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池子设计很好。水从池底的一个口子流进来、又从另一个口子流出去,保证池里始终有干净的活水,而且水温也总是温暖的,在秋冬交际的寒意里,一个疲倦的人泡在里面,真是很容易睡着的啊……所以我又睡着了。
这一次,没有梦。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梦简直就是美梦,仿佛回到死亡的宁静深渊,什么人都不出现,安宁无限。是活泼的音乐声把我吵醒。睡了多久?我慌忙从池子里爬出来,擦干身子,换了干净衣服,一身畅快,步出门去,发现张涛带着几个侍女在外头等:“大人,腹中可饥馁?请这边来。”
他们一直在等?我红着脸答应着:“嗯!”想了想,“怎么有奏乐?”这么巧,不然我还不知睡到什么时候……
“温泉泡着舒服,但一次泡得太久了总归不好,所以设钟磬。以便大人出浴。” 张涛小小声跟我说。
我的脸上更烫:原来是特意为了把我叫出来,才奏这个乐的。
但他们为什么坚持不敢进来叫我呢?张涛知道我是女儿身,所以他觉得自己不方便进来吧?不过他是宦官、照理说……呃,我也不知道照理应该怎么说。不过,侍女进来应该没问题吧?
也许是季禳觉得“我”不愿意别人发现我的真实性别,所以特别命令张涛不准宣扬?
“皇上他在哪里?”我低声问。
“皇上仍然在忙军务,他吩咐小的,接到大人之后,就前去见他。” 张涛回答。
我答应了一声。刚刚在浴池里……其实我以为他会进来。是担心、还是希望?我不太清楚,也只能骂自己一声:“你这个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傻蛋!”
“皇上在处理军务,他吩咐接到大人后,即送去见他。”张涛回答。
“但是我有急事要问他!”我皱眉。
张涛聪明伶俐,建议我修书一封,用“飞翎传信”传过去。我想想,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提起笔来,也没什么文采,将就的这么写:“拜托千万别叫人杀那个长得像余骏远的人,我有话想问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也要问你。”
还能说什么呢?我要说的太复杂了,真的要试图表达清楚的话,写上几百字恐怕都不够吧,那么多字让鸟儿抓着走,我很怕那只鸟负重翱翔,最后会摔死。想了想,到底没再补什么字,只在字下加了两条粗粗的横杠。便卷起纸来交给了张涛。
之后三天无话。我们一路往东南方,回京去,沿途官员自然都曲尽奉承之能事,想起来,最初进的元城,太守没有出来迎接,倒是值得奇怪的事了。
他们没有把我带进宫,而是载我去了荣苑。
我下车时,园子里各色掬花正开,似一片海,季禳站在海的那边,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向我走来,一直到我面前,双手握住我的手:“你来了。”就这么三个字,声音忽然有点儿作哽。
他好像比以前黑、比以前瘦、但也许只是我的错觉。也许他的相貌没有改变,只是太多的时光、太多的事件横亘在我们之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低头下拜:“皇上。”他紧紧拉住我:“去坐下。路上辛苦了?”很仔细的看我,痛心道:“你瘦了。”
当我们真的关心一个人时,总是担心他瘦了、他没有休息好、他会太辛苦。我在他心上占多大份量?我想我没有资格去猜测。
所以我只是低头道:“我见到那个人是不是余骏远?他还活着吗?”
季禳回答道:“朕不知道他是不是。只不过接到情报,有人可能对你不利。你请求朕放他一马。所以朕没有全力追捕他。也许他还活着。”
“最好是活着啦……”我踌躇:“那人好像对我很生气。我得罪过余骏远吗?”
他脸色一变:“朕并不清楚。”
什么都不清楚,好讨厌!我嘟囔:“我不要来这个世界就好,给程昭然收拾烂摊子——哎呀!”双手捂住嘴,糟糕!我在他面前说出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胡扯。程昭然不就是你?这种话不要再提。”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我实在困惑:“为什么不怀疑程昭然真的死了,我是其他人穿来还魂的?为什么一定相信我是程昭然!”
他沉默了很久,声音苦涩:“因为,有净灵石在,你不会死。他不会让你死。”
寒意爬过我的肌肤:“你说的他,指厉祥?”
他不说话,默认了。
“这个我也想问你的!我听人说,净灵石会起死回生,为什么它会在我身上?我作梦,好像是你的回忆到了我梦里,当时你很小,在生病是吗?他说他会修炼成净灵石来救你,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你的记忆会到我梦里?”我连着问下去。
他一时面色惨白。
我问到他很痛的地方了吗?我有些内疚,也许刚委婉些试探的……
“那是我的记忆。也许我度真气救你时,把一部分带到你身体里了。因为我们都是他救的人。”
我没有听懂:“我们都是他救的人,那又怎么样?”而且,我是不是真是“他救的人”还有待商榷好不好……
“所以,我们的身体里都有他的灵魂,容易互相影响。记忆也容易互相混淆。”他低低道。
轮到我目瞪口呆,重复他刚刚问我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净灵石是用生命凝结出来的石头。他给了我,所以我身体里有他的生命;他给了你,所以你身体里也有他的生命。”
听起来很伟大?就像他是我们的父亲似的。我怎么觉得这么恶心!简直想呕。
“那个石头,真是从他身体里凝结出来的?”我艰难的问。
“是。”
“他是为你才修炼净灵石的吧?他以前对你那么慈祥,为什么后来会变成恶魔?”我跳脚,“嘎,这是为什么?!”
他不语。
“还有!”我忽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石头会起死回生,而这个石头又是从他身体里修炼出来的。哇,那他会不会起死回生!”
这话说出,我们两个人都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沉默,沉默,风吹过去——
“不会。”季禳坚决道,“斩断头颅是无法复生的。”
“但我明明就、明明有的时候,像听到他说话什么的——而且,民间也传说他闹鬼不是吗?!”我抓住他的衣襟,“你保证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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