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是个小县城。季禳的地盘,进城要行路官引。我身上有官引才怪!而季禳,堂堂皇帝,他又怎可能有官引?
“作茧自缚,请君入瓮,唉呀自作自受。”我看着他笑。
“你还有多少成语,一起用出来?”他没好气的看我。
我捂住嘴连连摇手,老虎须捋一次就好,我还想长命百岁呐。
季禳揪下一块五采玉给守门士兵:“把这个交给你们县守。”
“没有官引,不得向官长递交贿赂以买路。”士兵斜了他一眼,语调阴阳搀半,言下之意似乎是:不必贿赂太守,贿赂他就可以。
“送过去!误了事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季禳瞪起眼。
他皇帝当久了,比我这个反贼主上当久了更威仪,士兵登时脚软,上下看了我们一眼,半句话没敢多问,飞也似的走了。
“喂,你们,帮我一下忙!”有谁在叫?我转过头,靠了好目力。才看见一个女人在城墙的角落里,只探出个头来,直招手。
她满脸焦急,把声音压得很低,像蚊子一样,脸皮有点泛黄、还有点松弛,可能四十岁了吧,但眼神灵慧、甚至相当的文气;嘴唇有点厚,却不是乡村猪头的那种厚法,而是红嘟嘟的撅出来,倒给她脸上添三分稚气。
量她这样一个妇女,也没本事伏击我们。我们便走过去,只见城墙的凹角,撑了根竹竿,竹竿上一块白土布、旧得发灰了,上面画着一只眼睛,旁边有个可折叠的小木台子,上面有纸笔。
“帮我看一会儿好不好?我急着回家去有点事啦!”她哀告。
季禳哼了一声,似乎觉得她的要求很奇怪。我也有同感:“你不认识我们,怎么放心把东西给我们看?”
她鼻子里也哼了一声:“十年寒窗又十年,晓得诗文不值钱。”看看我们,“估计二位不至于卷走妾身这点东西。妾身反正要走开的,与其露天丢着,还不如拜托二位看会儿——二位穿这么单薄?”自说自话的一拍手,“妾身顺便给二位带件御寒袍子来,用完后再还妾身好了。不用推辞!谁没个身上不方便的时候呢?就这样说定了啊!”轻快的跑到城门口,亮了张纸头。进去了——她倒是有行路官引的。
我们像呆子般站了两刻钟,把这古怪女人猜了几遍,城里又有人出来,是个油松大辫、衣褂半旧的丫头、扶着个一身缟素的中年美艳妇人。那妇人摸到我们这边,看到我们,怔了怔,又看了看我们的竹竿布幡:“江先生呢?”
“啊?”我们报之以茫然。
“江维娘?”
我们费了半天劲才知道江先生就是江维娘,也就是刚刚那女人。她这里,是帮人写字幅的,因为能写字,所以人家也叫她江先生。这缟素妇人订了对挽联,现在来取了,连钱也带了,于是,货呢?
“你要写什么挽联?”季禳倒来了兴致。
缟素妇人珠泪涟涟,把她的悲惨遭遇跟我们又说了一遍:她本是舞ji出身,与一位金公子相爱,历经重重困难成了亲,婚后生活虽然夫妻之间甜甜蜜蜜,婆家总是看她不顺眼,年前。夫君出征了,婆家就直接把她赶出门,十天前,她才听说夫君战死了,婆家甚至不让她入灵堂,所以她要求人写一付挽联送进去,也算尽夫妻情份。
她一边说,我一边磨墨。她说完了,季禳略一沉思,便在纸上写下:
“材并梁鸿,意添子楚,解履盟正思比翼,天不假年,雷霆断三生,悲伊人何在,顿教枕侧分沧海。
“色怜赵燕,愁损芸娘,宾香阁方喜为俦,命唯多蹇,耳鬓疑一梦,恨此身未亡,遂许人间见白头。”
我是看不太懂啦,不过笔触铁画银钩,字又多,大约是好联吧。
缟素女人接过对联,看了又看,身躯颤抖,珠泪扑簌簌落下。“好,好……”她第二个字没有讲全。就卷起对联,留下价银,给丫头扶着匆匆走了。
我们又呆等了好一会儿,江维娘抱着棉衣跑回来:“来了来了,看,披上——哎,你们写了字啦?”发现纸笔被动过,“写了什么?”
我把价银交给她,季禳一五一十把刚刚事情说了一遍,威严问:“你在这里,是不是摆摊卖字的?”
“是啊,眼睛幡就是咱们卖字的招牌嘛……哎,你说你写的对联是什么?”江维娘皱起眉。
季禳背一遍。
“坏了,坏了!”江维娘顿足,从纸堆底抽出一张,“这才是我准备给她的。”
纸上写的是:“浮生君子意,乱世女儿心。”
“在下的联,虽然是临时草就,未必逊色很多。”季禳颇为自傲的抬抬下巴。
“谁跟你说文采啦!”江维娘两脚齐跳,“人家是什么状况,你说‘恨此生未亡,遂许人间见白头’,逼人去死吗?!糟糕糟糕。我要去追去换文,希望来得及!”拎起裙子就要奔过去。
“喂,你的摊子,还有这两件衣服……”我们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她的东西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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