到底没换回来,陪她葬下去了。落葬那天,我坐在窗前,托着她留给我的那只琐片耳环,它沉得几乎把我手掌坠出血来。
“那个时候,我竖起衣领快步逃出去,你的一只耳环藏在我耳朵上,我的一只耳环陪在你打盹,我心里欢喜。一辈子,欢喜这么一次,都值得。”她的话又响在我耳边。
我合拢手掌,让琐片扎进手心。
“怜卿明月珰,恨我白玉堂。玉堂梧桐噎,明珰不成双。”后面有人道。
(这首《古风•明月珰》是阿荧友情原创,谢谢阿荧。读者如想在其他地方引用,请注明出处,谢谢!——鸡丁)。
我没回头:“什么意思?”
“你在想她、恨我,是不是?”季走到我身后,问。
“你问不问他们的罪?”我只问这一句。
“她是皇后,王家的女儿!我不是不想动王家,但现在不是时候,总要假以时日。你能不能合理一点!”他愤愤。
“对杀人者法外施恩,这不叫合理,叫耻辱!”我冲他大声道。
“你是铁了心跟朕吵,是不是?”他一字字道,额角上青筋直爆,所谓天威……天威!有人已把命都丢了,他还发什么天威?我跳起来,直着脖子恶狠狠瞪他。
他拂袖而去。
我站着喘了回气,坐到椅子里,腿软得撑不住身体。
水玉进来,不说话,轻轻坐在我椅边,将我的手拿起来,取走耳环,顺着我的手背与指节、一下一下摩挲。
我这才发现我的手蜷缩得像对爪子,正在不断哆嗦——不止于此,牙关也紧紧咬在一起,咬得这么紧,牙根弥漫出腥味来。
在他眼里,我是个泼妇了吧?我想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想掩饰着闭上眼睛,泪水却掉得更急。
“刚才若能哭一下,也不至于闹僵。”水玉轻声道。
我抬头,看到镜子里映着自己样子:一个玉琢的人,双目通红,落着泪,一边发抖,像海棠清露、弱不胜风。是,刚才我若落泪,季会舍不得、会把我揽进怀里安慰,而不是拂袖而去。
但我不会哭给他看。他有罪、皇后有罪,他们都有罪!我瞪着镜子,心如铁。
皇后……她深爱他吧。所以,当他冷落她,她也没有借重自己的家族闹事,只是隐忍着,想用女人的方式把他赢回来。她做的一切,从宫闺斗争的角度来说没有错。
只不过我,不接受宫斗。
就算穿越也好,斗要斗得金戈铁马、爱要爱得光明磊落。她这些委屈、手腕,我,统统不接受!
我在季禳书房盗得过关符印,装作求见皇后修好,用刀逼皇后脖颈,制造混乱,用她当人质带着所有亲信们集体逃亡,向予、我自己的亲随军队、丁贵与他的铁骑军,甚至黄光,他的结发妻子命令他追随我。甚至还有陆夫人。“你有丈夫、儿女。”我吃惊的对她道。“丈夫如衣裳。若能跟大人去做一番大事业的机会,何愁无衣裳。至于儿子,自有儿子的福份,何必我担心。”她掩面大笑,袖子却湿了一块。
很久之后我才听说,她给襁褓中女儿喂了最后一次|乳,亲手折断女儿的头颈,然后才来追随我。女儿是她唯一不放心的人,所以她斩断了这份“不放心”。
当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了选择我,舍弃了这么多。我只有怒火,要替绮君报仇,,要今后的世界,所有像绮君一样的女孩子都不会惨死。我将推翻季禳的朝廷,建立一个新世界!
我对所有人说:“跟着我,我给你们新世界!”
皇后不断发抖,对向予叫:“你救我!”
我目光转向向予。
向予低头对我道:“你记得我说,我爱着一个人,她茹素、高贵,完全不把我放在眼睛里?”
我点头,骤吸一口冷气,指着皇后:“她——”
“余骏远是她控制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利用我陷害你,但我后悔了。”向予望着皇后,深情而坚定,“我仍然爱你,但你做的事,是错的。”
皇后尖叫:“放过我,我告诉你们秘密,关于皇上的!”
“是什么?”
“皇上幼年得病,已经死了,厉皇把自己的魂魄分给他,让他回悔!他们根本分享一个灵魂!你们只要用这个秘密威胁他,什么都可以得到。你们不要杀我!”
“你说的是真的?”我觉得晕眩,刀锋不觉离开她的脖子。
“是。”皇后苦涩道,“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对我这么不闻不问,对你这么宠?像厉皇一样,他只迷恋你。”
我的手紧了紧。向予担心的向前一步,怕我真的杀了皇后。
“别怕。”我把皇后推开,“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杀你。我不杀你一个人,我要报复你们全体,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我们逃亡了。因为我偷了兵符,出去比较容易。当然季禳可以用信鸽命令所有关防不认可我的兵符,但向予已经事先给兵营的信鸽都投了毒,季禳再要找到合用的信鸽,会麻烦一点——毕竟信鸽没有肉鸡那么普遍。打了这个时间差,我们的逃亡得以进行。追随我的人,有些是把亲人留在京里的,也许那些亲人会受到报复。这都是我害的,好吧,我想我是一只粗笨的草食性恐龙,迈开步子向前走时,一定有很多精细的东西被我忽略甚至辗碎的。我很抱歉自己生来这种推土机体质,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除了继续向前?
在边关,丁贵当年的兄弟陈大勇正接替方铮的位置领兵,当然的投诚了我们。龙婴和登乐尔接到了向予的狼烟消息,都来接应我。
水玉看到沈虞孙时,脸很红很红,我终于知道她心仪的神秘人物是谁了,就问沈虞孙:“你有没有老婆?有没有未婚妻?有没有心上人?”“没有没有!我们亡命之徒,怎么能去害人家好姑娘。”沈虞孙瞥了水玉一眼,胡子后的脸也变红,“干嘛?”“抓紧时间幸福。”我把他们的手合在一起。
“现在我们去哪里?”登乐尔和龙婴问我。
我举起马鞭,指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天下。”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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