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既然商议妥当了。周阿荧亲操大笔,洋洋洒洒写了份绿眉愿和元城结好的书信,龙婴文采虽不如周阿荧,也情辞恳切的写了封书信,跟他爹讲他怎么逃出京都、到了绿眉军寨,又对他爹大肆鼓吹跟绿眉结盟的好处。我看他写得辛苦,随口问了句:“写什么?你亲口跟你爹说不就行了吗?”有什么信能比儿子亲口说话来得更恳切,咦?
结果周阿荧向予等人一起瞪我。
“那个……三弟还是在这儿陪我比较好。”河白挠头打圆场。
“是,是,我还是呆在这儿比较好,直到我爹答应结盟再说。不然人家招人家怀疑,多不好。”龙婴斜眼睨周阿荧。
怀疑?怀疑什么?难道怀疑龙婴逃回去之后,就跟绿眉翻脸么?可我看龙婴不像这种人啊!再说绿眉跟元城结盟,确实对元城比较有利好不好!季禳才是吃亏的一边吧。想到这点,我奋臂发言:“我给皇帝写一封书信,问他肯不肯跟我们讲和好不好?能不打战,大家不打战最好咯?”
向予跳过来揪我耳朵皮子:“换成你是皇帝,你把一个强盗打出三湖、都快赶进深山老林子了;另一个反贼也没给朝廷讨上什么便宜。然后跟你说和谈,大家划地分治,你谈不谈?”
“我……”我眼泪汪汪。龙婴河白一起叹着气代我回答:“显然他会谈。”
为什么要叹气?我很幼稚吗?嘎很幼稚吗?!“皇帝也是爱护百姓的。打起战来生灵涂炭,他也不愿意的。我修书把现在看到的各地官员弊病告诉他。逼他想想清楚啊!而且,就算他不答应,有什么损失吗?”我奋声抗议。
“有啊,他现在还不知道你在这里,也不知道你对他仍然抱着这样幼稚的希望。瞒着他,以后万一开战或者真需要谈判的时候,希望可以把你作为奇兵推出去。”向予摸着下巴看我,仿佛在掂量我身上有几两肉供他屠宰。
“你何不直接告诉他我在这里,把我当人质,必要时该杀就杀我、该剐就剐我!”我负气。反正向予他又不是没作过。
“上次就是这样,结果没奏效。当今皇上还真是吃软不吃硬。”向予叹气。
我我、我对墙忍住眼泪……
“说起来,也给六郎发封书信,问他有没有兴趣一同造反?反正他对厉皇、当今皇上,也都没太大好感。”河白转向龙婴问,“信叫你爹传过去好了。跟他讲,程侍郎在这里。”
把我当香饵?方铮对我的兴趣比对季禳大,所以?这都是些什么人呐!我从墙角含泪转过头,怒目。
“不好不好。”龙婴完全无视我,对河白摇头,“方大哥只喜欢男人的,不像你男女通吃。侍郎又比大多数男人都帅,方大哥容易迷进去爬不出来,伤了兄弟和气不好。”
这算什么理由啊!我挠墙、挠墙!
呃……其实龙婴也知道我是女人啊?居然把我当男的,跟河白讲得一本正经的,太过份了,骗人都不带眨眼。小孩子这么走歪路不好,找到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定要……
“其实我觉得大家可以公平竞争,事先约好愿赌服输,不会伤兄弟和气。再说,咱们仨如果兄弟同心、齐利断金把侍郎思想做通,可以吃大锅饭,大被同眠,其乐陶陶,岂不更好?”河白居然还认真跟龙婴探讨。这都什么污言秽语啊?我没有听懂。谢娘冲进来就砍了河白一锅勺:“叫你带坏程大人!”拉着我,“咱不理他们。咱们看约伯去,他有话要同你说。”
对了,约伯上次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卧床。我该去探望他的。但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不能不提,我扭头对室中众人道:“方铮的家人都在京里,他如果造反,家人要遭殃,你们别害他。”
“像我一样,隐姓埋名造反啊。”河白把手一摊,“现在家里都当我死了。我如造反失利——啊呸呸呸——不关他们的事;我们如果得势,我衣锦还乡去保护他们。这有什么不好?”
“主上说得也有道理。”周阿荧道,“白兄弟的父亲在外省,到底隔着京里远,而白兄弟本人呢,落拓不羁,没眼色的官场中人们不甚注意。而方将军,少年英武,随同程侍郎驰援双瞳山,一战成名,之后领将印、戍边险,举朝瞩目,再加上他家世代都在京城,祖辈也比较方正古板,不如白兄弟、龙兄弟的父亲能从权。硬做了,只怕确实会生事端。再则,如今元城与绿眉都举棋未定,方将军若即刻倒戈,只怕时机尚未成熟,反误了他。左右如今天色渐冷,北虏暂时不会进犯了,方将军守在北边,目前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不如等我们结定盟约、充实了力量,再徐徐打探方将军的情形,以定计策。这样如何?”
他说的这番话,中肯公允,我听得连连点头,其他人也都服气。谢娘道:“谈好了?谈好了大人去见见约伯吧。”挽着我的手出去,“他真有话要跟你说呢。”
“议军之大堂,怎么能容妇人任意出入。”河白在后面摇头。
“妇人不比你清爽!”谢娘回手把勺子丢了进去。“啪!”传来勺子打中肥肉的动人声响,周阿荧连声道歉,满堂轰笑,河白屁都没敢再放一个。
约伯胸腹部都缠着棉布,棉布里应该是上了药的,一股子药味。白衫书生那支火器伤他如此之重。
波叔在帮他收拾药罐子,边收拾边嘟囔:“冲你给我老头子这一下子,老头子这辈子都不要见你!什么人哪?直接把你斩来吃肉算了,给你上药?我上辈子欠你什么了!”三湖的主要水面被官兵夺走,他大概已经有段时间不能爽快撑船了,换下水靠、身上也不再湿淋淋的,像条上了岸的白眉鱼——还是像鱼,千年成精那种,不知为什么。
我跟谢娘进了门,约伯看了看我。波叔会意:“你们忙你们的,我走了。”手往约伯肩上狠狠一拍,“你小子好好养!前段时间半死不活的,大非急得都要哭了。你不好好养过来对得起谁你!”
约伯被他拍到伤口,闷哼一声。波叔显然是故意的,得意咧咧嘴,见好就收,向我们打个招呼,走了。我坐到约伯床边。感念道:“那时多谢你救我。”
“我没有救你。只是有事求你,跟你临时结为搭档。”他不领情,淡淡问,“听说你回了京都?”
“是,是!”我猜到他接下去要问什么了,心里好为难,不知怎么把净灵石的事说出口,想了想,先对谢娘使了个眼色,叫她回避出去。净灵石涉及厉祥与季禳,神神叨叨的。恐怕越少人知道越好。约伯实在要问,我也只好尽量往简单的说给他听罢了。
谢娘出门去,约伯半阖着眼躺在床上,倒也不急着问我。我觉得我再沉默下去太过无赖,只好主动交代:“我去找过了,净灵石这种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但可能拥有它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我想他就算真的拥有过它,现在也没了吧。”
“已经死去一段时间的人,净灵石是无法起死回生的吧?”约伯安静的问。
“我不知道啦……不过我没见过任何人靠这石头活过来就是了。”这是老实话。厉祥是没有活过来。程昭然……程昭然也没有。活过来的是我,这点我坚持。我就是我,我肯定自己不是别的人,就算她在其他别人的记忆中有多么美好与高尚,我千百次的确定我不是她。
“生死在天。”约伯长长吐出一口气,躺着像一条了无生趣的鱼,连腮盖都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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