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童啊。”章明道轻松的、简直是太轻松的搭腔道。“那一刀真利落是不是?后来我们缝了几百针才把他的头缝回去。朔童本来以为我们只能把他的头落葬呢,还准备跟老人家请罪,不能带回主人的全尸,没想到您把他尸身也送回来了。老人家口里不说,心里挺感激你。他们觉得尸身能葬到祖坟里去,还挺重要的。”
“你不恨我?”我迷惘道。
“就如大人您知道,我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他耸耸肩,“事实上,我母亲是北方来的汝奴。我能蒙父亲赐一个名字,已经是他们恩德浩荡。卫道是正室的孩子,他不稀罕我,当然,我也不稀罕他。”
章明道的面容确实有许多非中土的印迹,眼窝深邃像草原人,瞳孔的墨蓝色则像雪山人。城守给我的案宗中也说,他**为北虏后裔,他生性浪荡,不为宗族所喜,此事众所周知。
我不知不觉对他生出同情,轻声问:“怎么会想到过来的?”
“那个家里死水一塘,我听说了您的许多事。还有是追随您的人的那些事,想:这些人真没章法,我去看看也好。于是就来了。”他笑道,“可惜在京城里一直没机会见您一面,不然,我说不定是黄工部他们那批人之一。掉脑袋也值得。像卫道那样掉脑袋,还不如像黄工部那样掉脑袋,成为朝廷大忌,以一人换千余名人质性命,让主上为我痛心晕厥,快哉!”
“你不是武官。”我强忍下听见黄光名字涌起的心痛,问他,“这一路你是怎么过来的?”
“加入过商队,也加入过强盗。一路没有死,也就过来了。”章明道云淡风轻,不愿多谈。
他如是厉祥卧底的,一定准备好细致的说辞,我再问,他也不会露马脚;他如不是卧底,既不愿多谈,想来路上有许多凶险曲折,一时难以启齿。我便不再多问,将那三份卷宗捧起来,一一问他,有何见解。
“大人一来就问我具体政事,这么信得过我?”他目光和犬齿一起闪闪发亮。
这有什么信不信的,又不是秘密案卷。我笑:“你说说罢?”
“好!以第一卷论。**女爱,本就是天地常道,诗经传世,一言蔽之谓思无邪,阴阳自然融和,方才能生出天地和谐,且本卷中男女又没有伤及旁人,是旁人硬要拆散他们,因此就把他们拘禁起来、还不许他们以后再相见,岂不是太无耻了吗!纵然父母是长者、孩子是幼者;宗族是强者、恋人是弱者,我只听说尊老爱幼、锄强扶弱,没听说顺着强者、伤害弱者,为了长者心意、就要牺牲幼者一生所爱的。城守的论调,尊长欺幼、扶强凌弱,岂不知年轻人才是未来的力量!我以为城守意见不可取,所有男女,本来就不要老人同意,只要自行结合即可!
“以第二卷论,上古贤王时期,为了听取百姓的心声,就专门派出官员到街头巷尾听民谣。当时纸笔珍贵。百姓没有书写的能力,所以听民谣,如今他们写起来了,当政者只要看看最流行的是哪些私报,就知道他们关心什么,岂不最好?连这个都要抑制,真不知是何居心了。怕乱?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越多忌讳、越多阻塞的地方,难道就越太平不成。政务又不是豆腐,还怕人评议!
“以第三卷论,与第二卷相仿。何以官府认定的就可以出,不认定的就不可以?官府这可不可以,又是凭什么来认定。鱼肉多刺有人不喜,羊肉腥膻有人不喜,鸡爪子、猪肥膘、牛下水,都有人不喜,不喜的若都禁掉,看天下还有什么肉可吃!为了不同的肠胃都能有食物,我觉得不但不该禁书,反而该大力表彰、积极推动才是!最多标上标签,不喜者勿近就是了。”章明道慷慨陈词。
他大部分话都说到我心坎里,只是有过于偏激些,我再同胥吏、一些官员商议,最终拟定了处理方向:
男女可以自行择配。但是父母恩德不能忘,尤其许多年青人无自力能力,婚后依然是吃家里的、住家里的,若是自己婚配了,回头还是吃父母积蓄,那对老人也不公平。因此老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配惯例并不推翻,但孩子自己有婚配意向得不到父母谅解的,有独立能力、宣誓独立生活,并经城守证实双方并无触犯法律、不宜婚配等情形,即可在城守见证下婚配。成婚后,由城守监督新婚夫妇继续孝顺双方老人。老人再拧不过弯,总是自己生的骨血,天长日久,也许又会和好。如此既不伤害年青人的爱情、免得上演械斗甚或殉情的惨剧,又尽可能的替双方留了和缓余地,是最好了。
私报、书籍,都准其自行写印、发放。官府为首者,本来就容易坐守高堂、偏听则暗,有民意不断的进行监督、并发出声音,纵有想只手遮天的官员、也就不至于太遮天了。虽说有的声音不见得正确,但大家都有权说、有权谈,民众并非是一大群傻子,谁对谁错,总有杆秤。敞开了谈,反而能消抑某些过于荒谬的流言呢!譬如夜晚越暗、越多得是鬼影憧憧,索性让阳光照进来,许多怪谈也便其怪自败了。
至于有些卖报卖书营利的,却需在官府书报司登记。因事情一扯到“利”字上。就容易有见利忘义,有个管制,出了事容易追讨责任。
章明道很是赞叹:“大人的心思,果然比小的周到。”
我倒不同意他这么妄自菲薄:“我身为代元首,难免为各方面考虑,尽量协调它们,避免冲突。而你的议论更为自由大胆,也许未来世界的发展会照着你的议论也不一定。你很厉害,我们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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