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布博士的眼光横过在阳光下刺人眼目的黄沙,落在日照下的古城遗骸上。
在以千年计的岁月摧残下,可能是昔日曾代表人类文明极峰的古城,只落得东一堆西一堆略高於地面、难以辨认的土堆,不屈地覆盖着埃及西南部大沙海里微不足道的那方圆四英里许的地域。
迸城侧深造地底发掘场的入口处,考古团工作人员在忙碌着,地底隐约传来铲起铲落的敲打声,泥土不住被输送带运送出来,由货车加在不远处那数十个已像小山般的土堆上。高布博士的思想神游到了下面的世界去:打通了的坑道、密布的照明设备、将积水抽出去的喉管、隧道内森林般竖起的撑木,和那些一道又一道深入至地底一百二十的梯阶,将二十多个发掘层连接起来,连接起通往昔日文明的捷径。
负责考古团对外联络的团秘书辛丝小姐来到他身旁道:“博士,我们有点问题。”
高布博上的神思返回到现实里,愕然望向辛丝老实忠厚的圆脸。
辛丝道:“国际考古学会不肯再支付额外的经费,看来我们又要停工了。”
这已是第叁次因经费不足的问题而要中断发掘的工程。
高布博士脸色一沉,冷冷道:“让我和尊柏申谈一谈。”
辛丝眼中闪过无奈的神色,犹豫地道:“刚才的电话是尊柏申先生亲自打来的,他同时请你不要向他说项,这是委员会的最後决定,他虽是主席,仍要尊重这决定。”
高布博上脸色转白,口唇颤动着,难道两年多的心血,大半生的研究,到了这样关键性的时刻,就半途而废?解开人类文明千古奇谜的答案,已来到伸手可及之处!
营地电讯室的通讯员奔了出来,高呼道:“博士!下面有重大发现,请立即赶去。”
高布博上霍地站了起来,一颗心卜卜狂跳,呆了片晌,才记起向发掘场的入口处奔去。
这消息惊雷般传遍各处,营地里工作中的其他数十名人员,放下了手上的事务,不约而同尾随着高布往发掘场奔去。
经过了两年多苦闷和刻板的考古发掘後,终於到了震撼人心的刹那。
高布接过递给他的氧气面罩,匆匆戴上,踏进了被射灯照耀得明如白昼的地底世界里,他小心地在坑|茓里移动,避过挡路的撑木,步下一道一道的旋梯,层层深进,最後抵达最低的四十八号坑道。
十多名工作人员挤拥在地下坑道的尽端,当高布博士和跟随者出现时,他们自动地靠往一侧,让高布博士的视线毫无阻挡地看到尽端的情景。
他看到了一道石门。
他不能置信地缓缓靠近,伸手扫抹着石门上的泥土,眼中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就像虔诚的教徒看到了上帝。
这只是石门的小部分,剥落的泥尘下,露出了纹理丰富的雕刻:奇异的生物、威狞的神人,密布在石门上。默诉着人类文明的高贵和卑贱、崛起和没落。
高布博士的注意力落在石门中数排并列,介乎图象和文字间的奇怪符号上。
“天!这是楔形字铭文。”跟着低声道:“和石板上的一样。”
坑道内鸦雀无声,只有二十多人沉重和不自觉的呼吸声,眼光都集中在高布博上摩挲着石门的手上。
门後是甚麽东西?那是否能改变人类对过往文明视野划时代的发现,通往失去了的往日的大门就在眼前。
高布博上的眼光被门上的楔形文字牢牢吸住,口唇颤动地喃喃默念,但却无人知道他从楔形文字看出了甚麽来,这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去破译这些已随文明湮灭了的文字。
良久,高布博上转过身来,扫视着一对对充满期待的眼睛,最後停在辛丝脸上,沙哑着声音道:“立即安排记者招待会,我要筹募更多的经费,给我到开罗的交通工具,往巴黎的飞机,是的!那是记者招待会最好的地方。”兴奋下他已语无伦次。
但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有了最惊人的发现。
辛丝负责的是实际的工作,自然要比任何人更清醒一点,问道:“应怎样向新闻界发布消息?”
高布博士急速的喘了几口气,几乎是叫起来道:“告诉他们,我找到了『阿特兰提斯』。”眼泪从他眼角泻下。
众人顿时愕然。
一时间,坑|茓里充满了他声音的回响。
一个团员站了出来,拿着一个拍立得相机笑道:“来,让我为大家拍张照片留念,
好寄给我的女友。”
众人分往两旁,好让他能拍到那道门。第二章—惊人屠杀
凌渡宇跳下计程车,往巴黎大学行政大楼奔去,那是高布博士举行记者招待会的地方。现在是十一时四十五分,招待会将在十二时正举行。
高布昨天打电话给他时,千叮万嘱他在十一点半先和他会上一面,但从英国飞来的班机延误,他还是迟到了。
假若要在这世界上找出心中最尊敬的十个人物,高布博士定能入选。凌渡宇这个已成为传奇的非凡人类,他对古文字和古文化的认识,几乎百分之八十是从高布身上得来。
昨天匆忙下,高布从以色列台拉维夫给他的电话里提及他对阿特兰提斯有了突破性的发现,可惜时间不容许他进一步探问。
对於阿特兰提斯,凌渡宇虽不能像高布那样,投进了毕生的精力,但他亦有浓厚的兴趣和深入的认识。
第一个指出阿特兰提斯,意即“大西国”存在的人是柏拉图,在他《克里齐》和《齐麦亚》两个语录里,详细地描述了这曾拥有高度文明国上的存在,灿烂的文化,以千万计的人口,随着整个大西洲,在一次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里,沉进大西洋里,千载风流,毁於旦夕,由那时开始,阿特兰提斯便像幽灵一样,回荡於人们心中,它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一代一代被能人智士搜索着;时而带来希望,时而带来失落和颓丧。
现在高布博上终於有了惊人的突破,这使他抛下了一切,赶到这里来。
行政大楼前停满了车,大部分都有电视台报社的标志,显示这记者招待会已产生了新闻报导的预震,高布博士这古文化学的权威,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都会被最先进的电子仪器,记录成为历史,通过传讯卫星,显现在每个家庭的电视萤幕上,印在每一张报纸的头条上。
凌渡宇避开了挤满记者的廊道,从一道侧门,往举行记者招待会那大会议室後相邻的休息室走去,这是预见招待会盛况的高布给他的指示。
休息室里面的热闹情况一点也不逊於外面的盛况,凌渡宇挤进围着的人堆,看到了高布博士。
他坐在一张椅上,膝上放了个黑色的公事包,一条锁将他的左手和公事包不可分割地连接起来,使人想到其中必有重要的资料。高布脸容疲倦,但却给兴奋的神色掩盖了。
当凌渡宇望向他时,他亦正望向凌渡宇。
高布博士红丝密布的双眼爆闪出难以形容的奇异神采,“啊!”一声,站了起来,排众而出,一手紧揽着公事包,就像其中装有价值连城的易碎瓷器,另一手激动地抓着凌渡宇的胳膀,将他拉往较僻静的一角。
凌渡宇有点不好意思将高布从其他人的簇拥下抢了去,道:“不可以留待记者招待会後才说吗?”
高布博士眼中掠过担忧的神色,耳语道:“你是我告诉这件事的第一个人,一方面因为我绝对信任你,其次是再没有人比你更有应付危险和超自然物事的本领。”
凌渡宇皱眉道:“究竟是甚麽事?”他实在想不通,考古发掘怎会构成危险?怎会和超自然的物事有关?难道触犯了古帝皇的诅咒?
高布博士眼中透出惊慌的神色,正要解说,蓦地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说话。
“高布博士!”
两人向发声者望去。
来人年纪在五十至六十间,魁梧的身形略呈肥胖,笔挺深蓝西服,外加过膝米白色乾湿褛,右手弯处挂着一支杖,头顶高帽,上唇边畜着深浓胡子,相貌堂堂,一对眼炯炯有神,典型大政治家型、作风保守的英国绅士。他身後跟着两名彪形大汉,看来是保镳类的人物。
高布博士一愕道:“尊柏申爵士。”
凌渡宇对考古界虽不是人熟悉,也曾听过尊柏申的名字,这是一个常和博物馆、世界著名文物收藏、考古基金会联系在一起的响当当名字,也是英国政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尊柏申笔直来到高布面前,眼光只凝注在高布脸上,像凌渡宇全不存在那样。凌渡宇直觉他是个大民族主义者,尤其看不起东方人,至於是否真的如此,那就要由时间见证了。不过对凌渡宇这类拥有第六感的人来说,直觉往往比理性思维更准确。
尊柏申傲慢地道:“高布博上,我不知道你在弄甚麽鬼?假若你不能提出有力的证据,证明阿特兰提斯的存在,你在考古界便将彻底完蛋。”他右手一摆,作了个被抹掉的手势。
高布博士一点也没有被他不客气的语气激怒,平静地道:“我知道你一向不相信阿特兰提斯的存在,正如每一个人都可以拥有、亦是无可避免地拥有他们的偏见和执着一样,但是,尊柏申爵士,事实只有一个。”他“砰”一声用右手拍在公事包上,回应尊柏申的手势道:“就在这里!”
尊柏申一生均在财势权力的极峰,那曾给人这样顶撞,他倒是非常有城府的人,只是脸色一沈,语气转为冰冷,道:“希望你这次不是说谎,虽然过去两年来你一直是这样。”
以高布博士的涵养,也受不了这样的奚落,怒道:“你说甚麽?”
尊柏申道:“你已花去了国际考古学会七倍於你最初所提议的发掘经费,看看你掘了甚麽出来,阿特兰提斯?几千年下来,连一点影子也没有,事实已告诉了我们,那是柏拉图创作出来子虚乌有的神话故事。”他的声音愈来愈大,四周兴高采烈的人终於注意到空气里的火药味,霎时间静了下来,只有尊柏申浑厚的声音在空气里振荡着。
凌渡宇终於弄清楚了来龙去脉,这尊柏申爵士是国际考古学会的人,一方面不满高布的发掘进展,加上不相信阿特兰提斯的存在,所以怀疑高布在装神弄鬼,以筹集继续发掘的经费。这等事以他局外人的身分,确是很难Сhā身其中。
高布博士反而平静下来,嘴角一牵,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看了看腕表,淡淡道:“记者招待会的时间到了,你不会错过在全世界前羞辱我的机会吧。”他的眼光转向凌渡宇,道:“来!我们进去吧。”昂然漠视尊柏申的厉目,迳自向会议室的侧门走去。
会议室挤满了人,当高布博士踏上高超一级的讲台上,来到像森林般设满了麦克风的长台时,嘈吵的声音像被关掉扩音机般消去,代之是电视摄影机转动的机械声,镁光灯密袭的闪响和爆亮。
凌渡宇闪往一侧,以免喧宾夺主,抢了高布博士的风头,尊柏申等人也从同一门户,进入会议室内,散往仍可容人的角落。
高布博士卓立讲台上,成了众矢之的。
在射灯的白光里,高布眯着疲倦的眼环视着期待的人们。
全场鸦雀无声,静候有关在万多年前沉没了的伟大文明,阿特兰提斯的一切。
高布博士乾咳一声,清了清喉咙,正容朗声道:“各位同事、新闻界的朋友,很感谢你们今天到这里来。”他顿了一顿,胸口急速起伏着,显示出他的紧张情绪,好一会才冷静下来,在众人的期待下,续道:“这是个历史性的时刻,在这里我要告诉各位绅士淑女,有关阿特兰提斯的确凿证据,就在这里面,阿特兰提斯再不是一个失去了的梦,而是活生生的事实。”
当说到这里时,高布博上将他左手提着的公事包高高举起,连着的银色铁链在射灯下闪烁着耀人眼目的激芒。
这时再无人怀疑公事包内装着有关於阿特兰提斯的关键性资料。但那会是[奇書網整理提供]甚麽东西?
众人间一阵骚动和低语。
凌渡宇既为高布感到骄傲,另一方面也有点担心,怕真如尊柏申所言,高布拿出来只是另一个有关阿特兰提斯似是而非的证据。
高布控制了全场的情绪,每个人都等待着能改变整个文明史石破天惊的证据。
凌渡宇深吸一口气,将风高浪急的心绪压下去,耐心地等待,就在这时,一种不寻常的感觉,流过他比常人灵敏百倍的神经。
自幼的瑜伽苦行、禅坐,使他拥有超自然的感官,现在这感官,正向他发出警报。
那是危险的警兆。
他条件反射般回望会议室内接近二百多的来宾,恰好捕捉到一个使他惊骇欲绝的情景。
在层层高超的座位近门处,一柄亮闪闪黑黝黝的物体高举起来,那是类似手枪的物体,只是枪嘴处Сhā了一个较枪管远为粗大的圆筒。
凌渡宇全身一震,正要有所行动时。
“轰!”
火光闪现,圆筒离开了枪嘴,眨眼间掠过了枪嘴与高布博士间那二十多码的空间。
破空声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
在众人错愕间,圆筒“突”一声,正Сhā在高举着公事包的高布博士胸前。
接着发生的事快得连肉眼也几乎跟不上。
“蓬!”
高布整个八尺许的人体像断线风筝被抛起,当他背脊还未倒撞往背後挂着的书写板时,已爆成一大团熊熊高燃的烈火。
“砰!”
高布倒撞後墙,在临死前的刹那,他左手一挥,想将左手已变成另一团火的公事包挥走,可是系着的铁链将飞开了的公事包又带了回来,随着他手的收缩,重重撞回他火舌吞吐的身上,爆起一室火星热屑。
电光石火的发生,使来参与记者招待会的数百名学者和新闻界的人,只能在震骇莫名下眼睁睁目睹着惨剧的发生,连惊叫也来不及发出。
凌渡宇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快上了一倍,在高布中弹时,他已向高布冲过去,在那变成了火团的公事包回拍高布身上时,他离开高布只有四尺许的距离,外衣已脱下到了手上,就在要往高布身上盖去时,因公事包撞在身上所冒吐的火焰,同他卷来,“蓬!”凌渡宇的外衣立时起火,眼看凌渡宇也要沾上燃烧的火焰时,他猛喝一声,条件反应般侧倒地上,从已变成火球团的高布身边滚开去。
凌渡宇知道高布已完了,纵使能在这时将火势立时扑熄,但那也只能使高布在死神的紧拥下挣扎个数小时。
火星散落台上、台下,继续燃烧。
会议室陷进歇斯底里的狂乱里。
尖叫、跌倒、推撞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凌渡宇回首望向刺客的位置,在亡命奔逃的人丛里,刺客黑西装的高大背影闪往门外。
反而尊柏申最是镇定,不知从那里拿起了一筒灭火器,拉开了开关,白色的化学液哗啦啦向高布喷去。
不过这已不能挽回高布的生命,当人体表面有百分之七十以上被烧伤时,这人便不能再活下去。
凌渡宇“砰”一声撞开刚才进会议室的侧门,往外冲去。
一定要抓到那夺命的刺客。
刹那间凌渡宇将体能发挥到极致。
他旋风般抢过长廊,切进通往会议室的走道,然後往通向校园的大门奔去,转眼间,他跑进了阳光漫天、行政大楼前的石阶顶处。
大楼前依然停满了来参加记者招待会的公私车辆,但凌渡宇的感觉完全不同了,他的心情由天堂降到了十八层下的地狱。
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彪形男子,正快速地奔下行政大楼正门分作两叠的石阶,眼看他使要逃进满布在校园里享受着阳光和午餐的学生堆里。
凌渡宇一纵而起,跨越十多级石阶,当脚落在石阶由上计下约四分之一的位置时,全力一蹬,八尺长的壮健躯体,像斑豹般灵活地凌空二百六十度翻腾,一个跟斗,大鸟般赶上了那大汉背後的上空。
那大汉也是机伶的人物,有所觉地转身後望,手上握着的重火力手枪扬了起来,可惜他估计错误,以为追来者是从石阶奔下来,当他惊觉有人从天而降时,制敌的时机已稍纵即逝。
“碰!”
凌渡宇的硬头顶在那人脸门上。
大汉手中的枪脱手掉下,凌渡宇双手同时缠上他的颈项,前臂弯紧压住他的咽喉,同时藉着飞撞之力,将大汉带得往地上滚去。
乍看两人犹在纠缠挣扎,其实凌渡宇已控制了大局,仅仅最初那下猛撞,已使大汉失去了反抗之力,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凌渡宇首先爬起身来,将刺客双手反扭背後,正要脱下皮带把他捆起来,蓦地一呆。
只见那陷於半昏迷状态的大汉,左右两手均缺了生命线。要知道大多数人的手掌,都有叁条线,从拇指和食指间“川”字形般往相对的掌侧扩展过去,生命线一般弯垂往掌底处,最接近拇指的位置。除非是“断掌”,叁条纹变成一条,横过掌心。但这大汉的手掌明显地有智慧线和感情线,唯独缺了最下的生命线,这种情形,可说是见所未见。
凌渡宇正要思索。
“嘎嘎”声轮胎摩擦柏油路面的尖响,从後方远处传来。
凌渡字正处在高度戒备里,闻声猛往後望。
枪嘴。
一架黑色的大房车正从弯路转入,两名戴着太阳黑镜的大汉,分从後座车窗处探身出来,手上持着黑黝黝的自动武器。
生死在刹那间决定。
凌渡牢一把扯起那大汉,挡在身前,只要对方投鼠忌器,他使挟着人质退入停在路旁的车後。
“砰砰砰!”
自动武器的死亡之声轰然响起。
凌渡宇条件反射般将大汉向前推去,同时往侧闪去。“碰”一声撞在一辆私家车上。
大汉在血滴飞溅中,玩具般抖动着,枪弹的冲力使他前仆的身体反仰而起,一时凝定直立,并不倒下,像被无形的线扯动的木偶。
枪嘴移向凌渡宇。
凌渡宇心中叹了一口气,一个翻滚,从车头翻过了另一面,枪弹从头上呼啸而过。
大汉的身体这时才“碰”一声倒在地上,房车驶了过来,子弹雨点般射来,幸好都给车身挡着。
车声远去。
当凌渡宇从车後探头出来,黑色房车消失无踪,地上并没有大汉的尸体,若非斑斑血迹触目惊心,真会使人错觉刚才只是一个梦。
这时人们才从大楼的正门处涌出来。
凌渡宇心中一动,逆着人流往大楼奔去,才奔上石阶,尊柏申和那两名保镳迎面走至。
尊柏申喝道:“抓到人没有?”
凌渡宇迎上他血红的眼睛,不答反道:“立即通知埃及警方,要他们保护发掘场的人员。”
尊柏申全身一震,失声道:“是的!是的!我立即打电话给埃及总统。”
假若这些人是为了高布在发掘场找到的东西而杀人,那便没有比在那里工作的人更危险了。
凌渡宇放下心来,没有人比尊柏申更有资格通知埃及当局,他转身便走。
尊柏申叫道:“喂,年轻人,你要到那里去?”
凌渡宇回头道:“我要用最快的方法往埃及去。”
尊柏申沉声道:“那你更应留下来,打完电话後,一起坐我的私人飞机往埃及去,我现在也很想知道高布究竟找到了甚麽?”
凌渡宇点头答应。
阳光虽然仍和他抵达此地时同样灿烂,但一切已变得完全不同了。
他也像尊柏申一样,很想知道发掘场内藏着甚麽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一个令某一方势力不惜杀人灭口的秘密,他的心湖中浮现出一双独欠生命线的手掌。
阿特兰提斯是否真的存在过,人类以不同的方式,将她记载在他们的信史里,圣经中的“伊甸乐园”、希腊的古代神话世界,是否就是对这块沉没了大陆的记忆片段?
根据柏拉图的记述,整块阿特兰提斯大陆突然间消失了,那大约发生在距今万多年前的某天。在这美丽的土地上,人类创造了高度发达的文明。她究竟在那里,柏拉图认为应在直布罗陀附近,但後来一位学者伊格内修斯.唐纳利却指她应介乎北美、欧洲和非洲间的大西洋,而据美洲古印第安人的传说,她应在他们的“东方”。
每一个民族,都曾记载着至少一次的大洪水,中国的大禹治水、犹太民族的诺亚方舟、希腊、埃及、印度、古印第安人,无不有关於这淹没了大地洪水的传说,是否真的发生了一个淹没全球的洪水,而给每一个民族留下了不能磨灭的记忆。是甚麽力量引起了这样一次的洪水,在这灾难里,整块载着数千万人的大陆沈了下去?这是否周期性的灾难,同样的灾难使曾在远古横行一时的恐龙变成了历史的遗痕。
任何人打开地图一看,都会发觉非洲的海岸和南美洲大陆可以完美无间地拼合成一块,不仅圣罗克角附近巴西海岸的大直角突出和喀麦隆敖近的凹进完全吻合,而且自此以南一带,巴西海岸的每一个突出部分,都和非洲海岸每一个同样形状的海湾相呼应,反之又如是。究竟是甚麽力量将它们分裂开来?
“年轻人,你在想甚麽?”
凌渡宇沉醉在远古文明的思绪返回到眼前的现实里,尊柏申灼灼目光在他脸上巡逡着。
直升机的旋翼在机舱上“轧轧”飞转,炎热在身体内燃烧着,乘坐尊柏申的私人飞机抵达开罗後,他们连半秒的时间也没有浪费,便坐上了这架直升机飞往埃及近利比亚边界的大沙海,发掘场的所在地。
半小时後,他们将飞临目的地的上空。
凌渡宇迎上尊柏申的目光,淡淡道:“爵士!我的名字是凌渡宇,不是‘年轻人’。”他不喜欢尊柏申高高在上的态度。
後座的两名保镳发出带有嘲弄的轻笑。
尊柏申微笑道:“你的英文说得不错,可惜带有太浓重的美国口音,那些美国人,最擅长化妍为丑。”
凌渡宇没有兴趣在这些问题上和他争辩,在乘机由巴黎往开罗途中,尊柏申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过,眼下他肯开腔,自然应问清楚高布究竟要发掘甚麽东西。
凌渡宇将心中的问题说了出来。
尊柏申可能因旅程苦闷,也可能是因为想重新思考整件事的因由,出奇地温和道:“四年前,高布博士到伦敦找我,说在以色列台拉维夫的郊野处,找到了七块玄武石,其中四块合起来刚好是一幅地图,其他叁块都列有苏美尔楔形字……”
他停了下来,瞪着凌渡宇。
凌渡宇心中一笑,尊柏申是在考他考古学上的常识,像尊柏申这类人,一定自我中心地以为自己有兴趣的事物,理所当然地是世上最重要的头等大事,所以凡是对古文明一无所知的人,都应在他鄙视之列。
凌渡宇何等见多识广,淡淡道:“楔形文字是人类脱离象形文字後,首次用字母表达语言的原始文字,是吗?爵士。”
尊柏申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续道:“那是古苏美尔人在公元前四千年创造的世界上最早的文字,头尖尾宽,非常易认,後来被阿卡德人继承和改造,一直在西亚一带被闪米特等民族使用,直至波斯大流士帝国的晚期,还有人使用这文字,而高布发现的玄武石板,却是最原始的楔形文字,他估计应属公元前叁千多年前的产物。”
凌渡宇道:“既然有实物,要鉴定它的年分应不是太困难的事。”
尊柏申眼里流露出对古代文明的憧憬,声音由冷硬转作温柔,道:“经碳十四测定,这些玄武石板应是公元前叁千八百年至叁千五百年间的产品。”
凌渡宇道:“石板上铭文的内容是甚麽?”他终於问出了最关键性的问题。
尊柏申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外,喃喃念道:“永恒的神殿,为永恒的神物而重新竖立在大地之上,神拣选的仆人,为等待永恒的降临,千百世地付出尊贵的耐心。”
凌渡宇皱眉道:“就是这谜一样的几句话?”
尊柏申点头道:“就是如此,四块石板拼合出来的地图,却毫不含糊地标示出神殿地点的符号,不过那也是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符号。那像是一个计时的『沙漏钟』,上下的沙量完全相等,经高布多年的研究下,断定了神殿的位置,就在现今的发掘场处,於是在国际考古学会的支持下,进行了第一次发掘,发现了一个神秘古城的残骸,高布坚持圣殿应在古城之下,於是我们筹集了庞大的经费,让他进行史无前例、旷日持久的考古发掘。”
凌渡宇道:“高布有没有说『永恒的神物』代表了甚麽?”
尊柏申眼中闪过激动的神色,道:“他说神物可能是圣经中先知摩西从山上得到刻有十诫的石板。”
凌渡宇全身一震,道:“甚麽?”
在犹太民族的旧约圣经里,摩西从埃及法老王的铁腕统治下,将犹太人带往福地,途中他在山上得到上帝颁与他的十诫圣板,假设圣殿中藏的果真是这充满不可测因素的神秘圣板,那将是能将整个人类视野改变的划时代发现。
凌渡宇从直升机俯视下方延伸往天边广阔漫漫的黄沙世界,心中亦像下面的沙浪般起伏不平,还有十五分钟便到达发掘场,他是否真的可以见到深埋地底的圣殿?看到上帝给予人类的十诫圣板?
他望向尊柏申道:“你是不是信徒?”
尊柏申道:“我们的家族由十字军东征开始,都是虔诚的上帝信徒。”
凌渡宇恍然大悟,尊柏申如此支持高布的计画,就是要目睹十诫从深埋的泥土里被发掘出来,所以当高布忽地宣布从泥土里找到的只是一个尊柏申并不相信其存在的文明时,自然使他难以接受。
尊柏申道:“昨天他在开罗和我通电话,告诉我找到了阿特兰提斯,我气得立时将电话摔了。”脸上泛起愤於被骗的表情。
凌渡宇脸容一整,紧张地道:“他甚麽时间和你通话?”
尊柏申沉吟半晌道:“下午二时许,那时我刚吃完午餐。”
凌渡宇皱眉道:“他在黄昏时分找到我,当时他告诉我,他正在台拉维夫的家里,时间这麽迫切,他到台拉维夫干甚麽?”
尊柏申正要答话,埃及籍的直升机驾驶员已叫道:“到了!就在前面。”
众人眼光一齐望往前方。
首先映入眼目,是呈方形的白色混凝土建筑,在四堵高墙内,有规律地排列了十多间屋子,都应是考古团的营地,高墙是沙漠里挡风沙的必需品。
叁架埃及军方俄制喷气式直升机停在营地四周,从这离地数百码的高度望下去,滚滚风沙里隐约可见穿着军服的人员在忙碌着。
直升机定在半空,缓缓降下。
“天!这是怎麽一回事?”直升机驾驶员惊叫起来。
凌渡宇纵目下望,一颗心浸进了冰水里。尊柏申有点高血压的红脸,刹那间转为青白,鲜血一下子消失无踪。
他们终於看到了军警为甚麽忙碌着。
一条一条的尸体,整齐地排成长长的两行,乍看之下最少有百多条。
从这角度望下去,分外怵目惊心。
在营地的西南角,原本是古城遗址的地方,古城的残馀已化为沙屑,翻腾煮沸了般的沙浪里,布满了木屑和难以名状的杂物,在风沙的吹卷下,随处滚动,间中在风势夹击下,卷上半空,成为此起彼落的小旋风卷。
那是强烈爆炸後的遗痕。
整个发掘场完全地毁塌。
直升机降到沙丘上,一个埃军上校冒着旋叶打起的风沙已着身迎上来,气急败坏地叫道:“全死了,营地里一百八十四人,全部被谋杀,发掘场也被爆掉了。”
凌渡宇等人全身麻木坐在直升机里,连步下直升机的意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以想像狠辣绝毒的凶手,先将发掘场的人驱赶到地面,集体杀害,按着再在发掘场的至深处安装上烈性炸药,把能改变整个人类历史的古迹彻底毁掉。
这样做究竟为了甚麽,
加上高布,总共是一百八十五条人命,这个血债,已肩负到凌渡宇身上。
他不由自主想起那缺了生命线的手掌,一股寒意从心深处狂涌起来。第叁章—扑朔迷离
夏能准将坐在旅馆酒吧里啜着喜爱的德国啤酒,单从外貌看他,没有人能猜想到他是以色列情报局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四名勇悍的卫兵分坐在靠近前门和後门的两张台前,在特别的安排下,酒吧除了他们五人外再无他客,卫兵的自动步枪都挂在椅背上,在这强敌环伺的国土里,这种景象就若呼吸那样自然得难以引起惊异。
反而夏能文质彬彬的绅士外表,和雄赳赳的卫士有种使人难受的不谐调。
钟摆敲响了十二下,金属撞击的清音,时间无情的推移下,一天结束的时候到了。
夏能移正架在鼻梁的金丝边眼镜,眼光落在进奇*书*电&子^书入酒吧的门上,一个男子正於此时推门而入,卫士们的手摸上了武器。
那人在门前站定,双手自觉地下垂,以示善意。
夏能长身而起,张开手欢迎道:“凌先生,别来无恙。”来者正是凌渡宇,他和夏能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分了开来,再热烈地握手。两人上次见面,是叁年前的事了,那次还是两人因幻石事件而初识(事见拙作《月魔》)。夏能邀凌渡宇在酒吧长台前的高凳坐下後,在凌渡字的同意下,奉上倒得满满的一杯啤酒。
凌渡宇悠闲地啜着啤酒,一点也没有予人仆仆风尘的感觉。
夏能颇欣赏他的从容自若,在危机重重里保持冷然自若,正是他这类出生入死,每天在和死神玩游戏的人最需要的条件。
夏能开腔道:“朋友,并没有人跟踪你。”
凌渡宇双肩一扬道:“你肯定吗?”他这样说,不是对夏能的能力和判断有怀疑,而是希望知道进一步的情形。
夏能神情不动地道:“我在由你从台拉维夫机场下机後来此的途中,设置了十个固定的观察点,和十八个流动的追踪单位,包括了两架直升侦察机,假若这样的布置,还我不出阁下是否被跟踪,我们的国家早灭亡了。”
凌渡宇心中一凛,假设夏能动用了这样的人力物力来应他到台拉维夫前的请求,不用说整件事已得到了以色列内阁的批准。
夏能像能看穿他的心意,点头道:“你猜得对,我已获得了全权来协助你在境内一切要进行的事。”
凌渡宇沈吟起来,这意外的助力。究竟是福是祸?
夏能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道:“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自『幻石事件』後,我们曾对你的出身背景做了无孔不入的调查,知道你是追求建立地球理想国『抗暴联盟』的领导人物之一,但所有线索回溯至你十五岁由西藏来美时,使成一片空白,在西藏那十五年应是使你成为如此一个人物的最重要阶段吧?”
凌渡宇微笑道:“那和我应怀疑或不应怀疑自己的能力有何关系?”
夏能也回报以微笑道:“你既能瞒过我们,已代表了你有惊人的能力和非凡的手段。”
凌渡宇失声笑了起来,这算甚麽逻辑,但却表现了夏能对以色列庞大情报网的自信,既是如此,自己也不用费神向他再解释一次刚发生的大屠杀,反而可能从夏能处得到更多的资料。
凌渡宇单刀直入道:“谁干的?”
夏能温和的眼神转得像刀锋般的锐利,盯着凌渡宇眨也不眨,放在啤酒杯旁的右手曲起了中指,一下一下敲在台面上,发出“笃笃笃”单调而又清脆的响音,在静寂得落针可闻的酒吧里,和钟摆摇动的声音交接响起。
夏能的眼光移往酒杯里黄澄澄的液体,沉声道:“在最後期的考古发掘团里工作的人,有叁个是间接或直接为我们情报局工作的人,这两年来我们一直密切注视着整个局势的发展,你可知我们为何如此重视这次似乎纯属考古学术的一个发掘?”
凌渡宇目闪异光,道:“因为考古的结果可带来强大的政治影响。”
夏能叹了一口气,道:“就是如此,假设在地底里真的掘出了刻有十诫的石板,问题便大了,我们或可以此证明该处原属以色列的土地,这还不是阿拉伯人怕的事,他们更害怕的是文物里还包含了很多其他不可知的因素,若叫文物证明了以色列和阿拉伯人竟是同一血缘的兄弟民族,那才好玩呢。”夏能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一反先前斯文的浅辄即止。
凌渡宇皱眉道:“埃及人大可不批准这次考古发掘。”
夏能哂道:“政治是个肮脏的游戏,以高布在考古界的声誉,何处不可以筹集发掘的经费,但他偏要找上国际考古学会,就是要凭藉考古学会的政治势力。要知道仅学会主席的尊柏申爵上,便是英国的元老政治家,有巨大的影响力,至於其他委员,都非富则贵。”
凌渡宇道:“我恐怕这还不足够成为决定性的因素吧。”
夏能淡淡道:“当然不能,最主要是阿拉伯人并不相信高布能在下面掘到十诫板,若掘出来是古埃及一座金字塔,又或甚麽也没有,埃及都可大肆宣传,何乐而不为。”跟着又压低声音道:“况且,即使掘出了东西,埃及政府也随时可以阻止发掘,没收一切。”
凌渡字头也大了几倍,一个考古发掘,竟牵涉到这麽复杂的政治问题,夏能是局中人,自然比他这局外人看得更清楚。由此亦可以肯定发掘团里,必然布满了埃及、利比亚、叙利亚等各中东国家派来的眼线。没有阿拉伯人肯让一个考古团发掘出能改变已存在的历史事实的任何证据,那将造成难以预估的宗教和政治冲击,影响到当前所有的信念和统治者的地位。
夏能道:“所以我们也不明白。”
凌渡宇精神一振道:“不明白甚麽?”
夏能道:“高布在发掘场的最低层发现了一道通往某一处的大门,门上刻满只有高布才能破译的古文字,高布用摄影器材拍了一套相片後,便飞往开罗,同世界各大通讯机构发布找到阿特兰提斯的消息,召开记者招待会,我们和所有中东国家都只能抱着暂观其变的态度,等待事态的发展,没有人会在情况不明朗下,贸然采取这种犯天下大不韪的屠杀手段,何况被屠杀者中,还包括了各国的眼线和间谍,你说我怎能明白?”
凌渡宇道:“高布在记者招待会前,到了开罗,为何又要赶来台拉维夫?”
夏能摊开双手道:“高布和埃及应有协议,所有考古发现,均需先呈上埃及文物局审阅,但高布显然没有遵守这协议,玩了个小把戏,在开罗机场稍作停留後,便飞往塞浦路斯,再转机飞来台拉维夫,在台拉维夫东郊他的僻静别墅里逗留了一晚,翌晨才乘坐十时四十叁分的飞机往巴黎。至於高布为何这样做,没有人知道。”
凌渡宇微笑道:“好了!朋友,在高布的别墅里你找到了甚麽?”
夏能叹了一口气道:“是的!我们曾搜索过他的别墅,但甚麽也没有发现。”看着凌渡宇不信任的目光,夏能摊开手道:“高布所有重要的资料,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古文字作记录,至今我们还没有人可以破译。我宁愿他用的是密码。”
凌渡宇道:“高布并非当今世上唯一的古文字专家吧。”
夏能脸上泛起凝重的神色,道:“据我们的专家说,高布记录资料的文字古怪至极,完全超出他们的知识范围之外,就像他是外星人来到地球,仍沿用着本身的文字那样。”
凌渡宇思绪陷进前所未有的混乱里,再想了一会,忽地伸出手来道:“给我!”
夏能愕然道:“给你甚麽?”
凌渡宇道:“别墅的地址,同时命你派往监视的人全离开别墅那范围,我想尝一尝当鱼饵的滋味。”
夏能犹豫地望着他。
凌渡宇微笑道:“你不是说以色列内阁已批准你全力支持我吗?”
细长的两支钢线伸进锁孔内,试探地移动着,不到半分钟,“喀啦”一声,锁给打了开来,一个这样的普通门锁,当然难不倒凌渡宇这开锁专家。
凌渡宇大模大样推门入屋,完全不考虑会给人当作是小偷,因为这所坐落在台拉维夫东郊的平房,地点颇为偏僻,最近的邻居也在半里之外,加上远离主要的公路,若非手上有夏能给他的指示图,要找来这里绝非易事。
凌渡宇走进屋内,正要亮起手上的电筒,心中忽现警兆。
屋内有其他人。
这纯粹是一种非理性的直觉,就像你虽然看不见,但总觉得有人在背後盯视你那样,凌渡宇前半生在西藏一直锻练苦行瑜伽和禅定大手印,灵觉更是比常人灵敏百倍,当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屋内有人时,那就绝错不了。
他闪身横移到门旁的阴暗处,以免因远处的街灯微光从门外透入,将他的位置清楚地显露,成为对方攻击的目标。
“的!”
屋的後方传来一下微弱的声响。
凌渡宇疾风般在黑暗里推前。他胜在夏能曾告诉他有关屋内物品放置的形势,所以目虽不能见物,仍可顺利来到後厅的门旁。
门是打开的。
凌渡宇艺高人胆大,一个翻滚已深进内厅,手中电筒同时亮着,光柱探射灯般扫射着每一角落。
曾传出声音的内厅空无一人。
凌渡宇一挺腰弹了起来,外面吹来的凉风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一个半掩的窗户去,凌渡宇关了电筒,来至窗前。
里许外公路上路灯在树木掩映下无力地挥发着一团团的昏黄,千多方尺的後花园尽处是八尺高的铁栏,再外面是黑压压的密林。
凌渡宇竖高耳朵,不肯放过远近任何细微的声音。
只有林中传来的虫鸣。
敞开的窗户告诉他刚才绝非错觉,究竟会是谁?夏能的人在他到来时才撤走,而这人竟然能趁这短暂的空隙潜进屋内,实在大不简单,此人身手之高明,连他也感到惊异。
凌渡宇扭亮了电灯,走回前厅。
屋内井井有条,一点也没有被搜索过的痕迹,但他知道这里每一张纸,都给以色列情报局拍成微型底片,再由各类专家去鉴定和研究。
凌渡宇走进昼房内,屋内最抢眼的是放在书桌上的巨大地球仪,他在大书桌前的椅子生了下来,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书桌上一本红色封面,类似日记的厚册子。
夏能告诉他,就是在这册子里,高布写满了他那种令人不能明白的古怪文字。
凌渡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起记事册,揭开封页,入目是一串四组奇怪的符号,符号由不同的几何图形混合而成,予人复杂难明的感觉,组与组间有很多大点小点长线短线,使四组符号合成一个有着难以言喻关系的整体。
凌渡宇这时才明白夏能的话意,眼前的文字或符号,只能是属於另一个文明所产生的文字,而因为这些古怪符号显示了对几何图形最深奥和微妙的组织,所以只能属於一个比地球更先进的文明,一个能创造比地球任何文字更丰富复杂的文明,而绝非原始的象形或楔形文字。
凌渡宇揭开第二页,入目的景象几乎使他从坐椅里弹跳而起。
数百组这样奇怪的文字,密密麻麻爬满相对约两页纸,没有一个是相同的。
为何从来没有听高布提过有关这种奇怪文字的任何事?
这也不属於间谍密码的一种。
在电脑密码出现前,主要的密码系统有“转置式密码”、“换字式密码”和“机械密码”叁大类,又或将这些方式交杂运用,但无论那一种密码,都是利用现存的字母、符号或数目字来演绎另一种意思,可是眼前这些奇怪的符号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东西。
凌渡宇走马看花地翻完了整本记事册,除了最後十多真是空白外,册子其他两百叁十页全写满了这奇怪的文字。
凌渡宇将册子抱在胸前,闭上眼睛,深长地呼吸起来,以压下激动的情绪,很快地他进入平静无波的精神境界,假设思想像投进心湖的涟漪,这刻湖面却是波平如镜,一丝不漏地反映着湖外每一个情景。
窗外的虫鸣声,无孔不入地透进来,天色逐渐发自,永不爽约的早晨再次降临人间。
一直到九时多,凌渡宇才精神饱满从禅定里回醒过来。他睁眼第一件看到的是那个放在书桌上的地球仪,地球仪上有些夺目的黑点,看来是高布故意贴上,标示着该处有特别的古物,凌渡宇心中一动,转动地球仪,当埃及地中海的地域向着他时,失望地发觉并没有任何标示。
这些黑点似乎是对称的,当这一面有一点时,相对的一面就有另一点,像一条轴的两头,但为何偏偏进行发掘的大沙海却没有任何标示?
他将记事册收进外衣宽大的左边内袋里,因为右胸处挂了夏能昨晚给他做自卫的大口径密林手枪,以色列情报局这样信任他,一方面是夏能的功劳,另一方面他们也不适合直接介入这震动世界的事件里,故此凌渡宇是个很理想的人选,兼且凌渡宇和国际刑警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办起事来容易得多。
凌渡宇刚要步往正门,才转身,已给墙上一张四尺乘四尺的巨型图片吸引。
图中心是一张地图,线条已模糊不清,但仍隐约可看到地中海沿着埃及、约旦、叙利亚一带的海岸线,图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在右下角处有个奇怪的符形,看去的确是个沙漏钟。两条粗细不齐的直线,将地图切割成四个等分,便凌渡宇省悟到地图是由四块残破的玄武石板拼合而成。
图片上方是打横排的另叁块石板,是两列楔形文字,正如尊柏申爵上所言。
这七块玄武石板目前在国际考古学会的保管里,但对於石板的来历,尊柏申说高布坚持要稍後才能发表,可惜现在他已死了,这可能成为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凌渡宇仔细地搜寻每一个角落、每一张纸、每一本书,远胜常人的体力,使他钜细靡遗地察查每一个可能把秘密隐藏起来的地方,高布往巴黎前特别飞来这里,一定有特别的作用,只恨直至夜幕低垂,仍未有能解开这谜底的答案。
卧室里床铺整齐,仍保留着清洗过的气味,显示高布虽然在这平房里过了一夜,却没有睡觉,难道他彻夜就是为了要在记事册写下了那些奇怪的文字,然後任由它放在台面上。那天记者招待会时,高布曾和他谈及要借助他来应付某一危险,是否他早知道有被人刺杀的可能?假设如此,整个问题更复杂了。
他感到肚子有点饿,暗忖早年两餐都错过了,这时应是往附近城镇的餐厅吃晚饭的时间了,顺步往大门走去,他的车就停在正门处。
这时另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来。
车子切入公路後,往台拉维夫市中心的方向驶去,车行还未到五分钟,凌渡宇一个回旋,往来路驶回去,直至驶到通入高布别墅的私家路前,才将车停下。
凌渡宇走出车外,静悄悄穿过密林,朝别墅走去。
别墅乌黑一片,没有半点灯火。
凌渡宇敏捷地爬过高栏,闪往屋後厨房处,推开故意虚掩的门,摸进漆黑的屋内。
“咿唉!”
微弱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
凌渡宇心中大喜,在整件事似乎到了前无去路的阶段时,这闯入者带来的可能是另一条出路,假若对方的手掌也是缺少了生命线,他该怎麽办?
这刻不容多想,凭着窗外透入远处路灯的灯光,加上对屋内环境的熟悉,凌渡宇快速却全无声息地来到书房门前,探头往内望去。
凌渡宇已作好了所有心理准备,但入目的景象,仍使他心中不由一震。
在窗外透入的微弱光线下,一个黑影在书桌前搜索着,她穿着宽大的运动裤和皮夹克,赤着双脚,这时她正背着凌渡宇,但长垂的秀发和动人的体态,即使看不到脸,仍使人感到她是极具魅力的女子,产生看她一眼的冲动。
这都不是令凌渡宇感到奇怪的地方。
令人惊骇欲绝的是她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挥散着奇异的蓝芒,就像她的身体充盈着某一种玄异的能量,这蓝芒若有若无,假设亮着了灯,保证再也看不到。
凌渡宇踏进书房里,低喝道:“不要动!”手已探进怀里,握在枪柄上。
那女子全身一震,霍地转过头来。
凌渡宇手一扬,枪管对正她的眉心。
若照常理,凌渡宇应该看不到她的样貌,但在淡淡的蓝芒里,连她长长的睫毛也逃不过他瞪得大大的眼睛。
他知道即使此刻她如空气般消失了,这一生也休想忘记她的脸,他想起古希腊女神的雕像,近乎不可能的笔直而高得恰如其分的鼻子,浑圆的颧骨,无懈可击地柔和了硬朗阳刚的脸部轮廓,丰满和谐角分明的嘴唇只能出自雕塑大师费尽心血的精工细琢,晶莹得像透明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粉红,最动人还是她清澈澄蓝的眼睛,在中分而下的乌黑秀发托衬下更是夺人心神。
这是不应属於这凡间的绝色。
凌渡宇呆了起来。
那女子的瞳孔一张,像天上最明百的星星来到了眼内,爆起一点精亮,接着尖嘶一声,向後猛退,直至背脊撞在窗户上,一个倒翻,隐没在窗下的墙壁後。
凌渡宇蓦地回醒,怪叫一声,一个箭步飙前,往窗外扑去,在花园的草地上滴溜溜地连滚叁转,才借腰力弹起来,目光叁百六十度地搜索。
远处的灯光,密密的树林,清冷的平房,但刚才那女子已踪影杳然。
只有从戈兰高地吹来的寒风。
凌渡宇回到屋里,逐处查看,书房的东西全被翻过,最後来到卧房,只见衣柜打了开来,颇为凌乱。
凌波字的记忆细胞重播见到那奇异女子的景象,宽大的运动裤、皮夹克、赤着的双脚。
凌渡字的结论连自己也大吃一惊。
那女子在衣柜内取了高布的衣物穿上,这即是说原本她是赤身祼体的。
赤祼女神般的美女。
没有生命线的手掌。
十诫圣板。
阿特兰提斯。
这世界究竟发生了甚麽事?第四章—神秘美女
阵阵凉风,从地中海处吹来,初升的阳光照在戈兰高地上,在耶路撒冷的旧城上, 雄视远近壮润的地貌,使人不能自已地神游着这无论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视为圣地的那部以血、仇恨和战争写成的历史,对“耶路撒冷”在希伯来语本意的“和平之城”,实充满着令人难堪的讽刺。
在约旦河的西面横亘着一片青翠的原野,河流蜿蜓,山丘布匹般起伏,但是在这表面和平宁静的天地里,残酷的斗争永无休止地进行着。
凌渡宇和夏能坐在近山顶的露天餐厅的坐椅里,享受着温煦的阳光,在高处俯视着通上圣城游人如织的道路。
夏能打开话匣道:“据说就是在这附近的某处,高布找到了那七块刻上楔形文字和地图的玄武石板。”
凌渡宇目光扫了扫分坐另外两台七名壮悍的以色列士兵,夏能的贴身保标,淡淡道:“以色列肯容许外人将文物带离国境吗?”
夏能取出一个烟斗,加上菸丝,点燃後深吸一口,享受地道:“这是南美来的上等货。”顿了顿才道:“我们并不知道,而且也不相信那些玄武石板真的是从耶路撒冷附近得来,你想不想知道我们对高布的最新看法?”
凌渡宇盯着夏能,外表看去从容冷静,但心中的思潮正掀起了滔天巨浪,夏能这几句话内中大有文章,要知道以色列在强敌环伺下立国,首要之务是知己知彼、洞悉军机,所以情报组织虽不是最庞大,但却是最精锐、高效率和最严密,而且和美国情报局有着紧密的合作,因此若要查一个人,这个人就像透明了一样,绝不能隐瞒甚麽。
所以夏能说高布的玄武石板不是从耶路撒冷以色列当局的眼皮下偷偷运走,那便应是事实,问题是高布为何撒谎。
凌渡宇第一次遇到高布是在非洲一个原始部落里,那是七年前的事了,自此以後两人一直保持联络,但高布的真正来历背景,对他来说只是一片空白。他和高布虽是肝胆相照的好朋友,但想深一层,对这好朋友实在是一无所知,起码不知道他为何用那种怪文字来做记录。
夏能轻描淡写地道:“他根本不是高布。”
一向冷静过人的凌渡宇,也忍不住全身一震,道:“甚麽?”
夏能重复一次,才解释道:“高布之所以成为考古学的权威,主要是他出版了几本震惊学界的著作,显示了他对古文化、古文字学的超卓见识,但奇怪的是没有一本著作提到阿特兰提斯,而那应是他最醉心的课题。”
凌渡宇沉吟道:“这的确很耐人寻味,他为何故意避开这题目?”
夏能道:“据他说他原籍阿根廷,来自东部一个名『柏达理』的小镇,但经我们调查,那个只有二百多居民的小镇,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记得起有这个人,包括该镇唯一的小学连中学的所有先生和校长。”
凌渡宇道:“但他的博士学位……”
夏能紧接道:“那是从巴西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买回来的,只要你捐的钱足够使校董会满意的话,你甚至可以尝尝大学校长的滋味。”
凌渡宇道:“你是否想说,他的整个身分是假造出来的?”
夏能道:“正是如此,但他在考古学上的知识,的确是无人能出其右。”
夏能将身体扭转,远眺着远处的荒原,叹了一口气道:“看见吗!就是在那广阔的原野上,在公元十二世纪萨马丁的军队将十字军完全击溃。”
凌渡宇接口道:“在那之前叁千年,法老王叁世策驰着金色的战车,率领战无不克的大军攻入迦南,在同一个地方,大卫王将腓尼基人打得永不翻身。”
夏能惊异地道:“想不到你这中国人,倒熟悉我们的历史。”
凌渡宇苦笑道:“是高布告诉我的。”
两人愕然对望,一时间沉默起来。
高布究竟是甚麽人?他为何要在自己的出身来历上说谎?为何会招致杀身之祸?
夏能又叹了一口气,谜一样的连串事件,深深地困扰着这个经验老到的情报间谍高手,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阿特兰提斯不是沉进了大西洋吗?为何高布能在沙漠的地底找到阿特兰提斯?”
凌渡宇同意地点头,相信同一个问题,也正在困扰着尊柏申,否则他也不会由一开始便表示不相信高布了。
他记起了初遇高布时的情形,他们为了不同的理由来到这文明却步的非洲原始地带里,很快变成了朋友,就在部落的篝火前,高布向他提到阿特兰提斯。
第一个提到阿特兰提斯的柏拉图,指出阿特兰提斯是浩瀚大西洋里一个巨大的海岛,从直布罗陀的西部,伸延到加勒比海。可是经过仔细的搜查下,在这海域的海底,除了细沙、淤泥之外便一无所有。
但搜索这在万多年前一夕间沉入海底的巨岛的工作并没有停下来,六○年代中期,人们在加勒比海中巴哈马群岛的比米尼岛的海底下,发现了人工修楫的城墙,令人惊异的是其历史恰好是一万两千年,与阿特兰提斯存在的时间吻合无间。
这是被划归百慕达神秘大叁角内的奇异海域,使人不能拒绝地将这已沉没的大陆,和这充满不解之谜的海域凶地连系在一起。
同一海区里,美、法科学家还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水底金字塔,距海平面约两百二十英尺,金字塔底边长七百多英尺,高约五百英尺。
可惜发现便止於此。
那一晚,高布就是兴致勃勃地和凌渡宇谈论着有关阿特兰提斯的这一切。他来到非洲,就是要搜寻在陆沉後幸而不死的阿特兰提斯馀民,迁徙往非洲其他角落的文化遗痕。高布丰富得令人难以置信有关这遗失文明的知识,使凌渡宇也不由发生了浓厚的与趣,可是正如夏能所言,高布为何在他的着作和论文里,对阿特兰提斯只字不提?他为何要避人耳目?而他的死是否因为他宣布他找到了阿特兰提斯?既是如此,他为何突然间完全改变了风格,要向全世界宣布有关阿特兰提斯的发现?这岂非矛盾非常?
对整件事愈知得多,便愈使人迷惑。
夏能的说话将他开了小差的思潮扯回现实里。
夏能道:“你在高布的别墅里有甚麽发现?”
凌渡宇耸肩道:“你应该知道。”
夏能道:“我已遵照你的意思,撤去了所有监视,怎还能知道你在屋里干了甚麽?”
凌渡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幽默地道:“这世界有叁种人是我绝不相信的,第一种是和我一买一卖的商人,其次就是政客和间谍。”
夏能眼中掠过不满的神色,道:“在你眼中我只是个如此这般的人吗?”
凌渡宇道:“朋友,你是个我尊敬的人,而且有过愉快的合作经验,可是无论你在以色列情报局如何重要,仍不能不遵照局里一定的守则和其他人的意愿行事,否则出了问题後,你如何交代?我敢说在现代精密的侦查系统下,我在屋内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会在你某一个固定或流动的情报中心里,钜细靡遗的出现在萤幕上,而我驾驶的车,在那里变成一幅墙壁般大的街道图上一个闪动的红点,我有说错吗?夏能准将。”
夏能再为自己的烟斗添上菸丝,挨着椅背狠狠吸了两口,撮口一喷,一个烟圈袅袅升起,在两人头顶处渐渐淡去,才叹了一口气道:“我若再否认,恐怕除了不值得你信任外,还要不值得你尊敬了,是吗?”
凌渡宇最喜夏能的快人爽语,俯前道:“所以找实在不明白,天还未亮你便约我来此见面,你还需要甚麽你不知道的资料?”
夏能也俯前,眼神变得鹰隼般锐利道:“我只想知道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就是你刚抵达别墅和傍晚你离开又折回屋里那两段时间。”
凌渡宇心中一动道:“你们的仪器出了问题吗?”
夏能道:“正是这样,就是这两段时间,所有电子侦讯仪都受了某一神秘讯号的干扰,一点清楚的讯息也收不到。”
那女子,就是那神秘女子出现的时间,产生了神秘的干扰,凌渡宇又想起她皮肤上奇异的蓝色光芒,难道正是她的身体发射出能使先进电子仪器失灵的能量?
夏能的目光紧拉着他,一点也不放松。
凌渡宇眼光从他身上移走,掠过保护夏能的以色列士兵,这些勇敢的人,这些由军人养大的军人,在经历了希特勒纳粹集中营里的毒气室和西奈沙漠的磨练後,已将惊人的敏锐和强悍铸刻在他们的遗传因子里,要找个谎话来说给他们听容易得很,但要瞒过他们,要他们毫不怀疑地相信,那比捞起水中的明月还困难。
但若他如实告诉夏能有关那女子的奇事,他会相信吗?
凌渡宇迎上夏能的目光,道:“其实这也是我来赴约的理由,我还以为可以从你那里得到进一步的资料。”
夏能目光一凝,正要说话。
凌渡宇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眼光望向对面的街道。
夏能随他的目光望去。
在一群外貌看似英美游客的队伍里,一个戴着面纱穿着黑长袍的女子,正迅速别转身去,开始急步走下一道往下的长石阶,眼看要消失在视线外。
凌渡宇跳了起来,一个箭步切过街道,往那女子追去。
几名士兵机敏地弹了起来,自动武器扬起,一时将附近的人注意力全吸引过来。
夏能在这危急关头显示出对凌渡宇的信任,高喝道:“住手,让他去吧!”接着道:“他一定有他的原因,而且他干不到的事,我们也未必胜任。”
众人愕然望向他。
街上挤满了人和车,兜售各式各样纪念品和食物的巴勒斯坦人,兴高采烈的游客,蹲在街角戴着红毡帽的老人,拦路乞讨的小孩,坐在街边露天茶座喝咖啡的男女,闹哄哄的街道混杂收音机播出来的阿拉伯音乐,加上汽车鸣按喇叭的嘈音,造成节日般的气氛。
凌渡宇奔下十多级石阶,挤进这条通往圣殿山的街里去。
那女子的背影在左边的人潮里一闪而没。凌渡宇如获至宝,以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在人车争道里向女子的方向抢去。
他也分不清楚心中的与奋和怕追失对方的心情,是因为对方的神秘和特异,是因为对方可能是解开谜底的关键性人物,还是因为深心中想再得睹它的绝世姿容。虽然她整个人都被阿拉伯袍服色里起来,但露在外面的一对动人眼睛,两泓清澈的蓝色,已使他毫无困难将她认了出来。
他离开了大街,走进一条石板铺成的道路,人少了起来,道路左面是通往一座圆顶的清真寺,右面是往山下的斜坡,凌渡宇毫不犹豫往右面的斜坡奔下去,清真寺并不是女人可以随便进入的地方。
凌渡宇再次进入拥挤的大街,茫茫人海里,那女子已失去影踪,心中不禁一阵颓丧,像他这种一生在精神修养下工夫的人,很少会有这类情绪,由此可见那女子实具有惊人的魅力。
凌渡宇转身,正要走回刚才离开夏能的地点,蓦地眼角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形,当他的目光跟踪过去时,那女子的背影恰好消失在一道横巷里。
凌渡宇心中一动,这次他毫不紧张,轻松地往横巷走去。
窄窄的横巷里,一群巴勒斯坦老人,蹲在地上下“十五子棋”,那是阿拉伯世界里流行的玩意,其中一些人抬起头来,警惕地打量这外来客。
凌渡宇跨过他们,朝巷里走过去。
穿过了横巷,眼前一亮,发觉自己来到圣殿山後山高处的公路,可俯瞰延绵不绝的西奈半岛的景色,附近游人稀少,这并非旅游的热点。
一座犹太教的教堂,正立在右方不远处,古色古香,使人生出宁静和平的感觉。
凌渡宇环目四视,最後决定往教堂内走去,教堂门口有几名掮着美制自动步枪的以色列士兵,使他改变主意,绕过正门,走进犹太庙旁林木婆娑的花园去,园中央一个大喷水池正呼啦啦冒起几条水柱,洒在池中的大理石雕像上。
她就静静坐在池边,好像早预估到凌渡宇会找来。
凌渡宇的心脏不争气地急跳了几下,才深吸一口气,朝她走过去。
花园里非常幽静,这是回教徒不屑於踏足的地方。
凌渡宇来到她身後八尺许的距离。
那女郎以充满磁性的悦耳声音低喝道:“不要……不要再近了。”
她说的是英语,但语气生硬,发音不正确,带着很奇异的口音。
凌渡宇望着她裹在袍服和头巾下的背影,小心地道:“可以说你的家乡话,只要不是太冷门的,我便可以听得懂。”他倒不是吹牛皮,在语言上他绝对是个天才,熟悉的语言超过八个国家,连一些亚非少数民族的语言也有一定的认识。他这样说并非故意暗示对方的英语蹩脚,而是他没法从外表去肯定她的国籍,所以乘机试探。
那女子依然以她生硬的英语道:“你……你不要说废话,拿来!”
凌渡宇愕然道:“拿甚麽?”
女子的反应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她猛地长身而起,同一时间她身上的袍服随手掀起,露出紧裹在运动衣里,健美修长充盈着弹力的美丽身材。
凌渡宇一愕间,她手上的黑袍“哧”的一声,像朵乌云般向他飞来,罩向他的头脸,风声呼呼,手劲出奇地重。
凌渡宇那种风浪未曾经历过,急速後移,袍服直追而来,终及不上他疾退的速度,往下落去,就在袍服刚好落至与他的双眼平行的位置,遮着了他的视线时,女子像一道闪电般,已迫至身前叁尺许处,手撮成刀,当胸向他Сhā来。
凌渡宇最好的方法,便是以他惊人的速度拔枪放枪,保证对方难逃大难,但他岂会在真相未明下伤害对方,冷哼一声,掌侧斜劈向对方的手刀。
“啪!”
凌渡宇劈正女子刺来的掌背上,其实他已留了几成力奇*书*电&子^书,否则即使对方的手掌是砖头造成,也会裂成几块。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就在两手肌肤交接的刹那,一道蓝芒霹雳般在两人接触处“劈啪”一声爆开。
“蓬!”
一道热能从手背传入凌渡宇手肘,沿着手臂的筋脉,闪电般劈进他的脑神经中枢去。
一股崩天裂地的剧痛,在他大脑神经的感觉中心散开。
以凌渡宇的坚忍卓绝,自少苦行瑜伽的锻炼,也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神经痛楚,怪叫一声,整个人跄踉倒退,一时间完全丧失了抵抗的能力,更遑论攻击了。
那女子的头巾和面纱已脱了下来,露出了慑人心魄古女神般的脸容,惊异地望着步履不稳的凌渡宇,似乎对他仍能支持不倒大感讶异。
凌渡宇勉力站定,受剧痛的影响,连视野也模糊不清起来,朦胧间,那女子又再迫来。
“劈啪!”
另一道热能从胸膛处传入心脏处,他再也抵受不了,整个人离地抛起,向後仰跌。
“蓬!”
他感到背脊撞在地上,传来另一阵痛楚,不过比起热能在身体造成的,实在是微不足道。
换了是一般人,早在第一道热能袭体时,已昏死过去,但凌渡宇在西藏度过的岁月里,受的是无上苦行瑜伽的严格修行,强调精神战胜物质,第一道热能利入他体内时,实在太出其不意,令他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但第二道热能他已有心理准备,所以一跌在地上时,立时咬牙对抗着撕心裂肺的神经巨痛,将精神提起至最浓烈的集中,以无上意志将肉体的痛楚置诸脑後,一运腰劲,同横滚开去。
罢好那女子扑了上来,提脚侧踢凌渡宇身上的脆弱部位,若教踢中,凌渡宇即使不立刻昏迷,也休想再有反抗之力。
凌渡宇侧滚下恰好避过。
女子万万想不到对方仍有行动能力,错愕间凌渡宇已滚到十多尺外。
女子怒叱一声,如影附形,同凌渡宇追去。
凌渡宇滚势已尽,撞上一丛矮树,停了下来,动也不动,似乎丧失了知觉,女子这时赶了上来。
凌渡宇蓦地大喝一声,两肘一撑,双脚斜飙而上,“霍”的一声,撑正女子小肮处,这一下力道有若洪水破堤,轮到女子惨叫一声,整个娇躯向後抛跌。
凌渡宇弹了起来,正想乘胜追击,一道强烈的晕眩,旋风般掠过他的知感神经,他知道自己全仗多年的苦行和意志强压下神经受到的侵害,眼下仍末恢复正常,现在只希望在刚才那下重击下,对方失去攻击的能力。
他的希望残酷地幻灭了。
女子再次迫来。
难道她也是铁打的体质,竟能抵受自己如此重重的一击。
他再无选择,探手进外衣里,手指抓着枪柄。
女子的手掌离开他胸前只有叁寸的距离。
能抵受两次的热能袭体,已是远超任何正常人能抵爱的极限,假设她再输入第叁道热能,连他自己也没有能承受的把握。
但看来这已是无可避免了。
女子的手掌Сhā至…………
凌渡宇手枪拔了出来。
“劈啪!”
女子指尖Сhā在枪嘴里。
整把枪爆出蓝澄澄的星火。
凌渡宇握着不再是冰冷的枪柄,而是像在火炉里高温下燃烧了叁天叁夜通红了的顽铁,他的反应绝快,立时将手枪摔开,但手掌已烫得完全失去了知觉。
神秘女子体内蓄藏着没有极尽的能量,既能使夏能的电子侦察仪失灵,瘫痪别人的神经,也能使金属变成高热量的物质。
她究竟是甚麽?
凌渡宇没有思索的时间,女子的掌尖又当胸Сhā至。
这一下避无可避。
这女子既拥有磁力般吸引力的美丽外表,也具有恐怖的杀人工具。
“呀!”
女子Сhā中凌渡宇左胸。
但叫的却是她而不是凌渡宇。
凌渡宇双手握拳,就在她掌尖碰上他左胸的刹那,同时轰在她双耳上左右脑际。
当蓝芒在凌渡宇左胸处爆作一团悦目美丽的同时,她也颓然往地上倒去,就在她双膝下弯时,凌渡宇转到她身後,一伸猿臂,穿入她双胁里,将她从昏倒的势子提了起来,跟着往後拖曳,缩入了一个草丛里。
罢避到草丛後,那几名以色列士兵高谈阔论地走出来,若非凌渡宇的机警,一定难以逃过他们的目光,那就难免节外生枝了。
直到以色列士兵走出花园外,凌渡宇才发觉一双手不自觉地紧拖着对方高耸而充满弹性的胸部,他绝不是乘人之危的好色之徒,待要改变搂抱的位置,女子动了一动,凌渡宇大吃一惊,手再伸前,紧抓着她那双能放射能量的手腕。
女子在将醒未醒之间。
凌渡宇暗叫侥幸,刚才地向他胸前Сhā来时,人急智生下将左胸迎向对方,让他Сhā中外衣左内袋里放着高布那本记事册,果然隔断了热能,就是那下缓冲,使他反败为胜。
凌渡宇正要将右手抽回,拔出腰带将对方困缚,女子用力一挣,蓝得像天空的美目张了开来。
凌渡宇低喝道:“不要动!”
女子急速地呼吸了几下,低喝道:“给我!”
凌渡宇奇道:“给你甚麽?”
女子道:“那书……书……高布写……的书,我看到。”
刚才短短的“给我”两个字,她说得字正腔圆,但一说到较长的句子,她立刻变得结结巴巴,像初学英语的人在运用英语。
凌渡宇心中一震,除非当她的指尖碰到隔了一层衣物的记事册时,“看”到了内中的东西,否则她是不应如此地说。
他沉声道:“你在那里看到?”
她急促地道:“在………在你衣服内。”
凌渡宇脑际轰然一震,他的估计没有错,这美女的手不但能放出克制别人神经的能量,还有隔物阅读的能力。
他道:“我为何要给你?”
女子叹息一声,整个人向後挨来,坐进他的怀里,丰满和弹性的背臀,紧贴着凌渡宇的胸前小肮大腿,软肉温香,但凌渡宇却无福消受,偏又不敢放开对方双手,一时变成极亲热的“两人世界”。
女子头往後仰,乌黑的秀发轻拂他俯下的脸庞,樱唇凑往他耳旁,出奇地温柔道:“假设……我……假设发出『时空流能』,无……无论你如何……强壮,必然当场……死亡,死亡!”
凌渡宇大感头痛,就像抱着了个计时炸弹,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的厄运。他冷静地分析,她可能只是虚言恫吓,因为假设她身体任何一部分也可发射那甚麽『时空流能』,他早已躺在地上昏死或真死,但当然,她也可能是怜惜他,或因其他原因,才和他打个商量。
外表看去,两人既在外表上旗鼓相当,态度也说不尽的郎情妾意,但其实内里钩心斗角,危机悬於一发之上。
凌渡宇压下内心的恐惧,淡淡道:“我和你非亲非故,刚才你还凶狠地攻击我,现在为何又要与我商量,而不乾脆发出那甚麽流能,将我击倒,那时你不是可为所欲为吗?”他故意将话说长,藉机筹谋反击之道。
女子在他怀里挤了一下,幽幽道:“你……你不是我的……敌人,若我用身体……发……发放流能,连……我也不能控制……你……你只有死……求你相信。”她的英语每说一次,便流利了少许,使人感到她是初次将这语文运用在实际的应对上,而且进步神速。
嗅着她秀发传来的淡淡幽香,凌渡宇心中填满的却是惊涛骇浪,日下他只有速下决定:冒险推开她、还是从她所言。
一时间两人都默不作声。
静默中剑拔弩张,亲密的拥抱里藏着的是生与死的抉择。
凌渡宇心中一动,抬头往花园的入口处望去。
叁名头戴小圆帽、留着盖至胸前长胡、身穿黑袍的犹太教士,正步入通往犹太庙的碎石路上。这本是个非常平常的景象,但他怀中的女子蓦地全身一震,柔软的玉体刹那间转为僵硬。
那叁名犹太教士也像感应到甚麽似的,同他们隐蔽的草丛望过来,六只眼,就像六道电光,使人知道绝不好惹。
女子在他怀里猛弹而起,一挣已离开了凌渡宇,当然凌渡宇亦是巴不得这计时炸弹离开怀抱。
那叁名教士手探入袍里,抽出来的是叁支大口径装上灭音器的手枪,同一时间凌渡宇眼角捕捉到美女迅速往另一端逃去的背影。
凌渡宇反应何等快捷,倒地一滚,退往一棵大树之後,子弹呼啸,击中他刚才藏身的草丛,一时间枝叶碎飞。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凌渡宇飞身跃过另一道草丛,再滚落草地上,来到另一棵树後。
子弹雨点般追来。
凌渡宇一闪再闪,疾飙至犹太庙的後侧,立时全速往庙後奔去,在长满攀爬植物的高墙处,发现了一道敞开了的小铁门,那女子破开了锁,先他一步离开了。
他冲出後门,切过公路,往对正後门一道斜坡奔下去,转左走了百来码後,才转入店房林立,人来人往的大道。
才松了一口气。
“咿唉!”
一辆宾士大房车在他面前停下,车内坐了几名大汉。
凌渡宇的神经立时绷紧。
独坐车後的大漠探头出来叫道:“凌先生!别来可好?”
凌渡宇紧拉的神经再次放松,叹道:“见到你真好,尊柏申爵士。”一拉车门,老实不客气生了进去,道:“快走!”
宾士车风驰电掣往前开出。
坐前座的正是那两名保镳。
凌渡宇敲敲车身,道:“希望这是防弹的。”第五章—曙光再现
在耶路撒冷旧城,一所普通现代建筑物底层一个小型的博物馆里,每个角落都有一根“罗马柱”,粗可合抱,像天神般镇压着四方,空洞的博物馆里,只有四个展览柜,展出的有古罗马人时折断的箭镞,以至乎四○年代遗留下来破烂的卡宾枪,无言地倾诉着无休止地添增的战争遗痕。
尊柏申和凌渡宇站在场陛的中心,两名保镳守在门外,今天是这迷你博物馆的休息日,没有其他游客。
凌渡宇知道尊柏申带他到这里来,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和他说。
尊柏申微喟道:“对犹太人来说,耶路撒冷是犹太先知亚伯拉罕准备杀子祭献上帝的地方,连上帝也是在这城内的萨赫拉石地上『捏土为人』,创造了世界,每一个来到耶路撒冷的犹太人,都会到『哭墙』下,抚今追昔,为他们辛酸的血泪史而悲泣。”
凌渡宇听出他语调中的苍凉,尊柏申这类对文化历史有深刻认识的人,比任何人更易触景生情,这亦是一种美丽的情绪,使人能超越时空的狭窄囚笼,沐浴在时间历史无有始终的长河里。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道:“基督徒也是在这里找寻他们主耶稣的十字架圣迹,回教徒则在穆罕默德得到可兰经的第叁圆房做礼拜。上帝或者是无处不在,但他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却是耶路撒冷。”
尊柏申深深望凌渡宇一眼,颇有给凌渡宇说中心事的神态,微笑地指着博物馆的地面道:“在中世纪时,这地面是一个十字路口,以几何学的形式代表着将地面分成四个象限,标志着宇宙的中心,现在十字路已给水泥覆盖了,只剩下这四根柱。”
凌渡宇恍然,自己原来正站在宇宙的核心处。
尊柏申道:“十年前我来到这里,这宇宙的核心处放的是几台弹球机,我一怒之下将它买了下来,改成这所小小的博物馆。”
凌渡宇也陪着苦笑起来,尊柏申又怎能容人随意藐视神圣的古迹。
凌渡宇道:“刚认识你时,你并不友善,为何态度转得这麽快?”
尊柏申淡淡道:“和你在发掘场分手後,我何曾有一分半秒闲下来,其中一项工作就是调查你的来历背景,才知悉你显赫的历史,只是你过去干过的事,已足使凌渡宇成为个活着的传奇。”
凌渡宇淡淡一笑,话锋一转道:“不要告诉我,刚才你只是凑巧碰上了我。”
尊柏申道:“当然,原本我是要来赴夏能的约,另一个客人便是你。”
凌渡宇愕然道:“夏能并没有告诉我你会来。”
尊柏申道:“是我请求他这样做的,如果你知道埃及和以色列的和约,我也曾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时,便不会奇怪夏能对我的合作态度。”
凌渡宇道:“想不到你倒是和平的爱好者。”
尊柏申呆了一呆,莞尔笑道:“对不起,我关心的只是和平乃保存文物的唯一方法。”
凌渡宇哂道:“我对文物虽然没有成见,但总觉得苦苦保留文物只像希望沙堆成的堡垒永不崩倒,在宇宙里整个人类文明只像一下无足轻重的闪耀,任何事物终有一天会被埋葬在时间的急流里,那是不能逆转的命运,我的重点却放在生命的本身上、放在人上。”这几句是暗讽尊柏申重物轻人的态度。
尊柏申那会听不出弦外之音,却毫不动气,淡然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找你吗?”
凌渡宇对他虽说不上有好感,但恶感却在进一步接触後大幅削减,答道:“假若没有兴趣的话,我也不会来到这最有可能听到上帝说话的宇宙核心。”
尊柏申对这旗鼓相当的谈话对手,首次露出友善的笑意,道:“和你分手後,我做了两件事,首先在巴黎警方的协助下,我们对高布的遇害做了最彻底的调查,答案是整个刺杀完全没有可供根寻的线索,除了凶手留在路上的血液样本。”
凌渡宇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血是人类最普通的一样东西,尽避血型可根据红细胞的抗原特性,分成不同类别,最流行的是A型、B型、O型和AB型,和从动物身上发现的MN型、P型、RH型及其他类型,但若只是得到某人的血样本,而无其他如指纹等的资料,实难有多大意义,尊柏申的话大有文章。
尊柏申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沉声道:“你猜得对,凶手留下的血液的确大有问题。”顿了一顿,续道:“那是无论在红细胞或血清里,都完全没有任何抗体。”
凌渡宇叫起来道:“这怎麽可能,任何血型都有抗体,否则便不能分类,尽避O型在红细胞里没有抗原,但在其血清里却有抗体,没有抗体在血内的人,只能是个死人。”他心中不期然想起那双没有生命线的手掌。
尊柏申露出凝重的神色道:“你有没有听过十叁年前发生在以色列一宗名为『奇连悬案』的凶杀?”
凌渡宇道:“愿闻其详。”
尊柏申眼中闪过惊慌的神色道:“奇连是以色列着名的考古学家,专注於中东区的文物考古,被人发现刺了九十一刀,倒毙在後花园里,他养的七头狼狗也给残酷地刺死,这理应成为轰动的事件,却给以色列强压下去,你知道是什麽原因?”
凌渡宇冷冷道:“因为以色列发现了同一类没有抗原的血液样本。”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尊柏申道:“在其中两只狼狗爪上,分别发现了染血的碎布,都是这种没法分类的血型,一种不可能属於任何人或动物的血型。而他家中同时发生了一场大火,将他多年研究的心得完全毁去。”
凌渡宇全身一震道:“不要告诉我他也在研究阿特兰提斯。”
尊柏申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他是我们国际考古学会一个成员白非教授的朋友,在惨剧发生前,奇连写了一封信给自非,信中提及他对阿特兰提斯有了新的认识,要求在我们的年报上发表论文。”
凌渡宇眉心打结,沈吟不语,奇连和高布这相差十叁年的两件事,岔子都是出在阿特兰提斯上,是甚麽人不惜任何手段,阻止有关阿特兰提斯的真相大白於世?没有抗原的血液,没有生命线的手掌,那代表了甚麽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是否同一个原因,使高布在他的着述里只字不提,这失落了的文明?
尊柏申长长吁出一口气,续道:“其次就是我特地请来了一批专家,在曾经参加过这次考古发掘而中途退出了的团员指示下,对毁坏了的发掘场地底做了一个全面的探勘,他们动用了红外线探测仪、地震探测仪……”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眼中闪动着难言的震骇。
是甚麽东西对尊柏申造成困扰?
尊柏申急速地喘了两口气,待情绪平复了点才道:“探测的结果没有人明白,地底大约两百五十英尺的深处,有一股强大的能量体,影响着所有探测的仪器,这现象现在还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满意的解释。”
凌渡宇也深吸了一口气,令尊柏申恐惧的是“未知”的某一事物,人害怕死亡,因为死亡本身亦超出了人能理解的范畴。
凌渡宇道:“国际考古学会准备怎麽做?”
尊柏申道:“本来甚麽也不想做,直至有人将这张相片交到我们手里。”他从外衣内袋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公文袋,递给凌渡宇。
当凌渡宇打开公文袋时,尊柏申进一步解释道:“这是其中一个遇难成员,在遇难前托运载食水和粮食的直升机师,带离沙漠在附近城镇投寄的一张相片,收件人是他的女友,这成为了唯一有关高布重大发现的珍贵资料。你手上这张只是复制品。”
相片的质素并不好,但却清楚看到一道石碑似的东西,雕满奇怪的图形,和近似楔形文字的东西,门两旁发掘人员的脸孔都洋溢着兴奋的神采,其中一个就是高布,那时谁想到苦待两年的发现,只为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尊柏申道:“我利用先进的仪器,将这姑且被称为『门』的东西每一个细节放大,最有意思的是门中央数排并列的楔形文字,和高布玄武石板上的文字,均属最早期的楔形铭文。”
凌渡宇目闪异光,沉声问道:“铭文说的是甚麽?”
尊柏申眼中再射出奇异的神采,喃喃念道:“当永恒消失在永恒里时,太阳从西方升起来,永恒之殿仍因永恒的神物永恒地存在,沉没的岛屿将重现人间。”
凌渡宇全身一震道:“这几句完全不合理的话、和那七块玄武石板上的铭文如出一辙,重复提到『永恒的神物』,那究竟是甚麽东西?”
尊柏申长长地再吁出一口气,沉声道:“告诉我,高布凭甚麽由这个发现宣布找到了阿特兰提斯?最早的楔形文字出现在公元前四千年间,而阿特兰提斯据柏拉图说则是在公元前九千年。”
凌渡宇当然答不了他的问题,无数意念从脑海浮奇書網電子書起,但都是支离破碎,难以串连,沉吟了好一会,才道:“你打算怎样?”
尊柏申道:“我决定召开国际考古学会的特别会议,研究是否应进行第二轮的发掘,我来找你,便是邀你参加。”
凌渡宇恍然道:“我明白了,你要我站在高布的立场,来说服委员会其他成员,以进行发掘工作。”
尊柏申摇头笑道:“你很聪明,不过还差了一点点,你不但要说服其他成员,提出发掘下去的理由,还要说服我,说服找地底下的东西未被彻底破坏,说服我在下面可以找到阿特兰提斯,因为如无其他有力原因,我是会投反对票的,但总该给死去的人一个机会,是吗?”
凌渡宇沉声道:“会议甚麽时候举行?”
尊柏申道:“五天後,即是十月八日早上九时正,就在发掘场旁的营地举行。”
凌渡宇笑道:“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会来参加会议,好了,告诉我最近的咖啡馆在甚麽地方。”
尊柏申道:“博物馆正门左方百码外,有闲露天的餐馆,那处的咖啡在旧城是数一数二的。”
凌渡宇从容往正门,边行边道:“请代我通知夏能,我在那里等待他喝刚才仍未喝完的咖啡。”
对街处,一位穿着艳丽衣服的女子,头上顶着水罐子,比优雅动人的姿态,盈盈步过,走进一间犹太人开的鞋店里,鞋店的招牌上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专修乐器”,使人感到有点啼笑皆非。
凌渡宇坐在店门外的台子前,悠闲地呷着香浓的咖啡,眼光转到已去远的一队日本旅行团,四十多人乱哄哄地拍照,只不知是否除了通过摄影机的镜头外,他们再无其他观光的方式?
这是个热闹的日子,凌渡宇坐的是最後一张空台子。
蓦地身後有人欺身上来,凌渡宇刚要回头,香风迫来,纤长柔软的玉手从颈後伸过来,紧紧地搂着他,高耸的胸脯贴在他背上,无可抗拒地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激。
樱嘴凑到他耳边,温柔地道:“拿来!”
乌黑的秀发,在微风的吹拂下,扫上他的脸上,使他脸上麻痒痒的,是难受的舒服。
凌渡宇一手按在她的手背上,正要将这能发出奇异能量的手拉开,以免心脏的部位受到威胁,她已先一步警告道:“你一动,我便发……发出时空流能。”
正是那在高布家中出现的神秘女子,这次她的英语虽仍生硬。但已流利了很多。
猝不及防下,凌渡宇落人她的掌握里,她怎能如此精确地把握他的行踪?要跟踪凌渡宇这种具有心灵修养的人,就像进入一间屋内时要不被屋内的猎犬发觉那样困难。
凌渡宇极少处在这麽窝囊的境地里,无奈苦笑道:“我的外衣又没有上锁,你的手又不是残废的,不会自己动手吗?”
她性感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柔声道:“我不想伤害你,我就算拿到东西,只要一放开手,你必然会反抗,那我就会被迫伤害你了。”
这时四、五名犹太青年走过台旁,眼光都射在她的脸上身上,对凌渡字的“艳福”羡慕不已,口哨此起彼落。
凌渡宇有苦自己知,哂道:“你的心肠真好,告诉我,你想我这块烧烤叉上的肥肉怎麽做?”他已领教过她发出奇异能量的滋味,若让她用力刺激心脏,负责帮他验尸的医生,一定会发现他的心变成了一块心形的炭。
笑了!
她充满磁性的笑声毫无隔阂地送进他耳孔里,加上呼出来如兰的香气,便凌渡宇在感到死亡的威胁之馀,同时享受着只有她这样的美女才能带来的美丽触感。
她将他再搂紧了一点,道:“你真是个很有趣的对手,只要你答应我拿走东西後,乖乖地坐着不动,我便不伤害你。”
凌渡宇眉头大皱道:“但我不可能就这样不动下去,总有个时间的限制,不如这样吧,我数十下便可以行动,如何?”
她道:“一百下!”
凌渡宇讨价还价道:“五十下!”
她很快道:“一言为定。”
凌渡宇还来不及答应,胸前一轻,她的妙手已将高布那本记事册从他外衣内袋里抽出来,同时向後退去,缩入餐厅之内,动作流水行云,没有丝毫停滞。
凌渡宇亦以他的最高速度,由一开始数起来,谁叫他不是轻诺寡信的人,尤其这是个“公平”的。
当他数至四十二时,夏能的车,在街角转了出来,当夏能在车内向他扬手时,刚好凌波宇弹离座位,旋风般冲入餐厅,往後门扑去。
上天下地,他誓要把她活捉生擒。
他只能再一次对夏能爽约了。第六章—亡命中东
繁忙的街道挤满了行人,其中一半是兴高采烈的游客和穿着军服的以色列士兵,但凌渡宇的感觉却像孤身一人在沙漠里走着。
追失了那女子。
他的失落并非来自追失了人的挫败感,而是因那女子已取得她想要的,可能就此便会失去踪影,那本记事册还是其次,因为复制本已在夏能那里,但想到或者以後再见不着她,心中竟然禁不住涌起强烈的失落感。
这个自我分析,连他也大吃一惊,在他的经历里,不断遇到各类型的美女,但这神女子的风格,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表面看去,凌渡宇是个入世的禅者,一个超脱於物欲名利的理想追求者,但旁人却很容易忽略了他对生命和做为“人”的经验的热爱,正是这种热恋,使他追求更高的精神层次和理想,也是这种倾向,使他加入了“抗暴联盟”,矢志建立世界大同的乌托邦,乌托邦在希腊文原忘为“那儿也没有的地方”,他的梦想,便是要促使这个“那儿也没有的地方”,成为覆盖全球的乐土,换个角度来说,他也是个对“美”的追求者,再见那神 女子并不是要征服她、占有她、享受她,而是一种对“美”的追求和渴想。
“先生!”
凌渡宇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发觉自己不自觉地避过了人潮,步进一条僻静肮脏的横街,一个年纪在五十间、瘦削而长着一张马脸,似乎有点外国血统的阿拉伯人,站在他眼前,拦着他的去路。
“先生!才十六岁的巴勒斯坦之花,说英语,有大麻烟供应,可以满足你任何需求,保证满意。”跟着丑恶地眨眨左眼,淫笑道:“她是大Ru房的。”还在胸前比了比,做了个令人作呕的把捏手势。
原来是个拉皮条的。
一群小孩从横巷另一端跑过来,带头一个骑着单车,其他小孩闹哄哄地追在後面,凌渡宇退往一旁,让这队大军涌过,小孩们纯洁的脸庞,尤显得将十六岁女孩推出来卖淫,使人切齿痛恨。
拉皮条的男人继续卖弄地道:“假若你喜欢女学生,也可以弄个来给你。”
凌渡宇心中掠过不妥当的感觉,这拉皮条的男人声音愈说愈大,而在一般情形下,这类交易都应在鬼鬼祟祟的形式下进行。
他心念电转,霍地转身。
赫然入目是乌黑的枪嘴,一名穿着西装的大汉正从後欺过来,手枪扬起。
凌渡宇双手举起,大汉眼光自然地望向他高举的双手。
就在那大汉以为控制了大局时,凌渡宇双肩丝毫不见耸动下,右脚笔直向大汉握枪的手闪电踢去。
转身、举手、踢脚,叁个动作没有半分间隙,在弹指间完成。
“呀!”
手枪应脚脱手而去。
凌渡宇同时一矮身,踢高的脚在仍离地的情况下,藉左脚为轴心,腰劲猛运,旋风般一百八十度挥动,将後面那马脸男子刚掏出来的手枪扫跌,同时右拳重重捶在马脸男子的小肮下,痛得对方虾公般弯下身去,脸容扭曲得像变了形状,再不成其马脸。
凌渡宇没有停下来,弓身急退,撞入後面大汉的怀里。
那大汉手腕的剧痛还未消除,整个人已给提离地上,越过凌渡宇头顶,向前飞摔出去。
横巷两端同时响起急遽的脚步声。
一边是四名穿西服的大汉,另一端正是刚才在犹太庙遇到的几名伪装犹太教士。
他放弃了捡起地上的枪的念头,双脚一弹,两手攀着身旁一堵矮墙的顶部,手用力一撑,灵巧地跨过矮墙,跃了进去。
墙後是一所住屋的後园,挂满了晾晒的衣物,幸好没有人。
墙後响起急遽的脚步声,但却不闻任何叫嚣,显示出对方是训练有素的好手。
凌渡宇脚一触地,立时前扑,一直窜到另一方的墙,依样葫芦,往外跃去。
墙後是另一毗邻房舍的後园,几位犹太妇女,围坐一起,织造地毯。
她们几乎是同时尖叫起来,像防空的警报。
凌渡宇有风度地举手敬礼,以示抱歉,脚下却不问着,这次他不取越墙而去之道,不客气地迳自从後门穿房入舍。
一个犹太人正独据一桌,享受着他的午餐,桌上放了一盘面包,还有豌豆和辣椒,调味汁发出的香料味儿,弥漫屋里,见到这强闯者,大惊之下,连口中嚼碎了一半的面包也喷出来,在他未来得及喝骂时,凌渡宇推开前门,旋风般抢了出去。
门外是另一条横巷。
一阵小孩的欢笑声传进耳内。
那群小孩追着骑单车的小孩,从右方由远而近。
凌渡宇心中一动,迎了上去,双手伸出,便将自行车按停。那骑单车的小孩向他俯跌过来,他趁势一把将小孩抱起,放在地上,另一只手掏出一叠足有数百元的美钞,塞在小孩手里,叫道:“这足够买下你的单车了。”
那小孩眼睛立时发亮,以与他年纪绝不相称的纯熟手法,将钱塞进裤袋里。
凌渡宇骑上单车,因为座位太低,半蹲半立地猛踏单车,箭矢般冲前,来到两巷交叉处,另一端数名大汉追至,凌渡宇见势不对,一脚踏地,整辆单车提起一百八十度旋转,猛力一跺,往回冲去,那群小孩可能怕他反悔,早逃得无影无踪。
这次畅通无阻,凌渡宇冷静地计算着位置和角度,在大街小巷穿来Сhā去,直至估量已远离刚才受袭的地方,才在一个街角弃下单车,步进人来人往的大街去。
凌渡宇心想日下当务之急,是和夏能联络,借助他的力量抓这些人,同时,也可以取些防身武器,重新拥有自卫的能力。
街旁一个电话亭映入眼。
凌渡宇大喜过望,来到电话亭前,一个男子背着他在打电话。
凌渡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全神留意着街上驶过的每一辆车,每一个人,这批人处心积虑来暗算他,一定不会就此罢休。而且他们行动时迅捷而有组织,显示出可怕的实力,只要一个不小心,落入他们手里,将难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男子在电话亭里说个不休,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凌渡宇不耐烦起来,轻敲着电话亭的玻璃门,示意有急事需用电话。
男子终於放下电话,推门而出。
凌渡宇侧身闪进,正要拿起电话,心中忽地闪过危险的感觉。
但一切已太迟了。
一件硬帮帮的东西斜斜向上,紧紧顶在他的脊椎处,凌渡宇心中一寒,这个角度恰好可以将他大半条脊椎轰碎,假设让那发生,今生休想再移动半个指头,只是这点,已可推知对方是经验老到的职业枪手,使他识相地不敢妄动。
罢才装作打电话的男子以冷硬的声音道:“不要动!凌渡宇先生。”
这时四面八方都有大汉迫来,手Сhā袋里,暗示着武装的力量。
在快要嬴得这一局时,一下子全输出去。
凌渡宇虽是心中愤恨,也不由不佩服对方陷阱的巧妙。
背後的男子严厉地命令道:“慢慢退出来!”
枪嘴顶着他往街上走去,前後四方均有虎视眈眈的大汉,但最要命还是背後的枪。
在拐角处,一辆大房车停在那里,後厢的门打了开来,凌渡宇走到车门前,正想说话,後面一股大力撞来,使他猝不及防下仆进後厢里。
“轰!”
後脑着了重重一下,天旋地转下,凌渡宇昏了过去。
意识倒流回凌渡宇的神经里,脑後的痛楚同时脉动,但大脑已能重新开始正常的活动。他惯例地不睁开眼睛,保持着原先昏迷的外象。
几个微弱的呼吸声在他身旁响起,他静神默察,断定附近最少有八个人,他们的呼吸均匀稳定,显示出冷静和自制。同时间机器开动的声音在耳膜里激汤,身体也受着车辆开行时的颠簸震动。
他估计自己应是在一辆货柜车的货柜内,只不知目的地是那里?
他并不是躺着,而是坐在一张冰冷的铁椅里,手足都给紧紧地用近乎塑胶手铐一类的东西和椅子缚在一起,一点松动的馀地也没有。
他唯一可做的事是继续装作昏迷。
身旁这些人非常沉默,除了呼吸外,再没有其他声息,连移动的动作也没有。沉静得异乎寻常,不合情理。
蓦地左边响起声音,按着凌渡宇左臂蚊咬般刺痛,一管针Сhā进他肌肉里,药物一支箭般激射进体内。
一股麻痹感由注射的地方随着神经往身体其他部分蔓延,时间刹那间陷於近乎停顿的状态,他虽仍在呼吸,但一呼一吸像世纪般的漫长。
所有声音,包括自己呼吸的响声,退往遥不可及的远处。
凌渡宇心中恍然,对方注射进自己身体的药物,是一种能将神经的敏锐性减低的镇定剂,看来对方会是用催眠术二类的方法来对付自己,因为镇定剂可以减弱一个人对现实的“执着”,有助於催眠的进行。
他不惊反喜,出生後在西藏的十五年,他接受了最严格无上苦行瑜伽的磨练,其中一项是对抗各式各样的毒药,包括两百叁十七种蛇毒,故此养成了对大部分药物和毒物的抗体。
凌渡宇集中精神,就像要在意识大海的至深处,往水面上升上去,这类药物,通常最剧烈是刚侵进神经内的刹那。
一道柔和的灯光射在他脸上。
“叮!叮!叮……”
金属碰撞的清响,一下一下地在他耳旁响起,如梦似幻。
凌渡宇的正常意识逐渐回复,他成功地以精神意志,将药物的作用压下去,表面上则模拟着药物的反应,缓缓张开双目,露出昏沉的神色。
扁线蓦地转强,换了一般人的正常反应,一定在不堪刺激下闭上双目,但凌渡宇这瑜伽高手里的高手,对全身的随意肌和不随意肌,都能控制自如,在有必要时,甚至能使心脏暂停跳动,造成假死的现象。
这时他依然茫然睁眼,无视刺目的强光。
扁线转柔。
一对眼睛在他脸前出现,闪动着摄人魂魄般的神采,攫抓着他的眼光不放。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从他眼神的深邃难测,可将他列入顶尖儿的催眠师之中。
凌渡宇心内冷哼一声,这是鲁班面前弄大斧,他本身便是大师级的催眠家,幸好除了有限几个人外,都不知他有这种专长,所以这群将他掳来的神秘人物,亦懵然不知他这超凡的本领,这成为了他或可反败为胜的本钱。假设对方只有一人,他还可以将敌人反催眠,可惜实情不是如此。
那催眠师举起一个金属圆球,在他眼前叁寸许的地方摇晃,圆球银元闪闪的表面,反射着灯光的光线,像圆月般的明亮。
凌渡字的眼睛随着圆球的位置左右移动,这是被催眠的初步情况。
“你叫甚麽名字?”
凌渡宇发出深沉的叹息,身体一阵扭动,似乎要挣扎醒来,但眼珠仍随着钟摆般摇动的金属圆球,左右移动。
圆球被拿起移走。
凌渡宇又接触到催眠师异光大作的眼睛,他真想大笑一场,但当然不能这样做。
“凌渡宇,你非常疲倦了,眼皮重如铅坠,睡一觉吧:闭上你的眼睛,闭上你的眼睛……。”
凌渡宇听话非常,阖上眼睛,不一会鼻里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
“叮!”
再一下金属碰撞的清音。
催眠师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道:“你虽然睡着了,但还很清楚听到我的说话,你点头来表示是这样。”
凌渡宇点了一下头,以示就是如此,心中却大是凛然,这催眠师的道行不可小觑,将自己带进半睡眠的状态下,再夺取深藏内心的秘密,是非常高明的手法。也是一般催眠师难以做到的。
“你认识高布多少年了?”
凌渡宇梦呓般道:“七年。”
问题一个接一个向他轰炸,凌渡宇一一回答,因为并没有隐藏的必要。终於那催眠师问到最关键的问题。
“你到台拉维夫干甚麽?”
凌渡宇一直等待这个问题,毫不停滞地将原因说出来,但却隐去遇到神秘女子的部分。
“那记事册在那里,”催眠师的语调中首次露出隐隐的紧张。
凌渡宇道:“我藏在高布寓所外的森林里。”
“说出正确的地点。”
凌渡宇道:“屋後红白的树,左边有草,後面是石。”
“说得详细一点。”
凌渡宇道:“屋後红白的树,左边有草,後面是石。”
接着是一阵奇怪的低鸣声,似乎是他们中几个人在交谈,短促快捷,但凌渡宇却一点也听不懂,以他对语言学的认识,见多识广,也从未听过他们现在运用的语言,而且对方发音的方法,难度非常之高,听过一次後,绝对不会忘记。
其中有几粗声符,是“阿里卡古拉达”和“爱莎玛特利亚”,在交谈里不断重复,凌渡宇苦苦记着,留待有机会时请教专家。
交谈停了下来。
催眠师又再问有关记事册的藏处,尝试用不同的方法套取正确的地点,可是凌渡宇只是重复那几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话。
日下记事册的收藏地点成为了他唯一保命的本钱,以这批人的辣手无情,假若他说出记事册已给人取去,又或制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藏点,他们还怎肯让他活命。唯有以这个方法,让他们以为只有他才能到当场找出记事册,於是一天未找到记事册,他就仍是安全的。
那些人又用奇怪的语言交谈起来。
“咿唉………”
货柜车停了下来。
催眠师的声音再响起道:“当你醒来时,这一切都将会被忘记,再不留下任何痕迹,睡吧,好好睡觉吧!你太疲倦了……疲倦……睡觉……”
凌渡宇心中叹了一口气,乖乖地发出鼾声,在真实的情形里,他睡眠时呼吸慢长细,绝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喀嚓!”有人在外打开了後门。
冷风吹进车厢里,凌渡宇心中骇然,这是沙漠地区晚上的凉风,他被掳时是下午二时许,这即是说,货柜车走了最少五小时,以每小时五十理计,他应离开了耶路撒冷两百多哩,那可以是埃及、约旦、又或是叙利亚。假设是这样,期望夏能这支救兵从天而降的希望,只是一个泡影。
那些人再次交谈起来,用的仍是那令凌渡宇难懂的语言,接着脚步声响起,鱼贯走出货柜之外,他细心一听,果然是八个人。
货柜门“砰”一声关了起来,接着是从外锁上的声音。
凌渡宇待了一会,确定身旁没有人,才微微张开眼睛。
入目是空空如也的货柜,只是近柜门处堆满了一箱箱的货物,墙壁般竖起来,可以想像当关卡人员检查时,打开柜门只能看到一柜的货,哪想到货後另有空间,这时货物的中间移开了。一个可容人弓背穿越的空位,那些人就是由那里走出货柜外。
身旁除了十多个座位,左手处还有一张长台,放了一些东西。
凌渡宇小心细察,当他确定没有隐藏的摄像镜向着他时,才将眼睁开来。
“砰!”
前面传来关门的震动,显示司机也下了车,只不知外面是甚麽地方?他们会否将他带回台拉维夫高布的别墅,让他去找那不存在的记事册?
他的手和脚果如所料是给坚韧的胶带缚起来,与所坐着那又重又大的铁椅缠在一起。
凌渡宇一点也不气馁,他是天生在险恶的环境里,最能发挥本身能力的人。
他的眼在左侧离他叁尺许的台面上搜索,最後眼光停在一个不锈钢制造、尺许见方的箱子上。
他不知道这些人甚麽时候转回来,只能不浪费半点可以逃生的时间,藉着指尖触地的力量,他用力一扭身体,铁椅向左前移动了少许,他再以同一方法向右前移去,就是这样,连人带椅逐分逐分往台子移去,咫尺天涯,足有十分钟的时间,他的胸口才碰到台子的边缘,以他超人的体力,也感到大吃不消。
凌渡宇向前俯去,口凑到箱子的开关处,狗儿般伸出舌头,将扣着箱盖的开关顶了开来,舌头再向上挑,箱盖打了开来。
箱内的东西,令他欢呼起来。
除了针筒、药棉、几瓶药物外,还有几把大小不同、银光闪闪的手术刀,这些或可供这些人迫供用刑的工具,现在成为了他的救星,正是水能覆舟,亦能载舟。
凌渡宇咬起最大的一把,再退离台子,俯头咬着手术刀,在胶带上磨割起来,不一会带子断开,馀下的工作更容易了,凌渡宇再次回复自由,当他松动筋骨时,蓦地发觉自由的宝贵,任人宰割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接着的问题是如何出去。
他审视箱尾的货物,原来是一箱箱的橙,再穿过货物下那客人走过的空间,走到尾门处,仔细研究,不一会已知道绝无可能从内部将门打开。
究竟有甚麽妙法?
这批身分不明、操着奇怪语言的人并非善男信女,他又没有武器在手,当他们回来时,他便会陷身险境。
想到这里,他的眼光落在堆满的货物上,心中一动,立即工作起来,忙碌地移动箱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大约二十分钟光景,车外传来微弱的声音,接着是拉开门锁的声响。
“喀嚓!喀嚓!”
中分而开的尾门猛地向外两旁打开。
数百箱橙洪水缺堤般向外从敞开的车门倒泻出去。
惊叫声和货物崩塌的声音混在一起,场面混乱之极。
当凌渡宇踏着货物扑出货框外时,在月光的照耀下,七、八名大汉均被推出的货物撞倒地上,其中一人甚至只露出一个ρi股。他的计策获得空前的成功。
一名大汉爬了起来,还未来得及拔出手枪,胸前中了凌渡宇重重一脚,最少断了叁根肋骨。
“砰!”子弹在耳边飞过。
另数名大汉从远方奔来,手中的枪都指向他。
凌渡宇一个倒翻,在货物上滚动,来到倒在货物堆里另一个人身旁,一手扭着那人击来的拳头,膝盖已顶在对方面门上。
“啪!”
那人鼻骨折断,鲜血喷溅。
在这等生死搏斗的情况下,是没有仁慈存在的余地的。
凌渡宇往他身上一掏,摸出手枪,猛地转身,另一名从货堆爬起来掏出手枪的大汉,眉心开了个血洞,向後抛跌,重新被埋葬在货堆里。
凌渡宇滚离铺满地上的货物,滚入一丛矮灌木林里,才弹跳起来,往百多码外一处黑沉沉疏林奔去。
後面人声鼎沸,也不知有多少敌人追来。
他穿过疏林,公路笔直往左右两旁无限地延伸,圆月灯笼般浮在公路一端的上空,像在指引着他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迷途羔羊,假设老虎也有时可以变成羔羊的话。
沙漠区的寒风使人从心底里冷颤出来。
凌渡宇怎敢停下,沿着公路往前奔去。
前面传来摩托车的响声。
假设声音是从後方传来,他一定会躲到路旁,但若是从前方传来,那便应与身後那批人没有关系。
凌渡宇奔到路中心,张开双手。
在明月的背景下,一辆摩托车出现眼前,平射的车头灯将凌渡宇照个纤毫毕露。笔直驶到凌渡宇面前,眼看撞上凌渡宇,才奇迹地煞停下来。
铁骑士头盔的顶部闪烁着月照的辉芒,但眼目却躲在暗黑里。
凌渡宇暗忖,就算对方叫价一百万,他也愿意付出车资,但不是现在,因为他身上所有东西都给人掏空了。
那人叫道:“还不上车?”
充满磁性的低沉女音,是那般可爱地熟悉和亲切。
车声从後传来。
凌渡宇迅速跳上车尾。
摩托车“隆隆”声中,转了一个小弯,掉头而去,速度疯狂地增加,以致摩托车像片树叶般飘颤摇摆。
凌渡宇双手毫不客气搂着铁骑士充满弹性的蛮腰,对方立时不满地扭动了一下,怪他搂得太紧。
凌渡宇逆着风大声道:“怕甚麽,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搂作一团。”
铁骑士一言不发,猛踏油门,摩托车炮弹般在公路上前进,将追来的车子远远抛离。
在凌渡宇以为永远见不着她的时候,神秘女子竟又突然出现,还将他从水深火热里拯救出来,也不知应当她是朋友还是敌人?
凌渡宇叫道:“这是甚麽鬼地方?”
女子回应道:“利比亚!”
凌渡宇一听,整个人呆了起来,早先他曾猜测自己身在之地,不出埃及、约旦和叙利亚几个国家,假设自己身在其一,还是有点受不了,何况是在利比亚?
自己究竟昏迷了多少时间?利比亚和以色列之间隔了个埃及,他们怎能将他运到这裹来?於此亦可见他们的神通广大。另一个问题是刻下在自己怀抱里的女子,又怎能知道自己的所在,骑摩托车将他救起?所有这些都成为横亘胸臆间,令人极不舒服的谜团。
问题还不止此,这时他身上空空如也,不要说钱,连张纸也没有,更不用说护照和证明文件,何况他还是个非法入境者,连住酒店的资格也没有。
利比亚对外国人喜怒无常,给逮住的滋味绝不好受,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双手紧搂着的玉人。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暂时抛开所有烦脑,开始欣赏和投入到公路的景色去。
左方是数哩宽的沙丘,每走至公路地势较高的路段,便可以远眺沙丘地带外,在月照下闪闪发亮的地中海。右边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漆黑的夜空里,月晕外的星星又大又亮,像《天方夜谭》里描述的奇异世界。
鲍路上渺无人车,只有摩托车的机动声,倒破了庄严的宁静。照这方向,日下应是在利比亚北端,沿着非洲海岸,走在由突尼斯经利比亚往埃及几千里长的公路上。
那女子策驶着时速保持在一百哩高速的摩托车,一言不发,凌渡宇奇書網電子書很想看看油箱的指示针,看还剩下多少燃油,但这种速度和光线,都令他难以做到。
天开始亮了起来,眼前的沥青双行道平坦得无可挑剔,地中海吹来的微风,稍减太阳初升的炎威,也刮起了沙漠上的细沙,形成了一片尘幕,使较远的景物模糊不清,影影绰绰的骆驼,悠然自得的在黄沙上漫步。
便袤的沙漠景色,使人肃然起敬。
太阳升离地平线後,他们碰上一队运货的车队,在人们还来不及定睛细看下,摩托车已绝尘而去。
幸好神秘女子把面目隐藏在头盔里,在这女人只能露出眼睛和牙齿的国度,她会像外星生物般引人注目。
鲍路上的交通繁忙起来。
显示离班加西二百哩的路牌竖在路旁,班加西是利比亚位於北岸锡尔特湾的重要海港,非常繁荣兴盛。
摩托车忽地驶离公路,转入了一条支路去,不一会在一个偏僻的小镇前停了下来。
女子见凌渡宇仍紧紧搂着她的腰,叫道:“还不放手!”她的英语比先前进步得多。
凌渡宇淡淡道:“我怕一放手,你便弃我而去。”
女子失声笑起来道:“这也不无道理,情人,我们一起下车吧。”
凌渡宇失声道:“你唤我作甚麽?”
女子脱下头盔,轻摇乌黑的秀发,数百哩飞驰应有的倦意,丝毫也不写在她晶莹秀美的脸庞上。
凌渡宇看得呆了起来。
四周阒无人迹!本应非常安静,可是风势转急,一阵一阵地刮过路面,在他们和里许外的城镇间,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骆驼,在稀稀落落的灌木丛吃着草。
凌渡宇对沙漠有非常深切的认识和经验,这环境的天然乾枯苍凉,反而带来莫名的亲切感。
女子从摩托车後的旅行箱里,拿出一包东西,同他掷过来,道:“这是你的!”
凌渡宇打开一看,惊异得瞪大了眼。
包裹内除了一套阿拉伯人的衣服,还有沙漠旅行必需品,如遮阳镜、口罩、水壶等等,她怎会预备得这麽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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