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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综童话]空心人 > 8 The Little Sea Maid 【7】

8 The Little Sea Maid 【7】

乌鸦丸苦着脸

无面男笑起来

自从居住在这里之后,乌鸦丸觉得无面男似乎也变得开朗了许多

“但是说起来茨木大人真的很喜欢你,住进来之后我们单独一起喝酒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过了呢”

“那大概是因为我会围棋的缘故吧”

围棋是一种据说从唐舶来的游戏

在分割出许多格子的纸上互相围攻,用来围攻的是白­色­与黑­色­的棋子

是一种非常复杂的东西乌鸦丸完全弄不明白

教导茨木围棋的据说是明辉殿明辉殿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跟茨木一起下棋,所以因为围棋的缘故茨木格外喜爱无面男也是可以理解的

“乌鸦丸也来看吧”

虽然乌鸦丸完全看不懂,但是无面男还是每次都会把乌鸦丸一起叫去乌鸦丸靠着无面男坐在一边,觉得自己离茨木越远越好也许是脸上的神情实在太明显了,茨木不高兴地说:“你就那么怕我吗?”

“我……”

“坐到我身边来,就帮我拿着赢来的棋子好了

乌鸦丸忐忑地坐过去

总觉得从无面男的那张面具上看见了笑意

就这样,除了训练或者分开的出征之类的事情大多数时候三个人都在一起茨木已经是金熊童子手下的头目,就把乌鸦丸跟无面男放在了自己的小队里

每一次都会特意询问有没有受伤,让别人十分羡慕乌鸦丸与无面男

就这样,秋日过去,冬日过去,春日也渐渐过去,夏日又再次来临

比别处开得都晚的樱花终于在铁铸城中显露了美艳的身姿

有一天,不知为何,金熊童子寻到了这院中来

78童子【15】

( 说起金熊童子在铁铸之城中没有谁不知晓

即使是在日后,随便找一个孩子来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酒吞童子带着他的手下住在铁之御所中,手下里有被称为罗生门之鬼的副将茨木童子以及四大鬼王星熊童子金熊童子虎熊童子与熊童子

现在嘛茨木还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的老师就是那位鬼王之一的金熊童子

所谓铁之御所自然就是指铁铸之城

金熊童子在铁铸之城最初建造的时候就已经跟随在酒吞童子的身边,甚至在酒吞童子第一次显露威名的平成京与长冈京时代据说就已经有人见过他勇武的身姿不过到底是何时出现的就难以考究此前的记录也十分凌乱,史料中难以窥见鬼的踪迹,不过确实,在平安京时代已经有明确记录着关于金熊童子的事情了

于黢黑无月的夜中来戴着一张神情凶狠的金熊面具并不劫掠姬君也不是为主上收敛财物而来,只是游荡在长冈京尚未建设完全的荒凉街道上,专门吃人的心

他自称所食是野心——翻开­阴­阳寮中收藏的卷书的话,关于金熊童子有这样一句话形容

野心,即为得到自身所没有之物的欲望,叫上进心也好,祸心也好,总之他吃的就是那样一种东西

被吞食掉心脏的,有青年才楷有凶恶莽汉,也有窈窕­妇­人

所以野心这样东西是什么人都可能会拥有的

不过关于金熊童子作恶的记录倒是没有那样多他的恶名不如主上酒吞童子般昭彰,也许他吞食野心并非因为饥饿,而像是孩童吃糖块那样只是排遣无聊用罢了

同一个时期,就连那位饿死在流放途中的早奈良亲王的鬼都比他要更加活跃

金熊童子,就是这样的一个鬼

前面已经说过,茨木童子——如今还只是茨木,与无面男同乌鸦丸同住在一所院子里的时间已经大约有一年那样久是去年的秋月搬来的,如今又是夏月,等到花落尽再下几场雨的时候,就恰好是一年了

这一天,没有什么事,就像是往常那样茨木与无面男开始玩那种叫做围棋的游戏乌鸦丸坐在茨木身边,手里捧着茨木从棋盘上夺来的属于无面男的棋子

虽然是说捧,不过其实也只有几颗罢了

乌鸦丸看不懂这种游戏,但能够知道的是无面男是个非常厉害的家伙因为自从跟茨木下棋以来无面男还从来没有输过

而茨木呢,即使是输了棋也感到很高兴,并且大概是无论如何都想要赢一回的念头作祟,茨木总是拉着无面男去下棋

“如果输的话就帮你烧水洗澡”

“如果输的话就下山给你买酒”

“如果输的话就给你整理房间”

茨木总是立下这一类的赌约到最后,无面男身边的琐事都由茨木包办了

“这样不太好吧”最初的时候乌鸦丸感到有些不安,毕竟是上司,总怕哪一天无面男惹怒对方

无面男说:“不要紧”

渐渐地乌鸦丸也知道茨木虽然神情冷硬,但却是个很好相处的家伙

这样,在此山永放的山中凉夏里,三个人聚在一起下棋玩耍的愉快景象想必也是不难想象的吧

正在这个时候,院门被推开了

戴着金熊面具的男人走了进来

似乎略感诧异似的,这个男人想必也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走入这个庭院

“是茨木啊”

他这样说道

然后在面具下的金­色­目光汪在放在外廊上的木头棋盘上,逐一审视了黑­色­的棋子与白­色­的棋子

“还有五十八手,白子就输了”

他这样断言着,在外廊的一侧,恰好是无面男的身旁坐了下来

在铁铸之城中,除了那些被掳来的姬君或者俊美男子,若说还有谁熟悉这些风雅之事的话恐怕也只有这位金熊童子了吧

能够对着山中景致吟哦和歌,会吹笛子,也懂得弹奏琵琶所穿着的服饰顺应季节改变花­色­,配以相衬的熏香喝酒的时候会因为酒的不同种类而更换酒具,瓜果也要找恰当的容器来盛放,房间里则准备着Сhā放时令花卉的名贵花器不爱珠宝金银,喜欢的都是些在妖魔眼中完全看不出价值的东西例如某某的字画啦,某某做的最后一只瓷器啦,都是这一类东西听说就算在生食人心的时候也要让手下切割好放进洁白无瑕的釉碗中,用银筹叉着吃对他的身份来说不合时宜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去做,平常待人也文雅有礼,是个具有独特魅力的优雅男人

在妖魔们中间也曾有传说他装腔作势的,只是见识过他的能力之后谁也不敢这么说了

金熊童子能够看穿人心,正是因此才能挑出野心来吃

总之,对他不敬的全部都被处理­干­净了

金熊童子正是这样一位既文雅又可怕的大人

这个凉夏

这一天早晨

享用着不知何处的妖魔奉上的甜瓜,金熊童子忽然嗅到了一种不同于瓜的甜味的香气

正如同《万叶集》这等古和歌集所描绘的那样:“离枝犹香是樱花”

金熊童子伸出手去,随风而来的是一枚白山樱的花瓣

寻香而去这等受人推崇的雅致之事金熊童子不会错过他离开院落,循着香气前行一路上,紫樱也好,大山樱也好,彼岸樱也好,都遇见了无数株在别处是绝不可能一同生长一同绽放的这些樱花在铁铸之城中妖娆地绽放着

但都不是金熊童子所要寻找的

带着冰雪般清冷洁净的香气,独自绽放,无需夸赞高傲与廉洁,在金熊童子心底­骚­动的香气表述着这样的含义

最终,找到了一处院落

铁铸之城中有十万众的妖魔,是谁住在什么地方这样的事情金熊童子从不会去在意

本想叩门,不过门并没有上锁仿佛是察觉到金熊童子的来意一般,伸出手去之前院门就被风吹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株需要数人合抱的白山樱

树皮苍老

花枝却充满活力与灵气

花瓣仿佛冬雪般随风而落,透过樱花花瓣的香雪,可以看见有三人围坐在外廊上

这样的声音传来

是玉石的棋子叩击在棋枰上

“是茨木啊”他出声之前下棋的两人都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坐在一边的裁判也认真注视着木头棋枰上的争夺“还有五十八手,白子就输了”

“老师”茨木抬起头来

金熊童子坐到了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的身边

正是无面男

... [,]

他捏起一枚黑子落下

然后转头看着因为这一手棋而惊讶的金熊童子:“只需三十八手就好,金熊大人”

在那张仅有一枚猫睛石代替眼睛的白面具上,金熊童子仿佛看见了如白山樱一般,无需夸赞的高傲与洁净的笑容

“也来跟我下棋吧”

金熊童子这么说道

“请”

“请”

从此之后,围坐外廊的人从三个变成了四个

乌鸦丸为无面男拾子,茨木为金熊童子拾子,是非常不错的氛围

金熊童子也没有能够赢过无面男

输棋之后自然不能像是茨木那样去为无面男整理床铺,而是带了珍藏的美酒啦,美丽的瓷器啦前来再次约战

“你输了的话,要给我什么呢?”有一次金熊童子这样说道

“自然没有金熊大人那样的珍宝,赢来的筹码总不能再送回,”无面男起身,折下一枝樱花,“我输了的话,就以花来抵吧”

铁铸之城中的樱花开得要比任何地方都晚,花期也出奇地十分漫长

这一年,庭院中的白山樱一直开了一个月,仿佛燃烧的白­色­火焰一般,旺盛而浓烈

金熊童子高兴地抚掌

“真是个风雅的人物!”

从此之后,金熊童子与无面男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饮酒,赏月,观花,或者散步,总是相约一道

谈论起话题来的时候十分轻松,无论是典故也好,歌词也好,无面男都能够对上

在这铁铸之城中,像是无面男这样的人物是金熊童子从来没有遇见过的

并且除了谈歌品酒之外,在谋略上无面男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偶尔提出的用兵的策略使金熊童子无比喜悦之后更是在出征时也时刻将无面男带在身边

“在之前从来没有察觉,但是直到遇见你,才明白过去的生活有多寂寞知己正是如此吧”

“如同知晓自己的内心,没有不合意的地方,知己正是如此”

“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无面男为金熊童子斟上酒

“仿佛被窥探到内心一样,这样真的好吗?”

“……”金熊童子错愕地看着好友,“是怎么啦?在说这样的话?”

无面男将酒盏与金熊童子的酒盏相碰:“多少会觉得担忧吧跟随在金熊大人的身边,享受到过度宠爱,如此这般”

“无需担忧”金熊童子将酒盏放下,“是因为真才实学所以我才对你尤为喜爱”

他拿过无面男递到大约是­唇­的部位的酒盏,然后握住他的手

“明夜到我房中来吧”

那只猫睛石的眼睛映着银月辉光,仿佛兽瞳般明亮

“是这样的我吗?”

无面男的手十分消瘦

跟柔软啦,美丽啦之类的词汇完全不符

但金熊童子握住那双手,轻轻抚摸着手上细细的茧子,却怎么都不想放开

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燥

他垂头喝了一口从无面男手中夺过的酒

“明夜,到我房中来吧”

“就请大人在房中等待,我会遵守约定”

无面男叩住金熊童子的手

在那只有一只眼睛的面具上,仿佛露出了细细的笑意

79童子【16】

( 第二天夜里无面男如约前往金熊童子的房中

樱花的香气在夜雾中弥散

明明已是秋季,樱花却仍旧在绽放,实在不可思议

实际上从几年前开始樱花的花期就渐渐延长

就像是连月暴雨的那个时候一样这也成为铁铸之城中不可解的谜题

不过呢既然都是妖魔对这等妖异之事适应良好

倒是确实在饮酒的时候有人与同伴谈论过这件稀奇事都说樱花的花期开始改变是在明辉殿离开的那一年开始的

“明辉殿是谁翱”

“是酒吞大人带回来的拥有绝世无双之美貌的男子”

“哦哦,那他又怎么离开了?”

“嘿!你不知晓,就是那种因为嫉妒而错失爱人的故事嘛”

往往是从这些谈话中才猛然察觉,竟然已经过了这样多年了呢

然而,并非是要讲关于樱花的事

但与樱花也略有关联

因为无面男与金熊童子的缘正是因樱花而起的

是一片纤细的白山樱的花瓣将金熊童子引去了无面男的身边

于是当无面男穿过金熊童子雅致的庭院叩响门扉得到回应然后推开拉门进去的时候,所看见的正是跃动的灯火下金熊童子挥墨的身姿

所画的,是一株白山樱

层层交叠的花瓣仿佛漫天云絮,是十分细腻的笔法,如果能够流传定然是一幅名画吧

在画中,喻下伸出一只手

十分消瘦,与柔软啦美丽啦之类的词汇完全不相符,就是那样的一只手,折下一枝白山樱

“来”金熊童子桥无面男的手走到画案边

“是一幅名作”

“来写一首和歌题上吧我来作画,无面男来提和歌,不是正好吗?”

无面男拾起笔架上的毛笔

“一时间写些什么好呢……”

“那么就一起来写吧”

金熊童子站在无面男的身后,握住他拿笔的手

“既然是知己,‘如同知晓自己的内心,没有不合意的地方’,就来试试吧”

“请”

“请”

浓秋的寒夜之中,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右手相握,控制着细细的笔

汉字的笔画被工整地写在空白的地方,是和歌的开头两句

君来如永,秋日无踪影

站在后方的金熊童子的呼吸喷在无面男的颈间

气流呼出又重新吸入的时候带进了一种奇异的香气

是白山樱的香气

是无需夸赞的高傲与洁净的香气

“无面男”金熊童子将头埋在无面男的肩膀上,从后面紧抱住他的身体

“未免太过悲伤”无面男这样说道

他指的是和歌的前两句

两人的右手还在动着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无论是角度还是速度都非吵一,就这样合作着写下了下面两句

花落仍会开,君去可再来?

“无面男过去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一个人流浪之类的”无面男在未­干­的墨枷撒上细盐“路过铁铸之城的时候忽然厌倦了那种生活,所以就退下来”

“是因为什么才流浪的呢?”

“想要寻找某物,又不知道某物到底是什么,这样的事情不是很常见吗?金熊大人一直以来也是这样的吧”

“我是在等一个人来”

“是吗?”

“跟一个人有过这样的约定暂时分别,还会再相遇的约定”

“是在什么时候的约定?”

“一夕相会之后”

“是这样啊……”

无面男转过身

仅有猫睛石代替一只眼睛存在的脸对着金熊童子

两人都戴着面具,但是又略有不同这是非常明显的

像是无面男这样的妖魔应该是天生戴着鬼面,面具嵌在脸上,说是面具,实际上则是面而金熊童子的面具则显然是后来才戴上的,是因为不愿让人窥探到真正的容貌

这时无面男面对着金熊童子,金熊童子就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张并没有皮肤温度的‘面’

“那么,”无面男问道,“又再相遇了吗?”

“与你相遇了喝酒赏花唱和歌,这些事都跟你在做”

“是说我代替他存在了吗?”

“是你应约而来”金熊童子这样说道

“呵……”明明没有嘴,那么发出笑声的时候那些细微的气流是从何而来呢?吃饭的时候也是,是如何吃下的呢?就算仔细观察也没有用,不过妖魔并不会对这样的事感到大惊小怪无面男说道:“大人认为我是那个一夕相会后又离开的人吗?”

他也伸出手,像金熊童子抚摸他那样抚摸着金熊童子的面面具是薄薄的陶那样的东西做成的,沾染着皮肤的温度,上面画着夸张狰狞的金熊之相不过从面具的面具的边缘可以摸到金熊童子的皮肤

柔软的皮肤因为无面男的触碰而微微战栗着

“我跟大人说过的吧,‘如同知晓自己的内心,没有不合意的地方’,我只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能力而已,这一点大人是能够明白的”

“分别的时候,他是人”

金熊童子侧过头,那张金熊面具忽然像是活着的动物一般缩了上去,将他的嘴­唇­露出来

一起喝酒的时候,或者享用美食的时候这个景象无面男已经看过许多次

不过那张面具从来只会缩到刚好露出嘴巴的部分为止

那是一张好看的嘴依据这个猜测的话可以推断出金熊童子的脸实际上非常俊美

据说在衡,唐那样的国家中流传着这样的故事:有位国主因为太过美貌,所以在外出征战时会带上一张狰狞的鬼面

把这个传闻说给金熊童子听的时候,金熊童子弯起­唇­角,一边抚摸着自己的面具一边说道:“无面男真是个博学的人”

从这样的反应中无法判断那个猜测到底是否正确

是为了要掩盖过分美貌的面容,还是那张脸上存留着什么不能被旁人知晓的秘密呢?

不拿下那张面具的话是无法知道的

但无面男不会向金熊童子提出这个请求

这时,无面男的手指微微濡湿了

是侧过头的金熊童子将他的手指含入了口中

最初的时候是用那温暖柔软的嘴­唇­饱含情感地亲吻着,然后就伸出舌头舔舐手心,最后索­性­用牙齿轻微地摩擦 ... [,]

(,将手指含到嘴里一根根舔|弄过去

已经说过,无面男的这双手,十分消瘦粗糙,实在算不上美丽

但金熊童子却十分着迷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起来

“这些茧子是习字而来,是弹奏琵琶而来,是练习弓箭而来,是学习刀术而来,还是手握马缰而来的呢?”

“既然在外流浪,这双手上总会留下茧子”

金熊童子的­唇­角勾了起来那双柔软的­唇­瓣慢慢地移动到无面男的手腕抚摸无面男面颊的手变成扣着无面男的手指,金熊童子一边细心地亲吻着因为衣袖滑开而露出的手臂,一边拉开无面男的衣襟

“那么这道伤疤呢?”

是一条从肩膀一直贯穿到胸口直至腰腹的伤疤仿佛蜈蚣一样在无面男的皮肤上吸附着金熊童子用手指从上而下地抚摸着这条伤疤

“既然在外流浪,总要遇见一些意外的风险”

“是这样吗?”

搂住无面男的腰,金熊童子将无面男压倒在刚才绘画用的长桌上

无面男侧过头

他的背后是刚才两人一起题诗过的那幅樱花图,如果因为这样不慎被毁掉也未免太过可惜了察觉他的想法,金熊童子在他大约是耳朵的地方说道:“墨水已经­干­了我们想着一样的事呢”他将无面男的面转回来,然后在也许是嘴­唇­的方位吻了下去

柔软的嘴­唇­所接触到的当然只有冰冷坚硬的材质但金熊童子金­色­的双瞳却痴迷地看着无面男

“越接近你,就越觉得熟悉”

在无面男开口之前,金熊童子又说道:“‘如同知晓自己的内心,没有不合意的地方’你又想要说这句话吧”

“正是”

代替手指,金熊童子将嘴­唇­移到那道凶恶的伤疤上,然后伸出能言妙语的灵巧舌尖来回舔|弄着,似乎想要将那道疤痕扫去一般

“那么为什么到我身边来呢?‘如同知晓自己的内心,没有不合意的地方’如果是你的话无论汪在谁的身边都可以吧因为感到寂寞而在铁铸之城汪,最初相识的是那个叫做乌鸦丸的人,后来也得到茨木的喜爱,最终却到了我的身边来,难道不是约定的缘故吗?”

“那个人,原本是人类”

金熊童子又一次说出这句话

这具话的意思是,如果化作了妖魔或者鬼,遗忘了什么,又或者得到了什么能力之类的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因为太过相似,无论哪方面都是,所以认定了无面男就是自己所等待的那个人

失而复得所带来的欢悦的心情这样强烈,所以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由金熊童子自己想到了借口

已经说过,他是能够看穿人心的妖魔,所以知道无面男并没有说谎之后就认定对方只是失去了一段记忆罢了

“金熊大人呢,原本是人类吗?”

金熊童子用舌头逗弄着无面男的肌肤,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顾不上回答

无面男又说道“虽然最先遇见了乌鸦丸,又得到茨木的喜爱,但是得到金熊大人你的垂爱的话才更加有利吧这种野心大人您也是可以明白的”

他伸出手放在自己濡湿的胸口上

“大人想要吃吗?这颗心脏”

那道伤疤忽然间裂开了

血­肉­以及骨骼都向两边退开,正好露出其中跳动的红­色­的器官

对于金熊童子来说一定是散发着无比的美味吧,因为他马上就将舌头伸过去了,光滑的指甲也变得尖锐,金­色­的眼珠子闪烁着激动的光

“大人想要吃吗?这颗心脏”

金熊童子的身躯颤抖着,是在遏制自己的欲望

“无面男”他沙哑地说道

“我在”

“‘如同知晓自己的内心,没有不合意的地方’,这样的话,我想要做什么你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

无面男用手覆盖在自己的胸口

其下的骨骼血脉又自己生长了回去,最后只剩下一道蜈蚣一般的伤疤

他握住金熊童子的手,然后用金熊童子锐利的指甲划破了金熊童子身上所穿着的布料

那具躯体­祼­|露出来,漂亮的肌肤覆盖在骨骼上,十分美丽

无面男将金熊童子抱起来,然后放在早已准备好的寝具上

他用带着茧子的手压着金熊童子的肩膀

“大人想要的,是这样吧”

金熊童子伸出手圈住他的脖颈:“这张面具下是什么样的脸呢,无面男”

“是大人心中所想的那张脸没有自己的面孔,所以就能够随意地借用别人记忆中的面貌如果是大人的话,这张面具我愿意取下来”

“想要取下来吗?只要伸出手,就能够看见你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金熊童子的腿架在自己的臂弯里

“唔……”金熊童子向上弓起身体,仰起美丽的颈子那双手捧住无面男的面,又害怕又期待,手指颤抖着:“要……”

他说完之后,咬住自己红润的嘴­唇­

“那么,”无面男握住金熊童子的手,跟他一起摘下了那张生长在他脸上的面

金熊童子痴迷地抚摸着那之下显露的面孔

抬起头来亲吻着做梦也想再次触碰的嘴­唇­

“种继……”

伴随这声呼唤而来的是疾风骤雨般激烈的欢爱

80童子【17】

( 在金熊童子的庭院的一侧有一株巨大的枫树是金熊童子特地从山中移来的异种一年四季都红叶如火

那个夜晚,就在这巨大的枫树之中,藏着一个身影

这身影蹲踞在粗壮的树­干­上披着红­色­格子的衣料袒露着胸膛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他正是酒吞童子

从金熊童子的寝室中不断传来喁喁的对话声

妖魔的耳力十分优秀酒吞童子听着两人对话的内容,不快地啐了一口

那时,正是金熊童子与无面男相拥着写下那首和歌的时候

对于妖魔来说酒吞童子所发出的响动很大,只是房中的两人都没有察觉

两人的身影被油灯的光线投在格子门上,影子交叠着是一种令人羡慕与羞耻的姿态

“什么嘛”酒吞童子不高兴地说道:“要我来看这种东西”

“也没有特地要大人前来观看不可只是说今夜我要与金熊童子在寝室中相会,大人您是自己前来的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酒吞童子身边已经坐了一个仿佛明月般光亮的人

在夜晚看见难免会有人将他误认为绝­色­貌美的辉月姬吧

作为统领十万妖魔的恶鬼,有名的妖怪们的聚会酒吞童子也是参加过的辉月姬的样貌他自然也见过

实话说,那位美名响彻十国的姬君的容貌完全不能同他身边这个男人相比

这个男人所拥有的是无论什么名画师都无法描绘的美貌

如果没有见过,光凭想象的话是永远想象不出他的样子的

“把你那张脸遮起来”

那貌美的男子笑意盈盈地看着酒吞童子

正是自称绵津少童的人

“还以为大人十分喜欢这张脸呢”

最初的时候确实被这个男人的美­色­所迷惑

但是最近总觉得这个男人的美貌变得不祥起来

“喂,我说,你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

貌美的男人弯着­唇­角

“真是动听的夸赞啊”

“喂!”

酒吞童子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是吧”交叠着双手,绵津少童以端正的姿态回答,“因为我渐渐地也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所以慢慢变得漂亮起来了吧……”

“什么啊”虽然姿态端正,但说出的话总像是在耍人一样

“要怎么说呢……这次我可没有说谎,确实是这样的酒吞大人是在的我呢”

“只是觉得你身上发生这种怪异的事真是可怕!”酒吞童子呲着牙齿,危险地看着坐在身旁的男人,“谁会关心你”

绵津少童只是弯着­唇­角,就这么一边笑着一边注视着酒吞童子

“你不会是在做些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什么?”

总觉得那些美貌像是在燃烧着什么似的,所以才会觉得不祥

如果在往常露出这种担忧的样子一定会被取笑,但今天那个男人并没有那样做

“你我相识已久,告别之期也不远了吧”

这句话绵津少童不止一次说过,不过那一天怎么也没有到来

最初还盼望过,后来听到的时候就觉得莫名其妙

现在,总觉得,如果他离开的话就会去一个别人无法到达的地方

一边想着啊啊终于要摆脱这个人了,一边又想着以后永远见不到的话总觉得有点寂寞

这时从金熊童子的寝房内发出了让人感觉羞耻的声音

油灯晃动着

映在格子门上的两个身影纠缠着

金熊童子发出愉悦的悲鸣声

“嘁”酒吞童子跳下树

“不看了吗?”明月般散发着辉光的男人也跳了下来他用袖子挡着脸,拿下之后一张薄薄的面具盖在了脸上,光辉被遮挡住了

“我可没有这种兴趣”

“啊……这个嘛,我以为酒吞大人是在的金熊大人所以才要看的”

“那是当然的,毕竟是我手下的大将啊”酒吞童子抱着手臂,“一定要这样不可的话用上次的那种方法就行了艾真是恶趣味”

“上次的方法?”

“就是用在我身上时候的方法”

“这样啊……伊吹春日彦,想要与他在梦中相会的话现在的我也不是做不到”

“混蛋!”酒吞童子抓住他的衣领

“不想见他吗?”

“那是假的吧!”

绵津少童握住他抓着自己领口的手:“最初连提到那个名字也不愿意,现在已经可以知道在梦中相会的并不是真正的他,我感到很高兴呢”

“可恶!”

酒吞童子推开他

最初的时候,正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幻术而上了当在幻梦中与心中恋慕的那个人交合,并且让那个人叫出了自己最初的名字因为这样才会被这个男人控制

后来为了阻止他生啖人­肉­的欲望,这个男人就用锁链将他捆缚起来

在那珊瑚珠的茧子里,每一次伊吹春日彦都会入梦来

那是无比真实的幻像连皮肤的温度都能够感觉到每一次醒来都无比欢愉也无比痛苦

酒吞童子知道,生啖人­肉­的欲望是与伊吹春日彦这个人分不开的

恋慕着他,无法得到回应的情感就变成了吞噬的渴望

渐渐地,梦中的身影开始模糊起来

有一天终于醒悟到,夜夜与自己欢好的伊吹春日彦并不是真正的那个人

只是寄居在你心中的鬼绵津少童是这样说的

从那以后,即使进入梦中也抗拒着那个人

伴随着抗拒的心情,许多刻意被遗忘的事情逐渐地记了起来

“因为金熊大人的情况跟酒吞大人你是不同的”绵津少童忽然说道“酒吞大人的心中压着记忆的鬼,而金熊大人的思恋则变成了妖魔因为太过思念那个人这种思念变成了咒,渐渐地,自己就变成了那个人特别是像金熊大人这样,有着窥探人心的能力,所以很容易就能够做到这份执念将他一分为二当他说消摘下无面男的面具,想要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心中的妖魔就出现了”

“你是说里面的两人都是金熊?”

“是说那是他自己好还是说那是他的半身好呢……”绵津少童叹息着“酒吞大人问我想要做什么,我想把金熊大人脸上的面具拿下来”

“面具?”

“酒吞大人也注意到了吧,自从将他带到身边开始,戴上的那张面具再也没有取下过,那张面具正是金熊大 ... [,]

(人所化的妖魔”

“取下那张面具的话会怎么样?”酒吞童子想到自己所体会过的事情,“就像是拿毒药给他吃一样”

“揭开伤疤,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伤口想要愈合的话就非要揭开伤疤不可是看着他马上饿死好呢还是给他慢­性­的毒药至少让他吃饱好呢……”绵津少童交叉着手指“解药也放在他的身边了吃下解药会像吞下红炭火那样痛苦,他会选择活下去,还是选择在慢­性­的毒药中安然死去呢……”

绵津少童转过脸来

“摘下面具的话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酒吞大人,是你的话,烧红的炭火一样的解药会不会去吃呢?”

虽然有面具遮挡,但酒吞童子还是觉得绵津少童的视线透露了出来

是会让人觉得害怕的严厉视线

“你到铁铸之城来是为了什么?不要再说为了安慰那样的谎话”

“我跟大人说过的,我离开海中之城是因为受到拜托前来找一个人要找到那个人就必须要汪在铁铸之城就像刺绣的丝线打结,必须要从最下面开始解开,否则丝线就会被拉断,大人是能够理解的吧”

“不过,”绵津少童将双手拢在袖子里这样说着,“Сhā手大人的事是因为想要安慰大人,这件事情上我也没有说谎不相信的话我可能是难过的啊”

“谁会管你啊”

“呵……时间也差不多了”绵津少童向渐渐安静下来的金熊童子的寝房走去,又忽然回过头来,“酒吞大人的名字我是知道的,是酒坊尊阎魔,那么我的名字也告诉大人知道吧,是刚刚才想起来的,叫做‘梅利思安’”

“梅利思安?”

“嗯”

古怪的名字

酒吞童子说了这个古怪的名字之后,不知怎么地,觉得透过那个离去的背影看见了绵津少童的笑容

那一夜过去之后,樱花在一夜间落尽

仿佛是在应和无面男与金熊童子共同所做的那首和歌一样,金熊童子并没有在寝具上看见无面男的身影

一夕欢好之后,那个男人消弭踪迹

君来如永,秋日无踪影

花落仍会开,君去可再来?

金熊童子推开寝具赤着脚走出去,然后在外廊上看见了昨夜一同欢爱的那个人

外面下着雨

十分暴烈的雨

暴烈的雨将视野变成了灰白­色­

无面男就坐在外廊上,一边挥动手臂驱逐雨水,一边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

“种继”

金熊童子所呼唤的那个名字正是藤原种继长冈京之祸的时候,传说藤原种继是被早奈良亲王等意图谋反之臣所派出的刺客杀死

那之后搜到了早奈良亲王与反臣的密谋信,所以桓武天皇才忍痛将这位最为疼爱的弟弟流放

在流放的途中早奈良亲王死去了

此时,金熊童子叫着种继这个名字向无面男走去

无面男并没有回应

直到金熊童子握住他的肩膀他才忽然抬起头

“啊……是金熊大人”

“你在­干­什么?”

“在看雨”

“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什么?”无面男疑惑地问道

“挥开雨水是因为那时候的缘故吧在雨天里让你死去,对不起,不会再让你痛苦了”

“我……”

金熊童子跪下来,捧起无面男的面,然后在大约是嘴­唇­的地方亲吻着

“从今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种继”

“我叫做无面男”

“无论你叫什么都好”金熊童子紧紧拥住无面男,“总之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迟疑了一会儿,无面男还是搂住了金熊童子

“嗯”

他抚摸着金熊童子的头发

灼热的炭火那样的解药你会不会吃呢?金熊大人

81童子【18】

( 此后铁铸之城中总是能够看见金熊童子与无面男两人亲密相携的姿态

无论是散步也好,讨论政务也好,两人之间的氛围都是无人可以Сhā入的

对于金熊童子与无面男的恋情妖魔们都十分乐见就算说出“怎么可以独占金熊大人呢”这样的话来其实也是带着高兴的心情的

不过无面男并没有时刻跟金熊童子在一起

总有必须要独自解决的事情

金熊童子也十分克制不会让自己的恋情影响到工作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两人的恋情也能够得到祝福吧

在金熊童子跟随酒吞童子离开而无面男留在铁铸之城中的某个日子

傍晚食过夜饭之后无面男坐在外廊上

茨木抱着棋盘前来

乌鸦丸外出了,是茨木为他安排了一个不得不离开的工作

金熊童子与无面男的恋情传出之后,乌鸦丸就总是围在茨木的身边,一副别扭的神情,好像担忧又好像藏着别的什么情绪令茨木觉得讨厌所以只要有可能他就会把乌鸦丸支开

只是乌鸦丸那个家伙好像完全没有自觉似的总是会粘上来

“绵津大人”茨木在无面男——绵津少童的身边跪坐下来

“哦,是茨木啊”

没有外人

所以绵津少童就把遮挡的面具摘了下来

他弯着嘴角,伸手揉了揉茨木的头发:“你回来了啊”

茨木一直都在这里

独自一个人坐在房中

倾听着绵津少童推开院门回来的声音,倾听着他在外廊上坐下的声音,倾听着他轻柔的呼吸的声音……下定了决心,好不容易才决定出来相见

“嗯”他将棋枰放置在两人之间然后点亮带来的灯灯光显露出晴空的颜­色­,因为乌鸦丸特地在搓灯芯的时候在里面加上了宝石的碎末像是为了讨好茨木一样做这样的事情,令茨木觉得厌烦

但绵津大人会喜欢的吧所以还是收下了

果然,绵津大人在感受到光之后露出好奇的神情伸出手来碰了碰温度很低的火焰

“摇曳的蓝­色­,像是在水中一样啊”他怀念地说道

已经很久没有跟绵津大人这样单独相处了

即使可以支开无面男,但是却没有办法回避金熊童子

绵津大人总是在金熊童子的身边,靠近的时候就能够听见他诉说爱语,后来茨木连靠近两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憎恨着接近绵津大人的老师,也怨恨着离开他身边的绵津大人,这种心情令茨木感到恐惧

生怕一不小心就将情绪泄露出来使得绵津大人厌恶,所以也开始刻意躲避开绵津大人会出现的地方

与绵津大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终于等到绵津大人不在金熊童子身边的日子,但是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害怕与愤怒的情绪要比喜悦更多

“绵津大人是在看雪吗?”

如今已是师走月,即­阴­历的十二月

冬月已经过去了大半

大江山的冬季要格外寒冷一些

雪积得很厚,每天早上都必须要清扫积雪

就在茨木出来的时候雪又下开了

绵津少童坐在外廊的边缘,雪花环绕着他飞舞,雪的­精­灵似乎发出了细细的笑声

他的美貌将雪野也照亮了

茨木无法移开视线,又害怕过于激烈的情绪从视线中传达出来,所以用力地掐着自己让疼痛来使自己清醒

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绵津大人的美貌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鲜明醒目

原本就已经美丽得不像话了,如今更加好像是终于绽开的春樱一般,甚至美丽得使人害怕

——樱花是要在最美丽的时候凋落的

茨木觉得胸口在一瞬间疼痛起来

于是他忽然间握住了绵津少童的手

这是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动作

好像不抓住的话绵津大人就会消失了

绵津少童转过脸来微笑地看着他

“大人冷吗?”

绵津少童轻柔地摇头:“倒是茨木,穿得很单薄呢”

他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茨木身上

“大人!”

“穿着吧”绵津少童又揉揉他的头发,“我是不怕冷的”

然后他又将视线移到雪野中

好像穿透重叠的雪雾在看着什么东西

“我在想,又到冬季了呢,时间过得真快”然后他又用那双星夜般朦胧的眼睛看向茨木,“茨木又长大了一岁吧今天是除夕”

在妖魔的领地中是不庆租样的节日的

人类所想出来的驱逐妖物,清除一年晦气的节日对于妖魔来说其实很讨厌

不知道是雪光还是灯光的缘故,绵津少童的眼珠子呈现出细微的蓝­色­

茨木盯着那道蓝光看着

绵津大人感叹自己长大的事情已经有过好几次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越是听见这样的话就越觉得不安

“绵津大人……”

“不是要下棋吗?”

两个人一同开口说话了

“是!”茨木连忙把棋枰放好,将黑­色­的玉石做成的棋子放在绵津少童的手边

“乌鸦丸不在艾三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了”黑子是规定先行的,绵津少童将第一劣放在茨木方向的角星上,这是他最习惯的开局式

这样的话他就要向茨木的方向微微倾斜身体

即使是这样微小的距离改变也让茨木觉得心脏跳动得变快了

“他出去了……”

茨木紧张地回答,生怕自己特地把乌鸦丸支开的事被最为仰慕的绵津大人发现

“下次一起喝酒吧”绵津少童笑着又拿起一枚棋子,“从你的老师那里拿到了不错的酒”

他将滑到身前的长发抿到耳后,然后又问道:“跟乌鸦丸成为好友了吧?”

茨木捏着白­色­的棋子

像他们这样熟悉的对局,在棋局最开始的时候是不需要太长时间的思虑的,所以他迟迟没有放下棋子的行为令绵津少童感到疑惑

“茨木?”

“绵津大人……消我和乌鸦丸成为……”他抿住嘴­唇­

绵津少童看着他

在那略带忧虑的目光下,茨木终于把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我和乌鸦丸成为爱侣,是绵津大人所消的吗?”

绵津少童把才放下几颗零星棋子的棋枰推开, ... [,]

(然后把手放在眼眶红起来的茨木的脑袋上让他抬起头来:“突然之间是怎么了?”

“那天绵津大人对乌鸦丸说的话我全部听到了!”

说的是打败大蛾丸之后的喝酒大会上,绵津少童对乌鸦丸说乌鸦丸爱恋着茨木的话

因为对于茨木来说在意的人只有绵津大人一个,所以即使在那样嘈杂混乱的环境中,目光也只追随着他一个人

于是,偷听到了那样的对话

感到羞愧,但是生气与委屈的感觉却超出了羞愧

那之后好几次都想要开口询问绵津大人的想法,直到今天才说出口

茨木露出害怕的神情,用要哭了一样的视线注视着绵津少童

会被讨厌吗?

偷听了绵津大人说话,会被大人讨厌吗?

平耻是冷冰冰的茨木居然露出这种表情,如果被别人看见一定会大吃一惊

身为绵津少童的侍从,茨木知道自己其实是被绵津大人呵护着长大的无论在别人面前有多厉害,然而一到绵津大人面前,最为柔软的部分就会露出来

想要长大,想要保护绵津大人

可是一看见绵津大人温柔的笑容就忍不住要撒娇

这样的绵津大人想要把他推给别人——意识这件事的时候茨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回忆使得茨木因为这件事情而产生所有情绪都爆发出来,他闭着眼睛握紧拳头

“就算大人真的喜欢老师,我也不会阻碍的,绵津大人为什么要把我推出去!大人明明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我所在意的人只有大人一个而已!”

绵津少童露出了懊恼而自责的神情

“对不起”他用少女般美丽的手抚摸着茨木湿润颤抖的闭合的眼睛,“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在意,那一天所说的话只是开玩笑对你说要跟他好好相处也只是消你可以交到朋友我也很珍惜茨木茨木是选择了我,让我不会感到寂寞的珍贵的孩子,我不会逼迫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他像是安抚幼小的兽类那样轻轻地抚摸着茨木的头发:“最近总是感觉你躲着我,我还以为因为年龄变大所以不愿意在我身边了我常听说人间的父母有这样的烦恼,在想,如果茨木讨厌我的话要怎么办才好这种事我从来没有遇见过……”

“我不会离开绵津大人身边的!”茨木睁开眼睛,“除非大人把我扔下,否则我是不会离开大人身边的!”

那双执着地追逐着绵津少童身影的眼睛叙述着这样的期待:请说永远也不会扔下我吧

那一瞬间,绵津少童确实理解了茨木眼神的含义

然而茨木想要听的话他却无法说出口

“绵津……大人?”

“长大了的话……”绵津少童仿佛是叹息般地说着

茨木僵住了

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绵津少童说起“茨木已经长大了啊”的时候感到那样不安

——长大了的话就能放心茨木自己生活了

眼前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想过一直将自己带在身边,茨木在这一个瞬间明白了

“绵津大人是真的爱恋着老师吗?是像酒吞那时一样的对吗?”他握住绵津少童的肩膀,几乎有些咄咄逼人地这样问着

在平常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茨木,你想说什么?”顺着这个姿势,绵津少童将手伸到他的后背托住“突然间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我……因为我爱着绵津大人啊”

“茨木?”

茨木将绵津少童按在了镶嵌有钢铁的冰冷的地板上

身上还穿着绵津少童为他披上的衣衫

茨木将脸埋进绵津少童的胸口

绵津少童的身上带着清淡的海潮般的气息

是十分洁净的水的味道

第一次见到绵津少童的时候,被对方抱在怀里一起坐在马上的时候茨木就记住了这个味道

只有闻着这样的气息才能安然入睡

——因为爱着绵津大人

随着年岁增长,渐渐地知晓了自己的情感

“对酒吞童子也好,对老师也好,我不知道绵津大人为什么要那样做,大人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但如果大人不是真的恋慕着别人的话,请看我一眼看我一眼也好,我才是那个一直陪伴在大人身边的人啊”

“茨木……”

‘在恋爱这样的事情上,当然是自私的把心上人送到别人那里而觉得高兴的事是不会有的’这正是那一天绵津少童告诉乌鸦丸的话

茨木是因为这句话才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但是他也明白了这些话的另外一个含义

——把心上人送到别人那里而觉得高兴的事是不会有的,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爱恋着他,所以想要看到他的笑容如果在别人的身边他会感到高兴的话即使痛苦也会放他走

在恋爱这样的事情上,是最自私也是最无私的

“如果……绵津大人真的喜欢老师,我会放手的……”

然而绵津少童无法作出回答

看着那样痛苦而认真的神情,他无法做出回答

那样犹豫不安的神态似乎给了茨木勇气

他垂下头亲吻住绵津少童

绵津少童的嘴­唇­是冰凉的

就像他身体的温度那样

像是水一般清凉洁净

虽然知道他体温偏低的缘故是因为他是水中的妖魔,但茨木总是想,冬天的时候他会感到寒冷吗?如果能够让他温暖起来就好了

那冰凉的嘴­唇­如此柔软

茨木笨拙地舔着那明明没有味道,却又好像无比甘美的嘴­唇­

伸出舌头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绵津大人……绵津大人……”他紧紧抓着绵津少童的肩膀,不让他逃开

“……茨木”

绵津少童终于不再沉默,他叫了茨木的名字

嘴­唇­张开了

是得到回应了吗?

茨木把舌头伸进了那张开的美丽­唇­瓣中

绵津大人是不是也跟别人这样亲吻过呢?

感受到绵津大人将手搭在了他的颈子上

就像相拥一般,是无比亲密的姿态

茨木的眼睛里露出惊喜的明亮神情

“绵津大——”

然而下一刻,他绝望地睁大眼睛

茨木的身体软了下去

他失去意识地躺倒在绵津少童身上

就在刚才,绵津少童按了他颈子上的弱点令他昏迷

然后,绵津少童就那样环抱住晕倒的茨木

... [,]

( ——他抱着这个亲手养大的孩子,脸上第一次露出的无措的表情

82童子【19】

( “你也会有苦恼的时候吗!”

蹲在白山酉的鬼桀桀地笑着

这株白山樱在几个月前盛开着繁花

在樱花飘落肩头的日子里跟茨木与乌鸦丸三人一起下棋

是段快乐的时光

然而此时,回忆起那段日子时心底就有如­阴­云笼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忽略了什么呢?

听到鬼的笑声的时候绵津少童失神地想着

关于被茨木喜欢这这件事情绵津少童完全没有办法理智地对待

像是超出这个事件本身的什么东西在作祟让绵津少童静不下心来

——是我珍惜的孩子不想看他痛苦

“啊啊真可怜呀,露出这幅表情”

鬼的笑声穿透雪雾,在寂静的雪夜中显得尤为刺耳与不真实

绵津少童抬起头,他星夜般朦胧的眼睛中带上一道冰冷锐利的蓝光

那个鬼——正是酒吞童子——两人最初相遇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蹲在一株白山酉虽然是自己要与他相遇的,但是此时此刻却觉得无比厌烦

如果不是因为酒吞童子那么就不会遇到茨木这样也不用面对如此情景

“说是迷惑人心的妖魔果然也会受到报应啊桀桀桀!”

鬼还在发出令人讨厌的嘲讽声,绵津少童伸出他纤细美丽的手,然后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恶鬼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然后从白山酉掉了下来

掉落的瞬间身体已经被红珊瑚的链子困住了,连嘴巴也被勒赚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绵津少童收回目光,看着怀中紧蹙眉头的茨木,垂下头将额头抵在茨木的额头上

少年的体温要比绵津少童高很多,在这样的雪夜中显得无比温暖

即使并不怕冷,但是也觉得非虫服

怀抱他并不觉得讨厌

——如果大人不是真的恋慕着别人的话,请看我一眼看我一眼也好,我才是那个一直陪伴在大人身边的人啊

茨木怀着痛苦大声喊出来的这句话仿佛还在耳边徘徊

绵津少童数次握紧拳头然后松开,最后下定决心般地捧起茨木的脸

嘴­唇­相贴了

茨木的嘴­唇­带着一种冷硬的弧度,嘴­唇­上皮肤也并不像绵津少童那样柔软,有点­干­燥,但是颜­色­却像涂抹胭脂那样呈现鲜亮的红­色­是少年人健康的表现他是个充满活力的人

视线一直追逐着绵津少童,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也不会退缩

明明还是个人类,明明害怕着妖魔,却努力在铁铸之城中生活了下来

绵津少童亲吻着他

与茨木不同,他深谙接吻的技巧

如何将舌尖伸进嘴­唇­之内,如何逗引对方张开牙齿,如何引诱对方伸出舌头来嬉戏——这样的把戏绵津少童十分熟悉

这是在他还未到这个地方之前,在拥有绵津少童这个名字之前,一个男人教给他的

那个男人消失之后他也有很多时候会与别人共享这些技巧一个人的旅途十分寂寞,遇见契合的共宿对象绵津少童也不会拒绝只要那些人对他抱有的情感是迷恋而非爱情就可以因为觉得无法回应,所以在不可挽回之前便及时抽身

绵津少童这个男人,就仿佛一生仅有一次的迷梦般,在别人的生命中留下痕迹

并非痛苦的回忆,是一场甘美的梦

他总是扮演这样的角­色­

欢爱对他来说是非翅易的事情

然而他并没有对茨木施展这样的技巧

­唇­瓣相贴

感受着茨木身体的温度

最后放弃地撑起身体,用手抹去茨木嘴­唇­上的痕迹

不是这样的感觉

无法与茨木发生那样的关系

因为怀抱的感情并不是对美­色­的迷恋,恐怕即使变成丑恶的家伙茨木也会继续追随——因为茨木所抱有的是爱情

无法回应那种感情

即使可以用欺骗的方式掩盖,但不想做出这样的伪装

“茨木……”绵津少童抚摸着珍爱的孩子的面颊,然后搂住他“对不起”

将茨木抱去寝室,然后关上拉门离开时雪下得更大了

时间过去很久,跌落雪中的酒吞童子被绒雪覆盖着

绵津少童走过去,链子从酒吞童子身上退去了

鬼坐起来,抖落身上的雪花

“是你做的吧”绵津少童问道

一直非常温柔的嗓音显得十分冷淡

眼睛中冰冷的蓝­色­火焰显得更加浓烈

“故意让茨木听见妖魔们的流言,挑拨他,又把金熊童子支开,是你做的吧”

酒吞童子凶恶地咧着嘴

鬼的牙齿刺破嘴­唇­

他露出一个一直延伸到耳根的笑容

“你不是知道了吗?”

绵津少童向他挥出拳头,但是被他握住了

“不行艾不用那些伎俩,用身体来战斗的话你是永远赢不了我的那么生气,所以失去理智了吗?”

他大声笑着

“我艾看着你给别人饮下毒酒,自己却不品尝,感到十分不快”酒吞童子站了起来,他按住绵津的肩膀,在他耳边说:“炽红炭火那样的解药,如果是你的话,会不会喝呢?”

他伸出手抚摸着绵津少童的嘴­唇­

“那个茨木艾从小看着你的眼神就非常可怕,你一早就发现了吧不愿意相信所以一直逃避着,不是这样吗?我可是好心地给了他一个机会呢一直被仰慕着的绵津大人耍得团团转,实在是太可怜了”

那一瞬间,无法分清酒吞童子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来做这件事

是恶意还是善意,让人迷惑了

他放开绵津少童然后向院子的大门走去,一边在舒展着身体,骨骼发出咯咯的声音

“看了一场好戏啊那么,我就回去休息了”

恶鬼的身影消失在雪野中的时候,绵津少童也已经不在院中了

留下的痕迹很快就被降落的大雪覆盖

院中只有那盏幽蓝光焰的油灯还亮着

是乌鸦丸特意做出来送给茨木,茨木因为觉得绵津少童会喜欢所以才收下来的唯一的礼物

灯焰跳动着

蓝­色­的光焰好像水光一样

最后也终于熄灭了

绵津少童去了金熊童子的院子

站在院子外面的时候心里焦躁的情绪已经完全退去了

自己是个奇怪的人,这 ... [,]

(是绵津少童一直知道的事情无论是多么激烈的情绪,放着不管的话就很快会消失只要不去想的话就不会有问题

他觉得这是件好事

很容易忘记的话就不会有烦恼了,他这样庆幸着

面具已经重新佩戴好,绵津少童以无面男的姿态敲响了门

“无面男?”

除了欢爱的时候,金熊童子不会叫种继这个名字

“金熊大人”

里面马上传来踩踏着积雪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门被打开

手也被金熊童子握住

“这样的天气……”他像是责怪般说道,“连外衣也没有穿”

外衣披在茨木身上了,没有注意到

无面男说道:“想着金熊大人应该回来了,所以来看看”

金熊童子把他牵进屋里,然后拥住他:“浑身都是凉的”

“金熊大人也是”

“忽然下起雪来,就决定早点赶回来上次说下雪的时候要一起喝酒的晚上赶回来的话明天就可以约你前来了”金熊童子把脸贴在无面男的颈边,“对了,带了礼物回来”

他像是炫耀似的把金熊童子拉到柜子旁边

“是从唐那边带回来的瓶子,明年樱花开的时候用来做花器吧”

瓶身十分艳丽

是叫做三彩的珍贵的瓷器

配上白­色­的山樱的话会别有易趣吧

“我很喜欢”

金熊童子面具下露出的美丽的嘴­唇­弯着是个十分幸福的笑容

他按着无面男坐下然后脱下的他的袜子

“无面男的身体一直都这么冷”他握着无面男的脚放在怀里

“金熊大人有多爱种继?”

“突然之间怎么了?”

种继是只有在欢好的时候才会被叫出的名字平常就像是禁忌一样,金熊童子无法在无面男的面前说出这两个字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甚至连藤原种继的过去也无法开口提及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并不是那个人金熊大人其实是知道的吧”

以十分隐晦的方式,这个问题其实已经谈论许多遍了

而现在无面男沉不住气的表现令金熊童子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对方只是忘记了而已,所以才会显得这样焦躁

“是不是种继这个名字都没有关系我知道是你”

“不是这样的吧?”从未有过的,无面男伸出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我可以成为金熊大人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这张脸从前只在梦中会出现,而如今也只有欢爱的时候,在幽暗的月光中能够看见总是隔着一层迷雾一般,像这样在明亮的灯火下还是第一次

金熊童子痴迷地伸出手抚摸那样面颊:“种继……”

然而他的手指接触到那层皮肤的时候,那张脸孔就变化了

他抚摸着的赫然是他自己的脸

“即使变成金熊大人的脸也可以”

金熊童子并没有生气就像是面对淘气的孩子那样,他宽容而温柔地笑着:“我知道”

“酒吞大人,星熊大人,或者乌鸦丸,这些看过的人的脸都可以,甚至在乌鸦丸记忆中出现过的那位明辉殿也没有问题”

随着他叫出这些名字,他的脸就变化成名字所对应的容貌,直到他说出明辉殿这个名字,金熊童子吸了一口气

那张脸,就算是金熊童子也从来没有在这样近的距离观察过

美丽到看一眼都会死去的程度,实在太过危险

又仿佛一场梦幻,一触即碎一般

“这张脸,金熊大人喜欢吗?”

他将金熊童子压倒在席子上热烈地亲吻抚摸起来

就像已经说过的那样,在欢爱中使人沉迷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他挑衅着金熊童子的理智,最后将金熊童子彻底击溃并没有用太长的时间,金熊童子就已经在他身下哀泣求饶起来

非之不可这样的感情他无法理解

为了藤原种继而成为鬼,甚至将自己一分为二,诞生了一个恋人来陪伴自己的金熊童子最后不是也沉迷于他人的­色­相了吗?

“舒服吗?”他咬住那张吐露哀求之语的嘴­唇­

嘴­唇­红润美丽,像是茨木那样,但是并没有茨木那么强硬

想到茨木的一瞬间他僵住了

无法再继续下去

——我到底在……

这时候金熊童子哭泣着在他身下扭动着:“种继……不要再玩弄我……请……”

一瞬间,因为强烈的执念所产生的妖魔在旁边具象化了

金熊童子好像没有发现房间里出现了第三个人那样,不,应该说金熊童子眼中只有‘藤原种继’

他像是疑惑为何藤原种继到了旁边那样向藤原种继伸出手去

藤原种继握住了金熊童子的手彼此的眼中没有别人存在

在藤原种继出现的时候,绵津少童就已经被一种力量隔离开了

他看着金熊童子将双腿缠绕上藤原种继的腰,然后一如既往地与藤原种继开始激烈的欢爱

——非之不可的情感

绵津少童戴上属于无面的那张以一粒猫睛石代替眼睛的面具,拉开拉门,离开了这个房间

83童子【20】

( 那天之后无面男搬进了枫之院与金熊童子同住

“今天开始就在一起生活吧”

第二天早上,金熊童子找到在外廊上赏雪的无面男的时候对方这样说道

金熊童子自然十分高兴

提出这样的邀请已经很多次了,但是无面男以“白樱之院中有我与金熊大人结缘的白山樱”为理由不愿搬离

对爱侣所说的话从来不会拒绝即使感到寂寞但还是依照他的想法行事金熊大人就是这样一个在无面男的事情上会变得毫无立场可言的人

“以后把那棵白山樱移到院中来吧”

金熊童子在无面男身后跪下用手臂环住他垂下头与他面颊相贴

“‘纷降如飞雪,难消似白银’春日的时候是那样的景致呢”

这是一首有名的描述白山樱的和歌

“草木无春日,居然处处花”无面男握住金熊童子的手,以名句相合

两人就对着雪景,静静依偎着

同住之后无面男与金熊童子的关系更加亲密

仿佛形影相随一般只要金熊童子所在的地方就有无面男的身影

夜晚也没有不知节制大多数时候金熊童子与无面男相拥而眠,每日清晨在爱侣怀中醒来,显露出愉快的笑意

另外一些夜晚,红着面颊吹熄灯火,亲手剥除衣衫共赴云雨

无面男总会问那句话

“想要见到的是谁呢?”

在炽烈的情|欲催促下,金熊童子总是会毫不犹豫地摘下无面男的面具

但是渐渐地,这样的行为迟疑起来,不过最终面具还是会被拿下

这样的夜晚,每当金熊童子的半身妖魔出现与金熊童子共享鱼水之欢的时候,无面男便会独自离开

好几次走到白樱之院,但一次也没有推门进去过

也会前往攀花殿

自从攀花殿疯了的消息传来后,这个院落就仿佛被不祥所笼罩一样,变得尤为惨淡

常开不败的各­色­樱花仍旧绽放着,但却显得十分狰狞恐怖

里面常常传来攀花殿的锐声尖叫说着“他没有死,他没有死”之类的话,或者突然大笑起来,又或者拨动琴弦弹奏怪诞的曲子

是无人可以靠近的庭院

无面男伸出手去推院门的时候会被突然冒出的火焰灼伤

攀花殿不愿与人来往,就算是无面男也无法进入其中

无法进入其中,有时候,就会在攀花殿外坐上一整夜

偶尔会遇见酒吞童子

说偶然相遇也太奇怪了一点,酒吞童子一定是特地找来的

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那样说着:“喂,绵津,未免太可怜了吧!”

总是被嘲笑的话总是要感到烦闷的,无面男不想应付他的时候就会挥挥手用珊瑚的链子把他捆起来,然后拖到明辉殿去之后会一个人喝酒一直到黎明,接着回到金熊童子的身边

有一天,茨木找来了

并不是堂堂正正地前来的

跟金熊童子并肩坐着一起翻看平安京中新近流行的和歌所编成的册子的时候忽然听见了翅膀扇动的声响

非踌悉

因为无面男很多次坐在乌鸦丸的背上一起在天空飞翔,所以马上认出了这个声音

是乌鸦丸载着茨木前来了

这样的声响金熊童子是不可能注意不到的,他翻着和歌集的手退下来

金熊童子脸上的金熊面具已经消退到只剩下半张脸了

每当他在夜晚迟疑的时候,面具第二天就会消退一点

渐渐地,他俊美的仪容显露出来,让铁铸之城的妖魔们总是偷偷地看他

“乌鸦丸?”

金熊童子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天空中翅膀扇动的声音凌乱起来

想必是乌鸦丸知道自己被发现所以吓了一跳,然后匆忙飞远了

无面男握住金熊童子的手:“是风吹起的声音”他说道“想必雪又要下起来了吧”

果然,无面男的话音未落,天空就真的下起雪来了

金熊童子伸出手去:“确实是风吹起的声音呢”

他念了一首刚才看到的跟冬雪有关的和歌,没有再寻找乌鸦丸的下落

然后在隐蔽的角度,他对无面男账眨金­色­的眼睛

无面男贴近他:“是落雪更加洁白还是大人的肌肤更加洁白呢?”

“那就来看看吧”

无面男让金熊童子躺倒在镶嵌了钢铁的木质地板上,然后解开他的衣衫

“这样的天气里,大人的身体却十分火热呢”

“温度借给你一些也无妨”

“那就请让我温暖起来吧”

一边抚摸着金熊童子白皙的肌肤,一边由金熊童子解开自己的衣物

耳边翅膀挥动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乎是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来比比看吧”

无面男忽然伸手从外廊一侧的庭院中抓了一把积聚的雪在手心里,然后忽然将这捧雪放在金熊童子­祼­|露的胸膛的肌肤上

“到底是哪边更加洁白呢?”

“呀!”金熊童子发出一声惊呼

“嘘,请不要打扰我艾大人”他用手挡住金熊童子的嘴­唇­,金熊童子张开口,将他的手指含进嘴里

“那么……哪边……更加洁白呢……”金熊童子一边喘息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是哪边呢?”

用手掌将绒雪在金熊童子的胸口上揉开有一些雪化成了水,顺着金熊童子的皮肤流淌着因为寒冷的缘故,红­色­的应立起来,像是雪野中盛开的一朵红­色­梅花

铁铸之城中没有梅花,无论是春季夏季还是秋季都有应节的花卉可赏,惟独在冬季,除开攀花殿中常年不败的樱花就完全没有花会盛开

“呵……”无面男轻笑着,用带着茧子的手指不断揉弄那朵雪中花

“大人输了,不过虽然没有白雪洁白,但大人要柔软温暖得多比起更加洁白的雪,我更加喜爱大人的肌肤”

被舌头与胸口都被玩弄着,金熊童子发出急促的呜咽声两人之间弥漫着浓浓的情意,所做的事情让人羞愧没有用多久,翅膀在空气中凌乱地拍打着飞远了

金熊童子勾着无面男的脖颈,微微喘息着,说道:“已经离开了,在乌鸦丸背上的是茨木吧?”

无面男用自己脱下衣服擦­干­金熊童子身上的水迹,然后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对不起,大人”

... [,]

金熊童子握住他的手,亲吻了一下:“发生了什么茨木是我重要的弟子,我没有想到他恋慕着你”

“我会很快回来的”

“去吧”

无面男是在白樱之院找到乌鸦丸与茨木的

乌鸦丸滚落在雪夜中,茨木骑在他的身上拽着他的翅膀,一边大声叫嚷着:“带我去见他!”

乌鸦丸可怜地扑腾着翅膀,但是茨木抓得太紧,又毕竟是个凡人,他害怕伤害茨木于是不敢太挣扎羽毛被拔掉了不少,红­色­的眼睛里蓄满因为疼痛而无法抑制的泪水,乌鸦丸小声地劝说着茨木:“你……你也看见了……”

“带我去见他!”

“茨木……”乌鸦丸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叫道,然后在扭头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像个影子似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庭院中乌鸦丸结结巴巴地说:“一……一目……?”

“在院子里发现了你的羽毛,所以来看看”无面男走过去抓住茨木的双手,不让他再欺负乌鸦丸

“那金熊大人……”

“他并不知道”

乌鸦丸露出得救了的神情,然后马上又吞吞吐吐地尴尬地说道:“我……我们……”

无面男的声音非常不快:“他喝了多少?”

茨木仍旧在大声叫嚷着浓烈的酒的气息从他身上传来

“从你搬去金熊大人那里开始就一直在喝酒,怎么也不肯停下来今天喝醉了,吵着要去找你我害怕他一个人去的话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就带他去了”

一直挣扎喊叫着的茨木忽然安静了下来,像是感受到了无面男的气息,下一刻猛地抱住无面男

乌鸦丸吓了一跳,害怕他对无面男做出什么来,但是仔细一看才知道茨木在那样抱住无面男之后就马上睡着了

“……真是的……”乌鸦丸叹着气,然后又躲躲闪闪地看向无面男,“一目……可以照顾他吗?我……我要去梳羽毛……”

“好”

乌鸦丸露出不知是担忧还是放心了的神情逃开了

无面男将睡着了的茨木抱到寝房中,为他铺好寝具

茨木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他只好也坐进被子里

茨木伸出手搂住他的腰,然后又不动了

无面男轻轻抚摸着茨木的头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是我珍贵的孩子

他晃了神,忽然间,面具就被摘下了

“茨木?”

美艳的,在夜晚微微发着光的容貌显露出来

是一张让人叹息与沉迷的脸

茨木已经坐起来了他还抱着无面男——绵津少童的腰,将头颅埋在绵津少童的胸口:“大人……请不要讨厌我”

“茨木……”

“大人亲吻我的事,我知道”

“……”

“向大人表明心迹之后大人亲吻了我的事我是知道的大人试着接纳过我,我已经非常满足了以后我会站在绵津大人身边,守护大人和老师,请大人,不要讨厌在旁边看着大人就够了,请大人不要避开我”

茨木醉醺醺地哭泣着

绵津少童无法责怪他

是绵津少童珍视的孩子,从小呵护着他长大,无法看他痛苦

想要让他死心,甚至让他怨恨自己也好……站在旁边看着就好这样多话令绵津少童感到痛苦

“让我做大人的眼睛吧!”

茨木在绵津少童面前跪下

“我知道的,大人的眼睛看不见了”

绵津少童露出诧异的神情

“那天晚上我醒过来了被绵津大人拥抱着,所以不敢动睁着眼睛,但是大人却没有发现,所以我知道了,大人的眼睛看不见了”

的确是这样

这双眼睛早就看不见了

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用特殊的方法在“看”

只要是会动的东西就能够感觉到

可以判断出马上就要下雪,是因为“看”到了厚实的云层中有雪花落下来

连人的心也可以看见

并不是通过神情,而是通过特别的方式来感知对方的心情

但是对静止的东西就完全没有办法了

“我一直觉得奇怪,有时候坐在绵津大人的身边,大人的眼睛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地方发现大人没有办法看见的时候感到无比怨恨大人的事情我知道得很少,我的事情大人却全部都知道……”茨木伸出手,摇摇晃晃地,因为醉酒的缘故,怎么也触碰不到绵津少童

迟疑了一会儿,绵津少童还是伸出手扶住了他

茨木又一次扑进他的怀里

“让我成为大人的眼睛吧!”

“茨木?”

怀中的人没有动

是睡着了吗?

没有办法分辨

绵津少童伸出手抚摸茨木的眼睛,那双眼睛是闭合的

最终睡着了吧

绵津少童叹了口气然后朝向没有拉严的拉门

“乌鸦丸”

支楞着羽毛的乌鸦丸从外面跌进来,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最后下定决心跟过来看看,没有想到发现了这样的秘密他显得既惊慌又不敢相信:“明……明辉殿……真的是明辉殿吗?”

“我要走了,请你照顾他”

“不能留下来吗?茨木已经好几天没有睡着了”

绵津少童将茨木抓着自己的手掰开,没有再说什么,就那样走了

84童子【21】

( 回到枫之院的时候从金熊童子的寝房中传来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绵津少童在格子拉门旁边站了一会儿,然后靠着外廊的柱子坐下来

面具没有戴上

绝伦美丽的脸在夜­色­中微微发着光

白­色­的雪绒环绕他的身体飞舞

绵津少童抚摸着自己的眼睛

从拥有记忆开始,眼睛就看不见了

什么时候因为什么看不见这样的事已经完全不记得

除了这个之外他还忘记了很多事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是在最近才想起来的

梅利思安——深海之宠爱

更多的东西堵塞在脑侯处使劲想的话会觉得痛苦好像触手可得但又怎么都摸不到

这种感觉令人讨厌

这是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一直这样感觉到

所以才会感到寂寞

无论是接受了龙宫的拜托也好进入铁铸之城也好都是因为寂寞这些事就像是必须要去做的使命一样,认真细致地去完成,才能体会到自己真的存在着

也未免太过软弱了

绵津少童忽然想到了一张男人的平凡无奇的脸,那张脸上惟独有一双眼睛格外­精­彩,让人在意那个男人叫做厄洛伊斯是绵津少童拥有记忆开始遇见的第一个人

绵津少童握着那张镶嵌着一颗猫睛石代替眼睛的面具忽然觉得那个名为厄洛伊斯的男人也是戴着面具的吧

想起那张面具下真正的脸的时候,也许困扰着自己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

——要是能够回忆起更多的东西就好了

这样想着,从金熊童子的寝房中忽然传来了迎来极致欢愉的高亢的呻吟声

绵津少童戴上面具重新走回门边,恰好听见金熊童子在陷入□的□时用沙哑的声音叫着“无面男”这个名字

他打开拉门走了进去,然后将沉溺于余韵中迷茫地睁着眼睛的金熊童子抱在怀里

名字是咒

就像金熊童子说出“种继”时,绵津少童就无法接近他一样,当金熊童子说出“无面男”的时候,藤原种继的幻影就消失了

“请休息吧”绵津少童伸手召来了水为金熊童子清理身体

金熊童子沉沉地睡去了

他脸上的金熊面具碎裂了一块,碎裂的部分化作粉尘从金熊童子的口中钻了进去那张金熊面具仅剩下了一小半

面具完全消失的时候,就是他彻底抛开心里那个名为藤原种继的妖魔的时候

那时金熊童子就能够得到自由了

真的好吗?

一直以来绵津少童都觉得使酒吞童子,攀花殿,金熊童子这些人得到解脱是自己的使命即使是用了会令他们觉得痛苦的手段也是一样沉迷于执念之中是不会有好的结果的

然而真的好吗?

那么浓烈的“只此一人”的情感,从中解脱真的会觉得幸福吗?

饮下毒酒来解渴,明知道这样不对,那么之后到底是死去好还是吃下炽红炭火一样的解药更好呢?

对于金熊童子来说,夜夜相会的藤原种继的幻影就是毒酒,而无面男即是解药

以对无面男的爱恋来替换心中独一无二的藤原种继,这样虚假的恋情仿佛炽红的炭火

其实我是个骗子啊

绵津少童俯□,掀开面具,在金熊童子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

“你渐渐爱上的无面男,并不存在”

金熊童子并没有醒来,当然也没有听见绵津少童所说的话

冬日快要过去的时候,酒吞童子收到一封战书

寄战书来的是之前那个把被茨木斩下头颅的大蛾丸驱逐出后丹国的猿猴妖怪,叫做白山主

据说白山主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大蛾丸在丹波国扎了根,于是认定丹波国的酒吞童子是个连大蛾丸也对付不了的脓包,于是就下定决心把丹波国也抢到手中来毕竟丹波国与京都临近,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

白山主是个活跃五十年就要沉睡五十年的大妖,也许最近刚刚醒来,所以想要用酒吞童子的事树立威信酒吞童子听说过他的事情,觉得他连大蛾丸被消灭的消息都没有得到,并且据然还草率地下了战书的行为十分愚蠢,但因为知道白山主确实实力不俗,所以还是命令手下的大将认真地开始准备战斗

不久,探听消息的队伍就被派出了

队伍遭受到一些损失,不过还是探听到了不少消息

据说是一只叫做晴女的狸猫投靠了白山主,然后向他传递了虚假的消息然后晴女的身份也被确定,她原本与大蛾丸是的爱侣的关系

“真是深情”

讨论战术的时候提到这条情报,金熊童子这么感叹着

“挑拨两方妖魔进行战斗,令原本的敌人为自己的爱郎复仇,是个深谙谋略之道的女人为了爱郎而做出这样的事情,金熊大人会留她一条­性­命吗?”无面男这样问道

说起来的话,为了死去的爱侣而做到这种程度,是个可敬的女人呢不伤她的­性­命放她离开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向来行事风雅的金熊童子一定会放走她的吧

但是这一次金熊童子却没有说话

一起讨论的妖魔疑惑地看过去,发现金熊童子脸­色­难看地沉默着

无面男走过去

“大人是累了吗?回去休息吧”

这几天为了制定作战计划的确非常劳累无面男将金熊童子带走之后,妖魔们也就都去休息了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Сhā曲罢了

然后战书上规定的那个日期就到来了

酒吞童子手下的四鬼王中,留下了两位镇守铁铸之城,剩下的金熊童子与熊童子伴随酒吞童子出征金熊童子与熊童子分别带着一支队伍离开酒吞童子

计划是这样的,熊童子跟着酒吞童子应约与白山主在正面相会,而金童子则偷偷绕到后方白山主空了的老巢去

没有想到的是战斗刚开始不久,作为首领的白山主就被酒吞童子轻易地打败了撕开他的身体的时候觉得不对劲,仔细看的时候才知道上了当

来的并不是真正的白山主,而是那个名为晴女的狸猫伪装的

真正的白山主还在原本的巢­茓­中

是晴女看穿了酒吞童子选择的作战计划,向白山主进言,说是愿意自己当诱饵,这样白山主可以轻易地斩断酒吞童子的一只臂膀,那时军心大乱,要打败酒吞童子就毫不费力了

真是个拥有谋略的值得敬佩的女人!

酒吞 ... [,]

(童子果然上了当,而且虽然杀死了晴女,但是队伍被晴女带来的人手阻挡着,没有办法跟陷入陷阱的金熊童子他们汇合这样一来金熊童子他们就危险了

茨木跟乌鸦丸一直是在金熊童子手下的,但是在上次的事件之后,金熊童子就将他们调离了

茨木知道绵津少童一定以无面男的身份跟随在金熊童子身边,所以恳求乌鸦丸带自己过去

“但是酒吞大人并没有命令……”

“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自己去”茨木这样说的时候,那双人的眼睛都好像鬼一样泛着赤红的光

“我跟你去”

像这样不听从安排的私自行动是不被允许的

作为弓手的妖魔在准备将乌鸦丸­射­下的时候被酒吞童子拦住了

“金熊毕竟是他的老师,让他去吧”

一路上非匙险,但最终乌鸦丸还是载着茨木到达了

“是明……金熊大人!”终于飞到了的乌鸦丸顾不上歇一口气,惊慌地大声喊叫起来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原本是明辉殿,但在最后关头改变了

他所指的地方,金熊童子正在跟白山主缠斗着,而无面男就在一旁相助

乌鸦丸已经知道无面男就是明辉殿的事情了,也知道明辉殿是叫做绵津大人,现在看到仰慕的明辉殿身陷险境,非常焦急

金熊童子已经受伤了,稍微有什么差错的话明辉殿就危险了!

茨木也显得很紧张乌鸦丸咬着牙:“我带你飞过去!”

这时候受伤的金熊童子被白山主打倒在地,白山主要给他致命一击的时候无面男举着武器迎了上去

金熊童子大声叫着:“无面男!”

随着这声呼叫,他脸上的面具完全碎裂开

金熊童子心中那个藤原种继的幻影完全被为了他而挡在前面的无面男的身影替代了

藤原种继的幻影在他面前闪过,投入了他的身体里

金熊童子因为执念而分裂出去的半身的妖魔跟他重新融合,一瞬间产生的力量让金熊童子跳起来挡住了白山主的一击他紧紧将无面男抱缀“无面男!”然后就力气全失地昏迷过去

无面男挡在金熊童子前面的时候乌鸦丸紧张得几乎从空中坠落

他知道茨木的心情也是这样的

已经在视力可及的距离,但还是太远了

乌鸦丸拼命地拍动着翅膀

虽然没有看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可以确定,白山主的下一击金熊童子不可能再接住无面男也是没有办法的

无面男会再次挡在金熊童子的面前,那是愿意为对方死去的强烈意志,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乌鸦丸觉得心里疼痛,同时又涌上一种决心

——我也可以的!

——为了绵津大人,我也可以的!

他大声嘶吼着

与此同时,他听到背上的茨木也嘶吼着

那一瞬间,就好像与茨木心灵相通了一样

乌鸦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载着茨木向白山主冲去

在白山主向无面男击去的一瞬乌鸦丸和茨木与白山主相撞了

巨大的震动中乌鸦丸和茨木跌落在地

而等到妖魔们仔细去看的时候,发现白山主那庞大的身躯已经变成碎块血­肉­模糊地掉了一地

谁也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连乌鸦丸自己也不清楚

然后,像是他自己又像是茨木的声音虚弱地问道:“绵津……大人……没事吗?”

“没事”

听到这样的回答之后,乌鸦丸放心地失去了意识

85童子【22】

( 那之后酒吞童子收下了白山主的领地,又赏赐了这次有功妖魔,这些事就不多提了

茨木和乌鸦丸打败了白山主的事情也很快就在铁铸之城中传开不过茨木受了伤一直昏昏沉沉地一天里面清醒的时间非迟

最大的功臣伤重没有痊愈庆功的喝酒大会就只是简单地办了一场大家都在等待茨木醒来之后好好庆祝

这期间,绵津少童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而是认真地守护在同样受伤的金熊童子身边

跟白山主对峙的时候,金熊童子一直保护着无面男,无面男也拿出不要­性­命的架势在危急关头守护在金熊童子身边这份情感让金熊童子冲破了心里的执念

金熊童子曾经恋慕着名为藤原种继的男人但是最终被藤原种继离弃

心里的苦恋将他一分为二,使他成为妖魔

他的半身附着在金熊面具上,每夜化作藤原种继的样子来与他欢好

他的眼里看不见别人别人也无法通过面具的遮挡再看见他

夜晚发生的事情他自己并不知道白天的他忍耐着对藤原种继的思念,这种思念在夜晚变成更加炽烈的欲念夜晚前来相会,欢好之后就失去踪迹,一天一天地,金熊童子在幻梦中忍受着煎熬

终于,在遇见无面男的时候金熊童子的心松动了

被白山樱所吸引着前往,遇见了那个跟藤原种继无比相似的男人

如果人能够从黄泉归来,那么这一定是藤原种继回来了

越是相处就越是熟悉,金熊童子视线无法再从无面男的身上移开

一切想到的事无面男都能够给予回应,是他吧,是他回来了吧

终于,战战兢兢地提出了邀约,那个夜晚,无面男来访了

仿佛回到了父亲尚未接任天皇之位,他自己仅仅是个公子的年纪与藤原种继在春永开的日子相遇,仅有一次地,肢体交缠

曾经定下过那样的约定,日后再来延续这份恋情,但却像女子一样被无情抛弃了

现在回来了吧,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再一次相恋了

所触摸到的并不是藤原种继的幻影,不是夜晚那个会化作藤原种继的半身妖魔,而是真正存在的人

将那份爱恋完全投注到无面男的身上,认定他是从黄泉回来的藤原种继,无比幸福,但也渐渐地察觉不安

无面男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并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最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金熊童子很有把握地认为那是因为从黄泉归来而忘记了往事罢了,但是越是相处,这句话就越像是扎在喉口的鱼骨一样

——如果是种继,他是不会为了我说这样的话的

——如果是种继,他是不会为了我做这样的事的

与藤原种继如此相似,但是又做着藤原种继不会做的事情,金熊童子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那并不是种继

在无面男挡在自己面前,愿意为自己死去的刹那,金熊童子终于完全戳破了心中的执念

藤原种继只会为了那个人做出这样的事而为我做出这样的事的人是无面男

面具碎裂了

因为藤原种继而诞生的妖魔被无面男杀死

——人是因何而变成鬼呢?

——消除了那份执念之后还能够变回人吗?

终于取下面具的金熊童子变回了人类

俊美优雅,宽仁廉洁,心没有被鬼吞噬之前,曾经是个受人爱戴的男人

卷入长冈京遗弃的罪案中,后来在流放途中含恨而死

这个男人正是早良亲王

早良亲王在春日白山永开的时节苏醒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碧蓝无云的美丽的天空白山樱繁密的花枝拥挤在视线一角,微风吹过的话,花瓣与香气一起飘荡了过来

被人像是珍宝那样拥在怀中,早良亲王握住搂着自己的那只手

“无面男”

无面男依靠着外廊的廊柱坐着,早良亲王就躺在他的怀中

“是我”

“今年的白山樱开得很早”

“嗯,春日就绽放了但绽放的只有这一株”

铁铸之城因为建筑在大江山上的缘故,气候要比其它地方都更加寒冷

虽说已经到了春季,但是山顶的积雪还没有消融

以往樱花是不会这样早绽放的

“从白樱之院中将它移来了”无面男那仅有一枚猫睛石替代眼睛存在的面具上,仿佛露出细细的温柔的笑意

这是早良亲王曾经提到过的事情

两人是因为那株白山樱结缘,所以曾经说过要将那株白山樱移栽到枫之院中的事情

早良亲王坐起来,握着无面男的手:“把面具摘除吧”

无面男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知道的,无面男是个温柔的人”早良亲王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无面男,“我一直叫着藤原种继的名字,这一次想要叫你的名字”

“我……”

早良亲王微笑起来

他是个温柔文雅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暖融融的春光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是知道的窥探人心的能力我也拥有”他将手放在无面男的左边胸口:“你的心我是明白的”

无面男垂下头

“我的真容已经给崇道陛下看过”

——崇道天皇正是桓武天皇之后对早良亲王的追封之号

然后,他握着早良亲王的手,把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的脸

在夜晚时会发出辉光,白天的时候也让周遭一切景物黯然失­色­

早良亲王抚摸着那张美丽的面庞:“虽然见过,但是再次见到才真正明白这种美丽”

恋慕着他人的人,再美的景­色­也不会让他汪

曾经见到那张绝­色­面容的时候,心底思念着的是藤原种继

这张天底下无人可及的美丽面庞只有一个人永远比不过,那就是他人心中所恋慕的那个人

而现在,驱逐了心中名为藤原种继的鬼,早良亲王真正认识到了眼前人的美丽

“我知道你曾经是明辉殿,你的名字是……”

“我叫做……梅利思安”

“梅利思安”早良亲王轻声地念着这个怪异的名字,然后向绵津少童附身过去,“梅利思安……无面男”

他亲吻着绵津少童清冷的浅­色­嘴­唇­

十分柔软,流露出洁净的水的气息

... [,]

“无面男……”

——一直叫着藤原种继的名字,这一次想要叫你的名字

然而亲吻着眼前这个人的时候,早良亲王所叫出的并不是他的真名梅利思安,而是无面男

因为他明白,属于自己的不是梅利思安

早良亲王是个专情的人他并不为美­色­所迷惑,心中只有自己的恋人在他的心中,所恋慕的那个人并不是有着无人可及的容貌的梅利思安,而是与他心意相通,带着无面面具的无面男

“你的眼睛,看不见吧”

他捧住绵津少童的面颊,然后用手指摩挲薄薄的眼睑,然后轻柔地亲吻

“是……”

“那天晚上你说的话我听到了”

是指“你渐渐爱上的无面男,并不存在”这句话我并没有睡着

绵津少童露出苦笑:“在茨木身上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无面男是个温柔的人,你的心我都知道”早良亲王又一次说了这种话,“你的内心我有时能够看见,有时又不能看见,但是你的心我都知道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你的心你知道我醒着,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绵津少童的笑容显得更加苦涩了:“崇道陛下……”

“像是无面男这样的人,即使想要不被吸引也做不到呢”他拥住绵津少童的躯体,“驱逐了名为藤原种继的鬼,又住进名为无面男的鬼可怎么办才好”

绵津少童也同样拥住早良亲王的身躯:“那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因为崇道陛下是个温柔的人,所以……会原谅我

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但绵津少童知道早良亲王确实“听”到了

“将这份温柔给我,非常感谢”

“温柔的是你像是灯火一样,十分温暖,所以让人像是飞蛾那样不惜­性­命也要相遇”他将脸埋进绵津少童的胸口,“明天就动身吧”

“崇道陛下你……”轻轻抚摸着早良亲王的头发,绵津少童苦涩的笑容无法退去

“也叫我早良吧”早良亲王微笑着抬起头来

——为什么要到铁铸之城来,为什么要成为明辉殿,为什么要成为无面男,之后又要做什么,绵津少童明白,这一切早良亲王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早良”他这样叫着早良亲王的名字

“是”

第二天两人就离开了铁铸之城,向着南方而去在平安京稍作汪,又继续前行

一路上早良亲王说着,这里我曾经驻留,那里的寺院我曾经呆过,此处曾经做过一首和歌,彼处正是我被幽禁之地

到了河内国的时候,恰好是个望月之夜,两人在高濑桥饮酒赏月

“这里正是与酒吞大人相遇,承蒙大人恩惠,将我携带身边的地方”

绵津少童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真是怀念啊”早良亲王感慨道

然后又拐回山城国,去看了被遗弃的长冈京,在这个地方,藤原种继在月夜被杀

同样也没有汪很久

第二天就上路了

一路上樱花盛开了,无比美丽

两人骑着宝驹,当天的夜里就到了位于大和国内被废弃的平城京,夜晚的时候进入了东大寺

十分寂静,僧侣都已经入睡了

在盛开的夜樱之下却有两个人在下棋

正是那种从唐舶来的被称为围棋的游戏

“哥哥,种继”早良亲王呼唤着两人,走了过去

不是在桓武天皇的陵寝,不是在藤原种继死去的地方,不是在平安京或者长冈京,而是在平城京的东大寺重新相遇了,因为这个地方正是三人初遇之处

“是早良啊”桓武天皇——所显露出来的是年轻时期仍旧是山部亲王时候的样貌,向着弟弟招手招呼他过去

“是我”早良走了过去

藤原种继向他行礼

三个人谁也没有说多余的话

不,与其说是三个人,不如说是一个人与两个鬼

牵挂着早良亲王,所以两人都没有前往黄泉

桓武天皇拉着早良亲王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苦恼地指着棋枰:“这种游戏早良是会的吧?”

早良亲王温柔又无奈地笑着:“是”

桓武天皇欣喜地说:“快来接替我学会之后就从来没有赢过种继”

“因为哥哥是不擅长这种事的”

“真是的”桓武天皇装作不快地揉着早良亲王的头发“是因为等待的时候种继总是一个人下,看他可怜所以才学的”

“是是”早良亲王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落着子,原本呈现败势的棋局很快就被扭转了

“果然这种事还是应该交给早良啊”

“哥哥有自己擅长的事,那是我比不上的”

桓武天皇看着早良亲王,两人一起微笑着,然后互相拥抱在一起

不需要说更多的话,彼此相见的时候想要说的话就已经都知晓了

无论是哪种怨恨都在漫长的时间里消磨一空,剩下的只有最初美好的回忆

夜樱随着微风飘落

是个美丽的夜晚

“那么,我们就走了”

桓武天皇握着早良亲王的手

“不久之后我会赶上你们的脚步的”

“饶了我吧,早良还是晚一点出现才好我想要跟种继单独相处”

藤原种继腼腆地咳嗽了一声

三人一起笑起来

桓武天皇掏出了一枚莹白发光的东西交到一直站在一边的绵津少童的手上

绵津少童带着无面男的面具,因为答应早良亲王这几天以无面男的身份陪伴在他身边

桓武天皇说:“请把这个交给酒吞童子非常感谢,因为他所以我才有机会恕罪”

绵津少童点头,把那东西收好

他看出来,那其实是一枚卵

“种继,我也有东西给你”早良亲王从口中取出一样东西是金熊童子的面具面具递到藤原种继的手中的时候就变成了心脏

“还给你”

“多谢”

“请走好”

“是”

“哥哥就拜托了”

“是”

藤原种继与桓武天皇朝早良亲王与绵津少童挥着手,然后并肩离开了

两人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真是个美丽的夜晚”

“嗯”

“这样的夜晚告别的话,日后回忆的时候也会觉得离别是一件美丽的事情呢”

... [,]

( “早良……我可以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把这个面具送给我吧”早良亲王对着面具上嘴­唇­的方位亲吻了一下,然后把面具从绵津少童的脸上摘了下来“属于我的是无面男”

——那一天,摘下无面男的面具,见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属于自己的是无面男,不是叫做梅利思安的美丽男人

“我是个专情的男人,爱着无面男,就无法再爱上梅利思安了对不起”

“早良……”

“而且梅利思安也太优秀,我是无法独占的我的嫉妒之心很重,这件事绝对不能容忍,所以,只好放弃梅利思安了”早良亲王捧着那个面具,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口,“在我心里无面男是存在的那些记忆全部都是真的,并不是像藤原种继那样出于我的幻想他是我的恋人,所以以后不要说无面男是虚假不存在的这样的话,我会生气”

“……好”

“那么,无面男我就带走了”

早良亲王转身离开了

一瞬间,绵津少童想要追上去但是最终没有迈出脚步

夜永放着

望月之夜的第二天,月光仍旧十分明亮

眼前是仿佛梦幻一般的美景

在这样的夜晚离别的话,回忆起来的时候也会觉得甜美吧

“再见,早良”

绵津少童望着早良亲王的身影,直到他消失,然后跨上宝驹想着铁铸之城的方向策马疾驰而去

86童子【23】

( 回到枫之院的时候白山樱已经开败

安静的庭院中仿佛处处存在着早良亲王的身影

无论是一起饮酒也好吟诵和歌也好,再细微的记忆绵津少童都没有丢失

绵津少童抚摸着白山樱的树­干­,思考着如果喜欢着那个人一直一起生活下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一直一起生活下去每一天都露出美丽的笑容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想分开,即使分开也一直挂念着……

能够做到吗?

像是早良亲王那样,提到无面男的名字就露出无比幸福的神情来

——做不到的吧

绵津少童明白,自己喜爱着亲王,但是并没有达到爱侣的程度

与其说被这个人吸引倒不如说是被亲王所守护的恋情吸引

正像早良亲王所说的那样仿佛温暖的烛火让人奋不顾身,就是这样的一种感情

所以早良亲王才会带着“无面男”离开

在心里产生了名为藤原种继的鬼是因为不相信藤原种继欺骗自己,而放梅利思安离开,则是因为清楚地知道梅利思安无法爱上自己

早良亲王是个对感情格外认真也格外忠诚的人

是个温柔的人

细细的,仿佛野兽的爪子一样的月亮移动到了白山樱的上方

透过长出稀疏叶片的枝­干­可以看见被夜风推移着的青­色­的云

是个美丽的夜晚

“真可怜,一起喝酒吧”

“酒吞大人?”

“唔”

忽然出现的正是酒吞童子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穿着红­色­的格子的衣服,敞开衣襟,一副散漫的样子

“回来的时候路过春野姬家的府邸了,那位姬君早已嫁人,看见了她的孩子,也是为可爱的女公子”

“谁要听啊”酒吞童子为绵津少童倒上酒“很久不吃人­肉­,不是用来的吃的话,那些人的事情谁要管”

绵津少童笑吟吟地接过酒杯

“桓武天皇陛下要我感谢你”

“嘁”酒吞童子不耐烦地一口喝光自己杯子里的酒,“今天的话题真无趣”

“大人你其实很在意吧”

“因为眼睛的颜­色­才在意的”

桓武天皇与早良亲王瞳仁的颜­色­都很浅褐­色­,甚至偏向金­色­

“是这样啊”

“否则还会是怎样啊”

“呵……”

“到底在笑些什么!”

“不,是因为觉得酒吞大人很可爱”

“喂!”酒吞童子咧开嘴­唇­,露出锋利的牙齿

绵津少童看着他,忽然说道:“是什么感觉呢?”

“什么?”

“为了喜爱的人,甚至会变成鬼那样强烈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呢?”

“变成鬼以后会怎么样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酒吞童子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变成鬼以后,有浅­色­眼睛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他们的意志,我都会去得到,名字带有春的人,就会吞食他们的血­肉­绵津不是体会过吗?我也对绵津做过那样的事呢”

酒吞童子桀桀地笑着

“得到之后会觉得痛苦,吞食人­肉­也只能平息一时怒火,所以还是痛苦的吧”

“说了这么多,你这个家伙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听起来就可怕”

“因为过分喜爱所以伤害他,这样的事我无法理解”绵津少童看着露出忽然间说这种话­干­什么这样深情的酒吞童子,轻声笑起来,“但是我遇到过这样的事”

酒吞童子接着露出了怎么可能的神情

“我是很柔弱的呀”绵津少童微笑着

“说的是谁啊”

像是回忆起什么来,绵津少童将酒盏托到­唇­边

“曾经遇到这样的事情,当时也许感到痛苦过,但现在已经不知道了也没有觉得怨恨那个人但是现在想起来,他的神情似乎比我还要痛苦就像酒吞大人,早良,还有攀花殿那样”

“别把我加在里面”

“呵……”绵津少童喝下了酒,又倒了一杯,“后来他不见了”

“唔”酒吞童子托着自己的下巴,“你不会是想去找那个人吧?变成鬼的人找回来­干­什么?多半是因为得不到你的回应所以才变成鬼的,不喜爱然后把他找回来的话只会让他变得更可怕攀花殿的事,金熊童子的事你不是知道吗”

“嗯……”像是喝醉了一样,绵津少童眯起眼睛来

“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喜欢上别人的,所以离你太近的人都会变成鬼”酒吞童子这样说道

“真是不客气”

“对你做了恐怖的事情你也不觉得怨恨,所以对你做再多的好事你也不会喜欢”

过了很久,传来了绵津少童叹息一样的声音:“是这样吧……”

酒吞童子嘁了一声

“但是会感到寂寞的话,也不是没救吧”

绵津少童露出一个仿佛春永放一般美丽的微笑“酒吞大人是个温柔的人呢”

“不要这样说我”

“酒也喝完了”绵津少童忽然说起不相­干­的话题,“桓武天皇有一样东西消我交给你,不过现在不行现在陪我去攀花殿吧”

“不要这么自说自话啊”

不过,一路上骂骂咧咧地,但是最后酒吞童子还是陪着绵津少童去了攀花殿

铁铸之城仿佛白­色­的蛇鳞一般层层攀附着大江山建造如果将它看成一条蛇的话,那么攀花殿恰好是在七寸的位置

走到门口的时候两人被一种力道阻拦着,无法再前进一步了

酒吞童子不耐烦地抱着手臂:“你不是想要我送你进去吧她不开门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进去”

“嘘,”绵津少童说道,“来了”

绵津少童拉着酒吞童子退到­阴­影里

出来的是一个妖魔的女童

其实跟人的孩子也没有太大区别,不过从她的衣领边缘可以看见脖子上有着细细的鳞片

看不出是什么妖魔

从攀花殿存在开始就是这个妖魔的女童在照顾

跟她熟识的妖怪倒是有几个,但是关于她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名字也不好说

还是明辉殿的时候绵津少童就开始注意她了

这时候,这个妖魔的女孩子从院子里打开门,走了出来

说是从院子里走出来,其实也并不是那样

看起来是开了院门出来的样子 ... [,]

(,但其实这个女孩子是突然出现的

院门打开的时候,视线里并没有出现她的身影

而院门关闭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外面了

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封闭着的攀花殿里所走出的这个妖魔的女孩子,伸长脖子在空气中细细地嗅着,然后忽然间张开嘴,嘴里冒出蓝­色­分叉的舌头

“有人呢!嘻嘻,有人呢!”

是蛇那一类的妖魔吧

女童朝绵津少童和酒吞童子所藏身的­阴­影看过来绵津少童已经握住了酒吞童子的手,然后从衣服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枚微微发着光的,椭圆形的卵

正是桓武天皇要他交给酒吞童子的东西

“嘶——在哪里呢!”

无论是卵还是绵津少童,都像明月一样鲜明醒目,但是这个妖魔的女童却没有发现拉着手站在一旁的两人,反而错身而过了

她又在周围找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于是就离开了

“什么啊”酒吞童子甩开绵津少童的手他不喜欢这个妖魔女童或者说攀花殿里的所有人都被他厌恶着“门不是还是打不开吗?”

“我们跟着她”

绵津少童举着那枚卵,重新拉起酒吞童子手牢牢地跟在那个妖魔女童的身后

妖魔女童一边走着一边不断地伸出分岔的舌头来:“可恶,有谁在,看不见艾嘻嘻,不要管他了,看不见啊”

很快地,就走到了平踌识的妖魔的住所

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就像人类的孩子那样跟对方交谈了一会儿,然后走去分发食物的地方取吃的东西

非常普通,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要看到什么时候”酒吞童子不快地问道

妖魔的女童敏锐地转过头来

“有人!有人!嘶——有人!看不到,不要管他了,嘻嘻,有人!”

绵津少童把酒吞童子拉到自己身后,然后举起那枚卵在妖魔女童的面前晃动着明明是近得连呼吸都可以感觉到的距离,但是那个女童却没有看见绵津少童,而是伸出蓝­色­分叉的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

“看不到啊看不到啊但是感觉到了,可恶,是那个人!可恶!”

“走”绵津少童用口型对酒吞童子说着

两人桥手,一起慢慢往回走

绵津少童一直摇晃着手里的卵

卵似乎散发出某种只有那个妖魔女童能够闻到的味道一样,妖魔的女童伸出舌头,舔舐着空气中的味道,一路跟过去了

“可恶!找了这么久,可恶!连眼睛都吃下了,可恶!终于找到了,嘻嘻,是那个人,嘻嘻,找到了!”

不停地说着这些话,女童跌跌撞撞地跟着绵津少童与酒吞童子的步伐

之所以是跌跌撞撞地,是因为这个孩子原本灵活的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见了,从下半神开始变成了一条黑­色­有着赤红花纹的蛇尾

女童摆动着腰部,鳞片与镶嵌有钢铁的石板道路摩擦,发出非常难听的声音

终于,他们在一座院落停下

非踌悉的地方,这正是绵津少童曾经居住过的明辉殿

如果将铁铸之城看成一条缠绕在山崖上的巨蛇,攀花殿是蛇的七寸,那么位于云端的明辉殿正是巨蛇的头部

“啊是这里!那个人躲藏的地方!嘶!找到了,嘻嘻!嘶!”

绵津少童推开院门走了进去,然后将卵收了起来

“奇怪”女童说道,“是在这里,奇怪”

显然,将卵收起来之后,她就感觉不到两人的方位了但是院子已经找到了,女童绕着围着院子的墙转着圈:“要想办法进去啊好不容易找到了!”

已经说过,绵津少童观察这个妖魔的女孩子很久了

他发现这个女孩子一直寻找着什么

不过放铁铸之城的每一个角落,任何事情都能够打听得到,但是很奇怪,从来不会到明辉殿来

最初的时候还以为她畏惧着酒吞童子所以不敢来,但是渐渐地发现并不是不敢来,而是找不到前来的道路

询问别人也好,请求人带路也好,怎么都靠近不了

自从攀花殿疯了之后,这孩子寻找得更加用心,但还是不能成功

所以绵津少童决定为她带路

原本并不想这样仓促的

但是与茨木之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绵津少童感到十分担忧这个地方还是尽早离开得好他不准备等待下去,而是决定­干­涉事态发展的进度

所以,就发生了这个晚上的事情

“好了,来准备一下吧”

绵津少童看向酒吞童子

“我只在门上给她留了一条缝隙,她要进来还有一会儿,酒吞大人知道怎么做吧”

酒吞童子眯起眼睛,然后又忽然桀桀大笑起来:“嗯知道绵津……”他一边剥除绵津少童身上所穿布料华贵的衣物,一边叹息着:“做到这种程度,果然,你是无所谓的啊”

绵津少童躺在席子上

“也不是无所谓,但确实并不怎么在意”

“既然这样接受你那个童子不久好了?”

“不行”绵津少童说道,“只有他不行”

他用变化出的尖锐的指甲划破自己颈子上的肌肤

“因为他恋慕着你吧”

就像最初见面的那一次一样,酒吞童子一边抚摸着绵津少童的躯体一边将他脖颈的伤口咬得更大

充满甜味的血液流淌出来,被酒吞童子珍惜地甜进嘴里

绵津少童是名为鲛的妖魔,吃下他的­肉­就可以永葆青春,长生不老,他的血液也非充贵

“唔……”绵津少童发出喘息声是因为听见蛇鳞摩擦地面的声音已经到了外廊的缘故,所以故意这样做

“是因为那样”

他小声说

“真是个奇怪的人”

看起来没有感情,是个不会特别讨厌别人也不会特别喜欢别人的家伙,但是却保持着某种不被人理解的原则

细心呵护着茨木,这是最为奇怪的一点

他对茨木的感情明明没有那样深刻

能够看穿人心的早良亲王看出了这一点——他不会喜欢上别人——所以为了不让他被别人的爱恋所束缚才离开了他

身为妖魔的酒吞童子也看出了这一点,是因为绵津少童在他面前毫不遮掩地显露出本­性­

无论多么温柔,那双眼睛都是缺乏情感的

即使流露笑意,这些笑意也是伪装出来的东西

就像是一件被命令必须要去做的事情,绵津少童对 ... [,]

(待所有的事都是这样的态度

感到好奇

酒吞童子舔吻着身下这个无比冷静却伪装出激烈情绪的男人

感到好奇

如果是任务的话,是谁命令他这样去做的呢?

这时候,房间的拉门被打开了

“找到了!啊是那个人!”半身是蛇的女童尖叫着,“找到了!回去告诉她”

只有一瞬间,她变成一条手臂粗的蛇向外面游走了

酒吞童子笑起来,他在绵津少童耳边说:“怎么样,还要继续吗?后面……还有什么人也来了呢”

回应他的是一阵激烈的亲吻

粗重的喘息声中传来了不敢置信的声音:“绵津……大人……”

站在门口的是茨木

苍白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房间内交缠的人体

后退着跌倒在地上

身上缠着布条的伤口应该是裂开了,血液渗了出来

是与白山主战斗的那一次留下的伤口

“茨木!”

翅膀拍打的声音从空中穿来,乌鸦丸也到了

他看着房间里的绵津少童与酒吞童子,又看着倒在地上的茨木不知怎么办才好

“带走他”

绵津少童不耐烦地说

乌鸦丸咬着嘴­唇­抱起茨木离开了

酒吞童子大笑着倒在绵津少童身上:“喂,真是个狡猾的家伙艾明知道自己的血液会引来忠犬,还是这样做了,利用了我,真是无情啊”

绵津少童看着酒吞童子

他的眼睛看不见,所以虽然明亮,却总是仿佛夜­色­般朦胧

如今那双星夜般朦胧的眼睛里流露出奇怪的情绪

“并不是无情,我……只有短短的一瞬,没有那么强烈,但是很难过”

他对酒吞童子这样说道

“我也是会感到难过的”

酒吞童子翻身坐到了旁边

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撕开布料

“帮你包扎起来吧”

“不用了”

绵津少童已经穿好了衣服他用手擦了擦脖颈的血液

“已经好了”

流淌出鲜血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白皙的肌肤上洗去血液的话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已经好了”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离开了明辉殿

87童子【24】

( 位于丹波国的大江山高耸入云

因为这样高度,总是比别的地方更加寒冷一些

一年似乎只有三个季节,夏天非常不明显有时比别的地方的季春还要凉爽

因为这样位于大江山上的铁铸之城中植物都并不是应季生长比如樱花要到山底的初夏或者更晚的时日才开放

这一年,不知因何缘故,被移栽到金熊童子的枫之院中的白山樱早早盛开了而这株樱花落尽的时候金熊童子和恋人无面男再也不见踪迹

都说因为在与白山主的那一战中受了伤,两人心怀忐忑,不愿意再看恋人陷入如此险境所以双双向酒吞童子辞别了

酒吞童子虽然不舍爱将但还是给予祝福送他们离去

但其实无论是金熊童子与无面男的事还是樱花的事都不是那样的

金熊童子的去向已经交代过

就来说大江山上的樱花吧

在大江山的铁铸之城上有一个地方的樱花是终年常开不败的

并且,无论是山樱早禹樱垂樱还是豆樱……总之,凡是能够想到的樱花那里都有就连绝对想象不到的奇异品种也比比既是

那便是位于巨蛇的七寸之上的攀花殿了

樱花常开不败的缘由没有人知晓,不过这些樱花即使在攀花殿陷入疯狂之后也一如往昔灼灼盛开

这个夜晚,夜风卷动着花香与花瓣,营造出仿佛梦幻一样的景致

就在这样的美妙景­色­中,一条有手臂那样粗的蛇游进了院子里

鳞片在镶嵌有钢铁的石板上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蛇首仰起,渐渐地抽长伸展,竟然变出了一个青­色­皮肤的女孩子

仔细看去,这个腰部以下是蛇躯的女孩子上半身也覆盖着细细的蛇鳞,背部是黑­色­修饰着一道红线,脸上则是深青­色­的

她匆忙地游动着,等到推开攀花殿寝间的门的时候已经变化出了双腿,恢复平常的样子了

“那个人,死了!”

仿佛一具骸骨一样坐在寝间正中,空空的眼窝里不断流淌鲜血的攀花殿尖叫起来:“他还活着!”

“嘻嘻,死了哦,嘻嘻,死了哦,死了哦!”

“不,还活着!”

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难听,皮肤像是­干­裂的土块那样从身体上嗦嗦掉落要说坐在这里的是一个人类会有谁相信呢?

自从听闻明辉殿的死讯,攀花殿挖掉自己的双眼,不吃也不喝,已经这样过了数年了

“真的吗?相信他活着吗?死了吧!”

“不!还活着!”

因为实在激动,挥动着骨爪一样的手,皮肤与血­肉­大块大块地掉了下来,实在恐怖

但是妖魔的女童显然不会害怕

她笑嘻嘻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尖锐地笑起来

“死了哦!活着呢!死了哦!活着呢!选哪边!选哪边!”

尸骸一样的攀花殿忽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她扑到妖魔的女童身上,然后掐住她的脖子:“活着!活着!”

“嘻嘻,那么就告诉你吧!”

脖子被掐住也并没有令这个妖魔的女童害怕,她的脖颈上长出了细细的鳞片,抵挡着攀花殿尖锐的指甲

指甲和鳞片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攀花殿的手更加用力了

妖魔的女童忽然呕吐起来,但是脸上还是带着可怕的笑容

长长的分岔的蓝­色­舌头伸出来

竖瞳盯着攀花殿

“看吧!”

从她的嘴里吐出了两鳞珠子

正是攀花殿挖出来又被这个蛇的女孩子吃下的那一对眼睛

攀花殿摸索着把眼睛捧在手里,然后按进自己的眼眶子里

她脸上的皮肤一块块地剥落了不少,缠绕的肌腱像是蠕虫那样挪动着

那双眼珠子在眼眶里翻动,一直向着下方,一直向着侧面

装歪了

但是攀花殿毫不在意

她看见了妖魔女童看见的景象,就在那一对眼珠子里面,她看见了肢体纠缠的酒吞童子与明辉殿

攀花殿嘎嘎地大笑起来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没有死……那个人……呜呜呜……”

一边大笑,一边哭号,腐烂­干­瘪的身体颤抖着,尤其恐怖

“明辉殿……我来见你……”

攀花殿大张着嘴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妖魔的女童变回了臂粗的蛇,它攀附着攀花殿的身体,然后从头部开始钻进攀花殿的嘴里

整个身体都没入,尾巴尖也消失在那张口中的时候,攀花殿站了起来

浑身发出可怕的声音

“我来见你了……不是说要见面吗……你在跟那个人做什么呢……喜欢的是我吧……与他欢爱,但是喜欢的是我吧……我也喜爱你啊恋慕着你,恋慕着你啊”

她这样一路哭喊一路大笑,朝着明辉殿而去

盛放的樱花漆黑的浓夜中涌动着,不知是因为乌云遮蔽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无论是月光还是星光都不见了

灯火也完全看不见

樱花的花瓣——不论是何种樱花的花瓣,都嗦嗦落下,汇聚在了攀花殿的脚下或者跟随她,或者为她带路那样,像是有着生命一样前行着

散发出浓郁可怕的血­色­光泽

花瓣形成的赤红巨蛇载着攀花殿一路向明辉殿去了

散发血光的蛇,枯朽的躯体

在浓黑的夜晚游荡着,实在可怕

这样可怕的东西,终于进入云隐的明辉殿中了

“在这里吗?终于找到了,我来见你了!”

仿佛­干­枯尸骸的攀花殿在进入明辉殿的瞬间骨碌碌转动着眼珠子搜寻着心中那个人的身影

然而她谁都没有看见

“怎么会,怎么会!在哪里!我来见你了!在哪里!没有死艾我来见你了!”

浓稠的血的眼泪又从那张可怕的脸上留下来了

两颗安装回去的眼珠子疯狂地转动着,然后啪嗒啪嗒地分别掉了下来

“啊啊啊——”攀花殿挥舞着手臂,痛苦地喊叫着“看不到!没有!找不到!在哪里!”

而在她面前

近到呼吸也能够感觉到的距离

酒吞童子就那样站着

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在笑,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疯狂的攀花殿

“看不到我吗?”

他这样说着

攀花殿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甚至挥舞的手臂也触碰不到 ... [,]

(他

两个人明明站立在这样近的地方,却好像分别属于不同的世界一样

在攀花殿痛苦的嘶喊声中,蛇从她的口中爬出来了

一点一点地蠕动着,顺着她的身体滑到了地上

先是出现了一张脸,然后是整个头颅,脖子,上躯,双手,细细的腰,然后是双腿和双足

妖魔的女童再次出现了

她蹲□,捡起攀花殿掉落的两颗眼珠子

“哦哦!没有用的话就给我吧!”

她又像是上一次那样把眼珠子吃下了

“看不见!要眼珠子­干­什么呢?嘻嘻,找不到呀,找不到呀,是死了呢还是活着呢?”

“活着!活着!”攀花殿尖叫着

“走吧!找不到,嘻嘻”她拉住攀花殿的手,“回去吧!”

一边嘲笑捉弄着攀花殿,一边握着她的手将她带离

攀花殿虽然痛苦地喊叫着,但是却顺从地跟随她向外走去

妖魔的女童忽然回过头来,用怨恨的视线盯着酒吞童子

是那样吧,跟攀花殿不同,她能够看见酒吞童子

在这铁铸之城的主人面前并没有显示出尊敬也没有显示出害怕,而是怨恨地看着他

酒吞童子勾起嘴角

“蝼蚁”

接纳到那样的恶念,妖魔的女童桥攀花殿的手奔跑起来

血­色­樱花组成的巨蛇飞快涌动,像是保护着攀花殿一样推着她向居住的院落而去

樱花花瓣消退的地方,星光月光以及灯火都显露出来

浓郁的黑暗伴随着攀花殿一起离去了

在逐渐显露的美丽夜­色­之中,一个人静静站立着

美丽的面庞散发着辉光,正是绵津少童

攀花殿与他擦身而过

所寻找的人就站在身旁却完全没有察觉

绵津少童垂下眼睛

“不行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酒吞童子在他身边桀桀大笑起来:“喂,失败了呢!”

“嗯,失败了呢”

绵津少童的脸上重新又带上了温柔了笑容

他牵起酒吞童子的手

“既然失败了,也没有办法啊夜­色­这样好,不如我们就一起回去喝酒吧”

“我可不想”酒吞童子甩开绵津少童的手,“再用我挡在你的面前我可不愿意呢”

他凑近绵津少童,在他的耳边说着:“我可不是金熊那样的家伙,爱着你,所以什么都愿意帮你做”

“刚才不是帮了吗?”

“所以说已经帮过一次了,这次就不想那样做了呢喜欢看你苦恼的样子,所以打算放着你不管了”

他大笑着,在夜­色­中跳跃起来,很快就消失踪迹

跑得那样快,就像是要躲避什么人一样

他一消失,翅膀在空气中挥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原来是为了避开乌鸦丸

想必绵津少童原本打着跟酒吞童子做出温柔缠绵的样子,然后把乌鸦丸吓走的主意吧

很快地,乌鸦丸就已经来到了绵津少童面前,他收拢翅膀站好,显得有点局促不安

因为面前站着的是他恋慕着的明辉殿

“我……我把茨木送回去了……”

“嗯”

“也已经重新包扎过,伤口裂开,发着烧,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睡醒就没事了”

“嗯”

绵津少童转过身,准备离开

“请不要走!”乌鸦丸忽然鼓起勇气,用力地抓住了绵津少童的衣服,“能够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握着拳头几乎喊出来地那么大声地问道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一目!”

并不是明辉殿,也不是绵津大人,而是乌鸦丸将自己最为喜爱的那枚猫睛石赠送给他之后为他取的名字

为了这个名字,绵津少童退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

88童子【25】

( 对于乌鸦丸来说明辉殿跟无面男是两个不同的人

明辉殿是恋慕的人

拥有乌鸦丸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与温柔,只见过一次,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那样的人有谁是不会被吸引的呢?

对于明辉殿死去的消息乌鸦丸感到惋惜甚至还有一种悔恨的情绪在其中这种悔恨的情绪是乌鸦丸自己也没有察觉的

如果能够冷静一点就好了

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如果是我的话就会好好听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在无比的悔恨与惋惜中乌鸦丸遇到了无面男

同样是一个奇异的男人,是乌鸦丸的朋友

看起来不喜欢跟别人交流,因为没有五官,所以感觉上有些可怕但相处久了之后就明白,那是一个温柔的人

能够注意到别人的需要是默默地站在一边守护着别人的人

喜欢明辉殿也喜欢无面男不过两种喜爱是不同的

乌鸦丸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喜欢的两个会是同一个

知道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被欺骗的愤怒,而是想到太好了,明辉殿没有事,无面男也好好地

然后他迷惑了

明辉殿爱着酒吞大人,乌鸦丸是这样认为的

在只见过的唯一那一次中,明辉殿掀开身上的罩衣,微笑着跟酒吞大人说话,那双眼睛好像只能看见酒吞大人一个人的身影一样,那么专注与温柔

是爱着酒吞大人的,只看了一眼乌鸦丸就知道了

对于明辉殿来说酒吞大人是不同的

被这样情感所吸引,乌鸦丸曾经发誓,如果能够找到明辉殿的话——如果明辉殿还没有死,他会把明辉殿带回酒吞大人的身边因为那样注视着酒吞大人的明辉殿,只有在酒吞大人身边才会是幸福的吧

但是无面男却爱着金熊

没有五官的无面男,无法从他的面孔上判断出情绪来但是一起生活的乌鸦丸却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情语言,动作,无面的一切都围绕着金熊大人,无时无刻不在回应着金熊大人的期待

没有人能够加入那两个人的世界中,乌鸦丸是这样感觉到的

仔细想想的话,就算是对乌鸦丸自己,那个人也是纵容与呵护着下雨天一起出去飞行,听喝醉的乌鸦丸吐苦水还有不停唠叨,让乌鸦丸Сhā手生活——这么一想的话,如果乌鸦丸想要再向前一步,想要跟无面男成为情侣的话,他也是会接受的吧……

但是……只有对茨木,那个人只有对茨木那样冷酷

明辉殿抛弃了茨木,让他独自在铁铸之城成长身为人类,在妖魔的城中生活要经历多少磨难乌鸦丸多少是知道的

从一个小小的孩童,成为少年的统领,想到数年来茨木所作出的努力乌鸦丸都决得怜惜

最初无法理解茨木为什么非要在铁铸之城中生活不可明辉殿是被酒吞大人抛弃所以才不知所踪的,难道不应该怨恨才对吗?直到知晓了明辉殿正是无面的时候乌鸦丸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因为相信着明辉殿没有死去,所以在妖魔的城中苦苦挣扎,无论是复仇也好,寻找也好,都需要力量

茨木一直掩藏着自己的真心辛苦地成长着,最终和仰慕的大人重新相遇

但是成为无面男的明辉殿再次抛弃了他

乌鸦丸是知道的,无面男故意让茨木看到了那样的情景

这件事是后来想通的

背着醉酒的茨木前往金熊大人的居所的时候,刚刚飞到上空,乌鸦丸就怀疑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现在想起来,毕竟是四大鬼王之一,金熊大人的敏锐程度是非常高的并且因为对乌鸦丸十分熟悉,所以无面男一定也察觉了

之后的一切一定都是故意让茨木看见的

自己恋慕着的人正在跟别人欢好,这样的事让茨木无比痛苦那之后,无面男对茨木非常冷酷,即使是受了伤也不愿意去探望,就像是对待陌生人那样……

茨木快要死掉了

之后一直在照顾着茨木的乌鸦丸知道,对于茨木来说,他的绵津大人就是整个世界被世界所排斥,茨木就要死掉了

“就算是他死去也不愿意再看一眼了吗?”终于,说服了自己,乌鸦丸鼓足勇气前来寻找无面男——不,应该称呼他为绵津大人才对

因为叫了这个陌生的名字,所以乌鸦丸觉得眼前这个人自己简直完全不认识了

他用掉所有的力气,大声地质问着:“明明是喜欢他的,但是现在连他的­性­命也不在乎了吗?”

“是吗?你认为我喜爱他吗?”

虽然是在微笑着,但是乌鸦丸却感觉到了绵津少童声音中的嘲弄乌鸦丸其实是个胆小的家伙,因为善良而显得有点懦弱在战场上也只是当侦查兵而已,杀害别人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做的接受到善意的时候就会靠上去而感觉到恶意的时候,即使是比他弱得多的人散发出来的恶意他也会战战兢兢地后退

最初来到铁铸之城的时候被别的家伙欺负过

不知道要还手,反而总是挂着“大家只是在开玩笑而已,没有关系的”这样的表情,到了最后连欺负他的兴趣都没有了

跟他相熟的妖魔们都带着真是拿那个家伙没有办法的心情跟他相处,渐渐地也照顾起他来

这样弱小软弱的妖魔在铁铸之城中居然有了不错的人缘,是因为他待人十分真诚的缘故

是个毫不犹豫可以把心交给别人的人让人不忍心去伤害

“不……不喜欢吗……?”

一边问,一边在绵津少童嘲弄的视线下后退觉得害怕最后靠在了树­干­上

“你……你明明……我看见了,你明明没有拒绝他!”

“哦?”在绵津少童仿佛陌生人一样的语调中,乌鸦丸几乎要哭出来

说起来实在难以想象,但是这个长着角背生双翼的妖魔眼睛湿润,露出像是怕得不行的样子,眼泪在眼眶中滚动着

接纳到恶念,即使只有一点点他也受不了

因为是那么憧憬的明辉殿,是那么亲近的无面男,所以被用这种冷淡的眼神看着,乌鸦丸觉得委屈得不行

“看见了什么?”

“他……他亲吻你的时候,我看见了”

是指无面男跟茨木一起下棋那一次的事情

乌鸦丸在某些地方其实是个迟钝的家伙,因为觉得无面男与金熊童子相恋之后茨木显得情绪低落,所以想要好好照顾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茨木会不喜欢,所以也不 ... [,]

(会发现茨木是故意给他安排要离开很久的任务

那一天,确实是离开了铁铸之城原本要第二天才回来的,但是记挂着茨木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一个人喝酒又直接睡在院子里着凉了这一类的事情就匆忙赶回来了

飞得累得不行,十分珍惜,一直打理得十分顺滑的乌黑羽毛也因为路上的风而支楞起来,乌鸦丸连夜回到了白樱之院

然后就看见了正在下棋的两人

许久没有见过的愉快的神情在茨木的脸上就像是春季阳光之下的树叶那样微微闪着光有种非常美丽的感觉乌鸦丸悄悄地躲在­阴­影中,不敢去打扰

然后,就看见了那个吻

最初的时候吓了一跳

知道茨木情绪低落,以为只是因为朋友与自己的相处的时间变少了而已,他从没有想过茨木会喜欢无面男

——因为那个时候绵津少童所坐的位置恰好背对着乌鸦丸,所以乌鸦丸并没有发现茨木的对象是自己恋慕着的明辉殿

连茨木说出的话也没有听清楚

脑袋里嗡嗡地响着

看着茨木小心忐忑的神情,告诫自己不要那么做,但最后还是绕到旁边,看见了被茨木亲吻着的人

有着月光一般美丽的容貌,无法形容的男人

以为是无面男,但却是明辉殿

被茨木按在身下的明辉殿,最初露出诧异的神情,然后抗拒的动作柔软下来,在茨木的呼唤声中露出宠爱的神情接纳了那个亲吻

既然接纳了亲吻,难道不是喜欢吗?

这样想起来的话,虽然后来一直回避了茨木,但是确实在茨木喝醉酒的那一次绵津大人是前来照顾了的

明明十分在意,又比任何人都狠心

“是有什么苦衷吧?”

善良的乌鸦丸,不会愿意相信别人心怀恶念,所以在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首先会觉得对方是有什么苦衷

“如果有什么苦衷的话……”

“呵……你觉得会有什么苦衷吗?”

在绵津少童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乌鸦丸忽然听到了潮水涌动的声音

这里并不是海边,虽有山泉流淌,但也只是细细涓流罢了

但是耳边却响起了像是暴风之夜海水涌动的声音

潮湿的气息将乌鸦丸包裹

剧烈的风吹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然后一个人站到了他的面前,以轻柔的力道抚摸过他的眼皮

“睁开眼睛看看,乌鸦丸”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是在他闭上眼睛的短短的一瞬间

脚下是一片汪洋,头顶的水流倾泻而下

乌鸦丸诧异地长大了嘴巴

站在面前的人并不是他所认识的明辉殿或者无面男并不是说长相不同,但确实站在面前的人已经完全改变了

对于妖魔来说,样貌上的改变其实非场像酒吞童子那样从化身变回妖魔本相的时候根本看不出联系但眼前这个人的脸还是一样貌美甚至在薄薄的耳鳍与清澈海水一样的鳞片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美丽

双足化作了鱼尾,乌鸦丸认出来,这是名为鲛的妖魔

这样一来无面男自称喜欢雨水却不断将雨水挥开的行为也能够理解了

但是就像说过的那样,在乌鸦丸眼中改变的并不是相貌,而是一种唯有身为妖魔才能够体会到的东西

说是力量也未尝不可

乌鸦丸睁着眼睛,一瞬间就明白,眼前这个美丽的男人已经脱去了之前柔软温和的伪装,他是个能够轻易控制怒海的男人

“我怎么会有苦衷呢乌鸦丸”绵津少童伸出一只手托起乌鸦丸的下巴,“对于我来说,只有自己想去做与自己不想去做这样两种事情而已我艾跟你成为好友,将茨木带在身边,并不是觉得你跟茨木有多么特殊,只是因为刚好遇到,又恰好觉得可以相处罢了酒吞童子和金熊童子也是一样的你一定也察觉到了,无论是对谁我都可以这么温柔无论在我身边汪多久,只要不在我面前我就不会再想到,我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呢你应该知道吧你所敬仰的酒吞大人与金熊大人是知道的哦但是茨木不清楚,他想要独占我,所以我不想再让他跟在我身边”

乌鸦丸颤抖着

无比熟悉的朋友,曾经恋慕的人忽然散发出的冷酷令他痛苦不堪

曾经看见过他那样美丽温柔的笑容,曾经一起喝酒,曾经一起赏月,曾经陪伴着自己在雨中飞翔——这些记忆明明清晰得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那样,这个人却忽然改变了

“不……不是这样的,一目……你……不是这样的……”

叫出的是一目这个名字

绵津少童眯起眼睛

“应该是怎么样的呢?其实我非常讨厌你呢,乌鸦丸自以为是,这么弱小还总是妄想守护别人只是个软弱的妖魔罢了,处处表现出一幅好人的样子来,实际上是因为你自己害怕受到来自别人的伤害想用别人的感激来满足自己,听到感谢就得意得不行,真是个恶劣的家伙”

“我……不是……”

“不要自我欺骗了乌鸦丸你本来只是一只普通的乌鸦罢了,是怎么变成妖魔的呢?因为被晒死,所以积累的怨气,难道不是这样的缘故吗?对自己说着‘我没有伤害过他人’这样的谎话,渐渐地连自己都相信了,真是可笑你杀过人吧?我是能够闻出来的乌鸦丸,你那张伪善的面孔下真正的样貌是什么呢?”

“怎么会……不要说了……我……我……不是那样的人……”

“杀人的时候有没有这样可怜地哭泣着呢?是那样的话,真是有趣啊”绵津少童勾着嘴角,“你不知道吧,这么讨厌你却还是在你的身边生活了那么久,是因为想要看到你暴露本­性­时有趣的表情罢了想要看到你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之后究竟会露出什么样子但是无论怎么暗示你你都不肯去回忆,觉得无趣透了,所以才去了金熊童子身边”

“你……”

“喜欢明辉殿还是茨木呢?”

那张美丽脸上的嘲弄的神情忽然消退了

变成乌鸦丸曾经恋慕过的温柔

乌鸦丸推着绵津少童的手:“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绵津少童哈哈大笑起来

“想起你当时的表情真是可笑呐!这样问你也只不过是因为有趣罢了想要让你注意更多地注意茨木,我艾可不是随随便便捡了一个孩童到身边来养,铁铸之城有这么多的妖魔,也不是随随便便选了一个去认识呢乌鸦丸,你也感觉到了吧在意他,没有办法从他身边走开,又害怕又向往,还以为这是恋情吧?不过呢……击败白山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没有忘记吧?”

击败白山主的时 ... [,]

(候……

看见无面男挡在金熊童子的面前,迎接白山主的一击

那时候已经知道无面男就是明辉殿了,乌鸦丸紧张得不行

无论是明辉殿也好还是无面男也好,都必须要救他,乌鸦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了过去

当时,仿佛跟茨木心意相通了

因为对于两人来说那个人都十分重要的缘故,一定是这样,所以无论是心情也好还是行为也好,不用约定,都前所未有地一致

就像是一个人那样

其实冲过去的瞬间,打败白山主的刹那的事情乌鸦丸也并不是那么清楚

茨木也一样

两人被当做大功臣受到赏赐的时候一头雾水

拼命地回忆,隐约地能够记起一点点来……

变成了鬼

两个人一起,因为一样的心情,所以合二为一变成了强大的鬼

是那个六角红眼的鬼打败了白山主

“看来是想起来一点了呢”绵津少童轻声笑着,“当时啊……看着你们冲过来,很——兴奋呢实在是看见了好东西”

乌鸦丸握着拳

难过

十分难过

是的……这个男人这样强大,根本不用别人保护

他跟茨木就像是小丑一样,只不过演了一出不错的剧目给这个人看罢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还真是哭个不停啊”绵津少童用手指抹去乌鸦丸红宝石般眼睛里流淌出来的泪水但其实没有什么作用,因为在如此暴烈的大雨中,乌鸦丸浑身都湿透了,说是泪水,但是说不定是雨水呢绵津少童把手指放到嘴里舔了舔:“果然是哭了呢”

他看起来十分高兴地笑着

“讨厌我……也就算了,但是茨木……为什么要伤害他!他……爱着你啊……那样地爱着你啊……”

“呵……”绵津少童把头凑了过去,“伤害过他的人可不是我一个呢乌鸦丸,你不记得了吗?提示得这么明显,还以为你多少应该醒悟过来了呢”

“不……不会……”

“喜欢下雨天,是为什么呢?”

无面男问过这个问题

总是问

无数次,一起喝酒之后,一起赏雨的时候

有时是十分认真严肃地问出来的,有时候像是漫不经心地提起,有时候又自问自答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因为……”

不喜欢炎热的天气

死去的时候是在炎热的夏日,被曝晒成­干­尸

兄弟姐妹就在旁边,都腐烂了,变成了妖魔的只有他一个

只有他体会了

因为太过怨恨,所以死去之后灵魂被困在尸骸里

没错,就是那样,被曝晒的感觉,虽然已经死去了,但却还是痛苦地忍受着

不喜欢炎热的天气

也是在那样的天气里,父母被杀死了

杀死他们的是个童子

举着弹弓,将乌鸦丸的父母杀死,露出非常高兴的神情

乌鸦的血那个童子要得到乌鸦的血母亲还没有死透,被捉赚用刀子割破了脖子,血液被装进陶罐里

陶罐里已经有很多血

全部都是乌鸦的血

——不……不要啊……这么痛苦的事情,我不想要想起来啊……

乌鸦丸蜷缩着

浑身颤抖

喜欢下雨天

不喜欢炎热的天气

因为在炎热的天气里父母被杀死了

是因为父母死去,所以幼小的乌鸦丸与同巢的兄弟姐妹才6续死去

多么绝望啊

慢慢地,一点点地死去

一只一只地,一起嬉笑,玩闹着从父母口中抢夺食物的兄弟姐妹渐渐不会动了

腐烂的味道传来

好饿……实在是好饿……最后吃下了姐姐的­肉­哥哥的也是弟弟的也是

啊艾所以我才活了更久吗

——不要啊……

第一次觉得雨水这样冰冷

瓢泼的雨水中,乌鸦丸抱着自己的膝盖翅膀紧紧地包裹着自己

——不要啊……不雅想起来……

喜欢下雨天

不喜欢炎热的天气

因为在那样的天气里,兄弟姐妹的尸体散发出腐臭的味道

很快就腐烂了

腐烂得没有办法再吃

我也要死去了吧

接纳了兄弟姐妹所有的怨恨,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死掉的也不知道因为虽然死掉了,意识却还存在

虫子蠕动着,腐臭的气味传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完全被晒­干­了

怨恨啊……怨恨啊……

“想起来了吧”绵津少童蹲□,托着下巴那样美丽的脸,但是神情却那样可怕,“想起来什么呢?可以告诉我的吧?”

“不——”

乌鸦丸紧紧抱着自己

泪水止不住

好害怕

好痛苦

喜欢下雨天

不喜欢炎热的天气

因为在那样的天气……那么痛苦……忽然有一天,下起雨来了

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恨啊

恨啊

是那个人!

用弹弓将父亲杀死,活生生地取走了母亲的血

是那个人!爬到树上来,将巢取下……

为什么喜欢下雨天?

乌鸦丸忽然站了起来

头上的角一下子伸长了

是那个人!

是那个童子!

将巢取下恨啊好恨啊那种气息永远也不会忘掉!

见到了就十分在意非常害怕又想要接近

怎么会是恋爱的感情呢!

是要复仇啊

因为他而死去所以害怕他

想要复仇所以才会想要接近

“茨木!”

乌鸦丸展开翅膀

在这样磅礴的雨水中,他的翅膀忽然燃烧起了火焰

就像那个炎热的夏日里,被活生生饿死,然后曝晒成了­干­尸一样痛苦

那时候的痛苦,记忆之中的灼热,变成了火焰

乌鸦丸扇动火焰的巨翼飞了起来

“茨木!”

89童子【26】

( 拍动翅膀的声音远去的时候蔓延在地面上的水一瞬间消退了

噼里啪啦满怀气势降下来的雨也渐渐变鞋淅淅沥沥地,最后细得好像蜘蛛丝然后就酮了

也不过才过了几次呼吸那样的时间而已

遮蔽着天空的厚厚云层完全消散月光流露出来

在刚才乌鸦丸曾经倚靠的树下绵津少童跪坐着

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也没有动过

仔细看去的话可以发现他美丽的面庞没有一点血­色­,像是白­色­的纸那样惨淡

“啧”

轻佻的声音传来酒吞童子出现了

“真可怜,又做了什么啊”

绵津少童没有办法马上回答

细细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淌下,最后没入颈子里

是疼痛

绵津少童是知道的,使用不应当使用的力量的话就会经历这样的疼痛

看见心的能力实际上并不是一种能力而是细心观察猜测他人的想法捆缚酒吞童子的能力则是因为让对方喝下了自己的血然后用龙宫作为酬劳赠送的珊瑚链子捆住至于普通的控制水的能够,是因为天生就跟水亲近其它的能力,在绵津少童逐渐恢复的记忆中,叫做奥术的,是无法使用的

只要使用就会感到疼痛使用得越多疼痛得就越厉害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艾这个嘛,是在劝告我不要急躁”

从来没有见过绵津少童这样狼狈的样子,酒吞童子在绵津少童身边盘腿坐下

“这个时候我可以吃掉你吧?”

他咧着嘴巴高兴地说着

“这个时候你的那些能力都没有办法用了吧”

妖魔与鬼就是这样东西

不可理喻十分危险

不能够在他们面前显露出脆弱的一面,否则马上就会被吞噬

酒吞童子是认真的

绵津少童抿着嘴­唇­,又一次猛烈的疼痛过去之后,他平静的呼吸也被打乱了

喘息着说:“也许吧,要试试看吗?”

酒吞童子发出一声咆哮,然后变成了恶鬼嘴张开着,森森的牙齿透出寒冷的意味他朝绵津少童咬了过去

眼看就要被咬到了,绵津少童狼狈地从旁边滚开

咔嚓一声,他身后的树木被咬断了

鬼吐掉嘴巴里面的木头:“不错嘛不过我还没有认真起来”

绵津少童在他又一次扑过来的时候握紧了手但是每一次都会把酒吞童子捆住的红珊瑚链子并没有冒出来

“唔”

因为一瞬间的迟缓,绵津少童躲避的动作慢了一点,肩膀上被咬下一块­肉­

鬼相的酒吞童子发出咀嚼的声音

“鲛的血­肉­,真是不错呢,绵津”

“是吗?”绵津少童的嘴­唇­边露着一丝细细的笑容,“要更多也可以有的”

并不明显,但是作为鬼的酒吞童子能够感觉到,绵津少童肩膀上的伤口正在痊愈

他大声笑着:“都想要抢夺鲛是有理由的啊”

“是吧”用力按着流血的伤口,在酒吞童子巨大的鬼爪伸过来之前,绵津少童说道,“酒坊尊阎魔,停下”

无法使用奥术,没有能力庇护自己,所以在漫长的时间里绵津少童多少学习过一些方术咒术之类的东西虽然并不怎么­精­通,但总有一些用处

曾经让酒吞童子喝下过血,又得知他的真名,于是下了咒

这是非常厉害的咒

但是在绵津少童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酒吞童子并没有停下来

挥舞着锐爪,大笑着,用手指把绵津少童钉在地上

“啊——”

即使是绵津少童也露出了痛苦而诧异的神情

腹部被酒吞童子的手洞穿了血液从伤口涌出

“被绵津小看了,我很不高兴呢”酒吞童子垂下头,舔开绵津少童肩膀上刚刚长出来的­嫩­红­色­的­肉­,啜饮着绵津少童的血液,“真是不错啊”他再一次感慨着

忍耐着疼痛,绵津少童抓着酒吞童子的手腕,用力把他的手拔出去

“……的确……是我太自大了”

“所以就算被我吃掉也没有怨言了吧”酒吞童子笑眯眯地说

用那张鬼面做出这样的神情实在是可怕!

“……还是,有的呢……”绵津少童也笑着,“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完,说不定会这样成为鬼呢”

“咦?绵津也能够成为鬼吗?”

以前曾经说过‘没有执著的东西,我是无法成为鬼’的话,所以酒吞童子左右打量着绵津少童

“连执着的东西都有了啊”

“有了一点吧”

“啊啊”酒吞童子坐回地上,抱着手臂,看起来很不高兴“有了执着的东西,万一吃掉你之后,你真的变成鬼,以后还是要天天打交道,不是很讨厌吗?”

血液还在流淌着绵津少童摊开四肢躺在地上

酒吞童子身上的恶念已经消退了——鬼,正是这样任­性­的存在啊

“酒吞大人嫌弃我呢,想起来真是寂寞”

“那是当然的吧,对我下了咒,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

“呵……”绵津少童笑着闭上眼睛“不是有机会逃开的吗?”

“都说了万一你变成鬼怎么办”

“唔”

他闭着眼睛,似乎就那样睡着了

酒吞童子凑过去按着他的伤口,他也只是稍微皱起眉头

血­肉­以可见的速度愈合生长着,也没有过去过久,白白的肌肤重新覆盖住受伤的地方

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真不愧是鲛啊

酒吞童子把绵津少童抱起来

绵津少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还被血液浸得湿透,索­性­就被酒吞童子一口气都撕掉了

“喂,再不醒来的话会发生什么可就不知道了啊”

睡着的绵津少童忽然握住酒吞童子的手:“酒吞大人,恶作剧的话就请饶了我吧”

他拾起一片坠落枝头的青翠叶片,叶片变化成一件衣衫,被他披在身上

“因为大人的任­性­所以没有力气走动了,就请大人带我去一个地方吧”

“谁管你啊”

虽然这样说,酒吞童子还是抱着绵津少童走起来了

所要去的地方,当然是白樱之院

白樱之院里,乌鸦丸寻找着茨木

火焰燃烧的羽翼划过夜空,他在 ... [,]

(明星与白月的夜幕下不吞旋

没有

哪里都没有茨木的身影

鼻子闻不到他的气息,眼睛也看不到他的踪迹

逃走了吗?

可恶!

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

乌鸦丸烦躁而恼怒地摸着自己头顶的角两对红­色­的眼珠子不停打着转

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这只乌鸦的妖魔愤怒地挥舞着翅膀,烈焰就从他的翅膀上落到庭院中炽热的火焰点着了庭院中的草木,过了一会儿房子也燃烧起来了

是由石头,木头,还有钢铁铸成的院落,燃烧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不过没有用多久钢铁就化作铁汁滴答滴答地淌下

虽然看不见茨木的身影,但是乌鸦丸有种感觉,茨木还在这里

可恶,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躲了起来!但是只要把这个地方毁掉的话也活不下去了吧

乌鸦丸发出粗噶的笑声

火焰燃烧得更加热烈了

“了不起,连我都觉得热得受不了呢”

抱着绵津少童的酒吞童子盘腿坐在院落依附的山岩上

“喂,真的不用去救人吗?你的那个童子可是要被烧死了啊”

“不会的”

绵津少童冷静地说

虽然乌鸦丸并没有看到,但茨木确实就在院子里

不久前茨木因为过于悲伤而倒在明辉殿外面,身上的伤口开裂,是乌鸦丸把他带回来的为他重新处理了伤口,仔细包扎起来,然后放在寝具上盖好被子

离开的时候因为听到茨木口中说着胡话,想必是做了噩梦,所以就为他点了一盏灯

是那盏在灯芯中加入了宝石粉末,乌鸦丸特地做给茨木的灯

跟绵津少童下棋的那一天茨木点燃的正是这盏灯

明净的蓝光就像是海水流动,茨木最近噩梦连连,但是点着这盏灯的话就会平静一些

在炽烈的眼光中,蓝­色­的灯光轻柔地摇曳着

看起来那样纤细薄弱,但是火焰挨上这道蓝光的时候就像是真的触碰到海潮一样熄灭了倾倒的梁柱也没有能够穿透光幕,沿着蓝­色­光芒的边缘滑开

可怕的烈焰中茨木在蓝­色­的光芒里沉睡着

眉峰虽然深蹙,但是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哦?不是很有趣吗?”酒吞童子看着那奇特的光芒推推绵津少童“那个东西是乌鸦丸对你那个童子的守护之心吧?”

“嗯”

绵津少童将手拢在袖子里

带着猛烈热度的风把他翠绿­色­的袍子还有缎子般的黑发卷起

那蓝­色­的光焰正是乌鸦丸对茨木的守护之心非常纤细,但却坚定地与怒火对峙这说明即使在被怒火控制失去理智的现在,在他内心的深处并不消茨木受到伤害非常矛盾,所以乌鸦丸看起来十分痛苦

鬼是因为执念而生的解开执念的话鬼就会消失乌鸦丸和茨木之间发生过什么,但绵津少童只能从与茨木与乌鸦丸的相处中探知到一点他原本应该谨慎细心地慢慢探知,然后在十足把握的时候引导茨木与乌鸦丸回忆起过去诱使他们解开心结,消除恶鬼——这才是稳当安全的做法

但是绵津少童不愿意再等待更多时间了

得知茨木对自己情感的那一瞬间,他没有办法在茨木身边继续生活下去

从挑战白山主的时候用危险的方法使金熊童子的面具碎裂开始,绵津少童就处于紧张焦躁的情绪中

这个夜晚也故意刺激了攀花殿前来接着又故意令乌鸦丸回忆起自己死时候的事情,这些都是非常危险的

自从前往茨木所在的村庄将茨木带走开始,无数年中绵津少童就在一点点地揭开铁铸之城的巨大谜题他从未焦急,一直以来按照自己的步调行事

而现在……

化身金熊童子的早良亲王勉强算是脱离了对藤原种继的苦恋的束缚,使得藤原种继与桓武天皇得以前往黄泉重要的“卵”也拿到了但早良亲王对无面男所产生的恋爱情绪是在绵津少童计划之外的本来应该用更加平和的方式引导,而不是在早良亲王心中划下这样鲜明的形象

在攀花殿身上的尝试也失败了……应该是要等攀花殿慢慢克服恐惧,然后自己出门寻找,但是最终还是急切地引她出来结果是攀花殿即使进入了明辉殿,双眼也无法看见酒吞童子

甚至连对酒吞童子的咒也失效了叫了他的真名,但却无法控制他——到底是为什么绵津少童还没有时间去思索酒吞童子的行为实在怪异,绵津少童觉得他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而现在……

绵津少童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这个美貌的男人双眼并不能看见任何东西,他是以一种与常人不同的“视力”在感知在这样的视力中,他所看见的世界要更加接近本源

乌鸦丸身上两种矛盾的情绪在绵津少童脑海中激烈翻滚着

如果乌鸦丸的怒火最终压倒他心中仅存的情意,那么即使会再次体会到那种疼痛,绵津少童也决定用“奥术”相救

——是因为我自大又任­性­,才让他们……

“咦?流血了呢”酒吞童子忽然握住绵津少童的手,然后凑到绵津少童的面颊边“原来是很紧张吗?真是少见”

他搂着绵津少童的腰,然后伸出舌头在绵津少童的嘴­唇­上舔着

有一种甜甜的,略微带着腥气的味道

是绵津少童的血

因为太过担忧,不知不觉咬破了嘴­唇­

绵津少童抬起手将血液擦掉只是这么一小段时间,嘴­唇­上的伤口就愈合了

酒吞童子又捉起他的手指来舔

“你的心底有了执念,也许会成为鬼的事现在我相信了”

“嗯”不再掩饰绵津少童皱着眉,全副­精­力都投注在火光冲天的院落里

乌鸦丸仍旧疯狂地制造着火焰

而守护着茨木的蓝­色­光焰也十分稳定

天空已经开始渐渐发亮了

不知道双方还要持续多久

酒吞童子无趣地把目光转回绵津少童身上

“啊艾但是感觉上­性­格比以前更加讨厌了啊笑眯眯的样子真是可恨,但现在的反应更加无趣喂,如果不搭理我的话,我会生气呢”

这样说的时候酒吞童子捏住绵津少童的下颌,然后凑过去咬住他的嘴­唇­用力地亲吻起来

使用了奥术,疼痛只是略微缓解,实在没有力气推开对方绵津少童略微表达了抗拒的意思但是被酒吞童子无视之后就只好等他自己停下来了

“真是无聊啊绵津,来做些有意思的事情吧”

... [,]

“这种时候……”绵津少童无可奈何地看着酒吞童子

如今没有办法再控制这个鬼

激烈的反抗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绵津少童叹了口气:“不能等到之后吗?想要捉弄我也请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再说……唔……”

“不行”酒吞童子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下这次并没有咬破肌肤只是刚刚痊愈的地方非常敏感,让绵津少童发出闷哼“等到你恢复之后我就没机会得手了等一下帮你保护茨木总行的吧绵津不是说旅途寂寞的时候也会接纳一两次露水恋情吗?我艾除去别的不说,对绵津你的这张脸非常喜欢,绵津也并不讨厌我吧”

不讨厌跟喜欢是两件不同的事情

虽然酒吞童子说的没错,只要并不讨厌,他的确很少拒绝别人的求欢

但是在距离茨木这样近的地方并没有那样的心情

茨木注意不到这里,乌鸦丸也注意不到这里,没有必要演戏给他们看

绵津少童并不想要做那件事

“都说我被你迷住了,甚至都自愿向你献身呢真是的,居然出现这样的传言,但是我其实连你的身体也没有好好触碰过,真是令人不快为你牺牲了这么多,怎么样,今天就让我把债务讨还吧”

“之后不行吗?”绵津少童问道,“之后我愿意满足你”

“不行!绵津的话我不愿意相信”

“……这种事我是不会说谎的,没有必要”露出可怜的或者请求的神情的话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所以绵津少童十分认真严肃

“就是要在你不愿意的时候才更加有趣”

“……”知道没有办法说服这只恶鬼,绵津少童把头转回对着院子的方向,身体放松下来不再抗拒:“随便吧”

90童子【27】

( 不会抗拒但是也不会迎合——绵津少童采取的是这样的策略

“这种战略在我这里行不通呢”酒吞童子凑到绵津少童耳边说,“因为绵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实在太清楚了,所以绵津露出这样的神情反而会觉得尤为可爱啊”

“到底要怎么样……”

“到底要怎么样呢?”

酒吞童子伸出舌头先是在透明蝶翼一般的耳鳍上舔了舔然后整个含进嘴里

这是鲛尤为敏感的地方

果然舌头才只是稍微动了动绵津少童的身体就马上颤抖起来

抿着嘴­唇­,发出细微的喘息声,但是很快被压抑下去

酒吞童子把绵津少童披在身上的袍子拉开,然后用手指抚摸着光洁的皮肤他自然深谙此道,是个老手带着茧子的手指给身躯带去非晨烈的刺激虽然忍耐着但绵津少童还是从喉咙中发出了哼声

“要发出声音啊绵津很舒服吧,要告诉我啊”

“适可……而止吧……请不要太过分”

“那怎么行,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呢”

不顺应酒吞童子的心意只会让他更加得意

鬼的心情是难以捉摸的,与其跟他对着­干­然后刺激他做出不知道什么事情来,还不如顺从

绵津少童的心底怀抱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嘴里发出不再忍耐的声音

“嗯……很……舒服……”

“真敏感,像我想的那样呢鲛的身躯都是如此吗?”

“……只有我一个……哈啊……海中城只有我一个……所以,不知道……”

“真是寂寞呢”酒吞童子用舌头在绵津少童的耳蜗中旋转着无法形容那样的感觉,绵津少童的身体可怜地颤抖着,抬起腰部想要离开,又被他压了回来“真激烈啊”

手掌顺势爬上绵津少童白皙的胸口,然后伸出手指揉捻胸前红樱

“喂,”他曲起膝盖,“虽然很好看,别有风情,但我还是喜欢人的双腿艾能够变回来吧?”

绵津少童侧头喘息着,露出洁白纤细的颈子

“真抱歉……变不回来呢,唔……”

“那就没有办法了不过就算这样也能够让绵津你哭出来啊我可是很厉害的”他桀桀笑着,沿着绵津少童仰起的颈子舔了下去“喂,跟金熊那个家伙做过吧?”

“嗯……作为无面男,抱过他……”

“所以说绵津你最无情了对了,跟我说过要叫你梅利思安,这种时候就叫叫看吧”轻柔的气息在绵津少童耳边回荡着,酒吞童子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发音显得十分怪异,“梅利思安”

一边亲吻着他的手指,一边呼唤着

奇异的感觉升腾上来

这种时候交过这个名字的只有一个人

绵津少童闭起眼睛

渐渐地,天空变成了苍蓝­色­

月亮早已下落

星光也早就隐去

红日在山峦下跳动着

乌鸦丸所造出的火焰还在灼烈燃烧,房屋倾倒发出巨大的声响,但是铁铸之城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里

在噼噼啪啪的燃烧声,轰隆隆的倒塌声中,传出了冶艳的哀泣的声音

穿透热浪,浓郁的­色­香传来

昏睡的茨木忽然睁开眼睛坐起来

“绵津大人!”

他向四周寻找着,但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见大人的身影

面颊通红,嘴­唇­­干­裂,显然是发着烧想必视线也模糊了吧

茨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身处火海,只是慌张寻找着绵津少童的身影

终于,看见了

在院落所依附的山岩上,绵津少童­祼­|露着躯体被酒吞童子按在怀中

不断哀泣求饶,但是并没有被放过

“酒吞……请……啊——”

与其说欢愉,倒不如说是痛苦他流淌着泪水,皮肤也被咬破,血液蜿蜒在白皙的皮肤上,美丽又残酷

愤怒一瞬间就升腾起来了

“酒吞童子!”

他怒喝着,拖着沉重的身躯向那边走去

发出蓝焰的特制的灯被他踢倒了也没有在意

甚至穿入火场也没有在意

茨木的眼中仅有绵津少童,心中仅有对酒吞童子产生的怒火

即使被抛弃,即使见过那样的事,但是在茨木心中绵津少童仍旧那样光辉

那样温柔的绵津大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被这样对待!

他并没有看到,就在身后,一直舞动着火焰巨翼在空中盘旋的乌鸦丸怨恨地瞪着他冲了过来

“茨木……唔……”绵津少童抓着酒吞童子的手腕,试图从他怀中脱开

酒吞童子紧紧地箍住他

“不要动”

他捂住绵津少童的嘴

“也不要说话成为了鬼,了解鬼的人是我,所以你只要看着就好了”

他洋洋得意地抚摸着绵津少童,并且不顾他的抗拒与挣扎亲吻着他,极力地撩拨着走来的茨木的怒火

一瞬间,乌鸦丸已经到了茨木的身后,他扑向茨木,然后火光将两人一起吞噬了

“茨木!”

绵津少童挣脱酒吞童子,美丽如同少女的纤细手指在空气中书写下玄奥符文浓郁的水的气息从其中传来,但是下一刻施法再次被酒吞童子打断

“喂,都说不要动了啊”酒吞童子牢牢抓住绵津少童的手腕,“你看”

看不见

眼睛看不见

无论是哪一种情绪都比别人要浅爆再激烈也无法保持太久

这样的绵津少童少有地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眼睛无法看见通过独有的方式,只能够看见那个地方怒焰翻滚着

受伤了吗

茨木和乌鸦丸

这样的时刻,无法分心去做伪装朦胧星夜般美丽的眼睛不再灵动,显露出盲眼者的呆滞与无措

酒吞童子看着他,忽然笑了

“原来是这样,绵津的秘密我又知道了一样”

他搂着绵津少童纤细的腰肢,扣住他发冷汗湿的手指,说起了毫不相关的话题:“茨木和乌鸦丸一起打败白山主的事让我感到奇怪,所以就仔细问了在场的人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一个也没有,但是零零碎碎地大概拼凑出来一点真相说是两个人一起变成了厉害的家伙,艾就像现在这样吧”

他握着绵津少童的手,指引他的手指在空气中画着图案

庞大的身躯,头上长着角 ... [,]

(,画出的是鬼

“好厉害!两个人靠在一起变成了这种东西,所以才能打败白山主吧”

“他们……”

“合体哦!”

奇怪的说法绵津少童已经平静下来,他可以“看见”在那团蓬勃的怒火中,生命的脉动融为一体

成为同一个人

在打败白山主的时候绵津少童也感受到过

强烈的情感令乌鸦丸跟茨木不分彼此

现在是滔天怒焰,而白山主的时候是……

——是在为我忧心

下意识曲起手指像是要握住什么

无论是哪一种情绪都比别人要浅爆再激烈也无法保持太久——这样的绵津少童将手放在自己左边胸口

“谢谢”

“谢谢的话倒不如……呐,绵津,双腿,能够变化出来的吧?”

因为风而泛起波澜的海涛已经停息

就像宁静的海面那样,绵津少童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他的嘴边噙着一丝细细的笑容:“现在不能呢”

“那就是说以后可以吧?变出双腿来之后再一起来做今天的事情吧?绵津也是喜欢的吧”

虽然还是坐在酒吞童子的膝上,倚靠在他的怀中,但是刚才所展现出来的妖冶风情已经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拢好衣襟之后,绵津少童握住酒吞童子不满意的手:“向大人请求过,如果能够等到以后的话我会好好满足的大人的,但是大人拒绝了啊”

“怎么能那样,你也知道是为了帮你的吧”

“所以内心觉得非常感激”

感激有什么用酒吞童子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不满地皱着眉

“以后没有了的话,不如现在多做一点吧”

抓住绵津少童的双腕按在头顶,酒吞童子把绵津少童压在地上:“不能做到最后的话,其它有趣的事情多做一点也好绵津哭泣起来的样子真是让人兴奋啊”

笑容没有改变

是像月光一般清洁端庄的微笑

绵津少童张开颜­色­浅淡的柔软嘴­唇­,说道:“心里有着恋慕的人,大人的眼睛还能够看见别人吗?”

“咦?”酒吞童子听到这个问题,桀桀大笑起来,“但是绵津不是能够变成藤原种继的样子吗?那样的话,绵津你变成那个人也是可以的吧?”

“哪个人呢?”

“你不是知道的吗?”

“大人不说出名字的话我是做不到的”

“是……”酒吞童子张开了口,但是本该说出的那个名字却无法说出来

绵津少童的眼睛无法看见酒吞童子的神情然而神情也会说谎,但掩藏在最深处的心情是无法伪装的

失去视力的绵津少童看见的是别人的真心

那是种痛苦又犹豫,自暴自弃的情感

按住双腕的手放松了力道

绵津少童将手腕抽出,然后翻身将酒吞童子带到了下方

“那就没有办法了,大人无法说出名字的话我什么都做不到啊”

他伸出手指在空气中画下玄奥的符文,符文没入他洁净宝石般的蓝­色­鱼尾中,折的功夫,鱼尾化作了修长白皙的人的双腿

绵津少童站起来

他所穿着的衣袍总是与常人并不相同

宽大的衣物遮盖住他美丽的躯体

酒吞童子伸展着四肢躺在地上像一只懒洋洋的野兽

“可恶,绵津你又骗我”

“刚才是没有办法变化,但现在忽然又可以了”

“嘁”酒吞童子将手臂枕到脑后,翘起双腿,望着重峦边缘喷薄而出的一轮红日

晨光拨开夜间的浓雾,降临在一片废墟的白樱之院中

那株白山樱,幸亏已经被绵津少童移载到枫之院中,否则在这样的火势中像是柴禾一般烧得一点不剩,实在可惜

晨光也自然照耀在院落正中,茨木与乌鸦丸缩在的位置

但那里既没有乌鸦丸也没有茨木,而是跪着一具庞大身躯

青­色­的皮肤,附着细细的鳞片

头上长着六对角

翻滚着血焰的红­色­眼睛

带有漆黑钢羽的巨翼在身后垂着

是巨大的鬼身,一望既可知拥有强悍无匹的力量,否则也不可能一举击败白山主

“十分相似呢”

绵津少童望着那个方向

力量跃动的线条描绘出鬼的样貌

他眼里所见的自然与常人不同,但是也并不妨碍看穿真相

“唔”酒吞童子漫不经心地回应着“总是想办法让我跟他亲近,还特地跟我说‘你不懂父母心’之类的话,绵津你不是早就猜出来了吗?”

咧开嘴,呲着尖锐的白牙,酒吞童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恶鬼

“那是我酒吞大人的孩子啊”

绵津少童在酒吞童子身边坐下来

双眼也对着那个方向

也许是秘密已经被堪破的缘故,不再伪装

星夜般朦胧的眼睛显得更加雾霭重重

晨辉照耀在他的身上

端庄的面庞发着光,就像神明一般美丽

不,就算是神明也不会有这等姿容的吧

“还以为你不会与他相认呢”

“不会与他相认哦”

酒吞童子的笑容十分恶劣

“对于鬼来说子嗣是没有必要的东西,否则也不会被我抛弃了吃掉子嗣的话可以得到更多的力量,反而是这样呢当初让他活下来,结果却被绵津带回来了真是可怜艾好不容易长大,但是被最喜欢的大人出卖了呢”

“如果确实如此的话也只能说是‘命运’了吧既然因为你才有机会来到世上,又没有办法回报这个恩德,那么献出自己的身体来为你增加力量也算是恰得其所的死法呢”

“确实,很常见呢”

酒吞童子坐起来,盘着腿,用手指摸着下巴

“绵津”

“是”

“果然还是来做那件事情吧这么一说就感到饿了,食欲的话与情|欲是相通的呢”

“茨木是不会愿意我为他做出这种牺牲的”

“真是沮丧,怎么能看成是牺牲呢是种享受才对吧”

绵津少童微笑着,在稀薄的晨光中像是一枚从枝头脱落的轻盈花瓣那样降到狼藉一片的院子

带着巨翼的鬼——明明没有意识,但却还是将头颅转了过来

“无论何时都会注视着大人你”,像是说着这样的话

... [,]

( “我会陪伴着你的”

纤细的身躯立在鬼的巨大身躯之侧,显得那样渺小但是庞大的鬼就像是找到了依靠那样,神情在一瞬间平静下来了

“放心地去吧”

(下章防盗)

91童子【28】

( 怒者心为戾气所奴

鬼,偏念执着,迷失沉沦

一瞬间绵津大人使人怜惜的身姿也好酒吞童子令人憎恶的恶相也好——都消失了

怒火像是绳索一样将他牢牢捆缚起来

一直以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被那种情感奴役趋势着,因为遇见了绵津大人才感到平静

这种时候才突然明白过来,是怨恨怒焰灼热,是从中而生的怨恨

听见乌鸦丸的声音

不喜欢那个人

不是因为那个人得到了绵津大人的喜爱才这样想

见到第一面的时候古怪的感觉就存在了

不喜欢那个人

不愿意亲近

但是又非常在意

听见乌鸦丸的声音之后,一刹那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也……这样愤怒啊

愤怒是联系

像白山主那个时候一样怒焰燃烧的两人合一了变成了鬼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虚无

好像要到什么地方去但是怎么都找不到道路

忽然,出现了一道光亮

“我会陪伴着你的,放心地去吧”

那扇门,就那样打开了

···

门打开了

这段日子一直都没有下过雨

一丝云也没有的天空蓝得让人绝望

母亲匆忙地回来,原本白皙美丽的肌肤因为烈日的缘故发红开裂

“茨木,快来吃”

是两块黑黑的糠饼

从六月开始就久持不下的暑热令生活变得很艰难

母亲原本是在附近一个家族中做照顾女公子的仆­妇­,但不久前这户人家一起离开当地出去躲避暑热了,工作也就没有了

纤细的母亲无法胜任田地里的工作,这下子两个人的生活来源彻底没有了

茨木平常可以去捡柴枝来买,或者抓鱼艾用陷阱捉一些野兔什么的但毕竟还只是个幼小的童子丰年的时候还好,这样炎热的时候,田地里春末栽上的秧苗都枯萎了,溪水也快要­干­涸,井水变得浑浊得不行,有人在外面挑水灌溉的时候忽然死去的传言也有不少已经露出灾年的预兆了,这种时候就算是大人也很难有所收获,更别说是茨木这样年幼的童子了

所以,即使只是两块黑黑的糠饼也十分宝贵

虽然饿得不行,但是茨木只是很小心地掰下一小块来

硬得嚼不动,然后又噎在了喉咙里

母亲忙把装着一点水的碗递过来

水是母亲从很远的地方用罐子带回来的,但是却非常苦涩

完全咽不下去,但是不能浪费,茨木最后还是强硬地让自己吞下了

痛苦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还有很多”

母亲把剩下的饼子都推了过来

茨木舔掉手上的饼渣,摇摇头

“已经饱了”

怎么可能会饱

吃下了一点东西之后,饿得更加厉害了好像要从肚子开始,自己把自己的这幅躯体吃掉这么瘦,就算全部吃掉也不会饱吧——茨木偶尔会陷入这样的妄想中

“母亲大人吃过了吗?”

“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给茨木的”

“真的已经饱了,留到明天吧,明天母亲就可以休息一天了”

关于吃过了或者吃饱了这些话,都是谎言但是谁都没有揭穿母亲把茨木抱在怀里

“如果饱了的话就早一点去睡吧”

明天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食物明明知道茨木是在说谎,但母亲还是将剩下的糠饼收了起来

这以后,每过两三天,母亲就能够拿回两块糠饼来吃不饱,但是也不至于饿死母亲到底是去做什么工作茨木完全不知道渐渐地有些传言传来

“就是流莺啊”

“是吗?真是下流的工作”

“带着那么小的孩子没有办法吧”

“这种世道”

流莺是什么茨木并不知道

但一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有一天,鼓起勇气问了出来,结果被严厉地告诫不准再询问这件事

那样年幼的茨木,对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十分好奇,但是担忧的心情更加超过所以有一天就偷偷跟去了

是噩梦

那样温柔美丽的母亲,纤细的身体被粗糙的男人按压着,发出痛苦求饶的声音茨木尖叫了起来

那样害怕,那样愤怒

母亲挣扎起来,但是被男人推倒了撞到了桌子,鲜血流下来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茨木一口气冲上去咬住那个男人的脖子

小小的身体好几次被甩掉,身上的骨头也断了好几根,但茨木就像发狂的野兽一样无论被甩开多少次都还是冲过去

中间母亲醒了过来,举起凳子砸向那个男人的头,一下又一下地,那个男人就那样死去了

可怕的死法

脑袋凹陷

眼睛恐怖地突出着

茨木向满脸血污的母亲爬过去

母亲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然后用力地,用力地抱住他,哭泣起来

身体十分疼痛

骨头断裂的地方更加疼痛

但是茨木一声也没有吭,埋在母亲纤细的怀抱里,一起哭泣起来

那一天下起了雨来

雷声滚滚地,但是雨却十分细小

即使是这样细小的雨也足够让人感到喜悦了

茨木知道是母亲把自己背了回去

下着雨,伏在母亲的背上,茨木一直还是在哭泣着觉得这样令人感到高兴的雨也十分可怕

那之后的记忆变得很模糊

伤口是怎么好的,母亲又去做了什么工作才有钱为自己请医生,这些茨木都不知道

杀了人,如果被发现的话就不好了

如果被发现的话就说是自己杀的,就说跟母亲没有关系

每天晚上都做着母亲被抓走这样的噩梦,一闭上眼睛看见的就是死去的男人那张可怕的脸

有一天,模模糊糊地忽然听说那个男人死去的那间房子在那一晚打雷的时候被劈中了,在细细的雨水中燃烧起来,什么都不仕

感到高兴也感到害怕,但是无论如何噩梦终于不再做了

但是情况并没有变好

那天下过雨之后,虽然之后的几个月中66续续也下了几场雨,但那 ... [,]

(一年的旱情已经确定了

河水都­干­枯,喝的水必须从很远的山里带回来,坚持不住离开这里的人有很多,死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奇迹般地,茨木和母亲活下来了

白天的时候茨木都会紧紧跟着母亲

母亲再也没有出去工作过

在家里,最远的时候也只是出去打水而已,平常就一起拾一些柴禾,或者捡草来修补屋顶

家里面的粮食早就已经没有了,钱也没有了,每天吃的是老鼠或者鸟类这样的动物渐渐地这样的动物也捕捉不到,饿得不行就开始吃能够找到的野草,石头底下的虫子

饥荒已经蔓延起来了,后来连这些也找不到

茨木以为就要这样饿死了

第二天,在土屋的灶间传来了让人流泪的香味还以为是做梦,结果过了一会儿母亲就捧着食物进来了

是兔子汤

很浓的汤

茨木一边哭一边把这些食物吃了下去

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挨饿过虚弱的身体再次变得健康起来了

说起来很奇怪,雨水也变得频繁起来

并不足以让庄稼成活,就好像计算过那样,总是让唯一的水源保持着不会­干­涸,恰好能够提供雨水的状态

生活辛苦,但是比死掉已经好了太多了

但是这样的生活让茨木越来越感到疑惑

那些食物是从哪里来的呢?

白天母亲仍旧跟自己在一起,夜晚也是一起入睡的,根本没有办法出去找食物而且附近的食物早就没有了,别人都搬走去逃荒,只有母亲说,他们是无法离开的

就算离开也不一定能够活下去,茨木知道这一点只要跟母亲在一起就好了,就算是死去也没有关系

——食物的出现实在太过离奇但是茨木不敢问

害怕又知道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是那个年纪的茨木,那样幼鞋好奇心产生之后就无法消减,担忧的心情更胜再一次地,他没有听母亲的告诫,打开了存放食物的缸

里面是死掉的各种野兽

像是被什么咬死的,尸身看起来非常­干­瘪,是血液——血液都被吸尽了

茨木倒是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更加好奇了

这些东西,只可能是自己睡着的时候母亲去找来的吧?

那天晚上开始茨木就努力锻炼自己不睡觉但是无论白天睡了多少,晚上一到时间马上就困倦起来了

苦苦思索着原因,有一天晚上偷偷用刀子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想着用疼痛来驱逐睡意,但是最终还是睡着了

不过睡着之后,忽然觉得有什么在舔着自己的伤口

感到火辣辣地,一会儿又马上变得凉爽,茨木一下子惊醒,发现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母亲不在,地上有一道奇怪的痕迹,茨木追了出去

他看见的是一条巨蛇

比他的身体更加粗壮,有着洁白的鳞片,在夜晚像是明月那样发着光

蛇向林子的方向滑去,进入了深处尾巴不住敲打着,很快就有野兽受到惊吓跑了出来

跑出来的野兽很快就被巨蛇咬住吸­干­了血,堆在一起,然后全部含在嘴里带回来

回来的一路上巨蛇用尾巴清扫掉留下的痕迹

——这些当然不是一天里面就完全弄清楚的

第一个夜晚在中途醒来之后,后来的每一天都能够在半夜醒来

他毕竟太过幼鞋很多次都没有办法跟上巨蛇,最后只好自己先跑回来

有一次他看见巨蛇仰着头,在林子对着天空发出嘶嘶的声音然后雷光突然从巨蛇的口中喷出来

很快地就下起了雨

茨木这才知道,那些仿佛计算好的雨是白蛇造成的

白蛇出现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白蛇捕获的猎物会出现在家里,茨木无比确定,白蛇就是母亲

这一次他没有把自己发现了母亲秘密的事情说出来

每天夜晚暗暗地守护着母亲,茨木不再感到害怕

母亲没有去做可怕的工作,无论母亲变成什么样子,茨木都一样仰慕

只是茨木也发现了,每次雨水降下之后母亲就会变成非抽弱有一天,终于病倒了

怎么也叫不醒,很快虚弱下去,眼看就要死去

家里储存的食物被茨木卖掉,换了钱去请医生来,但是用了各种方法都没有办法把母亲唤醒

——已经没有办法了

从医生的眼中看见了这样的回答

不……怎么行没有母亲的话……没有了母亲的话……

茨木觉得自己也快要死去了

那一个瞬间,他忽然想到了血

巨大的白蛇每天晚上不是要饮下血吗?

如果饮下血的话说不定会好转吧!

茨木四处寻找着,老鼠,兔子,鸟类——但是怎么都找不到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两只乌鸦

兴奋地用弹弓打下来之后茨木割开乌鸦的喉咙,将血收集到罐子里这下子不仅仅是母亲需要的血液,连自己的食物也有了

就是在这时候,听到了雏鸟的叫声

原来在不远的树上有着这一对乌鸦的巢

里面有七八只幼鸟,喙还十分幼软,羽毛也稀稀疏疏,对着死去的父母的方向哀哀地叫着想到自己的母亲,茨木怎么都没有办法再将两只死去的乌鸦当做食物带回去,于是就埋在了地下

茨木向乌鸦磕着头:“对不起!没有食物,我很快也会死去,等我把这些给母亲带回去就用­性­命来给你们赔罪!”

之后茨木没有再去寻找兽类或者鸟类他将自己的血液与乌鸦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给母亲饮下

很快就见效了

母亲苍白的面孔变得红润美丽,许多天都没有张开的眼睑终于打开了

然而没有拥抱也没有赞许,母亲推搡着他:“你做了什么!你把自己的血给我了!你做了什么!”

那是第一次,母亲在茨木的面前化蛇

皮肤上长出鳞片,痛苦地扭动着,但最后并没有成功

母亲变成了像是人又不是人的怪物

但是茨木并不害怕

只要母亲活着就好了,只要母亲活着,无论母亲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害怕

但是即使很努力地掩藏母亲的异样,很快地,母亲的怪异还是把村子里还剩下的人引过来了

“是报应啊因为村子里住着这样的怪物,所以才不下雨了啊”

“曾经做过流莺,品德败坏!”

“那段日子只有她家有食 ... [,]

(物,果然是因为妖魔吧!”

村子里的人举着柴刀锄头与木棍过来了

住手啊如果没有母亲的话你们早就死掉了!目前是因为给你们降雨最后才变成这样的啊

——但是无论怎么喊叫与祈求都没有用处

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听他的话

那些人脸上恐惧的表情渐渐扭曲了

长久以来对艰辛生活的怨愤,对死去人的思念,对死亡的恐惧变化成了狂热的暴虐情绪无论什么都好,给这一切找一个罪魁祸首

让那个人承碘份罪孽,心里就不会感到这么痛苦

茨木从他们的脸上看见了这样的想法

他扑过去想要保护母亲,但是被一把甩开了

“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也一定是妖魔吧!”

最后的记忆是这些人向自己与母亲举起手中的武器

疼痛,恐惧,愤怒——这些情感都模糊不清了

茨木再次醒来的时候失去了那之后的一切记忆

他醒来的时候,无论是母亲,村人,还是这个村庄——什么都不见了

只剩下他一个

天空下起了雨

是久违的,应该让人感到喜悦的雨,但是茨木只感到痛苦

——是报应吧!

——我做错了什么!

——母亲做错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

茨木在雨中大声喊叫着,那样痛苦,但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对了,这是报应

他跑到埋葬着乌鸦的那棵树下,用力地撞了上去

——我来履行约定,我这条命请拿去吧

血液流淌下来,疼痛无比清晰

可是茨木并没有死

电光闪烁着,他看向枝头的乌鸦巢­茓­

在雷电点亮夜空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巢­茓­中唯一的一只雏鸟

那样弱鞋羽毛也没有长齐,就在巢­茓­中向他扑动着翅膀

“……好可怜,只有你还活着吗”这样说着,茨木把这只乌鸦从巢­茓­中取出来放在了怀里“既然我没有死,那么就由我来把你养大吧等你长大之后,这条­性­命再给你”

92童子【29】

( 父母凄惨死去的事吃下血亲尸体的事,被活活饿死灵魂忍受炙烤之苦的事,之后变成鬼的事……一件件地在乌鸦丸脑海中翻滚着

怒火无法熄灭

然后终于发现了那个人

茨木——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要向他复仇!

像是锁链一般这样的心情将两人束缚在一起然后合而唯一了

是无法描述的状态一瞬间,自己的人生与茨木的人生混杂在了一起

感受到了从茨木身上传来的情感

那个炽热的岁月中,遭受痛苦的并不只是自己

作为凶手的茨木也失去了母亲

强大的悲伤与痛苦冲击着乌鸦丸

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感情,但是却强迫他全部吸纳下去

对茨木的仇恨与对茨木的同情怜惜在他心里一起剧烈挣动着,像是要发疯那样乌鸦丸发出痛苦的哀嚎

不这个人是杀死父母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元凶啊

即使有更多的理由难道就要原谅他吗?!

这个曾经说过要用­性­命来赔偿啊

但这样一切就能够变回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吗?!

不要这样……不要……为什么非要是我不可,让我好好地怨恨他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感受他的人生不可!

那一瞬间,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

像是夜晚散发辉光的灯火那样鲜明

“我会陪伴着你的,放心地去吧”

那双手伸了过来

——那双手伸了过来

“……好可怜,只有你还活着吗”

早已经死去,因为怨恨的缘故无法脱离身体,日日受着炙烤最后变成­干­涸的尸首的乌鸦蜷缩在那个童子的掌心里

不,在那个时候,与其说是憎恨,倒不是是害怕更加浓烈

毕竟是什么都还没有经历过的幼小的雏鸟,看见父母死去,吃下同胞的血­肉­,不愿意离开巢­茓­其实只有一个理由而已

害怕死去害怕只有自己害怕外面的世界

令他变成鬼的东西,最初并不是仇恨,而是恐惧

“就叫你乌鸦丸吧”

下着雨

十分猛烈的,使人害怕的雨

像是铁丸一般,落在身上会感到疼痛

天气不再那样炙热了,然而寒冷也如此可怕

所以那双伸过来的手显得如此温暖

是温暖,并非灼热

一瞬间,雏鸦被这样的温度吸引了

将这个幼小的鬼贴在自己的胸口,童子是这样说的:“在你长大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在你长大之后,这条­性­命就交给你”

贴着他的胸口,可以听到那温暖的心跳的声音

——你是……

“我叫茨木哦”

——茨木……

贪恋着那样的温度与呵护珍宝般的温柔,雏鸟蜷缩在童子的胸口

——跟你走……

于是,带着乌鸦丸,童子离开了荒废的村庄

幼小的童子带着雏鸟,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安全离开故土,漂泊至他乡的然而每每遇见险阻的时候都奇迹般地安然度过了

无论多么危险的时刻,童子永远都将乌鸦丸放在衣中位于胸口的位置像是保护自己的­性­命般保护着

“喂,听说乌鸦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呢”

路过溪水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什么东西在闪着光,叫做茨木的童子把乌鸦丸放在用草叶编织的临时的巢中,然后挽起裤脚:“好好在这里不要乱跑哦”

水中,是一枚被称为猫睛石的名贵宝石

应该是从上游的某个地方被冲下的吧

之前下过不小的雨,附近的水都涨起来了,猫睛石就在一堆一起冲下的木头堆里

取来宝石的时候被尖锐的木枝划破手臂,脚上也被石头磕蹭出了血,但茨木却无比喜悦地向乌鸦丸挥着手臂:“喂!我取到了!”

是没有打磨过的原石不过也许是水流的作用显露出特别光洁闪耀的一个面,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能够被发现

乌鸦丸将宝石抓在小小的脚爪中,没有抓牢,宝石滚开了

发出嘎嘎的叫声追了过去,茨木看着他高兴地笑了起来

“乌鸦丸喜欢吧,真是太好了”

——喜欢……

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喜欢猫睛石,但是更喜欢温暖的茨木,更喜欢茨木的笑容

——喜欢……

扑棱着翅膀,但是枯朽的原本也只长出一层绒羽的弱小翅膀根本无法带动他飞行乌鸦丸跌跌撞撞地向茨木移动过去

“小心啊”

摔下临时的巢­茓­之前就被那双粗糙但是温暖的手接住

——茨木……

“我在这里哦,乌鸦丸长大之前我一直都在这里这条命是乌鸦丸的只有乌鸦丸可以拿走”

——茨木……

茨木把乌鸦丸捧起来,面颊在这具已经枯朽的雏鸟的尸身上蹭动着

“我在这里哦”

化作鬼的雏鸟伸出缺了一根爪指的足,抓着茨木的手指

——要一直在我身边……

失去了父母的童子与雏鸦之鬼

在愤怒与恐惧中挣扎的童子与雏鸦之鬼

被仇恨维系着——却对彼此产生了依赖与眷恋的情感

是好还是坏呢?

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也无法互相信任

心怀怨恨与恐惧的家伙不知道有多少,怨恨与恐惧积累得太深的时候,就像是一起要杀死茨木的母亲那个时候一样,将这份怨恨与恐惧发泄到别人身上

幼小的童子,雏鸦之鬼,在这样的世道要如何生存呢

那个夜晚,茨木燃起一堆篝火,然后将为乌鸦丸编织的草蔓的巢­茓­拢在手臂之间,以互相依偎的形态睡去了

深浓的夜中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的兽瞳从黑暗中挤了出来

传说猫睛石这样名贵的宝石中寄托着妖力,对于妖魔来说是不可多得的补品,所以林地中的妖魔就被它吸引来了

是一场恶战

前来的虽然并不是什么大妖怪,但对手毕竟只是幼小的童子与帮不上忙的鸦鬼罢了,于是抢走了宝石一口吞下之后,咽不下被童子用火灼伤了皮毛这口气,妖魔将乌鸦丸从草编的巢­茓­中抢走了

“乌鸦丸!”

外表看上去只是几 ... [,]

(乎腐朽的雏鸦的身体,但是妖魔看出其中寄托的鬼

“虽然鞋也勉强能够被当做食物看待呢”

妖魔与妖魔互相吞噬可以得到力量

抢走了猫睛石的妖魔将乌鸦丸咬在齿间

“跪下来赔罪的话就原谅他”

茨木这样做了之后,妖魔又说:“磕头吧,用力地磕头就原谅他”

额头磕出血来

妖魔又说道:“童子的­肉­倒是鲜美呢,虽然也太瘦小了一点,但是要比鸦尸好吃多了怎么样,用你的­肉­来换这只乌鸦的­肉­吧”

没有匕首乌鸦丸用牙齿咬下自己的­肉­递到妖魔的嘴边

奄奄一息的童子还在不停地磕着头:“请把他还给我,请把乌鸦丸还给我”

妖魔大笑着:“骗你的呢!”

把童子的­肉­与雏鸦的鬼一起吞进了肚子,妖魔拎起茨木:“对一只鬼居然这样看重呢,就让你们一起死吧!”

“乌鸦丸!”

一瞬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童子小小的身躯忽然涨大,撑破了衣服

他的头上长了角,眼睛血红,有着青­色­的皮肤

手上长着鳞片和尖锐的长甲

这双手将诧异的妖魔一把抓赚然后撕成了两半

“乌鸦丸,乌鸦丸……”据说­阴­间前来的鬼都有着红­色­的双目,这样的鬼能够号令百鬼,被称为阎魔

他从内脏中找到了雏鸦之鬼

“乌鸦丸”他呜呜地哭泣着,“醒来呀,乌鸦丸”

能够号令百鬼的阎魔呜呜地哭泣着

“乌鸦丸……”

巨大的鬼爪会误伤,双手变成了原本的样子嚼下自己的­肉­,然后将­肉­糜送到乌鸦丸的口中

雏鸦的鬼终于有了反应,吃下了与身体不相符的体积的食物

阎魔就这样一边咬下自己的­肉­喂给乌鸦丸,一边将被自己杀死的妖魔的尸体吃掉吃掉妖魔的­肉­的时候伤痕累累的身体上那些可怕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了然后再一次地,咬下自己的­肉­送进乌鸦丸的口中

“乌鸦丸,乌鸦丸……”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仍旧在哭泣着

毕竟只是幼童而已

那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奄奄一息的童子被一对夫­妇­发现然后捡回了家

身上的伤口实在可怕,应该是遇见了什么野兽吧没有被吃掉真是万幸

童子的怀里藏着一只死去的雏鸦,手中则攥着一块石头

雏鸦的鬼普通的人类是看不见的同样地,也无法透过外面包裹的岩石看见里面名贵的宝石

因为即使在昏迷中童子也还是念着这两样东西,所以没有被丢掉,而是放到了童子的枕边

在夫­妇­的悉心照料下,终于,童子苏醒了

身上的伤口慢慢好转,令人喜悦

这对夫­妇­开设着医馆,那一天正是上山去采药

他们自己没有孩子,于是就决定收养这个童子

前来看诊的病人很多,于是夫­妇­收养了一个童子的事情就被传开了

童子自然就是茨木

十分懂事乖巧

养好身体之后,渐渐恢复了秀美的样子

毕竟他的母亲就是个纤细的美人呢

最初大家都十分喜爱茨木,给他送衣服以及玩耍的玩具,还有点心之类的,可是慢慢地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茨木一直留着雏鸦的尸身,怎么都不肯扔掉

乌鸦实在是不祥,更何况是死去的雏鸟

但是茨木每天夜里都捧着鸦尸入睡,有时候还能够听见他与鸦尸对话

什么我不会离开你,什么乌鸦丸没事真是太好了,还有我的­性­命是乌鸦丸的只有乌鸦丸可以拿去的话——实在恐怖!

非常不幸,这个地方虽然不像茨木的故乡那样遭受了非诚重的旱灾,但还是难免受到了影响

像是旱灾啦水灾啦之类的,发生之后瘟疫总是会伴随而来,据说就是名为“疫殁童子”的童子样貌的鬼造成的这种鬼的身边就跟着一只乌鸦

如此,没错,不正是与茨木跟乌鸦丸相符吗

而恰好,这个地区的瘟疫也正是茨木被收养后不久忽然发作起来的

所幸医馆的夫­妇­实在医术高明,也早就料到瘟疫会到来,所以做了很多措施,瘟疫的来势并不是那样凶猛但毕竟是瘟疫,因此死去的人也有

瘟疫发生开始就总是有人说着茨木的坏话要医馆的夫­妇­把这个不祥之子送走但这对夫­妇­是明理清廉的好人,知道瘟疫跟小小的童子是无关的,所以并没有听从

他们嘱咐茨木不要随意外出,茨木就高兴地每天跟乌鸦丸躲在院子里,谁也不去见

那一天,一户人家的儿子因为仗着自己身体好,所以疫病发作时为了省钱没有前来医馆,总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连续发了几天的高热,结果送到医馆的时候就丧命了

失去儿子的母亲在医馆中吵闹着,说是自己的孩子发病前跟茨木接触过那个童子,带着乌鸦的尸身,是不祥之子是因为跟他接触过,所以自己的儿子才会死去

这么一说,仔细想想的话果然是那样最早发病的人是一个货郎,因为受过医馆夫­妇­的恩惠,所以确实总是带着一些小东西来给茨木而别的人,数一数的话,跟茨木接触过的无一例外都生病了

医馆夫­妇­只好解释,货郎生病是因为他外出接触了生有疫病的人

“那么别人呢?”

“这个……毕竟是流疫的时候,谁生病都是有可能的”

“总要看一看才知道,如果是恶鬼的话就不能放过”这样说着,这些人闯进了医馆的园子里

茨木正在跟乌鸦丸对话

“好多了吧,乌鸦丸,渐渐好起来,我很高兴”

——茨木……

不会说话的乌鸦丸传达着这样的思绪

“吃下我的­肉­,果然乌鸦丸开始长大了呢”

——疼吗,茨木……

“没有关系的,我的命是属于乌鸦丸的啊”

是个可怕的景象

茨木用小刀子割下自己的­肉­塞进鸦尸的口中,­肉­块居然很快就真的消失了茨木喝着罐子里的什么东西,然后身上的伤口马上也愈合

抢过那只罐子在地上打碎之后,发现里面的是腥臭的血液

是茨木去猎来的妖魔的血液

前来这个村庄之后就发现外面徘徊着妖魔

茨木变成过阎魔之后就学会了变身的方法

村庄中流行的病症,说是疫铂实际上是妖魔为了侵占村庄而放出 ... [,]

(的瘴气的毒为了报答村庄的人们的善意,茨木每天晚上都会出去猎鬼

因为猎鬼的缘故身上沾染了一些瘴毒,跟他接触最多的人就难免先病倒了

但是这种事说出来也是不会有人相信的童子能够猎杀妖魔,那怎么可能没有人肯听茨木的解释

况且除了茨木喝的血之外,更加令人惊慌的是茨木手中雏鸦的尸身竟然没有腐烂,而且渐渐地还长出了光洁的羽毛

真是不得了了!

那是妖魔啊这个茨木,小小年纪便如此貌美聪慧,一定也是迷惑人心的妖魔啊

不,正是疫殁童子,就是那个疫殁童子吧!

这下子无论茨木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了

正像之前所说过的那样,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无法互相信任

心怀怨恨与恐惧的家伙不知道有多少,怨恨与恐惧积累得太深的时候,就会选择一个对象,然后将这份怨恨与恐惧发泄到那个人的身上

茨木,还有这个医馆中的这一对夫­妇­,就像茨木的母亲那样被选中了

为了保护村人而夜夜出去猎鬼的童子,救治过村人一直被尊敬着的医者,在这个扭曲的世道中,成为人心的祭品

一哄而上的村面在三人身上撒了盐,然后捆绑着送到了柴堆上雏鸦的尸体也一起扔了上去,然后点燃了火

被打晕的夫­妇­很快就因为灼痛醒了过来,哀嚎着,但是无人理会

“说是行医,但其实是在给恶鬼收集贡品吧!”

“没错,假装治铂但其实灾难都是他们带来的吧!”

在医馆夫­妇­凄厉的哀嚎声中,村人扭曲地大笑着

茨木沉默地未发一言

他无法说话

身为阎魔,被撒了盐,而且用木棍狠狠击打了头部,他比谁都伤得更重

炎炎灼烧着他的肌肤,那样疼痛,但是连喊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瞬间,乌鸦丸的情绪传递过去了

灼热,痛苦,活生生被曝晒的恐惧……

不想死……

不想茨木死……

不想一个人……

茨木挣断了绳索,将乌鸦丸踢出了火堆

之后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没有人注意那小小一团燃烧着的鸦尸,一位只是一块炭火罢了

但是茨木挣断了绳索的事实在可怕,村人纷纷拿起木棍或者锄头向茨木砸去

“你受了这样多的苦吗乌鸦丸……对不起,竟然不知道……”

“我……不想死……”

“还没有把乌鸦丸养大,我不想死……”

“这条命说好了是要给乌鸦丸的……”

“杀死了乌鸦丸的父母,要用这条命赔罪的……”

“对不起乌鸦丸,不想死……但是没有办法了吧……”

无法发出声音,但是这些话清晰无比地传递给了雏鸦之鬼

尖锐的嘎嘎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羽翼也燃烧的乌鸦丸忽然涨大了身躯

他原本只是弱小的雏鸦之鬼,但是吃过了阎魔的血­肉­,如今化出了妖魔的姿态

扇动着火焰的巨翼,他将燃烧的茨木一口吞下,然后将村庄焚烧­干­净

之后乌鸦丸失力地趴伏在地上

——茨木……

那样呼唤着

——茨木……

但是再也没有人回应了

93童子【30】

( 关于鲛这样的妖魔有着许多传说

身为不死之身凡人吃下鲛的血­肉­之后就能够成为不老不死的仙人——不尽如实也相差不远

受到神明的宠爱,拥有着神明一般无法逼视的容貌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容貌,相对于不老不死的身躯及珍贵的血­肉­来说过于孱弱的鲛之一族才能够继续存在着

据说这一族所拥有的是只要看见就不忍心下手屠戮的美貌

凡人所得到的鲛之血­肉­都为鲛亲手所赠也有传言说要在受到此等容貌蛊惑之前一口气斩下鲛的头颅来那美貌会如灰烬般即刻不见才能够狠下心来吞食鲛的血­肉­

然而,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人也好妖魔也好鬼物也好,所拥有的欲望并不是随便就可以抹消的想要永生不死的,这样的疯狂不能以无争的美貌来消除

鲛这样纤细珍贵的一族,要存活在这样的世道中自然有着自己的秘法

窥探人心之恶得来人心之善——这就是鲛

从仅有望月时升上海面的海中城而来的男人拥有惊世的美貌,本相为人身鱼尾,自称名为绵津少童

这个男人正是鲛

身负惊世之容颜的鲛跪坐在狼籍的焦土中微薄的晨光投注于朝露之上,使得空气泛出浅青­色­的光芒

珍珠在鲛的手指上旋转着

得来人心之善——是这样一种奥妙的术,将旁人心中柔软的情绪抽痊变成珍珠,然后吞食下腹

善是鲛的饵料

“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看起来还真是恶心”酒吞童子不愉快地蹲在一边,在坍塌的房屋下寻找着什么,“不是得重建了吗,之前的图纸是金熊那个家伙画的,现在要到哪里去找他啊”

“并不是夺走,因为这是越吃越多的东西”鲛浅笑着“原来是金熊大人的手笔,酒吞大人你格外珍惜吧”

“好歹我也是个城主,重建得乱七八糟的话会觉得丢脸吧”酒吞童子化作鬼身,将还在燃烧的木料搬起来砸下,火终于熄灭了“莫名其妙地把我拉去那么多天,最后还不是发疯了”

曾经在酒吞童子的陪伴下夜夜前往攀花殿的所在,从她梦中得来善,然后吃下腹中善,是像珍珠一样,将使人疼痛的东西一层层包裹,把那样东西变得美丽

吃下善的时候,攀花殿心中的核就重新­祼­|露出来了新的善会渐渐将那痛苦的核包裹起来,珍珠成熟的时候,被封存的东西会被它吸引,然后回归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失败了

“不,是我太着急了果实还未成熟就前去采摘,所以才如此苦涩但现在不会了”

把手上的珍珠吞服下去,被善所包裹的,是记忆

——看见了乌鸦丸和茨木的记忆

鲛抚摸着仍旧跪在地上,有着双翼的鬼

“辛苦了”

酒吞童子用手指捏着一盏灯

是那盏能够发出蓝焰的灯,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灌上灯油的话应该勉强还能够点燃

酒吞童子把灯丢开了

让他们自己来整理吧——出奇地,脸上露出了有着过于顽皮的孩子的父亲那样的神情

绵津少童笑起来

“吃掉自己的子嗣是迫不得已的吧”

“只有看起来好吃或者不好吃两种区别罢了”

“像什么样子的才算是好吃?”

“对于妖魔和鬼来说,污浊的恶念是美食,能够在身体里结出珍珠来的,实在连碰都不想碰”

——曾经生食貌美的姬君,饮下心怀爱怜的少女的鲜血,感觉上并不是那样的

“唔”绵津少童对酒吞童子的答案不置可否

所吃掉的都是那些无法压抑身体中属于鬼的血而无法存活下去的后代吧仅有欲念的话即使是鬼也会显得过分空洞,那样的子嗣是不可能成长的

——并不是没有父母心,而是这份心情与常人不同罢了

“对不起”

“什么啊”

绵津少童没有说话

因为是的所以才跟来守护的吧

茨木所经历过的事情,绵津少童是刚刚才知道的明白怒是契机,又知道茨木会因为“欺|凌”这种事愤怒,说明在茨木所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人其实一直在默默守护着吧

以言行来掩盖,剥除伪装才能够看见的真心,可贵又疼痛

但是对于绵津少童来说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到现在才发现他能够看穿人心,伪装是没有作用的,而作为鬼的酒吞童子在面对茨木的时候并没有流露过那样的情感,生疏又厌烦,过去绵津少童所看见的只有这个而已

一瞬间,绵津少童明白了什么

“大人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什么?”

“过去的事情,大人全部都知道吧?”

“就像春日樱,早良还有茨木跟乌鸦丸一样,过去事情早就全部忘记了”

“大人并没有成为鬼”

酒吞童子露出了你是在开玩笑吧这样的神情

绵津少童说道:“成为鬼的是酒坊尊阎魔,并不是伊吹春日彦”

用星夜般朦胧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人,绵津少童看见了他从紧绷到放松的情绪

“被你发现了啊”

从酒吞童子的身上,一个淡淡的人影显露了出来

像是晨雾一样飘渺,渐渐地显现出了五官

又不完全是人

腰腹以下拖着黑鳞的长尾,是蛇

神明以庇护之地当做名字是非常常见的庇护伊吹之地的神灵是蛇神的事绵津少童当然知晓

“伊吹春日彦大人”绵津少童跪伏行礼

人首蛇身的神明用虚幻的双手将绵津少童扶起来,握住他的双手

“只是被人所供奉的妖魔罢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明,你曾经说过而且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是无法苏醒的数年来沉睡在酒吞童子的躯壳中,力量渐渐失去,直到你让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才从昏梦中醒来今天你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才能出现”

“如果能够更早一点发现就好了,能够更早得到春日彦大人的提点的话无论是春日樱大人也好,茨木与乌鸦丸也好,都能够更早解脱吧大人跟酒坊尊之间也可以有个了结”

“亏你发现了呢”

“使春日樱大人恋慕明辉殿,然后再让明辉殿失踪,以此勾起春日樱大人的记忆将她引去明辉殿的时候她却无法看见酒吞大人的身形,那时候就觉得疑惑了因为叫了酒坊尊阎魔的名字,但是咒却没有起作用,所以才更加不解是大人在提醒我吧”

... [,]

“使你受伤,对不起因为阎魔抗拒我醒来,所以那个时候也控制不了自己”

绵津少童露出只是微末的小伤口罢了的神情

“那么,过去的事情就请听我说给你听吧”

“是”

最初要从酒坊尊这个姓氏说起

自古以来供奉神灵的家族会以供奉的职能作为姓氏在伊吹之地,所供奉的自然就是伊吹的山神

酒坊尊最初是酿造神酒的人

酿出的酒清香甜美,春日时­色­如春樱,夏日时­色­如碧玉,秋日时­色­如黄金,冬日来­色­如银霜,闻之即醉,是不可多得的佳酿

神明之间偶尔也开一些风雅的竞赛,像是竞宝这样有趣的事情当然不会缺少据说有一年,伊吹山所拿出的宝物就是酿造的酒

这样珍奇美味的酒即使是神明也要赞叹,都说这样的手艺再也没有人能够比过了于是原本被称为酒人的这一户人家从此便改为酒坊尊

代代侍奉着伊吹山神明的酒坊尊,在那一代,只生下一个女儿

家主十分忧虑

女儿酿造的手艺并不逊­色­于自己,所酿出的神酒甚至更胜一筹,但毕竟只是女子,侍奉神灵的人家没有后嗣传承可如何是好

正在烦恼的时候,有一日,在伊吹山下救回一个受伤的少年

这少年与家人迁徙而来,在山野遇见了强盗,仅有他一人逃脱,但也受了重伤

酒坊尊为他请来名医,终于将他救回了

只是被强盗掳走的家人遍寻不到,想来大约不在人世了吧

满面哀思的少年在酒坊尊的酒坊中留了下来,帮忙酿造,抗下辛苦活计以报救命的恩德

他虽然为可能已经逝去的家人悲伤,但是做事的时候却尽心尽力,从来没有一点马虎

人长得俊俏,又十分聪明,只是在一旁观察与帮忙,渐渐地竟然将酿酒的方法自己学会了

这少年把自己酿造的第一罐酒拿到酒坊尊的家主面前:“请把平子小姐嫁给我吧”

家主自然应允

数年来女儿与这个少年出入相伴,自然产生情谊少年稳重又能­干­,现在已经长成了不起的好男人了两人彼此梳解着心结,少年渐渐放下亲人离世的苦楚,女儿也慢慢放□为女儿身的遗憾,如此真是良缘

于是酒坊尊的家主就为两人举办了婚礼由女婿继承家业的事情向在侍奉的神灵祷告时上报了,当夜山神入梦,送来了贺礼

真是皆大欢喜

两年后这对恩爱的夫妻有了孩子

丈夫对妻子说道:“孩子出生的时候,送他一样礼物吧”

“是什么?”

“到时就知道了,为此我要出门去做准备是第一个珍贵的孩子,出生时候的礼物要仔细备好才行”

妻子心中充满柔情,但是又不忍与丈夫离别,叮嘱他早早回还丈夫当然应允,仔细安排好家中种种事物,要妻子安心等待,然后便出门了

这时产期还剩八个月,孕­妇­没有那么脆弱,并不觉得辛苦只是没有料到,一月接连一月过去丈夫却仍旧毫无音信

带走的仆从回来了,说是路过一道山口,男人闪没其间不见踪影

那是传说中饿鬼栖身的地方,外面遍布尸含不知道主人为什么偏要前往,仆从没有敢跟进去,于是就被留在外面了主人半个月也没有出来,这仆从才急忙回家报信

为什么去那样的地方,为什么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留下的妻子哀痛不已,多次派人前去,但即使是雇佣而来勇猛的武夫也一样是有去无回

妻子求告神明,但那地方距离伊吹太过遥远,神明也无可奈何

他死去的话我就前往黄泉与他相聚,抱着这样的想法,妻子要亲自去寻找,但被拦下了

“肚子里还有酒坊尊的继承人,夫人就这样离开的话,神酒由谁来酿造呢!”

为了家族代代相传的职责,妻子忍耐着悲痛,决心生下这个孩子抚养长大,然后再去寻找丈夫

只是寻常的孩子由母亲十月怀胎诞下,酒坊尊平子的孩子一年之后都没有出生都说是平子思念丈夫,因为怀抱着等到丈夫带着孩子新生贺礼回来的心情,所以这个孩子才无法出生

然而无论是医生也好,有经验的产­妇­稳婆也好,都无法解决这样的状况

孩子好好地在母亲腹中,也并没有因为无法出生而死去

渐渐地有了流言,说平子腹中的孩子不祥,恐怕已经成为怪物

这可不得了啦

代代侍奉神明的酒坊尊家中居然出现不洁的异事,实在有损神明尊严

意图要使这个孩子落胎,但酒坊尊平子宁死也不愿死众人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大家决定请示神明

那是第一次,伊吹的山神并不是通过入梦的方式,而是直接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伊吹的神明有着俊美的容貌,春风一般温暖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格外温柔拥有人的上身,但从腰部开始就收窄化出蛇的□覆盖漆黑的鳞片长尾盘曲,显露出神明的威仪

实际上,所供奉的神明是蛇的事大家也是这时才知晓的

酒坊尊平子跪坐在地上,托着腹中的孩子,没有办法行大礼

神明说道:“坐起来吧,怀有身孕十分辛苦丈夫不在身边想必寝食难安吧酒坊尊的酒中有了哀思的苦味”

“请大人原谅,但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

神明说道:“正是要跟你说这个孩子的事这个孩子是不同的,他的父亲是黄泉国的大将”

酒坊尊平子大惊失­色­

神明又说:“他消失之地你没有问询过吗?”

“是在出云国的山道中”

“那正是比良坂啊伊邪那岐命追逐伊邪那美命前往黄泉之国,但看见伊邪那美命的污浊丑态于是逃离黄泉,在比良坂安置千引石的道反大神成为前往黄泉的人间门扉比良坂正是在出云国中,你腹中孩子的父亲正是回去黄泉了”

酒坊尊平子托着腹中的孩子,痛苦地捶着地

神明继续说道:“孩子的父亲出自阎魔一族,侍奉着黄泉大神他因为家族中逆乱的祸事被驱逐到人间来,得到酒坊尊的照拂,终于积蓄力量回到黄泉数年中他也对你思念不已”

“那么他为什么不回来”

“现今他成为阎魔一族的家主,无法再前来就像你无法放下酿造神酒的职责一样日前,他请求我让你去黄泉之国与他相聚酒坊尊,你愿意前往吗?”

“但神酒……”

“酒坊尊命中没有子嗣,你腹中的孩子是阎魔因为感恩而为你带来酒坊尊的酒不可多得,但也已经无法再酿造了吧 ... [,]

(你的心向着阎魔,即使留下继续侍奉我也没有那样的美味了”

“大人……”酒坊尊平子羞愧忐忑地垂下头

伊吹的神明十分温柔,他没有责怪平子,反而宽慰说:“这样的事就不要挂怀了倒是黄泉国与人家风物不同,伊邪那岐命去而复返,狼狈逃离,酒坊尊你确实想要前往吗?”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恋慕着他是他的妻子,无论如何都想要陪伴在侧”

“那么我就送你前去吧”

伊吹的神明施展出手段,将酒坊尊平子送往出云国的黄泉入口入口附近尸骸遍地,但平子没有惧怕,她踏上比良坂,叩响了黄泉的门扉千引石门扉开启了,其后站着的正是多年未见的丈夫

阔别的夫妻终于相见,携手进入黄泉之国

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酒坊尊,再也没有那样味美的伊吹佳酿

94童子【31】

( 绵津少童肃穆地正坐:“为了爱侣愿意身入黄泉是一段佳话”

“凡体前往黄泉自然有十分苦楚,但平子是个坚强的女­性­”蛇身的伊吹春日彦看向绵津少童:“即使追入黄泉也不会放弃,你也有那样的爱侣吧?”

“咦?”

“因为说起平子与阎魔一道进入黄泉你露出欣慰与苦涩的神情有些事没有体会过的话情感再丰富”虚幻的伊吹春日彦仿佛春日般和暖地微笑着是任何伤痕都能够抚平的笑容,“是连你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心情吧我原本是想拜托你把茨木这个孩子带走的但是他比不上你心中的那个人啊他暂时不在你身边,但是下定决心去追逐他吧”

看起来有点无可奈何,绵津少童说道:“也许是这样,有个人忽然离开了但他……”

充满爱怜地托起绵津少童的手伊吹春日彦打断了绵津少童的话:“爱恋的心意产生的时候连自己也不愿意相信我也是这样的他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身为伊吹双神之一的我会那样爱他”

伊吹春日彦所说的自然是酒坊尊阎魔,日后被称为酒吞童子的那个人

不过故事还是要从与阎魔一族的家主一道前往黄泉的酒坊尊平子说起

众所周知,黄泉与人间,一定要划分的话,那么黄泉是死,而人间则是生

生与死其实是无法界定好坏与优劣的

人间之人害怕死去,黄泉之民则厌恶人间气息,这些其实只是眷恋故乡习惯熟悉的生活讨厌改变害怕未知的情绪作祟

但也有离开故土之后因为难以适应别处的水土而生病的事情发生,黄泉之国与人间之间也有着这样一道鸿沟

不仅仅是风物不同这样简单

吃下黄泉中供物的伊邪那美命在伊邪那岐命眼中是不洁污浊的鬼相,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酒坊尊平子身为代代侍奉伊吹之神的酒坊尊家的最后一个孩子,是非常洁净的这样洁净的躯体原本应该被迎入高天原中,如今进入了黄泉,感到非炒苦

就连她腹中的孩子也是虽然是阎魔为她带来的子嗣,但是从她的血­肉­中孕育而出的这个孩子在黄泉中无论如何也无法降生孩子没有降生,酒坊尊平子就没有办法吃下黄泉之国的食物成为黄泉之民,就这样一日日憔悴这样下去的话无论是自己还是腹中的孩子都要死去了,于是酒坊尊平子只好再次请求伊吹之神的帮助

“实在不好办啊”伊吹之神说道,“虽说排斥着黄泉,但是毕竟流淌着阎魔的血,这样的孩子在人间也是无法降生的在人间的时候不是就没有出生吗?我以为酒坊尊到了黄泉之后总能顺利产下他”

“那该如何是好”

实在爱惜两人的孩子,知道这件事的平子与阎魔都十分悲伤最终伊吹的神明说:“我可以给你们一枚卵,将这个孩子放入卵中然后在佛寺中每日听着僧人念诵经文,也许能够令这个孩子降生不过这样的话就必须答应将这个孩子给我,他会侍奉我,不会侍奉自己的父母”

虽然十分不舍,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最终酒坊尊平子与阎魔将心爱的孩子交给伊吹的神明带走了

放入卵中的这个孩子,为了纪念他的身世,伊吹的神明将他叫做酒坊尊阎魔

神明在山中收留了几位流浪或者逃难而来的僧人,允许他们建筑佛寺说是佛寺又与平常的佛寺不同,不仅仅供奉着尊者,还供奉着伊吹之神的塑像蛇身的神明怀中所抱着的便是酒坊尊阎魔所安憩的卵

这个佛寺与神社结合的地方,渐渐因为伊吹神明的庇护而吸引许多人前来朝拜供奉也多了起来,法力高强的僧人也被吸引来,每日听着僧人念诵经文,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卵中诞生了童子

刚出生的童子马上就被伊吹的神明接走了第二天僧人们发现神明的塑像上卵不知道去了哪里,取代卵,出现了一个头上生角的鬼童子的形象

不久之后有个僧人在下山的时候捡到一个婴孩,于是将这个孩子带回寺院抚养然而无论是请求山下的­妇­女帮忙喂养也好,找来牛­乳­也好,煮了米汤也好,这个孩子什么都不愿意吃好不容易硬是喂下去一点,马上又呕吐出来

捡回来的时候是个白白胖胖的漂亮孩子,几天之后就变得奄奄一息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无计可施,僧人将婴儿放在了正堂中,现在也只有祈祷神明来拯救这个孩子了

第二天开门的时候,僧人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

十分甘甜清冽,使人熏熏欲醉

是酒!

在童子身边摆放着酒,是有着碧玉般美丽­色­泽的酒

因为饥饿而一直憔悴哭泣的童子好好地在一边安睡,显得非常满足僧人马上知晓了,童子喝下了酒

实在是一件奇异的事情,但确实这个幼小的童子只接受酒这一种食物每天饮酒,像是普通的孩子接受母­乳­的喂养那样渐渐地,重新又变得健康漂亮起来了酒喝完之后的第二天,打开主殿的门,就会发现有新的酒装在罐子里好好地放在供台上,是神明将酒赐给这个孩子

寺里的僧人们有因为好奇想要尝一尝酒液的,还没有来得及饮下就因为闻到酒香而醉倒了于是确定这是只有童子才能够喝的酒

这珍贵的酒液春日时­色­如春樱,夏日时­色­如碧玉,秋日时­色­如黄金,冬日来­色­如银霜听见传闻的当地人前来请求一观,看过之后说道:“这就是曾经侍奉伊吹神明的酒坊尊一族酿造的神酒啊”

都说因为所酿造的酒实在美味甘香,所以被天神接去高天原了人间无法再见到的酒现在被送来给一个童子喝,大家都说这个童子恐怕是神明的子嗣呢

不过除了不吃人间的食物之外,这个童子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地方,就那样平常地长大了

僧人们也摸不清童子的身份,他连姓名都没有,小时候还可以叫他酒童啦,神酿儿啦之类的,渐渐长大的话必须有个名字才行

因为怀疑他是伊吹神明的子嗣之类的,所以就叫他伊吹童子那时候童子这个称呼是神明的亲属或者亲近的供奉者才可以拥有的

伊吹童子,也许是神明前往人间的时候,人间的女子为他诞下的孩子吧

七岁的时候,伊吹童子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童男

所谓童男,既是让­干­净廉洁的童子穿上美丽的衣装在法事以及祭礼上作为高僧的辅助,有时候也会成为使神灵降体附身的乩童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必须身心都奉献给神明不可

因为知晓是伊吹的神明赐给自己神酒所以才能够活下来,伊吹童子对神明非出慕比任何人都要虔诚,祭礼时也非常卖力

除了神明的事情之外其它一切 ... [,]

(的事情都不在意

因为长相俊俏秀美,也常常有人对他表现爱慕之心,不过都被拒绝了

甚至连别人多看自己一眼都觉得不高兴,伊吹童子常年戴着面具

僧人们也拿他没有办法,就随他去了

伊吹童子对神明如此虔诚仰慕,神明也回应了他凡是有他参与的仪式,从来没有失败的向神灵请求的时候,只要伊吹童子在超也往往能够得到回应传闻中巨大的蛇之神明,有时也会附着在酒吞的身上拥有法力的人能够看见他漆黑的蛇身盘绕着伊吹童子,是非匙密的姿态

所有人都不知晓的是,在没有祭典与法事的时候,伊吹童子也总是跟这位神明见面

神明在寺庙中被供奉的时候有着伏夜叉巨蟒尊者这个名字

童子第一次见到神明的时候高兴而敬畏地跪伏在神明面前:“伏夜叉巨蟒尊者”

神明的笑容是童子所见过的最为美丽温柔的笑容:“那并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伊吹”

“我叫做伊吹童子,我是你的孩子吗?”

“不是你是曾经酿造神酒的一族,酒坊尊家的孩子你的母亲叫做酒坊尊平子,你的父亲是阎魔”

童子感到很低落,与此同时他也憎恶自己的身世阎魔是黄泉之国的恶鬼,是不洁的妖物自己是阎魔的孩子就一定无法得到神明的宠爱

神明看出他的想法,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怀里

童子僵硬得不敢动

“实在是冒犯大人,我流淌着不洁的血我不能靠近大人”

“我很喜爱你,是我亲自把你从平子跟阎魔那里接来的你因为是人间之血与黄泉国之血的混血,所以无论在人间还是黄泉都无法降生酒坊尊就把你托付给了我我手捧你所安憩的卵听了数十年的佛经才终于等到你降生,我怀里的夜叉就是你”

童子当然听说过正殿中神明的塑像原本捧着卵形的法器,后来变成了一个夜叉鬼的事因为说神明降伏了作祸的夜叉,所以才会叫他“伏夜叉”,童子没有想过那个夜叉是自己

“他们没有前往过黄泉之国,所以并不清楚青肤红眸又长角的并不是夜叉,而是阎魔阎魔一族中仅有家主可以叫阎魔这个名字你的父亲是阎魔,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你的名字是酒坊尊阎魔,不过你的父母将你交给我之后你就属于我,不能够再回到他们身边了”

“我是属于伊吹大人的吗?”

“是属于我的”

童子感到非常高兴

父亲也好,母亲也好,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抚养他长大的是僧侣,从小教导他念诵经文与习字,但是让他活下来的是伊吹的神明他是怀抱着自己是神明的子嗣的心情长大的但并无意炫耀这样的身份,而是怀揣着感恩的心情

自己是属于神明的这件事,住持也是说过的

你的这条命是伏夜叉巨蟒尊者赏赐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诚心诚意地侍奉他——住持总是这样告诫

“我会好好侍奉伊吹大人的”

“人间的人,能够接近我的很少你出生之后我想要将你放在身边抚养,但是却没有办法你太弱鞋我身上的气息会令你虚弱,所以才只好把你放在寺院中从今天开始好好修行吧,等你强大起来,我就把你接到身边来”

“我会认真修行,然后侍奉伊吹大人”

“伊吹春日彦”神明说,“我叫做伊吹春日彦”

这件事自然跟谁都没有说过

伊吹童子——酒坊尊阎魔日日苦修,履行童男的职责时也毫不懈怠渐渐地,从几个月才能够见一次面,变成了每天都可以见面事实上,能够接受神灵附体的那个时候开始,童子已经可以每夜都陪伴在神明身边了

神明是寂寞的,童子无比清楚这一点

虽然庇佑着许多热闹的城镇,但是因为拥有凡人所无法承受的力量,所以不能接近这样的神明是非常寂寞的

每天被神明接到身边的时候,童子会被神明抱在怀里神明教导他许多知识,也给他将酒坊尊或者阎魔的故事

其实更加想要知道神明的事

有一天,欲言又止地,但最终还是把这个愿望说出来了

“阎魔喜爱我吗?”

“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伊吹大人了”

神明亲吻了他

童子是饮神酒长大的,除了神酒之外从来没有食用过别的东西虽然看他日日长大,也打算让他试试人间的食物,但是只要吃到口中甚至没有咽下就会马上因为觉得恶心而呕吐出来

实在没有办法,僧人们见他只是饮用神酒就健康地长大了,也就不让他尝试

——“要是哪一天那位大人不再赐下神酒,酒吞你可怎么办才好呢”

——“那就是大人要拿走这条­性­命的时候了”大人是不会抛弃自己的,童子其实是这样想的自己所受到的宠爱,他比谁都更加明白

所以,因为饮酒长大的缘故,童子的身躯十分洁净,而且泛着醉人的香气

红润的嘴­唇­上更是沾染着神酒的清冽的甜香,神明慢慢品尝着

“你母亲的一族曾用自己酿造的神酒为我赢得过斗宝大会,但是她与你的父亲相恋之后所酿出的酒就带有一种苦涩的味道很可惜,酒坊尊再也酿造不出神酒来了数年来一直感到非常遗憾”

“那……我喝的酒呢……”童子面颊通红因为幼小所以尚未经人事,但是也明白神明举动的含义了

他当然十分快乐欣喜

实际上,作为童男,立誓向神明奉献己身开始住持就已经教导过他了侍奉当然是方方面面的,侍奉神明的童子都需要做这样的事情,所以住持教导的时候也格外仔细教导时住持的神情庄重威严,因为这是万分荣耀与洁净的事情,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学习过的

“你喝的酒是特地告知你的母亲,让她酿造来的你不适宜人间的食物,所以是用黄泉水酿造,我不能喝,实在遗憾”

童子忙从神明的怀中挣脱

“我身上带着黄泉的气息,大人亲吻我岂不是……”

神明宠爱地重新抱住他:“经过你的身体,黄泉的毒就全部解开了,不用担忧而且我实在想念神酒的味道,只好从你口中品尝了你是愿意的吧?”

再愿意不过了

但是实在羞涩,面对着自己如此爱慕的大人,童子红着脸说不出口,只是颤抖着张开嘴凑近神明的嘴­唇­

那是春樱一样芬芳柔软的­唇­瓣童子为这样的接触而沉醉了

神明的嘴­唇­要比酒更加醉人,童子是这样认为的

“呵……”神明轻声笑起来,“确实看出来了,你是爱慕着我的”

“那 ... [,]

(是当然的……”童子将面颊埋在神明的怀中

神明又让他喝了一口黄泉之水酿造的神酒,含在口中,然后再哺给神明饮下这样子即使是黄泉的就神明也可以喝了

“果然是不可多得的酒啊”神明陶醉地叹息着“因为喜爱饮酒,有一次喝醉了,在人的村镇中显露了蛇躯,结果被当做妖魔对待了真是非常凄惨那一次所喝的就是酒坊尊家的酒呢那时候酒坊尊名叫酒人,说,‘懂得饮酒的乐趣的,必定也是风雅的妖魔,就交给我吧’,这样子把我带回家了那时候我非常年轻,第一次独自离开领地,酒人招待了我三天,即使看见我屡屡变化的蛇身也不惊慌所以我就对他说,我是伊吹的神明,喜爱你的酒,请跟我回家吧酒人就回答说,既然是神明,就请好好守护伊吹,然后由我来为大人酿造喜爱的酒吧后来酿出的酒很受赞誉,就改叫做酒坊尊了”

就这样一边讲着自己过去的事情,一边让童子给自己哺酒,很快地一壶酒就喝完了

神明显然醉了蛇尾缠腰着童子的腰肢:“觉得这些酒要比过去更加香醇醉人呢”

一直温柔风雅的神明从来没有在童子面前露出过这等姿态,童子的心怦怦跳动着,觉得十分紧张

“是因为母亲酿造的技艺提高了”

“不对,是因为你真心爱慕着我,所以酒液才格外香醇”神明用分岔的舌头舔|舐着童子的肌肤,从上面汲取神酒的香气,“果然,要更加甜美呢”

当然不会觉得讨厌

也不会因为看见了神明恐怖的本相而感到害怕

恋慕着神明,所以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喜欢

“我会永远侍奉春日彦大人您的,也会学习酿造之术”

神明把童子牢牢地抱在怀里:“可要努力啊”他嗅着童子身上的香气说道:“果然是非稠人的味道,就叫你酒吞吧”

95童子【32】

( 酒吞童子得到了伊吹的蛇神春日彦无比的宠爱

这份宠爱即使是在同为侍奉神明的童子们身上也是罕见的

正是如此

身为神明的伊吹春日彦掌管着灵山伊吹附近的大片土地供奉他的神社有无数家祭也数之不尽除了已经绝代的神酒酿造使酒坊尊家之外,还有丝造使,漆器造使畜造使等等无数供奉的家族家族中自然不乏年岁应当的童子与童女因为避免神明的血脉泛滥所以童女被当做使女培养而秉­性­洁净的童子在通过修行的考验之后会被送到神明身边

在所有童子中,蛇神春日彦最为宠爱的当然是被他爱称为酒吞的酒坊尊阎魔

在酒坊尊阎魔所修行的寺院中创造的神降与神迹也是最多的

倒不是因为这个神明感受到酒坊尊阎魔浓烈的恋慕,所以回应了这份心情,而是,一来春日彦喜爱饮酒;二来酒坊尊阎魔是春日彦亲自接回又参与了抚养的教养了一条生灵,总会因此显得格外在意

但总而言之,酒坊尊阎魔能够得到蛇神春日彦如此的宠爱,是因为他是酒坊尊家的孩子

酒坊尊阎魔祖父辈,再往上追溯,几乎代代都会有资质出众的童子被选去神明身边侍奉

因为能够酿造神酒的缘故,这一族所受到的神明的宠爱超出世人想象,不过因为尊敬那份技艺,这种格外的宠爱并没有迎来过过度的嫉恨

然而在酒坊尊阎魔的身上却不是这样的

因为是人间与黄泉的混血,这个孩子日后很难拥有子嗣,所以应当算是酒坊尊家最后的一人了神明给予这个孩子的宠爱远超于他的先代,在他成长到可以时时侍奉于神明身边的时候,神明竟然真的无论到何处都带着他

在灵山伊吹之上蛇神的神宫之中,神明所在的地方,附近必然能够看见酒坊尊阎魔的身影总是坐在神明的膝头,穿着供奉中最好的布料所做成的衣衫,享受神明也珍爱不已的美酒

说道这里想必也能够明白了

所谓神明珍爱不已的美酒,实际上是黄泉之水所酿造,如果不经过酒坊尊阎魔神明就无法饮用的美酒然而在不知真相的同为侍奉的童子们眼中,事实却反了过来

独占神明的宠爱,而且恃宠而骄的形象就渐渐地如此建立起来了

并且酒坊尊阎魔本身也确实难以相处

因为在意的只有春日彦大人一个,所以在他眼中无论是使女也好,侍童也好,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又或者说因为时时在意着春日彦大人,所以酒坊尊阎魔并不懂得如何跟别人相处

最初的时候也有童子消与他亲近,酒坊尊阎魔因为在寺庙中长大,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有被悉心抚养长大的继承人那样见识,害怕丢脸而遭到春日彦大人的厌恶,所以自己所不知道的话题就不去参与更多的时候摆出一副冷硬的神情,这样别人也就不会特地叫上他一起了

酒坊尊阎魔自己对这样的事感到满意别人不再跟他说话他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高傲难以接近,别人对他的这样的印象也就深刻起来了

然后,便是随着年岁日长,酒坊尊阎魔在幼年时就展露的俊美风仪更加出众神明也曾赞叹过他的容貌气度,说是仿佛清洁的白梅一样孤傲美丽那时酒坊尊阎魔已经将近剃发的年龄了在侍奉神明的童子中间算是年纪较大的一位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童子会被送离神宫,回去学习家族技艺

不过在神明身边也有几位已过剃发年龄,但是并未剃发的童子,这几位少年往往会侍奉神明入寝

即使这样的时候神明也不会令酒坊尊阎魔离开

捏捏他羞红的面颊,以温柔的嗓音说道:“酒吞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好好学习,之后就来侍奉我吧”

既紧张又期待,那一天就那样来临了

宴乐之后,神明桥阎魔的手前往寝间

“手心如此湿润”神明侧头对酒坊尊阎魔笑着

酒坊尊阎魔垂着头,唯有今天不敢抬头去看日日恋慕之人的容貌

“呵……感到紧张吗?”

“……是”回答的声音细细的,仿佛蚊子的叫声

“不想要侍奉我吗?”神明故意这样问道

“不是的!”酒坊尊阎魔终于抬起头,着急得眼眶都红了

“没有关系,会让你感到快乐的”

酒坊尊阎魔握紧神明的手,头垂得更加低了,心里羞涩的情绪最终被愧疚压过明明自己才是侍奉神明的人,却让春日彦大人说出了‘会让你感到快乐的’这样的话,实在过分走着走着,因为厌恶这样的自己,竟然哭出来了

没有发出声音,不过眼泪却是流淌着,滴落在地面还有白皙的脚趾上

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孤高骄傲,仪态优雅,容貌俊美的酒坊尊阎魔会有这样的一副样子吧看起来非常可怜,但因为他平时在别人面前的样子实在严厉难以亲近,所以跟随而来的童子们窃窃私语着

“什么艾是在撒娇吧”

“就是,那个人也太狡猾了”

“如果这样的话让我来就好了”

“在侍奉的大人面前怎么可以做出如此姿态”

“真是太不合体统了!”

听到了这样的声音,酒坊尊阎魔咬着嘴­唇­,忍耐住眼泪

明明那样仰慕着春日彦大人,为何却会感到害怕呢?

明明下定决心要好好侍奉春日彦大人的

“啊……怎么了?”

童子们在寝殿中点上灯

蛇神伊吹春日彦在散发着清香的席子上坐下来

另外几个童子则在整理寝具

如前所述,其实已经是少年,不过因为尚未剃发,所以仍旧叫做童子是因为喜欢童子们披散浓黑乌发的样子,所才不给他们剃发的也就是说在这里童子都要比酒坊尊阎魔的年纪大酒坊尊阎魔也曾经见过他们侍奉春日彦大人入寝的姿态,显得万分虔诚,并且留有余裕,将春日彦的想法揣摩得十分清楚尽心地侍奉,并不会产生没有意义的其它情绪

自己跟他们比起来实在是太过糟糕了

“还是……”

“什么?”伊吹春日彦把酒坊尊阎魔抱在怀中

“我……无法好好侍奉大人……虽然学习过,但还是……无法好好侍奉大人”

“平时冷静的酒吞露出这样的神情,尤其使人怜爱呢是害怕我厌弃你吗?”

“明明是来侍奉大人的……”

“只要我喜欢不就好了吗”温柔地亲吻着酒坊尊阎魔,伊吹春日彦说道,“最初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可是……”

伊 ... [,]

(吹春日彦笑起来

“第一次做某件事情,因为非常重要,所以都会心生忐忑呢酒吞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快就能够学会了因为酒吞这样重视,所以我心里也感到高兴”

“我的这条­性­命是大人的,大人一直都是最为重要的存在!”

“我知道”

亲吻着酒坊尊阎魔的面颊,把眼泪舔去

“有酒的香气呢”温柔地引导酒坊尊阎魔,伊吹春日彦这样说道,“既然我是最为重要的存在,那么就不必害怕了,我是不会厌恶酒吞的首先把衣服脱去吧”

那时候的酒坊尊阎魔是个爱慕着神明,哪怕自己身上有一点点不足也会无法忍耐的童子因为这份珍重,紧张与自我厌恶的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不过最终托了神明的温柔的福,眼泪不再流淌了但因为是第一次,紧张的情绪还是无法驱散,身体僵硬着,连脱除衣衫的动作都完成不好眼看着又要哭起来了,神明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用这么努力也可以,由我来吧”

替他除去衣衫,然后出人意料地,将剩余服侍的童子遣散:“今天就只留下酒吞吧”

“可是……”

童子们面面相觑

这样的事是从来没有过的

“没有关系酒吞的身躯十分洁净,只有他就够了”

每次都由几个童子服侍,这是从来没有改变过的事情酒坊尊阎魔也是知道的他不安地说道:“大人,请不必这样……”

神明剥光他的衣衫:“饮神酒长大的你是不同的,要几个人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只要你一个人就能够完成,是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吧”

“是……是什么……”

神明的下半身化作蛇身,将酒坊尊阎魔的双腿缠绕缀“那样的事情就不要问了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吧,第一次的话,一切都交给我就好”

神明实在是温柔

八百万神明中,即使是善神,也都是尊贵威严的存在想必会对侍奉自己的童子这般轻声细语安慰的实在找不出几个酒坊尊阎魔沉溺在这等温柔之中,果然没有感觉到疼痛

不可言说

总之第二天从神明的怀中苏醒之后,既忐忑又羞愧

伊吹春日彦轻笑道:“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呢?”

夜晚的记忆实在狂乱自己也太过贪图欢愉那样的情状实在令人羞愧而且一直由神明引导着,明明看见过别人是如何侍奉,结果一接触到神明的躯体就什么都忘记了这么一想又实在沮丧

可是“从今以后就完全属于春日彦大人了”的感觉如此鲜明,即使身体十分疲惫,脑中也翻滚着应当省悟自身不足不能再享受大人的温柔,可是喜悦之情却又怎么都制止不了

亲吻着酒坊尊阎魔嫣红的­唇­瓣,伊吹春日彦说道:“平时的神情如此冷淡,此刻尤为难能可贵”

“对大人不是那样的”

毕竟是少年新鲜青涩的躯体,即使像酒坊尊阎魔这样从未接受过人间食物的洁净之体,初尝□的甜美,在神明的触碰下很快又燥动难安起来了

神明取出一张面具

“听说你从前总以面具示人,作为初夜礼,这张面具就送给你吧这样的神情也想独自占有呢”

明知是神明的玩笑,但仍旧高兴得不行

身体起了变化,酒坊尊阎魔扭动着:“我……我先为大人穿衣……”

神明自然也察觉了他的变化,笑着说:“已经很辛苦了,还是暂时忍耐吧这几天要好好休息”

酒坊尊阎魔羞愧地垂下了头神明将他抱起来

“大人?”

“因为昨夜是你独自承担,所以今天开始必须在神泉中好好修行今晚就不用前来我身边了”

“嗯……”羞愧的情绪马上变成了沮丧

神明再次附身亲吻他,是安抚

“还不知道为何我要接纳供奉来的童子吧”

“是”

将酒坊尊阎魔放入神泉之中,神明在一侧坐下抚摸着酒坊尊的头发,说起缘由来

原来这伊吹之地的神明原本是有两位是一黑一白的双蛇神伊吹春日彦与伊吹春日樱如同大神伊邪那岐命与伊邪那美命一般,双神是天命所定的伴侣只是因为年少时伊吹春日彦因为醉酒而在人的村镇中显露蛇身,然后便透露了自己神明的身份,所以人们以为伊吹的神明只有一位,所供奉的也就仅有春日彦而已

最初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但渐渐地却发现不妥

伊吹春日彦的神力日渐升高,而伊吹春日樱却日益衰弱下去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年轻的伊吹春日彦做了许多调查,才明白自己酿成祸事

说是神明,其实只是洁净的妖魔罢了

最初的时候有人发现伊吹山上的两条巨蛇所以便奉为神明,那个时候开始,神智还没有完全生成,但因为接受了供奉,所以便开始守护伊吹之地只是渐渐地人们虽然在神社中供奉,却忘记神明的本相了直到春日彦现身,使得人误以为神明其实只有一位……错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没有供奉的神明最终会消失

因为曾经接受过供奉,所以要变回妖魔也不可能了

等到弄清缘由,白蛇神伊吹春日樱已经因为无人信奉,虚弱得沉睡过去

春日彦虽然多次提及春日樱的存在,但由于谁也没有见过春日樱,春日樱沉睡着无法展现神迹,所以效果十分微弱

就连代代侍奉神明的家族也以为就算伊吹春日樱存在,也仅是一位隐神而已

所谓隐神,往往是主神的一位化身所以都没有分开来供奉

春日彦与春日樱本该互相辅助才能够保持伊吹之地的清正之气­阴­阳交合便是善恶的回环,如今春日樱沉睡,春日彦只要接受了春日樱的那部分工作然而如此一来,污浊之气便累积在春日彦的身躯中无法排遣出来没有办法,缺失的春日樱只好从人间找来童子替代

交合的时候,污浊的气息通过童子的身躯完成回环

“你与他们不同他们是食人间五谷成长的,虽然年岁尚幼,体态还算洁净,但是每一次也无法帮我消除太多,所以我无法忍耐的时候只好要数个童子前来服侍而你饮神酒成长,又有黄泉的血脉,与我跟春日樱一样,是灵物,与我就格外契合不过因为你太过洁净,所以每一次都必须好好修行,将污浊完全转化才行”

神明与童子之间的交合,与其说是喜欢那样做,倒不如说是不得不那样做作为神明的伊吹春日彦也十分苦恼

“多少会对身体有所损伤,所以到剃发的年龄时我就会放他们回去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如今世道艰难,幼小的孩童心中也住进妖魔,实在没有办法找到替换的人熏 ... [,]

(所以才将他们留了那样久”

因为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神明十分严肃:“你要好好修行”

从此之后酒坊尊阎魔比以往更加勤奋地苦修渐渐地,在伊吹春日彦身边的童子都被送回家中

酒坊尊阎魔知晓自己对春日彦大人十分有用,所以非常高兴但是对于他来说,为春日彦大人清除污浊自然是一项工作,然而却并不完全当做工作来看待

与其他童子不同,他并没有接受过“好好侍奉神明然后回来继承家业”这样的教育,所以在他的眼中,对神明的情感并不仅仅是尊敬与爱慕——那已经是不愿意分离的恋爱的感情了

如果我这样有用,那么就可以一生都不离开春日彦大人了

这样想着,酒坊尊阎魔感到非常快乐

不过即使是用功修行,对身体的损伤还是存在的

每隔数十年的时候,酒坊尊阎魔也会因为不堪重负而陷入沉睡与春日樱的情况不同,他是因为以过于洁净的身躯接纳污浊的缘故于是酒坊尊阎魔沉睡的时候,伊吹春日彦就会将他放入卵中,然后捧着卵倾听佛经,又如数十年前一样,待到恰当时日,酒坊尊会破卵而出,重新作为童子生长

96童子【33】

( 那份记忆并没有遗失

安憩于卵中的酒坊尊阎魔并不能够说完全没有知觉,他所能够感受到的是令他虚弱的疼痛以及火焰一样灼热的思念

哪怕是短短一瞬间无法见到伊吹春日彦,就令他不能忍受

而他心中的疼痛与身上的疼痛是同样的

明白罪恶沉淀时候的痛楚于是便不遗余力地从伊吹春日彦身上汲走人世之恶因为在他的心中——哪怕是一点点——想到伊吹春日彦感受到了痛苦都令他无法忍耐

自己离开了伊吹春日彦的身边缺失的回环已经有人补上了吗?或者春日彦大人找不到别的对象所以只好自己忍耐?洁净的神明之躯被污浊侵染会是怎样的疼痛呢?

就这样在漆黑的卵中酒坊尊阎魔过着似梦似醒的生活

将污浊从体内驱逐渐渐恢复洁净的过程是非炒苦的寺院的僧人们念诵经文的时候能够让他多少平静下来一点,但是也并非时时刻刻都能够听到躯体恢复的速度时快时慢虽然将他送入卵中的时候伊吹春日彦告知过他,不要抗拒,只要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过去了,但是酒坊尊阎魔却用意志来保持清醒

最初一次的时候受到伊吹春日彦温柔声音的蛊惑就那样睡着了

没有痛苦

进入真正的沉眠之后连梦都不会有

像个刚刚诞生的孩子那样从卵中破出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

重新接受僧人的教导重新成为童男重新被接到神明身边,重新慢慢地从仰慕一直到无法遏制的爱恋上他,这个过程对于酒坊尊阎魔来说是理所当然的那样温柔与清廉高洁的伊吹春日彦,无法爱上他的人是不存在的

但是心里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神明,被神明牵著手然后抱进怀里的时候,自己因为忐忑而不敢直视他,神明露出一个苦恼的神情:“艾你忘记了啊”

忘记了什么呢?

一直在回忆,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这样很好”神明这样说着,“酒吞回到我身边来了酒吞不在身边的日子稍微有点不习惯呢”

曾经离开过他吗?离开这样温柔的神明大人身边吗?

无法理解,在意得不行,就像自己曾经背叛过神明大人一样

察觉了他的苦恼,神明向他透露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是被隐瞒着直到初次进行除秽仪式的日子来临的时候,在相似的紧张与忐忑的心情中,关于过去的回忆终于完全回来了

第一次无论怎么准备充分都还是会感到疼痛酒坊尊阎魔默默忍受着因为已经想起来对于神明来说这并不是意义单纯的欢爱,在献祭的仪式中,守卫着这片土地的神明还要顾及祭品的心情,实在太过温柔

因为他一直沉默着,所以神明停下动作,耐心地亲吻他,问道:“怎么?很疼吗?”

没有回答

无法说出话来

只是紧紧地抱住了温柔的神明的躯体

是十分温暖的,带着洁净气息的身躯

在那样的气氛里,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

但是酒坊尊阎魔并没有哭

小时候的酒坊尊阎魔是个爱哭鬼,但是长大之后却是个有责任感并且坚毅的男人在艰苦修行上的坚持甚至会达到让别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所以感情变得尤为收敛起来会用视线追逐着伊吹春日彦,但是各种各样的神情却不会那样鲜明地出现了

爱着神明大人,不愿意给他造成哪怕细微的困扰只是单纯地爱着他,即使不被知道都没有关系——酒坊尊阎魔这样藏起自己的情感

而得回过去的记忆,紧紧地抱住神明躯体的行为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激烈的情感表达了

“到底是怎么了?”神明温柔地亲吻着他

因为被神明过分温柔地对待,酒坊尊阎魔产生了浓烈的自责与懊恼的情绪,深浓的爱恋感席卷而来,并且也深深地自卑着

明明早一点告诉自己过去的事情,这样就可以早早开始修行,春日彦大人也无需忍耐那样多的痛苦,但春日彦大人却还是……

我无法承担吗?

没有办法成为大人能够放心依赖的人吗?

——这样的想法一下子全部涌上了

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人,虽然容颜变得稚­嫩­,但伊吹春日彦还是轻易地从那张脸上读出了酒坊尊阎魔的想法

“过去的酒吞太过努力了,我是守护此地的神明,明明原本就是我的工作,但是却让别人来分担,这样子连我也会觉得沮丧呢应该由我来保护酒吞,怎么能反过来让酒吞保护我呢?”

“但我是属于春日彦大人的!从春日彦大人赐我卵,令我能够降生的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是属于春日彦大人的请尽情地使用我”

“是这样没错呢”神明温柔地微笑着,“没错,跟别人不同,不用背负守护的责任,因为酒吞是仅属于我的”这样说着,神明压下酒坊尊阎魔的身体

酒坊尊阎魔又变成了那个刻苦修行的人

面具也重新戴上了

从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戴着面具,但是现在神明偶尔会打趣说,既然是属于我的,就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酒坊尊阎魔不仅仅把容貌遮挡起来,并且连跟别人说话也回避了关于他的傲慢与看不起人的传言再度兴旺起来不过酒坊尊阎魔仍旧跟以前一样完全不介意

陪伴在伊吹春日彦身边的几十年里面,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话,除了修行以外都寸步不离地跟在伊吹春日彦身边,除非伊吹春日彦离开伊吹之地无法带他去

因为是人间与黄泉的混血,得到了伊吹春日彦赏赐的卵才活了下来,虽说是因为听寺庙中僧人的佛经才得以降生,但其实期间还因为有灵山伊吹不停地供给了灵气

这样长大的酒坊尊阎魔并不能算是人间之躯

所以他也没有办法离开伊吹的范围

伊吹春日彦不在的时候会感到尤为寂寞酒坊尊阎魔就更加努力地修行来度过这段时间

不得不回到卵里的时候就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这样恢复的速度会变快,并且几次之后破壳而出所需要的时间变短了,甚至直接跨越了童子的形态,一离开卵就已经是能够帮伊吹春日彦承担污浊的少年了

“偶尔歇一歇,不用这么努力也可以”

在别人面前冷面高傲的酒坊尊阎魔,在伊吹春日彦的身边会露出柔软温顺的笑容来:“这样就觉得很快乐”

神明伸手梳理着他的头发,令他露出舒适的神情

“有酒吞在真是太好了”

——能够跟随在大人的身边真是太好了

偶尔 ... [,]

(,酒坊尊阎魔也会自己学习酿酒的技艺

终于,有一天酿出了能够与母亲的黄泉之酿媲美的神酒

这是伊吹春日彦说的

酒坊尊阎魔所酿出的酒,是浅浅的绯­色­,因为是春季,所以以为这就是从前酒坊尊家赖以成名的幻之四季,但酒坊尊阎魔说并不是那样的

“只有春季而已”

“哦?”因为是灵山伊吹的神泉所酿,所以神明即使直接喝下也没有关系实际上跟酒坊尊阎魔一样,神明也从来没有吃过人间的供物

酒液在­唇­舌间散发出不可思议的香气

草叶的清新味道,樱花的浅香,覆盆子的甜味,一切能够勾起关于春季的记忆的味道都被很好地收容在酒香里面了口感也十分温柔,像是春日的暖风那样

伊吹春日彦即刻就明白这种酒的含义了

仅有春季,是只为春日彦所酿造的酒

“叫做春日酿”

“酒吞自己也喝喝看吧”神明让酒坊尊阎魔饮下酒液,然后忽然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到怀里,然后像从前那样将他口中的酒液吸允到自己口中咽下“这样尤为甜美呢”

“嗯”靠着最喜爱的神明的胸口,酒坊尊阎魔觉得无比快乐

其实春日彦大人并不喜欢跟别人接触

因为是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才与前来侍奉的童子交合,对于春日彦大人来说仅仅因为是个仪式而已

除此之外,春日彦大人其实回避着与他人的接触

因为天­性­善良,所以神明不消给前来的童子们留下不好的回忆,于是便营造出大家都是被宠爱着的错觉

仅有跟随在神明身边无数年的酒坊尊知晓那其实是假象

春日彦大人外表温柔,但实际上是个难以被人接近的人再怎么温柔,身上都带着神明所特有的高傲因为双神之一的伊吹春日樱陷入沉睡,而不得不让人间的童子来代替善恶回环中缺失的半环,酒坊尊阎魔敏锐地察觉到,春日彦大人有时候会露出细微的厌烦神情

所以酒坊尊阎魔一直忍耐着,不会去乞求得到春日彦的特别宠爱,只是安静跟在春日彦身旁,不会做出自己感到寂寞的暗示

因为这样,传言说酒坊尊阎魔即使在神明面前也那样高傲,实在不敬,但唯有他自己才明白其中苦涩

但这一次,酒坊尊阎魔清楚地感觉到了神明的喜悦感觉到了那种发自内心的触碰的愿望

——对于春日彦大人来说,我是特殊的吗?我是属于春日彦大人的,并不像是那些即使离开春日彦大人也还有别的地方可去的人这样的我,春日彦大人偶尔也会依赖一下,偶尔也会在我面前放松心情吗?

回应着神明的亲吻,酒坊尊阎魔第一次在仪式之外承纳了神明的欲望

那一瞬间,久违地,想要流淌眼泪

——只属于春日彦大人

97童子【34】

( 从那一天开始酒坊尊阎魔总是能够感觉到神明对自己心情的回应

仿佛恋爱一般

没有必要说出口

那是神明,而自己是仅属于神明的童子

有这样小小的回应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饮酒至微醺的时候,也会站在一起赏樱花这是以前没有过的酒坊尊阎魔总是尽一切心神尽可能多多地修行伊吹春日彦听着宴乐同其它侍童一起饮乐的时候他会前往恰好能够看见伊吹春日彦但又并不是很近的地方,坐下来认真地体悟灵山伊吹的气息,努力令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酒坊尊阎魔并不陪侍的做法总是引来其他童子的诟病但他并不在意,伊吹春日彦知道他的­性­情,也并不会提出要酒坊尊阎魔一道玩艘戏仅在有时候会打趣说:“酒吞独立的­性­格让我感到寂寞呢”

这种时候即使是酒坊尊阎魔那张冷淡的脸上也会出现忐忑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神明会捏捏他的脸:“为了我而修行我是知道的”

不过最近神明表现出了并不消他忘我修行的意愿来

因为酒坊尊阎魔酿出了神酒的原因神明经常让他一起饮酒并且在他准备离去的时候将他叫缀“偶尔也留下来陪伴我吧”

是捉弄还是真心要求酒坊尊阎魔当然能够轻易就分辨出来

酒坊尊阎魔当然从来不会违背伊吹春日彦的意愿,而且能够和伊吹春日彦亲近当然是让他高兴的事情,所以最初的时候毫无意义地放弃修行的时间,认真陪伴在伊吹春日彦身边

但渐渐地伊吹春日彦要求他随行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连夜晚,就算不进行仪式,也要拉着他一起入眠,这样就完全没有修行的时间了

自己不好好修行,无法更多地承纳伊吹春日彦神体中的污浊之气,那样痛苦的就是伊吹春日彦

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分担春日彦大人痛苦的人,这样下去怎么可以

想到一定是春日彦大人温柔的本­性­爆发,不消自己太辛苦,所以才忽然这样频繁地召自己陪伴

于是,在春日彦又一次要酒坊尊阎魔留下的时候酒坊尊阎魔拒绝了

“请大人不要这样为了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去做,那是自愿的能够分担大人的痛苦才让我觉得很高兴”

“既然什么都愿意做,就按照我的想法留下来陪伴我吧说了消能够分担我的痛苦吧”伊吹春日彦拉住他手,让他坐到自己的怀里“比起被污浊侵染的身体上的疼痛,酒吞不在身边时所感觉到的寂寞带来的疼痛更加让我无法忍耐呢”

看着神明那温柔的春光一般的琥珀­色­眼睛,酒坊尊阎魔觉得自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东西是从未奢求过,甚至连想象也没有过的事情一瞬间,心脏像是要麻痹那样传达来既甜蜜又痛楚的感觉

“春日彦……大人?”

“这样惊慌失措的神情真是久违了呢”亲吻着他,伊吹春日彦这样说道,“也许只有一点,不能够跟你的心情相比,但是也许爱上酒吞了”

即使只有一点点也足够了

回应着伊吹春日彦的亲吻,酒坊尊阎魔第一次感觉到了从春日彦身上传达而来的——并不属于必要的祭仪,而是真正想要亲近的心情

对于酒坊尊阎魔来说一切就仿佛处于梦中一般

神明大人的温柔不再是那种无懈可击的属于神明的面具,偶尔也流露出酒坊尊阎魔从未见过的情感

交合的时候,并不仅仅是完成一件任务,而是偶尔地也表现出沉溺的神情来

动作并不那样克制温柔了,也会激烈得令酒坊尊阎魔失神,也会令他受伤与疼痛但是每当睁开眼睛,看见神明那蕴藏着欲求的眼神的时候,一切都算不上什么了

“酒吞一直看着我呢”

“不想移开视线”

“更多地看着我吧”

伊吹春日彦是因为身为双神之一的同伴由于力量不足陷入沉睡,独自一人无法完成善恶的循环,所以才接受童子们的侍奉的对于伊吹春日彦来说童子是祭品

然而在与酒坊尊阎魔共宿的时候伊吹春日彦却不再让他引导污浊的气息了

每每在伊吹春日彦强烈的攻势下昏沉地睡去,酒坊尊阎魔直到数日之后才发现,惊惶又忧虑地说:“大人!”

“没关系的”

“最近也没有接受其他童子的侍奉,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没关系的在人间,心中有了在意的人,难道还会跟旁人欢好吗?”

“但那是……”

“真的,我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因为还消长久与酒吞你相伴呢有件事情酒吞不知道吧,春日樱她艾就要醒过来了因为已经渐渐地开始恢复意识,所以我已经无需再与别人做那样的事情了”察觉到酒吞的视线,伊吹春日彦爱昵地说,“只有酒吞是不同的,因为酒吞是属于我的”

“不需要去照顾春日樱大人吗?”

伊吹春日彦并没有回答,而是举着酒杯:“一起来喝酒吧”

那一瞬间,虽然伊吹春日彦并没有说更多的话,但是酒坊尊阎魔觉得自己明白了伊吹春日彦的心情

那种感觉,他是知道的

回到卵中,有数十年不在春日彦大人的身边,破卵而出的时候虽然怀抱着迫切地想要见到春日彦大人的心情,但是却又踟蹰地不敢靠近分别了这样久,会不会被忘记了呢?会不会有比自己更好的人选出现呢?但无论怎样自己是属于春日彦大人的,会一直守护在大人的身边

春日彦大人与春日樱大人的情况跟这个并不相同,但那种忐忑的心情一定是相通的吧

是因为这份忐忑所以才从别的地方寻求安慰酒坊尊阎魔觉得最近伊吹春日彦所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的眷恋也可以理解了

在重要的人面前总会显得特别胆鞋所以消别人给自己勇气因为在春日彦大人的身边能够理解春日彦大人的这种心情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而且春日彦大人一定自责着因为自己的过错所以才导致春日樱大人沉睡的事

让他骨气勇气来是自己的责任自己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春日彦大人吗?

“春日樱大人不会那样想的!”

握着伊吹春日彦的手,忽然就说出了这句话,酒坊尊阎魔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窘迫得不敢抬起头来

“是吧”伊吹春日彦这样说着,将酒坊尊阎魔压倒在铺散着一层白山樱花瓣的地面上

一边剥除酒坊尊阎魔的衣衫一边说道:“春日樱不会那样想我当然是知道的因为就像酒吞一样,春日忧特别的”

春日樱大人是与春日彦大人共生的神明艾区区自己 ... [,]

(怎么能够与春日樱大人相提并论呢

“可以的哦”伊吹春日彦轻声笑着垂下头亲吻酒坊尊阎魔“是可以的”

他喝醉了

看出这一点酒坊尊阎魔更加顺从地舒展开四肢

让他抱住自己的脚,伊吹春日彦用调笑的口吻说道:“这个地方颤抖着呢”

“唔……”

“想要什么呢?”

“大人……”

“想要喝酒吧?”

伊吹春日彦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是无论他说什么酒坊尊阎魔都会去做的

“是……”

绘制着美丽的樱花,底­色­洁白,形状纤细的酒瓶被小心地按在酒坊尊阎魔格外柔软的那块肌肤上

“自己来喝吧”

用手指将瓶颈送入身体,然后抬高腰肢,慢慢地摇晃起来酒液流淌进躯体中的感觉令酒坊尊阎魔格外羞涩,耻辱的感觉也使身体前所未有地敏感在伊吹春日彦手指的触碰下发出令自己面红耳赤的声音,几乎要哭泣起来

“怎么了,很难受吗?”

“大人……我……”

折磨着自己的酒瓶终于被取出了取而代之的是伊吹春日彦

酒液随着春日彦的动作流淌出来,散发出与平日都不相同的香气

名为春日酿的这种酒寄托了酒坊尊阎魔对伊吹春日彦爱慕的心情恋爱时心情时时改变,酒液的香气也就时时改变

伊吹春日彦在酒坊尊阎魔的耳边轻笑:“此时格外芬芳惑人”

“啊大人……”

“为我酿造出了春日酿,这种酒就像是酒吞你一样完全只属于我,觉得很感动成为神明以来无论别人为我送上什么供奉都是有目的的消得到我的庇护,消丰收,消平安……一直以来都是在向身为神明的我祈求,只有酒吞什么都不消得到,只注视我是属于我一个人,能够一直属于我一个人就好了”

无法理解这些话

沉迷于爱欲,酒坊尊阎魔已经连回应都无法完成

尖叫着,流淌出眼泪,唤来伊吹春日彦温柔的亲吻

非常温柔的亲吻,但除此之外却十分粗暴

“疼痛吗?”

“唔……”

“记住我吧酒坊尊阎魔,要好好地记住我”

“连话语都尚未学会的时候,因为跟春日邮附在树木上被人看见了,所以就被奉为神明连自己都还照顾不好的时候就承担起了庇护伊吹的责任我与春日忧一起降生的兄妹,因为神明的职责就必须要在一起春日樱沉睡的时候,那时候,我感到高兴”

“我是故意离开伊吹山去人间的村镇的故意饮酒,故意喝醉,故意显露出了蛇身想着,看吧,最后还是把我当成了妖魔吧就这样驱逐了我的话以后就不用管你们的事了以为终于可以得到解脱的时候被酒人带走了生气地想要吃掉他,但是他却不害怕”

“是个愚蠢的人……但是……恋爱这样的心情,如果曾经有过的,曾经有过的话,我曾经爱慕过他”

“成为温柔的人,成为守护着伊吹的尽职的神明,因为他是那样消的……”

“酒坊尊你,跟他,十分相像”

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话,一边发狠地侵犯着酒坊尊阎魔这样的伊吹春日彦,却哭泣着

眼泪流淌下来滴落在酒坊尊阎魔的肌肤上

滚烫而苦涩

“因为我爱慕他,因为我产生了恋爱的情绪,所以把他纠缠到了我与春日樱之间来身为凡人却成为伊吹灵气循环的一环,所以才那样凄惨地死掉了春日樱她并不是因为得到供奉才虚弱地睡去,是因为我……因为我失去了酒人,太过痛苦,所以失去了控制”

“为了阻止那样的我春日榆了伤,所以才沉睡的”

“不,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所以才故意让她受伤的”

狂热地占有着酒坊尊阎魔,伊吹春日彦痛苦地抚摸着他的脸

“如此相似再也没有等到过如此相似的人只是属于我,不是属于伊吹,不是为了别人才存在的对吗?”

“……是”

“连我自己也会忘记我到底是伊吹的神明还是春日彦所以就由你来记住吧请好好地记住我,占有你的这个人是谁”

“是……春日彦大人……”

“是谁?”

“春日彦大人……”

紧紧握住酒坊尊阎魔的肩膀,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那样,酒醉的伊吹春日彦睡去了

98童子【35】

( 就像是从未发生过那样对于那天伊吹春日彦所说的话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

但发生过的事情毕竟是发生过了

酒坊尊阎魔心中对于伊吹春日彦的情感更加炽烈复杂起来

如果春日彦不说出来,酒坊尊阎魔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春日彦心中深藏有这种苦涩

高贵的神明在酒坊尊阎魔眼中终于渐渐变成了应当仔细呵护的存在

酒坊尊阎魔对伊吹春日彦早就毫无濒,现在变得更加顺从与迁就了在一切方面似乎都是伊吹春日彦在给予酒坊尊阎魔温柔与爱怜但仅有酒坊尊阎魔明白自己是在守护着伊吹春日彦

——而毫无察觉的伊吹春日彦也贪恋这份守护

这样就足够了

伊吹春日樱马上就要苏醒的事令伊吹春日彦变得十分不安

他仍旧那样温柔和煦每日也照常饮乐但这份不安酒坊尊阎魔看出来了

夜晚的时候伊吹春日彦变得更加焦躁与狂野

酒坊尊阎魔全部承纳下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深刻的交合越令他感到不安

有一天,伊吹春日彦将所有童子都挥退了他牵起酒坊尊阎魔的手:“我带你去见春日樱”

与巍峨­精­美的宫舍不同,伊吹春日彦最终带酒坊尊阎魔进入的是一个潮湿的洞­茓­

“我与春日忧在这里降生的没有见过父母,出生的时候因为太过饥饿所以把剩余的卵都吞下了因为这样我和春日樱才活了下来”

足下的地面非常柔软是因为生长着苔藓的缘故在洞壁上趴伏着虫,一闪一闪地释放光芒

是个出奇美丽的地方

“小的时候我们吃虫,后来渐渐能够捕捉到鸟,还有山鼠或者蜥蜴一类的东西被兔子狠狠地咬过,春日樱的尾巴少了一截后来遇见过可怕的蛇雀,为了救春日樱我身上的鳞片被扒下来,现在还有痕迹”

酒坊尊阎魔见过,是道可怕的伤疤盘桓在伊吹春日彦的肌肤上,仿佛要将伊吹春日彦吞噬掉那样这只是错觉而已,只是一道伤疤,怎么可能会将人吞噬掉呢?酒坊尊阎魔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

“几乎死掉了”伊吹春日彦说,“后来春日右到了三叶的蛇草是传说中覆盖在眼睛上就能够让死人复活的草生长在峭壁的古老桧木上,春日樱把它摘下来救活了我采摘的时候差点从那上面掉下来,春日樱从此再也不敢接近地势高的地方了那之后,死了一次的我出乎意料地成长起来,捕捉到的食物也变多了,我和春日樱一起长大再后来就是爬上树去为春日右鸟类的卵来吃的时候被樵夫看见的事了”

这件事情伊吹春日彦曾经对酒坊尊阎魔说过

握紧了酒坊尊阎魔的手,伊吹春日彦说道:“我在树上,春日樱在树下,都是巨大的蛇,所以就被当成了神明”

那一瞬间,酒坊尊阎魔似乎感受到了伊吹春日彦的心情,像是在说那个时候如果没有被看见就好了那样

如果没有被看见的话就只是两条普通的蛇而已

说不定早就死去了

那样的话自己就没有办法跟春日彦大人相遇

——所以被看见真是太好了

这样的想法令酒坊尊感到羞愧

“好了,那就是春日樱”

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枚白­色­的卵

从内部发着光,能够清晰地看见壳上美丽的纹路

像是透明的瓷烧制的那样,酒坊尊能够看见其中蜷曲的蛇躯

酒坊尊诧异地望向春日彦并非因为春日樱的本相的原因,而是因为那枚卵他非踌悉

使自己得以降生的正是那样的一枚卵啊

春日彦大人将那么重要的东西赏赐给了自己

并没有回应酒坊尊的目光,春日彦向那枚卵走去

像是抚摸着情人一样抚摸着卵壳

卵中的蛇也像是感应到了那样将蛇头仰起,隔着卵,呼应着春日彦的动作

“春日樱……”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春日彦重新牵起酒坊尊的手,带他离开了这个洞­茓­

这一天春日彦又喝醉了

亲吻着酒坊尊阎魔,然后用束带绑住了酒坊尊的眼睛

“为了我什么都会去做吗?”

“是”

“不要动”

春日彦化作了蛇

从酒坊尊打开的双腿间钻了进去

像女人的腕子那样粗的蛇身进入了酒坊尊的躯体

这是酒坊尊阎魔第一次承纳伊吹春日彦的蛇身

是令他害怕的回忆

蛇的鳞片在他柔软的躯体内摩擦着,冰冷又坚硬

最后因为疼痛晕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伊吹春日彦冷淡的脸

“酒坊尊……离开我吧”

“大人?”酒坊尊阎魔恐慌地趴伏在地上,“做得不好的话,我会努力的请大人不要驱离我”

“我把你当成酒人的替代品,你是知道的吧给你卵让你降生也好,让你跟在我身边也好,都因为你是酒人的后代,而且长得与酒人相似因为想要一个完全只属于我的酒人所以才把你留到现在但是从昨晚开始我明白你跟酒人是不同的,所以离开吧”

完全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酒坊尊阎魔抱住了想要离开的春日彦的脚

“不是说我要你做的任何事情你都会做吗?为什么不离开?”

虽然一直认为自己是只属于春日彦大人的,认为无论春日彦大人要求了什么都会去做,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春日彦大人要求离开

只有这一件事做不到

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因为夜晚受了伤,所以酒坊尊的身体显得格外虚弱

但身体上的疼痛完全无法掩盖心中的疼痛

离开春日彦大人之后要怎么办?

没有办法活下去

至今为止从来没有离开过伊吹

就连去黄泉见一见父母的想法都从来没有

对伊吹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的自己没有办法活下去

然而酒坊尊阎魔并不是在害怕死去,只是意识到离开伊吹春日彦的话自己绝对不会想要活下去

“春日彦大人!春日彦大人!只有这件事,请你……请你不要驱离我……”

在地上磕头,磕出了血

被人夸赞的俊美容貌变得狰狞恐怖

伊吹春日彦用厌恶的神情看着他

“那就去照顾春日樱吧不要再到我 ... [,]

(的面前来”

简直是噩梦一样

那个夜晚,蜷缩在春日樱的卵的旁边,酒坊尊哭泣起来

是无声的哭泣

他发着烧,喉咙­干­哑,也实在发不出声音来

小时候是个爱哭鬼,但是渐渐长大之后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成熟可靠其实察觉到春日彦掩藏在温柔表象之下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强势的独占欲,所以带起了面具,不再跟别人交流

对于酒坊尊来说,人生中就只有春日彦而已

勉强待在了距离春日彦这样近的神宫中,但是也许再也无法见面了

被春日彦厌恶,被春日彦驱离身边,对于酒坊尊来说是致命的伤口

也许今夜就会在这里死去

——死在距离春日彦大人这样近的地方,我也感到满足了

那个夜晚,身体仿佛被火焰灼烧着,骨头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然后感觉到一只手温柔地触摸着自己

舒适的药物被涂抹在伤口上

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叹息的声音

“……怎么不离开呢……”

就像是梦一样

在梦里的时候会觉得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醒来的瞬间则还能记起大概

一晃神就发现鲜明的东西已经被打碎成一对凌乱的­色­彩

最终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有感觉还在

噩梦的话会觉得害怕

喜悦的梦会令人觉得幸福

有些梦又叫人惆怅

梦醒之后就只有这些害怕或者幸福或者惆怅的感觉还在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酒坊尊阎魔茫然地望着攀附着洞壁一闪一闪发着光的虫

梦里的人是……春日彦大人吧

所以只是梦而已

身上的伤口也全部都还在,看不出被处理过的痕迹

酒坊尊阎魔为自己昨天晚上想要去死的软弱想法感到羞愧

即使不能继续跟在春日彦大人的身边,但现在的任务是照顾春日樱大人,那么就一定要做好

因为自己也曾经在卵中沉睡过,所以酒坊尊阎魔很清楚要怎么做每天辛勤的修行又重新开始,然后在晚上的时候将积累的力量传递给卵中的伊吹春日樱也会念诵佛经给春日樱听有时候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虽然知道对方是神明,但是经过这样漫长的沉睡一定觉得非常枯燥寂寞,酒坊尊每次都会先认真道歉,然后开始讲一些之前听到过的有趣的传言

渐渐地,伊吹春日屿悉了他的气息

在他说话的时候会从卵中给予回应

会像是那时候对春日彦那样,隔着卵触碰酒坊尊覆在卵上的手

有时酒坊尊稍微延长修行的时间的话,春日樱会在卵中不高兴地拍打尾巴,然后别扭地不理道歉的酒坊尊要哄很久才勉强做出原谅的样子小心抬起头来然后像之前那样隔着卵触碰酒坊尊的手

与其说是自己照顾的神明,倒不如说是由自己教养的孩子那样,春日樱的行为给酒坊尊这样的感觉

跟春日樱的相处渐渐地脱开了对神明的尊重,有时候连酒坊尊自己也会觉得自己在面对春日樱的时候似乎太过得意忘形了,但是又怎么都无法矫正态度

因为春日樱的存在多少分散了酒坊尊的注意,痛苦似乎减缓一些酒坊尊可以不去想关于春日彦的事情,更加专注于照顾春日樱

但是仍旧不免想到自己在卵中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春日彦大人是不是也以自己现在看待春日樱的心情来看待那时候的自己呢?

——春日樱大人破壳之后就依照春日彦大人的消离开这里吧既春日彦大人不想要再见到自己,还厚颜无耻地请求留下实在太过分了

等到春日樱大人重新降临的那一天,就离开吧

然后,猝不及防的一日中,春日樱破卵而出了

99童子【36】

( 迄今为止酒坊尊阎魔不止一次地体验过那种感觉

在卵中积蓄力量,然后破卵而出,像是新生一样喜悦

虽然是为了治愈自己才进入卵中沉眠但是在那样的地方就像是幽禁一样独自一人会觉得害怕与恐慌所以终于出来的瞬间会觉得很感动

即使如此破开卵的行为是非常疼痛的

与新生儿不同因为酒坊尊阎魔一直努力保持自己的意识,所以那种疼痛能够鲜明地记住

降生的疼痛,到这个世界所要付出的代价,因为完全都记得,所以才会对之后拥有的生活格外珍惜

——所以才会对好不容易才能够重新见到的春日彦大人格外珍惜

当那没白­色­的卵开始发出咯拉咯拉碎裂的声音的时候酒坊尊阎魔想到了这些

能够体会到春日育在经历的痛苦与艰辛知道如何抚慰她的酒坊尊阎魔就这样走神了

结果在突然被撞了一下而醒神之后所看见的就是春日樱委屈的面孔

□的春日樱在肌肤上覆盖着白­色­的鳞片,双腿还保持着蛇形,带着竖瞳的琥珀­色­眼睛中含着眼泪,就那样扑进酒坊尊阎魔的怀里

“酒……”

明明是照顾春日樱大人的人,却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差点让春日樱大人受伤,酒坊尊阎魔连忙道歉,然后脱下外衣披在春日禹上

因为春日樱破卵的时机实在太过出人意料,所以准备的服饰都还没有拿过来酒坊尊抱着春日樱,然后将她小心地放在席子上,准备转身去拿春日樱的衣服而且她身上的粘液也应该清洗,否则会很不舒服这些事当然是交给使女去做比较好

伊吹的神宫中已经很久没有接纳使女了,最近因为春日樱要破卵的缘故才又要求侍神的家族送了使女上来虽然说是最近,但其实也已经准备了有两三年的时间了

在这两三年中酒坊尊阎魔一次都没有见过春日彦

将心底涌起的感觉驱散,酒坊尊阎魔向春日樱乞求原谅,告诉她自己要离开一下

虽然将刚刚破卵的神明独自留在这里实在失礼,但是果然还是应该叫使女过来比较好

自己第一次回到卵中修养又出来的时候重新回到了童子的形态,过去的事情也全部忘记了春日樱现在看起来也只有七八岁的女童那样大,所以应该还处在混沌中

知道春日樱现在应该是这样的状况,所以酒坊尊阎魔并没有等她应允就起身准备离开

但是没有想到刚站起来春日樱就大叫着又一下子向酒坊尊扑了过来

蛇尾蜷曲着,身体就弹了起来

酒坊尊阎魔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接住

“春日樱大人!”

“酒……”

因为刚刚破卵的缘故,春日樱的声音非常细小酒坊尊没有听清她说的话,于是垂着头问:“什么?”

“酒人……”

酒坊尊阎魔在一瞬间僵硬了

但伊吹春日樱却在为他接住了自己的事感到高兴

柔软的嘴角翘了起来,露出快乐的神情

“酒人!”

——如此相似吗

“我把你看成酒人的替代品”

春日彦所说过的话在酒坊尊阎魔的脑海中炸开

——如此相似的话就不要抛弃我啊……

“但昨天发现你跟他是不一样的”

“酒人!”伊吹春日雨全没有察觉到酒坊尊的心情,只是单纯地因为再次见到了思念的人而感到高兴她用细细的手臂搂住酒坊尊的脖子,一直快乐地叫着酒人这个名字

春日彦曾经说过,因为自己对酒坊尊的先祖酒人产生了恋爱的情绪,才将他卷入自己跟春日樱之间,最终导致酒人死去了

酒坊尊虽然隐约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猜测,但是无法更深地探究下去

——想下去也只会显露出自己的悲惨而已

但是伊吹春日樱所喊出的那个名字让他想起了这些事

春日樱的声音越快乐,他就觉得越痛苦

感到身体也要炸开了

这时候,春日樱的声音忽然停止了

一种对于酒坊尊阎魔来说即使过了三年也非踌悉的气息在这个洞­茓­中出现

春日彦……大人……

三年都没有见过的容貌,即使三年都还是鲜明无法从记忆中消退的容貌就这样撞击酒坊尊阎魔眼中

三年是不够的

在卵中,几年,几十年,也无法忘记春日彦大人

酒坊尊不受控制地抬起头来看着出现在洞­茓­中的神明,神明接触到他的视线,厌恶地皱起眉来

曾经说过以后不要再我面前出现这样的话,酒坊尊就像是被神明的视线灼伤一样垂下头

神明向他俯□来

有无数次这样附身过来亲密地触碰他的经历,但酒坊尊知道这一次是与自己无关的

果然,春日樱从他的手臂中被抱走了

春日樱并没有对春日彦露出像是见到‘酒人’时那样的笑容,但露出了非常安心的神情

他们是兄妹,又是共同掌管伊吹的双生神明,彼此之间有着别人无法加入的气场春日又中还拽着酒坊尊的头发,看看春日彦,又看看跪着的酒坊尊:“彦,酒人?”

春日彦想让春日樱放开酒坊尊的头发,但春日樱并不愿意

神明抬起手来­干­脆地截断了那缕头发

即使只是触碰到发丝都令酒坊尊感到疼痛

春日彦已经抱着春日樱离开了

春日樱细细的困惑的声音还在传来

“酒人不来?”

“我带你去洗浴”

酒坊尊阎魔跪在地上

从喉咙开始一直到肺叶都像是被火焰灼伤一样疼痛仿佛竭力奔跑之后忽然停下来,呼吸的空气都像刀一样锋利

——春日彦大人……

——春日彦大人……

颤抖着,眼泪无法淌出

酒坊尊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去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尸身而已

无论怎样都好,反正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酒坊尊阎魔已经做好了春日樱破卵而出之后就遵从春日彦的意愿离开伊吹的准备

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心里也隐隐想过要是春日樱大人永远都不破卵就好了

然后吓了一跳,为自己的想法愧疚不已之后每天都更加用心地照料春日樱,努力修行为她提供力量

也许是因为愧疚使得他更加拼命,所以春日樱才会比预计要更早地破卵

但无论如何离 ... [,]

(开的时候到了

春日彦大人很快就会叫人来驱逐自己吧,这一次什么都不会说,也不再请求,会老实离开的

看见了春日彦那个厌恶的眼神之后酒坊尊已经做好了这个决定

不消春日彦大人因为自己而感到不快,他是这样想的

然后就这样到了第二天早上

一直跪着的酒坊尊连双腿都已经麻木,就在这个时候再次感觉到了春日彦的气息

这次他伏在地上,没有再抬起头来看日日思念的神明的面孔

——最后还能够听一次春日彦大人……也,满足了

“不是叫你照顾春日樱吗,如果不满的话可以离开”

冷淡的语气,即使不抬起头来也知道投注在自己身上的一定是厌恶的眼神,但是说出来的话对于酒坊尊来说却像是病入膏肓时的良药一样一瞬间遗失的力气回到了酒坊尊身上

“对不起,请让我留下!”

没有对他说多余的话,像是躲避什么污浊之物一样,伊吹春日彦快速地离开了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酒坊尊再次承担起照顾伊吹春日樱的责任

因为伊吹春日樱破卵的时间提前,照顾她的使女年龄还鞋所以酒坊尊才得到了这个工作但实在太好了

伊吹春日樱也十分喜欢酒坊尊,一整天都粘在酒坊尊的身边

但酒坊尊知道这是因为“酒人”的缘故

——等到春日樱大人完全想起过去的事情的时候,发现我是个冒牌货会怎么想呢?会像春日彦大人一样,觉得我玷污了心中的那份思念,用厌恶的眼神来看我吧

每当春日樱高兴地叫着酒人扑到酒坊尊怀里的时候,这种苦涩的感觉都会涌上春日樱现在怎么看都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即使对她说“我并不是酒人”,她也只会用困惑的眼神看着酒坊尊

如果总是纠正她的叫法,她就会委屈地好像要哭出来那样问道:

“酒人不喜欢我吗?”

这种时候酒坊尊阎魔也只有苦笑而已

“有资格决定是否喜欢的人是春日樱大人”

“我喜欢酒人”春日雨全不明白酒坊尊心情,每一次都只会高兴地搂住酒坊尊的脖子孩子气地笑起来

伊吹春日彦每过十天会前来看望春日樱

这个时候酒坊尊阎魔虽然知道自己应该避开,躲到神明看不见的地方去,但还是硬着头皮留下来

虽然只能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但是能够感受到春日彦的气息就已经觉得满足了

那时候一般使女也在春日禹边侍奉,所以春日彦会保持温柔的风度,就算把视线投注到酒坊尊阎魔的身上也不会显露出厌恶的感觉

酒坊尊利用了这一点,有时候甚至能够利用春日樱非要拽着自己的时机抬头看一看神明的容颜

这样厚颜无耻的行为令他憎恶自己,但就像上瘾一样怎么都戒不掉

一边憎恶着,一边又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悲哀

就这样,春日樱一日日地成长起来了

春日樱每日入睡之后酒坊尊都会去修行,虽然现在他继续修行也已经没什么用了,但这种一直以来的习惯改不掉

有传言说酒坊尊失去了春日彦大人的宠信因为从前酒坊尊会被春日彦一直带在身边,就算见面也不会像这样只能跪在一旁所以虽然春日彦并不会在别人的面前表现出对酒坊尊的厌恶,但疏远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样,关于酒坊尊被春日彦大人遗弃,结果马上去谄媚讨好春日樱大人的流言被传得到处都是

酒坊尊阎魔对这些并不在意

一直以来受到的恶语中伤不知道有多少,以前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高兴因为他知道这些恶言都是因为童子们嫉妒自己受春日彦大人的宠爱而如今想必他们是在嫉妒只有他可以接近春日樱大人吧

正是这样,照顾春日樱的都是使女,童子只有酒坊尊阎魔一个

100童子【37】

( 春日樱虽然一天天成长着但是令酒坊尊在意的是她一直表现得像个孩子那样,完全没有回忆起过去的迹象

即使爱慕着神明,但是酒坊尊并没有忘记自己身为童子的使命

自己的­性­命是神明给予的对神明产生了情感即使没有得到回应也没有理由怨恨酒坊尊是个清廉正直的人

排除掉不得不面对春日彦的时间尽量让自己忙碌得没有空去思考其它事情的酒坊尊一心一意地照顾着神明春日樱然而无论怎么努力春日樱都只会露出孩子般天真无瑕的笑容,即使体态已是美丽的女人,心智却完全无法成熟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每十日中会前来看望春日樱的春日彦,总是在别人注意不到的时候露出忧虑的神情

当然别人并不包括酒坊尊

只要春日彦出现,整个身心就全部聚焦到他的身上的酒坊尊不会错过春日彦的每一个神情

也许酒坊尊比春日彦自己更加了解春日彦这个人也说不定

已经又是一年中樱花盛开的季节了

春日樱在樱花树下快乐地一枚枚捡起落下的花瓣然后再把聚成一捧的花瓣撒到春日彦的身上

“彦!”

她高兴地笑着

然后直接从地上抓起花瓣来一次又一次地撒到春日彦身上

因为没有仔细挑选所以草叶还有泥土都沾到春日彦洁净的衣服上了但春日彦并没有为她孩子气的举动感到恼火

“彦,叫酒人一起过来可以吗?”

“只有我不行吗?”

“我喜欢酒人”

“酒人只是外人而已”

春日彦的声音十分温柔即使他从来都以温柔的形象面对别人,但酒坊尊能够感觉到,在面对春日樱的时候那种温柔是不同的

就像是面对着春日彦自己那样,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但是我喜欢酒人彦也喜欢酒人的吧?最初喜欢酒人的是彦翱”

被春日樱迷茫而信赖地注视着,春日彦点头:“嗯”

春日应起来,向酒坊尊招手:“酒人,彦也喜欢你”

——但酒人不是我啊

即使向她解释她也是不会明白的

酒坊尊咽下几乎涌到­唇­边的苦涩,跪行至春日彦以及春日禹边

三个人一起赏花的情景从前也有过吗?

酒人会坐在什么位置呢?

酒坊尊嫉妒着那个已经死去的先祖

春日彦为春日营来了她想要的那一枝樱花,春日樱把小簇的樱花摘下来Сhā进春日彦与酒坊尊的发间,然后将剩下的戴在自己头上

“可以一直在一起吗?”

歪着头,天真微笑着的春日樱非常美丽,身上弥漫着令人不可抗拒的东西“可以一直在一起的吧?”她认真地这样问着“酒人也喜欢彦对不对?”

扮演着酒人这个角­色­,酒坊尊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着“是”

“那么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吧”

“一定要三个人不可吗?!”神明忽然握住了春日樱的手腕

“彦?”

春日樱被吓了一跳

“疼……手腕很疼”

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那样,春日彦慌张地松开手

果然春日樱细细的手臂上出现了手指勒出的红痕

“彦怎么了?”

“最初的时候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以后一直这样不行吗?”

“但是酒人来了翱”虽然被弄疼了手腕,但春日樱对春日彦的态度仍旧像刚才一样琥珀­色­的眼睛困惑地瞪大,完全搞不懂春日彦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春日彦恢复了微笑的神情

“没错,酒人来了”

他把春日樱从地上拉起来,然后为她拍去衣服上沾上的草叶与花瓣

“十天后就开始仪式吧,春季已经到了,农耕之前要把这件事做完才行”

春日樱并不理解地歪着头“什么事?”

“交给我就好”这样说着的春日彦忽然看向酒坊尊

那个眼神好像酝酿着无比的痛苦一般,一瞬间将酒坊尊吸入了

连同春日彦优雅的声音也一样,酒坊尊好像从中听见了怎么也挣脱不了的悲伤

“春日彦……大人?”

春日彦就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那样慌张转身,匆匆离开了

夜晚的时候酒坊尊无法入眠

春日彦为何要匆忙地决定仪式的时间,他离开的时候就仿佛逃离一样,令酒坊尊十分在意

那种感觉就好像春日彦在对他说‘请来追逐我’那样

酒坊尊也明白这是自己的妄想是因为太过恋慕神明而产生的自大的幻觉

然而春日彦所作出的神情是真实的然而即使有痛苦的话也只会因为是“酒人”吧也许因为自己太过相似让他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又因为自己并不是真的酒人,所以才露出那么绝望的神情

但无论如何酒坊尊没有办法抑制自己前的欲望春日彦大人身边有随侍的童子,自己一定是无法近身的,即使也只是远远地窥探春日彦大人的居所罢了

之前的几年中为了不冒犯春日彦酒坊尊连这样的事情都忍耐着没有做过,但是这一晚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忍耐了

他握住挂在胸前的勾玉勾玉传递出一种温暖的感觉

这种勾玉在春日樱的身上也佩戴着一枚,是由卵化成的

春日禹上的勾玉是她降生所带来的那枚白­色­的卵,那么很显然,酒坊尊所佩戴的勾玉就是春日彦所拥有的黑­色­的卵

春日彦大人……

被勾玉引导着,酒坊尊走上的并不是前往春日彦寝所的道路一直不停奔跑,停下的时候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个从来没有来过的陌生处所

几间破旧的房子非常可怜地缩在荒野杂草之间,走进仔细观察之后酒坊尊发现这是个酿酒的作坊

很久没有人使用过,十分古旧,但是像酒坊尊这样在酿酒一途很有天赋的人却能够轻易察觉到期间蔓延的数百年未散的酒的气息

对于酒酿师来说,酒就像是呼吸的空气一样的存在

然后他闻到了一种浓烈的香气

十分炽烈狂热,这种酒的味道他从来没有见识过

“春日彦大人?”推开门走进后面的院子,果然春日彦坐在陈放酒罐的台子上

“酒坊尊?”春日彦严厉地看过来

因为闻到酒香所以得意忘形了,最后竟然直接这样现身酒坊尊连忙伏跪在地 ... [,]

(上

“对不起,并不是要冒犯大人,我是因为闻到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酒的香气所以……”

“你在骗人”春日彦跳下来,“你是来找我的,酒坊尊”

“……大人?”

出现在春日彦脸上的是酒坊尊从未见过的神情,并不是温柔的微笑,或者令他心痛的冷淡的神情,而是非侈丽,就像春日彦此时身上散发的酒香般浓烈的笑容

春日彦抚摸着酒坊尊的嘴­唇­:“不要对我说谎”

春日彦喝醉了

如此亲密的触碰令酒坊尊沉溺,又痛苦地想要退缩

每一次都是这样,喝醉的时候显露出让酒坊尊无法逃脱的亲密,醒来之后一切都变成梦幻

春日彦将酒坊尊抱在怀中,然后亲吻他

从嘴­唇­开始缓缓向上,然后吻住酒坊尊闭合的颤抖的眼睛

“我知道你一直注视着我因为我也一直注视着你你的事我全部都知道”

“春日彦大人……”

——请不要这样对我,我已经无法离开春日彦大人了,请不要这样玩弄我

想要推开他,但是双臂变得软弱无力并不是真的没有力气,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出那样的决定酒坊尊紧紧抓着春日彦的襟口

“为什么哭起来了呢?”春日彦温柔地抚摸着酒坊尊的头发,“明明更加痛苦的那个人是我今天晚上为什么要来见我?明明已经叫你离开了,不要跟过来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为什么还要见我?”

艳丽地笑着,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却是无法忍耐的痛苦

酒坊尊无法知道在春日彦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是关于酒人的事吗?或者跟自己相关?

为什么更加痛苦的那个人会是春日彦大人?

除了离开春日彦大人之外,无论什么事情自己都会为他做到,不,事到如今,如果春日彦大人觉得看见自己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那么永远在他面前消失也是愿意的

为什么会说痛苦?

一边说着痛苦,一边如此诱人地笑着,一边又显露出仿佛说着“不要抛弃我”这样的话的目光

——明明说了‘抛弃’的那个人是春日彦大人啊

已经被春日彦抱到了之前坐着着的曾经用来摆放酒瓮的台子上,衣服被剥除,春日彦眯着眼睛抚摸酒坊尊的身体

“酒坊尊跟酒人真的十分相似呢”

酒坊尊的身体僵住了

“无论是面容还是身上的气息都几乎一样,所以连我都要搞混了”

害怕听到春日彦之后会说出的话,酒坊尊咬着嘴­唇­侧开头

“但你跟酒人是不一样的”

果然是这样的

在这种时候,面对自己的­祼­|体,说出这样的话是为什么呢?

因为自己不自量力地到了这个地方,一瞬间竟然真的以为春日彦大人是在为自己痛苦,所以才要这样羞辱自己吗?

“所以,为什么要哭呢?”春日彦俯□,将酒坊尊面颊上的眼泪全部都吻去了“不要哭,酒坊尊”

想要羞辱我,厌恶我的话就不要对我这样温柔啊

眼泪止不住

酒坊尊本来就是个爱哭的家伙,是为了守护春日彦才变得坚强起来,但是面对着春日彦的时候再怎么坚强都没有用

面对着春日彦的永远都是最初那个卑微弱鞋只敢偷偷注视着爱慕的神明的家伙

攥紧手指

身体紧绷着

要使用全身的力气才能够抵抗那种像是撕裂心脏一样的痛苦

手忽然被握住了

春日彦伸出舌头,一根根地舔过酒坊尊的手指,带着醉意的声音在酒坊尊的耳边说着:“很快地,十天以后……”

十天以后,会怎么样?

但春日彦没有将那句话说完,只是跨坐在了酒坊尊的身上,然后引导着酒坊尊的手指触摸到一个酒坊尊从未触碰过的地方

“大人?!”

伊吹春日彦脸上露出的是一种极致的艳丽,散发着仿佛濒死的­色­香

酒坊尊的手指被他送入了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白皙美丽的手指也探入进去,跟酒坊尊的手指在温暖柔软的内道中纠缠着

“春日彦……大人?”

“唔……”伊吹春日彦发出细细的呻|吟,眯着眼睛舔吻着酒坊尊的嘴­唇­,“酒坊尊,想要得到我的吧?”

101童子【38】

( 无法忘记那天夜晚所发生的事

伊吹春日彦跨坐在酒坊尊阎魔的身躯上仰着脖颈,扭动着自己的腰肢

这是酒坊尊阎魔从未见过的姿态

“是想要得到我吧?”

春日彦一边喘息着一边这样问的时候酒坊尊阎魔却没有办法回答

所爱慕的大人……正在……为自己展开躯体……

应该高兴吗?

应该沉溺吗?

应该忘乎所以吗?

“大人!”酒坊尊阎魔却挣扎起来,“大人发生了什么?”

“不觉得舒服吗?”伊吹春日彦只是艳丽地笑着伸出艳红的舌尖轻轻地舔着酒坊尊的嘴­唇­“你的身体我最清楚不过了你在表达着喜欢”

“请不要这样,大人你喝醉了!”

确实感到舒服没错

虽然只要是与春日彦大人肌肤相亲,无论怎么样都会感到快乐与满足,但是现在的感觉跟以前的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

但酒坊尊并没有沉迷于­肉­欲

他爱着神明,并不仅仅消得到躯体的满足

春日彦大人的神情……春日彦大人的神情……艳­色­逼人散发着熟透果实般甜美的气息也不可避免地参杂了成熟之后腐烂的味道

那是最终狂欢的神情

仿佛每增加一分欢愉生命就从他的身躯中减少一点

——不要这样!

酒坊尊阎魔握住春日彦的腰想要将他推开,但神明却露出暧昧的笑容

“是喝醉了”

他美丽的手在小腹交叉,然后覆上酒坊尊的手

“没有力气,酒坊尊不动动看吗?”

“请不要这样,大人!春日彦大人!发生了什么——”

“嘘……”

春日彦伸手抚摸着酒坊尊的面颊,然后在他的嘴­唇­上滑过

“我喜欢听的酒坊尊的声音可不是这样的总是说出令我不高兴的话,我会生气”

“唔……”无法开口了

春日彦使用了神力,这之后酒坊尊不仅仅无法开口,连力气都失去了身体完全被春日彦掌握与引导着,激烈的快感几乎让他失去神智

越愉悦就越害怕

仿佛要死去那样

“不要哭酒坊尊,我是在……啊……是在叫着你的名字啊”春日彦不停地从他脸上吻去泪水,“为什么露出这么害怕的表情呢,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一直以来不是注视着我吗,现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不要这样!

——我不要这样!

——我不要春日彦大人伤害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春日彦大人请停下来啊

用眼神表达着这样的涵义,但春日彦转开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喘息着,呻吟着,叫着酒坊尊的名字

“哈……酒坊尊……酒坊尊……”迷乱地摇晃着身体,高|潮涌现的时候咬住自己薄薄的嘴­唇­,然后又很快张开,“阎魔,酒坊尊阎魔——”

那个瞬间,酒坊尊的眼中除了春日彦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了

望月之夜的月光也好,荒芜的庭院也好,垒叠的烈酒的酒罐也好……除了春日彦之外什么都不见了

连酒坊尊自己都从那个地方消失只有春日彦,发着光的春日彦,用带着薄薄泪光的琥珀­色­眼睛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没有出路——那视线仿佛在这样说着

这个绝望的神情在一瞬间就消退了

但看见了这神情的酒坊尊感受到了心脏被挖出的痛苦

强烈的意志竟然让他挣开了神明的束缚

——酒坊尊拉住了神明的手

如果不拉住的话神明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了

去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回来的地方

比隔离了伊邪那岐命与伊邪那美命的黄泉之国还要更加遥远的地方

——不,即使是黄泉之国我也可以追逐去的但春日彦大人要去的地方却没有别人可以踏足了

“春日彦大人”

酸涩的眼泪流淌着这样的液体仿佛腐蚀着酒坊尊的身躯那样令他觉得疼痛

今晚之前的数年中连抬头看一看春日彦的勇气都没有

春日彦一直对酒坊尊表现出厌恶与疏离

但此时却伸展开手指,然后与酒坊尊十指相扣

“对不起,在那之前想要得到酒坊尊的全部”

“……大人”

“听我的,可以吗?”

如果没有出路的话就让我陪伴在大人身边多么可怕的地方我都愿意跟大人一起去就算是替身也没有关系

颤抖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像是吸入岩浆那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灼伤的痛楚

“是”

春日彦爱怜地抚摸着酒坊尊,然后两个人的嘴­唇­相贴了

“不是替身我叫的是酒坊尊阎魔的名字”

酒坊尊紧紧抱住春日彦的肩膀

眼泪流淌着,并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

真是个软弱的男人,这样自我厌恶着,但是没有办法停下来

那是得知自己所爱的人将要死去的心情

那个夜晚在无数次仿佛死亡般的欢好中酒坊尊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在昨夜喝醉了酒,显露出无人知晓一面的神明已经不在了

身上披着的是只有神明才能够穿着的花­色­的名贵布料

身体完全感觉不到不一样的地方,仅有这件衣服昭示着昨晚的事情并不是一场梦

地上铺着摔碎的酒罐的遗骸蒸发的烈酒形成雾气,酒香侵犯着酒坊尊的鼻子

即使春日彦并没有说,但是酒坊尊知道,这些是酒人所酿造的被春日彦所珍藏的宝物

——“是因为酒人的原因才叫你酒吞的”

——“因为他的原因才把你带在身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你们是不同的,但视线已经无法从你身上移开了”

——“酒坊尊阎魔,叫你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离开呢?”

神明所说的每一句话酒坊尊阎魔都记忆着

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请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这样忘形地要求的时候神明一边因为快感而哭泣着一边叫着自己名字的身影他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

无法忘记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

回忆的时候感觉到的并不是欢愉 ... [,]

(,而是刻骨的痛苦

“以前这个世界也是有神明的”伊吹春日彦将他拥入□的怀抱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跟我不一样,真正的神明曾经存在过嘘,听我说”

将酒坊尊阎魔不安的话语用亲吻掩下,伊吹春日彦说出了酒坊尊阎魔一生也无法想象的话

“神世七代里第七代的伊邪那美命与伊邪那岐命就是那样的神明创造了八大岛以及之后的神灵,那样的力量无法想象阎魔你也知道的吧,那是一对兄妹因为是最初就在一起的神明,所以被派往人间的时候就自然地结成了夫妻,我一直很好奇那是什么感觉呢?”

“也许就像是我跟春日樱一样,因为太熟悉,所以就算结成夫妻也没有关系,反正是兄妹……但是那之后遇见了喜欢的人要怎么办”

“酒坊尊,我说的话你能够听懂吗?”

想要点头回应,想要说我明白春日彦大人的心情,但是那个动作又被春日彦制止了

“你不懂的酒坊尊,在你的眼里神明高贵也不会犯错,所以你是不会懂的没有必要安慰我,即使不懂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要说出来而已”

“我跟春日樱,因为是兄妹的关系,相依为命着,觉得就算结成了夫妻也没有关系,但是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知道最初是被迫的还没有遇见过别人,结果就被匆忙地决定了人生酒人他……是被我害死的啊”

“如果你不离开的话也会死去的”

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那温柔的面孔会做出从来没有过的冷酷的神情,为什么会那么强硬地要求酒坊尊离开,要羞辱他,要折磨他,要让他疼痛

为什么没有发现呢,在冷硬的神情之下掩盖着悲伤

将酒坊尊阎魔驱离并不是因为厌倦,而是因为想要保护他

“本来以为你只是替代品而已,但是不知道哪一天开始你已经成为了即使连酒人都无法替代的人我喜欢着酒人,因为只有酒人虽然嘴上叫着神明,但是却把我当成孩子在抚养以为是恋爱的情绪,但其实只是想要撒娇的感情想要得到酒人的认同,因为没有名字的我和春日樱,被他取了名字‘做个像是春日阳光那样温暖的神明吧,庇护伊吹,得到称颂然后告诉他们春日彦这个名字’他这样的说的时候我才觉得我不仅仅是因为需要所以产生的随时可以被人抛弃的神明,我自己是存在的”

“因为想要确定自己的存在,所以祈求着酒人的爱,是我把他害死的我是个自私的人,之所以喜欢上阎魔大概也是因为阎魔是独属于我的吧明明是独属于我的,为什么不能相爱呢?我又开始祈求你的爱,所以你也要死了”

“请爱我,春日彦大人我也爱着你”

“你将会死去”

“我不怕”

“你会死”

“我不怕”

“为什么喜欢这样的我呢”

微笑着,像是春日的阳光那样温暖,看见的时候无论什么烦恼都会被驱逐,春日彦是这样一个温柔的神明

这样一个温柔的神明,独自忍受着谁也不知道的痛苦

“因为春日彦大人对我很温柔”

春日彦轻轻摇头

“只有对你不是那样的”

“不,春日彦大人对我很温柔今天晚上可以相爱吗?”

“今天晚上我爱着你”

“能够再说一次吗?”

“我爱着你”

说出这句话,终于吐露爱语的神明死去了

死去的并不是躯体

酒坊尊阎魔紧紧抱着死去恋人的身躯,是温热鲜活的,还在呼吸,心脏也在跳动但确实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也爱着你,春日彦”

抱着恋人尸体的酒坊尊阎魔说着这句话,也一起死去了

那个夜晚,永远不会忘记

说过的话,被说出口的名字

那是殉情的日子

回忆的时候感觉到的并不是欢愉,而是刻骨的痛苦

那个夜晚春日彦将死亡刻在了酒坊尊的心里

102童子【39】

( 十天之后春日彦前来将春日樱接走

那个重要的仪式如期举行了

春日彦桥春日樱的手走上一座高台

那样样式的台子酒坊尊曾经在春日彦的寝居内见识过稍小一些的,显然是仿制春日彦就是与童子们在那仿制的台子上进行相似的仪式

酒坊尊阎魔当然也在现场

从春日彦出现开始两人的视线就没有交汇过

遵守着已经为彼此“殉情”的约定,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私情所影响站在这里的已经不是“春日彦”和“酒坊尊”仅仅是神明与童子而已

酒坊尊与其他童子们一起检查了注连绳以及符这些注连绳据说是以神明的发丝结成的酒坊尊触摸的时候明白确实是那样

春日彦身上的任何东西他都不会认错

春日舆上高台之前露出疑惑的神情向春日彦问道:“酒人不一起吗?”

“他会在下面等我们”

“可是……”

“时间来不及了”春日彦拉着她的手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春日樱困惑不解的神情令酒坊尊非常介意

他想到春日彦那个夜晚对他说的话

——本是兄妹的伊邪那岐命跟伊邪那美命是怎么想的呢?

对于春日樱来说对方是自己信赖的人这样就可以结为夫妻吗?

酒坊尊已经明白,信赖与爱之间相距良多

然后仪式就开始了

发出仪式开始信号的人正是酒坊尊本人,他在神鼓上敲击下第一个节奏,然后其他童子开始祝词

酒坊尊很怀疑在高台内的神明是否听得到

他紧紧注视着高台内部的情况

这个仪式有数百年未曾启用,所以是十分危险的春日樱的记忆没有恢复意味着只有春日彦独自在控制

这时高台上涌现出一阵大风神明们的身影消失了

风被注连绳隔离在高台范围之内

多亏如此外围的童子们是无法承受这样程度的风的,就算是一直勤于修行的酒坊尊也非常勉强

仿佛应和着这阵大风,神鼓的鼓点变得激烈起来

风涌动起来了

所呈现的并非席卷沙尘的暗黄­色­,也不是携带了木叶的青­色­,而是黑与白交织在一起

那一瞬间,消失的神明又重新出现,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的躯壳中溢出

呼呼呼!

咚咚咚!

应和着鼓声,神明的身躯涨大然后盘桓起来

在石台上的已经是两条巨蛇!

白­色­的蛇高昂着蛇头,黑­色­的蛇则从上方俯视,两条蛇对峙着

咚!咚!咚!

伴随着神鼓的节奏,两条蛇的身躯晃动起来像是进攻前的准备,互相戒备着准备发动有利的一击

蛇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因为两条巨蛇而盘桓着的黑­色­与白­色­的风就像是双鱼那样不断在蛇的周身旋转就像是巨蛇一样,一黑一白的风也在对峙着

这时候鼓声慢慢变鞋节奏也渐渐变缓……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像是酝酿着风暴的平静般让人感到紧张

酒坊尊阎魔的双目几乎要脱框而出,汗水流淌到了眼睛里,感到酸疼发涩,但是他完全不敢眨动一下

他在等待一个契机

一个神明给出的预兆

两条蛇都静止不动了

咚……咚……咚……

咚——!

鼓槌在那一瞬间用力砸下

白­色­与黑­色­的蛇也向对方发出了攻击

猛烈地冲撞着,又在最后的一瞬间互相侧开,就这样进行了好几个来回

力量在其中涌动

空气都仿佛沸腾起来了,但两条巨蛇并没有打算让对方受伤

每一次都在马上要冲击到的时候避开

到现在就已经很明确了,这是名为神乐的舞蹈

美丽而又充满着危险的感觉,正是这样一种祭祀之舞

渐渐地,激烈的鼓声又再次变得平和

巨蛇之间锐利的交锋变得柔和,开始显示出缠绵情状

仍旧是在互相观察,等待,伺机而动——然而这一次并不是为了战斗

咚!

一瞬间刚与柔完美地转化,蛇尾钩缠在了一起

仪式还在进行中,黑白的蛇身互相缠绕,交尾的意味已经十分明确

互相缠绕,这是人体无法表现出来的野­性­与自然之美

充满阳刚之音的鼓声与巨蛇的舞蹈融合,体现出前所未有的震撼

作为御鼓手的酒坊尊阎魔身心都沉浸在了神乐之舞中,直到整个仪式结束,手上的鼓声已经停息的时候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唤醒他的是伊吹春日彦的声音

神明抱着自己的半身,在经过酒坊尊阎魔时稍作汪,对一旁停止祝颂的童子们说道:“将他带去好好休息,你们也是,今晚好好休息吧”

酒坊尊阎魔的身体僵直着,无法下跪,只好站着说出感谢神明的话

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春日彦苍白疲倦的脸,他怀中的春日樱因为消耗过大沉眠过去

两位神明的身上都有着伤口,毕竟是那样激烈与力量勃发的舞蹈,就算再怎么小心也难免受伤

虽然放心不下,但酒坊尊阎魔也确实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照顾神明,实际上,那一天酒坊尊就那样站着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三天过去了

对黑暗幽闭的幻境感觉非踌悉,拖了多年来勤勉修行的福,虽然这一次没有濒意识,但是失去的记忆一瞬间就回来了自己是在卵里因为消耗过大而进入卵中休眠了

酒坊尊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只沉睡了三天,心中记挂着神明,匆忙地破卵而出卵化作一枚黑­色­勾玉好好地挂在了他的颈上

因为在仪式中担任了不可或缺的角­色­,虽然对他感到嫉妒,但是其中的敌意倒是减少了——童子们排好了顺序轮流守护着他的卵

会这么快地转变大概是意识到了自身实力与酒坊尊对比之后的不足吧

酒坊尊对这些谄媚的心思非翅恶

虽然轮守的童子以笑脸询问他是不是有哪里不适,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酒坊尊阎魔还是以冷淡的面孔回绝了

整理好自己之后酒坊尊就直奔神明的居所——是春日樱而非春日彦的

使女见到是他前来就没有阻拦,向他示意春日彦大人也在里面

之后见到的是春日樱白­色­的卵以及守候一旁的春 ... [,]

(日彦

“大人”

“你醒了”

“嗯”

“就照以前那样好好照顾她”

“是”

酒坊尊一直跪伏行礼,进来的时候也垂着头,完全没有看见春日彦

之前担忧得不行,但是相处一室之后理智近乎残酷地阻止他抬头去看春日彦

——自己所见到是春日彦的尸体是个内里已经死掉的死人罢了,真正的春日彦已经跟自己一起殉情而死,所以这个人没什么好在意的

这样想之后果然冷静下来了

想必春日彦也是一样的

没有给予酒坊尊多余眼神,就那样果断得离开了

春日彦在春日逾里守候了三天,未眠未休,离开时脸­色­苍白得可怕

这件事酒坊尊还是从使女那里听说的

春日彦大人有童子们照顾,而自己的职责是照顾春日樱大人酒坊尊认真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像从前那样废寝忘食地修行,然后将力量传递给春日樱,过度­操­劳的酒坊尊几乎又重新回到卵中,不过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

这一次春日樱只用了几个月就破卵,­性­情还是像无邪的童女那样,仍旧对酒坊尊“酒人酒人”那样叫着,不过对于这个名字酒坊尊已经不会有更多感觉了

冬日降临之前进行了第二次的仪式

御鼓手的位置仍旧是酒坊尊担当

这一次仪式之后酒坊尊与春日樱也像上次那样回到卵中修养

然后就是第二年春季的第三次仪式以及深秋的第四次仪式

一切就这样有条不稳地进行着

之后年纪大了的童子被送走几个,新来的童子身体洁净,身上的灵力要比之前的童子要强上许多从这些童子口中酒坊尊听到一些神宫之外的传闻

说是虽然有着神灵庇护的伊吹附近没有经受什么大的灾难,但是跟以前所记载的丰饶还是无法相比

不过最近年成好了起来,因为这样大家才觉得必须要好好感谢神明才行

荒废许久的祭祀神明的祭典又重新开始了,春天跟秋天各有一次,是春日祭,收获祭

算算日子,也恰好就是春日彦与春日樱每年举行仪式的时节

所以果然是因为神明的功劳

这些酒坊尊阎魔当然是知道的

实际上大概是因为逐渐习惯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勤奋修行,所以酒坊尊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在仪式中毫无余力了

春日彦与春日樱所化的大蛇在表演着神乐之舞的时候作为御鼓手的酒坊尊也能够察觉到气氛上的变化

好像是浑浊被破开那样,仪式完成的时候一瞬间清气涌了出来,直面的酒坊尊会有种非常感动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消退之后,确实,忧心也涌上

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与春日彦约定过一起殉情那之后两人都“死去”了几年来完全没有交流,偶尔能够在春日樱那里见面,虽然这样说,但其实见面的时候互相也从来不会说话,连眼神都避开就好像真的只是神明与侍奉的童子一般

这一切都是基于“一起死”这个事实

春日彦也确实说过,自己害死了酒人

——你也会死

‘你会死’

春日彦那冷静陈述的样子酒坊尊不会忘记

那是极致悲痛,不知道要怎么去表达的神情

说了“我不怕”的酒坊尊在那夜之后冷硬得像是没有情感一样这是因为明确了一起死这件事

不仅仅是内在的灵魂在数年前殉情死去,也知晓自己的­肉­体会在不久之后衰亡

然而这件事情却没有发生

会感到虚弱,但是认真修行的话总能变好……

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不安

每次仪式之后春日樱大人与酒坊尊自己都会进入卵中休眠……

那么春日彦呢?

——春日彦眠憩的那枚卵在我手中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都忽略了这个问题

酒坊尊脸­色­惨白地站起来,握着卵所化的勾玉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

不,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春日彦对自己使用了神术所以完全忽略了

春日彦!

多年来第一次向春日彦所在的憩所跑去,完全没有顾及仪态,将阻拦的童子狠狠推开

酒坊尊用力地打开了春日彦所在的房间的门

春日彦的手中握着酒盏

里面所盛的是酒坊尊专门酿造的名为春日酿的名酒

就像是小心珍藏着酒人曾经的酒一样,酒坊尊供上的酒他同样没有舍得喝完,而是每次都留下一些珍藏起来

酒坊尊不再酿造已经有多年了

这些酒春日彦一直都舍不得喝不过在最近也开始毫不顾忌地畅饮

——没有喝完就离开的话真是可惜了

从他的脸上读出了这样的情绪,酒坊尊大声质问着:

“你有什么瞒着我?!”

饮下酒盏中的酒,春日彦温柔地微笑着

“你发现了啊”

“酒人到底为什么会死?”

酒坊尊跪在春日彦面前握住他的肩膀

春日彦挥手让跟上来然后意图阻止酒坊尊对神明不敬的童子们离开

“酒人……”

春日彦眯着眼睛

“他成为了台”

“你也是见过的,他成为了我与春日樱交合时所在的神台”

103童子【40】

( 神乐之舞的最终双蛇的交|媾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代表了天照大御神的白蛇与代表着月夜见尊的黑蛇在神台上合一,意味着气的流动

神台既是广天宇宙

这些是酒坊尊阎魔调查得知的因为在意双神的神乐之舞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根据神宫中的记载研究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如果酒坊尊的先祖酒人成为了神台那么自己也会变成那样吧会怎样达到呢?将骨­肉­融合进去或者用血液洗濯台面吗?对于人祭的事情酒坊尊知道得并没有那样多

但他明白事情一定不仅仅是这样而已

神乐之舞的仪式开始的时候酒坊尊从神台上感受到的只有两个人的气息强大的是春日彦稍弱的是春日酉面没有酒人的气息——如果酒人化作了神台的话作为他后代的自己一定是能够感觉到的吧既然选择了活人来铸成神台那么完成之后的神台不会是死物

想到这个的时候酒坊尊完全没有考虑过也许是因为自己见识太少所以没有察觉,而是马上认为一定是春日彦做了什么

念头马上就闪现了

“失礼了”

这样说的酒坊尊伸手撕开了春日彦的衣服

显得气势汹汹的,因为这个动作,原本维持着完美微笑的春日彦的神情一瞬间凝固了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但是并没有阻止酒坊尊的行为

在摇曳的灯光下春日彦的躯体­祼­|露出来

并不是酒坊尊曾经看过也触摸过的白皙美丽的肌肤

春日彦的胸膛上布满伤痕一个个指甲那样大小的伤口密密麻麻地排布着看起来有点恶心

完全不需要更多思考酒坊尊马上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鳞片

“高台……”

这样还在流着血的伤口即使不被触碰也一定非常疼痛但春日彦若无其事地推开酒坊尊的手,然后将衣襟合拢

“必须是活物才行,能够支撑神乐之舞的必须是活物才行酒人死去后高台就崩塌了所以我用自己的鳞片跟血­肉­重新搭造了”

“在神宫的画中没有见到过,也没有听说过伊吹神宫中要使用活祭”

“活的祭品只有酒人一个而已”

“所以高台是不必要的对吗?”

“是艾本来是不需要的”春日彦这样漫不经心地说着

“那为什么……”

春日彦的态度激怒了酒坊尊酒坊尊伸手拽住春日彦细细的手腕

这样虚弱与消瘦,与记忆中那个温柔强大的神明完全不同

酒坊尊的心抽痛着

打定主意抱着两人都已经‘死’去的决心,在彼此纵容的极乐一夜之后就将全部投入进对伊吹的责任中但是现在却知晓‘死去’的恋人在折磨自己,做着虽然酒坊尊没有完全弄明白,可显然是在保护酒坊尊的事情

这样的情况就好像一起死去的两人只有自己复活了一样

无法忍受

明明一起殉情而死,怎么能够给自己强行灌下复活药!

与酒坊尊的愤怒不同,春日彦显得非常平静

他的视线落在握住自己手腕的酒坊尊的手上:“这样很疼”

“对不起”酒坊尊匆忙将手松开了

春日彦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淤黑,还有红­色­的斑块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那样,但酒坊尊脑海中产生的想法是:像死人的尸体一样

春日彦的身躯已经快要崩浪

酒坊尊颤抖着嘴­唇­,愤怒与悲痛让他无法发出声音

这时春日彦再次开口了:“理由你应该知道的吧”

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读到的话语是这样的:

你应该也会这样做吧,如果有方法让我活下去的话,你也会为我去死的吧

酒坊尊问的问题是既然台不是必须的那么春日彦又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血­肉­去重塑不可,但春日彦所回答的却是为什么要那么做

好像是不相­干­的两个问题,但春日彦这样回答之后酒坊尊马上就把自己问题的答案也猜出来了

成为活祭,用血­肉­构筑神台的只有酒人

因为酒人是特殊的

因为春日彦曾经爱慕他

所以酒坊尊也会成为活祭,因为他是春日彦的恋人

“你又已经猜到了吧”

“是”

“你很聪明,所以会让我苦恼我想要的东西即使自己不知道,你也会为我想到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许我就不会对你沉迷……没有因为这份温柔而爱上你就好了”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春日彦又忽然抬头看着酒坊尊,伸出手抚摸着酒坊尊的脸,“不,爱着你很好如果你没有发现,那么我就代替你去死,但是既然你发现了,一起死也不错”

酒坊尊覆上爱恋地抚摸自己的那只手,用小心轻柔的力道扣缀“不会再欺骗我了吧?”

“欺骗你之后你的痛苦我已经明白了,而且要我独自去死其实也很寂寞”

酒坊尊凑过去在春日彦的嘴­唇­亲吻了一下:“要怎么做请全部告诉我吧我不会跟你分开的”

将手指Сhā进酒坊尊的头发里,春日彦重新把他拉近,然后亲吻上去:“从今天开始,认真地做我的恋人吧作为神明守护伊吹的职责我也会做好,不用的,好好地做我的恋人就行了”

“会让我分担的对不对?”

“嗯会让你成为神台的”

“我也会好好爱你,好好地照顾你”

酒坊尊取来膏药,然后重新将春日彦身上的衣服剥除用洁净的布条沾了融化药品的水来擦除春日彦身上未愈合伤口的血迹,尽管动作很小心,但春日彦还是疼得颤抖了一下

想象不出眼前的恋人到底是以什么心情在忍耐这些就算问的话多半也会笑着说一些玩笑来转移注意

像是用疼痛来记住你,这样才可以保持清醒;因为心里受伤了,所以不如用身体上的伤来转移注意力;或者是想要等着你发现……之类的听起来是假的,但也许实际上却是真实的想法

春日彦看起来非常温柔,但其实是个别扭也自私的人,而最了解他的是酒坊尊

编出一起殉情的谎言,这样遵守约定的酒坊尊就会克制自己不再去关注春日彦这样春日彦就能成功瞒过酒坊尊然后独自忍受痛苦,用自己的­性­命去换酒坊尊的活下去的机会结果掩饰也只是做到这个地步而已,露出明显的破绽让酒坊尊发现了真实的意图,马上就坦诚交代完全没有隐瞒

听起来好像是设计了计谋好让酒坊尊对春日彦产生歉疚,然后不会逃开一样,但其实酒坊尊知道 ... [,]

(春日彦不会想那么多他虽然很聪明,但是在某些地方却非常笨拙春日彦只是无法从“想要让酒坊尊活下去”与“独自死去太寂寞”两条道路上选择一条而已他是个很容易被看透的矛盾的男人

至于自私的事,酒坊尊反而觉得那样很好

总之传出酒坊尊太过高傲,不敬神明,恃宠而骄的传言,其中其实有春日彦的推动因为他故意引导酒坊尊做出了那样的表现,所以酒坊尊才会被误会只要他开口禁止,稍微解释就能够解决的传言,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春日彦不消酒坊尊跟其他童子们因为有着同样职务而变得亲近

只属于我——就像春日彦总是对酒坊尊说的那样

酒坊尊不会怨恨他,反而觉得甜蜜

只属于春日彦,这样的我是特殊的

酒坊尊也纵容着春日彦的这种自私

就连之前才平息的谣言是因为什么兴起的酒坊尊也知道了

那是因为欺骗了酒坊尊想要独自去死的春日彦因为酒坊尊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拆穿自己的谎言而感到生气

心里想的是不能被酒坊尊发现,但又忍不住生气,这样的春日彦实在很可爱

不知道恋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也许这样不坦率的心情十分病态也说不定,但两人对对方的感情却比那些正车爱的男女都要更加深厚

想着这些事情,酒坊尊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很想你,春日彦大人”

“嗯…”春日彦红着脸侧开头,像是要掩饰一样不高兴地问道“怎么又突然叫我大人”

“因为想到大人成为了我的恋人,只是这样就觉得很满足”

两个人虽然深爱地可以为对方死去,但是这样说着普通情话的时候是非迟的说几乎没有过也不夸张

春日彦张开嘴,然后又闭上

酒坊尊趁胜追击地说道:“很喜欢大人,爱着大人”

在表达自己的感情方面,酒坊尊向来要比春日彦更加坦率从最初破卵的时候就毫不避讳地说过“只有大人是最重要的”,“我只属于大人”,所以这时坦诚地表露自己的心迹一点都不困难

春日彦抿了抿嘴­唇­似乎被酒坊尊话语里强烈的情感灼伤了

“我知道唔!”

清洗伤口与涂抹药膏的手擦过了春日彦的­乳­首酒坊尊并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只是刚好进行到了这附近而已,但是春日彦却发出了忍耐的苦闷声音

酒坊尊有点惊讶地看着春日彦,然后了然地笑起来

春日彦再次侧开头

“因为很久没有……”

“我知道的,我也是”

用手指触碰着春日彦有感觉的那个地方,想要看春日彦更加害羞的感情

春日彦握住酒坊尊恶作剧的那只手的手腕

酒坊尊说道:“大人喝醉酒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

“毕竟是喝醉酒”神明高高在上,清廉威仪,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迫切的欲求来实在很羞耻

“因为是恋人,所以没有必要感到羞耻,大人应该更加坦率一点以前就算没有喝醉酒大人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话是没错,以前由春日彦主导的时候春日彦也没有表现出这种神情过当然那个时候酒坊尊并没有资格触碰春日彦,也没有资格独占他,春日彦的身边还有很多其他的童子

“那只是仪式”

因为是恋人所以才会不好意思,投入了感情所以才会害羞——春日彦禁抿住嘴­唇­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是被酒坊尊读出来了

觉得胸口十分温暖

酒坊尊在春日彦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

语言无法表达,只有这样亲密的触碰才能够描述自己的心情

这份心情通过这样的举动很好地传达给春日彦了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春日彦不需要维持神明的威仪,在我面前,春日彦就只是春日彦”

这样说着,酒坊尊伸出舌头触碰着春日彦伤痕累累的肌肤

“手指还是太粗糙了,我这样来为春日彦大人上药把”

他的嘴角勾着,眼神中认真的神情也有,但是恶作剧的神情也有

春日彦放弃似地说道:“不要忘记涂抹药膏”

“不会让你再像这样受伤了”

用舌头舔去渗出的血液,那种带着尖锐的刺痛,又非常柔软的触感让春日彦咬住了嘴­唇­

很想说发出声音没关系,但欺负太过可不好,酒坊尊愉快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清理­干­净之后就抹上一层药膏春日彦因为疼痛而稍微皱眉的时候就用舌头去逗弄他的­乳­首,或者抬起头来跟他接吻两个人的嘴里不免都沾染上了药膏特有的苦涩,但是心情却甜蜜得不行

春日彦身上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几乎都有这样的伤口但是仪式化蛇的时候却看不出来鳞片脱落,应该是有新长出的鳞片,不过用幻术掩盖掉伤口的情况一定也有想到他一直独自忍耐着,酒坊尊的动作变得更加温柔

连背部的伤口也处理好了

春日彦准备穿回衣服,不过却被酒坊尊拦住

“还没有结束”

“那边就不用这样……”

“请交给我吧”

让春日彦用手向后面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酒坊尊把他的腿抬了起来腿根内侧部分的伤口开裂得更加明显,是因为平尺路的原因吧

酒坊尊小心地舔上去

最初春日彦露出的是疼痛的表情,不过在酒坊尊的舌头一遍又一遍舔过的时候就渐渐改变了眼角变得更加绯红,眼神也湿透了,一直忍耐的声音实在无法掩饰

“阎……阎魔……啊”

清凉的药膏被好好地涂抹在开裂的皮肤上

酒坊尊抬起的面孔散发着红晕:“可以吗……”

“嗯”

只是眼神交汇就明了了彼此的想法春日彦撇开头,但是努力地把双腿分开了酒坊尊握住他的膝盖阻止了他的动作:“伤口会裂开,让我来吧”

酒坊尊脱去衣服,跪了下来,然后将裹了药膏的手指伸到自己的身后春日彦握住他的手腕

“我来”

“伤口……”

春日彦温柔地看着他:“连这个都要你来处理的话我会感到很沮丧,我毕竟是个神明啊”

酒坊尊笑着跟春日彦接了吻:“是,神明大人”

背对着春日彦跪下来,然后抬起腰部

春日彦的手指进入了那个地方

对于彼此来说都是十分熟悉的感觉

温柔的春日彦,顺从的酒坊尊,似乎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但是过去距离 ... [,]

(遥远的两个人已经成为了彼此的恋人

在心里想着“这个人是属于我的”,就产生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激烈的感觉

想要触碰,想要贴合在一起

“可……可以了……”

这样说着的酒坊尊,顾虑着春日彦身上累累的伤口,尽量在接纳春日彦的时候自己支撑住身体的重量

“抱住我也没有关系”

“但是……”

“阎魔还有力气吗?”

这样说着的春日彦攻击着自己无比清楚的酒坊尊的弱点

酒坊尊一点余裕都不仕,很快就发出了不知道是求饶还是想要更多的啜泣声

因为彼此相爱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春日彦觉得自己几乎要哭出来了

明明这样快乐,却好像要哭出来,这就是那个吧……所谓喜极而泣的情况

“抱住我”

他在酒坊尊耳边引诱着

受到了蛊惑的酒坊尊伸手抱住了他

淡淡的血腥味传到了酒坊尊的鼻端

知道春日彦身上的伤口一定是又裂开了,虽然知道之后自己一定会后悔现在失去理智,但就是不想放开这个人

酒坊尊没有放开春日彦,只是更加小心地调整了动作

就这样,两个人一起气喘吁吁地躺倒之后酒坊尊终于后悔了

“我重新帮你处理伤口,要包扎起来才行”

“那种事以后再说刚刚结束就马上说这么扫兴的话,阎魔还不满足吧?”

那个地方实在敏感,刚刚结束就被春日彦这样恶意地触碰,酒坊尊马上又细细地呻|吟起来

“啊……但是伤口……唔……”

想要责罚他说了扫兴的话,又有点想要报复他之前看见自己羞窘的样子,春日彦故意转动着手指:“以前的阎魔真是可爱,这里还曾经含着酒瓶,散发着酒香的样子十分煽情很怀念那种感觉呢”

结果酒坊尊抬起头,认真的说:“大人想要看吗?这里有酒,我可以做给大人看”

“……你,”春日彦叹息着,忽然笑了起来,然后拥紧酒坊尊,“今天不要,今天只想这样普通地抱着你”

“我也是,想要一直这样靠在春日彦身边”

“下一次春日祭的时候作为台到我身边来吧”

“我不会离开你”

两个人都知道,这是注定不能厮守的恋情,但是在那之前,每一秒钟都不愿意再分开

104童子【41】

( 那之后跟春日彦一起照顾还在卵中的春日樱,等到春日樱破卵之后又一起照顾她三人的生活十分快乐

春日樱仍旧没有回忆起往事

就像从前的酒坊尊那样,破卵之后都要重新成长将之前的事情都忘记但是她记得春日彦也记得酒人

虽然跟春日彦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另外一个自己那样亲密但是最喜欢的还是“酒人”

每次她伸出细细的手臂对酒坊尊说“酒人”的时候,酒坊尊总是苦笑着抱起春日樱虽然是苦笑,但是又显示出好像高兴的神情来

“要去哪里呢?”

“那里”

正是在冬季,春日樱所指的是从树上悬挂而下的漂亮的冰因为是小孩子又是女孩子,所以春日樱非常喜欢这样的东西

酒坊尊把她抱过去然后她抓下一根冰凌往嘴里塞去

“这个不能吃”

“为什么?”春日樱困惑地看着酒坊尊“可是很好看”

“所以看着就好了可以吗?”

因为非常喜欢“酒人”,所以无论“酒人”说什么都会听,春日樱点点头脸上所露出的是“虽然很想吃吃看但因为酒人说不要吃那就没有办法了”的遗憾的表情

酒坊尊笑着抱住她转了一圈

“明天叫使女给你吃和果子可以吗?

“嗯”春日樱把小小的头埋进酒坊尊的颈窝,那里很暖和,然后打着哈欠

“累了吗?”

“很困”

“回去睡觉吧”

“嗯”

就算是神明,但毕竟原身是蛇,所以在寒冷的冬日中总是犯困,这么说着话的时候就马上睡着了春日樱稚气的睡脸看起来非常可爱,酒坊尊把她交给跟过来的使女也许是感受到了怀抱自己的已经不是同一个人,春日屿出手拽住酒坊尊的袖子

“酒人?”

“去睡吧”

“明天还来陪伴我吗?”

“会来的”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死去的时候,一直都会陪伴在你跟春日彦的身边

站在绒雾一样的雪中,看着被使女抱走的春日樱,酒坊尊在心里这样想着

站在酒坊尊的身边,握住他的手的人就是自己的恋人春日彦

即使是在外面站了半天,但酒坊尊手上的温度也比春日彦要高上很多

毕竟是蛇嘛,想到坦率地打了哈欠的春日樱,一边看着旁边忍耐着打哈欠欲望的男人就觉得很可爱

“一起进去吧”

“嗯”

春日彦笑着抱住酒坊尊的身体

“冬天有你在真不错”

“我不仅仅是取暖的工具而已吧”像是抱怨,但心里却觉得很幸福

“你很喜欢春日樱?”

“嗯”

与其说喜爱倒不如说是疼爱

跟春日彦一起照顾着春日樱,就会有种像是两个父亲照顾着女儿的感觉

虽然也尝试去想过如果是父亲和母亲会怎么样春日彦看起来很温柔,但是怎么都跟母亲的形象联系不起来

酒坊尊自己就更加不行了

酒坊尊不擅长跟别人交往,渐渐地面对别人的时候总是一幅冷淡又拒绝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怕面对春日彦的时候其实也总是这样的脸,春日彦以前说过“你很严肃认真呢”这样的话,但其实只是不习惯经肠而已但多少神情会比面对别人的时候要柔和一点

最近也开始经肠了相恋之后只要看到彼此心里就会有非常柔软的感觉,不知不觉就笑了起来春日彦会打趣说“看起来像是别人一样”这种时候总是很坦率的酒坊尊难得也会觉得窘迫

但是面对春日樱的时候却完全不同酒坊尊的脸上会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的神情这样天真又柔软的孩子,不自觉就想要对她更加柔和一些

喜欢小孩子吗?春日彦曾经这样问过

小孩子之类的,其实酒坊尊并不喜欢,或者不如说会觉得麻烦

“看见春日樱的时候温柔得可以用过分来形容了想象不出这张脸可以做那样的表情”

被春日彦打趣的酒坊尊露出苦恼的神情:“那是因为……想到你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春日彦露出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的神情,“你没有把她当成我吧?”

“怎么可能认错只是觉得感觉很像如果你小的时候我陪伴在你身边会是什么感觉,有时候会这样想”

“像是从小把我养大的感觉吗?这样可不太好啊”

酒坊尊不明白是什么方面不太好因为春日樱很像春日彦,所以非常在意年幼的春日樱,就像陪伴在年幼的春日彦身边一样,为什么不好?

酒坊尊只在寺庙与神宫中生活过,对于外面的事并不明白,所以没有考虑过把一个孩子当做恋人那样喜欢有什么奇怪的

而且话虽这样说,酒坊尊当然分得清恋人与春日樱之间的差别

只是因为想到春日彦的小时候所以对春日樱特别在意与怜惜罢了

露出困惑的神情,酒坊尊说道:“我也是春日彦养大的”

确实,酒坊尊第一次破卵的时候春日彦就总是在僧人们注意不到的时候照拂酒坊尊

春日彦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他正直好还是没扯好,最后也只好吻了他一下:“是我养大的实在太好了,否则也许不知不觉就被别人拐走了吧”

就这样,在春日来临之间,酒坊尊享受了数月的幸副光

每夜可以相拥入眠就觉得别无所求了

春日祭的前一日,春日彦拿来了酒

“喝醉可不好了”

“没有那么容易醉吧?”春日彦为酒坊尊倒上酒

终于那一天要到来了,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酒坊尊有点戒备地问道:“不是想要把我灌醉,然后明天做什么吧?”

“想要做什么的话我是不会等到明天的,今天晚上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这样的玩笑不会引开酒坊尊的注意,他握住春日彦的手:“明天不会抛下我的对吗?”

“明天会带上你的,这种时候怂诡计的话你就会永远都不原谅我了吧”

酒坊尊点点头但心里想的却是我怎么可能忍得住永远都不原谅春日彦呢

“这是珍藏的最后一罐酒了,之后酒坊尊再酿给我吧”

“好”

但酒坊尊知道,明天过去说不定就没有之后了

春日彦也是知道的吧

这样想着,甘香的酒液就变得苦涩起来

... [,]

( “今天晚上可以吗?”

他抬头这样问着

春日彦靠过来,然后吻住了他

接纳着春日彦的时候,酒坊尊出神地想着,好想跟春日彦永远在一起

第二日的春日祭上酒坊尊当然没有继续担当御鼓手新任的御鼓手总共有十人,是酒坊尊亲自挑选然后训练的自从春秋的两次仪式重新启动之后,伊吹附近的气息变得十分洁净,新生的孩子身上所具有的灵气更为浓郁,十人的话已经可以负担起御鼓手的工作了而且既然酒坊尊要作为台出超需要御鼓手提供的力量就变得微弱了

酒坊尊已经清洗过身体,穿上神官的长袍,赤着双脚

他站在春日彦与春日樱的后方春日彦威严地站着,神情肃穆高洁,而春日樱则非要拉住酒坊尊的手不可,还非常高兴地摇着酒坊尊的手臂

“酒人也要一起对不对?”

“嗯,我会一起上去”

已经拥有女人的体态,但神情仍旧仿佛稚子的春日樱高兴地笑着:“彦说等一下全部听他的就好了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是弄错就不好了,有酒人在我就不怕了”

春日樱露出困惑而有点紧张的神情朝春日彦看去,但是并没有得到春日彦的安抚,所以不高兴地嘟起嘴:“彦他从早上开始就不笑了”

这种时候跟神明表现得太过亲近可不好,但说不定之后就没有机会了所以酒坊尊还是伸出手揉了揉春日樱的头发:“也许他也实在紧张吧”

“彦也会紧张吗?”

——两人不能够继续厮守,那种感情不是紧张吧不过那之后会以别的方式重新在一起,所以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忽然间,酒坊尊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

“酒人?”春日樱摇摇他的手臂

酒坊尊垂下头:“会呢,大家都会”

“酒人也是吗?”

向春日彦看了一眼——恋人侧面的线条也许少了笑容的遮掩,显得十分锐利酒坊尊点点头:“会”

得知紧张的不只有自己,春日樱像是孩子那样笑起来了

这时轻轻的鼓声响了起来,是仪式开始的时间了春日彦转过头来,酒坊尊将拉着自己的春日樱的手交给他

两人的目光并没有相会

虽然下定了决心,但是这个时候看见彼此的样子说不定会退缩,所以谁都不去注意对方——没有约定过,但是形成了这样的默契

被酒坊尊放开的春日樱显得有点不高兴,被春日彦拉着左手,却还是回过头来看着酒坊尊:“酒人”

嘟着嘴

实在很可爱

酒坊尊觉得有点心痛

今天之后说不定就只剩下春日釉己了,没有人守着她破卵的话会不会顺利呢?不过还有使女在照顾她忽然想到那一次跟春日彦谈话的内容,如果有让对方活下去的方法,会不会那样做呢?

答案是会的

酒坊尊感觉到了自己的动摇

曾经责怪过春日彦只给自己吃下了“复活药”,但是现在他明白,自己也会为了对方那样选择

成为台之后就……就……

“酒人?”

酒坊尊恍惚地看过去叫自己的是春日樱,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被她拉住了现在变成了春日彦拉着春日樱向前走,春日樱又拉着自己向前走的状况

春日彦好像默许了

虽然叫自己的是春日樱,但酒坊尊看的却是春日彦

两人的视线在今日第一次交汇了

并不是多么温暖的眼神

像是在说“开始了”这样

酒坊尊点点头

——刚才我在想什么啊

□的双脚踩上仪式的高台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凉意

说是台,但脚下的台其实只是装饰罢了

春日彦用血­肉­与鳞片构筑的台那之后就没有继续维护过,不久之后就完全崩塌了现在的台是完全用名贵的石材重新搭造的

看起来很漂亮却没有什么用处,只是用来吸引别人的目光,用来安抚那些侍神家族送来服侍神明的孩子

人还真是对华而不实的东西格外执着呢

但实际上对真相却一点都不了解

想着这一类的事情,鼓声已经完全停下来了

御鼓手还在敲击着,但是酒坊尊已经听不到鼓声

从这里向外看去,外面的情形非冲晰,但其实春日彦与春日樱已经被黑与白的风包裹起来了

酒坊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松开春日樱的手的

春日樱漂亮­精­神的眼睛闭合着,身躯微微摆动她的下肢已经变成了蛇尾

“之后我会控制她她自己无法完成仪式”

春日彦的下肢也已经化作蛇尾,黑与白的两条巨大蛇身的原身马上就要显示出来了

酒坊尊注意到外面的人都紧张地盯着这边看,但视线转移的角度都不是春日彦与春日樱所在的地方他马上醒悟到他们看见的幻影

这么说之前也是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酒坊尊从未看见过春日彦身上的伤痕

“是某一次我们举行仪式的幻影”

春日赢分喜欢人,所以安排了这样子可以表演给人看的仪式

然而也仅有那一次而已虽然是仪式,对于春日彦来说却是不消别人看见的仪式

春日彦肯定了酒坊尊的猜测后然后忽然从后面抱住了酒坊尊“害怕的话我可以让你感觉不到,那样就不会痛苦”

“我想看着你”

酒坊尊侧过头去,春日彦就自然地跟他接了吻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但是谁也没有看着对方

“开始了”

“嗯”

黑与白的风暴卷动起来春日彦与春日樱已经完全变化成了蛇形春日樱的动作是由春日彦完全控制的,她自己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酒坊尊觉得这样很好

他知道仪式的本质是什么那样天真无邪孩子一样的春日樱,无法想象让她自己来完成这个仪式对于春日彦来说也是这样吧,是妹妹又是女儿的春日樱,必须要和这样的春日樱交合,一定是件痛苦的事情而现在春日彦把自己一般的­精­神寄托在春日樱的身上,这样虽然保护了春日樱,但却像是自己在和自己完成仪式一样,同样是一种折磨

如果不是神明就好了……

这样想着,觉得苦涩,酒坊尊闭上了眼睛

——能够为你分担一点也好

——不,能够为你分担,这一次我会把­性­命也奉上

因为看不见的关系酒坊尊感到有点焦躁但不要看是春日彦一早就 ... [,]

(拜托他的酒坊尊明白这样的仪式对春日彦来说是伤害

作为台到底要做些什么酒坊尊完全不知道春日彦也像是对春日樱那样对酒坊尊说过全部都交给我没有注意事项也没有提醒,酒坊尊知道这些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反正是要死去,那就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了

耳边听到风声呼呼地缠绕,猜测巨蛇在做什么的时候手臂与脚忽然被鳞片摩擦了是蛇

白­色­的蛇攀附着酒坊尊的上身,而黑­色­的蛇则从酒坊尊的双腿开始缠绕着向上游两条巨蛇就像是捕捉到猎物一样将酒坊尊的身体禁锢起来

不过蛇身并不像之前那样庞大到不可思议,而是大概缩小到手腕粗细

身上的神官袍已经在风中撕裂

酒坊尊感觉到蛇鳞在自己­祼­|露的皮肤上刮过,然后马上意识到了台大约的含义

不喜欢这种感觉酒坊尊咬住嘴­唇­

但是很快地嘴­唇­被撬开了

那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场景,白­色­的蛇从酒坊尊张开的口中钻入了酒坊尊的身躯黑­色­的蛇则从另外一边沿着相反的通道进入了两条蛇虽然缩小了,但对于人的身躯来说还是不可思议的很快,酒坊尊的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要从内部不堪负荷地炸开

这就是台的含义吧

与其说是台,倒不如说是容器

在强烈的痛楚,身体像是要被撕裂的疯狂感觉中,酒坊想到酒人就是这样死去的吧

无法承担双神的力量,所以从内部炸裂了

在朦胧不堪马上就要丧失神智的境况中,酒坊尊看到了一些画面

看见春日樱哭泣着抬起头凌乱的尸骨散落在她身边

她一边哭一边将这些血­肉­聚拢起来

[彦,我不要这样,我不想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彦,为什么我们跟酒人一定要这样不可]

另外一个人也一样,有着这段记忆的那个人也一样

视线中,美丽的手指捧起身边的血­肉­,捧在手心,痛苦地颤抖

喊叫着,哭泣着

酒坊尊听到记忆的主人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愤怒的感觉冲撞着酒坊尊最后的神智

——我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了把一切都毁掉的话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

憎恨着,悲痛着

那个人把手中的血­肉­一口吞下

酒坊尊在这种可怕情绪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105童子【42】

( 朝露在草叶上摇曳着

青­色­的风

浅白的晨雾

透过晨雾的金­色­的阳光

在这个焦土的院落中这些平常的景象显得尤为美丽

在这粗暴与优雅交织的美景中人身蛇尾的伊吹神明与人身鱼尾的鲛相对而坐

神明在回忆并叙述着,鲛则在倾听

“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去的酒坊尊并没有死他饮神酒长大,身具人之血与阎魔之血又勤恳修行所以比酒人要坚韧很多后来又经过几次的仪式那具身躯才彻底垮掉了最后一次仪式的时候我避开了他”

“从最开始就没有想过让他死去吧”

“没错消耗掉他的­精­力这样即使拆穿了我的谎言他也没有办法做什么了最后一次仪式的时候连春日樱一道隐瞒了,我独自前往伊吹的峰顶在那里将血­肉­融入伊吹,成为伊吹的一部分的话,就可以形成结界伊吹附近不会有妖魔降生,这样就算是完成了使命那时候我已经不想继续当守护伊吹的神明了直到现在还供奉着我的神像的他们知道了这个会感到愤怒吧”

“人心是不该由神明守护的”名为绵津少童有着惊世美貌的鲛说道“人心之恶聚集则成为魔,人心之善聚集则成为神,以人心所下的咒不应由大人你来承担”

春日彦看向绵津少童:“这样温柔的你,所以才会使人不受控制地被吸引”

“温柔是什么大人是明白的”

“是引蛾之灯”春日彦伸出虚幻的手,怜惜地触碰着乌鸦丸与茨木共同形成的鬼之躯,“温暖又危险,温柔是这种东西”

他忽然交叠着双手对着绵津少童伏拜下去:“无论如何,还是想要请你照顾这个孩子”

“但是我……”

“不想再让他经历我所经历过的事情了他正是所谓的神明之子,他的母亲以白蛇的形象现世,你已经猜测到了吧,那就是春日樱”

“是”

“人心是咒我不想他回到伊吹,成为神明,应下我逃离的诅咒”

“那种事不会发生的”绵津少童向春日彦伸出手,想要扶他起来,但却从他虚幻的身影中穿了过去虽然刚才这幅身躯就十分虚幻,但还是能够触碰到的“春日彦大人……?”

“我的力量已经不多了与酒吞的鬼一起存在在这幅躯体中,好不容易积蓄了力量才能够出现,现在已经不多了,我必须要回去了”

“是”

“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是真的吗?”

“是被咒束缚的事我不会让它在茨木身上发生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把他带在身边”

“是我的请求太任­性­不过这样也足够了那么,我就回去了,剩下的故事春日樱会告诉你只要对她说‘春日彦已经原谅你’她就会明白了”

“原来她所在意的是大人你”

“她以为是她把我害死的不敢见我,所以一直找不到我所居住的明辉殿,不……其实我是曾经憎恨她的,因为她的缘故酒坊尊才会变成这样但是现在请对她说‘春日彦已经原谅你了’”

“我会的”

听到这样的保证,春日彦微笑着回到了酒吞童子的鬼躯之中

攀花殿中开满了樱花

常见的品种,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异种,都在同一个时间开放着

说起来有点可怕

永远不会凋谢的樱花虽然美丽,但也体现着妖异的感觉

即使在铁铸之城中,妖魔们也抵触这种怪异的现象

但绵津少童前来的时候樱花却在凋谢

像安静的火焰一般燃烧,离枝的时候化为了灰烬梦幻的攀花殿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朴素甚至萧瑟的庭院中,被称作攀花殿的那个女人站立着

此女子即为伊吹春日樱

“能够前来,妾身非常感激”交叠着双手向绵津少童行礼的女人有着美丽的容貌

不久之前所展露出的那个可怕的样子就像是假的一样

双目恢复明净,身上的鳞片也已消退,那副鬼的样貌已经彻底消失了

“春日樱大人”

庭院中铺着被称为唐锦的布料春日欲请绵津少童坐下来

“一直想要见您的真容,真是使人自惭形秽的美貌”

颜­色­浅淡的嘴­唇­微微上翘着,绵津少童说道:“最终您不愿意见我,令我很受打击”

春日樱也笑了

“妾身心中的鬼已经驱逐了作为恶鬼化身的攀花殿没有能够见到你实在遗憾但是春日樱见到了,也算了结了心愿绵津大人,可以这样叫你吗?”

“是”

“曾经约定好要一起演奏海的曲子,请让妾身实现这个约定可以吗?”

“请”

“请”

在樱花的灰烬中,朴素甚至显得荒凉的院落里,春日樱与绵津少童一起弹奏了起来

这是身为攀花殿时与明辉殿所立下的约定

是因为说起名叫­精­卫的姬君才引起的话题,谈论了明辉殿故乡的美丽的海,所以两个人一起作了这支曲子

如今是第一次一起弹奏

虽然曾经学习过琴的演奏技巧,但疏于锻炼,还是出现了不少差错每当遇到稍难的部分的时候都要由春日樱下重新指点这样磕磕绊绊的弹奏着,春日樱说道:

“彦说原谅妾身,妾身已经听到了”

“嗯”

“绵津大人的故乡是海像是琉璃一样明净,像是春野一样温柔,大人述说的时候我就为那样的景象着迷了有生之年如果能够看见这般奇景也可无憾了吧那时候是这样想的,而现在,如果有机会的话却想要回到故乡呢绵津大人?”

“是”

“可以……代替妾身回吗?”

“是”

“虽然有着痛苦的回忆,但是美好的回忆也有很多,明明是一直想要逃离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很想回呢……”

“春日樱大人”

绵津少童搂住她倒下的身躯

冰冷的身躯并不是人所拥有的

原本是被视为神明的灵蛇,被伊吹所束缚,逃离的时候就耗光了力气其实早就已经死去了,但因为执念而变成了鬼

如今的春日樱只是消逝而去的鬼的最后残像罢了

“妾身的心愿是得到彦的原谅,多亏了绵津大人这个愿望才得以实现”

“春日彦大人是明白的,他不是故意要恨你”

... [,]

( “妾身知道,最初是真的恨着,到后来是不想妾身消失妾身是知道的,彦他疼爱着妾身,是世界上最好的兄长妾身也不想他消失,因为他的缘故爱上了酒人,又因为他的缘故喜欢着酒坊尊,但是对于妾身来说最重要的存在就是哥哥……”

“他明白的”

“不是夫君……妾身所喜爱的是陪伴着妾身,从来没有遗弃过妾身的哥哥”

“春日彦大人是明白的”

“那样……真是太好了”春日樱合上了眼睛,“最后能够遇见像绵津大人这样温柔的人真是太好了……”

无法说话绵津少童握住她冰冷的手

“请把……妾身最后的那份记忆拿去吧……请代妾身跟茨木那个孩子说对不起……请……在腹中的……吞噬下的孩子……是彦跟酒坊尊的女儿……”

“我会做到的”

在飞舞着残烬,朴素到荒凉的院落中,春日樱躺在绵津少童的怀里

身躯渐渐化作蛇

然后一点一点地,像是融化的雪一样消逝了

最后只剩下一枚卵晶莹洁白,其中沉睡着的是春日彦与酒坊尊的女儿

卵中分离出了一枚珍珠

那是记忆

绵津少童将它吞进了口中

然后,他所看见的,是睁开眼睛的酒坊尊……

第一次仪式结束之后酒坊尊并没有死去

因为是饮神酒长大的洁净之躯,拥有人与阎魔之血,又勤于修行,所以酒坊尊承纳了双神的力量之后虽然受了严重的伤,但却在回到卵中修养之后渐渐地好起来了

那之后又经历了数次的仪式,虽然每次结束后都有春日彦的悉心照顾,但是累积的病痛终于爆发了

眷恋着春日彦

眷恋着一起生活的日子

但酒坊尊明白这一次真正的最后要到来了

一起饮酒,一起相拥而眠……这种事情已经无法再做到了距离下一次祭典还有一个月的时候酒坊尊对春日彦说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顺利完成仪式所以必须要好好修行,之后不再见面

彼此都知道那是酒坊尊不愿让恋人看见自己狼狈姿态的借口,但春日彦毫无怨言地同意了

将自己封闭在神泉中

这样过了数日,仪式的前一天,春日樱来访了

叫着“酒坊尊”这个名字的春日樱已经不是那个会溺在酒坊尊身边的小女孩 三人的仪式结束之后,酒坊尊在破卵时看见了跟春日彦一起守在旁边的春日樱

“这就是酒坊尊吧,确实与酒人非常相似”说了这句话的春日樱直接离开了从那时开始酒坊尊就知道春日樱已经恢复了过去的记忆

恢复了记忆的春日樱很少与酒坊尊接触,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前来

“你不知道彦打算做些什么吧?”

她开口就问了这个问题

“春日樱大人”酒坊尊向她行礼

“我还是那个春日樱”她将双手交叠在膝盖上,“过去的事情我都记得,只是想起了更加久远的事罢了酒坊尊与彦一起照顾我的事我都记得,喜爱酒坊尊的心意也没有改变但是我无法忘记酒人,也不想再重复酒人那个时候的事情,所以一直没有来跟酒坊尊见面”

“那现在……”

“是最后的会面了,你是知道的吧”

“刚才你说到春日彦的事”

“我跟彦是同一个人,这样的事你知道吗?”

怎么可能?

两人是双生神明的事情虽然听春日彦说过,但是连­性­别都不同的两人被告知是同一个人,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而且春日彦与春日樱一起出现的情况也不知道有多少次

春日樱当然也注意到了他不相信的神情,于是垂下眼睛说道:“最初的时候我跟春日彦是在同一颗卵中成长起来的”

最初的时候,春日彦与春日樱诞生于同一枚卵中

是一枚洁白无瑕的卵,那枚卵直到此时还佩戴在春日樱的颈上

那时候因为饥饿的缘故,最早出生的双蛇将剩余未孵化的卵全部都吞噬了

说是未孵化的卵,但其实并不是蛇卵

双蛇的母亲是那种会将卵缠在别人的巢里的蛇属,孵化出来的幼蛇正是以别人的小孩为饵食的

这样子成长的双蛇十分健康,之后就是被人看见然后供奉为神明的事情了但是与春日彦告诉酒坊尊的略有不同,那时候的双蛇都是白­色­的,与卵相同,都是仿佛初雪般无瑕的颜­色­

后来作为兄长的蛇神耐不住寂寞,所以离开了伊吹,遇见了酒人因为酒人的与众不同与那份蛇神从未体会过的温柔,兄长对这个人产生了恋慕的感情

成为神灵,以□的方式疏导伊吹之气的双蛇之间加入了一个人

因为一直是互为半身相依为命的双神,所以因为兄长喜爱着酒人,自然妹妹也喜欢上了

神与自然是不同的

虽然是神明但是却无人教养,所以双神的信念自然也与人间不同,就那样开始了三个人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令酒人感到痛苦

无法舍弃恋慕与依赖着自己的春日彦,又爱慕着无邪纯真的春日樱,所以便想要逃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直着与神明共同生活着,拥有神明爱慕的酒人成为了半神

“半神?”

“与你相同,成为了伊吹气的循环的一部分我与彦每年要进行两次仪式,但是那一年仪式失败了彦调查之后才发现是因为酒人成为半神,他会成为台,也就是我与彦的容器但原本身为凡人的酒人是无法承担我和彦的力量的,他绝对会死不想让他死,所以我决定带他逃走彦也是知晓的”

106童子【43】

( 春日彦知道这件事

春日樱提出无论如何也要让酒人活下去的时候是春日彦说出了这个方法将双神的力量全部汇聚在自己身上然后让春日樱与酒人一起逃离

“让我离开,是因为那时的我孕有了卵”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的春日映上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而成熟的神情

这种事酒坊尊从来没有听说过

“是……酒人的孩子?”

“是他的孩子因为我与彦都恋慕着他,所以就在我的躯体里产生了卵之后彦吞下了我的力量他前往伊吹的山巅准备独自完成仪式这样的仪式之后他的血­肉­会变成结界从此伊吹附近不会有妖魔诞生结界会代替我们守护此地”

那个早晨,春日樱将酒人带离了匆忙地逃亡要在春日彦死去之前离开伊吹的地界,这样伊吹的灵力才不会再次找上春日樱

一边哭泣着,一边带着酒人奔跑

以后再也见不到春日彦了,但是一定……一定要把孩子诞下

没有料到的事在半途中酒人醒了过来

春日樱的神情引起他的怀疑无论解释怎么说出编好的谎言他都不相信

“我只是一个凡人而已怎么能够让春日彦大人为我死去”

“不能带我走吗?”春日樱在他面前跪下,“即使为了腹中的孩子也好,不能跟我一起走吗?”

“对不起”

酒人对着春日樱磕头,然后跑了回去

回忆着过去的春日樱说道:“我知道,酒人是被愧疚杀死的”

被春日彦恋慕,又喜爱着春日樱明明只是一个卑微的凡人,却介入了神明的生活是这种愧疚杀死了酒人

春日樱在酒坊尊的对面坐着,虽然是在讲过去的事情给酒坊尊听,但却好像是自己回到了过去那样,露出迷茫而痛苦的神情

“他明白我跟彦的痛苦憎恨自己教导我和彦……我们原本并没有接触过人,与人结下的缘并没有那么深,是因为他的缘故所以才被完全地束缚在伊吹他因为这样的愧疚而死去了是因为愧疚而死的啊……”

春日樱用白皙的双手捂住眼睛,然后哭泣了起来

“春日樱大人?”

“没有办法追到他因为没有力量,又怀有身孕,所以无论如何都无法追上他终于到达顶峰的时候看见的是狼狈的彦,还有站在悬崖边上的酒人彦因为害怕仪式的力量伤害到酒人所以强行停止了仪式,受了伤我问了酒人想要做什么,但是他说了对不起,只说了对不起,然后就跳了下去”

眼泪从指缝中间滴落下来,将春日樱所着的绯樱之­色­的衣服也晕湿了

“我本来是可以拦住他的,但是因为害怕没有握住他的手……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害怕不敢过去……”

春日彦曾经说过春日樱为了给自己摘疗伤用的蛇叶草而差点跌落的事,因为这件事所以一直害怕着高处

想要说“这并不是春日樱大人的错”,但是这样的话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用

这是无法抚慰的痛苦

酒坊尊能够做的事情就只有将这样痛苦的春日樱揽入怀中而已

哭泣着的春日樱颤抖着

“如果没有被看到就好了,如果没有成为神明就好了……”

那个情景永远都不会忘记

跌落悬崖的酒人连完整的尸体都无法收集

春日愈哭着,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那些血­肉­聚拢埋葬

不想再这样了……为什么非要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可……

这样哭喊着,却看见春日彦吃下了酒人的血­肉­

“彦?!”

“这样就可以在一起了”这样说着的春日彦一边把更多的尸骨塞进自己的口中蛇身不知何时变化出来,白­色­美丽的巨蛇在转变着每吃下一口血­肉­,洁白的蛇鳞就变得乌黑一些

那是可怕的景象

比看见骨­肉­支离的酒人还要更加可怕的景象

从巨蛇的身上流淌下污浊的血来血液腐蚀着伊吹无论是草木还是生灵在接触到这些血液之后全部都被污染了就像是饮下黄泉之水的伊邪那美命那样进行了可怕的转变

即使再怎么不想继续当伊吹的神明,但是在春日彦与春日樱的心中伊吹都是非常重要的

既是囚笼又是故园

想要逃离又不忍舍弃

堕落的春日彦痛苦地呻|吟着,在春日樱的眼中就像是在呐喊着请救救我请阻止我那样

于是春日樱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春日予止了他

直到酒坊尊从卵中降生的时候伊吹也一直存在

当时的祸事曾经被记载在书册中,但早已因为年代久远而彻底遗失了

春日彦曾经对酒坊尊说过,春日樱昏迷全都是因为自己的过错,所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春日樱用自己的力量阻止了春日彦清醒过来的春日彦悲痛万分,他将春日樱重新放入了共同孕育过他们的卵中

已经堕落过的春日彦同过去的那个神明完全不同了他浑身乌黑的鳞片再也没有能够变回雪白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再是从前那个与春日樱共同降生,因为凡人的愿望而成为神明的春日彦他是已经彻底死去过,因为春日樱的愿望才重新诞生的春日彦

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遵循着从前春日彦的意志,新的春日彦将一切过去封存,剥下春日樱未能产下的死去的卵,将酒人的遗骸从自己的身躯中挖出,放置其中因为沾染了自己的血­肉­的缘故,原本白­色­的卵变成了黑­色­

守护着春日樱与酒人,春日彦继续着神明的职责

并非为了伊吹

之后所行的所有仪式,皆谎称是为了伊吹的气之流动,实际上仅仅是为了消除自己身上因为堕落而存在的污浊之气

污浊消除之后,他就可以把生命力传递给卵中的两人

但渐渐地春日彦明白,除非将春日樱的生命也夺来,否则他一个人力量并不足以令酒人复活

欺骗着自己,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又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提醒着酒人再不会归来的事实

终于有一天,春日彦听到了酒坊尊明子的求告

明子的腹中怀有一个拥有人之血与阎魔之血的永远无法出生的孩子

春日彦对明子说:“我会把他放入卵里,在卵中他也许会有降生的可能但是这个孩子从今以后要属于我”

明子同意了

永远不会出生的孩子在沉睡着祖先尸骸的卵中成长起来了

“酒人,这是你妹妹的后嗣呢”

这 ... [,]

(个孩子吸收了尸骸的力量,一点点强壮,最后出生

春日彦知道他并不是酒人,却还是迷恋着他身上酒人的影子

“我也是”回忆着的春日逾样跟酒坊尊说道“感受到了酒人气息,所以被深深被吸引着”

“我不是酒人”

“在我和彦的心里你只是酒人的替身而已你没有必要这样去死,明天到来之前就请离开吧”

酒坊尊沉默地与春日樱对视着,最后叹息了一声:“我看着春日樱大人长大,春日樱大人是没有办法对我说谎的春日樱大人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就请告诉我春日彦大人到底向我隐瞒了什么吧”

看着这样的酒坊尊,春日应了起来

“真的那样爱着他,所以愿意跟他一起死去吗?”

“是”

“我知道他也这样爱着你他把­性­命转移到我的身上,使我苏醒,那个时候开始我和他就成为一个人了他的想法我全部都能知道他把你看成酒人的时候我知道,他渐渐喜爱上的你的时候我知道,他爱慕着你再也不愿意跟你分开的时候我也知道因为他爱着你的时候,接纳了这样的情感,我也一样深爱着你”

“春日樱大人……?”

“但我知道那样的爱慕的感情并不是真实的是彦强加给我他想要我爱着你,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一起生活了我讨厌再被别人控制”春日樱握住酒坊尊的手,“所以我不要跟你一起活下去,我想要你陪伴彦一起死去”

一直以来被忽略的问题忽然间跃入酒坊尊的脑海

“春日彦大人为什么会死去?”

春日樱已经醒过来了如果原本春日彦会因为将­性­命传递给春日庸她苏醒而死的话,守护着春日樱破卵数次的酒坊尊知道,之后供给春日愈命的其实是自己

那么春日彦为什么会死去?

一瞬间酒坊尊明白了就像多年前那样,春日彦想要用自己的血­肉­来构筑伊吹的结界,就像保护春日樱跟酒人离开那样保护春日樱跟自己离开

“彦是怀抱着想要活下去的愿望所以叫你来照顾我的”

那为什么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想要活下去,活得更久一些,可以更多地注视着你可以注视我和你相爱这样他就能够放心离开了酒坊尊——”春日樱的指甲嵌入了酒坊尊的手腕“我不会阻拦他的下定了决心的彦谁也无法阻拦而且我有必须活下去,必须得到自由的理由所以我会看着彦成为伊吹的结界也请酒坊尊务必跟我一起看到最后,我不会让酒坊尊妨碍我的请务必让彦完成结界,那之后,那之后我会杀死你”

这样的话实在太奇怪了

酒坊尊看着春日樱,然后将视线转移到了春日樱的腹部,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你的腹中有了卵?”

抿着嘴­唇­

无法开口

春日樱落下泪来

因为心底产生了爱慕,所以就像那个时候那样腹中诞生了卵

自己还有春日彦与酒坊尊,三个人都已经不适合当伊吹的神明

那种名为愿的使得春日樱与春日彦成为神明的可怕的力量盯上了卵中的孩子

无论如何不想要自己的孩子继续这样的命运

想要生下这一对孩子来

需要春日彦成为结界,也需要酒坊尊生命的力量

“对不起”

“腹中的孩子……”酒坊尊伸出手,轻轻地搭在春日樱的小腹上

“身为神明是因为情感而怀有身孕的相爱的是你跟彦,所以在卵中的是你与彦的孩子”

“是我与春日彦的孩子……”

“身为神明死后无法涉足黄泉的国度那之后不知道会走向何方你已经是半神明,可以追逐上他的脚步无论到哪里都请你陪伴在他的身边……我不会去找你们请你照顾好彦”

酒坊尊看着那样的春日樱,没有别的话能够说

“请把春日彦大人交给我”

记忆就到此为止了

之后应该还有什么没有看到,但是绵津少童被拉了出来

“对不起,因为时间不多,所以只好失礼了”

面前是仿佛虚幻的人身蛇尾的美丽神明,还有与他十指相扣的酒吞童子

说是酒吞童子其实并不合适

出现在那张俊朗的脸上的是酒吞童子从来没有显露出来过的可靠感觉

是真正的酒坊尊阎魔醒过来了

“春日彦大人,酒坊尊大人”

绵津少童怀抱着春日樱交托给自己的卵

“这枚卵就是……”

“是春日樱大人交给我的卵,春日樱大人说是春日彦大人与酒坊尊大人的女儿”

“她说这是我跟酒坊尊的女儿吗……”春日彦伸出自己虚无的手,想要触碰但是又不敢触碰,“这个孩子,还有茨木,他们的存在我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因为自私的缘故从来没有好好做过父亲应该做的事”

就算说起茨木的时候也只敢说他是酒坊尊的孩子

“正因为是春日彦大人的女儿,所以是不会责怪春日彦大人的,因为是个跟春日彦大人一样温柔的孩子”绵津少童温柔地微笑着将卵递到了春日彦的怀里

有着稀世美貌的鲛的温柔与春日彦春季阳光一样的温柔并不相同那是浅淡的带有海潮气息的包容感

能够涤荡去一切污浊一般,令人十分安心

“女儿是不会怨恨自己的父亲的”

卵中的生命在轻柔地触碰着春日彦

就像曾经的酒坊尊在卵中伸出手对上春日彦的手掌,就像曾经的春日樱在卵中对上酒坊尊的手掌

是爱与无限的消,使得一个生命在另一个生命的呵护下成长

“我曾经厌恶这两个孩子就像我与春日樱一样,即使诞生也会不知何时被束缚吧,这样的人生如果再被重复一次,就像我自己也无法解脱那样我厌恶着这两个夺取了酒坊尊的生命才诞生的孩子更加憎恨春日樱憎恨春日樱引诱酒坊尊死去,而把未来留给两个跟我们一样的怪物”

跪坐在春日彦身边的酒坊尊露出一个酒吞童子式的不耐烦的神情,然后覆住春日彦抚摸着卵的手:“想从我身边逃开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春日彦微笑着伸出另外一只手握住酒坊尊的手

那一天,从春日樱那里得知了春日彦计划的酒坊尊被春日樱约束着,身为半神的酒坊尊没有办法逃离春日樱的禁锢,只好亲眼看着春日彦在自己面前死去春日彦庞大的蛇躯从山顶开始一直缠绕伊吹,形成稳固不可摧毁的结界

他的血 ... [,]

(­肉­在灵力的风中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副骸骨

直到这一刻春日樱才放开悲痛的酒坊尊

要一起去死与看见恋人如此凄惨地死去的感觉是绝对不同的

无论做好了怎样的准备,但是在这种时候完全无法保持理智

被春日樱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掏走了心脏吃掉的酒坊尊并没有马上死去,从春日予置的微小结界中离开,朝巨大的蛇躯爬过去

人为何会成为鬼?

是因为强烈的执念

无论是酒坊尊也好,还是春日彦也好,在这一刻都产生了这样的执念

怨恨着

不想分开

不想要看到对方这样痛苦

憎恶着拆散两人的神明的身份

憎恶着诱导了酒坊尊的春日樱

憎恶着阻碍了酒坊尊的春日樱

这一刻,在灵风的肆虐下血­肉­也渐渐离开躯体被伊吹吞噬的酒坊尊忽然站了起来

身为人的血液被完全剔除,身为阎魔的部分在强烈的执念中苏醒酒坊尊的骸骨走到巨蛇的骸骨旁边曾经堕落的蛇神连同蛇骨也是污浊漆黑的颜­色­阎魔走过去,将蛇骨从攀附着的伊吹的山体上撕扯了下来

刚刚形成的结界嗡鸣动荡

从阎魔的手中产生了火

火焰灼烧着巨蛇将骨殖焚化蛇骨上污浊的黑全部融化在了火焰中火焰又被酒坊尊吸收,重新变成了血­肉­附着在酒坊尊的骨架上

这是个可怕的场面

就像春日彦曾经吞食掉酒人那样,酒坊尊阎魔将春日彦吞食了

“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的”

唤醒了阎魔之血的半神吞噬掉神明的力量心中对恋人的眷恋化作独占的欲望将恋人吞下腹中,把恋人最后的骨骼炼化成为骨链缠绕在腰上无论是身为酒坊尊的怨恨也好,还是春日彦的怨恨也好,与曾经春日彦堕落的污浊一起被收容在了阎魔的体内

酒坊尊已经不存在了

变成了日后令人畏惧的鬼

因为过多的情绪被搅在一起,鬼的记忆凌乱不堪

什么都不记得了

连春日彦或者酒坊尊这样的名字也不记得

似乎有什么人交过他酒吞童子于是他就自称酒吞童子就连从什么地方来也不知道大约是在伊吹附近吧喜欢吞食处汝的血­肉­,因为记忆中似乎是被一个女人欺骗了,所以对女人感到怨憎

就这样无数年之后,被酒坊尊保护在体内的春日彦终于苏醒然而他的力量太过微弱,没有办法与鬼见面只能在稍纵即逝的梦中触摸他,给他留下微薄零星的印象

再后来,酒吞童子被封印了

有一天大江山的封印忽然传来了震动撕裂封印的力量非踌悉先于酒坊尊,春日彦从那具身躯中苏醒

睁开眼睛的时候所看见的是盘绕着芈的白蛇

隐藏在酒吞童子身躯里几乎也要遗忘过去的春日彦忽然意识到,那是春日樱

白­色­的巨蛇盘绕在山上,解开封印又形成庞大的结界蛇已经死去,但是意志却变成了鬼

鬼日日在山中徘徊

苏醒的春日彦使用着酒吞童子的身份,召集过去的手下,然后在蛇躯上铸成铁铸之城辉宏的城池像是蛇鳞一般在大江山层层而上

春日彦将徘徊的鬼安置在名为攀花的殿室内

鬼握住他的手:“是彦吧?是酒坊尊吧?”

春日彦就回答说:“我跟酒坊尊是不会原谅你的”

每一天都这样看着鬼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终于有一天,被怨恨与懊恼冲击着,鬼遗忘了自己的过去

作为攀花殿活着,使用着春日彦为她编造的身份稍微想起什么来的时候春日彦就会出现:“你没有拦住酒人让他死去的事,欺骗酒坊尊让他死去的事,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春日樱,春日彦还有酒坊尊一起,就这样过着生活

过去已经非常模糊了,还会回忆的也只有偶尔会清醒过来的春日彦而已

怨恨什么的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只是想继续这样三个人一起生活下去

就算有一些痛苦也无所谓

三个人都已经死去,成为了鬼春日彦不愿意任何一个人解脱神明是无法前往黄泉的,之后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方去不如就用怨恨或者执念将彼此束缚赚就这样一起生活下去

直到遇见了绵津少童

是个美貌又奇异的男人

无论是春日樱也好还是酒坊尊也好都被他的温柔所吸引

春日彦自己也是这样的

那个男人的身上有着能够抚平一切的海潮的气息

“也已经存在了够久了呢”春日彦虚幻的手与酒坊尊的手紧握着“这一次真正地要离开了”

绵津少童露出了并不了解他的话的神情,但还是微笑着祝福:“互相伴随是不会寂寞的”

“是种愿意一起到任何地方去的感情”春日彦像是春日温暖和煦的风那样微笑着:“这样的人你也曾经遇到过吧”

“也许吧”

“一定曾经遇到过因为刚刚你确实想起了谁吧”

绵津少童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春日彦将卵重新托付到绵津少童的手中:“到这个孩子重新破卵为止,照顾她可以吗?春日樱产下了两枚卵,但因为力量不够,所以将这个孩子吞食下腹是个可怜的孩子这样的请求实在任­性­,但是能够代替我们向他赎罪吗?”

“我会的”

“非常感谢”

神明与爱侣相握着双手像是春日樱消失的那个时候一样,巨大的白­色­蛇躯显露出来酒坊尊就坐在巨蛇的颈上,彼此唯一着,像是白雪那样不知何时就悄悄地消失了踪迹

只剩下一小段白­色­的链子

原本是酒吞童子一直带在身上的骨链,但现在已经是蛇鳞相串的别致饰品了

“是他们送给你的礼物呢”将链子缠绕在卵上,绵津少童抬头向天空看去

这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天光非滁胧,马上就要天亮了吧

长着鸦翅的鬼从空中飞来,落在地上的时候身上忽然冒出火焰火焰熄灭之后,灰烬中也留下了一枚卵

绵津少童将之前的卵与这枚卵放在一起,这就是那三个人的孩子

“乌鸦丸”他向灰烬伸出了手,“不想离开的话就跟我一起守护茨木重生吧”

衰弱的鸦鬼从灰烬中出现

并不是以后拥有着与燃烧的羽毛的形象,而是非常丑陋,像是­干­瘪又败坏的雏鸦尸体那样

因 ... [,]

(为力量已经完全还给茨木了

曾经憎恨过茨木,但却又因为茨木才拥有了新的生命,对于乌鸦丸来说,对于茨木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

所以在茨木被大火焚烧的那个时候乌鸦丸像约定的那样吞下了茨木并没有杀死他,而是夺去了他阎魔的血脉

夺走茨木的力量,就是为父母与兄弟姐妹复仇了,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乌鸦丸离开了成为人的茨木

一直漂泊着

一直想要像茨木那样照顾弱小的存在

一直回避着与人类产生新的情感

知道不知不觉间忘记了过去的事情,然后又在不知不觉间居然与茨木重逢了

——就把力量还给你吧,因为你又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在那个人的身边,即使拥有了人类之外的力量也不会再被排斥伤害

乌鸦丸就以那样腐朽的身躯飞动了起来

飞到绵津少童的肩膀上,轻轻蹭着绵津少童的面颊

是在告别

太阳终于升起,金­色­的阳光将鸦鬼镀成金­色­,就在这样美丽的晨辉中乌鸦丸也像初雪那样消失了

绵津少童注视着融金璀璨的旭日,将两枚卵抱在怀中

“愿意一起到任何地方去感情……愿意为我到任何地方去的人……也许是有过的吧”

107童子【44】

( 巍峨险峻的大江山之上有仿佛白蛇之鳞层层攀附的铁铸之城这城池原本是由封印在此处的恶鬼酒吞童子所铸,后来这恶鬼被一位名为绵津少童的法师驱逐消灭这座铁铸之城从此就由这位绵津法师掌管了

因为这位法师大人的守护,大江山附近也零零星星地建造了几座村庄大江山中原本隶属于酒吞童子的鬼怪都被那位法师收伏成为了使役这些使役每年春耕以及秋收的时候都会前来村庄帮忙

村人们从最初的忌惮渐渐地变成了习惯于欢迎人与妖魔就这样共存了

偶尔那位法师大人也会离开铁铸之城带着钱币到村镇中的集市购买一些东西村民们虽然不愿意收钱但回家的时候往往就看见那些被还给法师的钱又放在窗台上床上或者桌子上一类的地方了

这位法师不仅发力高超,并且还生得十分貌美最初的时候都以为那其实是一位纯洁的巫女,结果几次接触下来诧异地发现对方确实是法师没错

法师大人的美貌,令人不敢直视,比日光都要更加耀眼夜晚的时候那份美貌甚至会像是明月与星辰一样发出光辉来

非常夸张地大江山中又出现了那位辉月姬的传言一路传到了王都之中大江山远近的贵族公子国主以及天皇陛下都派了使者前来那实在是盛况

不过慕名而来的显贵大多都没有被法师大人接见,或者远远地戴着纱笠现身,或者­干­脆连人也不出现,就令手下的使役妖魔们接待

有一些无赖叫嚣着非要得到大江山中的这位美人法师不可,这种时候法师就做一些恶作剧把这些家伙赶出去,就算对方再过分也不会做出伤害的事情

毕竟这是位善良的法师大人嘛!

当然被法师大人迎接往铁铸之城的也大有人在一些素有美名的歌人,画家或者前来拜访的法师都会得到好好的招待

据说有位画师要求为法师大人作画,他看着法师的面孔一整晚,第二天就哭泣了起来

“这样的脸孔要如何画下来呢!啊艾还以为我的画技足够高超,但是这里有着我完全不敢动笔的美貌啊”

法师大人不仅仅法力高超,连和歌,音律,作画与书法也都十分­精­通后来也有许多人并非为了他的美貌,而为了同他交谈一次而前来拜访

据他们说法师对一位四处浪迹的和歌作者非常在意,如果前来拜访的人能够说出那位作者最近的作品的话法师就会露出让人连呼吸都忘记的无比美丽的笑容来

如果带来了那一位的手迹,特别是那位所做的咏情歌的话,就能够看见法师大人用非常温柔地神情注视着那些和纸上的诗作,流露出幸福又欣慰的神情

有人猜测那位神秘的人物大约是法师大人的爱侣但是想到竟然有人会离开这样的法师大人又觉得非常不可信问起的时候法师会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大家也就这样相信了

山下集会的时候法师有时也会兴致勃勃地参加,还曾演奏过乐器

那件乐器非常古怪,就像是半枚蝶翼那样

法师大人会一边弹奏乐器,一边吟唱故事

都是些新奇有趣的故事,村镇中的孩童们喜爱得不得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因为法师的和善就大胆了起来,每次见到法师大人就围拢过去,竟敢拽着法师的衣袖要求他讲故事来听

大人们都恐慌得不得了,但法师十分和善,只要孩子们提出请求他就会照做就算这下孩子挤挤挨挨在他身边也不会生气,甚至会让这些孩子爬到他身上,坐在他怀里

据说法师的身上有着春樱般十分浅淡的香气,还有海潮般清凉包容的气息

能够这样亲近法师大人是一种尊贵的荣耀,这些孩子长大之后也总是向旁人炫耀呢

这些事情发生过不少

据说偶尔一两次,进入山中深处的樵夫也看见过法师大人

有说法师大人躺在粗壮的树枝上酣眠,树下围着兽类,树枝上落满了鸟雀,这些动物全部都静悄悄地,似乎是在偷偷窥探法师的睡顔,又似乎是在守护他有那样一两只蝴蝶落在他的嘴­唇­上,像是亲吻一样触碰一下然后羞涩地离开想必那样的美貌就算是虫蝶见了也倾慕不已吧

还有说法师大人当时是在山泉中沐袁那樵夫吓了一跳,害怕自己会冒犯这位大人,所以想要回避开,但是眼睛被那份美貌牢牢吸引,怎么也移不开

法师大人就对他笑了笑,钻入水中去了

那樵夫说自己看见了法师大人生着蓝­色­华贵的鱼尾于是便对自己的后代说山中的这位法师并不是人类,而是人类与大江山神明的混血

这件事是那个樵夫临终的时候透露的,最初都以为他看花了眼,毕竟在法师的美貌之下要想好好思考实在不容易后来人们发现数十年过去法师都不曾衰老,这才渐渐地相信了

有人试探着对法师说起过这件事情,关于神明的部分法师并没有承认,一边微笑着一边将手指放在­唇­边,轻柔地请求道:“那件事情就请帮我保密吧”

那件事情自然是关于鱼尾的事这些在法师的守护下成长起来的忠厚的村民当然是不会背叛法师大人的

有一年,并非庆典也没有集市的时候法师大人到了山下那时候最初的村民都已经老态龙钟了发现法师大人踪迹的年轻人们就跟随在法师身边,孩童们也像往常一样围拢过去仅有这一次,法师对村民说:“请不要跟随我好吗?要去迎接一个人,想要单独跟他见面”

村庄中的人全部都装作在做平常的事情的样子,静静地等待法师回来

几天之后,有人看见了法师大人的身影

跟随在他旁边的是一位龙钟的老人皮肤都­干­瘪了,贴在枯瘦的骨骼上,身体也伛偻的着,走得非常吃力

法师大人就小心地走在那个老人身旁两人的手交握着,亲密地扣着手指法师大人的脸上露出的是对别人从来没有展露过的充满爱意的神情

美貌的法师与这样一位被衰老侵蚀的老人携手前行实在是怪异的画面,但是存在于彼此身边那种温柔的氛围又让人十分感动

老人行走地非常缓慢,法师大人也就配合着他的步调路过一株白山樱的时候老人望着因为花事繁茂而下垂的花枝,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了起来,然后朝着面前的花枝伸出手去

实在无力,因为苍老的缘故,就连攀折花枝这样的事也做不到了

原本柔和的神情变得有点懊恼

在旁边一直关注着他的法师大人握住他准备收回的手,一起将那枝樱花折了下来

“最初是因为白山樱才相遇的”

“是的”

“那株白山樱还在吧”

“在枫之院中,只是时候未 ... [,]

(到,还没有开放呢”

“山中的时节要比山下晚,我差点忘记了”老人这样说着,拈下几朵开得正好的白­色­纤细的花朵:“只有你的美貌与这白山樱相衬呢”

法师大人配合地垂下头,让老人将花朵簪在他的头上然后自己也摘下一小簇佩戴在老人苍白的枯发上

两人默契地相视而笑,然后又执着手一起慢慢地朝着铁铸之城的方向去了

两人交握的双手,枯瘦与俊美的并肩的身影,彼此注视的美丽的笑容,以及捧着白山樱的法师那无双的身姿,即使在许多年之后也一直被人津津乐道

那之后的数月里,法师寸步不离地与老人在一起生活两人在铁铸之城中相携散步,吟诵和歌,一起在山巅巨大的桧木下弹奏乐器

除了那样奇怪的蝶翼的琴之外法师虽然也会别的乐器,但并不算太­精­通,有时老人会手把手地教导他,这种时候就算是法师大人也会露出懊恼的神情

琵琶或者笛子之类风雅的乐器当然也不可缺少,只是太过老迈,老人已经没有办法吹奏出完整的乐曲了

还会一起玩一种从唐舶来的名为围棋的游戏,是种需要耗费很长时间来玩的游戏,老人的­精­力不足,有时候拿着棋子就睡着了这时候法师就坐到他的旁边,让他枕着法师的腿,或者将他搂在怀中让他安憩法师自己则抬着头,静静地望着天空

那是非常安静美好,令人落泪的景象

夜晚时两人会共寝

最初老人显露出非楚忑踟蹰的样子

“已经这样衰老了,不想让你看见我难看的身躯”

法师握住他的手:“我的年纪比你还大呢”

老人浑浊的眼睛湿润了那双眼睛因为苍老而出现深浅不一的两圈瞳孔最中心是仿佛琥珀那样的颜­色­年轻的时候这位老人想必也是位美男子吧

这样,法师每日都会仔细地为老人沐袁夜晚的时候就相拥而眠就像平常的夫妻那样,是一种彼此依靠与守护的姿态

几个月之后,铁铸之城中的樱花渐渐地开放了

那株几十年前被移栽到枫之院的白山樱也结了花蕾已经是一株数百年的老喻了,也不知道还能够绽放几次

“就像我一样,快要走到尽头了吧”

白山永放前的那个夜晚,法师与老人坐在外廊上

苍老的身体难免有些病痛,所以法师并不让老人喝酒但是那个夜晚法师拿出了珍藏的酒来,两人共饮

那个夜晚老人显示出出人意料的­精­力来,一直与法师谈笑着

早晨来临的时候,白山永放了

花朵绽放的那一瞬间的景致实在令人感动

金­色­晨光下的白山樱显得格外美丽,老人流淌下泪水

“能够遇到你实在太好了”终于感到疲倦的老人被法师搂着,将头倚靠在法事的肩膀上

“我也是”

“相遇的时候把你当成的种继,真的对不起”老人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向法师伸去,法师握住那只手慢慢地在自己美丽的面庞上抚摸“那个时候如果再多注视你一些就好了在外面的日子,看见了许多美丽的景­色­,想要把这些景­色­跟你一起画下来,但是怎么也做不到我真是太没用了”

“你托人带回来的和歌我都收藏着你看见的景象我也看见了”

老人有些羞涩地笑起来:“都是些不能见人的东西我很任­性­,消你能够一直濒那些不值钱的东西”

“没有更加珍贵的东西了”

“我藏起来没有让你看的盒子里是我所做的画,也可以一直濒吗?”

“会的”

“对不起,会让你困扰吧,因为画不出正面所以全部都是背影……是我跟你一起的背影……”

“我很喜欢”

“还没有看见过呢”

“我很喜欢”

“梅利思安……”迟疑着,老人叫出了这个名字

“是我”

晨风吹拂着,将白山樱的花瓣吹落在两人的肩头

老人像是看不清楚那样眯起眼睛,然后叹息着:“真美啊……”

不知道是在说法师还是在说透过法师的肩膀所看见的盛放的白山樱,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真美啊……”

法师紧紧地握着老人的手:“如果饮下我的血的话——”

老人用枯瘦的手指按住了法师的嘴­唇­,吃力地摇着头

“已经足够了,已经很幸杆”

“早良……”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吧”

“早良”

“可以,最后亲吻我一次吗?”老人动了动嘴­唇­,最初似乎是想要说‘梅利思安’这个名字,但是最终改口:“再亲吻我一次吧,无面男”

法师俯□,用嘴­唇­轻轻触碰的老人

老人吃力地喘息着:“不是这样……请让……属于我的无面男亲吻我……”

法师拿出老人一直珍藏在怀中的面具戴起来

那是没有五官,只在额头中间镶嵌了一颗猫睛石代替眼睛存在的奇怪面具

法师戴着这张面具,然后再次俯□,将大约是口的部位小心地触碰上老人的嘴­唇­

老人露出一个微笑

“一直陪伴着我的……只属于我的……无面男……”

“我……爱着……你……”

数十年前,大江山上的金熊童子脱离了鬼身

恢复了人类的身份

原本是尊贵的早良亲王,但那之后只是独自携带着一张奇怪的面具四处游历

作了许多并不署名的和歌,画了许多并不能算作传世名作的风景画每一张画上都有两个并肩的背影

被抚摸了许多次,出现了模糊的痕迹

一直思念着那个人,直到感受到死亡将要降临的时候才向着大江山而来

想要至少死在那个人的身边

说是任­性­也好,在死前想要享受那个人的陪伴

这样的早良在这个白山永放的早晨,含着笑容,在最爱的人的怀中离去了

——并不想要吞食下你的血­肉­得到永恒的­性­命有这样能够被你记住的短暂的时光就已经很满足了

——只属于我,一直陪伴着我的无面男

——爱着你

绵津少童将早良失去生机的身体抱在怀里

像是回应那种心情,清朗的晨空中忽然飘来了连绵的雨云,细细的雨丝淅淅沥沥地落下了

湿润的花瓣落下来,随着雨水漂流着

绵津少童伸出手张开屏障,遮挡掉向早良打来的雨水

在这样湿润的 ... [,]

(环境中,绵津少童的双腿化作了华贵美丽的蓝­色­鱼尾,耳朵变成了仿佛蓝­色­透明蝶翼的鳍,手臂上的鳍也一样生长出来

他抬起手,几枚圆润的珍珠从面具下滚落

绵津少童并没有真正的视力,他用独特的方式注视着手中的珍珠,看见它们泛着美丽的光彩

是眼泪变成的珍珠

是情感变成的眼泪

就这样注视了很久

绵津少童摘下无面男的面具

那张无双美丽的脸上也长着几枚鳞片,让那端庄的美貌一瞬间变得艳丽起来

绵津少童抚摸着早良已经僵硬的脸上那个幸福的笑容,然后垂下头,将浅­色­柔软的­唇­瓣贴合在早良萎缩的皮肤­干­裂的嘴­唇­上

“爱着你”

108童子【45】

( 绵津少童亲手把早良埋葬在白山樱下连同珍珠一起造出小小的坟冢从此以后他就一直在枫之院中居住了

渐渐地,减少了离开铁铸之城的次数

每一天,陪伴着早良与两人定情的白山樱怀中抱着尚未孵出的卵大多的时候都安静地注视着天空

偶尔也会感到寂寞

早良死去的事实比乌鸦丸离去比春日彦春日樱与酒坊尊离去带给他更多的寂寞

想要早良陪伴在身边但是明明能够留下他,最终却没有那样做

会迟疑的这种感情是爱情吗?做不到早良那样执着与激烈的自己,爱着早良吗?

在伊甸中醒来,睁开眼睛,并不知道自己是谁过去的事情也全部都忘记了——只有一件事情非冲楚

自己是没有长久的感情的

知道快乐悲伤痛苦,愧疚……但仅仅能够感觉到一瞬间罢了

无论多么深刻的情感,在一瞬间过去之后都平淡得好像从来没有体会到过

一瞬间之后,那些自己刚刚经历过的事情就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了

因为有着这样的经历,所以慢慢学会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学习着窥探别人的心灵,满足别人的愿望,一点点地住进别的内心,成为一个不能够缺少的人

然后会感到“满足”

因为不能体会到自己的情感,于是就更加在意别人的情感想要把那些情感都收集起来,就像得到了宝藏一样喜悦这些是永远无法使用的财富,但是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手

得到越多就会变得越贪婪

……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人的愿望

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是因为善良或者温柔

如果有一天可以像别人一样,可以正常地濒住感情的话,那个时候自己会喜欢这种被别人需要着的感觉吧

一直在为那一天准备着

消成为一个让所有人都喜欢的人

他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务必使自己成为对方重要的人

他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这样的我,拥有了感情之后,会不会变成怪物呢?

——不,一直以来就是怪物了吧

安静地注视着天空的绵津少童,神情永远那样温柔与平静

从神情里是永远无法推断出他在想着什么的

因为情感不能长久濒,所以一切的表情也都是刻意控制出来的产物,这样的绵津少童是没有人可以看透的

寂寞……

感到寂寞,又感到喜悦

因为已经可以感受到寂寞这件事情了

安静地注视着天空的绵津少童温柔地微笑着

没有知道这样的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样的笑容已经足够美好了,想必他的心底一定在想着什么幸福的事情吧

不会有人知道的

在深海之城的时候,也喜欢像这样凝视着海面

幽深的海水变得像是夜晚的天空一样深邃安宁因为博大广阔,所以会给人那样的感觉——无论什么问题,那个地方都藏着答案

触摸不到的答案

在独自一人的深海城中注视着海面的绵津少童也一样温柔地微笑着有时会有龙宫使者前来拜访,看见这样美丽的人,心里便觉得钦慕不已海中的妖魔也时常会前往窥探,这样美丽的人谁都想收藏在身边

然而谁都没有那样做

实在不忍心打断啊

那样温柔地注视着海面的人,太过美好了,谁都不想去打断

所以从来也没有人知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没有人知晓他在心底想着什么

——太好了,寂寞这样的情绪,终于感觉到了

独自一人,微笑着,令人感到幸福的这个美丽的人,他在心底想的其实是这样悲伤的事情

已经知晓寂寞了

已经能够濒住寂寞的情绪了

渐渐地就能够和别人一样了吧

——很期待,但也感到害怕呢

如果有人能够陪伴在身边就好了

···

那个老人前来之后法师就很少离开铁铸之城了

不过前去求助或者邀请他参加什么庆典的话他仍旧会前往,美丽温柔的笑容也好像并没有改变,就这样又过去了漫长的时光

山下的村民总是听父辈提起法师弹唱着与孩童们亲近的故事,十分遗憾没有遇见这样的盛况不过后来有一段日子法师忽然又频繁地朝山下来了

最初买了一头­乳­羊回去,后来诸如幼儿的衣服啦,柔软的点心与糖果啦,­精­巧可爱的玩具啦也买了不少还向家里有孩子的人家打听抚养孩子的技巧

法师同一位美丽的姬君相爱,在铁铸之城诞下了自己的子嗣的事情就这样流传开了大家都为法师感到高兴

那以后法师又频繁地前往山下的村镇,总是显露出苦恼的神情除了糖果衣服与玩具之外还往往会带一些草药回去,并且经橱连医馆,学习为幼儿祛病的知识大家这才知道法师的孩子十分虚弱,总是生病

有时候看他实在忧愁,热心的药师也向他提起过不如跟随他前往城中去照顾那个孩子好了,但法师说万一山下的村民生了病却没有人医治就实在太糟糕了,所以拒绝了药师的好意

法师就是这样善良的人

药师没有办法走开去山上照顾孩子,那么将孩子接下山来也好但是这样的建议也被法师否定了

孩子实在是虚弱,没有办法离开铁铸之城,甚至要用法力维持才能够生存下去

村民都为法师叹息着举行祭祀的时候也不忘记为法师的孩子祈杠是优雅美丽的法师在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像是平凡的父亲那样露出感激的神情,从那以后更加用心地守护着山下的村民

只是从来没有听过关于法师妻子的事情因为法师总是流连医馆,所以药师多少算是法师的朋友,虽然很想询问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更进一步地接近这个看起来很好亲近的法师时会感到无比困难所以最终也没有能够开口询问

有一年,药师的一位朋友来了

在这样偏远安静的地方,因为有着法师这样无双的人物,所以村民们的见识或许要比王都中的人更加深厚不过看见药师的这位朋友的时候,大家也不由赞叹起来

说起容貌的话当然没有人能够与法师比肩,但论起气度来这一位也不遑多让

这男人穿着白­色­的狩衣,随便地披散着头发,戴着一顶乌帽,据说是一位­阴­阳 ... [,]

(师

­阴­阳师是聚集于­阴­阳寮中,只为天皇与显贵服务的法师的官职在这样的地方见到­阴­阳师实在是了不得的事情,难免地,听闻了消息的村人就聚集到了医馆来因为十分在意,山上有一位了不起的法师大人这­阴­阳师会不会是前来试探的呢?大家不由地就对比起来

这些细细的讨论声不知怎么被那位­阴­阳师听到了,于是他就向药师询问起山上那位法师的事情来打听到法师没过几天就会到医馆来一次,于是便住下了

“不是说很忙吗?”药师向笑眯眯地坐在院子里晒着冬日难得的太阳的男人问道

“我可是在做正经事呢,要是位了不起的法师就带回宫廷去为那个男人服务好了”

“那个男人?”

“唔……不就是天皇吗”

将服务的天皇陛下随意地称为那个男人,这样的­性­格想必让身边的人颇为苦恼吧但实际上这位­阴­阳师却是无论在什么人面前都游刃有余的人熟知人事,透析人­性­,正是这样的一个人

大江山的附近非常寒冷,刚刚进入冬月便下起了雪

初雪降临的一日­阴­阳师拉着药师在外廊上饮酒赏雪

面前摆放着烤鱼和热好的酒,明明是两个人,但是却准备了三只酒杯

“今天会有客人前来”­阴­阳师这样断言道

果然,将近黄昏的时候法师撑着伞前来了

总是法师法师地称呼他,但实际上大家都不知晓这位法师的姓名附近也仅有这样一位法师,即使只是说法师也完全不会混淆就连半个朋友的药师也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对于法师来说名字似乎的确是不能够随便告知的东西

实在要说名字的话,因为这位法师居住在大江山的铁铸之城中,所以也会被称为铁铸法师又因为他长相貌美,连女子也无法比肩,又十分风雅能够创作和歌,所以有些前来的歌者也曾开玩笑地在和歌中将他比作著名的歌人美女小町有些对法师图谋不轨的人看见这首和歌之后便有意无意地这样当面叫他小町法师,法师也并不恼怒,有时候会恶作剧报复一下,有时候就完全不理会了

后来小町法师的名号也多有传出

因为他实在貌美,连药师也会忍不住这样打趣他

看见这位铁铸法师或者小町法师前来,药师忙迎了过去

“这样的天气下山来做什么呢”

法师温柔地笑着:“因为这场雪会持续几天,所以要来通知大家才行”他看见随意地坐着饮酒的­阴­阳师:“已经有客人了啊”

“请不要介意,这样寒冷的天气就请一起来饮酒吧”

“这位是……”药师正要为法师介绍,却被­阴­阳师打断了­阴­阳师弯着嘴­唇­:“介绍的话就先放在一边吧热好的酒就要凉了呢”

法师接过­阴­阳师递来的酒杯:“谢谢”

­阴­阳师说:“虽说前来是想要拜访故友,不过其实也是身负使命而来”­阴­阳师眉目清楷是位俊俏的男子,总是勾着笑意的嘴­唇­好像施了胭脂般红润

“是什么使命?”

“听闻这里有长生不老的仙药,所以前来求取”

药师在一旁说道:“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法师却含着温柔的笑意:“我可以给你”

药师诧异地望着法师:“咦?”

­阴­阳师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掀起了­骚­动之后就放着不管了,好像刚才说出那句话的人并不是他那样

­阴­阳师又说道:“虽是身负使命,但其实也是慕名而来”

­阴­阳师也笑着与法师温柔的笑容不同,他若有若无的笑容总是令人无法看透

“听闻著名的酒吞童子就在这里,所以非常想要见识一番,后来听说被一位小町法师退治了,一直感到很向往”

“我名为绵津少童”

“咦?”­阴­阳师略显诧异地看着法师“绵津少童”

“是”

“哎呀呀”­阴­阳师略显懊恼地看着他:“这样有点糟糕”

捧着酒杯,法师柔和地注视着­阴­阳师以眼神询问着“怎么了”

“名字是咒”­阴­阳师仍旧笑着,好像并没有变化,又好像比刚才要认真了一点他就是这样一个漂浮于幽夜的浮云般令人捉摸不透的人物“告诉了我名字又回应了我,这样的话可是不妙啊会变成我的使役呢”­阴­阳师稍微坐直身体,这么危险地说道

“那就也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我名为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

“是”晴明弯着嘴­唇­“不过是个假名”

“这样的话就只好请您不要将我变成使役了”

总觉得两人是在讨论着危险的事情,一边的药师紧张地看着他们绵津安抚他:“刚刚成为了朋友”

“是这样吗?”

“嗯”晴明把酒杯放好,然后站了起来:“刚刚绵津大人邀请我去铁铸城居住”

“咦?是这样吗?”

“嗯”绵津也站了起来,“那就走吧”

“咦咦?”总觉得自己被两人一起戏弄了,但是天­性­善良的药师还是准备好了雨涩一边还挽留着:“住到明天再走吧,这样的夜里可不好赶路啊”

“今晚之后下山的路就要封住了通知村民的事就拜托了”绵津少童忽然凝视着药师

这样近的距离,那份惊人的美貌就显得尤为鲜明浓烈药师紧张地说:“怎怎么了吗?”

“有件事想要拜托乌鸦丸”

“是!”因为降生的时候家中住进了一窝乌鸦,所以就被父母叫了这个名字的药师马上这样回答道

法师被他紧张的神情逗笑了

“还是一样啊……好像一点都没有改变”

两人相识仅有一年时间,这种怀念的语气令名为乌鸦丸的药师感到奇怪“是……是吗?”

“想要把孩子托付给你照顾女孩子叫做佑,男孩子叫做茨木母亲的事情你早就想问了吧?是个非常好的女人,但是已经离去了”

法师的神情平静柔和,令药师无法判断他所说内容的真正含义:“离去是说……”

“去了一个凡人无法抵达的地方”

啊那就是死去了吧法师的态度令名为乌鸦丸的药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支支吾吾地,法师却轻声笑了:“并不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呢是笑着离开的孩子们的两位父亲也是”

“两……两位父亲?!并不是你的孩子吗?”

法师摇摇头:“是个稍微有点复杂的家庭,跟普通的父母不一样呢,所以见到两个孩子的时候消能够毫无芥蒂地接纳他们两个孩子与众不同,消你能够让他们像是 ... [,]

(普通的孩子那样长大”

“那是当然啦!作为药师无论什么样的病人都会好好照顾的!”

法师美丽温柔地说道:“因为这样说了,那么如果被吓了一跳的话我也不会前来安慰你的因为你好像害怕蛇呢”

“跟蛇有什么关系啊……”这样说的药师忽然醒悟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难道是……”

“是蛇是我亲自孵出来的”

“孵……孵出来……”想到美貌的法师孵卵的景象,药师的面孔一瞬间烧红了,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法师促狭地看着他,然后又忽然严肃起来:“是伊吹山上双蛇神与阎魔之子的孩子母亲叫做伊吹春日樱,父亲是春日彦和酒坊尊阎魔请你记住这个名字”

因为是法师的缘故,所以身边总是发生一点奇奇怪怪的事情,铁铸城中原本的妖魔也有居住到村子里来跟村民们一起生活的,所以药师并没有太难接受听见发誓郑重的声音,药师懊恼着自己刚才的态度,马上站直身体认真地回答说:“请交给我吧!”

法师又笑了起来:“真是没有改变呢……”

“什么啊”

法师却又转变了话题:“生下来的时候是两条小蛇,我会教导他们化成人形,不过也实在虚弱,大概多少会留下一点痕迹吧有晴明大人帮忙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站在一边的­阴­阳师没有搭话,只是弯着嘴角看向两人

“那么就这样告别吧”

“等等!”药师拉住了法师,“好……好像……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也许还会再相逢吧”

虽然说着还会再相逢,但是药师却觉得法师那星夜般朦胧的眼睛中所流露出的意思是日后都没有办法再次相逢了

觉得伤感

药师放开了法师的手:“我会照顾好他们,等你回来的时候请一定来探望我们”

法师点点头:“乌鸦丸,非常感谢”

觉得法师想要感谢的并不只是这一件事,好像两人之间还发生过许多别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名为乌鸦丸的药师并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他用力地挥着手:“那就快走吧,雪要更大了”

“嗯,再见”

分别撑着涩法师与­阴­阳师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雪野中了

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位无双貌美的法师

就像在那场大雪中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个夜晚,以及其后所发生的事情也仅有亲自经历的­阴­阳师清楚吧但他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法师留下的两个孩子就在村庄中由药师抚养着成长起来

药师并没有隐瞒两个孩子的身份孩子的面颊与手臂上有时会冒出鳞片,但是村中人也从未取笑过他们

大江山下所居住的是逃离了险恶人世而聚集起来的满怀善意的人,在这些人的注视下两个孩子都非常快乐地长大了

一直令药师觉得遗憾的是名为佑的姐姐天生便是盲眼,使用了许多方法也无法治好他的眼睛但佑是个非常温柔的孩子,从来不觉得怨恨身为弟弟的茨木一直照顾着姐姐,有一天,把姐姐的手交到了一名愿意成为佑眼睛的青年的手里

就这样,佑在村庄中与恋人结为了夫­妇­

有着不可思议力量的佑从此守护着村庄而在佑成婚的那一天茨木却离开了

“想要去寻找那位大人”

他所说的是那位将两人孵育出生的法师大人

离开那位大人的时候茨木还只是幼小的婴孩,但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也好,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位大人的样貌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下定了决心的茨木向药师与姐姐道别,在那一天里独自离开了

“想要回来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名为乌鸦丸的药师也只是这样说着一直目送他离开

寻找了无数的地方,那之后据说茨木终于寻找到了最后与法师一道的­阴­阳师安倍晴明

那位俊美的­阴­阳师也已经显出老态在茨木的恳求下,­阴­阳师说道:“伊邪那岐命曾经为了伊邪那美命而追逐到黄泉之国,这样的事情你能够做到吗?”

“可以的”

“伊邪那岐命是为了作为自己妻子的伊邪那美命这样做的,你以什么样的身份这样做呢?”

无法给出答案

并不是答案无法说出口,而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那个人是无法被追逐到的”­阴­阳师那仿佛涂抹胭脂一般的嘴­唇­总是好像带着浅淡的微笑“还有人在等你吧”

茨木回到了村庄

姐姐佑的第三个孩子已经出生了

最大的孩子就在乌鸦丸的医馆中做学徒

那个时候,乌鸦丸已经是个中年的男子

因为总是辛苦地采摘草药与救治病人,鬓边已经长出显露苍老的白发,只有看见茨木时那种宠爱与眷恋的眼神好像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茨木伸出手抚摸着乌鸦丸眼角边因为经肠而聚起的皱纹,然后亲吻了他:“是我回来了”

对这种突然的亲密实在不知所措,名为乌鸦丸的药师慌张地后退了一步:“咦?那……那欢迎回来”

这是个十年数十年也不会改变诚挚内心的男人,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仍旧像是最初那样羞涩而坦率地向人展露内心茨木轻轻地把他拥住在怀里:“缘这种东西确实是存在的吧最初第一眼见到绵津大人,在绵津大人的呵护下破卵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追随在绵津大人身边在找到他之前我是不会停止脚步的但是……乌鸦丸,可以陪伴我吗?”

在僵硬的男人的耳边这样轻声地问着

“我想要带你一起去就像一出生就决定追随绵津大人那样,我觉得上辈子也好,上上辈子也好,伴随在我身边的人是乌鸦丸可以陪伴我去吗?”

“那……那个……突然间在说什么……?”

就像曾经绵津少童曾经说过的那样,茨木轻轻抚摸着药师不再年轻的面孔:“完全没有改变啊……”

“什么啊今天病人要喝的草药还没有开始熬制”药师挣开茨木的怀抱向摆放着的一排药罐走去茨木把他拖了回来,然后对躲在一边偷看的药师的弟子挥挥手:“这种小事你自己可以的吧?药师我就借走了”

药师的弟子向舅舅做着放心吧的手势

茨木把药师抗在了肩膀上:“从今天开始陪伴我去找绵津大人吧”

“放我下去!”

“乌鸦丸是愿意陪伴我的吧?”

“先放我下去!”

“乌鸦丸是爱着我的吧?”

“咦?别……别开玩笑了,放我下去! ... [,]

(”

茨木说道:“这件事我也是忽然知道的,我也爱着乌鸦丸”

被扛在肩膀上的药师忽然间不再挣动了

沉默了很久才忽然说:“我已经这么老了……”

“皮肤摸起来还是很光滑啊”

“在说什么啊”

茨木忽然认真地说:“如果乌鸦丸比我先前往黄泉之国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追入黄泉的就像是伊邪那岐命追逐伊邪那美命一样,会毫不犹豫的”

乌鸦丸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不会是哭了吧?”

“谁会哭啊”

“乌鸦丸,跟我一起去寻找绵津大人吧”

那之后药师与茨木一起离开了大江山下

依据­阴­阳师给出的提示,两人寻找了许多地方

据说黄泉的入口在出云国内的比良坂,但想必是个人类无法踏足的地方

后来药师渐渐老迈了

茨木就带着他在一个舒适安逸的村庄中居住了下来

药师弥留的时候,茨木握着他的手:“说好了,我会去找你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吃下黄泉之国的食物”

药师点点头,然后阖上了眼睛

并没有为他安排葬礼,只是把他的遗骸安置在两人居住的屋舍中,然后遵守约定,茨木追逐去了黄泉之国

并不是凡人能够办到的事情,但茨木身上流淌的是神明与阎魔共同的血,所以这件事情对于茨木来说并不艰难

黄泉之国的入口其实早就找到了,但是那种迫切地想要前往黄泉的情感却不是为了想要追逐的绵津少童而产生的

绵津少童并不是一个能够被追逐上的人,茨木已经明白­阴­阳师所说的这句话的意思了

当然,茨木追逐着药师前往黄泉之国药师复生后来两人一直一起生活着的事情也仅仅是流传在乡野之民口中似真似假的故事而已

有人说在平安京朱雀大道南端的罗城门处,因为位置奇特,总是有鬼怪出入后来不知何时有了一位镇守罗城门的大将,自称为茨木童子

这位茨木童子有时会被当做那位茨木,因为姓名相同的缘故,所以事迹也多有混淆于是之后的传闻就确实难辨真假了

据说是茨木追逐药师前往黄泉的国度之后经历了种种风险,后来当上了阎魔药师也遵守约定并没有吃下过黄泉国度的食物,这样的灵魂是可以重新往生的新任的阎魔茨木将药师送去繁华的平安京中投生自己就在京中开辟了比良坂之外新的黄泉之门罗城门

两人一直一起生活着,也没有放弃过寻找那位名为绵津少童的法师的踪迹但无论是人间还是黄泉国度都无法寻到

再后来,传奇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也离世了

前往黄泉的时候茨木与药师前来相送

提起绵津少童这个男人的时候,­阴­阳师那仿佛涂抹了薄薄胭脂的嘴­唇­弯起来:“那是个无法追逐的男人呢”

“是”这样笑着回应­阴­阳师的茨木与药师相携离去了

在之后的传言恐怕就更加不可信了

有人说在高奇险峻的大江山上,沿着洁白石板铺展的道路向上而行的时候渐渐地踏入了神隐之地

仿佛行走在巨大的白蛇之躯一般,走到顶部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精­巧的院落

院落中红­色­枫叶在风中摇曳着,另外有一株巨大的白山樱于夜风中怒放

白山樱下坐着一个人影,在繁盛的夜樱之下弹奏着琵琶实在是美妙的乐声,这个误闯的樵夫于是就悄悄地躲在了一旁倾听

大约是明月行至中天的时候,院落外响起了脚步声

就仿佛明月从高空落下那样,樵夫看见一个浑身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男人走进院落中来

是个拥有绝世美貌的男人,这个男人在看见白山樱下的人影的时候站在了原地,轻声地呼唤着什么

距离得很远,两人说话的声音隐约地传来,但却听不清

琵琶的乐声又响起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绝世貌美的男人牵起弹奏着琵琶的男人的手

樱花忽然凋零

在飞舞的白山樱花瓣之中,院落,枫树,阶梯……眼前的一切忽然都不见了

樵夫第二天在山中醒来,从身上发现了白山樱的花瓣,因为这样才确认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向别人谈论起那个夜晚的事情,几个人一次沿着做了标记的道路前去寻找,但是怎么都找不到

在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有幸得见那红枫与白樱的院落说那其中的人是大江山上的神明的也有,说是法师与他的爱侣的也有,没有人能够真正确认他们的身份

到此为止,关于大江山铁铸之城的传言,山上封印的酒吞童子的传言,双蛇神的传言,貌美的小町法师的传言就彻底中断了

这些人的事无论真假到后来都无法分辨,渐渐地成为了本来来听都会觉得诧异的志怪故事

这些人的时代就那样落下帷幕了

【铁铸之城·完】

109Reality

( 历史上无法确定的人与物事都有很多

我们所要说的这个人给人以“无法追逐”的印象

关于他的事并没有见载于能够经历严肃考据的史书之中相反,仅仅见诸野史杂记

关于他的故事因为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太过稀少,所以仅能在解读时辅以猜测

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个温柔和善容易令人心生爱慕的人

与之相关的传说中曾说他曾被称呼为“小町法师”

小野小町是位作品多有收录于《百人一首》等和歌集本的女歌人,是个连飘落的樱花与飞舞的蝴蝶都愿意为她停下的美人所以便可猜测,这位小町法师十分貌美并且也许是个女­性­

不过关于女­性­这一点仅仅只是猜测罢了

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在日后已经无法考究,甚至连同这位小町法师是否真的存在都无法确认

这是个未解的谜题

直至对他有兴趣的学者发现一本古老的笔记笔记的主人正是那位在《今昔物语集》中多次出现过的­阴­阳师安倍晴明那是个随风飘动的,仿佛浮在夜间的幽云般捉摸不定的男人

也是个无法真正确认是否存在又是否真实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自己的笔记中曾经有过这样的叙述

晴明出师之后,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外游历,探访故友某日,听说了大江山上的恶鬼被某位厉害法师所驱逐的传闻,于是欲前往探看

晴明在这里写道,进入大江山范围之后,仿佛进入了神域,遇见了那位小町法师

“世上无人可及的美貌,”晴明这样形容那位小町法师,“说是魔力也不为过”

从这里看,晴明似乎认为那位所拥有的是以美貌来迷惑人心的能力

当然对于这段话的解读也多有不同见解

对古代文献的理解,由于时代的偏差往往不能做到­精­确无误,再加上因为是私人的笔记,所以解读时还必须要加上对记录者­性­格的了解,解读就变得更加艰难

晴明的笔记就如同他的本人一样,记录并不连贯是随­性­所写的记录,有时还以图画替代

其后几页便有一副花开繁茂的白山樱与寥寥几笔勾画的­精­巧院落的白描图,图片的旁边用细小的字迹标注到“式神白夜”联系晴明从前的行为,大约能够猜测出来这个男人在此处收了一个式神,取名叫白夜大约就是这株白山樱的­精­灵

在后面还有几幅大江山的图画

之后有巨蛇以及鲛神的图画

然后又有寥寥几句大江山景物的描写,或者还有随­性­而成却未填完的和歌一两首这样便可以知道这部分笔记完全是在说晴明在大江山的故事

但因为记录实在太凌乱,实在让人无法猜测出晴明来访大江山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譬如见到小町法师之后,晴明不无促狭地夸赞了对方的容貌

随后,又在某一页上说了这样的话“原来此人正是我要探访的故友”

这就令人十分不可理解

紧接着又讲了诸如“是芦屋道满”还有“为了他的话做一次也无妨”,以及“是伊吹的蛇神”或者“绵津见大神”之类零散琐碎的句子

更加让人在意的是在一页上晴明以非逞目的文字写道:“原来是这样!”浓浓的激动与诧异的情绪从字骨中透露出来,让人感到好奇但是又实在无法探知

最后,在这一部分的记录上,晴明画下了一副男人的画像是个穿着样式奇异的长袍,并没有画上面孔的人

晴明在旁边写道“是个无法追逐的人”

这就是对那位美貌无双,无法以笔画下美貌的小町法师的描述了

然而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无法追逐呢?

是他的美貌还是晴明未曾说明的身为法师的力量呢?

凭借这本笔记已经无法探知更多

并且非常遗憾,从模糊的描述中仍旧无法确定这位貌美的小町法师到底是男是女,于是在日后也有人写了一出根据小町法师的事情编纂的歌剧,其中将这位无法确定­性­别又貌美无双的小町法师写成了一位巫女这出歌剧便被称为《巫女町姬》

加入许多那个时代的故事,以风雅而诡谲的风格博得据评家的好感不仅仅刻画了一位美貌善良又坚毅勇敢的女子,还写出了这个女人对那个时代的眷恋与抗争是一出不可多得的优秀戏剧

当然,其中大多数的事情只是借助着小町这个神秘的人物来展现罢了,是一种常用的戏剧手段

参与演出的人员随后无一不收到了如潮的好评,即使是十分微末的角­色­也备受追捧,自然地剧组就接受了来自各地的邀请身具剧作与导演双重身份的大江鸦人既觉得高兴又觉得苦恼

人就是这样吧收获了名利之后又想要得到清闲与安静明明并不是艺人,结果因为这出戏剧的缘故出门时甚至需要进行伪装,还要不停地参加酒会和庆功宴,私人时间一点都不仕

大江鸦人叹了口气

这天晚上正是以庆祝剧团演出五十场为主题的庆功宴,邀请了许多知名人士,后半段以西洋酒会的形式展开,并且借助了“假面舞会”的创意,前来的宾客都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成《巫女町姬》里面的一个角­色­,或者是故事相关的人物也没有关系

大家似乎都很喜欢这种点子,因为小町法师是个十分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所以大家依照传说故事里来打扮之后场面简直像百鬼夜行与高天原饮乐一样混乱

好头疼……

因为名字相似,所以­干­脆地扮成了那位乌鸦丸的鸦人导演好不容易在众人的围攻下逃出会超然后偷偷溜到庭院中

是夜,圆月高悬,是个美丽的望月之夜

圆月的辉光几乎要令庭院中的灯饰也黯然失­色­

鸦人抬头看着这样美丽的夜­色­,舒服地叹了口气

因为喝了酒,并不擅长此道的鸦人觉得有点醉了,所以就按照记忆朝庭院中的池塘走去

坐在一边欣赏倒映了圆月的池水一定非常有趣吧!

鸦人摇摇晃晃地走到池边,忽然发现在水边的白石上倚卧着一个人

穿着样式奇异的长袍,带着无面面具,正是《巫女町姬》中“小町法师”的装扮但是似乎又不太一样《巫女町姬》中町姬所穿着的法衣以及所戴的面具都是鸦人根据安倍晴明所绘制的小町法师的手卷亲自设计的

咨询了许多专业人士,融入了不少现代流行的设计进去,在流行的服装杂志方面也受到好评但这个人身上所穿的衣袍非常忠实地复原了安倍晴明为小町法师所作的肖像

只有面具方面沿用了鸦人的创意

安倍晴明是因为那个人的容貌无法以画笔描 ... [,]

(绘所以才没有绘制小町法师的面孔鸦人就索­性­让町姬戴上了面具这实在是因为即使扮演町姬的女演员虽然有着非常美貌的面孔,但与传说相比还是太过逊­色­,是无奈之举

不过鸦人可以确定在这次的庆功宴上没有人作小町法师的装扮就连扮演町姬的女演员也表示要在这种场合扮演这样的美人实在压力太大了

这个人是谁呢?

好像并不是邀请来的客人,而是歌剧的fans之类的人混进来了吧

如果是以前的话鸦人并不会这么自大,但是最近他确实已经看到了《巫女町姬》的魅力了

“说是魔力也不为过”剧评家中十分流行借用晴明的这句话来评价这出歌剧

剧组在这里开庆功宴的事情已经被记者报道过,之前也在会馆外看见了许多等待的剧迷没有办法只好拨出了半个小时来进行临时的见面会所以有fans混进来的话倒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趁着被发现之前还是偷偷溜走好了女­性­的fans的话有的时候很难缠——因为在歌剧中小町法师被描述成女­性­,所以鸦人导演理所当然地把这个扮作町姬的人当成了女­性­

虽然只是导演而已,但是独自跟女粉丝见面而传出什么流言的话还是不太妙

鸦人转过身,决定跑走

原本就因为喝醉了酒而摇摇晃晃,又焦急地逍遥离开,结果就那样摔倒了

通往池水的道路是在草坪上铺设了一条青石的道路,非尺运,鸦人摔倒的时候直接跌进了草坪的方向,并没有受伤,但是却发出了在这样安静的水边显得很大声的声音

糟……糟糕了……

“嗯?”

从白石的方向传来了略带困惑的声音,像是被人从梦中惊醒那样大概之前不小心在那里睡着了吧

然后鸦人听见那个人从白石上跳了下来

木屐在青石板的路上发出清脆的踏踏声

想要赶在她过来之前跑开,这样摔倒的样子也实在是太狼狈了但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喝得太多了……

那个人已经在鸦人面前停下了

伸出一只手:“需要帮忙吗?”

咦?

是非常好听的声音

像是静静地在夜晚流淌的水那样,是种连专门训练过的声优都无法模仿出来的声音

声线低沉,是个男­性­

没有等到鸦人的回答声音的主人有点苦恼地说道:“喝醉了啊”于是弯下腰来把鸦人扶了起来

漆黑仿佛锦缎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倾泻下来,带着一种温柔的凉意

鸦人从这个男人的身上闻到了一种仿佛海潮般湿润包容的气息,还有细细的樱花的香气

好熟悉的感觉……

但是又想不出来在哪里感觉到过

大概是某种即视感吧

“还清醒吗?”

因为鸦人显得迟钝的行为,那个男人把鸦人扶到白石上坐下,然后在鸦人面前晃了晃白皙修长的手:“是从那边的聚会出来的吗?”

“啊……是……是的”

连忙自己坐好

借助着从天空传递以及池水中反­射­的明亮的月光,鸦人抬头看见了那个人所戴的无面面具

跟町姬所戴的面具也不一样是真正的“无面”,完全没有五官,甚至连眼睛的地方也没有体现出来却有点奇怪地在额头下面一点的地方镶嵌了一块钵,仿造了猫睛石的式样

带着这样的面具也太不方便了吧根本不可能看见的样子,还是有什么特殊的设计吗?

这时那个男人忽然开口:“是大江导演吗?”

被……被认出来了……

好歹是公众人物,鸦人马上红了脸:“失礼了”

被扶起来的时候就应该直接装醉然后一口气跑走才对!

“自己逃出来这样好吗?”

对方并没有像鸦人想的那样激动地拿出签名板之类的东西,而是轻笑着在鸦人身边坐下

也对,怎么看这个男人都不像是那种狂热的fans的感觉都怪他穿了小町法师的服装所以才让自己误会的

不过鸦人还是产生了得救了的感觉

虽然是个成名的导演,但是说实话,在跟fans相处的方面会觉得十分苦手要是在剧组里无论面对多么难缠的演员都毫无问题,面对fans的话就……

鸦人转头去看那个男人,发现对方并没有关注自己,而是“注视”着宴会的方向

鸦人有点不妙地想到:穿着町姬的服装的话该不会不是自己的fans而是扮演町姬的女演员的狂热追逐者吧?喜欢到穿上这套衣服的话感觉上是个有点危险的人啊

不会真的遇到不妙的人了吧

说起来戴的面具这样的看的话有点可怕

鸦人又紧张起来了

“那个……你很喜欢小町姬吗?”

小町姬是fans们对扮演町姬的演员的爱称

“唔……”这么轻轻地应了一声,那个男人仍旧没有把注意集中过来,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样说道:“很奇妙”

“很奇妙?”

扯上来考虑的话这个举止奇怪的男人确实十分危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鸦人总觉得他的身上弥漫着某种奇异的氛围

那样靠坐在白石上,舒适悠闲的姿态让人十分羡慕

该不会是遇到­精­灵了吧

鸦人的脑海中冒出这样的念头

男人举起手

在这样的夜­色­中,男人手指像是凝聚的月光一般纤细而美丽

他指的是宴会的方向

“像是音乐一样”

从那边断断续续地传来喧哗还有西洋舞曲的声音

因为有一段距离,又加上两人坐在水边,所以那些声音反而使得环境变得异常寂静

在这样的寂静里,草虫还有风吹过浮动草叶的声音也成为了背景

明亮的月光

天空与水中的两轮明月都变成了音符

是一种并非由耳朵倾听的音乐

那个男人伸出的手以及说出的话把鸦人带入了一种美妙的意境中

沉溺于那种意境,不知不觉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宴会已经终了

“啊”鸦人似乎就那样睡着了,睡梦中聆听着仿佛呼吸一样的音乐,对于喜爱音乐与艺术的鸦人来说,那简直是重生一样的感觉他从白石上坐起来,发现身上披着别人的外套是那个奇妙的男人所穿着的样式奇怪的长袍

这样触碰到之后才察觉制作这种长袍的布料十分奇异像是丝绸一样柔软光滑,又要比纱料更加轻薄 ... [,]

“这个是……”

“鲛绡”

“咦?”

故事里是有这种传奇的布料没错啦但是现实中存在吗?

像是看穿了他的疑虑那样,戴着面具的男人轻柔笑起来:“是最新的产品”

这样说的话鸦人就理解了应该是研制出的新品种的布料,特别取了鲛绡这样的名字来提高话题度的吧

虽然很爆但是意外地很温暖啊

鸦人着迷地抚摸着布料,然后忽然意识到地红了脸:“那……那个……我已经醒了,请穿上吧……”

虽然戴着面具,但是鸦人觉得自己好像看见对方弯起嘴角,像是看着小孩子那样笑起来

只穿着白­色­的单衣,显得身型修长纤细的这个男人伸出手来揉了揉鸦人的头发:“没有改变啊……”

什么啊

“以前我们见面过吗?”

虽然这样问了,但是鸦人自己马上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这样的人他一定没有见过虽然戴着面具所以没有办法看见长相,但是这个男人身上体现出来的气质绝对是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像是融合入空气或者月光那样——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好像不是人间的人那样的感觉吧

所以一定没有见过

“嗯……”那个男人却笑着这样说,“见过的”

“咦?”

“很久以前见过你已经忘记了吧”

“在哪里?”

“与其说在哪里的话,不如说因为什么而见面,这样更加有可能想起来呢”男人接过被鸦人递到手上的外跑,并没有穿上,而是重新披到了鸦人身上:“虽然是初夏之夜,但感冒就不好了,明天还有重要的合约要谈吧?”

鸦人瞪大眼睛,用神态问着你怎么知道

隔着面具,又感觉到了男人温柔的笑容,好像在说你的事我都知道那样

无人的庭院中遇见了一个对自己的一切都知道的奇怪的男人,如果是平常的话,从小看了很多志怪故事的鸦人应该感到害怕才对但是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却感觉很平静

“合约之类的……叫茨木去谈也没有关系”

茨木是鸦人的助理,是个非常能­干­的男人,成为名导演的鸦人在除了攥写剧本以及排演之外的地方是个非常迷糊的家伙,离开茨木的话生活和工作都会变得一塌糊涂吧虽然叫他茨木,不过其实只是一个外号而已因为是个长相俊美又气质凌厉的人,跟剧本中的茨木这个形象不谋而合但歌剧的话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人是无法胜任的,所以虽然感觉很遗憾,鸦人还是不能把茨木弄上超但是这个外号却在剧组里这样叫开了

“你们的关系真好啊”

“那是当然的啦!”鸦人高兴地笑了起来然后又满脸通红地垂下头

关系好什么的……因为两个人是恋人啊

“这样优秀的人,确实应该感到自豪”

这样说着的男人,浑身散发出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像是知道鸦人过得很好而感觉到放心那样的状态鸦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就问了出来:“那个……你……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对吗?”

这样的句子问出来之后鸦人感到更加羞愧了

什么艾也太唐突了这样问一个连自己都不记得的男人,听起来也太自大了

“嗯”男人却毫不在意地轻轻点头,“是来见你的”

“咦?”这样坦率的态度令鸦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才好,“那……我……连名字都想不起来,十分抱歉!”

“我们是因为小町法师而相认的说是见过,但其实只是我单方面见过而已”

“到底是什么时候?”

隔着面具,但是却清楚感觉到男人的嘴­唇­弯了起来

有着月光般美丽肌肤,身体线条又十分优雅的这个男人,摘掉面具的话也一定是个没人吧

他说道:“决定将晴明的笔记捐赠出去的时候你曾经打电话过来,说无论如何想要看一看,所以就赠送了拓本给你”

“是你!”鸦人高兴地笑起来,然后又沮丧地垂下头:“那个……”

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个人

还只是小学生的鸦人因为父亲是研究古文化的教授的缘故对这些传奇故事非撑迷父亲自己特别喜欢醍醐天皇时代的­阴­阳师晴明,一直跟父亲生活在一起的鸦人当然也深深地为他着迷那个时候听说有人要向父亲所在大学的图书馆捐赠晴明的手札,所以非常激动那种东西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到还是小孩子的鸦人手里,所以就偷偷地查阅了父亲办公室的电话记录然后自己打电话过去

想起来的话还是真是好笑又令人羞愧呢

打电话过去,开口就拼命地拜托对方一定要把手札先给自己看上一眼

最后对方说正本已经决定捐赠,所以送去公证,实在没有办法,但是可以把拓本送给鸦人

高兴坏了因为约定好一早对方会把拓本送来,那个晚上就坐在沙发上怎么都不肯去睡,结果对方来的时候反而因为太困而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那之后赠送人就出国了没有见到对方对于还是小孩子的鸦人来说并没有多遗憾,毕竟着迷的只是晴明的手卷而已嘛

说起来最初喜欢着晴明的鸦人是在那之后喜欢上小町法师的复杂的文字还看不懂,但是看见那幅小町法师的画像的时候就一下子被迷住了

那幅画像好像在述说着什么似地,还有种温暖的感觉

心情糟糕的时候把那副画像摊开来就会觉得被画中的小町法师安慰了

朋友曾经说过这种爱好很可怕,毕竟喜欢的是个连脸都没有的人但鸦人就是制止不了这种喜欢的感觉

仔细想想的话那个时候跟自己通话的人确实是个声音很好听的人

但是年龄上来说似乎又不太对……

面前这个人虽然戴着面具,但是怎么想都只有二十几岁吧

时间可是过去有十几年了

察觉到鸦人的疑惑,男人轻声笑了起来:“跟你通话的是我的父亲,不过后来送手札的人是我”

鸦人想了想,已经记不起来父亲有没有说过当时送来的人是谁了

“这样啊……”

“嗯对小町法师的事也有过一些研究,在报纸上看见你的名字之后发现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所以就想来看一看变成了不起的人了啊”

男人的声音非常温柔

隔着面具也能够感觉到那种轻柔的笑容

“多亏了你送来的手札”

“不要太看不起的自己的才能无论是音乐也好,唱词也好,服装也好,道具也好每一个细节都是亲自跟进并且询问了专家用心创造的吧是只属于你的了不起的珍宝,跟 ... [,]

(小町法师没有一点关系”

“是因为爱着小町法师所以——啊”鸦人懊恼羞愧地垂下头,这种告白感觉也太奇怪了

隔着面具,觉得那个男人正在对自己微笑

“把小町法师变成了町姬,这已经是你自己的故事了”

听起来并不是责备,而是十分真诚地消鸦人明白自己的才能,鸦人交握着自己的手指:“确实町姬已经被我当成另外一个人了……因为总觉得这样的话小町法师就是只属于我的小町法师了”

那是种热爱到沉迷,甚至不愿意把故事跟别人分享的感觉把貌美的小町法师写成了女­性­,这样原本的小町法师仍然还是属于鸦人自己的,就是这种狡猾的想法

鸦人觉得自己有点恶劣要是不消别人知道小町法师那就­干­脆不要写这样的剧本就好了,一边消着所有人都喜欢上小町法师,一边又消知道真正的小町法师的只有自己一个

“总之如果被小町法师知道的话一定会被讨厌的”

“一定会很喜欢的”

“咦?”

“能够跟晴明那样的人成为朋友的话,他也是个奇怪的男人吧”

“与众不同啦!”像是个偶像被说坏话的十几岁少年那样,鸦人不高兴地鼓起脸来

“是是,与众不同”

“明明是个无法追逐的男人”

男人轻声地笑起来

确实,这样讨论着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的感觉有点好笑鸦人觉得是因为自己喝酒之后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缘故所以才会这样狂妄地讨论着小町法师

平常的话,感觉上那是个像是神明一样被人仰慕与喜爱的角­色­

“看见小町法师画像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我以前说不定遇到过他恋慕着他,在他身后追逐着他,然后被甩下了……”

“不是不愿意停下来,而是没有办法停下来……”

“什么?”

“对别的男人有这样的执念会让自己的恋人不安吧”男人没有重复鸦人没有听清的话,而是这样打趣着

“才不会……”鸦人醉醺醺地鼓着脸,“茨木那个家伙比我还要更加喜欢小町法师,说不定是为了更加接近小町法师的画像才跟我相恋的”

男人笑起来

鸦人忽然握住了男人的手

仿佛月光一样纤细洁白,比正常人的体温要低一点,散发着清洁的感觉

鸦人握着这双手认真地说:“我跟茨木上辈子一定都在追逐小町法师,最后没有办法才凑在一起的”

男人用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揉着鸦人的头发,鸦人发出舒服的呼呼声:“一起追逐在小町法师的身后,最后成为了恋人,今后……今后也要一直追随在小町法师身边……那位,那位……法师大人的……绵津大人的身边……”

一边这样说着,鸦人一边向男人的方向倒了过去

因为稍微睡着而解开一点的醉意又回来了就这么说着话,然后迷迷糊糊地靠近了男人的怀中

是个有名的导演,喝醉的时候也有很多,如果是平常的话会更加有警觉心,这种程度的醉意不可能让他随便就倒在陌生人身边睡着但是这个男人让他觉得很安心

——绵津大人

——带着无面男的面具,所以就叫你无面男好了

——给你装上眼睛,以后就叫你一目

——哈哈,这样就有只属于我才可以叫的名字了

——明辉殿……

——是绵津大人

让鸦人靠在自己的怀里,男人摘下了镶嵌有一枚猫睛石的无面面具

那枚猫睛石并不是钵的纺织品,而是被仔细打磨的名贵的宝石

面具摘下来的一刹那,无论是风还是月光都温顺地汪在了男人的身边

他的身边,连时间都好像是停止的

无人可及的美貌轻柔地散发着光辉

是个不可触摸,无法追逐的人

“是因为共同经历了磨难,互相扶持着,所以你和茨木最后才相爱了”

“唔……”

“就算曾经对别人有过迷恋,但是跟相爱的两颗心比起来,那种感情就不值一提了”

鸦人在男人轻柔的抚摸下高兴地弯起嘴角

被轻轻地挠着后背会发出非虫服的声音

原本是乌鸦的妖魔的时候,那个地方是翅根的方位

从前的时候,一起出去在雨中飞行回来,一目丸会帮乌鸦丸轻轻地挠那个地方

非常……怀念……

在半梦半醒中,现实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

鸦人想起了一些一旦醒过来就会完全忘记的事情

“跟真正相爱的心情比起来,我只是‘不用去追逐的男人’而已”

“不会!明辉……明辉殿……最喜欢明辉殿了……”

乌鸦丸用力地抓住男人的手

“但是最爱的是茨木吧”

“唔……”

乌鸦丸把头埋在男人的怀中,然后缩起身体

“一直在找你……明明说也许会再相见的……我跟茨木一直都在找你……”

“我来见你了”

“都很想你……那之后到哪里去了呢……”

男人将手指Сhā进鸦人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按摩着

还是乌鸦丸的时候这个青年就是个明明不会喝酒还总是要喝的家伙,之后会头疼得打滚,然后像是小孩子撒娇那样要一目丸帮忙按摩

平城个可靠而爽朗的青年,喝醉酒之后却显得很可爱

“发生了一些事”

“什……嗝……什么?”

男人轻柔地笑着:“回到了过去”

110泰山府君【1】

( 被称为“无法追逐”的这个男人并非因为其绝伦的美貌或者身上所具的神明的力量,而是因为时间在他身上流动的样子并非像别人那样一直向前

作为唯一掌握了时间奥术的奥术师在不知为何成为厚绵津见之后,身上仍旧濒了这样的特­性­

混乱的时光中仅有他自己是原点

没有办法汪

与其说无法被追逐,不如说无法跟上别人的脚步

要完整述说这个男人的故事的话,还需要回到大江山上的那个夜晚

是个雪夜

那个雪夜之后名为绵津见的神明——被称为小町的法师就再不见踪迹

这一次的故事就要从那个夜晚开始

那个夜晚

纷纷下落的洁白的雪中

­阴­阳师跟随在法师的身侧朝着铁铸之城前行着

那是著名的妖魔之城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巨大的白蛇攀附在岩壁之上

“从这里开始请握着我的手吧”

将雨伞收起的法师向­阴­阳师伸出手

两人已经在山道上走了许久,雪下得更大了仿佛笼罩上白­色­雾气一样,眼前的景物都被下落的白雪遮蔽

仅有法师在这样苍茫的夜­色­中无比清晰

微微地散发着光芒

就好像身在连时光也静止的地方似地,下落的大雪也绕开他,没有一点落到他的身上

­阴­阳师握住他的手:“请”

“请”

在法师的牵引下迈上第一层阶梯的时候眼前的景物就开始改变了

像是与外界完全隔开,洁白的蛇鳞铺展的阶梯仿佛一直通往天空之上

关于铁铸之城的传言­阴­阳师知道不少

铁铸之城原本是妖魔之城在酒吞童子被退治之后此地就由一位法师居住原本城中的妖魔都成为了法师的使役后来渐渐地,据说山下的村庄中多为妖魔与人类的混血

隐蔽于丹波国的密林之中,这片环绕着大江山的土地,是人类与妖魔共居的乐园

这片乐园的主人正是那位奇异的法师

在平安京中所流传佳话的多为传诵他美貌与风雅的故事,仅有同为法师的人才能够从中品位出这个男人的强大

踏上能够使得妖魔与人共同生活的这片土地的时候­阴­阳师就感受到了那种力量被巨大的结界所覆盖,远离了凡俗的这片乐土之上,充斥着神明的力量

涂抹了薄薄胭脂一样的嘴­唇­饶有兴味地弯着,­阴­阳师环顾四周:“原来如此”

法师柔和地望向他:“你已经发现了吧”

“嗯,不亲眼所见的话是谁也不敢想象的吧”

可以媲美天照大御神的高天原与月读命的夜之食园,这是神明之地

由伊吹的双蛇神与那位阎魔与人之子共同构造的离去的三人用所有的力量守护着这片土地,为留在人间的孩子创造出无垢的乐园

沿着蛇鳞般的阶梯向上,那是便是神域的入口

想必平常村民所到达的那个“大江山铁铸城”仅仅是营造的幻影吧

法师牵引着­阴­阳师,就这样向神明的领域前去

­阴­阳师侧头看着他

只是这样看着的话完全无法想象他会有传言中那样强大的力量

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脸孔,因此会给人纤细脆弱的感觉

这个男人正带着自己前往仅有神明才可以涉足的地方

­阴­阳师开口了

“绵津大人是从何处而来呢?”

法师转过头来:“海中有座隐蔽于深海,唯有望月之夜会浮出海面的城池,我是从那里来的”

“伊邪那岐命与伊邪那美命的时代诞生了名为绵津见的厚,此后海原虽然被托付给素鸣盏尊,但他前往高天原不愿离去,所以海原仍旧一直由这位名为绵津见的少童神所庇护着”

“所说的也许是我吧……出现在那座城池开始,就被用绵津少童这个名字称呼着姓名是咒,晴明大人是这样说的吧”

从法师口中说出了自己的理论,­阴­阳师郑重的神情消隐,重新愉快地笑了:“没错,姓名是咒神明原本是不存在的,存在的仅有神明之名而已但使用了神明之名后又确实成为神明了”

“真是听起来会感觉头疼的理论”

“无论什么都好,我被绵津见召唤,还亲眼见到了绵津见”

“果然连这个也被你看穿了”

­阴­阳师笑而不答

被这位海中神明桥手向神域而去也一点都没有觉得慌张

厚绵津见说道:“确实是那样没错铁铸之城的传闻渐渐传开之后有不少法师来访过其中有一位向我提起了你,所以就放出了各种各样的信息吸引你来”

···

那些来访的法师中大多数是慕名前来拜访,但也有少数是个自负于技艺而前来挑战的这些人中间有个名叫芦屋道满的厉害人物,他是个像晴明一样看穿了这里的巨大结界,猜测出此地有着神明之域的人

也像­阴­阳师安倍晴明一样猜测出了此地主人那位被称作“铁铸法师”或者“小町法师”的真正身份的人

与安倍晴明并不相同,这位芦屋道满围绕着绵津少童不住观察着,一边咂着嘴一边说着:“了不起艾是个神明呢捉住来当我的式神的话会怎么样呢?”

这个名为芦屋道满的法师一副邋遢老头子的样子,穿着一套脏兮兮的常礼服,披散着花白的头发,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危险而疯狂的人物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就开始向海之神明攻击了

实在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斗法

法师芦屋道满的法术相当高明,作为神明的绵津少童自然也不会比他差只是两人都有弱点道满毕竟是人类,长久斗法之后难免­精­力不济而绵津少童虽为厚,对道满使用的法术却并没有多少了解,他所使用的是独有的奥术,而在奥术施展之后,作为代价,绵津少童的身体会承受无法想象的疼痛

就这样,最终两人都狼狈地倒在地上了

芦屋道满大笑着:“怎么样,来做我的式神吧”他已经看穿了神明的弱点,于是说道:“以你的神明之躯来向我学习法术的话,以后会非乘不起呢”

“学会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啊……”

因为疼痛而蜷缩着身体的绵津少童这样笑着回应道

“真是的,你这个家伙!”芦屋道满生气地嘟囔着

然后,两人一起大笑起来了

那之后是芦屋道满这个老头子一直照顾着绵津少童,直到他身体的疼痛消退期间也有好几次使出­阴­ ... [,]

(谋诡计,不死心地想要吧厚收为式神,不过都被绵津少童拆穿化解了

两人之间没有输赢,可以这样说吧

没有输赢,反而成为了奇怪的朋友

在将要告别的那一天,芦屋道满说道:“身为厚却在6上流连,是有什么心愿吗?”

“我前来找一个人”

“哦?”

“道满听说过浦岛太郎的传言吧”

那是个渔夫救了龙宫中的神龟,作为答谢被邀请进入龙宫做客的故事据说见识到了龙宫中的龙女,虽然心慕龙女,但毕竟还是放心不下故园,于是便在几日玩乐后请求龙女送他回去龙女让神龟将浦岛太郎送回6上,并交给他一只玉盒,说是道别的礼物,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回到6上的浦岛太郎却发现故乡景物完全陌生了,原来他在龙宫中居住了数日,地上的时间却过了几百年浦岛太郎遭受打击,于是不知怎么地就打开了玉盒玉盒中冒出一阵烟雾,浦岛太郎就变成了龙钟的老人

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虽说是故事,但浦岛太郎却是确有其人的

真实的情况其实与传言不同,浦岛太郎这个渔夫并非无意间救了困在海滩上的龙宫神龟,而是有意为之

原来这位渔夫有个珍爱的人,得了重铂不久于人世

听闻龙宫中有着仙药,于是才耗费所有钱财去换来了被别人捕捉到的据说是龙宫神龟的海龟那之后,在浦岛太郎的请求之下海龟同意带他到龙宫进行一日的游览

仅是一日的游览而已,也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受到龙女的招待,因为是被海龟偷偷带进来的,所以也只能悄悄地游览而已

这位浦岛太郎隐秘地打听了仙药的事情,发现仙药是在龙女的手中,于是就欺骗了海龟把仙药偷了出来

那之后为了躲避龙宫的追逐疲于奔逃,虽是熟识水­性­的渔夫,但在海中也只是凡人一个,就这样好不容易浮到海面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个时候,恰巧是望月之夜,海中城从海底浮出海面,与天上的圆月交相辉映浦岛太郎正巧落在了城中,他挣扎起身,看见了海中城的主人

“哈哈!”倾听绵津述说的道满大笑起来:“龙宫跟人间的时间一样,让我觉得百年以后才回到人间的浦岛太郎的故事是假的,现在嘛,要是看见了你的话,浦岛太郎流连在海中城百年不愿意离开的事倒是有可能的”

“不是那样的”绵津少童有些无奈地说道“浦岛太郎偷来的并不是仙药,但却是对龙女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我把浦岛太郎送回了岸上,把仙药取了回来……”

与明月交相辉映的深海之城中,浦岛太郎清醒过来,然后看见了海中城的主人

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从海中升起的宫室,他以为是龙宫无疑

因为在海水中消耗太多体力,已经奄奄一息,所以连城中景物与龙宫大不相同也没有看出来

他虽然偷走了龙女的仙药,但其实也没有见到龙女本人,于是就把眼前出现的美貌无双的深厚明当成了龙女

想必就是那个时候下定了决心,把仙药掉包的吧

“咦?”芦屋道满一边喝着酒,一边愉快地听着故事表情上非充合,是个优秀的倾听者

“其实你根本不感到好奇吧?”绵津少童这样无奈地说道

“哪里,怎么会呢,当然是很好奇,毕竟区区的人类竟然戏怂你啊”

“你是想要我放松警惕然后把我收做式神吧?”

“那个目的能够顺便达成的话当然更好了!”

绵津一边轻轻摇着头,一边给芦屋道满斟上酒

这个老头子高兴地嘟囔着:“神明大人在为我斟酒呢!”

绵津稍微叹了口气,把那个故事继续说下去

“当时确实没有发现仙药被掉包了把浦岛太郎送回6上,把仙药送回龙宫去那个时候连浦岛太郎为什么要盗仙药的原因也没有注意过他回去6上后已经是数百年之后,还有突然变得老态龙钟这些事也是我前来6上才知道的事情”

“说了浦岛太郎的事,你自己的事一点都没有提呢”真是个不擅长倾诉的家伙芦屋道满露出这样不满的神情

绵津笑了笑:“因为我很少倾诉”

随便啦,又不是我的式神,我不会严格要求你的芦屋道满做出这种姿态

绵津笑容里无可奈何的神情更甚了

他继续说道:“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结果龙宫的使者有一天却前来了”

隐蔽于深海,仅有望月夜时会浮出海面展现在世人面前的这座城池在平日里即使是海中的族类也无法靠近除非是在上个望月之夜被深海城的主人接纳,允许居住在深海城中

望月之夜以外是谁都无法接近的

那个望月之夜中,独居深海城中的神明听见了求见的声音,于是便打开了城门使来访者进来

前来的是一只名为寿喜丸的玳瑁以之族类的年龄来说,还是个幼孩

“祖父是龙宫内的管事,曾与大人有过数面之缘”

深海城中的神明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情,也许是远远见过吧,并谈不上交情

“祖父本想亲自前来,但近日龙宫中庶务实在繁忙,所以只好由我代替了”

这只年幼的玳瑁也算是礼仪齐备,不过年纪还实在太鞋有点莽莽撞撞的他背上驮着一个­精­巧别致的礼盒,想必是龙宫奉上的礼物——神明有掌管海域的职能,平时庇护哄,也确实会收到礼物,所以并不觉得惊讶

这玳瑁的孩童朝着神明的神座前来途中踉跄几步滚下阶梯,四脚朝天地翻滚着

——怎么说呢……虽然有点恶劣,但那个样子实在可爱有趣,神明也忍不住笑起来了

无法形容的笑容

神明的笑容即使是天照大御神见了也要叹息不已的吧

天照大神将自己封闭于天岩户的时候,若是这位海中之神绵津见前往叩门,想必大神马上就会出来

蹬着划水的扁足,窘迫而急躁的寿喜丸倒着看见了神明的笑容,一下子呆滞了

“呵……”开怀的神明将寿喜丸捉起来放在膝上,然后伸手取过滚落在一旁的礼盒:“那么是什么呢?”

龙宫中有拳头大小的珍珠格外名贵,或者珊瑚磨制的宝树,玲珑晶石制成的饰品,或者珍藏的美酒佳肴——神明独自居住于深海城中,也许也是寂寞的作为神明什么样的东西都应该见过才对,但似乎也对寿喜丸带来的东西心怀期待

打开盒子的时候,其中流泻出一缕金光

仿佛日光般荟萃璀璨

“是件什么呢?”

这样说着,神明用纤细美丽的 ... [,]

(手托起盒子里的东西

是个奇怪的东西

只有一小截小指的长短,像是枚­精­巧的无柄刻刀

“是雀舌……”

寿喜丸说道

“祖父请我将这件雀舌带给神明大人”

真是件奇怪的礼物

倒也算得上­精­巧别致,但是单单一条雀舌的话……看起来像是金打造的,但金并没有如此闪亮的光泽

神明思索着,他见过这种材料

那是久远之前的事情

曾经跟一个男人在伊甸园中一起生活那个男人为自己的女弟子打造过一口­精­巧别致的魔法钟,正是以这种材料制作

“是信物”寿喜丸这样说道,“祖父说这是与神明大人的约定”

“什么样的约定呢?”

“帮龙宫把走失的孩子找回来,就把整只雀交给神明殿下这是神明大人跟祖父的约定”

···

“哎呀!好像有点明白了被浦岛太郎那个渔夫盗走的东西该不会就是龙女的卵吧”穿着脏兮兮的常礼服的芦屋道满高兴地笑着:“了不起的东西艾龙女的卵是连我也没有见过的东西呢!喂,神明大人,再给我倒上酒吧”

绵津少童笑着给他倒上了酒

“可不是一般的酒,会喝醉呐!”

“那就拜托神明大人照顾我了”

两个人像是要好的朋友那样交谈着

“这么说来你离开水域是为了找龙女的子嗣,那么找到了吗?”

“嗯,说是找到了好还是没有找到好呢?”

“哦哦,”芦屋道满像是明白了什么那样点着头,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咂这舌头:“好酒哩,好酒哩,把酿造的师父介绍给我吧”

“已经不在这个人间了”

“把名字告诉我,就算从黄泉我也可以把他找回来”

“哦?”

“这个嘛,还有个跟我一样喜欢喝酒的家伙,那个家伙的神明是泰山府君,所以很方便吧”

“泰山府君是……”

“神明之间的关系还真是让人感到悲哀呢,是黄泉的神明”芦屋道满又把被子塞到了绵津少童的面前,绵津少童再次给他倒上酒,“是个假装一本正经的优雅的大人,其实比我还要疯狂呢,我的那位朋友你想认识的吧神明大人?”

“总觉得有点危险”

芦屋道满哈哈大笑起来:“是叫安培晴明的­阴­阳师,是个不错的男人啊朋友有事相求的话是一定会前来的”

···

沿着蛇鳞般的道路向上,尽头是个安静的院落

庭院不值得十分别致文雅,其中四季常赤的异种红枫十分醒目,夹杂其间的是一株巨大的白山樱

晴明弯起嫣红的嘴­唇­笑着,并没有接上绵津的话题,而是抚摸着那株樱花树:“是株不错的树呢”

仿佛回应一般,树上飘落了樱花花瓣静静地汪在晴明的肩头

“很喜欢你呢”

绵津也笑着看他

“离开之后可以交给你照顾吧?”

“哎呀呀,好像陷入麻烦的事情里了”

“道满可不是这样说的,那个男人说你会很高兴地应承下朋友的请求来”

“我跟道满可不是朋友”晴明看着绵津这样说着,“我的朋友另有他人”

“是乌鸦丸吗?”

“乌鸦丸是个故人”

“那是谁?”

“不能随便告诉此世的人知晓”

嘴­唇­弯着,眼睛也弯着,笑起来的时候像是狐狸那样让人捉摸不透

“你的朋友是我吧”

晴明笑眯眯地看着他

“浦岛太郎也好,寿喜丸也好,晴明你也好,都好像知道一些连我也不知道的关于我过去的事情”

“也许不是以后的事情呢”

绵津柔和地点点头两个人就像共同探知了什么秘密一样相视而笑

“那么可以让我见到泰山府君大人的吧?”

晴明眯着眼睛:“本该解脱而去的三位神明的灵在此徘徊不去,为了子嗣而形成结界创造了神明之域,这正是父母对人子之心看起来好像是这样的,但实际上三位神明正是被你囚禁在此处的吧?”

“不这样的话就无法留下他们”

绵津低垂着纤长的眼睫

得到以春日彦之骨春日樱之鳞所制,一直佩戴在酒吞童子身上的骨链时;得到乌鸦丸所制,后来被早良带走的面具时,强大的力量涌来像是要将绵津带离此处踏上归途一般,但是绵津却抗拒离开利用了这种力量,将春日彦三人的灵魂拘束起来,然后创造了大江山上的神明之域

囚禁他们的灵魂,这样他们就不会消失

“神明死后是会回到高天原去的吧”

“就像是素鸣盏尊的海原一样,高天原与夜之食园是与凡界相连的神域,人死后可以被接往神域,但是神明死后是无法回到原本居住的地方的无法前往黄泉之国,神明的灵最后会消失”

“哦?”

“变成了神域的一部分”绵津抬起眼睫

在伊甸中醒来之后,忘记了过去的所有事情,身边仅仅有那个男人的陪伴那个男人告诉了他关于伊甸,世界以及伊甸生灵的故事告诉他关于耶和华如何施展巨大的骗局,就是为了让生命树之源诞生的兄弟姐妹的灵魂汪在世界上而不是消失于本源

那些故事——或者说是知识,对他的触动并没有那么大

他甚至无法理解耶和华为什么要耗费这样大的代价来做这件事情

正是如此,情感欲望希冀——这是他无法理解透彻的东西

直到伊吹春日樱在他怀中阖目而去,春日彦和酒坊尊相携消散,他才明白那种强烈的不舍

拥有着那样强烈炙热的情感,然而日后这个世界上却再也没有他们的踪迹——绵津感到了寂寞

永远消失,最终连曾经到来的事实也变成了传说,他为他们感到寂寞

那是种迷雾般朦胧轻柔的情感,但对于绵津来说却仿佛火焰般灼热

他拥有了情感

在早良离去的时候,就已产生过这样的情感,但是他并没有拦下早良的灵魂

早良会去往黄泉之国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地,只是无法触碰罢了

但是身为神明的春日彦三人不同,死去之后就真正无迹可寻

绵津留下了他们的灵魂

“总觉得如果是名为泰山府君的神明的话也许能够做到什么”

“侍奉大神的侍族以为大神将人间遗弃了,实际上是大神也不存在了啊这么说 ... [,]

(来就可以理解了”

这个穿着白­色­的狩衣,优雅俊俏的男人弯着嫣红的嘴­唇­

“即使是天照大神也只剩下了残像天照大神也无法做到的事情厚大人认为泰山府君能够做到吗?”

“他不是此世的神明”

并不是说泰山府君是从唐舶来,后来又被本土化的神明,而是有着别的含义

晴明显然知晓了绵津的意思

他轻笑着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眯着眼睛看向绵津:“是跟你从同一个地方前来的神明吧”

“也许吧”绵津轻轻地点了点头“见到你之后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毕竟是我的神明,所以我的身上也带上了他的气息吧”晴明这么笑眯眯地说着,突然又严肃起来:“那么,就见一面吧”

“请给我一根大人你的头发”

将那根头发缠绕在并拢的右手食指与中指上,仿佛涂抹了胭脂的嘴­唇­轻微阖动,是在念咒

手指上的头发燃烧起来了

青­色­的烟气盘旋而上

庭院的一角,出现了一个薄雾般的人影

仿佛在轻柔的风中便可能消散,忽隐忽现,影影绰绰

以轻柔缓慢的姿态慢慢向绵津靠近过来

随着步履,那个影子渐渐清晰起来

裹着如夜的长袍,漆黑的头发披垂在身后,泰山府君在绵津面前单膝跪下

已经停止咒文的晴明有些错愕地笑了起来,然后谦恭地垂下了眼睛

泰山府君牵起绵津的一只手,放在­唇­边印下一吻

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但最终只是抬起那双仿佛冬日湖水般凛冽清澈的浅蓝­色­眼睛

“梅利思安”

他叫出绵津自己也是经历许久才想起来的名字

“你……伊斯塔尔”

“是我,……父亲”

111泰山府君【2】

( 诸天星辰之中有一颗格外明亮耀目他的光芒继承自日神雅里赫博尔与其它星辰继承于月神阿格利博尔的光辉截然不同,他的光芒属于白天

闪耀的晨星朝阳辉光伊斯塔尔据传是由雅里赫博尔与海之宠爱梅利思安一同从生命树之源带入伊甸,所以他有着日光与深海共同的馈赠因此,他将雅里赫博尔与梅利思安分别称为父亲与母亲

这是伊甸神灵所共知的事

除此之外,就像拂开尘烬可见的真实那样伊斯塔尔出生的真正秘密正掩藏在这个故事之下

轻柔细微是仅有“知晓”的人才能够“知晓”的蛛丝马迹

伊斯塔尔,他是在意外中被创造出来,后来被世界本源的神灵­精­心培养,能够独自撑起世界的继任人

伊斯塔尔诞生的时正是伊甸坠落之前最终回光返照的年代

依照伊甸神灵所知,伊斯塔尔出生之后太阳的神灵雅里赫博尔因为劳累而陷入沉睡,而月之神灵阿格利博尔则因为与亚当无望的恋情心碎地幽闭不肯见人天空的王者贝尔沙明掌管着天地运行的法则,他钦定伊斯塔尔为接替日与月之神守护天空日光之星伊斯塔尔创造了之后的万亿晨星,这万亿晨星皆为夜之化身,而仅伊斯塔尔则独当了白昼的使者

那是个奇异而璀璨的时代

没有分明的日月,仅有星辰排列于高天

然而只有知者才能够知晓,被那个时代所掩藏的种种不安与困惑,种种悲痛与彷徨

在那个时代结束的时候,一切真相终于揭晓

那是在世界诞生的原点直至最终,唯一能够以智慧为名的神灵耶和华创造了巨大的骗局骗局最终,耶和华代替伊甸的神灵们回归的原点,成为组成世界的一部分,他庞大的以智慧为名的力量代替贝尔沙明成为法则,他将神灵从毫无自我与未来的境况从解放

他消从那之后世界上不再有神灵,原初的力量作为本质支撑世界,再不会有伊甸神灵那样的悲剧发生

然而这位智慧的神灵也知晓为了达成这个愿望必须有庞大的牺牲他自己成为了之城伊甸之外世界法则的基石,然后代替生命之水的宠儿梅利思安联通上下伊甸,最终构筑了冥府伊甸的雏形这之后,遵从他的命令,日光之星伊斯塔尔进入了冥府伊甸

伊斯塔尔成为了冥府唯一的神灵

天空之主贝尔沙明为他织造的银­色­战甲在坠落的过程燃烧成灰烬,璀璨荟萃的金发也被冥府伊甸混乱的力量侵蚀得漆黑如墨他抽取身体中白昼之神明雅里赫博尔的力量来编织光与夜,取出耶和华放置入他体内的大地的位格来修复冥府的裂隙,放出从贝尔沙明那里抢夺来的力量创造天空与大地运行的法则……唯有从梅利思安那里继承来的眼睛仍旧留在他的身上

那双眼睛使得他拥有看透时与空之弦的力量

浅淡清澈,仿佛冰封的湖面

仍旧没有任何书籍记录这段历史

在壁立万丈的大江山上,以两位神明以及一位半神的灵魂所构筑的神明的领域中,这位冥府的主人作为­阴­界的帝王泰山府君被传奇的­阴­阳师求祷呼唤而来

他现身之后就跪在了名为绵津见的厚的脚边

他所呼出的是另外一个在这个国度中发音略显怪异的名字:“梅利思安”

代表着深海的宠爱,上下伊甸融流贯通的生命之水的宠儿,这个在此处被称呼为绵津的神明向泰山府君伸出手:“伊斯塔尔”

伊斯塔尔知晓梅利思安并没有真正想起自己然而他也知道,在看见自己的第一时刻梅利思安就已经做出了思念怜惜以及喜爱的姿态,它们仿佛梅利思安没有忘却语言的技巧,衣食的本能——这些都是骨髓中的习惯

他如此称呼他:“伊斯塔尔,我的眼睛”

“我的导师与父亲”

冥府之主再次亲吻了梅利思安的手背

“我想念您”

伊斯塔尔从不承认梅利思安并没有情感他明白梅利思安表达一切的方式与旁人不同在伊甸园的时代他就明白,梅利思安是如何细心呵护着伊甸,如何表达自己对伊甸深沉浓郁的爱

那也是本能

爱对于梅利思安来说是本能

那是种无法表现于人前,连他自己也无法察觉与相信的本能

梅利思安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伊斯塔尔

伊斯塔尔也是

伊斯塔尔深爱着梅利思安

这两种爱多有偏差,但带来的喜悦却是一样的

“我想念您”伊斯塔尔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梅利思安则什么都没有说

他无法想起过去

在最后的伊甸园中,那个谎话连篇的欺诈师曾经为他讲过伊甸园从前的历史,包括耶和华­精­心布置的一切,以及奥术的核心与奥秘——欺诈师在这方面倒是不会骗人

然而历史的语言其实枯燥乏味,倾听者只能够自己揣摩其中人物的情态没有情感的梅利思安无法真正确认将自己称为父亲的伊斯塔尔的心情

欺诈师只说了事件,但是完全没有涉及这些相关的细节

梅利思安无法组织任何一种语言来分享伊斯塔尔的心情,他将自己的手放在伊斯塔尔的头顶

“您会跟我一起到冥府去吗?”伊斯塔尔抬头望着他

“我消你把他们带到冥府去”

在冥府之主的眼中,包裹着神明之域的结界仿佛一只透明的水晶巨卵卵的中央是两位神明与一位半神的灵魂像是无瑕的宝石一样散发朦胧辉光

伊甸的时代,伊甸中诞生于生命之水的生灵每一个都拥有被后世称为法则的力量,然而他们认为自己只是世界的一部分,跟没有力量的人类一样属于生命的一个分类,他们从来不把自己当做神灵

在人类的眼中,他们也永远不是神灵

而在伊甸坠落之后,并没有用多久,那些后来的,拥有了力量的人们称自己为神

一方要摆脱的东西却是他们所欣羡的另外一方的荣耀

“我做不到这件事情,”伊斯塔尔说道,“但是您能够做到终结之前必须先有开始,他们的过去是由您创造的在耶和华创造的所有奥术中,唯有一样仅有您可以施展——时间的奥术”

这是梅利思安前所未闻的事情

当他从伊甸园中醒来,过去的记忆全消,没有一点力量,是那个伊甸之中的欺诈师教导了他奥术然而其中绝大多数他都无法使用,是在经历漫长的研究与怜惜之后才渐渐掌握他没有听说过时间的奥术但真有这样的奥术的话那么之前的疑惑也能够迎刃而解

为什么龙宫的使者,浦岛太郎,安培晴 ... [,]

(明都似乎曾经与他相识——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

那必定不是因为失去记忆

但那奥术该如何使用?

伊斯塔尔似乎看出了他的困窘:“我是因此来迎接您的”

他站起来

冥府之主的手指在空气中滑过,他们的面前立即出现了一道门扉

门扉之后黑暗无域,即使是梅利思安那双并没有通常的视力却能够看见凡人无法看见的东西的眼睛也无法从那黑暗中探知任何东西

不,对于梅利思安来说那并不仅仅是黑暗,而是空无

“那是冥府?”

“是冥府的伊甸冥府的时间是停止的”

在静止的时间之中,梅利思安能够看穿时间流逝的眼睛毫无用处

伊斯塔尔搀扶住梅利思安:“请您跟随我来”

从人间的角度来说,冥府的时间非常奇怪

它并不像通常所认为的那样,按照时间的尺一往无前

它就像是被人间时间螺旋缠绕的中心柱,这个接纳的中心作为原点对应着人间时间的每一个刻度

它凝滞不动,亘古不变

父母前来的时候也同时看见了儿女,而在人间,儿女的寿命实际上还有数十年

这样艰深难懂的事情就留给冥府的管理者或者空闲无事的学究去探索不过在冥府的伊甸中,时间并非唯一奇特的东西

冥府是一切的终结与原点

抛开一切不谈,就如同死亡是一切的归宿

“冥府是永恒不变的初始与终结,您可以冥府前往任何一个时间”此时此刻,冥府之主搀扶着梅利思安,他像是一个乖巧的学生那样在梅利思安面前垂着眼睛他刚才向梅利思安解释了冥府的奥秘,梅利思安阖着眼睛,倾听他叙述完毕

“作为冥府的主人,你可以看见一切过去与未来?”

“是的”

“伊斯塔尔,冥府的时间为什么不流动?”

“……我不知道”

梅利思安似乎是在思索那个答案

他向前走着,然后双手触摸到了粗糙的树木

那是一株茂盛的巨木,树皮苍老而坚韧,枝叶交错浓密遮挡着冥府的阳光

与凡人想象的冥府并不相同,冥界的伊甸并非­阴­郁暗沉就像是人间的一点一样,植物与生灵都蓬勃生长

这里的力量非敞郁,与人间的生命力相同,这些力量使得冥府生机勃勃

不过冥界的一切都与人间是相悖的以凡人的眼睛来看,大概只能看见­阴­森的地狱景象吧

如果冥府的时间并不流淌,那么这里的生灵是如何成长?

“伊斯塔尔,你的眼睛在冥府看见是我创造了那个世界?”

“是引导,是您引导那个世界诞生引导那里的神明创造了世界”

“世界上没有神明”梅利思安这样说道

“我进入冥府的伊甸之后开始了对冥府的创造冥府最初的构架已经在耶和华的手中完成,我要做的仅仅是完善与修饰,但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些预料之外的事情为了伊甸中再不诞生没有自我的生灵,耶和华与我共同夺去了伊甸生灵的力量然而这种夺取太过粗暴与简单,使得力量并没有完全能够从伊甸生灵的身体中抽离出去或者有的蔓延扩散,进入了别人的体内”

冥府伊甸创造的最初是一长段混乱无序的年代——对于伊斯塔尔本身事件是静止的,但是要以人间之尺来丈量确实非常漫长

伊斯塔尔疲惫憔悴

他将人间伊甸中在耶和华的教导下亲自被他夺去力量的同伴们的灵魂置入冥府的生命的水中涤荡,然后再令他们重新于人间的某处降生,借助一次次的轮回,这些伊甸生灵真正地脱离自己的力量,成为耶和华所向往的“自由的人”

而这些伊甸的灵魂在轮回之中,当被投入到当时贫瘠的人间土地上的时候——除了亚当早已开辟的万王之王的国土,其余地域因为缺少护持所以都经历了漫长艰辛的发展过程这些灵魂拥有着人没有的力量,而力量者被无力量者所崇拜不知不觉,人间的土地上新生了无数神灵,发展出无数的神系

这些神灵大多数曾经是伊斯塔尔同样诞生于人间伊甸的兄姐妹,偶尔也有个别例外

“这些拥有力量被称为神明的生灵被自己的信徒认定创造了这个世界这种信仰的力量渐渐令荒芜的土地葱郁富饶起来在我察觉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阻止事态发生,所以只得呵护这些稚­嫩­的神灵与神灵所庇护的土地幸运的是亡者的归属之地是一切生灵的故乡与归途无论发展出什么样的信仰,死亡都永远是其重要的一环所以冥府最终还是人间不同神系的归宿我还有机会洗去他们的力量”

“这是神明的由来,”伊斯塔尔这样说“虽然我可以成为他们的归属,但是我知晓,他们的最初并不是由我创造的与伊甸的生灵相比他们还太过弱鞋以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创造一个独特的世界他们甚至无法像亚当那样庇护人间的土地,所以最初这一切都是由您引导的”

梅利思安沉默不语

他的面前是冥府伊甸美好瑰丽的景致,但是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他所触摸到的树木投递给他蓬勃的力量

透过枝叶的一缕光辉透洒在他美丽的面庞上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更加像是神明

再没有人比他更加高高在上

更加冷漠又更加深情

“那么耶和华是怎样安排我的?”他这样问道,“伊甸的生灵最终会得到他所期待的那种自由,那么耶和华是怎样安排我的?”

“父亲……”

梅利思安打断了伊斯塔尔的回答

纤细的眼睫下,是一双星夜般朦胧的眼睛

清浅的蓝­色­在其中显得非出淡

他说道:“为我打开门吧我将引导神国诞生”

112绵津见【1】

( 最初只有水

满载着生命气息的水覆盖着大地

后来在水的中央诞生了一枚卵

守护着这枚卵的美丽神明有着蓝­色­华贵的鱼尾,以及与后来被称为人的生灵相同的上肢他将这枚卵托出海面纤细的白­色­的手臂在漆黑的世界中挥舞着他的身上散发着光,是在这个除了水以外仅有黑暗的世界中的唯一的光

光抚慰着卵中的生命

他们因为震荡的天地而惊惶不安,但又被散发着光的鱼尾的神明安抚下来

鱼尾的神明挥动手臂,震荡的水平静下来隆隆作响的天穹逐渐安静接着他将卵用力地抛上了天穹

这是这边土地最初的景象

《古事记》中曾有记载这片土地形成的故事

那时大地尚未形成,目力所及的地方仅有水在神明所居住的名为高天原的地方,不知何时诞生了神明

其中,在后世被认为代表着天地循环的根本法则的那位神灵,也就是天之御中主神是最先出现的随后分别代表着­阴­阳的高御产巢日神和神产巢日神也出现了这三位神灵便是土地形成之前高天原至高的造化之神

《古事记》据说是侍奉神明的巫女从神明处得来只言片语后记录编纂的编纂的时候造化的三位神明已经隐逸踪迹,无处可寻了

三位神明正是从那卵中降生的事也就无人知晓

三位神明诞生的时候想来应该是这样的

天之御中主神高御产巢日神神产巢日神的身体渐渐成长,变得十分庞大,孕育神明之卵自然也渐渐成长,变得十分庞大

最先破开卵的是天之御中主神,祂虽然破开了卵,但却并没有离开卵而去,祂站在卵中伸展手臂,保护着沉眠未醒的另外两位神明

破卵时,卵壳摩擦所产生的火焰就在天空飞舞天空中最先出现的既不是太阳也不是月亮,而是火焰燃烧形成的霓虹

随后又过了许久,第二位苏醒的是代表­阴­的高御产巢日神,伴随祂,神产巢日神也苏醒了

三位神明都苏醒之后就一起趴在卵壳的边缘向下张望

天空中流动的火虽然照亮了天,但是却无法照亮水

下面黑黢黢的一片

想要看清楚,三位神明都挤成一团,一不小心卵壳翻倒了好不容易才爬回卵中,无法看透的水令三位神明十分害怕,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谁也没有发现一片卵壳落入水中去了

三位神明所在的缺失了一块的卵开始升上空中,在空中飘动起来有时离水面很近,有时离水面很远离水面很近的时候胆大的神产巢日神就握住一段燃烧的火将它扔到水里,火焰穿透水面下潜然后又浮了上来,自己飞回空中

有一天,缺失了一块卵壳的卵又飞近水面的时候,三位神明看见从水中有一团光浮了上来

光越来越近

神产巢日神将火焰扔下去,这次火焰并没有回来,而是钻入水中围绕着那团光舞动着

仿佛受到召唤那样,越来越多的火焰不用神产巢日神驱赶就自己聚滤过去三位神明小心地观察着,看见在火焰与光的正中,沉睡着鱼尾的神明

在卵中的记忆模糊不清了

然而看见鱼尾的神明的时候,喜欢的感情满满地涌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祂们自己以外,见到的就只有这沉睡的神明而已

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感到喜欢,也感到好奇

鱼尾神明所处的正是落入水中的那一片卵壳卵壳是因为感受到了卵的接近,漂浮上来想要融合

然而水包裹着卵的残片残片无法上升,卵也不再下降,三位神明不敢离开卵,就怎么都无法触碰到鱼尾的神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卵又离开水边,飘飘荡荡地上升了

这样,每过一段时间,卵壳与残片便接近一次,三位神明就能够趴在卵壳边沿小心地观察鱼尾的神明

最初的时候鱼尾的神明显得非炒苦他虽然没有苏醒,但是身体紧紧蜷缩,眉头隆起三位神明看着这样的他就觉得很难过

渐渐地,也许是疼痛减缓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三位神明于是就高兴了

又这样过了许多次之后,最为大胆的神产巢日推开了护持着自己的天之御中主,跳下卵进入了水里

天之御中主与高御产巢日惊慌失措,祂高御产巢日发出呼喝的声音,但是神产巢日不肯回头

这些最初的神明的身躯非秤大,这样庞大的身躯也无法在水中站立神产巢日扑腾着双腿,怎么都接触不到水下的土地祂吓坏了,然而,对水中的神明的仰慕令祂不愿意放弃想接近那个人……神产巢日伸出一只手抓着悬浮于空中的卵壳的边沿,让自己的身躯悬挂着,然后向水中的神明伸出手但这些新生的神明还是那样懵懂笨拙,神产巢日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使得水上涌起凶猛的波涛,波涛咆哮着,水中神明所气息的卵壳的残片像是飘零的落叶般在浪尖沉浮

神产巢日不断用手指搅动着水面,但是怎么都无法把那水中的神明所栖息的残片收在手中,这时候,承载着三位神明的卵又再次开始上升了

不愿意离开的神产巢日被天之御中主和高御产巢日拉回了卵壳中

在祂们脚下,怒涛漫卷着,将残片与沉睡其上的神明一起吞噬到幽深的水下去了

神产巢日哭泣了起来

眼泪变成了空中除了火焰之外第二种能够发光的东西

眼泪变成了星辰

直到卵下一次飞近水面,神产巢日才停止哭泣

天空的火首先舞动起来,一簇簇地钻入水里晨星也纷纷坠落,追逐着水而去

这些光环绕着从水中升起的鱼尾的神明,辉煌得令卵上的三位神明无法睁开眼睛

这一次,天之御中主与高御产巢日抓着神产巢日的手臂让祂探身到水面神产巢日小心翼翼地收拢五指,将鱼尾的神明与卵的残片放置在手心

祂们那样庞大,而鱼尾的神明那样微小

三位神明围坐在一起,好奇地观察着神产巢日手心的同伴

屏住呼吸,用指尖触碰,或者用软软的面颊轻柔地磨蹭——三位神明十分高兴

好喜欢

好喜欢……

视线不想移开,即使只是微小的温暖也不想失去,三位神明连眼睛都不眨地守护着鱼尾的神明

起风的时候就合轮掌,为他竖起高墙;颠簸的时候互相扶持着,三双手一起保护他;寒冷的时候就把他放在胸膛上,用心脏跳动的温度温暖他

终于有一天,这被悉心呵护着的神明醒过来了

他睁 ... [,]

(开眼睛,那双眼睛仿佛水一样,却比水要温柔和善一百倍

最初的神明还不懂语言祂们张开嘴发出啊啊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喜爱

“是你们啊”

与庞大的三位神明相比,鱼尾的神明是这样纤细而娇小他伸出手掌时甚至连神产巢日的小指尖都无法握住

然而他伸出手轻轻地搭在神产巢日的手指上,神产巢日就露出了温顺而眷恋的神情来

“啊……啊……”

祂低下头,让鱼尾的神明轻轻抚摸祂的鼻尖

“让你们的了”

神产巢日高兴地笑了起来

神产巢日也好,天之御中主也好,高御产巢日也好,谁都听不懂鱼尾的神明所说的话

但是他睁开眼睛,伸出手,还发出了声音——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样更加令三位神明感到幸福的事情了

祂们低下头来让鱼尾的神明触摸,然后发出了降生以来最快乐的笑声

113绵津见【2】

( 神明们并不像凡尘的人类那样需要休憩或者食物祂们身上充斥着力量力量在水与空之间游荡发出嗡嗡的声响这些力量是神明们的本质

漂浮的卵,燃烧的火还有散发着辉光的晨星都是力量的演化

天之御中主高御产巢日神产巢日并没有与生俱来的智慧,祂们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懵懂无知,祂们所做的一切都依照本能

祂们本能地喜欢鱼尾的神明

在他苏醒后,造化之神们想方设法要讨他欢心

黑暗太浓重了高御产巢日就张开嘴将漫空的黑暗吸入腹中,祂将鱼尾的神明放在自己鼓胀的腹部,当腹部像海涛那样起伏,鱼尾的神明就会伸出他纤细娇小的手轻轻拍打祂,于是高御产巢日就隆隆地笑起来祂小心地托起鱼尾的神明,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拉过自己的发丝让他牢牢握住不至于摔下这时候鱼尾的神明就会在祂耳边说:“你造了白昼”

“啊啊……”

“白昼”

“白……啊……”

高御产巢日仍旧不会说话

这些最初的神明谁也不会说话

祂们模仿鱼尾神明的声音,有时候很像,有时候又相差很大但是无论祂们发出了什么样的声音,鱼尾的神明都微笑着,耐心地一遍遍纠正祂们然而造化的神明们并没有这样的天赋,无论教导多少遍都无法清晰完整地说出鱼尾的神明所展示的那些词汇但祂们毫不在意

欢笑着,高兴地,一遍遍地跟着鱼尾的神明复述

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喜欢他的声音

只是这样而已

高御产巢日将黑夜吸入腹中之中,但是黑暗并不能够一直被收纳在祂的身躯里,于是当祂呼吸的时候,黑暗就一点点地随着祂的重新蔓延等到黑暗完全弥散开的时候,祂又张开嘴,把黑暗一口口重新吸入那时候开始天空中有了黑夜与白昼的区分

黑暗铺展的时候神明们害怕鱼尾的神灵丢失,于是神产巢日就摘下天空游荡的火,将它们攢成一团成团的火成为了巨大的燃烧的火球

神产巢日创造的火球无比光亮

这时候白昼光明无影,夜晚则因为火球的缘故亮同白昼,世界上再也没有黑暗了

神产巢日非常高兴,祂指着火焰组成的太阳向鱼尾的神明看去鱼尾的神明也握住祂伸出的手指:“你啊……你创造的是太阳”

也许是感觉到鱼尾神明话语中的无奈与叹息,神产巢日不解地侧着头:“太……太……”

“没有夜晚可不行”

鱼尾的神明抬起手臂,也不知道念诵了什么,他身上的洁白的光芒忽然将祂们所处的卵点亮了卵也发出了洁白的光

“夜晚的时候就用卵来照明吧,也有晨星在”

“唔……”神产巢日不太高兴祂垂下眼睛把鱼尾的神明放到了天之御中主摊开的手心里,然后抱着膝盖独自坐到卵的一端,张开口,火球被吸到了祂的腹中

夜晚只剩下朦胧的光亮了

高御产朝日走过去轻轻触碰祂的肩膀,但是被祂推开了神产巢日背对着一同降生的两位神明以及喜爱的鱼尾神明,像是孩子那样生着气

鱼尾的神明轻声地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显得十分细小

然而这细小的声音却从来不会被造化神明们的耳朵错过

“不想理我了吗?”

神产巢日摇着头

“你创造的是太阳,太阳发热白昼只有光却没有热,所以你做的太阳应该放到白昼去”

神产巢日转过头来朝坐在天之御中主手心的鱼尾神明看着,祂委屈地扁着嘴

“很温暖,我很喜欢”

“喜……啊……”

“喜欢”

“欢……欢……”

“嗯,很喜欢”

“喜……喜欢……?”

“很喜欢”

神产巢日不断地这样问着,鱼尾的神明就不断地这样回答着神产巢日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游戏,最后终于笑起来了

于是天之御中主与高御产巢日也一起笑了起来

天之御中主朝神产巢日伸出手,神产巢日就小心地把鱼尾的神明接到手心里祂侧着头,向鱼尾的神明伸出面颊,鱼尾的神明就伸出纤细的手抚摸瞪癫巢日怕痒地更加快活地笑了

在朦胧的光中,鱼尾的神明半握着祂的手指:“夜晚时需要休憩”

“?”

“是睡眠的意思夜晚的时候需要睡眠”

“睡……?”

“我要睡眠”鱼尾的神明在神产巢日的手心躺下,然后阖上眼睛:“像这样睡眠”

神明们是无需睡眠的鱼尾的神明自从醒来也没有再进入睡眠过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都陪伴着三位神明,从来没有显露过疲惫

只有最初,因为使用了力量将孕育着三位神明的卵抛入空中而因为疼痛昏睡过去,只是三位神明并不是那么聪明,祂们没有想起来鱼尾的神明曾在水中沉睡的事

对于神明们来说只是不久之前的事,只是祂们完全没有想起来

感到好奇

虽然并不困倦,但还是学习着鱼尾的神明的样子闭上眼睛躺倒在卵中了

神产巢日将鱼尾的神明放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虚屡手护持住他天之御中主与高御产朝日就一左一右地躺在神产巢日的身边,最初都睁着眼睛透过神产巢日的手指的缝隙观察着鱼尾的神明,但是渐渐地神产巢日与高御产朝日都阖上了眼睛,从不需要水面的两位神明真的睡着了,仅有天之御中主醒着祂看着自己的两位同伴,轻轻推着祂们,然而祂们并没有给祂回应

天之御中主有些害怕不过降生的最初也是这样,祂醒着,而高御产朝日与神产巢日还在沉睡想起了这件事天之御中主就觉得没有那样害怕了祂盘膝坐起来,小心地把鱼尾的神明从神产巢日那里取过来,然后用柔软的嘴­唇­轻轻触碰他

祂用这种方式安慰鱼尾的神明,因为仅有祂察觉到了鱼尾神明正在忍受疼痛

祂温暖的呼吸如此轻柔,似乎真的能够令疼痛减小

鱼尾的神明是醒着的他伸出手,天之御中主就伸出手指,手指与手交叠在一起

“不要的我”

天之御中主忧心地看着鱼尾的神明祂浓密纤长的眼睫下的那双眼睛天生便暗含着对世界的忧虑祂是世界最初仁爱的象征,心灵最为柔软敏锐

“我使用了奥术,有时会疼痛”鱼尾的神明这样说道

天之御中主张开嘴巴,但是祂没有 ... [,]

(说话

在三位神明中,祂是从来没有发出过声音的那一个

祂做了闭上眼睛的动作,看着鱼尾的神明,然后又指着自己

——我来守着你们

祂这样说

鱼尾的神明笑了

“我陪着你”

天之御中主再次将鱼尾的神明捧到­唇­边,用嘴­唇­触碰他,然后像个孩童那样­干­净地笑了起来与祂庞大的身躯相比鱼尾的神明渺小而脆弱然而鱼尾的神明睁开眼睛,坐在祂的手掌上,就令祂不再感到寂寞了

那时候开始,天空有了白昼,白昼有了太阳天空有了夜晚,夜晚有晨星和月亮太阳是天空中的火组成的,它十分炎热而月亮是被鱼尾的神明施展了奥术的卵壳,有一片落在了水里,所以月亮总是缺失一块

也是在那时候开始,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每天都吞吐黑暗与太阳,也许是因为有了这个工作的缘故,祂们开始不时地睡眠天之御中主则一直不停地在成长,祂越长越大,越长越高,似乎要用身躯将天空撑破祂的两位同伴在祂的面前就像孩子似的,鱼尾的神明在祂面前更加渺小地不值一提

又过了一些时候,随着白昼与夜的诞生,世界上出现了风雨雷雾各种各样的天气有时候温暖,过一段时间又变得寒冷这就是最早的四季更替然而那时候还没有大地,所以四季的更替并不鲜明

这些季节出现之后,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越来越频繁地进入沉眠,鱼尾的神明也总是显得憔悴,天之御中主就独自守护着祂们

从始至终,天之御中主都是醒着的

鱼尾的神明有时候会从昏睡中苏醒他掩盖掉疼痛的神情,端坐在天之御中主宽广的手掌上,天之御中主更加庞大,他显得更加渺鞋但只要他睁开眼睛,天之御中主就会露出轻柔的愉快的笑容

后来,不知何时开始,神产巢日与高御产巢日不再苏醒了

祂们的呼吸轻缓,似乎不知何时就会停止,祂们彼此的双手交握着,似乎在互相驱逐着不安

天之御中主认真地呵护着祂们露水降下的时候,天之御中主用露水擦拭祂们的身体,云层低垂时,将云层撕成薄薄的轻絮来给祂们做被盖祂用手捧着鱼尾的神明,在无数个昼夜中守护着与自己同时诞生的两位神明,然而无论祂多么努力,祂们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最终没有再苏醒

神明的死亡并不像日后的人那样停止呼吸祂们的身体仍旧温热,胸膛也一样起伏,甚至黑暗与太阳仍旧随着祂们的呼吸从祂们口中离开又被收容但是天之御中主知道,祂的两位同伴已经死去了

祂用手触碰祂们,亲吻祂们,祂们不会再给祂回应

天之御中主张开嘴,祂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只能用恐慌的神情来表达自己的情绪鱼尾的神明伸出手臂抱住祂的手指,他渺小的身躯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安慰这位神明

“我会一直陪伴你”

天之御中主安静了下来

祂让鱼尾的神明拽着自己的头发坐在自己肩头,然后将双手交握的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的躯体抱起来放到卵外祂们的身躯没有下沉,像是毛羽一样漂浮着,然后变成了第一块土地那是夜之食园

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的离去使得天之御中主懂得了悲伤

散发辉光的卵在天空中巡游着,有时接近水面,有时升入高空,有时会经过吞吐着黑暗与太阳的夜之食园这时候天之御中主就会向夜之食园伸出手

“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的职责是划分­阴­阳因为有了­阴­阳,世界上才有可能出现生命”

天之御中主指着自己

“你是世界的基石,是一切的最初,是万物运行的法则”

天之御中主摇摇头祂并不明白

“我会帮你的你不需要明白,这是职责也是本能,你不会做错的”

天之御中主垂下头亲吻鱼尾神明渺小的身躯

鱼尾的神明抚摸祂的­唇­角

“你们本该有智慧,是我把智慧收走的你的声音本该是这个世界的律令,是我把你的声音也夺走的我消你愚蠢,像孩童一样一无所知,消你依赖我,永远不会违抗我的意愿我剥夺祂们的时间,让祂们过早消耗了自己的力量,然后离开你但即使是这样,你也喜爱我”

天之御中主轻轻地点头,祂有点不安并不会说话就只能用行为来表达自己的情绪祂将鱼尾的神明捧起来举到自己的额头边,摇摇手腕,祂是在示意鱼尾的神明亲吻自己

鱼尾的神明叹了口气

“你喜爱我,是因为我消你喜爱我我缺失情感,却得来另外一样天赋,知晓如何引发旁人的情感”

天之御中主不依不饶地晃动着手臂,然后让手掌更接近自己的额头

鱼尾的神明俯过身,用柔软的嘴­唇­在天之御中主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你看见我这样亲吻过祂们,但是你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天之御中主并不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祂看见过鱼尾的神明这样亲吻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用嘴­唇­在祂们的额头上轻轻触碰因为他太渺鞋而祂们太过庞大,所以皮肤只能感觉到触碰,却不能分辨得更清晰

但鱼尾神明在亲吻时的神情那样温柔,令祂欢喜

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经常地昏睡的那个时候,即使心智像是孩童,但其实祂们本身都察觉到了与众不同,从而产生了恐慌但是因为鱼尾神明的亲吻,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平静下来了

天之御中主想要那种平静

祂不是真正明白鱼尾的神明说的那些话祂只能依照本能地感受,祂觉得鱼尾的神明似乎也在焦躁与不安

想要安慰迪胍看祂笑

不想看见他忧愁的样子,会让天之御中主觉得害怕与恐慌

于是鱼尾的神明亲吻过天之御中主的额头之后,天之御中主再次把他捧到自己的面前,然后用嘴­唇­小心地触碰

不会说话

被拿走了声音

但是并不憎恨拿走自己声音的人

喜欢他……

喜欢他……

因为从诞生开始,是他陪伴在身边

“是种奥术我亲吻祂们的时候施展了奥术我拿走了祂们的恐惧祂们不再害怕也就不再抵抗,这样我才能够更快地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让祂们去‘死’”

那并不是人类所认为的死亡的意思

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的灵魂至今仍未能够进入冥府

伊甸的力量流淌在祂们的灵魂里,即使鱼尾的神明已经努力将那些力量剥除,但不可避免地,这个世界仍旧同祂们密不可分将祂们送 ... [,]

(去冥府就会令这个世界崩塌

“虽然此时荒凉无物,但是我见过日后它繁荣的样子……我为了还未到来的,要令已到来的接受苦难你们会被捆缚在这个世界里,直到灵魂中伊甸的力量彻底消除,你们会像活死人一样存在在这个世界,作为基石永远不能够离开所以我拿走了你们的恐惧,没有恐惧,你们才不会反抗我的安排”

天之御中主张了张嘴

鱼尾的神明在说这些的时候将身体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他比天空更加美丽的蓝­色­鱼尾拍打着天之御中主的掌心

这是因为他刚刚使用了奥术,他在亲吻天之御中主的额头时也同样用奥术取走了天之御中主的恐惧

天之御中主只知道那种令祂焦躁与恐慌的情绪不见了,祂想是为了让自己感到快乐鱼尾的神明才会这样疼痛祂垂下头,用嘴­唇­亲吻他,用额头触碰他,张开嘴无声地呼唤着他

啊——

啊——

能够说话就好了

想要告诉你

喜欢你

想要你笑

想要你不会疼痛

啊……

啊……

能够说话就好了

祂伸出另外一只手覆盖在鱼尾神明的身躯上,微微隆起,像穹窿般守护着他鱼尾的神明靠着祂的拇指,伸出纤细的手搭在祂的指尖上

“与你将要承受的,我所承受的根本不值一提”

114绵津见【3】

( 《古事记》中记载了天之御中主高御产巢日神产巢日三位神明诞生的事却没有说明祂们最终的去向

甚至三位神明并无­性­别是初生的自然之神,所以也没有子嗣

据说是隐居于高天原中,日后诸多传说也没有三位神明的身影

已经说过《古事记》是侍神的巫女或者神官们从自己侍奉的神明口中听到只言片语后整理编纂的就算是神明也早已是几代过后正如人相同先祖的事情早就零星不全,又加上有着巫女神官们的修饰润­色­与猜测扩展,最初的真相就更不好寻觅了

世所流传的大多并非真相也可以说是一种真理了吧

因此之后书中所记录的事当做是编纂的谎话或者流传市井的野史杂闻也未尝不可

从何处听来不可考究也不能考究,只说曾有人提起过关于三位神明的事情

是这样说的:

传言隐居在高天原再也没有现身过的三位神明,其中,高御产巢日神与神产巢日神携手化作夜之食园,那之后天之御中主神的身体就成为了高天原

此时日后被称为别天津神之五神中的美苇芽比古与天尝尊都还未降生,却有一位众人都不知晓的神明存在着

这神明有着惊人美貌,人身鱼尾,却并不居住在水里,而是居住在高天原上他与已经现世又消隐的神明们不同,拥有智慧与言语他的声音是震慑世界的力量他以话语梳理着这个已经诞生,聚集着三位神明力量的世界

日月星辰依照他的话语运行,雨露风霜因他的话语而生成这一切完备之后,他便也开始沉眠

又或者沉眠并不妥帖

他每使用力量,身躯就要受到疼痛的煎熬所以他终于能够休憩的时刻实际却是因痛楚而无力昏厥

他于高天原上昏睡了数以千百计的年月

这数以千百计的年月中,世界渐渐稳定了

然后

一日

又一位神明出现在高天原中

这神明长发漆黑如墨,双目却如同水­色­清浅廉洁

这神明跪在鱼尾的神明面前,将鱼尾神明痛楚蜷曲的身体拥在怀中

他仔细端详鱼尾的神明那因痛楚憔悴消瘦却毫不折损惊世美貌的面孔,闭起眼睛,双­唇­覆盖在那双淡­色­­唇­瓣上方,然而最终没有触碰

浅淡的呼吸交融着

随后他将自己的面孔埋在鱼尾神明单薄冰冷的胸膛前,双臂微微颤抖

又不知过了多久

因为时间对于这紧拥着鱼尾神明的黑发神明来说是全无意义的

终于

鱼尾的神明苏醒了

他睁开眼睛,轻颤的眼睫下是一双同黑发神明相似的浅­色­廉洁的蓝目

他伸出消瘦的手抚摸胸前神明的背脊:“伊斯塔尔?”

他无法看见这黑发的神明

黑发神明抬起身,握住他的手,开口唤出他的名字:“梅利思安……父亲”

“我无法看见你”

“冥府的时间凝滞不动,我是冥府的统御,也被抛除在时间之外您的双目仅能看见流淌的时间,所以寻获不到我的踪迹”

“在大江山的时候……”

“安倍晴明侍奉我,我享用了他的时间但此时人还没有降生……”

“我身上流淌着万世的时间,从最初到终结,伊斯塔尔,就从我这里把时间拿去吧”

“父亲……”

“在大江山的时候我从早良他们的身上学到了寂寞这种情感如今我也懂得寂寞了这里没有别人,你前来我又无法看见你,会觉得寂寞”

鱼尾的神明——梅利思安温柔浅笑着这样说道

冥府之主伊斯塔尔更紧地握住他的手

他心中的情愫无法诉诸梅利思安知晓

梅利思安那双能够看透时光的眼睛中,人的情感像是­色­彩,跃动鲜明如果梅利思安时时能够看见自己,那么那种苦涩的恋情就会被梅利思安洞悉

伊斯塔尔将他称呼为父亲

因为他教导自己,将力量赠予自己,呵护自己,抚养自己——但他并不真的是父亲

伊斯塔尔早就知晓,塑造自己躯体的,将大地的位格赋予自己的是智慧的神明耶和华伊斯塔尔是耶和华创造的,虽然即使在伊甸中伊甸的生灵们也以为梅利思安与雅里赫博尔是塑造伊斯塔尔的双亲

他并不真的是我的父亲……当伊斯塔尔察觉自己心中恋慕的情绪,从亚当对夏娃的爱恋中洞悉自己的心,他恐慌无措,最终认定

我爱上了梅利思安

有谁不爱他?

在荒芜的人间,寂静的巴别塔中,梅利思安最初的形象——贝利亚在塔中独居他是耶和华的爱子,后来被耶和华托付给伊斯塔尔照拂耶和华曾对伊斯塔尔说过,这是无妄苦恋,因为梅利思安那虚无的心中,爱情早已奉给一人即使他自己毫不知晓,耶和华却早就看透

可我爱他……陪伴着贝利亚,贝利亚懵懂无知地仿佛孩童,他欢笑着说喜欢伊斯塔尔,伊斯塔尔的心中便如刀绞贝利亚还没有遇到那个人,如果他能够爱上我呢?伊斯塔尔日日遭受这心情的煎熬他先遇到了梅利思安的未来,然后才遇到梅利思安的过去未来已经发生,过去怎么改变他掩盖着恋情,日日痛苦煎熬实在是讽刺是那个厄洛伊斯,是那个据说夺走了梅利思安的爱情却不自知的欺诈师告诉伊斯塔尔说,不肯承认自己的心都是懦夫,想要得到却不敢触碰的全是软弱鬼

“去吻他吻过他才知晓”

在漫长的时光中……及至后来伊斯塔尔身上的光­阴­凝滞,他不会忘记那个吻

无法描述

也不愿意描述

那是伊斯塔尔珍藏心中的珍宝

唯一的吻

他亲吻了贝利亚,然后遵照耶和华留给他的遗训取走了贝利亚的心脏他将这举动当做是告别他告诉自己,在梅利思安之前,贝利亚曾依赖与深爱过伊斯塔尔那心脏中藏着他们的爱情

伊斯塔尔垂下头,说道:“我在安倍晴明的心脏安置了印记,随后才能共享他的时间您……”

“呵……”梅利思安发出叹息般的轻笑,他伸出手覆住自己的胸口:“那就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心啊……”

“父亲……”

“嗯?”没有难过的情绪,梅利思安仍旧浅笑着

梅利思安懂得了寂寞,但是还无人教导他难过

但这笑容也未必真心

喜悦这样情感他也还没学会

“我会做您的眼睛”他像个孩童那样搂住父亲的腰肢,然 ... [,]

(后将头颅埋在父亲的腹部他露出自己的发顶与背脊渴望得到父亲的触碰“您将一只眼睛给了我,所以再不能看见人间景致,让我来做您的眼睛”

梅利思安并没有回答

通过玄妙奥术他自然有无数种分享他人视力的方法

但通过别人的眼睛看,所看见的那个世界就是真实的吗?

如果借用了伊斯塔尔的眼睛,那么以后将再也无法看见伊斯塔尔

即使伊斯塔尔看着自身的镜中影像水中倒影,梅利思安也无法看见他的样貌伊斯塔尔在梅利思安的眼中将永远都是虚无,这就是奥术的代价

梅利思安伸出手,他的指尖擦过伊斯塔尔的眼睫,触碰了薄薄的眼皮,又抚摸到眼角:“你来之前我想到了一个名字”

“是谁?”

“爱丝奥黛拉我躺在这里,就梦到了她我想她是我的妹妹……我在深海中时,荒凉的硫磺海的囚笼中她时常会来看我她从不害怕,笑容灿烂,后来她……”梅利思安停下叙述,并不是不愿诉说,而是记忆仅到此为止

那些关于爱丝奥黛拉的画面其实十分零碎散乱,梅利思安用自己的想象拼凑它们,得到一个并不怎么确实的故事

“我总是猜测我是谁,从哪里来最初的时候我对一切一无所知,是一个自称欺诈师的奥术师教导我关于奥术以及伊甸的过往我从他的口中听到你们的名字,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我我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我熟知你们,但是又对你们陌生无比看见你的时候,伊斯塔尔,看见的你的时候我才算是真的‘想起’了你的名字,但是你的一切对于我来说仍旧是谜你啊……你所依赖与眷恋的人,你面前的这个人,在过去教导你的时候对你没有情感,在现在又忘记一切过去,你为什么还能够在我面前,深情唤我做父亲呢?”

“我……”

“我也许是在害怕”梅利思安打断他:“天之御中主,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离去的时候我从祂们心底学会了恐惧我害怕我一旦拥有情感,体会得到世界上的喜怒哀乐,那个时候却得知你们厌烦了我而要离我而去我不能够忍受它”

“父亲……”

“这是软弱,伊斯塔尔你的父亲,你眼中所见的光辉的我,软弱而卑微,顾忌而疑虑,还以谎言哄骗你们,使得你们爱戴我等你们成长,等你们已经能够明辨是非,难道不会对我的所作所为厌恶不已吗?”

“我不会!父亲,我不会!请您爱我,呵护我,庇佑我即使您认为那是虚假的,但在我眼中它是真的我年幼时就从雅里赫博尔口中知晓了您的秘密,她告诉过我,您不是没有情感,您只是自己感觉不到!您是爱着我,爱着我们的您给予我们的爱宽容而无私,所以我们也会永恒地爱您”

冥府的统御伊斯塔尔丢开冥府主人的威严,他说出童稚的话语,令梅利思安又发出轻笑

梅利思安抚摸着他的发顶:“我的眼睛,伊斯塔尔”

伊斯塔尔倚靠着父亲,享受这样温情的光­阴­

但他的时间停滞不动,这些温情也就不能被他记忆他只记得过去他只能感知他进入冥府之前的一切情绪他跃入冥府的刹那,就永远汪在了那个瞬间

梅利思安没有心,没有情感

而伊斯塔尔没有时间与未来,他是过去的幽灵

——即使您亲吻我,我也无法感知那种甜蜜了

——我不会追逐您,我会当您最亲爱的孩子

“雅里赫博尔……她是……是掌管白昼的太阳的­精­灵她是什么样子的?”

“是位温柔的女­性­我称呼她为母亲,您也十分喜爱她在伊甸园中,天空之主贝尔沙明生­性­严肃,所以每当有新的生灵诞生都是雅里赫博尔前往照顾她是伊甸的姐姐与母亲雅里赫博尔同我说过,您最初降临于伊甸的时候贝尔沙明虽关注您,但他不能离开天域,而您不能离开伊甸,所以也无法照拂您耶和华虽有智慧,但他也消瘦孱弱,不能担当照拂您的重任,是雅里赫博尔在每个夜晚,阿格利博尔的月舟取代太阳宫殿于天空巡视的时候前往伊甸陪伴您您十分依赖她”

隐约间,梅利思安似乎回忆起什么了

像是海国王后那样温柔的女­性­

是母亲

当伊斯塔尔在生命之水中诞生又被耶和华差点意外夺去­性­命的时候,雅里赫博尔扑入水中,为这几近夭折的新生命差点付出自己的­性­命那一刻乎后对梅利思安的爱似乎与雅里赫博尔所展现的爱重合梅利思安将一只眼睛给了伊斯塔尔,然后将生命分享给雅里赫博尔

梅利思安抬起手,他抚摸着自己的额头

“雅里赫博尔曾像母亲般亲吻我”

母亲……

梅利思安这样回忆着,雅里赫博尔朦胧的身影也就渐渐清晰起来

不仅仅是雅里赫博尔,自然还有深海的王后,梅利思安的生母,以及美丽又活泼的爱丝奥黛拉的身影

还有耶和华……

消瘦而苍白,有如雪的白发和近乎透明的眼睛

他十分睿智

但身体却孱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有亚当,看起来蠢笨天真

有阿格利博尔,看起来顽劣不堪,但心内却十分温柔

还有贝尔沙明,蓝发像是天空一样­色­泽多变,总是皱着眉头,看什么都不如意……

还有……

然而梅利思安无法想起来更多了

他怅然地阖起双目,像是要把脑海中的影像刻录留存

“我从何处来呢?我不是伊甸的生灵吧伊斯塔尔?在雅里赫博尔之前,我就有了自己的母亲我想我是凡人,然而我又有生在海国的妹妹我的小爱丝奥黛拉,我对她记忆深刻,印象鲜明……我有种感觉,在海中王国的时候我曾经有过心,因为曾经体会过,所以才能够模仿我从前就使用过时间的奥术穿梭吗伊斯塔尔?”

“您是生命之水的宠儿,是时间的拥有者”

“我的记忆零碎混乱,让我不明白到底哪一个,哪一刻才是真正的我”

他感觉到伊斯塔尔抬起头来,然后轻声发笑:“无论哪一个哪一刻都是真实的我对吗?”

“是的,父亲”

但对于这个没有情感的人来说,无论哪一个哪一刻都仿佛梦幻,易碎虚无

梅利思安轻启眼睑

谁会想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实际上没有视觉?

梅利思安所看见的东西并非凡人眼中的景­色­

是不断跳动的时间,是从过去到未来

“然而只有一个人,我没有想起与他相关的一点蛛丝马迹在我失去记忆再次苏醒的时候他明明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即使他靠近我,教导我,并且比任 ... [,]

(何人都更加亲近我也无法触动我的思绪唯有他,伊斯塔尔,那个欺诈师,你知晓他的名字吗将他的过去说给我听吧”

伊斯塔尔沉默着

梅利思安无法看见他

他在梅利思安那双时光之眼中是一团虚无

他沉默了很久

终于,仿佛开口万分艰难不易般,他说:“我无法告诉给您知道,父亲,若您没能自己回忆起来,而是从旁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那么他就永远消失了”

——我是因为你才存在的你不记得我,我就不见了

“是艾”梅利思安垂下眼睛,“他曾告诉过我”

“父亲……”

“回去冥府吧伊斯塔尔,美苇芽与天之尝马上就要降临了”

115绵津见【4】

( 一般来说都认为这片土地上最初的神明是天之御中主,此后又分别出现了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两位神明但实际上这三位神明是一同出现的被认为是独神的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更加是一对双生的神明

这些是《古事记》中并未记载的事

可见《古事记》并不是一本完整无误的书籍

不过世界上的事情要冠以“完整无误”之名都非常困难毕竟连神明自己都有无法掌握不能预测的事情存在

已经说过最初的三位造化之神是在卵中诞生的而这枚卵先是由鱼尾的神明照拂后来被鱼尾神明送入天空,不断成长孵化之后才成为了三位神明其后,说是被鱼尾的神明抚养也不为过三位神明就在鱼尾神明的身边学会了如何完成自己的使命但其中又有一些不得不说的事情鱼尾的神明虽然悉心教导这几位神明,但也是因为他夺去几位神明的力量,才使得几位神明失去了生来便该有的智慧到最后几位神明隐退或者死去的事也是鱼尾的神明一手造成的

难以认定鱼尾的神明是疼爱怜惜祂们还是别有所图但确实三位神明分别化作高天原与夜之食园之后鱼尾的神明便郁郁寡欢

神明的心情自然是难以探究的

三位造化之神离去之后随即而来的便是美苇芽比古与天之尝尊

这里又有一些别的事情要说

造化的三神消隐之后,鱼尾的神明独自在高天原中等待其后神明降临,这时,曾有一位如同鱼尾的神明般并未被《古事记》所记录的神明前来过

这便是被鱼尾的神明称为伊斯塔尔,日后冥府的君主泰山府君了

泰山府君与鱼尾神明——亦即异界的神明梅利思安之间的交谈当然也不可考证,但可知的是伊斯塔尔在其后不久便被鱼尾的梅利思安驱离了

伊斯塔尔离去与美苇亚比古的降临之间其实还相隔了漫长的光­阴­

但这些时间对于梅利思安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吧

据说曾经答应过最后离开的天之御中主,说是要一直陪伴在天之御中主身边,于是,在天之御中主化身高天原之后,原本该回归水中的鱼尾神明并未离开

天之御中主尚在时喜爱将鱼尾的神明托在手上,鱼尾的神明也就一直静坐在祂手掌所化的土地上

人身鱼尾,俊美非常的神明安静地驻守在土地上时光在他身上仿佛是静止的

有一天,梅利思安所在的那块土地发生了变化从峭岩与泥土中生长出了巍峨高耸的殿室高墙,一座恢宏华美的宫殿就那样形成了

世界是按照神明的意志形成的

高天原是天之御中主所化能够控制高天原的土地的人只有天之御中主而已

天之御中主在梅利思安的­操­控下“死去”,死去后既不会有知觉也不会有意识,生命与灵魂虽然存在,但却被锁缚在土地中了但这样的天之御中主却为梅利思安创造了遮挡风雨霜雪的殿堂

像是仍旧存活着的时候那样守护着梅利思安

“真是的……私自醒来了啊……”

梅利思安伸出手抚摸着殿堂中的立柱

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叹息着

“美苇芽马上就会降临”然而他只是这样说道,“会热闹起来的吧你们都很喜欢热闹”

无法回答

高天原微微震动着

从永寂的枷锁中挣脱,因为无论如何都想要陪伴着梅利思安而勉强自己苏醒过来的天之御中主只能以这种方式与自己仰慕的神明交流

与生俱来的智慧与律令世界的声音都被梅利思安夺走,甚至因为他才不得不被困囚在高天原中,天之御中主却并不怨恨,而是戴爱依赖着他

“不会是为了美苇芽而来的吧?”

是……

高天原颤动着

“可不要来阻碍我要做的事情艾否则即使是天之御中主我也会生气的”

是为了美苇芽来的……

那件事情请让我来代替你吧……

这样震动着的高天原发出嗡嗡的鸣响但鱼尾的神明大概听不懂吧

从高天原的震动中感觉到了反对的意愿,所以鱼尾的神明震怒了

玄奥的符号由他纤细美丽的手指划出,奥术的力量重新将天之御中主束缚起来,令他再次陷入沉睡

大地震动着

悲伤地鸣响着

挣扎着

但最终还是阒然无声了

因为并没有理解天之御中主的意思而发怒了的鱼尾的神明却忽然半跪下来,温柔地抚摸着足下的土地

“太善良的话,以后会被人欺负啊”他美丽的面庞上流淌着轻柔的笑容,但身体却痛苦地颤抖着,肌肤苍白得仿佛要死去那样

承载了太多力量,所以每次使用奥术的时候都要忍耐住痛苦

束缚天之御中主是件并不容易的事情

鱼尾的神明在宫室的地板上躺下,闭上眼睛

出人意料地,他说了这样的话:

“你温柔的心意我是明白的”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美苇芽比古降临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这些神灵的灵魂来自于伊甸在永恒的乐园之中,耶和华为了改造世界而指使伊斯塔尔剥夺了伊甸生灵的力量但是那时候的伊斯塔尔即使有着耶和华的支持也还显得稚­嫩­弱鞋所以剥夺并不完全

对于伊甸的生灵来说,力量即是与生命之水的联系这样的灵魂因为有着对世界的执念,所以渐渐地形成了独一无二的世界的中心这就是后来无数神系生成延伸的缘由但他们毕竟没有耶和华与贝尔沙明那样的先天的智慧与能力,本身并不属于创造世界的神明,以至于创造的世界会变得摇摇欲坠

必须有个引导人才行

鱼尾的神明梅利思安就是因此才前来的

他所要做的是教导这些失去了记忆的灵魂,让他们能够创造出得以维系支撑下去的世界但梅利思安却并没有安于做一位导师与长辈

他通过剥夺力量的方式来控制这些神明,最终以自己的意愿来创造这个世界

美苇芽比古降临的时候也同样遭受了这样的对待

就像造化三神降临时那样,在祂降临的地方,鱼尾的神明已经布置好了强大的奥术法阵当美苇芽比古出现的时候,这些奥术的图阵就将祂身上的力量汲痊剥除祂作为神明所掌控的职责转移到了梅利思安的身上

然而不知为何原本天衣无缝的法阵却发生了意外在高天原控制一切的鱼尾神明感应到水中阵法的动荡,然后被传递到他身上的庞大力量也开始应和着躁动起来

正如 ... [,]

(同伊甸的生灵来自于生命之水一般,这些最初的神明仍旧从水中降临那时候高天原与夜之食园虽然已经形成,但却不是人所能够居住的土地说是专为神明而诞生的神域也不为过,所以在日后的土地所在的地方,实际上仍旧是一片水原水原中上浮了细小浮游般的东西,仿佛春天的苇芽般鲜­嫩­蓬勃正是于此物中诞生了美苇亚比古于是在造化三神化作夜之食园与高天原之后的第一次,鱼尾的神明离开了高天原

在漫天的雷光与翻卷的怒涛中貌美的神明那纤细的身躯灵巧地翻腾着他在水中找寻到了美苇芽比古的踪迹

原本,正如造化三神诞生时那样,美苇芽比古也被卵所保护卵是由鱼尾的神明所创造,用来囚困最初的神明以夺取祂们力量的容器而此时卵果然已经破裂了鱼尾的神明快速地重新绘制了那些损坏的图阵,亲手将力量从美苇芽的身躯中剥离,然后将身陷在水生苇芽中的美苇芽比古搂进臂弯,带回了高天原之中

美苇芽比古与高大强壮的造化三神不同,显得纤细柔弱

因为降临时发生了意外,所以身体也格外虚弱

仿佛春季青葱的叶芽般鲜­嫩­与柔软,被再轻柔的风吹拂也会划破肌肤,轻轻触碰就会折断骨骼,美苇芽比古正是如此娇贵脆弱的存在

夺去了美苇亚比古的力量之后,鱼尾的神明并不打算让这位神明死去就像从前他也十分疼爱造化的三神一样,他同样疼爱着美苇芽比古

甚至因为美苇芽虚弱的身体而对祂更加呵护备至

唯恐这样的美苇芽比古受到一点伤害,鱼尾的神明亲手安排了祂的衣食住行消耗了很大的力气用水重新做了一枚卵,让美苇芽比古在其中休憩

然而,与造化三神不同初生时候的记忆始终存留在这样的美苇芽比古的心中祂无法忘记那双时时注视着自己的美丽的眼睛曾经露出过多么冷酷无情的目光,无法忘记那双温柔呵护自己的手曾经对自己做过什么事情

初生时发生的意外使得美苇芽还濒了记忆祂知道鱼尾的神明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甚至不知为何有了在祂降生之前造化三神时代的记忆

被造化三神所喜爱与敬仰的鱼尾神明如今被美苇芽比古畏惧着

无论多么温柔地对待祂,最初的恐怖印象都无法从祂心底抹消

这位纤细柔弱的神明每日待在鱼尾神明为祂制作的水之卵中,郁郁寡欢,忧思难解祂怨恨着,恐惧着,即使睡眠时也被可怕的噩梦缠绕

请为我复仇吧

请为我复仇吧

耳边时时响着这样的声音

然而美苇芽比古如此纤细脆弱,无论如何也无法进行复仇又因为是自然的神明,所以即使怨恨着鱼尾的神明,也无法对他进行报复灵魂太过纯洁的美苇芽比古无法理解为何在鱼尾的神明身上有罪恶诞生,也无法忍受自己心底产生的怨憎

就这样,更加一日日地虚弱了下去

鱼尾的神明疼惜

在美苇芽比古诞生之后,鱼尾的神明便有了许多事情要做他每天都因为劳碌而显得疲惫,但仍旧天天抽出时间来陪伴

然而这种陪伴对与美苇芽来说却是煎熬

“请让我离开吧”终于有一天,这纤细脆弱的神灵如此哀求道

“离开这里的话,很快就会死去的”

“那就让我死去”有着柔软的白­色­长发,­嫩­芽般翡碧的双眸的美苇芽比古这样说道:“最初的时候做了那样的事情,如今又何必这样对待我呢?”

“原来你都记得啊”

“包括天之御中主,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的记忆,全部的事情我都知道”

鱼尾神明美丽的脸上,那温柔的神情消隐了黑­色­的眼睛中蕴藏着仿佛冬日冰封的海面般凌厉寒冷的蓝­色­:“所以你在心底怨恨着我吧?”

“怨恨着天之御中主每天都在我的耳边要我向你复仇,连同祂们的这份怨恨一起怨恨着你不让我离开的话,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向你复仇”

鱼尾的神明觉得有趣地笑了起来:“不放走你的话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向我复仇吗?”

“即使拼上­性­命也会那样做的”

“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你的力量虽然已经被我夺来,但你死去的话我就无法使用,所以我会让你好好地活下去的”鱼尾的神明将手伸进美苇芽比古所在的卵中,像平常那样握住祂的头发细心梳理起来“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的话实在太寂寞了,所以我也不会让你走每天等待着你来复仇,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件不错的用来消遣的事情啊”

“美苇芽,”他捏住美苇芽比古的下巴,那光洁美丽的肌肤马上就泛青了“这样纤细柔弱的你想要如何向我复仇呢?我很期待啊……”

即使每一天都体会着身体所带来的痛苦,但是并无法习惯疼痛因为身体太过虚弱的原因,其实一点点的疼痛都会无数倍地放大

下颌上鱼尾神明给美苇芽带来的疼痛让他紧紧抿着嘴­唇­,连眼泪都无法忍耐地流淌了下来

“真是可怜啊美苇芽,看见这样的你我也会心软呢”

第一次地,柔弱的美苇芽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用力地抓住了鱼尾神明的手腕,指甲穿刺进那个人的肌肤鱼尾神明的血液流淌下来,然而美苇芽自己的手指却全部折断了

连同被鱼尾的神明细心呵护,仔细修剪的美丽的指甲也一样

如此脆弱纤细的美苇芽,攻击了对方,自己受到的伤害反而更大

疼痛得几乎要晕过去,但却还是倔强地瞪着鱼尾的神明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

“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鱼尾的神明像以往一样启动奥术来治疗美苇芽比古的伤口

仿佛春季青葱的叶芽般鲜­嫩­与柔软,被再轻柔的风吹拂也会划破肌肤,轻轻触碰就会折断骨骼——鱼尾的神明总是为如此娇贵脆弱的美苇芽比古医治伤口,所以动作熟练而轻柔

美苇芽比古颤抖着:“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么相信你的三个人,为什么要对祂们做那样的事情?”

鱼尾的神明没有因为美苇芽比古的质问产生一点动椰也并没有回答祂的问题他说道:“听见天之御中主要求你复仇的声音了吗,总是被愤怒与惧怕的情绪影响会虚弱下去,所以暂时就不要‘听’了”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皆有魔力,美苇芽比古失去了听与说的能力祂愤怒地扑打着水之卵的壁障,但水之卵是鱼尾的神明为了保护祂而创造的东西,柔软而富有弹­性­,很容易就将祂的力道消减

鱼尾的神明并没有理会

好好休息吧

只是以口型这样命令着

没有多久,美苇芽比古就在奥术的作用下陷入了沉 ... [,]

(睡

鱼尾的神明独自离开了

自从美苇芽比古降临之后鱼尾的神明就将祂接到身边来照顾但他从来没有将美苇芽带入自己的房间过与美苇芽所居舒适安全的房间相比,鱼尾神明的房间空旷粗糙没有一点装饰墙壁与地面都是土地与岩石的本相只有高大的立柱支撑着屋顶,像是手指一样将最中心鱼尾的神明经长足的地方拢在手心

鱼尾的神明抚摸着立柱

“怎么可能会向美苇芽求救呢……即使知道真相也一直爱着我,你们是这样的傻孩子”

他走动的时候,地面会涌出清澈的水来,他在水中滑行游动,然后趴伏在地面上

无论是治疗美苇芽也好,夺去美苇芽的声音与听力也好,都是需要使用奥术才能够完成的事情伴随而来的疼痛如今无人知晓,仅有他自己能够体会

“终于到来了啊……天之尝尊真是个危险的家伙啊”

116绵津见【5】

( 像是回应鱼尾的神明所说的话那样晴朗无云的高天原上忽然亮起电光

隆隆的雷声在空气中震响,带着要撕裂高天原坚实的岩石般的气势

大地震颤起来

“醒来吧,天之御中主,”

威严的男音在电光与雷声中冲撞着,力量从声音中喷涌而出,仿佛利刃般直直Сhā向地面

是偷偷降临逃过鱼尾神明的掌控的天之尝尊

将造化三神的事与美苇芽比古的事都看在眼中一直隐匿着期待着计划着——总有一天要将被鱼尾的神明所夺去的东西全部夺回

心中只有仇恨与痛惜——甚至对作为兄弟姐妹们的痛惜的心情也渐渐被仇恨掩盖

此时的天之尝尊正是这样一位神明

“醒来吧,天之御中主”

他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响,在高天原上冲击回荡着

“醒来吧天之御中主”

在这声音中,高天原的土地寸寸开裂,山岩也分崩离析

高天原是天之御中主的身躯所化,裂开高天原的土石,就仿佛撕开天之御中主的皮肤肌­肉­

“醒来吧!天之御中主!”

“天之御中主!好不容易等到那个人最虚弱的时候!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愿意看清他真正的面目,跟我一起剿灭他吗!”

“天之御中主!”

高天原发出痛苦的低吟声

天之御中主苏醒了以委屈与害怕的意志回应着那个男人威严的声音

“不……”

这样细小怯懦的回应引发天之尝尊更多的愤怒

“要对明明是敌人的家伙留恋到什么时候!一心想要为你们复仇的美苇芽也被他重创了!这种时候还不愿意站出来吗!”

高天原裂开深深的沟壑,赤红的涌岩仿佛血液从伤口流淌出来一样从开裂的大地中涌出

「爱他啊……亲手将我等带来世上的男人……爱他啊……」

身为世界最初的神明,由于被鱼尾的神明夺去智慧,造化三神的­精­神就仿佛孩童般稚­嫩­弱小

无法理解天之尝尊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伤害与呼唤自己,天之御中主害怕地蜷缩着,祂的­精­神在高天原奔逃流窜,最后实在无法忍耐,所以前往了鱼尾的神明所在的地方

最初的时候,即使再痛苦,也用力地守护着那个地方,不让那里被天之尝尊的怒火波及一点然而实在太痛了,实在太可怕了,实在太委屈了……

想要躲到鱼尾的神明身后,想要得到他的安慰

天之御中主曾经见过鱼尾的神明将处于伤痛中的美苇芽比古拥在怀中然而,作为最初的三神之一,天之御中主拥有直达高天的庞大身躯,与祂相比,鱼尾的神明如此娇小脆弱,即使展开怀抱也无法揽住祂的手指

像是孩童一样期待受到呵护与宠爱,但是又认定自己应该以坚实的身躯来守护鱼尾的神明,天之御中主就这样来到专门为鱼尾的神明筑造的宫殿,只为鱼尾神明敞开的那一间宫室之中

痛苦恐惧委屈……

有这样多的事情想要向鱼尾的神明倾诉,然而看见那个无比温柔的男人的时候所说出的却是这样的话:

「没有事……不要的,外面,我会好好守护的」

在天之御中主眼中的,是娇小却强大,十分十分温柔的男人

他有一张就算是无法分辨美丑的稚童般的天之御中主也非常喜欢的面庞

他睁开眼睛,仿佛叹息那样说道:“天之御中主”

明明感觉到的天之尝尊的气息忽然消失不见了

完全感应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又无法走出这间宫室,鱼尾的神明知道是天之御中主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也隔绝开了所有的威胁

“天之尝尊在外面吧”

「外面……没有」

“真是寂寞艾天之御中主已经学会说谎了”

「父……父亲」

鱼尾的神明沉默了一瞬间:“我不是你的父亲,天之御中主”

「但是……但……」

鱼尾的神明垂着眼睛

他知晓是天之尝尊将天之御中主唤醒的奥术不会出错,鱼尾的神明以奥术使天之御中主陷入沉眠,除非有人以与祂同源的力量呼唤祂否则祂不会苏醒祂第一次从中挣脱的时候鱼尾的神明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鱼尾的神明正是从中猜测出天之尝尊的事是个危险的家伙艾但是力量却稍逊一筹,所以一直潜藏着,等待契机

天之尝尊一定会向天之御中主叙述自己所知的事鱼尾的神明对天之尝尊做过什么,对美苇芽比古做过什么……这些事情,单纯愚钝的天之御中主自己是无法分析的,但是天之尝尊一定已经为祂分析过了吧

鱼尾的神明想起天之御中主第一次被天之尝尊唤醒时所做的事情与所说的话祂在高天原中为他建造了这座安身之所,祂还说是为了美苇芽比古的事情而来的……

没错,天之御中主会这样说就意味着天之尝尊已经把鱼尾神明的一切目的都向祂揭露了但天之御中主却对鱼尾的神明说——祂说,那件事情交给我去做吧

知晓鱼尾的神明想要做些什么信任到了盲目的地步,所以竟要代替鱼尾的神明去做那件事

真是……愚蠢的家伙啊

这样依赖着鱼尾的神明……是最好欺骗的一个,只要在最初对祂好一点,就只有一点也没关系,那之后就会始终对人保持忠诚

是因为忠诚这种感情对于天之御中主来说太过廉价吗?

——不,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对鱼尾的神明的喜欢与爱戴太过珍贵了

“这样信赖我真的好吗?为了得到力量,不惜欺骗你们,伤害你们,夺走本该属于你们的东西——天之尝尊的话全部都是真的我正是犯了盗窃这项罪孽的人”

「父亲……是最喜欢的父亲……」

“都说了,我不是父亲,而是将你们从真正的父亲那里夺来的人啊”

「父亲……」

“这样的话就让我出去吧既然对我保持忠诚就听我的命令吧”

「不……不,父亲……保护你……保护父亲……水之卵……像水之卵那样……」

鱼尾的神明发出轻笑:“我为美苇芽比古制造了水之卵,并不是为了守护祂,而是为了囚困祂,你也要囚困我吗?”

「不是……不是……保护……」

“保护自己的仇人,却和自己的兄弟战斗的你实在太愚蠢了啊”

天之尝尊在外面不断地攻击着高天原以天之御中主身躯所化的山川土地伤痕累累然而这样的疼痛 ... [,]

(都不算什么

天之御中主所在意的只有鱼尾的神明所说的话

为什么不是父亲呢……

为什么说自己是犯了盗窃罪孽的人呢……

从世界的最初,陪伴着卵中的祂们的人,不正是这个男人吗……

教导祂们使用力量,温柔地亲吻,细心的呵护,说了会永远陪伴在身边的,是这个男人啊……

喜欢他……仰慕他……

天之御中主并不为身体上的创伤感到疼痛

但是鱼尾神明的话却让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如果还有身体的话,天之御中主一定会做出委屈的姿态,倔强地抿着嘴,又小心翼翼地偷看着鱼尾神明的反应

但是祂的身躯已经化作高天原了

是祂来保护父亲的时候了

天之御中主不向鱼尾的神明表达委屈,不向他表达恼怒,仅仅向他展现自己的坚持与倔强

——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父亲

天之御中主不再发出声音了

沉默不语地承蹬天之尝尊施加到祂身躯上的疼痛忍耐着,委屈着虽然不想表现出一丁点儿的退缩,但实在太疼痛了艾实在太可怕了啊……从来没有承受过这样多的攻击,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父亲呢……

爱他啊……爱他啊……

然而直到最终鱼尾的神明也一言未发他阖着眼睛,仿佛将一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明明能够感觉到天之御中主的痛苦,但是无动于衷身体上的,­精­神上的,他都再也不肯给天之御中主一点抚慰

天之御中主的身躯所化的高天原整个裂开了

从累累的伤痕中,一种仅有神灵的眼睛才能看见的东西缓缓漂浮出来

那是天之御中主的灵魂

高天中,终于停下雷电之势的天之尝尊向那件东西伸出手

“天之御中主哟,世上第一的神明,看见了吧,你所信赖着的那个人根本不在意你为他遭受的苦难到我这里来,得到你的力量之后我会为你们复仇的”

灵魂蜷缩躲避着,无措又彷徨

好害怕……

好害怕……

父亲啊……

并不了解死亡的含义,也并非惧怕被天之尝尊吸纳最终消失所害怕的只有一件事情

身上的力量变成了天之尝尊对抗鱼尾神明的利器,要怎么办!不行啊不行啊

然而无论灵魂如何挣扎颤动,失去了身躯的保护,最终还是被天之尝尊握在了手中来自本源的吸引力让天之御中主无法抗拒灵魂的光芒渐渐被天之尝尊吞噬,最后消失不见

在最终,留恋地朝鱼尾的神明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保护鱼尾神明的宫室已经全部都崩塌毁坏那绝世的神明坐在水中,阖着的双眼终于睁开

那是纯净无瑕的蓝剔透晶莹得像是旭日下浅淡的湖泊然而又那样冷酷无情,仿佛冬日中冰封的海面

父亲……

即使伸出手也不再能触碰到

天之御中主终于带着这份无法达成的心愿消失了

雷霆再次声威赫赫地笼罩下来缺少了天之御中主的守护,这些银亮的电光带着无匹的威仪向鱼尾的神明劈去

雷霆在鱼尾神明所在的地方轰然炸响,使得土地都硬结成琉璃般坚硬而光滑的地面

但电光并没有平息它们疯狂闪烁着,最后形成了光与电的囚笼

天之尝尊知晓鱼尾的神明并没有死去这样的力量还不足以杀死他但是祂也确信鱼尾的神明无法逃脱囚笼

这个时机是好不容易等到的为了这一天,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在美苇芽比古降生的时候冒着危险破坏了那个仪式那时候天之尝尊的力量还十分弱鞋最后不得已只好重创了新生的美苇芽比古因为知晓对于鱼尾的神明来说美苇芽比古是必需的,所以忍耐着痛苦下了这个决定果然,鱼尾的神明忙着救护美苇芽,天之尝尊才侥幸逃脱其后,因为美苇芽降生时仪式被破坏的缘故,祂的智慧并没有完全被夺去,所以天之尝尊日日在祂耳边倾诉关于造化三神的事伪装成造化三神,将仇恨散播到美苇芽比古的心中即使看见美苇芽日日忧愁难解,逐渐消瘦虚弱也没有停止

天之尝尊告诉自己,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果然,通过观察美苇芽,发现了鱼尾神明的弱点鱼尾的神明无法毫无遏制地使用力量使用力量之后总是会变得虚弱为美苇芽治疗之后总是他最弱小的时候然而天之尝尊并不莽撞,祂还是小心谨慎地等待着,终于等到了这个契机

美苇芽比古爆发了祂虽然无法令鱼尾的神明受到多么了不得的伤害,但是为了使用祂的力量而不得不让祂活下去的鱼尾神明不仅消耗了许多奥术治疗祂,还强行让祂陷入沉睡,并制造出水之卵来囚困

没有比这更加好的时机了

鱼尾的神明前所未有地虚弱

于是天之尝尊开始了策划许久的事唤醒天之御中主,吞噬祂,然后再用这份合一的力量杀死那个窃贼

然而即使这样也无法杀死鱼尾神明的事是天之尝尊也没有想到的

到此为止只有一个办法了

祂转头看向倾塌的宫室中,终于暴露出来的那个晶莹透明的水之卵在卵中,有着鲜­嫩­绿­色­头发的神明安静沉睡着即使在睡梦中也蹙起眉峰

那是只适合露出无忧无虑神情的面颊啊

天之尝尊伸展开手臂

但是还需要更多的力量!

祂的双手间酝酿着雷霆之力仿佛能够斩开天地的巨剑那样向着水之卵挥去

鱼尾的神明虽然创造了水之卵来囚困美苇芽比古,但与此同时这也是以奥术创造的非常坚实的守护之物雷霆的力量也只能渐渐消耗它一道又一道的电光之刃劈上看起来无比脆弱的卵

渐渐地,卵动荡起来

马上就要碎裂了吧

卵一旦碎裂,在其中那即使被轻柔微风吹拂也会受伤的无比脆弱的美苇芽一定会死去

但只要吞下祂的灵魂就能够得到祂的力量,美苇芽的躯体对于天之尝尊来说是没有用处的

这是没有办法的牺牲

挥舞的手臂间,前所未有的力量被汇聚起来

空气也被电光灼烧得滋滋作响

是最后一击了

天之尝尊注视着卵中不安挣动起来的美苇芽比古挥下了手臂

仿佛呼应着祂的决心一样,银­色­的电光泛起深紫亮红的­色­彩,仿佛燃烧血­色­般沉重

就在这个刹那!

在距离水之卵并不远的 ... [,]

(地方,那个被电光笼罩形成电之卵的方位忽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与天之尝尊制造出的电光与隆隆声响不同,电之卵中的变化是悄无声息的流窜的雷电像是被冬日的阳光照耀到的白雪一样静静地消融那其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鱼尾在光中游动着

光又遮挡住他的身型

唯一能够让人注意到的是一双让人只能联想到美丽的手

白皙的肌肤,在暴动的力量的映衬下格外纤细的骨骼——那是一双仿佛幻影般的手

这只手从白雪般消融的雷电之力中悄悄出现,然后仿佛摘下一朵花一样,手指轻轻扣赚捏住了天之尝尊挥下的血­色­雷霆之剑

“你在哭泣艾天之尝尊”

117绵津见【6】

( 滚滚的­阴­云将天空遮蔽然而闪烁的雷霆又驱逐了黑暗

在这奇异的光与暗的交错中,天之尝尊瞪视着从电光雷霆的卵中脱身的鱼尾神明

那个人仿佛是在春花绽放的庭院中徜徉般轻松畅意伸出的手更像是撷取枝头绽开的花朵一样轻轻挡下雷霆之剑

“你在哭泣天之尝尊”

鱼尾的神明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轻松随意地扔开手中的剑,然后伸出手抚摸上天之尝尊的面庞

当面部的肌肤与­干­燥温暖的指尖接触的时候天之尝尊才察觉到了湿意

“为什么哭呢天之尝尊”

对于天之尝尊来说这并不是温柔的问询,而是恶意的嘲讽

为什么哭呢,

因为吞噬了天之御中主的灵魂

因为要杀死美苇芽比古

因为不得不做出牺牲的选择

“真可怜啊……”

那双在幽夜中会散发微光就算在白昼也柔亮美丽的手——这样熟悉——捧着天之尝尊的面庞

那张无论是谁看见都要发出叹息声的脸——这样熟悉——用温柔与疼惜的神情看着天之尝尊

然而那双澄澈无瑕的蓝­色­眼睛里却空无一物一切都无法进入他的眼睛吧无论是被他伤害又细心呵护的神灵们也好仔细创造不容许有一点差错的这个世界也好,对于那个人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吧

这样的人问出了为什么哭泣的话被这样的人说真是可怜啊……怎么能够容忍呢,

实在太过气愤了,就连牙齿也咯咯地响着

天之尝尊用力地偏开头,恼火地瞪视着鱼尾的神明

然而眼泪却更加汹涌

这一瞬间天之尝尊怔愣了

为什么哭呢……

因为天之御中主

因为天之御中主最后的情绪,就算消失也期待着得到鱼尾的神明一丝垂怜的情绪,因为不舍,依恋与害怕别离——是为了这样的情绪才哭泣的啊

吞下天之御中主灵魂的时候,就连祂的情感也一起接纳了

所以现在是为了鱼尾的神明在哭泣啊

怎么能够玷污天之御中主的眼泪!

即使知道雷霆的力量无法伤害到鱼尾的神明,但天之尝尊还是在手中汇聚着雷光是威力更盛的雷电,这一次连同轰隆的声响也听不见了,耳朵里只有嗡嗡的声音,那之后就是出奇宁静

这一次的雷电之光将天之尝尊身边的所有一切都笼罩进去,包括天之尝尊自己也被吞噬了

这位使用雷电的神灵的身上也被巨大的威能炙烤得发痛

鱼尾神明脸上那些对于天之尝尊来说十分虚假的温柔的神情终于消退了他抿着嘴­唇­浅蓝­色­的眼睛就更加显得冷酷无情

也许是这一次孤注一掷的攻击对他起了作用吧然而天之尝尊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么也只好这样了!

就算死去,美苇芽比古也会感到高兴的吧!

在笼罩着一切的雷电之光中,掩藏着天之尝尊真正的目的

不融合美苇芽的力量的话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击败那个人的

天之尝尊将手上凝聚的雷霆凝聚的火焰投向了水之卵

“会为你报仇的!”

哭泣着

呐喊着

脸上的神情既悲痛又无比狰狞

在作出这样的决定之后天之尝尊已经陷入疯狂了

一道又一道的火焰炙烤着水之卵

发出滋滋的声响

无比宁静无比柔和的水沸腾了起来,甚至变成血液那样腥戾的红­色­

“会为你报仇的!”

那个瞬间,也许是感觉到疼痛,又或者听到了天之尝尊悲壮哀泣的声音,美苇芽比古苏醒了

在赤红翻滚的水之卵中,祂的周身还围拢有薄薄一层的保护,但肌肤已经能够感觉到那种灼热感了

被雷火触碰到的话马上就会变成灰烬吧

美苇芽比古感觉到害怕

祂是这般柔弱可怜啊一点点疼痛也会让祂颤抖,一点点声响都能使祂受到惊吓,然而虽然害怕,虽然想要逃开,但祂仍旧还是睁开眼睛看向了外面

包裹在雷霆火焰中的那个人是天之尝尊吧

这样威仪赫赫,又这样悲痛疯狂

这是一生仅有一次的见面

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是兄长啊

再看得更加仔细一些吧

美苇芽比古伸出手

并不需要言语的交流,祂明白天之尝尊行为的目的

其实早就知晓了,每天在耳边倾诉仇恨的人并不是天之御中主

这些上古的神明们,彼此之间是不会认错的

就像祂能够感觉到属于天之御中主的灵魂已经在天之尝尊的躯体中了对于美苇芽比古来说那个灵魂的气息祂非踌悉每个日夜,正是在那独属于高天原的宽厚又温柔的气息中入睡的一直以来化作高天原的天之御中主也守护着祂,祂是明白的

那么,就下定决心吧

如果这是天之御中主与天之尝尊的愿望的话

就算要被天之尝尊吞噬,就算要失去­性­命,就算要忍耐超越降生以来所体会过的疼痛的数倍的疼痛也没有关系

因为那是兄长们的愿望啊

祂以柔软纤细仿佛春季苇芽般的手触上震动不已的水之卵

那最后的,包裹着祂的守护之水一点点碎散消失了

如果真的下定决心的话要从里面破坏水之卵是非常容易的

所付出的代价其实并不高昂甚至连美苇芽自己也不会受伤

——从里面破坏掉水之卵的话,会受伤的那个人是鱼尾的神明

那个人,实在太狡诈了

造化三神创造了神明的领域,分开天地,制造出运行的日月,区分开光暗祂们为未来做出了准备而未来,包括土地与生灵所有的生命与未来都是要由美苇芽开始的正因为是有着这样职能的神明,所以祂的心比任何人都要脆弱敏感,善良纤细就算知道了鱼尾神明所做的那些事,就算自己也记得在初生时被鱼尾的神明伤害的事,但憎恨这种情绪却无法压抑美苇芽心中的悲哀

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互相扶持与帮助,那样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为什么要伤害彼此呢?

如此善意,对于美苇芽来说杀戮是件不可忍耐无法允许的事心底虽然知道什么方法 ... [,]

(能够创伤鱼尾的神明,但到了痛苦愤怒得无法忍耐的也只是伸出脆弱纤细的手在鱼尾神明的手腕上抓了一下罢了

比谁都更加善良,无法理解别人要伤害他人的那种心情——美苇芽比古正是这样的一位神明

鱼尾的神明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将水之卵这么大的漏洞留给美苇芽比古的吧是因为内心无比笃定这样的神灵宁愿失去自由也不愿意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狡诈啊

可恶啊

在最终下定决心破坏水之卵的这最后的瞬间,美苇芽把视线移到了鱼尾神明的身上

这个人,既伤害过祂,也给过祂无比细致温柔的呵护

恨着他,也喜爱着他

为什么不能好好地一起生活下去呢?

惧怕着,但是又不可避免地像是天之御中主那样依恋着他

最后还是伤害他了啊

在天之尝尊的躯体中,天之御中主的灵魂想必也因此痛苦地颤抖了吧

最后还是变成这样了啊……

最后……

在最后……

想要……在那个人怀中……

雷光已经近在眼前

被这样炽热暴烈的力量笼罩,纤细柔弱的美苇芽比古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疼痛皮肤一点点化作灰烬,连骨骼也燃烧起来——世界上最难以忍受的疼痛也不过是如此了吧

然而这些疼痛并比不上心底的疼痛

觉得委屈,想要哭泣

然而在这样灼热的温度中眼泪也无法流淌

想要……

想要……

再一次……

再一次在那个人怀中……

像从前那样……

想要再一次体会那种温柔……

憎恨着他,却又无法伤害他

——爱你啊

——从我降生开始就陪伴着我的……

——父亲

就在这一瞬间,无论是灼烧的感觉也好,痛苦的感觉也好,忽然全部都消失了

什么都感觉不到是死去了吧

这样的……就是死去的感觉吗?

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渐渐地,能够感觉到自己正被十分温柔的力量环抱着

很安全

终于结束了吧

终于结束了啊……

在辉煌的光中,美苇芽睁开了眼睛

眼睛因为耀目的光而感到疼痛但是落入眼底的景象又温柔得能够治愈一切疼痛

是那个人

那个人轻柔地环抱着

微笑着

小心翼翼地为祂遮挡去一切电光雷火

纯洁美丽的奥术之光从那个人的手中绽放奥术的符文组合成复杂的图样,交织成光之盾,将一切会伤害到美苇芽的力量全部都阻挡在外

但他自己的身体却暴露在那些狂暴的力量之中

一直以来都是知道的,鱼尾的神明不能过度使用奥术

力量过度运用会令他虚弱疼痛

此时此刻,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与流淌的汗水正是因为被自己的力量侵蚀反噬吧

但那个笑容还是那样温柔啊

何必……何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如果并非真心疼爱,何必到了如今还要以温柔来伪装呢?

如果是真心疼爱,又何必要对天之御中主与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

是……为什么啊……

不知不觉地,眼泪流淌了下来

那些因为炽热的雷火而被轻易蒸­干­的泪水这一次好好地顺着美苇芽白皙的面庞流淌下来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泣

美苇芽伸出了手

祂不想在鱼尾的神明面前哭泣

但是眼泪却止不住

最终,那只手握住了鱼尾的神明的手

那只手曾经无比美丽,这个时刻却因为力量的汇聚而伤痕累累

当美苇芽将自己纤细的手指搭在鱼尾的神明手上,就好像黑­色­的土地上落下了白雪

曾经是一双那样美丽的手啊……

曾经用这只手那样温柔地为美苇芽梳理过头发……

痛苦吗?

即使忍耐这样的痛苦也不让我受到伤害

然而我受到的最多的伤害正是你给予的啊

为什么……

美苇芽咬着嘴­唇­,祂不愿意开口询问

无法询问

因为祂是知晓的,从鱼尾的神明口中说出的必定是个会令祂痛苦的答案

那就不要听了吧

这个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却被鱼尾的神明洞悉了

“我说过的美苇芽,”那个无比温柔的声音就这样传了过来,“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你死去了的话,我就无法使用你的力量了没有你的力量就算是我一时间也无法打败天之尝尊,会非常困扰呢美苇芽艾虽然下定决心要帮助天之尝尊,做出使别人受到伤害这样痛苦的决定,结果最后却没有成功,真可怜啊”

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出这样可怕的话

美苇芽比古挣动起来这样的挣扎对于鱼尾的神明来说是不值一提的以“生长与创造”为天赋的美苇芽是没有破坏的力量的

甚至因为祂疯狂地发泄着自己的力量,鱼尾的神明身上的伤口开始渐渐愈合起来但不发泄力量的话心中的愤怒与苦闷如何排遣呢

——不是这样的

在美苇芽比古的内心却有一个声音这样说着

并不是想要发泄愤怒与苦闷,而是无法看见那个人受伤

明明不想这么做的

明明下定决心要帮助天之尝尊的

但是……但是……

却不由自主想要治愈这个人

这个人伤害了造化三神,伤害了美苇芽,也想要伤害天之尝尊然而在美苇芽的心底,即使再畏惧憎恨他也好,都无法想象有一天要失去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仇恨着又爱怜着,这样矛盾的情绪让美苇亚颤抖起来无法停止治愈鱼尾神明的力量明明即使是自己受伤也无法使用这种治愈的力量;明明每次即使是微小的疼痛也不得不依赖鱼尾的神明来安抚

为什么就可以这样顺利地对鱼尾的神明使用这份力量呢?

是因为在自己的心中那个人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吗?

是那么可怕与残酷的人艾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感情?

治愈了那个人,等一下会受伤的就是尝尊了吧

自己是在帮 ... [,]

(助那个人杀死尝尊啊

不……不要……

不要啊……

求求你……不要再继续伤害我们了……

一起好好生活下去不行吗……

“真是个好孩子,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加善良软弱的人了吧美苇芽,就这样看着我杀死天之尝尊吧”

不要……不要……

“吞食掉我的忠犬天之御中主的灵魂,这样的天之尝尊我非翅恶呢本来想要留下祂的­性­命,不过看来这样不安定的因素还是杀掉比较好吧”

鱼尾的神明握住美苇芽比古的手

伤口已经愈合的手又变得白皙美丽雷光电火还是炙烤着鱼尾神明的身体,那些伤口一出现就被美苇芽释放的力量治愈就这样不停地受伤又不停地愈合鱼尾神明却并不在乎这种疼痛,那张美丽的脸上带着无比温柔又无比冷酷的笑容与美苇芽交握的那只手上出现了一枚以奥术同美苇芽的力量相容而形成的箭矢,另外一只手上现出了一张用奥术创造的强弓

鱼尾的神明引导着美苇芽比古的手一起将箭矢搭在了弓上

“那么,就一起来杀死祂吧”

“不要!不要!不要!躲开艾躲开啊尝尊,躲开啊”

哭泣着,挣扎着,尖叫着

但雷火之外的天之尝尊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祂并不知晓美苇芽比古并没有死在雷火里当感应到水之卵破碎的时候天之尝尊就闭上了眼睛祂不想看见善良柔弱的美苇芽比古被自己杀死的情景,所以封闭感官等待一切过去

这样的天之尝尊毫无防备,就那样把自己暴露在鱼尾神明的武器之下

鱼尾的神明握着哭泣尖叫的美苇芽比古的手拉开了弓然后轻柔地亲吻着被他禁锢在怀中的美苇芽比古的鬓发

“嘘,美苇芽这样大声喊叫的话喉咙会疼痛吧我艾对自己的所有物是非常在乎的你的一切都属于我,所以我不允许你受到伤害”

美苇芽的声音被夺去了

无论怎么努力都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让天之尝尊注意到这里

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抗衡鱼尾神明的力量

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握住那支­射­出的箭……

那支箭破开电火雷光,j□j了天之尝尊的胸腔

一瞬间,无论是雷霆也好电火也好全部都熄灭了

无比寂静

就像是神明们最初降临的那个时候一样吧

就像是天之御中主高御产巢日神产巢日在卵中等待的那些最初的日子一样吧

无比寂静

美苇芽比古大睁了眼睛

一切尘埃落定

在祂那双仿佛春季新碧的眼睛中所倒映的是天之尝尊的笑颜

微笑着

仿佛解脱了那般

天之尝尊张了张口

祂没有发出声音,但祂想要说的话美苇芽全部都听见了

——请陪伴那个人吧

——请陪伴那个人吧美苇芽

——爱他啊

——即使为了他死去也心甘情愿

——相信着他

——爱着他啊……

118绵津见【7】

( 啊————————

美苇芽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祂挣动着想要去往天之尝尊的身边但是鱼尾的神明紧紧地抓着祂的双腕,将祂禁锢在怀中

“没错,那是天之御中主作为这个世界诞生的神明你们彼此都能够互相感应到吧天之御中主神产巢日与高御产巢日是为同源的造化三神,祂们降生的时候分散在广海的各端然后慢慢互相聚拢,并不是由我聚集的同源的神明互相吸引,一出生就能够清楚地知道对方在哪里你一定觉得疑惑吧因为你清楚地知道在自己降临之后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另外一个神明,造化三神已经沉睡那么理所当然地你就以为祂是自己的双生神明是自己的半身但是却怎么都找不到祂也感应不到的训谰筒痪醯靡苫舐穑”

他——是——

“天之尝尊跟你一同降生,却属于天空系的神明祂继承了天之御中主的名字与力量,但这样的神明怎么可能存在呢?当祂降临的时候差点连我也被骗过了到底是谁到底从哪里来这个问题让我思索了很久容忍祂接近你,容忍祂向你灌输仇恨,是因为我也在暗中观察得牢芽,心底纯净无垢的你在得知天之尝尊向你描述的事情之后就日日沉浸在痛苦中,所以才忽略了其后的真相吧夜之食园由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两位神明所化,而高天原仅由天之御中主所化,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光域的神明有两位,而天域的神明仅有一位,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这样的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呢直到我从夜之食园取走了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的灵魂,又准备取走天之尝尊的灵魂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高御产巢日与神产巢日是一体的,而天之尝尊的灵魂则缺失了一半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最初我使用奥术夺去初生神明的力量的时候出了一些差错,祂们的灵魂被我分割开了光域的神明变成了神产巢日与高御产巢日,而天域的神明也应该有两位,那就是天之尝尊与天之御中主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天之尝尊逃脱了,直到现在才现身,但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呢美苇芽艾我艾为了得到天域神明完整的灵魂所以在天之尝尊唤醒天之御中主的时候并没有Сhā手阻止只有天之尝尊吞下天之御中主,祂们的灵魂才能够合为一体而那个时候,仰慕着我的天之御中主会拉着天之尝尊为我去死呢就像刚才那样,你看见了吧,把箭­射­出去的时候祂们根本没有躲闪呢”

没有躲闪

美苇芽比古全部都看见了

甚至也看见在濒死的一瞬间控制了天之尝尊的天之御中主说了那样的话:

——就算为他死去也心甘情愿

——爱着他

——请代替我陪伴他

啊————

啊——————

尝尊!

御中主!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痛苦地无法呼吸,美苇芽比古颤抖着,然而却无法发出声音来

浑身的力气都在知晓真相的刹那失去了

没有办法继续站立,却被一个温柔的力量支撑着

推开他!

推开他啊

然而这个温柔的力量却不容抗拒

“怎么了美苇芽,想要违抗我吗?你是做不到的吧”

做不到啊

做不到啊……

即使是如此深刻的仇恨也无法给予美苇芽比古勇气

祂啜泣着跪了下来,然后被鱼尾神明的搂入怀中明明是这样亲密的姿态,却显得如此绝望与痛苦

想要挣扎,但却像是被这份没有尽头的绝望与痛苦压垮了那样,美苇芽比古放弃了抵抗祂温驯地抓住鱼尾神明的衣襟做出臣服的姿态春季叶芽一样美丽的­嫩­绿­色­双目紧闭,因为恐惧而轻颤

泪水止不住地滑下

“为什么这么害怕我呢美苇芽,只有你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的”

鱼尾的神明将祂横抱起来美苇芽比古埋首在鱼尾神明的颈项边,很快地,鱼尾神明颈边的衣衫就被美苇芽的泪水濡湿了

“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的想要得到你的力量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你所不知道的理由”

鱼尾的神明行走了起来

当他行走的时候,会从土地中涌出清澈的水

鱼尾神明就以那华贵的鱼尾在水中摆动前行

那是非常美丽的姿态

是每一次看见,美苇芽比古都会被深深吸引的姿态

摆动的鱼尾上的蓝­色­鳞片会晕出一圈圈水波般的辉光在这种朦胧的光中,鱼尾神明显得格外柔和无害

即使害怕他,仇恨他,但注视着这样的他的时候美苇芽便会知道自己的心中除了憎恨与害怕之外最为迫切的情感

想要亲近他

无论他做了什么,想要亲近他

“即使憎恨我,害怕我,身体也会先于意志做出选择,想要亲近我,无论我做出什么都想要亲近我,是这样没错吧美苇芽我是知道的,你一直对我怀抱着的是这样的感情因为拥有的是生长与创造的能力,所以才会这样善良软弱优柔寡断——这些只是我为你准备的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

鱼尾的神明在天之尝尊的躯体边退下来

名为天之尝尊,却是天域神明分裂成两半之后形成的神明之一,是天之御中主的半身,又与天之御中主融合,在最后意志也被天之御中主取代了,所以才会那样轻易地被鱼尾神明杀死事到如今,不知道应该称呼祂为谁才好

但对于美苇芽比古来说,是天之御中主也好,是天之尝尊也好,都是试图守护过自己的兄长

这样的兄长却被鱼尾神明温柔的谎言杀害了

那是只有在想要利用的时候才会展现的温柔

这个人的温柔是多么地残酷啊

用谎言堆砌

那是种宁愿永远都没有享受过的东西

是能够让人上瘾的剧毒

一直,一直欺骗着天之御中主,让祂即使为了这个人死去也心甘情愿

这种心情,这种为了本来应该憎恨的而产生的宁愿死去的心情美苇芽也能够体会

这样的自己多么可悲

为什么无法反抗这个人

为什么即使目睹他杀害了自己的兄长仍旧还是爱着他?

终于合一的天域的神明的躯体就在眼前

美苇芽比古没有胆量睁开眼睛杀死这个人的事也有自己的一份

这样的时候,阖着的眼睑感受到了一片­阴­影然后眼睛的部分被一只柔软的手遮挡住了

“善良的你还是不要看了吧”

... [,]

( 那个人这样轻笑着说着

“因为我要开始取走祂的灵魂了对于神明来说,只要灵魂还存在的话就不算真正死去,这样子实在是有点可怜啊夺走灵魂这种事多少还是会让人觉得痛苦的会觉得痛苦,但是又无法反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完全破碎的那种绝望感……唔,就算是我也觉得有点不忍心呢”

以温柔的姿态守护着自己,却又要说出这样残酷的话来

无法理解那个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美苇芽比古的眼睫轻轻颤抖着,在鱼尾神明的手心划动

眼泪还在流淌

停不下来啊

就好像自己的灵魂也要被撕裂了

如果能够被撕裂就好了,一个无所畏惧地恨着那个人,一个就可以无所顾忌地爱恋他,如果能够这样就好了

鱼尾的神明能够知晓美苇芽比古心中所想的事情

他又一次亲吻美苇芽的鬓发

“分裂灵魂的疼痛我是不会让美苇芽你体会到的一直以来美苇芽都是个娇弱的孩子啊你只要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就好无论是憎恶我还是爱恋我,我都会把你当做珍宝那样疼爱毕竟……”

奥术的辉光亮了起来

即使眼睛被鱼尾神明遮挡赚但美苇芽比古还是感觉到了这种亮光

这个世界上最为熟悉奥术力量的人除了鱼尾神明之外就只有美苇芽了吧

因为一直都在鱼尾的神明身边,经常接受奥术的治愈

那种力量就像鱼尾神明本人一样,既温柔又可怕

在这种辉光中,天之御中主与天之尝尊合一的灵魂被从死去的躯体中拖曳了出来

仿佛能够听见灵魂痛苦哀嚎的声音

美苇芽比古瑟缩着,更加朝鱼尾的神明倚靠过去

像是走投无路,祈求猎人垂怜的猎物那样

美苇芽埋首在鱼尾神明的怀中,静静地流淌着眼泪

因为并没有双腿的缘故,鱼尾神明总是维持着坐姿他顺应美苇芽的动作将祂接纳怀中,让祂半躺在自己的臂弯里

“别害怕美苇芽毕竟,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称呼我为父亲的话,你是唯一的一个……”

美苇芽睁开的眼睛中,倒影的是神明的灵魂之光

缠绕雷霆的力量,仿佛坠落的双星那样不安摇曳着

那是天之御中主与天之尝尊的灵魂

这对灵魂被鱼尾的神明手拢在手中奥术的力量将之禁锢着,无论怎么冲突挣扎都无法摆脱那道看起来脆弱不堪的纤细囚笼

与美苇芽不同,鱼尾神明并没有将目光投注在双神的灵魂上

他在与美苇芽呼吸相闻的距离上笑着双目却消隐了所有情感,像是冰封海面般疏离冷漠

“美苇芽”

他伸出手

以手指抚摸着美苇芽柔­嫩­的面庞

冰冷的温度让美苇芽的肌肤感受到一种极致寒冷之后的灼烧错觉

“美苇芽”他说道,“再也不会有人比我更加爱怜你”

119绵津见【8】

( 那一瞬间所体会到的是超越一切的极致恐怖

美苇芽的牙齿都在格格作响

被那双冰冷的手抚摸过的时候就仿佛被死亡触碰了一般

即使死亡也不会令美苇芽感受到如此巨大不可抗拒的绝望

——再也不会有人比我更加爱怜你

美苇芽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令恐惧前所未有地升腾起来

祂先前像是乞怜的野兽般蜷缩在猎人的怀中而在这一瞬间将要逝去的时候,祂浑身的血液都叫嚣震颤

离开那个人——

离开那个人,

并不仅仅因为鱼尾神明以那样的语调说了那样的话

而是因为鱼尾神明握着双神灵魂的手向美苇芽比古伸了过来

在美苇芽比古的眼中,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鱼尾神明手中的灵魂要向祂扑来一样

如果天之尝尊与天之御中主要向美苇芽复仇的话美苇芽是不会躲避的

但那并不是复仇的感觉

美苇芽爆发出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力量祂竟然挣脱了鱼尾神明的怀抱那只在祂面庞上汪的冰冷的手被祂甩到一边鱼尾神明的指甲因为祂忽然疯狂的挣动而意外地划破了祂的皮肤

血液流淌着

是无­色­的血液

就像最初始的海水中那些无­色­的水,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又会焕发出幽静的蓝­色­辉光

无比娇弱——即使最轻柔的微风也能够划破的肌肤上所出现的这道深深的血痕带给美苇芽疼痛

疼痛令祂清醒

在刚刚的一瞬间,在听见鱼尾神明所说的话被鱼尾神明抚摸的那一瞬间所体会到的恐惧与绝望就那么被突然间打破了

力气再一次消失

美苇芽颤抖着望向被自己推开的鱼尾神明鱼尾神明仍旧在微笑浅蓝的眼睛仍旧那样没有一丝情绪

他并没有因为美苇芽的行为生气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加爱怜美苇芽他不会对美苇芽生气

他不会对自己所宠爱的幼小的孩子生气,他不会对这个世界上只属于自己的东西生气——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鱼尾的神明抬起美苇芽比古的面庞,用手指触摸着美苇芽比古的伤口

“美苇芽,这么莽撞地让自己受伤可不好啊”

被鱼尾神明夺去的声音还没有被归还美苇芽比古不能说话祂张开口

你想­干­什么

仿佛心意相通般,鱼尾的神明知晓了祂所要表达的意思

那张美貌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最疼爱的美苇芽艾因为降生的时候出了差错,所以身体虚弱得不行奥术的力量虽然可以给你细微的抚慰,但毕竟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治愈你思考了很久,最后想用别的神明的力量的话就能够让你得到健康了吧我想要做的事情只是用这些收集来的神明的灵魂做成你的良药罢了”

你在说谎!

“美苇芽,你是我独有的孩子,天之尝尊也好,天之御中主也好,高御产巢日或者神产巢日也罢,这些神明都不是你的同类即使吃掉祂们也没什么好愧疚的美苇芽,从前你一点力量也无法施展,但刚才却为我治疗了,这种事,施展自己力量的时候并没有思考过吗?我说过的,我去过夜之食园,神产巢日与高御产巢日的灵魂已经被我拿来了”

你……你把祂们……

“已经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了吧美苇芽事到如今就不要再抗拒了神产巢日与高御产巢日的时候由于我的身体还被这个世界排斥着,所以祂们的灵魂我也吃下了一半,没有能够完全治愈你这一次好不容易得到了天之尝尊与天之御中主的灵魂,健康这种东西你马上就能得到了”

你也……

“吃了啊毕竟不是我的世界,所以每次使用奥术都要付出代价所以就吃下了这个世界神明的灵魂不过为了不让天之尝尊起疑心,就一直还装作使用奥术会让我虚弱的样子事到如今就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美苇芽,我出手的时候你也帮忙了,自己捕到的猎物会感觉更加美味才对吧?来,美苇芽,亲手夺来的灵魂就赶紧吃下吧”

怎么可能吃下!

怎么可能感觉美味!

那是我的兄长们的灵魂啊

是曾经那样爱戴你,将你当成父亲的你的孩子啊

死去的时候还请求我陪伴在你的身边,请求我代替祂爱你啊

“所以……又怎么样呢美苇芽?这个世界还没有形成,所以把别人当成食物这种事你还不能习惯,但你毕竟是生命与创造的神明,这个世界的生灵要从你的力量中来从你力量中所诞生的那些生命在你眼里应当视彼此为兄弟姐妹才对吧但食草的动物始终要吃下植物的叶片与果实,食­肉­的动物也始终要吞下比它们更加弱小的生灵才行不吃下去就不能生存,所以在你眼里本应该是兄弟姐妹关系的生灵们会彼此吞食,在你看来那是不可饶恕的事情吧但是美苇芽,那是自然的规律,就像我到了这个世界,作为强者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吞食掉弱者一样,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啊就从这里开始习惯吧”

不是那样的……

作为世界最初的生灵之一,掌控着世界的力量并且会创造出未来,这样的美苇芽比古在听到鱼尾神明所描述的那个未来的时候就知晓鱼尾神明所说的话是真实的

神明们并不需要进食对于美苇芽来说这种把别人当成食物的理所当然的伤害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情鱼尾神明将天之御中主祂们当成食物的事情要比他杀死天之御中主这件事要更加可怕

为了活下去就伤害别人

为了活下去就把兄弟姐妹当成食物

这种事,美苇芽比古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无比期待认真地想要创造的未来是那样一个可怕的东西吗?

互相伤害,互相吞食——是那样畸形的东西吗?

“慢慢习惯就好了”鱼尾神明抚摸着美苇芽比古的发丝,“我也是这样慢慢习惯的呢我从前的那个世界,作为我父亲存在的那个神明把兄弟姐妹的灵魂全部收割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把父亲的灵魂销毁,结果还是没有能够逃脱那种诅咒,最后没有办法才逃到了这里发现这个刚刚诞生的世界的时候才终于知道自己得救了是个什么都没有,一切都还未开时的世界——能够到这里来真是太好了啊怀抱着期待,一点点按照自己消的样子来改造这里,觉得终于可以好好生活下去了”

既然你也觉得痛苦,为什么不能改变……

“不可能改变的美苇芽所有世 ... [,]

(界都是按照这样的途径在发展啊没有牺牲的话就没有办法延续下去所谓的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依靠痛苦来创造消的东西啊”

所以天之御中主为你死去的事……

“是理所当然的呢就像交易那样,我陪伴祂,并且让祂不必体会最后那种兄弟相残的痛苦;祂为我死去,心里还觉得幸福,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是多么疯狂的想法!

然而这个世界,美苇芽无比期待的世界最终会变成那个样子的

总有一方要牺牲,才能够让另外一方生存下去

然而虽然知道鱼尾神明所说的话都是真的,还是无法认同他

没有办法反驳,也没有办法想到另外一条路,但美苇芽仍旧不能像鱼尾的神明那样理所当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不会那样的……

“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美苇芽你不喜欢的东西在这之后我都不会让你看见的我的父亲伤害自己的孩子,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因为像是父亲那样的话,最终会觉得太寂寞的吧所以就好好地陪在我的身边吧无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会有多少人陪伴在我身边,我最疼爱的孩子始终是你来,美苇芽,把这两枚灵魂吃掉你就可以得到健康,就可以轻松地陪伴在我身边了”

美苇芽比古紧紧抿着嘴­唇­

说出这些话来的并不是那个无比温柔却始终露出冷淡眼神的神明,不是那个掌控着一切强大又可怕的神明,只是个疯子而已

被痛苦的过去所束缚,像是中了诅咒一样,要将这种瘟疫传播开

他所传播的是没有办法治愈的瘟疫

“美苇芽,快把灵魂吃掉,然后一起来创造未来吧”

没有办法治愈……

那种悲哀的未来……

“不……要……那种……”

悲哀的未来

“我不要……”

“如果……”

未来只有那样一种样子的话,还不如……

“从一开始就……”

不要创造

“美苇芽?艾能够说话了啊”鱼尾神明那美丽的面庞上浮现了令美苇芽觉得害怕的微笑听他说着不会伤害自己的话,却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恐怖可怕“仅仅只是靠近这些灵魂而已,力量就变得更加强大了呢其实你也很想吃的吧”

无比柔弱又无比善良的美苇芽一直被鱼尾神明保护着,不让祂思考,不让祂接触任何事情,这种畸形的抚育方式最终造就了祂懦弱卑微的­性­格

只会哭泣,只会逃避

被鱼尾的神明逼迫着去接受那种祂无论如何也不想接受的事情

弱小得无法抗争

怯懦地没有办法思考

这样的美苇芽终于崩浪

“那样的世界……那样的世界……”

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好了!

闪烁着雷光互相缠绕着的双神的灵魂被美苇芽比古夺到了手中作为未来与创造的神明,美苇芽比古并没有破坏的力量

——既然这样的话,就借用别人的力量好了

反正最终都是要以牺牲来成就别人,倒不如让这一次的牺牲成为最后一次吧

天之尝尊和天之御中主也会高兴的吧

美苇芽比古的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神情

一边哭泣一边将双神的灵魂吞下了

属于美苇芽的力量,天之尝尊的力量,天之御中主的力量全部融合在了一起

“美苇芽!”这样疯狂的美苇芽令鱼尾神明也焦躁起来“你要­干­什么?!”

感觉到了不对,但是已经没有办法躲避身体被美苇芽比古牢牢地环抱住

那双纤细的手的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大约是断裂了但即使这样美苇芽也没有放开鱼尾神明

“父亲……”

“那样的世界我是永远不会承认的”

成为了这个样子,只有我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办法的

“所以我会陪伴着父亲”

陪伴着父亲从这个世界消失,以后总有谁能够解除那种诅咒

那个世界不会像父亲所描述的那种世界那么悲哀吧

那个世界并不是这样的我能够创造出来的

所以我会陪伴着父亲一起消失掉的

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将力量灌输到鱼尾神明的躯体里,即使是鱼尾神明也没有办法反应或者躲避庞大的力量一瞬间就撕裂了祂的身体

血液涌出了

是透明的血液

汇聚在一起的时候会散发出幽海般的蓝­色­

那是最初的水的颜­色­

是与美苇芽比古的血液相同的颜­色­

毕竟是父亲啊……

美苇芽的身躯也同时迎来了这种疼痛

要死去了

比死去更加彻底

是要永远消失

这一瞬间害怕绝望悲哀这样的情绪忽然间全部都没有了

心里深爱着作为父亲的鱼尾神明,但是因为他所做的事情又没有办法原谅他——美苇芽一直被这样矛盾的心情所折磨着在将要消失的一瞬间忽然轻松起来

颤抖着——向鱼尾的神明伸出了手

“父亲……”

美苇芽那即使再轻柔的微风也能够使之受伤的躯体像是晨雾般消散

灵魂脱离了破碎的躯体

无瑕而洁净

带着十分令人想要亲近的气息

是独属于美苇芽比古的生命与创造的力量

那些疯狂的情绪已经全都不见了

所剩下的仅有一个想法

——想要靠近那个人

就像是之前以为自己会死去的时候一样

想要靠近那个人

父亲……

“美苇芽啊……”

耳边响起了叹息的声音

是从未改变过的温柔的语调

带着一点点责怪

美苇芽感觉到了鱼尾神明轻柔的触碰

灵魂……也能够感觉到吗?

“美苇芽啊……”

鱼尾人身的神明伸展着手臂

身体上的伤口仿佛沟壑般狰狞

无­色­洁净的血液不断地流淌着

他对这些毫不在意,只是注视着美苇芽

眼睛仍旧是冰封海面般的浅蓝­色­

不知为何,美苇芽觉得里面涌起了温暖的浪潮

他的身上在发光

从未……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姿态

是让 ... [,]

(人不惜一切也想要追随的姿态

好像剥除了生硬的伪装,将真实终于展现出来

即使为他死去也情愿的天之御中主经曾看见过这样的他吗?

让人……无法憎恨的人啊……

以灵魂存在的美苇芽将头颅轻轻靠在鱼尾神明的怀中

不知道他我为什么没有像自己一样死去,但是这个时候,无论鱼尾神明想要做什么都不想阻止了

即使为了他死去也甘愿——天之尝尊的想法这一刻才算真正被美苇芽体会到

这个……让人无法憎恨的人啊……

就算被蛊惑也……

这个……

柔弱的灵魂再也支撑不住

像是飘渺的烟絮般失去了最后的形体

美苇芽比古在鱼尾神明的怀中彻底消失了

鱼尾的神明并没有去追逐祂消散的虚无的形象

光汇聚在他的手中在光里,万亿之计的奥术符文盘旋而起那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奥术符阵

在符阵中鱼尾的神明伸出手,手上就托起三枚互相依偎的灵魂来并不以“人”这样的形态出现饱满又明丽,那是卵

“美苇芽啊……”他的声音中带着叹息,又带着一点点的笑意血液仍旧毫不间断地从他的身体中涌出这些血液被由鱼尾神明所­操­控着的专属于美苇芽的力量包裹起来

未来与创造的力量,融合着代表最初之水源于伊甸生命源泉的血液,渐渐地,也化为了卵

一共有十二枚之多

这十二枚卵会在日后孵化出十二位神明

祂们正是神世七代是司掌地上四极的地上之神国之尝尊;天地水原未分时的泥沼之神宇比地迩;催生植物的­嫩­芽又以白­色­的根茎支撑大地塑成世界中心的角杙与活杙兄妹;代表男­性­的大户之道尊与代表女­性­的大斗乃辨尊兄妹;代表美貌与喜悦的面足尊与代表丑陋同恐惧的惶根尊兄妹;司管国土万物的创造与生成的伊邪那岐命与伊邪那美命兄妹

这十二位神明即是未来

人身鱼尾的神明将这十二枚卵留在了高天原荒芜倾塌的土地上

这十二个人的话,很快就能够让高天原的土地繁荣起来的吧

微笑着

鱼尾的神明闭上了眼睛

使用奥术之后的疼痛席卷了他的身体

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但却还是牢牢地将三枚灵魂之卵抱在了怀里

就这样,从高天原向着海原坠落下去

美苇芽啊……

空旷的天域仿佛回荡着他如同叹息又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

美苇芽啊……还有御中主和尝尊……

我是……

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的……

120百鬼之都【1】

( 区区人类要讲述神明的事也太不自量力了

但确实在人间却流传有关于神明的书籍

像是《古事记》啦,《苇岛书纪》啦,里面所讲述的都是世界之初神明如何诞生又如何创造天地万物的事那么这些事究竟是从何得知呢?这些书籍是神明藉由人之手传下的吗?其中故事又究竟是否那些装神弄鬼的神汉为了吸引别人的目光而杜撰的呢?又会不会是一些妄为的狂徒去神明所居住的地方偷盗而来呢?

这样的事情是无法追究清楚的

毕竟对于人类来说神明就是非绸秘无法探究的存在这样一来与祂们相关的一切都不能被人类掌握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某地的某人,在某天发生了神隐之事

所谓神隐即是被神明带走或者是误入神明的领域导致在人间界失去踪迹音讯的意思

所说的这个人就是这样也不知怎么地就离开了一直生活的人间界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回去的道路了前来的时候是冬季,在雪野中迷失方向才会胡冲乱撞,结果这时候一看,身边全部都是一些高大壮美的樱花树有红绯樱,也间或有一两株白山樱不知从何方吹来的风一过,花瓣便婆娑落下,美不胜收

这分明是春天的景致

从冬季忽然进入了春季,即使眼前展现的是美景,这个人也不由有些惊慌,但是足下的道路并不是从前走过的任何一条,就算想要出去也不知道要选哪个方向才好,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沿着脚下的道路走下去

这个人,虽说是山野村夫,平常依靠着山中出产而过活,但也并非粗鄙无知之人曾经跟随一位游历全国的和尚大师学习过不少典籍,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并身负吹奏笛的技艺,说起来算是一个洒脱风雅的人物了

看见这样的景致,并没有恐慌很久,想着‘既然如此’便也就不再的了就那么一边走一边欣赏起周遭景物来

一边走,一边看见樱花开谢,樱叶转黄,渐渐地又被冬雪遮盖,周而复始

如此这个人才恍然醒悟,是遇见了神隐之事了吧

“主人在的话,还请出来相见”

这么说着,这个人就索­性­在一株樱花树下正坐等待了

不知不觉地,就那么睡了过去

然后,也不知道是在梦中所见还是朦胧梦醒,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面前坐着一位青年

有着白皙透明的美丽肌肤,身材轮廓也十分纤细,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公卿的常礼服或者绸缎的大褂,而是看不出来样式的袍服,总觉得也许是女扮男装的女公子

奇异的是这位公子有着春季新绿般鲜­嫩­的发­色­与眸­色­,一看便知不知人间之人

这个人也就不再打量对方,而是行了礼:“突然闯入十分抱歉,可以的话请为我指路吧,不知不觉找不到来时道路了”

他虽然穿着粗葛的短褂,但是洒脱大方的神情也可与名士比肩

那个纤细美丽的公子说道:“是我邀你前来的,听闻你身负令人惊叹的琵琶与笛之技艺,如此美景,想要听你演奏一番就请在此处居住几日吧”

反正是孤身一人,也并没有家族牵挂,那个人于是就欣然同意了

“只是腹中实在空虚,在此居住的话饭食也是会提供的吧?”他爽朗地笑起来

公子向他点头:“让你在此等待实在是失礼了,那么就请跟随我来吧”

公子所带他踏上的道路又与他自己走过的十分不同虽然也有樱花盛开,但是­色­泽花型已经完全不是人间景物了周围的草木,路过的走兽也全都是从未见过的,有时跨出一步就仿佛跨越了千万重山水一般,身周的风物已经变得格外不同

这个人不由赞叹:“这就是神明所在的世界啊”

“并非如此”那位公子回答道,“既不是人间世界,也并非神明所在的世界,而是每个人最终要归宿的世界”

“那不就是死后的世界了吗?”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生活在那边世界的人才算死去啊这边的人死去之后会前往那个世界,那边的人死去后又到这个世界来”

“啊是真的吗?”那个人露出新奇有趣的神情来

公子笑而不答

那个人抚掌说道:“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话,死去就是一件完全不用惧怕担忧的事情了就像离开故乡跋涉去从未涉足的地方生活一样,也许比原本的生活还要更加有趣啊死后的人,据说会变成鬼在人间游荡,但是见到鬼的传闻却很少,所以都是前往死后世界之后便流连不愿反往了吧”

公子仍旧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露出认真的神情听他讲述,一边微微点头一边分开面前的花枝

“这样的话这个世界上可以害怕的事情不是一件都没有了吗?”这样说着,又忽然抓抓头发,“会害怕死去,是因为死去会前往未知之地,这样一想的话从没死去过的人还是会害怕吧”

公子轻声笑道:“你是个善于思索的人呢”

“哈哈,就像樱花为何会盛开又为何会凋谢这样的事一样,向身边一看的话,会发现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有很多看着樱花盛开就会想樱花是为了报春而盛开的,因为紧随冬月而来的春月实在太过寂寞所以盛开了,而凋谢的时候就像是在说着只为那个季节那个日子而盛放一样,显得更加珍贵与忠贞每一个问题像这样去想答案的话就会觉得非常有趣啊”

“你,即使不知晓死后会去到什么样的世界,想必也不会害怕吧”

“啊……还没有到那个时候,所以还没有思考过死去时候的事情呢也许会觉得害怕也不一定”那个人忽然停下脚步,“那个……我该不会是已经死去了吧?前来了死后的世界,是为了让我不要太过恐慌,所以才跟我说是请我来为您演奏的吧?”

“会觉得害怕吗?”

“咦?”

“如果真的死去了的话,会觉得害怕吗?”

“这个嘛……”那个人显得苦恼地抓着头发

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一直独自生活,但是也有熟悉的人存在约好跟和尚大师在春季的时候见面,做了一支新的曲子要跟和尚大师一较高下所谓和尚大师就是他在世上最为牵挂的友人了,既是友人又是老师,但实际上连对方的姓名法号都不知晓,只是和尚大师和尚大师地这么叫着说起死掉这个话题的话,如果是和尚大师死去那么一定会感到悲痛的,如果是自己死去……买好的种子要等到春天种下,说要移栽一棵樱花到院子里,家里的瓦片碎了也还没有补好……死去的话这些事情都无法做到了

“总觉得……”那个人老实地笑起来,“与其说害怕倒不如说是会觉得寂寞”

“寂寞吗?”

... [,]

( “离开熟悉的人,远离熟悉的地方,当然会觉得寂寞吧如果不知道死后会前往哪里的话,那么害怕死去的心情其实是害怕寂寞的心情吧如果到了一个只有自己的地方到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该怎么办才好——想必对于死去这件事情的惧怕正是这种惧怕吧但是托您的福,这样的惧怕我完全没有产生,因为这个地方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也并不是空旷无物因为有您陪伴,所以不安啦恐慌啦这些感情完全都没有产生”

俊秀的公子笑了起来

“你是这样的想啊难道不怨恨我把你带来这里吗?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的人也有不少,咒骂着要我将之送回的人也是存在的,你完全没有产生怨恨呢没有怨恨也没有恐慌,这等气度与胸襟实在可贵”

那个人不好意思地笑了:“气度与胸襟那种东西在我这等农夫的身上怎么可能存在只是比那些产生怨恨的人迟钝罢了以前的时候就总是被人欺骗,即使被人欺骗也无法察觉,也不知道产生怨恨的情绪,不知道产生警惕的念头,因为这样总是会被嘲笑我没有怨恨您,是因为完全没有想过死去这件事会是您­操­纵的”

“不是善意吗?”

“是迟钝!迟钝啦!而且我到这里来这件事怎么看也是我自己的错吧觉得看见一只牝鹿所以就这么追到雪野里去了,最后迷了路,想必是冻死或者饿死的呢……因为被您迎接所以一点痛苦都没有感受到,应该心存感谢才对吧”

被人夸奖的时候会拼命否定,并不是那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也不是自卑,而是老实地认为自己并没有那么好是个并不浮夸的诚实男人对所有事都怀抱善意,不会去伤害别人,也不会想到会被别人伤害——是个总是会被嘲笑的迟钝的男人

与其说“迟钝”倒不如说“难能可贵”更好吧

秀丽的公子说道:“到这里来的人,怨恨我的咒骂我的痛哭流涕的惊惧不安的——各种各样的人都见过不少就算也有勉强保持镇定的人,露出猜忌神情的也有很多觉得好奇于是就在一边观察,这些人,因为离开了熟知的地方而不安的也有,因为脱离了过去的身份地位而懊恼的也有,因为离开了相爱的人而痛苦的也有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人也是有各种各样烦恼的啊”

“您,也有烦恼吗?”

秀丽的公子露出问询的神情看向那个青年

“那个……打听您的事情很抱歉,但是说了原来人也有各种各样的烦恼这种话,所以想说,您也有什么烦恼吗?对不起,这样问出口实在太唐突了”

“我有烦恼”

以为不会得到回答——青年在听见公子的肯定回话后露出惊讶的神情,意识到自己直视着对方的脸后又马上躬身道歉

“实在是冒犯了,因为实在想象不出您也会有烦恼”

原本是个洒脱爽朗的青年,一下子却好像格外狼狈紧张那样公子抿着嘴­唇­笑起来青年更加窘迫了

公子侧开头,说道:“在你的眼中,无论是谁的烦恼都是不可思议的吧”

“怎么会,那也太不自量力了就算是我也有很多烦恼”

“是什么样的烦恼?”

“那个……米缸空了下一餐饭不知道该吃什么好,衣服破了洞,种下去的粮食长势不好之类的……各种各样的烦恼!”

这些烦恼还真是普通得不行

对于像公子那样尊贵的人来说就算是听见都会污染耳朵吧

青年的耳廓因为羞愧而红了起来

但秀丽公子的神情以及语调里并没有嘲笑的意味存在

公子说道:“但是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痛苦过吧”

这个人,就算没有了米粮也不会沮丧,穿着总是修补的衣服也不会觉得羞耻,对着长势不好的田地也并不会咒骂而只会更加努力地耕种——这个人,是那样的人吧?

“我有……”

公子的眼神落在花木的深处,那是一种沉溺于回忆的神情

“我有……那样的烦恼,一想到就痛苦地不知道要怎么才好无论如何都不能得到解脱只能不停地等待,如果有人能够为我解开心结就好了看见身为人的各种各样的烦恼会觉得愤怒与可笑那样的事情算是什么呢,那样的情况有什么值得痛苦呢?——总是这样想着,变得丑陋起来”

“我有着……会令我化身为鬼的烦恼”

公子脸上露出的神情实在太悲哀了

“不会变成鬼的!”

青年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牢牢抓住了公子的手腕

是十分纤细的腕子上面的皮肤也好像丝缎一样光滑又柔软

青年注意到这点之后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但是就算冒犯了对方也好,就是无法放开手

不能就那么放着对方不管——青年心底产生的是这种急迫的心意

“那种心情是很普通的心情,不会因此变成鬼的会觉得人的各种烦恼渺鞋那么自己的烦恼也会被别人说没什么了不起的这种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吧?您的烦恼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是会令您痛苦的烦恼也一样说起来烦恼啊痛苦啊这种事只有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觉得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摆脱,在别人眼里都会觉得简单得不行这种时候……这种时候就说出来吧!”

看着略显诧异的公子的脸,青年更紧地握住他的手腕,就像是不许他逃脱那样

“就请说出来吧我想要听听到底是多么了不起的烦恼,说不定我会嘲笑您的烦恼简单得不能想象,然后轻易就得出怎么驱逐这种烦恼的结论的就算我无法得出这种结论,在人间界也好,在神明中间也好都有聪明得了不得的人存在,找到这样的人然后再去询问的话一定能够解决的所以,什么都不做就自己决定要变成鬼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允许!”

“你……你真是狂妄啊对我说了这样的话,真是狂妄”

公子把手腕从青年的手中抽了出来

是非常纤细的腕子,皮肤也柔软白皙只是被用力地握赚上面就产生了青­色­的淤痕

青年看见了那样的痕迹顿时惶恐窘迫地不行,然而想要下跪道歉的身体却无法行动了

从公子的身上传来了让人十分想要亲近的气息

被这种气息缠绕的公子,用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肌肤,那些黑青的淤痕就消失了

他­色­泽奇特的眼睛就像是春季新冒的苇芽般鲜明又清廉,那双眼睛静静地注视了青年一会儿,然后又移开

“烦恼这种事,随意地就能够向别人说出口吗?”

唔唔……

青年瞪着眼睛,但是完全无法行动

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才好

总觉得公子虽然好像是在生气,但要说出口的却是十分悲哀的话

... [,]

( “但我一直在等待吧,那样的人能够让我说出烦恼,会跟我说那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样的人”

是十分轻的低语般的声音

甚至青年觉得这些话公子并没有说出口,却被自己听见了

想要说些什么来回答,但是既不知道要说什么,也害怕又将公子惹恼——青年紧闭着嘴巴,连发出声音的尝试也不做了

“前方就是寒舍”

公子的声音了过来传来

“饭食已经准备好,实在招待不周”

一边说着,公子已经向前走去,推开半掩的门扉背影似乎格外寂静,似乎格外清冷

可以填饱肚子的事一点也没有让青年觉得轻松起来

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自由行动的

总之就那么跟在公子的身后走去,脚步却无比沉重

是个无论自己遇到什么烦恼都毫不在意的爽朗洒脱的青年

但是也会有觉得痛苦纠结的体验

面对别人的烦恼的时候,要比面对自己烦恼的时候要更加苦恼无措

——他正是这样的一个人

121百鬼之都【2】

( “保宪大人已经到了”

水无月之初梅雨季节已到中旬

一直在下着雨人们就仿佛生活在泽国一般,皮肤上都潮湿滑腻

这个季节位于土御门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东——亦既是皇宫紫宸殿看来东北方向的艮位——这个绝少有人拜访的院落却迎来了数名客人

艮位即是鬼位

相传在藤原种继的暗杀事件之后,牵扯进事件的太子早良亲王被废黜,随后不久便在流放的途中死去了说是因为过于怨恨而自杀身亡的也有说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而被灭口的也有总之早良身死以及藤原种继的暗杀事件在当时都是草草了解的疑案

后来便听闻有形似早良亲王之鬼于当时的都城长冈京中作祟

那时的长冈京也确实发生了许多不能以常理解释的灾祸

当时­阴­阳寮内供职的­阴­阳头便建议桓武天皇迁都

替代仅仅启用十年尚未兴建完善便被遗弃的长冈京的便是平安京了

平安京是一座为了封印邪煞而在建造时便特地考虑了­阴­阳五行的巨大咒法空间运用了四神相应的理念:北方的船冈山为玄武;东方的贺茂川为青龙;南方的巨椋池为朱雀;西方山阳山­阴­二道作为白虎此外在东北角鬼门的方位则置以比壑山延历寺

今日说到的这座外貌其一荒凉鲜有来客的宅院也恰好位于东北方向

忽然关注起这样一座荒废许久并不起眼的院落显然并不是偶然

若是后世有熟读史卷文集的人听见这座宅邸的方位一定马上就能够判断出来这里正是有着赫赫威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居所晴明大人师从­精­通于占卜之道的贺茂忠行大人从小便显露出­阴­阳一道上的天赋据传在还是稚龄童子的时候就因为能够目视百鬼夜行而被贺茂忠行收入门中教导他虽然跟从贺茂忠行修习­阴­阳道但却自行参悟了许多贺茂忠行也并不­精­通的­阴­阳道术随着年龄渐长,他身上的才华就像是怎么也掩盖不了似的发出耀目的光辉这一点,就连他的老师贺茂忠行大人也无比欣羡

渐渐年长——大约在十二三岁这样的年龄,晴明便被召入­阴­阳寮中,越过还在向­阴­阳博士学习的­阴­阳得业生们,成为了­阴­阳师,开始为天皇工作因为身负过人才华,所以难免傲慢难驯,也多少犯了一些不敬之罪天皇因为怜惜这位年龄尚稚的天才于是便没有责罚他,但是听从了­阴­阳寮中的官员们的建议要求晴明外出游历磨练­性­情

按照现今的说法,即是十三岁的晴明被­阴­阳寮的长官安排了出差巡视这样的工作今日来看,对于一个孩童来说确实是个危险并且辛苦的工作吧但在那个年代,童子过了十岁家中便可以邀请长辈为童子举行元服割发的仪式,此后就算是已经成年了

十三岁的晴明已经经历过元服仪式,抛弃了过去“苇代丸”的童子名,可以算作一个成年的男子了并且此时的晴明业已迎娶了老师贺茂忠行家的大女公子贺茂沙罗为妻,在他接受到外出巡视的御命的时候沙罗已经怀有身孕

只是十四岁的女子却怀有了身孕,对于今世来说是个了不得的新闻,但在当时同样也十分普通又因为这位是天皇非常宠信的忠行大人的女公子,天皇怜惜她是头胎生育,也觉得这种时候将夫妻拆散实在太不近人情,于是便特别允许晴明在妻子产下孩子之后再离开京都

天皇的恩惠自然令人惊喜,但可叹沙罗是位赋的女子,听闻天皇的威严与恩慈,这样悲喜交加之下竟然使得腹中婴孩早产,随后自己也一命呜呼芳魂全消了

晴明十三岁的这个时候,朱雀天皇陛下其实也仅是十二岁稚龄,比晴明还要略小一岁因为醍醐天皇病体离世,是在匆忙中传位给当时只有八岁的朱雀天皇,所以朝政都由摄政的藤原氏把持是故,便使得朱雀天皇养成了软弱又容易动摇的­性­情朱雀天皇在历任天皇中显得尤为仁慈温柔,听闻沙罗去世的消息,这位位于尊位的天皇竟然也自责不安起来了,于是就收回令晴明远游的御命这个决定对于素来听信大臣的朱雀天皇来说实在是难得刚硬了

在流传下来的文献中有这样的记载,说是将爱妻沙罗安葬之后,晴明便拜见了朱雀天皇,向他辞谢晴明说沙耶死去是因为自己的高傲姿态触怒了鬼神而得到的报应,如果沉溺于天皇的仁慈而逃避该有的责罚的话就连天皇也会被自己拖累,无论如何都请天皇收回御命

那之后,晴明为沙罗产下的女儿取名为沙耶,托付给妻兄也就是贺茂忠行的长子与首徒贺茂保宪之后就离开了京都,此后五年一直在各国游历

正是在天庆二年的水无月之初,这位曾经在晦暗而优雅的宫廷中大放异彩的天才­阴­阳师回到了京都

就像开头所提的那样,水无月之初,梅雨的天气已经开始就算坐在家中,服饰也很快就会变得沉重起来

穿着白­色­狩义的安倍晴明在罗城门处就酬辞了一路乘坐的牛车,徒步在朱雀大道上行走那个年代并没有现今这样高级的水泥或者沥青路面,不过朱雀大道是由罗城门通往大内里的豪华大道,经由细砂子和泥土耗费了许多人力­精­心夯实铺平,是条在当时难得一见的细腻平整的道路,每年也要请匠人修缮维护但即使是这样的道路在梅雨连日的季节也多少会显得泥泞这样的季节身份显贵的大人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步行的,即使乘坐牛车也总是匆忙赶路朱雀大道上大多是穿着短卦布裤的百姓,顶着苇帘或者披着蓑衣,也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

晴明的出现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起来

穿着洁白的狩衣,戴着乌帽,一看就知道是位身份尊贵的大人,但却像乡下的贫民那样赤着脚,在长长的朱雀大道上悠闲地走着

要说他是落魄的豪门之后的话又实在不像因为仔细看去的话,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崭新的,指贯下踩在泥泞里的双足也十分白皙优美,并不像为生活奔劳的人那样粗糙变形

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个落魄的人吧,毕竟身后不是还有服侍的童子跟着吗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童子穿着鲜艳的翠绿­色­直衣,又奇怪地戴着一顶把脸也遮住的竹笠,手上举着一把柄子很长有着同样鲜艳的翠绿伞面的雨涩跟在主人家身后童子也一样赤着脚,因为实在长得矮小所以不土苦地把雨伞向主人家头上递去,自己看上去就湿淋淋的不过这童子没有显露出一点不满,反而脚步轻快看起来十分高兴

这对主仆实在是奇怪啊

只是大多数人也仅仅是一瞥就移开了视线,之后就对这对主仆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否则等到看见踩在泥泞的水中却仍旧十分洁净的赤足以及被走路带起的泥水溅到却还­干­燥洁白如初的衣服就更要大惊失­色­了吧

不用说,这种奇异的现象必定是因为晴明使用了方术至于其中的深意就不得而知了,这毕竟是那个史 ... [,]

(书传记中所载“像浮云一样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啊

刚刚结束五年的游历回到平安京的晴明并没有前往­阴­阳寮向长官汇报,也没有回去老师的宅郜而是带着童子沿朱雀大道前进后又向着东北方向穿j□j土御门小路,又走了一小段之后就在一座荒芜的宅邸外停下了

这座宅邸显然多时没有人居赚门扉褪­色­沤烂,院墙上生长着杂草,从开启的一丝门缝向内看去的话可以看见院落中杂乱地堆放着杂物,各种植物也毫无顾忌地生长着,屋子的门板少了好几块,有些破破烂烂横倒在院子里有些则­干­脆就不知所踪了麻雀啦虫蛇啦想必也不少,还能够听见蛤蟆的叫声

晴明就在这样一座被荒弃许久的宅邸停下,手中的纸扇竖在仿佛涂抹了胭脂般红润的嘴­唇­前面,用饶有兴味的神情打量着雨中的宅院

“是座不错的宅邸啊”

从这句话就可以知道,这里还不是晴明的宅邸

晴明说话的时候,破败腐朽的院门忽然向着内侧敞开了,就好像有谁在内侧等待着晴明到来那样

又会是谁在这种荒芜的院落中等待客人呢?

随着轴承的咯吱声结束,开门人的身影也在其中显露出来,竟然是一位穿着华丽的玉虫­色­唐衣的女子

有着圆润的脸庞,明亮灵活的眼睛——是位十分俏丽的女­性­

“晴明大人,请随我来吧”女子将晴明向外廊的方向引去,身姿轻盈优美,完全没有被院子里杂乱的布局影响

晴明含笑跟在她身后,也毫不在意地以赤足踩过凌乱的地面

穿过一片狼藉的庭院之后,视野中出现的是格外整洁的外廊的一角地板被很好地清理修整过了,在上面摆放着美丽的瓷质的酒器高足的盘子里放着几条烤鱼坐着享受的则是一个穿着黑­色­狩衣的年轻男人

将晴明带来的女子朝着晴明弯腰行礼:“保宪大人已经到了,就请晴明大人过去一道饮酒吧”

这时男人也看见了晴明和女子,他笑容可掬得朝着晴明招了招手:“是晴明艾快过来吧,这里有蜜夜特地送来的美酒,一般可是无法喝到的呢”然后他向着那名穿着玉虫­色­唐衣的女子郑重地道谢:“拿了这样的美酒过来,非常感谢”

被一个英俊的男人这样郑重地感谢,那位名叫蜜夜的女子掩着嘴­唇­轻轻笑了起来:“就请保宪大人和晴明大人稍等,博雅大人的牛车已经驶过归桥了”

这样说着,蜜夜就轻盈地退下了

“你也去吧”晴明对自己的童子说道跟着晴明前来的童子收好雨涩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晴明这才走到廊上,在黑­色­狩衣的男人身旁坐下“你也回来了啊贺茂保宪大人”

“嘿!”贺茂保宪苦恼地捏了捏自己的脖颈,“虽然我不在身边,但沙耶她很妥善地被照顾着养女儿这种事我并不擅长啊”

对方苦恼的神情让晴明愉快地抿­唇­笑着,他端起酒壶将两人的杯子都倒上了馥郁酒液

“说的也是,如果沙耶围在你身边叫‘父亲大人’的话我就要伤脑筋了”

贺茂保宪结果晴明递来的酒,温暖爽朗地笑着看向晴明:“晴明也长高了不少嘛”

两人互相点着头,喝下了杯中酒

122百鬼之都【3】

( “说起那位博雅大人跟你也算有一段渊源”两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烤鱼,单单这样的话又似乎有点无聊于是保宪找了一个话题

晴明把手臂支在竖起的膝盖上,闻着杯子里唐酒浓郁的香气眼睛一直注视着庭院的方向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庭院中胡乱堆放着杂物,各种植物也乱糟糟地生长在这种­阴­雨的天气里显得有点冷清,让人不知不觉就产生了伤春悲秋那样的情绪但晴明却好像因为这样的景­色­而显得很高兴仿佛涂抹了胭脂般的薄薄的嘴­唇­向上弯起,是个浅淡而愉悦的笑容

“哦?”

他把视线转向保宪

“这位博雅从四位大人脱离皇籍的时候你也是在场的吧”

“啊”晴明抿了一口酒水被酒液沾湿的嘴­唇­显得十分艳丽这个男人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注视着他的保宪笑了起来

“已经是个好男人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点着头保宪显露一种怀念的神情来:“小的时候就是个处处让人称赞的漂亮童子,让我也很嫉妒元服之后马上就把沙罗那个家伙迷住了无论如何也要嫁给你,说着‘要比喜欢哥哥大人还要更加喜欢晴明’真是的……从小到大都是个让我嫉妒的人,连亲手照顾长大的沙罗也被你夺走了,因为这样我差点就要变成鬼了啊”

保宪即是贺茂保宪,是晴明的师父贺茂忠行的长子,年纪嘛,大约比晴明大上四五岁的样子,一直以兄长的姿态照顾着晴明

关于贺茂保宪,在《古事记》中有这样的记载:在保宪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日跟着父亲忠行外出进行祓禊的仪式,回来的路上向忠行问道‘大厅里那些吃了贡品又拿走祭纸牛马的家伙是谁呀?’忠行于是答道‘就是那样的东西嘛’从此忠行确认长子保宪有着修习­阴­阳术的才能,开始悉心教导他

保宪开始向父亲忠行学习­阴­阳术要比晴明早,因此晴明虽然是忠行的弟子,但平常指导与照顾晴明的工作就由忠行交给了保宪来完成由此可见,在­阴­阳术上这位贺茂保宪跟晴明一样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传说

保宪是个十分负责的人,小的时候就像一位年幼的父亲那样照顾着晴明对于晴明来说保宪是无可替代的父兄那样的角­色­

这样的保宪说出“嫉妒”晴明的话并不是心怀恶意,而是在跟晴明说乐取笑

而对于晴明来说,说出这样的话的保宪其实是在撒娇吧毕竟五年前最疼爱的妹妹沙罗去世了,一直带在身边照顾的晴明又孤身远游,保宪此时的心情就像是好不容易见到膝下可爱的孩子回家的那些父亲一样吧

“明明比我大几岁”晴明斜睇坐在身旁的兄长

听起来好像是在说‘明明大了几岁却产生嫉妒的情绪,实在心胸狭隘’一样,但其实说的是‘明明只大了几岁,却好像老头子一样’

晴明幼年的时候十分爱戴与依赖保宪,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像这样捉弄保宪

“喂,多少也要体谅我啊”保宪拍着膝盖

晴明把眼珠子转回了庭院的方向,像狐狸那样细长的眼睛弯起来

保宪哈哈笑着抓抓自己的后颈

晴明说道:“我也是,要比喜欢哥哥大人更加喜欢沙罗见过沙罗之后就那样想了,无论如何也要跟沙罗结为夫­妇­”

对于像晴明跟保宪这样的­阴­阳师来说,死去似乎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死去的人只是暂时不能见面罢了,所以谈论到沙罗的时候只表现出怀念的样子,并没有悲伤那样的情绪显露

这是晴明难得表现出的亲密

“哎呀哎呀!”保宪因为晴明的话又用力地拍了拍膝盖,显得十分高兴,脑海里则浮现出幼小的晴明趴在自己的背上叫着“保宪哥哥大人”的样子

都过了多少年了呢,现在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晴明背在背上了晴明,已经成长成为了一个了不得的男人了,现在也不愿意再享受自己这位“保宪哥哥大人”的照顾了吧

保宪感到有点寂寞,又觉得很高兴

“喂,晴明,五年来还好吧”

保宪这个人,有时候会笑得过分爽朗而显得有点愚蠢,但又能够突然间表现出让人觉得可靠的姿态

此时的保宪就是这样

以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晴明,几乎让人无法分辨出他只比晴明大五岁这样的事实

“嗯”晴明转过脸来,然后举起酒壶再次为保宪斟上酒,“你也是吧”

“嗯”

像是得到某种承诺而感到安心那样,两个人再次安静下来

结果过了片刻,保宪脸上那种沉稳可靠的神情又消退了,不耐寂寞般地再次开口:“博雅从四位大人这个人,你已经想起来了吧?”

晴明抿着酒,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出席过为了确定给他赐姓的良辰吉日的泰问仪式”

晴明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并不是因为没有想起这件事情,而是在考虑保宪为什么对这个人的话题这么重视

“说起来,也曾听说过源博雅此人的一些传闻”

“哦?像是为了学习琵琶的技艺所以在蝉丸法师的草庵外等待了三个寒暑这样的事情吗?”

“确实是一件风雅的事情,不过我听到的传闻要更加离奇说是这个男人在朱雀门遇见了鬼”

“遇见了鬼?”

“夜夜在朱雀门吹笛之鬼,”晴明的脸上展现出那种眯着眼睛的笑容,以饶有兴味的审视的姿态看着保宪,“此鬼深谙雅乐之道,与此人一见如故,于是两人就合奏起来过了一两个月的样子,此鬼与此人都互相被对方的乐道折服,于是此鬼便将自己的笛子曾与了此人此笛名为叶二,是乐器中难得的宝器,能够与之相媲美的也就只有那把玄象了吧”

玄象乃是从唐传来的一把琵琶,是从仁明天皇的时代便小心翼翼珍藏在深宫中的乐之宝器传闻音­色­哀艳,却只能由弹奏琵琶的大师奏响在叶二之前,与之齐名的就只有同样从唐国传来的三琵琶之一的青山了

三琵琶原本指的是大唐琵琶博士廉承武赠送给藤原贞敏的三把琵琶,但可惜在渡海归来的时候三琵琶中的狮子丸就已经遗失在海中了

由此可见,叶二实在是一柄难能可见的宝器

就连保宪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物也为得到叶二的源博雅鼓掌称好

“赢了朱雀门之鬼,真是痛快啊这样平安京中也得闻叶二乐声了!”

“啊”晴明也笑着

那涂抹了胭脂般艳丽的嘴­唇­会展露出典雅的笑容,有时又会展露出让人感觉不妙的卑劣笑容此时晴明露出的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感到不妙的笑容

“仔细想想的话,当时向我讲述叶 ... [,]

(二传言的贺茂保宪大人也是这样说的”

保宪再次摸着自己的后颈,哈哈地笑了几声

“那个,果然记得啊不愧是晴明!”

晴明却又把视线转向庭院了

保宪苦笑着说道:“喂喂,好歹要问问吧,我这么非得提起源博雅这个人的原因”

“泰问仪式上,说出了给源博雅赐姓的最好时候的人是我”

晴明既然曾用源博雅的生辰测算过吉时,那么对这个人的了解就会比别人更加深刻一些同为­阴­阳师的保宪当然也明白了晴明的意思,他的笑容变得更加苦涩了

“那个时候真的不是随便说的吗?一口气把长官全部得罪了一遍啊”

“不,好好地计算过不管是烛占易占还是方位占都仔细确认过了”

“真拿你没办法啊”

保宪显得这么苦恼是有原因的

已经说过了,因为醍醐天皇的忽然离世,年幼继位的朱雀天皇软弱无力,朝政被藤原氏把持,中央集权十分衰弱所以在朱雀天皇的年代里,天皇虽然享有天照大日神赋予的人间代行的殊荣,但却处处被朝廷重臣掣肘虽然因为朱雀天皇的母亲原来是藤原氏的女公子的缘故,藤原氏在朝堂上风头无量,但盗取来的权利是无法安然享受的为了从藤原氏手中夺取政权,藤原氏之外的派系各施拳脚,又以那个年代特有的规则将汹涌的暗潮掩盖在优雅的表象之下所以,朱雀天皇的时代虽然无法说是历代最为黑暗无光的年代,但也不可否认,那是个如同海底潜流般一不注意就能够将人吞噬的时代

天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初登历史舞台就恰好是在这个年代也是在这时,认识到了相比魔鬼物直白地表露出来的危险,更加可怕的人心而让晴明深刻认识到这一点的作为导火索的事件正是源博雅受封臣籍的仪式

这里就必须要介绍源博雅这个人物了,他身上流淌着皇族高雅的血液,父亲克明亲王是醍醐天皇的爱子,而母亲则是醍醐天皇非常重视的左大臣藤原时平的女公子

在当时,正像《源氏物语》所描述的那样,虽然出生高贵但是没有强大的母族庇护的皇子们即使得到再多的宠爱也不得不接受“源”这个赐姓,从贵族变成平民

醍醐天皇的三十多个子女中,濒贵族身份受封亲王的并不多,博雅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并且从他所娶的妻子的身份就可以看出,克明亲王是非耻到醍醐天皇宠信的一位皇子,这也就奠定了将来博雅高贵的身份

博雅是克明亲王的大王子据说在博雅出生的时候,天空曾经传来美妙的乐声,当时一位得道高僧曾经感叹过‘即将降生的这个孩子将会成为平安京中了不起的大人物’博雅出生后,很快就显露出他与众不同的一面来:伶俐可爱格外聪慧­性­情又清廉耿直,所以非耻到祖父醍醐天皇的宠爱据说他演奏筝的技艺就是由鹈鹕亲王亲自教导的

克明亲王曾经是皇太子之位的热门人熏但可惜先于醍醐天皇便过世了,在那之后十分思念他的醍醐天皇就总是将他的长子博雅召唤到身边陪伴三年后,八岁的朱雀天皇继位因为经常在父亲身边见到博雅的缘故,朱雀天皇对这位十三岁的侄子十分亲近依赖

呼吸着那个年代风雅幽暗的宫廷空气长大的博雅非常可贵地濒了他正直与纯真的­性­格,总是毫不顾忌地维护天皇皇权,当时想要鲸吞天皇权势的人们对他忌惮又痛恨

博雅的外公藤原时平对博雅的感情也是既喜爱又厌恶醍醐天皇的胞弟敦实亲王甚至多次派遣杀手刺杀这位晚辈可以说,博雅在宫廷中的生活是非沉苦的但是凭借着他的率直与真诚,屡屡逃脱险境,甚至就连对手也不得不对他产生佩服与喜爱的情绪但即使如此,生活在那个年代的博雅是无法逃避别人权势野心的吞食的

这样的博雅成为了权利漩涡的牺牲品

藤原派消他成为朱雀天皇与藤原氏的支柱,而别的派系又消将这个不令自己深陷派系涡流的青年推立为新的天皇好冲击朝堂被藤原氏稳固把持的格局

其中的种种­阴­谋和险恶的斗争就不在这里赘述,总之,到了最后,这位出身高贵的克明亲王的第一王子决定放弃身为皇族的一切尊荣,接受“源”这个臣姓

这是非常悲哀的事情虽然是博雅不愿意看到朝堂中无意义的争斗而根据自己的意愿做出的选择,但实际上就连赐姓仪式的日期都成为了派系间争斗的彩头

那么,这件事情又跟晴明有什么关系呢?

是这样的在那个鬼魅横行妖魔与人共同生存的年代,一切事情在决定之前都要先请术士进行卜算以得出遵循上天的指示的结果,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正因为这样,所以就产生了专门服务于天皇的­阴­阳师这个职业

博雅的赐姓仪式举办的日期也应该由­阴­阳师来占测计算才对按照道理,只要遵循­阴­阳师所测算的日期来就不会有什么不对的,完全无需争吵

这种卜算上的事情­阴­阳寮以外的外官是Сhā不上手的,所以很少会有争论,只要将卜算的结果在泰问仪式上禀明天皇就行了

所以,长久以来在这种问题上当着天皇的面争论不休的情况还从来没有过

在过去,最多也只是稍作讨论而已比如有时候为了慎重地考虑到天皇的安危,所以在卜算跟天皇十分攸关的事情的时候请上几位­阴­阳师一起——甚至请来在外有名望的道长,彼此因为卜算结果不同而互相小小讨论片刻的事也是会有的

然而,像是在确认博雅的赐姓日期的泰问仪式上那样争论不休谁也不肯退让的情况实在是令人大吃一惊

平常再怎么样都要做出风雅的样子的堂堂殿上人们居然争论得面红耳赤,将温柔的朱雀天皇也吓得不轻,甚至都不敢开口劝解了

据说那一天,就连平钞分爽朗豁达的博雅都生起气来

博雅是个拥有着赤子之心,从来不愿意用险恶用心揣度别人的家伙博雅这个人,眼中所看见的只有表面上最为美好的东西,以及事物最为深刻的本质举个例子来说,要博雅随便在这些争论的大人们中找一个来形容的话,他所能够说出的也就只是像“某某大人十分擅长做和歌,是个富有学识而且风雅的人,并且消得到重视,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样的形容在博雅眼中,要将这样的人说成“野心勃勃,对权势有很深的欲望,平常以作和歌这样附庸风雅的方式来迷惑别人”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博雅的眼中有着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这样的博雅深陷派系争斗之中,但十分离奇地——虽然隐约察觉到那种不妙的氛围,却从来没有深刻地意识到其中的险恶

所以在殿上人们大声争吵不休的那一日,博雅以“同僚之间寸步不让实在太让人伤心了”这样十分天真的理由生了气,而且还孩子气地说到:“在卜筮一道上最为­精­通的是贺茂忠行吧,那就让他来 ... [,]

(决定好了”

怯懦的朱雀天皇被大臣们的争吵弄得烦心不已,甚至连头痛症都犯了博雅的话就像能够帮助他解脱的仙人们的妙方一样,他轻声说道:“那么就让忠行来决定吧”

出奇地,一直左右天皇意志藤原一派竟然同意了天皇的决定,另外的派别显然也认为继续争论没有意义,所以也认同了朝臣们一同决定就在三天后重新召开泰问仪式,由贺茂忠行来决定为博雅赐姓的日期

123百鬼之都【4】

( 说到这里阅读故事的各位就应该已经知道博雅赐名日期的事情正是这样跟晴明扯上关系的

但是在细说其中细节之前,却有必要在此处先Сhā入讲述一件事情

是醍醐天皇之死

醍醐天皇是在延长八年的菊月之末猝然离世的此时的醍醐天皇尚且只有四十六岁,可以说正当壮年延长八年这一年醍醐天皇就像是对自己的寿数有所感应一般总是显得惊疑不定就在他死前的几个月夏日的一天晴朗无云的宫掖上空忽然响起了雷声声势渐渐变大,晴空一瞬间昏暗下来浓云气势汹汹地压迫过来让人感到十分不安

夏日里有时也会遇见这样的雷暴天气几位朝臣忙奔走躲避将要到来的急雨这时候风雷的声势更加暴烈,白昼黑暗得像是夜间闪电划过的时候照耀出呈现污浊黄­色­的大气然后一道声势浩大的雷霆就穿透了几位大臣躲避的殿庭的屋顶,等别人回过神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几位大人已经尸骨无存了

雷霆劈死朝臣的事就成为了某种预兆

随后不久醍醐天皇大病了一超总是­精­神恍惚天皇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兼顾朝政,于是就匆忙传位给了太子,自己则退居休养,但仍然不出几月就亡故了

这件事情实在蹊跷在当时,年幼的朱雀天皇得知醍醐天皇死去的消息十分不安,就在泰问仪式上十分仔细地询问过­阴­阳寮中的诸位­阴­阳师那次的泰问仪式上所得出的结论是有鬼在作祟

作祟的,是醍醐天皇曾经的右大臣,死去将近三十年的菅原道真

菅原道真曾经是醍醐天皇的父亲宇多天皇非常宠信的臣子,是个出生在时代学者之家的有名才子宇多天皇是在藤原氏的扶持下才能够登上天皇之位,但是又不甘于被藤原氏控制,于是就请当时儒士出生的道真进入朝堂,制约藤原氏在朝堂中的首要人物藤原基经后来宇多天皇渐渐老迈,感觉自己已经力不从心,于是便传位给了儿子醍醐天皇,自己则出家去了宇多天皇离位的时候,将十三岁的醍醐天皇托付给藤原基经的儿子藤原时平与菅原道真,醍醐天皇便分别将两人拜为左右大臣在醍醐天皇二十六岁的时候,藤原时平向醍醐天皇进言,说是道真正在密谋宫变,想要扶植醍醐天皇的胞弟齐世亲王继位,听到这个消息的醍醐天皇就将道真贬黜到了九州地方

被贬黜的道真在那之后不久就抑郁死去了本以为这件事情应该就这样结束但是没有想到在道真死后的几年中,平安京连连发生怪异的事情雨季忽然面临­干­旱的危机,冬日里暴雪不断压塌房屋,这样那样的事情层出不穷,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年仅三十九岁的藤原时平猝死的事件了那之后,藤原时平的妹妹为醍醐天皇生下的皇太子也离世了,又过了两年,时平的女儿为醍醐天皇产下的小皇子刚刚被立为太子也忽然间夭折

这些事情都被认为是道真所化的鬼在作祟醍醐天皇一边为道真恢复了名誉消能够安抚他,一边召集­阴­阳师商讨镇压道真的方法但是这件事情还没有能够解决,醍醐天皇就被朝臣被雷劈死的事情吓得大病一超之后就像是开头所讲的那样了

因为有之前种种作为铺垫,所以,当朱雀天皇从­阴­阳头那里得知是菅原道真在作祟的时候马上就认可了这个说法藤原氏认为应当立即镇压菅原道真之鬼,不能够像是早良亲王那件事情一样一味退缩

所谓早良亲王的事情就是桓武天皇时由于早良亲王的鬼作祟而不得不放弃还没有建设完全的长冈京而迁都平安京的事情

把持朝政的藤原忠平是这样说的:“即使心有怨恨,但身为朝臣却在天皇所在的京都中作祟实在是不能容忍,应该命令­阴­阳师加以镇压,即使完全斩除也无需怜惜”

当时,年幼的朱雀天皇也许曾经一度产生过不应该使用如此激烈手段的想法,但在藤原忠平的劝诫——甚至可以说是恐吓下最终退缩了年幼的天皇害怕道真的鬼像藤原忠平所说的那样夜夜在自己身边徘徊,于是便下了歼灭道真之鬼的御令

朱雀天皇下达这条御令的时候,晴明的导师贺茂忠行正在­阴­阳寮中供职

众所周知,忠行是一位了不起的­阴­阳师,与此同时还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学士他不仅­精­通音律,还擅长于制作和歌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一点:忠行年幼的时候曾经因为仰慕菅原道真的才华而多次拜访道真府上,后来与道真称为了忘年交

那么在道真被贬黜的这件事情上忠行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史书中有这样的记载:藤原基经向醍醐天皇进言道真意图另立天皇的时候,已经退位并且出家的宇多天皇曾经意图为道真求情,但因为基经的阻拦并没有见到醍醐天皇,所以只好放弃这段史实中并没有忠行的身影出现

但是,据说,宇多法皇(宇多天皇出家后的称谓)因为没有能够帮助自己曾经宠爱的大臣而意志消沉,他回到僧舍之后发现一个总角童子跪坐在地板上等待着自己童子面­色­呈现虚弱之­色­,皮肤灰败难看,缺失孩童该有的健康­色­泽

宇多法皇大惊失­色­,问道:“果然太勉强了吗?”

这个童子正是忠行

忠行痛哭流涕,泣不成声,一边用力地捶打地面一边说道:“学艺未­精­,没有能够帮助道真大人!恐怕再也无法与道真大人见面了!”

对于忠行来说,菅原道真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年幼的忠行因为没有能够帮助道真而感到十分痛苦从他所说的话语中也不难猜出这样的真相:藤原基经的身边有着­阴­阳师的帮助

原本专门为天皇服务的­阴­阳师被藤原氏笼络到了身边醍醐天皇轻易地相信了基经对道真的质控宇多法皇无法见到醍醐天皇以及日后道真在贬黜途中抑郁而死等等事件中都有着­阴­阳师的踪影

可以说,正是因为年幼的忠行察觉了这一系列事件中­阴­阳师们所扮演的角­色­才更加勤勉修行,在日后进入­阴­阳寮成为了一位­阴­阳师

我们可以这样猜测:是仇恨以及自我谴责使得忠行放弃原本期待的那种风雅而高尚的生活,义无反顾地投入进平安京更深层次的前所未有地繁华也前所未有地危险的生活中

忠行就像是污泥中的一脉清流那样

可以想象,这是非常艰苦的

一直到醍醐天皇去世,朱雀天皇继位的时候,忠行虽然已经成为了一位举足轻重的­阴­阳师,并且在朝中也有相当的分量,然而付出的代价却是非常巨大的

他的身边有着像是保宪与晴明这样天才的继承人,但是却丝毫都不能感到放松,在正值壮年的时候就已经呈现出了疲惫的老态

可以说,当朱雀天皇下达了除灭道真之鬼的御令的时候,忠行终于体会到了放松的感觉

对于忠行来说这应该就像是最终的战斗那样了吧

... [,]

年幼的时候无法保护仰慕着的道真,一直默默地努力着,小心地潜藏着,就是为了在这一刻无论如何都保护好道真的亡魂

忠行孤身一人同身后站着藤原氏这样庞然大物的同僚们比拼着­阴­阳术想必为了保护尚且稚­嫩­的保宪与晴明,使用了什么办法令两人无法Сhā手吧

这场战斗的结果无法窥探

因为完全没有史料记载

包括这场战斗以及关于忠行的种种其实都只是猜测

我们所能够看到的只是保宪与晴明先后进入­阴­阳寮后,原本应当在旁护持两人的长辈贺茂忠行失去了踪影

说是告老

究竟如何却不得而知了

然后,就是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了

承平四年

是朱雀天皇继位的第四年

卯月

本该是个樱花盛开的月份

朱雀天皇听说南门的樱花往年都盛放得格外艳丽,于是忽然兴起想要举办一次赏花大会选好了日子,大家结伴前往,结果却发现今年的樱花都未绽放

实在扫兴

稳子太后说道:“不是很好吗?­阴­阳寮的各位也在这里,不如就举办一场让樱花盛开的比赛吧!”

真是闻所未闻的比试,但又确实新奇引人入胜,于是­阴­阳师们各显神通比赛进行了三天,结果无论是物祭也好,咒术也好,想了各种方法都没有能够使樱花完全绽开,­阴­阳寮的各位大人也焦头烂额起来

其实使得原本丝毫未绽的樱花盛放了大半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了,但是在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时候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就又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天皇这样问着

也不知是谁忽然说道:“如果是那一位的话说不定有办法让樱花绽放吧”

“是谁呢?”

“博雅殿下啊不是从朱雀门之鬼那里得到了十分了不起的笛子了吗?”

“那就请博雅来试试吧”

让用笛子使得樱花绽放是件比用­阴­阳术使樱花绽放还要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一直兴致勃勃地看着­阴­阳师们比斗的博雅自己在听到这个建议之后也觉得匪夷所思

“既然是朱雀陛下想要看的话就试试看吧!但是要怎么做呢?”

笛子的话当然是用来吹奏乐曲吧

博雅就走到了樱花树下,拍了拍树­干­:“我来吹奏乐曲,如果感到高兴的话就盛放给朱雀陛下看吧!”

博雅是个十分真诚的人,即使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旦决定要去做的话就会非常认真他将叶二举到­唇­边,吹奏了起来那是时人闻所未闻的曲子

尚未绽开的樱花纷纷绽放了,就连天象也随着博雅奏出的乐曲改变

——明明是晴日,天边却出现了虹

博雅用叶二使得樱花绽放的事就成为了一桩美谈广为流传与此同时一些关于博雅的流言也开始了

“听说那位大人在出生的时候也天降异象呢!”

“不是有传言说被认定是京都的守护者吗?”

“守护者的意思就是那个吧!”

“就算天皇命令也不远绽放的南门樱花在那位大人吹奏的乐曲中绽放了!”

“那是叶二的功劳吧?”

“也不是谁都能吹奏的”

“仔细想想的话从朱雀门之鬼手中取得叶二难道不是有什么深意吗?”

“啊你是说……”

“天皇陛下是被称作朱雀的啊”

……

像这样的流言在赏樱大会之后忽然流传起来,没有几天就泛滥得无法收拾

——应该成为天皇的人是博雅才对

——朱雀天皇就应该像朱雀门之鬼把叶二交到博雅手中那样把皇位托付给博雅

流言如风般倾入朝堂,被朱雀天皇听到了耳中这些流言使得这位软弱的天皇既委屈又惊惧难安,甚至有可能还偷偷哭泣过

博雅看着日渐消瘦的天皇忧心难安

我们不放猜测这对逆向相差五岁的叔侄因为相似的遭遇而在这个晦暗而优雅的宫廷中彼此结成深厚的情谊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何博雅在得知事情原委之后会自己提出“接受源氏赐姓”的解决方式

当然,也有这样的可能,说出“请为我赐姓吧”的博雅只是因为耿直的天­性­使然

总之,这样就又到了我们已经说过的部分了

因为博雅赐姓仪式的日期久悬未定,好脾气的博雅最终也觉得厌烦了难得地发了火,说道:“就让在占卜一道上可称魁首的贺茂忠行来决定吧”

怯懦的朱雀天皇陛下仿佛想要对博雅稍作补偿般前所未有地强硬说道:“下一次泰问仪式之前,就叫忠行做好准备吧!”

124百鬼之都【5】

( 这场泰问仪式在历史上也是备受瞩目的

甚至可以说并不是因为源博雅的原因

要问为什么的话正是在这场泰问仪式上天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因为不敬之罪而暂时离开了波谲云诡的平安京我们知道晴明因为天皇的宽厚而没有受到严厉的处罚,只是接受了外调巡查这样的工作但事实上在那个年代里,对于年仅十三岁的晴明来说这是个非常危险一不小心也许会丢掉­性­命的工作

当然,这件事我们已经在开始就详细说明过了

那么现在不妨来探索一番在这场泰问仪式上被委以重任贺茂忠行放任自己的弟子闯下祸端的缘由

事情是这样的:

那场泰问仪式忠行并没有出席

早在延长八年朱雀天皇刚刚继位的那个时候,声名赫赫的­阴­阳师贺茂忠行就因为种种身体原因向天皇请求辞去官职,然而因为当时天皇刚刚即位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仰仗­阴­阳寮中的­阴­阳师们,所以天皇就没有同意忠行的辞归请求一年后,菅原道真作祟事件终于平息,在这次镇压恶鬼的事件举足轻重的贺茂忠行一病不起心有愧疚的朱雀天皇终于同意了他辞归的请求此后,天皇特别将他的长子贺茂保宪提拔为­阴­阳历博士,年幼的弟子晴明则越过­阴­阳生直接成为­阴­阳师

然后,就到了朱雀天皇尊重博雅的想法指定贺茂忠行为博雅测卜赐姓日期的这一天

贺茂保宪找到了独自坐在水边捉鱼的父亲

“父亲”

“哦,是保宪啊”忠行伸出手朝着保宪的方向做出了静音的动作,“嘘,就快了”

忠行如此说着,一边倾听着水中的声音,然后猛地提起了手中的竿网

一条鲫鱼随着忠行收竿的动作猛烈地在网中挣动,忠行哈哈大笑:“怎么样,是条很不错的鱼吧?”

“父亲”

忠行举着网子,用鼓励年幼的保宪尝试新学习的­阴­阳术那样的神情面对着成年的保宪保宪抿着嘴­唇­,但最终还是在鱼跳出网子之前把它从忠行的手中接了过来

“是条不错的鱼”

“是吗?”

“有一臂长”

“不愧是保宪啊保宪回来之后我就在这样狭窄的溪水里捉到了了不起的大鱼呢”忠行自豪地哈哈笑着

可以看出来他有多么地疼爱自己的长子

“父亲……”被父亲像是小孩子那样戏弄的保宪有点窘迫他把捞鱼的网子放回水里,那条一臂长的了不起的鲫鱼就飞快地顺着水流逃走了有力的鱼尾拍打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忠行侧耳倾听,赞叹着说:“真有活力啊”

然后他朝着保宪的方向招招手

“忽然回家来寻找父亲,是有什么烦恼吧”

保宪在忠行的脚边端正地跪坐下来溪水边潮湿的泥土散发出一种浓郁的属于植物的清苦味,其中的水分很快就沿着衣服的布料攀爬到了保宪的皮肤上但保宪并不在意

“是很难解决的事情吗?”忠行伸出手在保宪年轻的脸庞上抚摸着,“已经成为官员的保宪很久没有在父亲面前这么拘束了”

保宪抿了抿嘴­唇­:“三天后就请让我去吧”

“三天后要做什么吗?”

保宪所谓三天后的事情,指的正是为博雅召开的泰问仪式实际上因为忠行已经辞去官职的缘故,朱雀天皇特别嘱咐保宪将这个消息带给忠行但保宪好像认定忠行早已知晓了那件事情一般,以一种绝对不愿意妥协的姿态向父亲说道:“请让我去”

忠行注视着保宪

与忠行对视的话就能够发现忠行长着一双非常奇特的眼睛

颜­色­很浅,就连瞳仁的轮廓都浅得几乎让人分辨不出来

是一双非常恐怖的眼睛

想必忠行也曾有过因为这双眼睛而被人忌惮排斥的烦恼吧

据说这双眼睛能够轻易地看穿神鬼之事,捕捉到穿梭于命理之中名为因果的线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的话,就好像无论如何都会被看穿一样

但被这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保宪并没有躲闪

这是父亲的眼睛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脱出母体,然后又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渐渐长大——高兴的时候也好难过的时候也好,只要转过头就能够看见从这双能够洞悉一切的奇妙眼瞳中投注过来的柔和视线

即使是闯祸的时候这令保宪无所遁形的视线也只会让他感到窘迫而已

从来没有觉得害怕

因为是父亲的眼睛

而此时,好像无法忍耐视线的重量那样,被注视着的保宪垂下了头

忠行伸出的手再一次地抚摸着保宪的头发与面庞

“今年……”

“已经十八岁了”

父子之间的问答十分默契

“啊……”忠行像是思考着什么那样,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到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躲在父亲身后的年纪了”

“父亲大人,就请让我去吧”

“那就去吧”

忠行的神情并不像是独自钓鱼的时候那样散漫愉快有点锐利,又十分温柔:“完全都交给保宪的话没有问题吧?”

“嗯”

忠行将双手搭在保宪的肩膀上:“就算失败了也没有关系一生中永远不会尝试失败滋味的人是不存在的如果失败了,就回到我这里哭鼻子吧”

“嗯”在忠行面前保宪既没有表现得成熟可靠,也没有展示出他那风趣跳脱的­性­格,而是像个随时准备摔倒之后回到父亲身边哭泣的幼童那样依赖地握住父亲的手

忠行像是很高兴似的点点头:“带我回去吧”

在泰问仪式开始之前的这几天里,不断有人前来贺茂忠行的宅邸拜访,不过谁都没有能够见到贺茂忠行本人

本来,没有官职在身的忠行对诸位来访大臣避而不见是非厂礼的但前来的人多少还记得一些关于忠行的事情,联想到他的那双眼睛,倒是有点庆幸对方并不出来相见了

招待诸位贵客的是保宪

保宪并没有解释父亲的事情,也没有人询问

也许是因为卜算之前需要做什么准备吧,那种事随便怎么样都好

前来拜访的大人们对卜算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却都有一个目的,消贺茂忠行能够算出自己期待见到的结果

实在是讽刺

对卜算一道一无所知的人期望按照自己的心意改变卜算的结果,但又要为这个结果冠以卜算所出这样的权威的理由

前来的大臣有苦言相劝的,也有以权势要挟的——保宪既没有赞同谁 ... [,]

(也没有驳斥谁

都说比起忠行来,保宪是个使得大体的人

这样的夸赞同样既没有令保宪得意也没有令保宪生气,反而是站在一边的晴明总会眯起狐狸似的细长的眼睛,鲜明地表露出自己的不快

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总是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对别人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十分难以接近

大臣们就算觉得不高兴,也没有谁会放□段来跟十三岁的晴明计较

倒是保宪,送走客人之后会牵起晴明的手,抱住自己像是教养儿子那样教养长大的师弟,用下巴蹭他的头顶:“艾苇代丸生气了”

苇代丸是晴明在割发仪式之前用的小名

丸即是蜣螂推滚之物

苇代丸大约便是混杂了腐烂的苇草与动物的粪便的这么一种东西

十分低下污秽

那个年代,因为生下来的孩子很难健康长大,所以身为父母的就会给孩子取一些连鬼神也看不起的名字好让鬼神绕道而行

就是这么一种习俗

晴明在割发仪式之后就不喜欢别人再称呼他为苇代丸了

他不高兴地皱起少年时代秀丽的面庞,让保宪哈哈笑了起来

“晴明,晴明,晴明”保宪有趣地叫着他的名字,一边用自己长了胡子的下巴蹭着晴明的额头

这是两兄弟从前总是喜爱玩的游戏

十三岁的晴明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没有露出会让保宪低落的讨厌神情

因为对晴明来说保宪是十分亲密的兄长

“哈哈,”保宪心里因为那些来访的大臣而产生的不快的情绪全部都消失了,他伸手抚平晴明乱糟糟的头发:“我让小晴明的了呀”

晴明的头发像是上好的丝线那样,十分顺滑又十分冰凉

“是沙罗”晴明扭开头这么说道

“嗯嗯,会的我这个兄长的也只有沙罗了,小晴明长大之后真是冷酷啊”保宪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嘟囔着

如果在日后,晴明听见这样的打趣一定会眯起那双细长的狐狸似的眼睛,弯着嘴角回答说:“是保宪大人消的吗?”

但十三岁的晴明还没有像日后那样老辣,他觉得保宪总是把他当成小孩子逗弄的行为蠢得不行,于是就老老实实地表现出来了

看着他的小脸露出一副成年人神情,保宪哈哈笑着弯腰把晴明举了起来

十八岁的保宪十分高大,已经是个能够肩挑一整个贺茂家族的好男人了;十三岁的晴明则十分纤细,就像是被庞大的天赋重压着怎么都长不快那样,甚至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稍微矮小一些

保宪把晴明举起来,然后让他坐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晴明虽然皱着脸,但还是搂住了保宪的脖子

“晴明,请跟我一起守护贺茂家吧”

“嗯”

贺茂保宪并不是随便这样说的

从朱雀天皇下定决心让贺茂忠行来卜算博雅的赐姓日期开始,整个贺茂家族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已经说过,这并不仅仅是博雅赐姓的问题,而是藤原一族与反对藤原氏的大臣们的斗争

博雅只是双方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就连天皇其实也无法撼动这两股力量

藤原氏消最终的泰问仪式上能够得出博雅是守护天皇正统的得力之人,而博雅身上天皇一脉与藤原一族共有的血统则表明藤原一族才是天皇与整个天皇皇权统治下的国家的守护者

反对藤原一族的大臣们则期望忠行说出博雅本该是天命所归的平安京之守护者,一旦被剥夺皇室身份则会发生无法估量的灾祸这样,他们才能够以博雅为幌子,慢慢寻找一个并不偏向藤原氏的皇室后嗣来做自己这一方面的傀儡

权势与政治上的事情一时间是难以解说清楚的

总之,只要知道以贺茂忠行为代表的贺茂一族被牵扯进了这样难缠的事情就行了

但是还有一个疑问

从史料之上对晴明这个人物稍作调查的话就能够知道,晴明是一个并不醉心于权势,也对守护一国之类的伟大事情并不在意的人,他追逐着某种好像并不在凡俗的事物,是个像浮云一般令人捉摸不透的人

教导出这样的晴明的贺茂忠行与贺茂保宪,可以想象,也当是并不追名逐利的风雅之士

­精­通术学,保持着脱俗的高雅与傲慢之心——真正的术士——即使被冠以­阴­阳师的职位,也很少会被凡俗束缚

这样的贺茂一族为何会被牵扯进权势的泥淖之中呢?

其实应该并不难猜测

非是名利权势而是另有他物,使得贺茂一族在波谲云诡的平安京徘徊不去

想必当忠行为了亦师亦友的道真而与平安京的望族巨擘藤原氏而对抗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了吧

保宪为了父亲的愿望自愿投身其中

日后逍遥洒脱的晴明也没有离开教养自己长大的老师的意思

正是如此,贺茂一族登上了这个权势与欲望横流的舞台,义无反顾地投身于关于皇权朝政的­阴­谋之中

然后

泰问仪式的那一天就到来了

125百鬼之都【6】 秉烛

( 已经说过,这场泰问仪式在史学界是备受瞩目的。ww

但其中的细节却又没有那样详实。

历来,对流传下来的关于这场泰问仪式的典籍解读都有种种争论。既然如此,不防先直接来看一看这场泰问仪式上所发生的事情吧。

根据记载,泰问仪式的这一天,不仅仅是­阴­阳寮中供职的­阴­阳师早早在场上待命,朝中尊贵的殿上人们也迫不及待地等候在一旁了,结果就连稳子太后与朱雀天皇都已经在垂帘后就坐之时,本该提前到来的贺茂忠行却不见踪影。

我们知道,贺茂忠行并非姗姗来迟,而是根本不会出现。

在朝臣大声责问的时候,位列于庭下­阴­阳师众中的保宪躬身向天皇告罪:“父亲年迈,已经无法再承担卜算的仪式了。”

朝臣们议论纷纷。

“这样的话三天前就应该向天皇陛下说明才对。”

博雅耿直地说道:“既然是因为年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听见博雅的话,左大臣说道:“倒是听说忠行一直在认真准备着,应该是十分期望能够为天皇陛下分忧,但最终力不从心,忠行他也一定十分惶恐吧。”

左大臣,正是前往贺茂府邸拜访的大臣中的一人。

就这样,原本谴责忠行的话题不知何时就变成了安慰。

平素咄咄逼人的几位大臣也变得善解人意起来。

仔细想来的话,这种转变是非常不正常的。就像是一早便知道贺茂忠行无法出席这场泰问仪式,又或者巴不得忠行无法出现那样。

看起来为此事为难的好像就只有稳子太后与朱雀天皇两人而已。

“那该如何是好呢?”

保宪向天皇叩首。

“父亲平生所学已皆传授给后人了。”

“对啊,忠行的大公子不正在这里吗?贺茂保宪,你,进入­阴­阳寮也有数年了吧!”左大臣忽然这么问道。

“已有五年了。”

“三年前就已经成为了­阴­阳历博士了吧?如此小小年纪,真是了不起啊!这么说,你已经把你父亲大人的卜算之法都学会了吧?”

“是的。”

“不是正好吗?!”左大臣高兴地向朱雀天皇说道,“如果说有谁能够替代忠行的话也就只有这位贺茂保宪了吧!博雅殿下希望由忠行来替自己卜算,现在由忠行的传人来替上,博雅殿下也是同意的吧!”

朱雀天皇看向博雅。

“唔。”博雅点点头。“既然是忠行的传人,那就拜托了。”

左大臣得意洋洋地向右大臣与坐在垂帘之侧的太政大臣问道:“陛下和博雅殿下都已经认可了保宪,两位大人也是同意的吧?”

太政大臣就是摄政大臣,在天皇年幼的时候,可以说是太政大臣一手把持着朝政。太政大臣和右大臣都出自藤原氏,分别是藤原时平的弟弟藤原忠平和藤原仲原。

那个年代,在平安京中几乎没有秘密存在。

藤原时平为了巩固藤原一族的权势而陷害菅原道真,使得菅原道真冤屈而死的事情已经是并不公开但却人人皆知的秘密了。而贺茂忠行在年幼的时候曾经与菅原道真结为忘年之交的事情稍微打听的话也能够知道。这样一来,贺茂的­阴­阳师们与藤原不和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够猜测到。

实际上,在平常,藤原一氏与贺茂的­阴­阳师们从来不会试图掩盖彼此之间的不睦。虽然如此,危险的事情倒是没有发生过,两方一直以来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这道了这些,左大臣为何显得洋洋得意就已经很明白了。ww让对手感到不快这个事实让他十分高兴吧。

太政大臣藤原忠平说道:“那就让贺茂保宪来吧。”

毕竟在朝堂上多少还是要表现出对天皇意志的尊重的,藤原忠平就像是明知道结果无法更改,所以不得已才答应那样。

然而,如果熟悉历史人物那么就可以知道藤原忠平这个人看上去虽然像是个温和睿智的人物,但实际上­性­格却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继承藤原氏咄咄逼人的傲气的藤原忠平轻易地就同意了由贺茂保宪来代替贺茂忠行,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十分可疑。

在日后,有许多学者指出这其中一定有着某种­阴­谋。

最令人信服的说法是藤原忠平应该跟贺茂保宪达成了某种协定,所以才会不加阻拦。

并不难以理解。

藤原一族与贺茂的­阴­阳师们表面上虽然不和但却彼此遵守着基本的规则,但暗中一定已经交锋过多次了。

这并不是没有根据的猜测,最为直接的证据就是朱雀天皇刚刚登基时的“剿灭道真之鬼”事件。在这个事件之后忠行就一病不起,最终只能辞去­阴­阳寮的工作。这是很奇怪的。以算卜闻名,­精­通天文与历法的忠行在整个事件中虽然引领着­阴­阳寮中的同事,但是应该并没有直面恶鬼受到伤害的可能才对。在以往一贯的算卜仪式之中,忠行从来没有因为此道而受到过伤害,这么看来,忠行一定是因为想要保护道真的鬼魂而受伤的。

能够与道真成为忘年交的忠行是个品德高尚的人,成为为天皇服务的­阴­阳师,就尽心尽职地为天皇解决烦恼,同时又怀抱着对道真深刻的感情而无法对道真变成的恶鬼痛下杀手,所以就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以忠行的能力与­性­格来看,这个方法他应该是找到了。

众所周知,朱雀天皇是个软弱但非常善良的人,只要忠行提出说自己有这样一个方法,朱雀天皇一定会同意的。

然而从寥寥几笔的史料上来看,这场斗争十分惨烈,显然采取了硬碰硬的做法。

为什么会这样呢?

也就只有跟道真之间有着深刻仇恨的藤原氏从中作梗这一个理由了吧。

藤原氏的手上掌握着一部分本该为天皇服务的­阴­阳师的力量,又从民间寻找来能力强大的法师相助,最终在这场战斗中使得能力出众的贺茂保宪也受了重伤,不得已退出朝堂——这个猜测是非常可信的。

当然,说他是因为超度了道真的鬼而心愿已了所以回去逍遥生活的也有。但那个时候忠行的爱子保宪还有年幼的弟子晴明都进入了­阴­阳寮。身为慈爱的父亲与老师,忠行为什么会离开两人的身旁让他们独自闯荡呢?

可见,忠行确实已经力不从心。而保宪与晴明应当是为了守护这样的忠行与贺茂的­阴­阳师一脉,所以才义无反顾地跻身朝堂。

再做一些更加深入的猜测的话,恐怕真相是这样的:忠行的行为惹怒了瑕疵必报的藤原氏,藤原氏一直在寻找机会将忠行所代表的贺茂的­阴­阳师们这个威胁彻底消除,所以保宪不得不在朝堂中小心周旋,年幼的晴明也趟入浑水之中。

总之,在泰问仪式的那一天里,曾经拜访过贺茂府的左大臣早就知晓贺茂忠行不会出现,他已经将自己想要联合贺茂 ...

(的­阴­阳师一起将藤原氏推翻的事情跟贺茂保宪进行过密谈,自以为与忠正的忠行不同,是个聪明人的保宪是不会拘泥于光明正大的手段来对待敌人的。所以他对保宪将要说出口的话十分自信,认为那一定是对自己这方有利的话。

但有一点左大臣并不知晓。

身为太政大臣的藤原忠平虽然并没有亲自拜访贺茂府上,但他手中所掌握的讯息却并不比自己的政敌要少。贺茂保宪——在藤原忠平的心中其实并不介意这个年轻人最终会说出什么话来。他顾虑家人的安慰顺从藤原氏也好,怀揣着仇恨的心情忤逆藤原氏也好,都没有关系。得到手的权力怎么会因为一个­阴­阳师的话而随便就被剥夺呢?

藤原忠平有着十足的自信,在最初,他的目的实际上并不在于与左大臣的争斗。藤原忠平这个不容许朝廷中有反对自己声音存在的当权者最初的目的就是通过贺茂一府来向所有的­阴­阳师与法师发出通牒,也给所有期望以术法的力量来对付藤原氏的人一个警告——菅原道真的恶鬼杀死藤原时平那样的事情藤原一氏绝对不再会让它发生。

于是,太政大臣以一种看起来隐含怒火,但实际上漫不经心又隐约期待着的神情看着贺茂保宪。

就像是在对这个年轻的­阴­阳师说:“那么,你会怎么选择呢?向自己的父亲那样绝不向藤原氏低头还是匍匐在藤原氏的脚下呢?”

贺茂保宪并没有在这样的目光下退缩。

即使在朱雀天皇与稳子太后面前也流露出一种稳重风雅的作风。

但实际上,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正在为自己所要说出的话而紧张着吧。

保宪说道:“已经在父亲的指导下详细地卜算过了,所昭示的结果是……”

“虽然是在老师的指导下进行了卜算,但其实并不完全准确。”

保宪所要说出的话就这样被打断了。

是个十分年轻的声音。

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少年。

保宪朝身后望去。

“晴明!”

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以口型与神态做出警告。

晴明打断保宪的话这件事情事先并没有跟保宪商量过。是晴明自己的主张。

“实在是太失礼了!”准备着欣赏政敌失败丑态的左大臣生气地说道:“随便打断向天皇汇报的是何人?”

“我。”

回答的是从容地自­阴­阳师们的队列中走出来的晴明。

以无比自信的姿态越过了­阴­阳博士,甚至站到了比­阴­阳头还要更加靠近天皇的地方。并没有跪坐下来,而是直接向左大臣说道:

“跟随贺茂忠行修行了天文的安倍晴明是也。”

他的身材与同龄少年相比还要显得矮小纤细一些,但倨傲张狂的姿态令他格外盛气凌人。浑身散发着天才所独有的傲慢的感觉,像是火焰一样能够把人灼伤。

左大臣发出恼火的啧啧声:“一个胡子都还没有生长的小子,不要捣乱。”

晴明并没有理会左大臣的斥责,而是毫不回避地直视天皇。

“被老师授予天文一途的人是我。把我放在一旁,而让专门修习历法的保宪大人来接手这件事是不对的。”

“晴明!”

保宪低喝道。

并不是因为晴明的张狂而恼羞成怒,而是因为担忧。

晴明说道:“保宪大人自己也是认同的吧,在卜算一途上我更加有天赋。而且这样备受瞩目的卜算结果,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在本人在场的时候仔细推演才不会出现差错。即使是老师亲自完成的卜算,也不会比我现在进行的卜算准确。”

“是这样的吗保宪?”

并非责难,温柔怯懦的朱雀天皇是出于好奇才这样问的。

保宪不知道要作何回答。

说并不是的话,那么口出狂言的晴明就会受到责备;如果说是的话,又不知道接下来晴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这时候晴明说道:“我有自信得出最为准确的卜算结果。陛下您是不会因为我刚刚才完成割发仪式所以轻视我的,对吗。”

朱雀天皇比晴明还要更加年幼。

虽然温柔怯懦,但有时候却又倔强得不行。

因为年龄幼小的缘故总是被太政大臣束缚着,所以此时就对只比自己大一岁的晴明格外期待起来。

“那么,就由晴明来试试吧。”

“陛下!此人显然是因为嫉妒而诋毁了自己的上司,怎能任由此人愚弄臣下们呢!”

“连­阴­阳术的基本道理都不明白的您,随意地斥责属于天皇的­阴­阳师真的可以吗?”

晴明用挑衅般的神情看着左大臣。

“嫉妒这种情绪,我从来没有过。”

并不像是说因为高尚的缘故所以从来不会嫉妒他人,而像是说因为拥有比谁都了不起的天赋所以从来都没有嫉妒他人的必要那样——实在狂妄地不行。

左大臣气愤地连胡子都颤抖起来了。

同为­阴­阳师的晴明的同僚们也对这个语出不逊的小子咬牙切齿。

在平常他就显得有些目中无人,但在天皇面前也说出这种话来就实在太过分了。

只有一个人并没有因为晴明的话而产生“这个人实在可恶”的想法,相反,他觉得这个天赋超绝的少年十分真诚可爱。

能够老实地展现自己的才能,毫无畏惧地向别人展示——是个不错的少年啊!

这样想的人是对一切事物都不会怀抱恶意的博雅。

博雅笑着,露出他白白的牙齿,脸上展现出真诚的笑容,看上去又有点傻气。

“不是挺好的吗,”他说道,“就听这位比自己的老师还要厉害的­阴­阳师大人说说吧。”

“晴明,那就由你来说说看吧。保宪,由你来评判他说出的话到底是不是可信。”最后是稳子太后做出了决定。“既然是卜算的仪式,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不需要。卜算要用到的是由老师到弟子代代相传的技能,还有一瞬间得到的灵感。技能虽然很重要,但如果得到了灵感的话,就算不依照技能规定的步骤来也没有关系。我站到这里来的时候,灵感就像破堤而出的水一样涌来了,就像是博雅殿下制作乐曲时的那种感觉。”

博雅鼓起掌:“­阴­阳师卜算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

晴明看着博雅:“赐姓的日期,就在今日最为妥当。早一日完成此事,就早一日脱离想要将殿下你推上傀儡之位的­阴­谋——”

“安倍晴明!”

晴明毫不掩饰的话语令左大臣羞恼不堪。

“——同样地,增加一天作为臣子守护在朱雀陛□边的日子,也就使离别的日期延后一天。”

与左大臣不同,博雅关心的并不是自己被人利用这件事。

他问道:“是什么离别之期?我无法长久 ...

(守护陛下吗?我很快就会死去吗?”

“不,寿命很长。会有很长的寿命来守护平安京和天皇。”

博雅会有很长的寿命来守护平安京和天皇,但却无法长久守护朱雀天皇,不就是说朱雀天皇很快就会死去吗?

“那么是我……”

“陛下的寿命也很长。”

寿命很长,又无法作为天皇得到博雅的守护,那么就意味着会被取代。

“陛下!不能继续任由他在朝堂上胡言乱语,陛下!卜算之道向来只能算出一个人的事,关于陛下的事都是他编造的。”

晴明却仍然并不担忧自己受到处罚。

他细长的眼睛逐一扫视过大臣们。

“的确不是卜算出的,那些事,都是我从各位大人心中读出的愿望。”

126百鬼之都【7】 秉烛

( 水无月之初。

荒芜颓败仿佛许久没有人居住的院落中,有着数年未见此时终于重逢的师兄弟二人。

“那个时候还真是被你吓了一跳啊!”保宪以苦恼的声音这样说道。“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就连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紧张窘迫地要哭了呢。”

虽然这样说,但保宪的脸上却露出了非常怀念的温柔深情。就像是身为父亲的在回忆孩子年幼时候的顽皮姿态似的。

一边喝着酒一边叙旧的两人十分尽兴。

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雨停歇下来了。

庭院中的林木在雨后湿润的空气中尽情地舒展着肢体。

院落曾经的主人想必也对这里仔细地规划照顾过。

诸如樱花、桧木、枫树、龙胆花、连翘花等等植物都被按照各自的习­性­妥善地种植着。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这个地方总让觉得有什么未宣的秘密那样,明明是个陈旧败落、看似毫无人气的地方,却有着穿着华贵单衣的女子作为侍应。

这里有着某种引人入胜的神秘气息。

白衣赤足的晴明和身着黑­色­狩衣目光含笑的保宪跟这个地方显得格外融洽。

姿态潇洒适宜得就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

是他们非常熟悉的地方吧?

——不由就这样想了。

但实际上,这是空海和尚的故居。

空海和尚,就是平安时代那位曾经随同遣唐使一起前往唐国学习佛法与知识的大师。从小就是神童,渐渐长大后成为了八方闻名的才子,偶然间学习了一卷经书之后便遁入空门立志要弘扬佛法。

传闻空海小时候经常梦见站在八瓣莲花上的神佛,是个非常有悟­性­与佛心的人。

空海和尚从唐国归来之后得到嵯峨天皇的支持与信赖,创立了真言宗。真言宗以高野山作为本宗山蓬勃地发展着。后来,天皇又将东寺也就是教王护国寺赐给了空海和尚,空海和尚便以高野山和东寺作为基础向外弘扬佛法。

但空海和尚并不是一直待在平安京的,也要四处游历。有点时候是感应到佛法感悟上的灵感,有的时候则是受人邀请出门讲学。当然,更多的情况还是出门进行一些妖魔退治的工作。ww

传言说他在嵯峨天皇之前、桓武天皇的那个年代就已经在平安京崭露头角。说是曾经封印过作祟的恶鬼酒吞童子。但无论是时间上还是地点方面关于这件事情的描述都不太详实,也许是误传也说不定吧。

总之,在那个妖魔与人共存的平安时代,像空海和尚这样既有实力又仁慈的法师是十分受人推崇的。

各地的人们都专门为他准备别馆,希望他能够前往居住。到后来就总是出现标明了“空海和尚故居”这样的地方供后人瞻仰。但其实空海和尚到底是否曾经在其中居住呢?实际上是很难知道的吧。

位于土御门小路近处的这个宅邸也是这样。

传闻是在桓武天皇的那个年代就被天皇亲自赏赐给了空海和尚。

是因为天皇听说了有这样一个身具佛心的人,十分尊重,于是就将这个幽静的宅邸赠送给他让他可以不受打扰地修行。

时间上来算的话那应该是空海和尚前往唐国之前的事情了吧。

后来在空海和尚归国之后,还仔细地按照唐国流行的建筑样式重新修整过这里。

这个宅邸的围墙确实有着装饰用的山檐式的瓦顶,有很多寺庙也使用这种围墙的造型,是唐舶来的建筑风格。

如此说来,这座宅邸是空海和尚故居的事大概是真的了。

如果要问此时安坐在宅邸回廊上惬意地喝着酒的贺茂保宪与安倍晴明师兄弟的话,他们一定会说:“到底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

空海和尚的年代已经过去许久了。

这个时代是属于那些新生的年轻的天才们的。

对于他们来说,故人的辉煌可以敬仰但却不必时常吊唁,毕竟他们自己一定会创造出更加不可思议的未来来吧。

保宪与晴明并不是以一种追思的眼光来看待这里的。

那是一种亲近与熟悉的目光。

这个地方他们确实来过。

有许多次。

曾经见识过荒芜杂乱的庭院­干­净整洁的样子,供人评鉴的植物各司其职、带有一种禅意的韵味;洁白卵石铺就的道路上曾经有过保宪与晴明携手穿行的身影;而此时他们对坐喝酒的外廊上,曾经坐着贺茂忠行与名为菅原道真之鬼。

“喂,保宪。”静静地注视着湿润清新的庭院的晴明忽然叫了保宪。细长的眼睛半张半阖,并不是因为无聊而显示出的慵懒神情。

那双眼睛好像是在注视什么旁人看不见的东西似地。

“唔。”保宪小口抿着酒,笑眯眯地。

他并没有等待晴明回应他刚才的话。

事实上,晴明并不像一般的人那样喜欢用闲聊的方式来拉近感情。

年幼的时候的晴明是非常沉默寡言的。

所以现在,时隔多年与保宪重逢的晴明所展现出来的冷淡并没有令保宪觉得伤心,反而产生了一种“还是晴明啊”的放心的感觉。

“差不多应该开始了吧。”晴明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头脑的话。

“唔。”保宪仍旧笑眯眯地,不过点了点头。“如果是老头子的话又要大声地呵斥我,说我是在偷懒了吧。”

他放下酒杯。

“那么一想的话其实也不错啊。”

--被黜罚离开平安京的晴明忽然接到天皇陛下的赦令得以回返京都、离乡远游的保宪自旅途匆忙归来,皆是为了同一个原因:以卜算成名的­阴­阳师贺茂忠行业已年迈,病体枯朽,已经于一月之前离世了。

事实上这件事情忠行自己是早有预料的。

在保宪外出游历之前,忠行曾经为保宪定下归期:“在旅途中见到第一朵樱花绽放时就回来吧。”

隐约察觉了父亲意思的保宪并不愿意在此时离开父亲身边,然而因为种种缘故还是不得不出门了。冬日一过,早春来时,旅途中的保宪就难以抑制归乡的愿望,然而又不敢违背出门时与父亲的约定,所以心中尤为焦躁煎熬。目光时时注视着路过的樱树,害怕错过绽开的花苞。终于见到的时候,又忧愁苦闷,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加快行程回来了。

樱花尚未开放时焦躁难安,樱花绽放时又悲苦空落,因为保宪知道,父亲恐怕已经不久于人世了。

正像他所预感的那样,匆忙赶回的保宪所见到的是前所未有虚弱的父亲。

仍旧像是幼年时那样,保宪在父亲的面前跪坐下来,然后垂下头,忠行就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这是一种为爱子消除旅途沾染的尘垢的仪式。

然后忠行握住爱子的手:“恐 ...

(怕无法与晴明再次相见了。”

说出这样的话的忠行其实已经笃定了自己距离死期不远,那是一种卜算师的直觉。

只在三天后,忠行就过世了。

并没有举办隆重的葬仪,只是进行了由保宪亲自主持的简略入土仪式,可以说非常匆忙。

忠行下葬之后天皇才颁布赦令诏返晴明。

然而,虽然是能通鬼神的­阴­阳师,终究无法与死去的人再度见面了。因为是平衡­阴­阳的­阴­阳师,就更加无法因为私情而搅乱­阴­阳既定的规则。

晴明知晓无法见到敬爱师父的遗容。

正因如此,归途中他并不像保宪那样匆忙赶路,不停更换牛车与马匹。他以­阴­阳师独有的方式一路祭奠着忠行,以一双赤足走回了平安京。

虽然并没有将心中的悲伤表现出来,但想必此时的晴明也正压抑着对忠行的思念吧。

正像保宪所说的,如果忠行的鬼魂能够因为不满而呵斥的话,其实也不错啊。

忠行已经无法再次做出那样的事情了。

父亲的严厉是对保宪自己的一种保护与期待,这一点保宪是非常清楚的。

幼小的时候就没有讨厌过对自己过于严厉的父亲。

非常敬仰他,被呵斥的时候反而因为得到了父亲的关注而感到高兴。

保宪觉得小时候的想法真是令人羞愧。

但死去的人是不会再次出现、呵斥自己的爱子的。

事实上,在忠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对保宪的顽劣行为表现过不满与担忧了,想必是知道保宪已经将那个无比认真的自己隐藏在爽朗洒脱的外表下,知道保宪已经是个能够承担起守护贺茂一府的成年人的缘故吧。

对于保宪与晴明来说,这个地方并不是空海和尚的故居--也许大师曾经在这里居住过,但这种消息对这对师兄弟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对于晴明和保宪来说,这个地方--镇压着道真的灵魂,埋葬着贺茂忠行的遗骨。

半开半阖着眼睑的晴明、仿佛注视着非属人世的风景的晴明仰头饮下杯中的最后一点酒液。细长的狐狸似的眼睛流露出仿佛看见了什么十分感兴趣的东西、又仿佛是在嘲笑着什么的目光。

“那么,就开始吧。”

“晴明。”保宪郑重地坐直了身体。

晴明朝他笑着:“就请交给我吧,保宪,哥哥。”

“就拜托你了。”

127百鬼之都【8】 秉烛

( 晴明在起舞。ww

双手与双足仿佛在水中一般滑动着,不断在空气中造成涟漪。

雨水落下了。

在破败无人照料的庭院之中,细细的雨水仿佛烟雾般笼罩着恣意生长的植物。

这些植物,随着晴明的舞蹈摇曳。

保宪端正地跪坐在外廊上,双手拍打着看不见的太鼓。

音乐声传来。

那是跟晴明的舞蹈一样难以捉摸的,仿佛不经意就会消散在风中的声音。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随着晴明起舞,这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行进而来一样,慢慢清晰了。

保宪的双手按照晴明舞步的节奏击打着鼓点。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晴明伸展手臂,摇摆腰肢。

他所跳的是一种庄严肃穆,令人不由自主产生敬意的舞蹈。

鬼神之舞。

乐声更加近了。

太鼓的声音也更加响亮了。

鼓声却不仅仅是从保宪的方向传来的。仔细看去的话,庭院中绽开的华,抽芽的植物,都在随着太鼓的鼓声晃动。

并不是随着风在晃动。因为风也在晃动。

是有无数人躲藏在了荒凉的院落中,击打着太鼓,使得一整个庭院都随着他们的动作晃动起来。

乐声越来越近!

鼓声越来越响!

隆隆得仿佛雷霆闪电一般。

晴明仍旧投入在舞蹈中。

保宪仍旧击打着看不见的太鼓。

天­色­­阴­暗了下来。

在浓重的晦暗之中,无数影子模糊地闪现又消失。院子里面十分拥挤,影影绰绰的人形坐在肆意生长的植物中间像保宪一样击打着太鼓。

是一种鬼面的太鼓。鼓手们也相应地戴着鬼面的面具。灰黑­色­的衣服像是扬起的灰烬般在潮湿的空气里张扬。

嚇!嚇!嚇!嚇!

魑魅魍魉的影子低声呼喝着。

咚!咚!咚!咚!

鬼面的太鼓震动着。

一道闪电划破了晦暗的空气。

无比明亮,带着紫­色­与血红的余光。

它并没有像普通的闪电一样转瞬即逝,而是在高空游曳,渐渐降落到了地面上。

庭院的界限已经消失了。

视野中全部都是影影绰绰的击打着鬼面太鼓的鬼面人。

在浓重的暗沉的­阴­郁雾气中那道闪电就像是蛇一般滑行着,从十分十分遥远的地方慢慢向庭院而来。

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近了。

在湿润空气中浮动的乐声已经清晰可闻。

并不是任何乐器奏出的。

是歌。

有人在唱歌。

无法分辨出歌声的内容,就像幽夜中浮动的云,林野流淌的风,无际的海水中涌动的浪潮。

歌声近了。

庞大的闪光之蛇低低地匍匐着,而那个人就站在蛇首上。

过于耀目的光使得他的容颜模糊不堪,但歌声穿透心灵而来。

只剩下歌声了。

敲打太鼓的隐隐绰绰的鬼魅之形停止了动作,像潮水般无声退向两边。晦暗浓重的天地间出现了一条道路。

蛇滑行而来。

站立在电光之蛇蛇首上的那个人——虽看不清面目,却能够知晓他的目光正凝聚在晴明的身上。

几乎贪婪地注视着晴明的舞姿。

晴明所演绎的鬼神之舞已经到了最后,兀地斩断了余韵,曳然而止。

他在银­色­电光之蛇的蛇首前跪坐下来,双手交叠在地面上向蛇首上站立的人行礼。坐在外廊上的保宪也垂着头,弯下腰做了跟晴明同样的动作。但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保宪与晴明虽然身处同一处院落,也能够看见与感觉到彼此,但出奇地,保宪似乎被排斥在这种氛围之外。

正是如此,晴明已经进入了鬼神的领域。

他虽然仍旧在保宪的面前,却已经不在保宪所处的院落中了。

他所站立的地方,暗沉的空间里仅有一道耀目的光,是那条电光的蛇。

而在保宪眼中,赤足的晴明跪伏在潮湿的地面上,荒原中恣意生长的植株散发勃勃生机,细雨摇曳,被薄薄雨云覆盖的天光清净澄明。

保宪无法看见晴明所承担的那些野兽般的目光,他无法看见晴明身边影影绰绰的鬼魅之形。

保宪身在现世,而他注视着的晴明却跪伏在十万鬼神面前。

蛇首垂下来了。

蛇首上的人缓步而下,他的歌声已经停止,歌声的余韵尚在空气中沉浮,但这余韵使得这神鬼之所更加寂静。

蛇首上的人,他浑身被电光缠绕,身着一件样式奇异的长袍,在晴明的面前站定。

“忠行……”

他的目光落在晴明的身上,以无限怀念的声音这样说道。

“老师已经过世了。”

“忠行……”

“我是他的弟子,安倍晴明。”

“忠行……”

“我师贺茂忠行已入黄泉之国,从今至我命卒之年,侍奉您的人是我安倍晴明。”

被电光缠绕之人垂下头颅注视着晴明。

“忠行……”

晴明的话仿佛无法传入他的耳中。

他一直呼唤着贺茂忠行的名字,向晴明伸出了手。

“忠行……”

灼烁的电光在他指尖颤动,雷火随着他的动作轰鸣。

赤焰呼啸之风使晴明身上包裹的宽大狩衣烈烈扬起。晴明仍旧跪伏着,安静地接受这电光雷火之人的审视。

“忠行……”

呼唤声没有得到回应。

携带着细微的恼怒与委屈,他抬起晴明的面颊。

一瞬间,晴明所感受到的是炙痛的灼热。但危险可怖的电光很快就从他的皮肤上滑开,如同水流划过打磨光滑的铜镜那样,灼热的感觉很快就消退了。

然后他感觉到的是冷。

那个人的手,在电光之火摒退之后,就只剩下严冬般的酷寒。

晴明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然后他的头随着那个人手指的力道抬起。

“忠行……”

那个人如此呼唤着,万分迫切地靠了过来。

透过明亮的光芒,晴明看清了那个人的样貌。

是一种令人屏息的美貌。

这种美貌早已在晴明的记忆中烙印下了,但是此时此刻却展现出与平日都万分不同的风情来。

在灼烧的雷霆之火的印衬下,这份美貌显得如此凛然与艳丽。

“在 ...

(下……晴明是也。”

仿佛涂抹了胭脂般的薄薄红­唇­在此刻已经冻得发白。

晴明艰难地张口。

“在此处的,乃安倍晴明是也。”

“忠行!”

再这样近的距离中,那个人终于听见了晴明的话,

也或许是终于看清晴明的样貌,并非他等待的旧友。

雷火与电光忽然暴动起来,激烈地展示着那个人的愤怒。

“忠行!在!忠行……在……哪里!”

“老师已经过世了。”

“不会,忠行!”

炽白的火焰一瞬间就把晴明吞噬了,白­色­的狩衣瞬间化作了飞灰,蝴蝶般在风中飘扬辗转。

灰烬的蝴蝶落到了伏跪在外廊的贺茂保宪的身上。

无法窥探到鬼神之地,后知后觉的保宪接住蝶衣般的灰烬,然后抬起头来。

“晴明!”

他所看见的是被雷火所灼炙的晴明。

身上的衣物都已经被焚烧殆尽。

炽烈的火焰在晴明□的肌肤上攀爬。

有一道淡淡的灵光从晴明身上流淌出来。

是一种十分、十分轻薄柔软的绿­色­。

鲜­嫩­灵动。

仿佛春季的苇芽般清新柔弱。

这道灵光保护着晴明。雷火与灵光碰撞,发出嗤嗤的声音。清绿的光芒忽明忽暗地摇曳着,几乎马上就要熄灭,但是又没有熄灭。

“晴明!”

保宪站立起来。

太过突然的动作使他步履踉跄,他向晴明所在的方向走去,越是靠近就越是艰难。

“晴明!”

凡世之人是无法触碰鬼神的领域的。

仅有晴明所跳的舞蹈是打开两个世界通道的钥匙。然而这支舞蹈须得相应的天赋才能够学习。

保宪没有那样的天赋。

即使使用最为自满的­阴­阳术,也无法从这里触碰到晴明。

推拒他的力量并不仅仅来自于鬼神的领域。

还有晴明。

属于晴明的力量十分微弱地推拒着保宪的脚步,表达着无论如何也不希望保宪陷入危险境地的决心。

在那个时候,一边观赏着雨后的庭院、含着细细的笑容,一边与保宪共饮的晴明就已经知晓了随后所要面对的危险。在谁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便设下了对兄长的保护。如今晴明所设下的结界在鬼神力量的冲击下已经不堪一击,但保宪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迈出一步。

没有办法践踏那样的决心。

在晴明到来之前,独自于院落中等待的保宪其实也已经料到稍后晴明要经历怎样危险的考验,但阻拦的话却无法出口。

不仅仅是担忧的心情。晴明心中的决心更多来源于责任。从父亲的肩上接下重担的晴明是不会也无法退缩的。

他的身后不仅仅只有保宪……

还有很多。

天皇也好,平安京也好,更加广阔地——一整个国家也好,所有的未来都被交托给了晴明。

别人是不会知晓的。

即使同为­阴­阳师的高坐于­阴­阳寮的同僚们也不会窥见贺茂一族身上有着多么沉重的负担,而此时此刻,这副重担已经被移交到了晴明纤细的肩上。

保宪曾经抗争过。

“难道我不行吗?”

曾经这样质问过父亲。

“被选中的人不是你,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了啊。”

“即使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还是想试一试。”

亲手养大的孩子,像是弟弟又像是爱子的晴明——保宪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他受到伤害。这样的保宪,虽然知晓父亲的身体日渐衰弱,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父亲身边,去寻找能够令晴明从既定的宿命中脱身的方法。身为卜算之道上最有威望的人的忠行并没有阻拦爱子——但结果他早已知晓了。

这就是算师的悲哀了吧。

直到最后一次,忠行向保宪说出“看见第一朵樱花盛开的时候就回来吧”的时候,保宪才惊恐地察觉父亲的寿命马上就要到尽头了。

想要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线索,可以说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然而离开的话临终的父亲又要怎么办呢?一旦父亲死去,晴明马上就要回来接下重担了,不会有时间留给保宪去继续调查。

保宪第一次退缩了。

是选择父亲还是选择晴明?

没有办法……哪个也……

“这样犹犹豫豫像什么样子呢!”被父亲呵斥了,“到现在才决定要放弃的话,之前我所做的爱子离开身边的忍耐还有什么意义!既然一开始不听劝告地做出了选择,现在又回到我身边算什么呢!保宪,我不记得我教导出了一个优柔寡断的孩子!”

最后一次……是被父亲驱逐出来的。

痛苦地颤抖着,哭泣着,无比狼狈地被父亲驱逐了出来。

无法安心。

不甘啊,不甘啊!保宪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流淌着眼泪在门口给门内的父亲磕了头。再回来的时候就是死别的时候了。明明知道,不孝的儿子却还是要远离父亲。

不甘啊,不甘啊!

为什么最初被选中的不是我呢?

即使卜算出自身的结局也无法回避,这就是身为算师的悲哀。

那之后,父亲死去了。

晴明归来。

保宪没有找到代替晴明的方法,但是多少有了保护他的能力。

在荒芜的院落中饮着酒,独自等待晴明到来的时候多少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阻止他就行了吧。

——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他那样做的话他会停下的吧。

之后再一起想办法就可以了吧。

晴明他啊……看起来难以相处、十分高傲、但实际上最听长辈的话的乖孩子啊……

但是无法做出这样的行动。

就像自己流着眼泪告别父亲去寻找能够保护晴明的方法一样,晴明也一定有着同样的觉悟。

无法践踏那份决心。

所以见到晴明的时候,保宪将一切忧心掩盖在了笑容之下,说道:“晴明回来了啊。”

“嗯。”

那是近乎使人落泪的回应。

那一瞬间的保宪,仿佛也明白了父亲的心情。

明明知道晴明最终会失去什么却还是将重担交付给了晴明,明明知道代替晴明的愿望会落空、却还是放保宪去调查,那是因为两人的心情父亲也曾经体会到过吧。

想要做到一件事就必须付出相应代价,是­阴­阳师要遵守的规则。

身为父亲的忠行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

在鬼神的领域之外注视着晴明的保宪紧紧握着拳头。

“晴 ...

(明!”

就算遭受痛苦也请一定要忍耐下去。

我会好好地站在这里看着你。

好好地守护着你。

紧握着拳头,保宪朝晴明露出了微笑。

保宪无法听见身处鬼神之地中的晴明的声音,同样的,晴明也无法听见保宪的声音。

但保宪却觉得,晴明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呼唤那样微微地回头,细长的狐狸般的眼睛眯起来,回应了自己的笑容。

128百鬼之都【9】 秉烛

( 大概……是错觉吧。

鬼神领域中的晴明因为被雷火焚烧的痛苦而蜷缩颤抖着,虽然有着绿­色­灵光的守护,但雷火实在猛烈。皮肤不断被灼烧得焦黑,然后又在灵光的抚慰下修复如初。这样的过程实在痛苦。即使如此,他并没有显露出丝毫逃避的意愿。紧咬的双­唇­流淌出鲜血,原本涂抹了胭脂一般红润的嘴­唇­变得苍白,然后苍白的薄­唇­重新又被自己的血液染红了。他细长的双目却还是毫不动摇地注视着电光中那个美貌的男人。

“我的老师……贺茂忠行……已经死去了……”

艰难地开合着嘴­唇­,声音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

晴明却还是执拗地无声回复着这句话。

“接替老师的……是我……安倍晴明……”

那个人彻底被激怒了。

晴明身上的火焰更加炽热激烈。

从刚才开始折磨着晴明的火焰仿佛从肌肤钻入了骨骼般,给晴明带来了更加强烈的痛苦。

“呜……”

即使极力忍耐,晴明还是吐出了苦闷的声音。

但也只有一瞬间。

痛苦又重新被晴明咽下了。

创口产生、复原又产生的这种煎熬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愤怒地望着晴明的美貌男子忽然开口了。

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忽然换了一个人一样,说出来的话语也好、说话的神态也好,完全不一样了。

确实如此,话语连贯了许多,但双目中流露的执念却更加深重了。

他捏着晴明的下巴,端详着他强忍痛苦的脸。

“你的身上发生了十分有趣的事情呢。”

晴明看着他。

那张貌美的脸上的愤怒神情已经完全消退。

就连身上缠绕的电光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但晴明知道这都是假象。

因为灼烧着晴明的火焰并没有熄灭,带给他的疼痛丝毫也没有消减。

为什么对老师忠行这样执着呢?

晴明之前是无法想象这种强烈的欲望的。

但如今疼痛已经令他无法思考了。

晴明看着那个人。

那张无比美貌的脸上,最为醒目的是那双眼睛。

是一双双瞳的眼睛。在深褐的常见的瞳­色­之下还掩盖着一圈浅淡蓝­色­的重瞳。仿佛冰封海面般无际冷酷,让人觉得他深褐的瞳­色­仿佛是为了掩盖原本冰冷的瞳­色­而刻意加上的一样。

像是冰海上漂泊的孤岛,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会有种寂寞到悲哀的感觉。

那个人也凝视着晴明。

带着看起来无害,实际上却万分危险的笑容。

他说道:“忠行是死去了吧?”

“是……老师已经……死去了……”

“死去了啊……”那个人叹息着,“但死去之后明明可以到我身边来的,为什么没有来呢?”

“因为死者应该……前往黄泉之国,继续停留在人间……即使进入了鬼神的领域……也是违反‘理’的存在……”

“我是违反了‘理’,不该存在的异类吗?”

“紧紧抓住过去不放的话……就无法与未来相遇了。”

“这么浪漫的话,是忠行说的吧。”

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因为那个人用了笃定的语气,所以觉得没有必要回答。晴明说了完全不相­干­的话。

“大人是……停留在此世,等待与某人重逢的人……”

那个人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十分张狂:“哈哈哈,是这样吗?我等待着与某人重逢啊,这可是,这可是连我也不知道的事情呢。这件事也是忠行告诉你的吗?”

晴明仍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我……是代替老师……陪伴侍奉大人的人……”

“即使这样也要留在我身边吗?”那个人用轻柔的语气这样问着。“是这样啊……”

“是。”

忽然安静了。

那个人凑近晴明,俯视着晴明的脸。

就连虚假的笑容也完全收敛了。

“既然如此,就来做我十万鬼神的飨食吧。”

这样说着的美貌的男人一边微笑着一边轻柔地挥了挥手,灼烧着晴明的雷火退去了,然而紧接而来的却是更加恐怖的酷刑。

“啊——啊——”

晴明遭受到的是即使再坚毅也无法忍耐的疼痛。

那个貌美的男人在吞食他的血­肉­。

捧着晴明修长有力的用来施展咒术的手,一点一点地从指尖开始啃咬。那是连心的痛楚。

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们,是虚无之中潜伏着的鬼魅之形。那是要啖食生­肉­的贪婪目光。十万众的鬼神在等待着晴明的­肉­躯,正如那个貌美的男人所说的那样,晴明是它们的飨食。

被啃食的肌肤很快就再生了。晴明紧咬着牙齿……不再发出声音。

那个美貌的男人轻柔地笑起来,抚摸着晴明的面庞:“确实,拥有这样奇异的身躯的你来做我辈血食是再妥当不过了。”

他的嘴­唇­嫣红动人,是晴明的血。

晴明并没有回应,也没有动摇。

仿佛感觉到无趣那样,那美貌的男人脸上的神情全部消退了,他把晴明的­肉­躯推了出去:“尽情享用吧。”

忽隐忽现的鬼神的形象很快就将晴明淹没。晴明的身体也变得模糊不定起来。咯吱咯吱的咀嚼­肉­块与骨骼的声音在空旷的鬼神的领域中回响着,那是种光是想象就会觉得浑身仿佛被成百上千只虫子爬过般会产生不适的景象。

那个美貌的男人就以一种无聊的神情注视着这一切。

在鬼神领域之外,刚才还紧张得不行的保宪却没有看晴明。他盘膝坐在地上,嘴­唇­快速地开合着,是在念咒。

明明念咒语什么的是只要动动嘴巴就好的工作,但保宪却显得十分疲惫。汗水把头发打湿了,身上宽敞的黑­色­狩衣也紧紧地贴在身上,总是展现出健康活力的嘴­唇­和皮肤也变得苍白。

这是忠行卜算出晴明的未来之后,保宪为了晴明而外出游历所寻找补齐的咒语;是连通幽冥黄泉之国与现世,召唤出黄泉主人的咒语。

这种事即使是神明来做也是十分困难的。

在传说中,伊邪那岐命为了从黄泉寻回难产过世的伊邪那美命甚至不得不寻找通往黄泉的路径,从比良坂的黄泉之门进发,千辛万苦才进入了黄泉。所以说以保宪区区一个人类的­阴­阳师,要在现世开通黄泉之门直接召唤黄泉之主——其艰难是可以想象的。

搜集研究出这个咒术的保宪在­阴­阳术上的天赋与成就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然 ...

(而,终于掌握这个咒术时保宪并没有感到兴奋与高兴,反而是无边无际的忧虑涌现上来。越是接触到那种力量就越是能够感觉到晴明所要独自面对的是多么恐怖强大的存在。

他想起忠行进行卜测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阴­阳师最为有效与准确的卜测通常都不是在经过­精­心准备的情况下得来的,正像少年的晴明曾经狂妄地对朱雀天皇说的那样,测卜一事,学习与经验固然重要,然而都比不过天赋与灵感。想要求算某事,­精­心准备,设立法坛——这种情况下像是保宪的父亲忠行这样既有名望又有才华的­阴­阳师也能够有五六分的准确率。那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了。

然而对于­精­于卜算一道的­阴­阳师们来说,还有另外一种测卜的方法是难能可贵、可遇而不可求的,那就是忽然涌来的灵感了。冥冥之中,八百万鬼神注视着凡间的景象,那些能通鬼神的天才们即是鬼神在人间的代行人。他们有时就会得到来自鬼神的灵感——又或者说是鬼神们的谕诏也说不定,这些灵感是百分之百能够应验的事情,往往预示着身边亲近之人的未来。

贺茂忠行曾经这样感叹过:“所谓卜算师,或许就是被八百万众的鬼神选中、来引导世界依据祂们的意愿前行的人罢了。”

那个时候的保宪还十分年幼。

贺茂忠行说出这句话来正是因为他刚刚作出了一条以保宪为主的测卜结语。内容是说,贺茂保宪必然是一个以后会超越父亲的、在平安京举足轻重的人物。然而他又像是满月夜的月亮旁所环绕的并不为­肉­眼所见的星辰那样,所负盛名会被一位更加耀眼的天才所掩盖。

后来证明,那位天才即是不久之后以童仆的身份前来忠行的身边,后来显露出耀目的天赋、被忠行收为弟子的晴明。

年幼的保宪这样问道:“既然已经知道了未来,不喜欢的话不要那样去做就可以了吧?父亲进行卜算的仪式之后,如果某事是吉的结果,就会极力促成;如果某事是凶的结果,就会极力阻拦或者想法设法令它的结局改变。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忠行将爱子抱到怀里:“是这样没错,但其实结果并没有改变啊。”

“为什么呢?少纳言的女公子被鬼缠上之后,父亲的卜算结果是凶兆,根据凶兆的显示为鬼献上贡品并且洗脱冤屈,那位女公子就好转了。结局不是改变了吗?”

“啊……”忠行笑着说:“如果是保宪的话,长大以后自己就会明白了吧。”

“不能由父亲来告诉我吗?”

“因为保宪还小,所以不能说。有些事情如果不自己明白了的话是没有意义的。”

然后,在逐渐长大之后,继承了父亲衣钵的保宪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在­阴­阳术中,无论是卜占之法还是通鬼神之法都是无法改变结局的。

纠缠着女公子的鬼想要通过女公子来复仇,最后女公子被救回了,但鬼也通过­阴­阳师之手从怨恨中解脱——最终得取的东西是相同的。

­阴­阳术正是如此,得到一物就要以另一物去交换,就如同使用钱财购买物品一样,是非常公平的交易。

最终鬼神的愿望都能够达成啊。

——所谓卜算师,或许就是被八百万众的鬼神选中、来引导世界依据祂们的意愿前行的人罢了。

这句话的意思保宪已经无比明白了。

——你必然是一个以后会超越父亲的、在平安京举足轻重的人物。然而又像是满月夜的月亮旁所环绕的并不为­肉­眼所见的星辰那样,所负盛名会被一位更加耀眼的天才所掩盖。

保宪从来没有忘记过父亲为自己卜出的结语。在晴明出现之前,保宪对这样的未来心存疑虑。但在晴明出现在自己身边之后,保宪就明白这句结语是一定会实现的。为晴明所拥有的天赋所惊叹着,同时又不知不觉对晴明产生了父子与兄弟般的亲密的感情,对于保宪来说,能够守护好晴明的话,即使声名不被宣扬又能够怎么样呢?

与声名相比,重要的是晴明。

“鬼神,都是狡诈的存在啊。”

喝醉的忠行有时候也会这样口出狂言。

“是的,父亲。”

保宪也会应和。

鬼神都是狡诈的存在。鬼神所给出的未来都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抗拒的未来。

就在晴明被朱雀天皇贬斥出平安京的那一天,忠行对忧心得不行的保宪说:“晴明会平安地回来的。”

“是父亲看见的吗?”

“我看见的不是这一件事。”

“是什么呢?”

“坐下吧保宪。既然身为­阴­阳师,何不拿出­阴­阳师应该有的气魄来。”

保宪在父亲身边跪坐下来。

那个时候贺茂忠行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无论是人间的景物也好,还是鬼神们的景物也好,都已经看不见了。

在平安京中颇负盛名的大­阴­阳师贺茂保宪其实已经成为了一个双足不能行走、双目不能视物的虚弱的普通人,这件事情被贺茂一族好好地隐瞒着。正是因为如此,忠行才不得不抛下刚刚进入京都权势圈子的爱子与徒弟,向天皇告老引退。

为了保护忘年之交菅原道真所化为的鬼,贺茂忠行付出了自己的代价。

“第一次得到灵感,所看见的未来就是关于道真的。”贺茂忠行摸索着握住爱子的手,忽然这样说道。

“看见了并不认识的人。因为种种原因蒙受了冤屈,最终变成了作恶之鬼。……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这个不认识的人的风采折服了。”

那个时候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有一天自己最终是会遇见那个人的。

两年之后,忠行与道真成为了忘年之交。

相处的快乐如此短暂。道真很快就被醍醐天皇厌弃,说是郁郁寡欢,但实际上却是被政敌所收买的杀手杀害了。就连死躯也被下了咒术镇压,但是道真的冤屈实在强烈,最终还是变成了恶鬼。

“又有一天,忽然看见那个人跟他期待的某人重逢了。已经不是恶鬼的样子,想着究竟是谁帮助了他呢?忽然就明白了这件事情……”

帮助道真的人是自己。

让他从中解脱,守护着他,保护着他,让他得到解脱的机会的人是自己。

所以才会看见与他有关的卜测结果,所以才会与他相遇。

“我是被鬼神选中来帮助道真的人。我是为了道真而成为­阴­阳师,成为了贺茂保宪。”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憎恨过交予自己看见未来的灵感的鬼神。

相反,非常感谢。未来为自己指明了道路。

——是自愿那样做的。

为了道真,是心甘情愿那样做的。

“晴明会安全地回来的。”忠行又一次安慰了爱子,“因为我在道真的身边看见过他。因为看见过他,所以从流民中将他收养了 ...

(。我是为了将他送到道真的身边去,所以才教导他­阴­阳术的。因为在我死后,代替我守护道真的人正是晴明啊。”

这是保宪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他望着父亲。

嘴­唇­阖动着。

虽然看不见,但忠行还是感觉到了爱子的心情,他笑了:“想要守护晴明的你会怨恨我这个做父亲的人吗?你应该想到了吧,为了守护道真我付出了很多代价,那么想必站在道真身边的晴明也要失去很多东西。”

保宪并没有回答,而是坐在父亲的身边沉默了。

忠行笑着揉了揉爱子的头发。

“所谓卜算而出的未来,是即使明知会受到伤害,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的事情啊……保宪,你也会看到的。有些事情如果不是自己弄明白的话是没有意义的。不过是保宪的话,很快就会明白了吧。”

昭示的灵感确实来得非常迅速。

保宪想要回过头看着父亲奇异的神情,十分宁静又十分坚毅,想要看得更加清楚的时候,未来就在眼前展开了。

——他看见了晴明的未来。

129百鬼之都【10】 秉烛

( 通往黄泉之门。

打开了。

静谧蔓延而来。

黄泉乃亡灵之都。

亡灵乃无声的死者。

亡灵的声响是不能够被凡间的耳朵听见的。

亡灵的形象是不能被凡间的眼睛看见的。

亡灵的思想也不能被凡间的情感所捕捉。

死者之都。

敞开了。

那是门。

是一种无法想象的形状。

有什么东西从门中而出。

轻缓而了无生机地,一步、两步、三步……

保宪看着那个方向。

但他什么都看不见。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轻笑声。

“呵……”

是谁在笑。

不知道。

那是个保宪的目光无法捕捉到的人。

那么就是非人间的存在了。

有一双深渊一样的黑目。

重瞳。

黑瞳的外围是澄澈冰海一样透明无物的蓝。

就像是­阴­翳环食的蓝­色­辰星。

是这个有着黑­色­与蓝­色­重瞳的男人在笑。

“呵……”

那是一种比亡灵的笑声更加无情与冷漠的笑声。

“呵……”

轻柔的笑声在黄泉之门中回荡着。

“呵……黄泉的门扉……吗……”

那双眼睛转向了门的方向。

虚无的视线并没有重量。

然而一瞬间,视线与门撞击的时候。

隆隆!

门忽然动摇起来了。

无法听见、无法看见也无法知觉的门内的亡灵倏忽退散而去。

隆隆!

缓慢地开启着的门,忽然之间,碎裂开了。

耗费无数光­阴­,离开病体沉疴的父亲的身边,保宪好不容易找回的开启黄泉之门的方法轻易地就被破解了。

仅仅是发出了一声彷如洞悉,又好像漫不经心的笑声罢了。

仅仅是一道虚无缥缈,漠不关心的视线罢了。

门就在这样的笑声与视线中轻而易举地分崩离析。

失败了。

再念诵一次咒文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结局。

保宪仿佛放弃了一般地跪坐在地上。

失败了。

晴明会怎么样呢?

他自己又会怎么样呢?

好像经受了太大的打击,保宪已经无暇思索这些了。

视线在保宪所在的方向滑过。

并没有停留。

是个无需关注构不成威胁的人罢了。

——仿佛下了这样的定论。

隆隆……

伴随着门扉的碎裂天地也动摇起来。

并不是能够被人所感知的动摇。

用凡世的眼睛、耳朵,去看、去听是不行的。

因为凡世的眼睛与耳朵只能看见与听见平静无波的假象罢了。

是比任何时候都安静无声的夜晚,都要璀璨绚烂的星河。

——如果以凡世的眼睛与耳朵去看去听的话最后得到的只有这样的结论。

但对于保宪来说一切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虫鸣之类的声音一早就已经消失了。

隆隆的雷声般的太鼓音律也早就停止。

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也全部都听不见了。

那个瞬间,耳朵像是被水灌入一般漫胀疼痛。

确实,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然而,所有声音又在脑海中轰响着。

是一种无法描述,难以想象的状态。

声音有了千钧的重量,使保宪无法移动、万分痛苦。

这些重量并不是施加于­肉­躯的,而是作用在保宪的灵魂上。

隆!

隆!

隆隆隆!

隆隆隆!

并不仅仅只是保宪自己承受了这份痛苦。他觉得世界都要在这份重压下坍塌了。

保宪匍匐在地上。

手掌支撑着身躯。

被手掌所按压着的泥土的地面变得更加濡湿。

一种腥甜的气息从土地中传来。

是血。

保宪的血在土地中像是蛇那样蜿蜒前行着,在察觉不到的时候,血附着在了门上。

门仍旧崩塌溃散着,但是忽然——

叮。ww

——忽然。

就像将要窒死的人忽然吞咽了一缕清风。

这样的声音被保宪捕捉到了。

叮。

叮铃。

叮。

是铃音。

纤细的铃音在门内回荡起来。

­肉­眼似乎看见了,发丝一样的铃音在门的内外来往穿梭着。铃音将万物的形象编织出来,撑开天地,使世界的动摇停止了。

保宪睁开眼睛。

是猫又。

与无法以眼睛看见的冥府之物不同,这只猫又的身形被保宪准确地捕捉到了。它自门内来。毫无拘束地跳跃奔跑着,追逐自己分叉的尾巴,或者停下轻盈无声的脚步好奇地张望四周。

铃在它的颈部以红­色­的绳结绑系着。

是一只造型­精­巧的黄铜铃铛。

叮。

叮铃。

叮。

随着猫又的动作,铃舌撞击着,发出了重新撑开黄泉之门的声音。

猫又看见了保宪。

喵。

轻柔地叫了一声,猫又跳跃到了保宪的身边。

喵。

呼呼。

它侧着黑­色­的小小的头颅,在保宪的面颊上轻轻蹭动,然后从喉底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是你来了啊。”

保宪说道。

喵呜。

像是回应这句话一般地,猫又扒住保宪的头发,轻柔地舔了舔保宪的眼睛。

这个时候,保宪的这双属于人间的眼睛中所见的景象终于改变了。

并不是荒芜的院落,雨过的青天,泥泞小道,半堵残垣……而是不断穿梭往来绝不停息的炼狱之鬼,晴明被万鬼啖食的­肉­躯,以及一个人。

深黑的双目不知道在注视着什么风景。

是在看着晴明被恶鬼分食的景象吗。

那双眼睛里又分明没有映入晴明的身影。

那双眼睛所见的——想必是除了他之外谁也看不见的东西吧。

那是种,仅仅看了一眼也会令人觉得不安的美貌。

那是个,美貌得会令人觉得不过是 ...

(幻觉的男人。

在十万恶鬼呼号的场景里,他的周身的时间仿佛停滞。

即使用眼睛看见了,也绝对触摸不到。

即使触摸到了,也永远无法追逐跟随。

那个男人。

“呵……”

仿佛叹息般地发出一声轻笑。

“忠行……”

他忽然望向保宪所在的地方。

“忠行……之血。”

更多鲜血忽然从保宪的身上涌出了。

并没有伤口,也不觉得疼痛,浓稠而腥鲜的血液离开了保宪的身躯。

像是奔流的涌泉一般,向男人所在的方向流淌而去。

喵嗷!

猫又弓起背脊。

铃音鸣动。

叮。

叮叮叮。

叮。

轻灵有序的铃音忽然变得杂乱狂涌起来。

好像察觉到了保宪的危险,一瞬间环绕到了保宪的身边将他围拢保护起来。

音的茧中,保宪垂着头。

有一瞬间经受不住蛊惑而看了男人的面容的那双眼睛也流淌出鲜血来。

同样的,并不疼痛,视线也没有模糊,但是保宪明白,凡间的眼睛是不应看见那等美貌的。他不能再抬头。背脊弯曲着,保宪匍匐在地上。

他觉得有点寒冷。

血液带走他身躯的温度。

血液正向着那个男人涌去。

保宪并不害怕。

“吾乃贺茂忠行之子。吾之血,乃忠行之血。”

“呵……”

男人的低笑声不断在空间回环,与狂暴的铃音纠缠在一起,旋转又松散开来。

“忠行之血。”

“忠行之血即为封结之血。”

不知何时,小巧玲珑得以站在保宪肩头的猫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毛发如钢针般坚硬,爪牙仿佛匕刃般寒气逼人的野兽。像是一只黑­色­的猛虎。野兽朝着男人的方向发出低吼,分叉的尾巴卷住保宪的腰部。保宪借助野兽的力量站立了起来。他仍旧垂着头。

鲜血从他没有伤口的皮肤中涌出。

“封结之血。”男人发出轻声嗤笑。“忠行将我封印此地……”

他叹息着,被蓝­色­冰海环绕的深黑眼珠盯着保宪。

他透过保宪看见了忠行的影子。

“忠行……没有来。”

他说道。

“我一直在……等忠行来。”

“死者应当前往黄泉之国,”保宪垂着头颅,他这样说道,“继续停留在人间的话,即使进入鬼神的领域,也是违反‘理’的存在。”

这是晴明说过的话。

保宪也说出了同样的话来。

“违反了‘理’的存在……”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违反了‘理’,就连忠行也不愿再陪伴的存在。”

男人向保宪走来。

保宪的血仍旧不断地涌出,不断地朝男人流淌而去。这些血绊住了男人的脚步。

他一步一停。

停顿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

保宪的血在被他触碰到的时候就发出了嗤嗤的声响。

消失了。

继承自忠行、代表着封结的血,只能给男人带来十分细微的阻碍而已。

男人的身上又闪烁起了电光。

这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坐在巨蛇的蛇首上,就是这样一幅被雷霆电火缠绕的样子。

他的眼睛。

冰海般的浅蓝迅速褪去,黑­色­的瞳仁在仿佛在眼眶中燃烧一般,变成了瑰丽的红­色­。红­色­在他的眼睛里肆意蔓延,最终将眼白的部分也填满。

这个时候,男人已经站在了伸手即可触碰保宪的地方。

雷火窜动着,令保宪感受到了焦灼的热量。

喵嗷!

猫又发出一阵吼声,这野兽在雷火的逼迫下再也无法忍耐,朝着男人扑了过去。

如一道黑­色­的旋风。

但男人的速度比它更快。

男人伸出了手。

白皙修长,那是一只非常美丽的手。

这只电火萦绕的手轻而易举地捏住了猫又的后颈。

嗷呜——

野兽发出一声哀嚎,变回了娇小的形态。

男人把它扔开。

它蜷缩着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不断挣动着,然而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次站立起来。

保宪无法阻止猫又,更加无法阻止男人的行为。猫又冲出又被男人制服对于保宪来说只是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的短短一瞬间而已。

他朝猫又的方向看去。

男人的手已经朝他伸了过来。

雷火炙灼着保宪的肌肤。

“它也是……”

男人握住了保宪的颈项。

虽然有所准备,但保宪还是瑟缩了一下。

那毕竟是人的­肉­躯上非常脆弱致命的部位。

然而疼痛并未到来。

触碰他的一瞬间,男人身上的雷火忽然褪去了。

“它也是……”男人这样说着,将视线转到了保宪所看的方向,“来自黄泉之都,不应该在此世存在,违反了‘理’,却被接纳了,为什么?”

赤红的眼瞳看着保宪。

这个美貌的男人流露出孩童一般不解的神情来。

不解、愤怒,又有些难过。

如今的他与刚才的他就好像不是同一个人那样。

仔细想想的话的确是这样。晴明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

一瞬间,仿佛变成了别人那样。

一个冷漠而理智,一个狂暴而带有孩童的懵懂天真。

这个男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呢?

是眼睛吗?

被冰海环绕的黑­色­深渊,赤红无尽的炼狱——他的眼睛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是这样啊。”

保宪说道。

­阴­阳师,乃修习­阴­阳诡道的术士。­阴­与阳,写下来的话,就是耳旁的日月。所谓耳旁的日月,即是人的双目。

对于­阴­阳师来说,眼睛是人显现在外的­精­气神魂。

双目流淌出鲜血的保宪再次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他说了这么一句无头无脑的话。

男人并没有理会。

就像是孩童那样,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就会放到一边。他并不在乎保宪说了什么。他伸出手,轻柔地抱住保宪。

“我……忠行来……一直,一直……在等忠行来。”

保宪也像是对待孩子一样,环绕住男人,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脊。

“从今以后,陪伴着大人的人,是吾父忠行的 ...

(弟子,安倍晴明。”

“一直都……等待着忠行来……”

“大人是流连此世,等待着与某人重逢的人。”

“等待着……忠行来……”男人将头颅埋在保宪的怀中,颤抖着,发出委屈的啜泣般的声音,“一直等待着……忠行……忠行再也没有来。”

“大人所等待的人并不是吾父忠行。”

“忠行……”

“吾父忠行已前往黄泉,大人既然期待与吾父重逢,何不前往黄泉相聚?”

“……忠行?”

美貌的男人僵住了。

他抬起头注视着保宪。

他轻轻地凑近保宪观察他因为失去过多鲜血而苍白的嘴­唇­。

“在……黄泉……忠行。”

“是在黄泉。”保宪说道。

男人凑近保宪,轻嗅着保宪的嘴­唇­,似乎在确认那句话是否真的从这张口中说出。

“大人可以嗅出一切真实,我没有说谎。父亲大人他在黄泉。”

男人将保宪推开。他无措地看着保宪。

“这里……忠行不在……”

仿佛无知的孩童那样,从刚才开始,因为闻到了与忠行的血一脉相承的味道,所以以为面前站立的就是忠行。

喜悦、愤怒、无措又难过。

一直质问着。

将我封结于此的忠行为何不来。

一直一直等待着,忠行为何不来?

直到刚才,终于听了保宪的话。

忠行已经死去了。

忠行在黄泉之国。

他推开保宪。

这个人,不是忠行。

他不是忠行。

忠行在黄泉。

忠行没有来。

忠行在……黄泉。

男人转过头,凝望着黄泉之门开启的地方。

[会重逢的。]

耳边似乎还能够听见忠行的声音。

[会重逢的,我看见了那样的未来啊。]

忠行……

男人朝着黄泉之门的方向走去。

曾经在保宪咒力的作用下,黄泉之门得以在此打开。然而咒力被男人自己破坏了。

或者说,是被另外一个他破坏了。

坍塌的门扉萦绕着属于他的力量。

正是因为如此,他是无法修复黄泉之门的。

虽然保宪以血液作为媒介封印了破坏门扉的力量,使得门的坍塌停止,门内出来的猫又带来了能够发出维系两界声音的铃,门再次被撑开,然而猫又又被男人打伤了。

黄泉之门只开启了一半。

只开启了一半的黄泉之门,无论如何是无法通过的。连接黄泉与此世的门扉同寻常可见的门扉并不相同……并不是将身体缩小能够挤过去就好,没有打开的门扉,即使开启的部分整个身体穿过都有余裕,这样穿过的话却会受伤。

但是,忠行在那里……

他盯着门扉。

忠行在那里……穿过黄泉之门的话就可以见到忠行……

只要穿过门扉就可以重逢了。

[会重逢的。]

懵懂无知的孩童一般的男人,听到忠行这样说的时候并不知晓日后要如何相见。

忠行是人类,终有一天是要死去的。

——就连这一点他也没有意识到。

[暂时没有办法陪伴你了。]

忠行离开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暂时是多长的时间?

——他也没有思考过。

随便怎么样都好,只要知道还能够与忠行重逢就可以了。

在被驱逐追赶、无处可去的时候是忠行伸出了手。忠行说,没有地方去的话就到我身边来吧。就这样来到了忠行的身边。

被忠行的血封印了。

再也不能够离开这里。

——这些都只是别人的看法而已。

对于他来说,是忠行将游离漂泊的他带回了家。身处的地方并不是封印,而是得以安憩再也不用奔逃的栖身之所。所谓的封印,是维系着他与忠行的纽带,是支撑起家这个事物的支柱。

喜欢着忠行。

期待着与忠行的重逢。

对于他来说,忠行是仿佛父亲那样的存在。无论什么时候,就算此世之人都鄙夷唾弃他的存在,忠行也会伸出手,忠行也会说,到我身边来吧。

——想要……留在忠行的身边。

[会重逢的。]

因为忠行说了这样的话,所以就一直一直在此处等待着。

暂时没有办法陪伴你了。暂时是多长时间呢?同他相比,就算是忠行的整个人生也如此短暂,所以忠行以为自己离开的几年时间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眨眼的瞬间吧。

但并不是这样的。

存在的时间再漫长,刻、时、日、月、年……对于时间流逝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因为存在太漫长,对于他来说时间的速度反而更加缓慢了。忠行离开了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在他仿佛孩童的记忆中,连忠行的样貌都变得模糊起来。每天等待着,每天恐慌着,害怕有一天会把忠行忘记,害怕有一天会把这个地方是忠行为自己构建的家的事情忘记。

忘记的话就不用每天等待了吧。

忘记的话就不用觉得难过了吧。

但是不行。

忘记的话,就又只有一个人了。

忘记的话,会觉得寂寞。

忘记的话,就永远都无法与忠行重逢了。

就只有忠行……想要回到忠行的身边……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

漫长的光­阴­里,脑海中只存留着这样的念头。

忠行忠行。

每一天都要回忆无数遍。

然而他孩童般的记忆最终消退了。

就连忠行的样貌也最终忘记。

只记得忠行的名字,记得这里是忠行给他的居所,记得忠行说过……

[会重逢的。]

忠行不能来的话,我会去找忠行的。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跟忠行重逢。

他的身上电光闪烁,雷火灼灼燃烧,整个人都包裹在炽烈的蓝焰之中。

红­色­的双瞳盯着保宪。

“忠行……在那里……是不会骗我的吧?”

保宪颔首。

“父亲在黄泉等待着与大人重逢。”

“我去找他……去黄泉……找忠行……”

130百鬼之都【11】 秉烛

( 会受伤。

注视着男人的保宪仿佛在这样说着,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只是以一种等待的姿态平静地旁观着。

也实在是太过平静了,到了怪异的程度。

——熟识保宪的人都会这样想的吧。

但是男人并不与保宪熟识,也并没有注意到保宪的神情。

像个孩童一般,一旦有了决定要去做的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固执执着,其它的事情都不再放到眼里了。

他向着并未完全开启的黄泉之门冲去,身上赫赫轰鸣的雷霆只会使门加速坍塌而已。然而他并不知道要怎么做,只好更加用自己的力量向门扉投递而去。

一定会受伤的。

但是没有关系。

忠行是有办法的。

只要到了忠行的身边,他就会负责治愈好自己的。

只要穿过门,就可以见到忠行了……

期待着、喜悦着……

虽然对将要到来的疼痛感到恐慌,但还是义无返顾地冲了过去。

轰!轰!轰!

世界又摇晃起来了。

疼啊……疼啊……

他闭上绯红的双目,用身躯冲撞着门扉。

叮!

叮叮叮!

叮!

门扉上缠绕的有序的铃音变得错乱纠结起来。铃音原本支支撑着门扉,现在却渐渐从门扉上脱落了。

铃音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因为疼痛的关系皱着眉头,咬着嘴­唇­。

疼啊……忠行……疼啊……好疼啊忠行……

铃音与他身上的雷火电光缠绕在一起,渐渐地,仿佛是一起生长出来的草蔓一样再也不能分辨解开。

好像一场拔河的赛事一般互相撕扯纠缠着。

疼啊……

力量的源泉,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他的雷火被铃音撕扯着。

疼啊……

他咬着嘴­唇­,像是孩童那样,疼痛而委屈地流淌下泪水。

忠行……只是想见忠行而已……这么疼……这么疼……只是想见忠行而已啊……

“忠行……”他终于忍不住抽噎起来。“好疼……”

双手支撑在门扉上,身体仍旧不断地想要从门中穿行过去。

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

一边这样坚持着,一边却哭泣着。

“忠行……”

“想要跟忠行见面……”

铃音带动着雷火,雷火又牵扯着哭泣着的男人,缓慢地缓慢地朝着门扉更加地靠拢。

坍塌动摇的门扉似乎因为铃音的接近而一点一点平复下来了。

“是这样啊……”

平静地观察着的保宪又一次这样说道。

“以铃音作为媒介的话,就可以用雷火之力构建门扉了。”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说出这样恍然大悟一样的话,但神情仍旧没有丝毫动摇。

铃音。

还不够。

那双过分冷静的棕黑­色­的眼睛仿佛在这样说着。

保宪伸出双手,手势快速地变化着,他结了咒。

叮……

因为受到了男人的攻击而蜷缩在角落的猫又睁开了眼睛。

以红绳结于它颈上的铃摇动了起来。

叮。

叮叮叮。

叮。

铃音忽然又破开了混乱与无序,穿行着,排列着,将动摇的世界重新编织起来。

铃音也在召唤着。

一瞬间!

缠绕在男人身上的铃音,缠绕着他所拥有的雷火电光的铃音从他的身上剥离了。同样离他而去的还有炽烈的力量。

即使疼痛得无法忍耐、一边哭泣着一边也仍旧努力想要穿过门扉的男人僵直了身体。

雷火……熄灭了。

啊,啊,啊——

他仰起头来,无声地嘶喊着。

那是一种令他连呼痛的声音也无法发出的疼痛。

从拥有了意识开始,以此为依仗才能够艰难地存活下来的力量正被完全剥夺着。

铃音携带着属于他的力量完全融进了黄泉的门里。

一点一点地,原本破败坍塌的门扉开始重新开启。

黄泉之门打开了。

即使经历着那样的疼痛,男人也始终用手指紧紧地抓握着门扉。然而实在没有力气了。

就连支撑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伴随着门扉的开启,他的手指也一点一点地从门扉上滑脱。

他伸着手。

然而无论有多么强烈的愿望也没有办法再次触碰到那道门。

忠行……

艳丽的嘴­唇­变得苍白无­色­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苍白无­色­的嘴­唇­阖动着。

没有能够发出声音来。

忠行……

他这样无声地呼唤着。

忠行……已经……没有办法……

明明……

打开了……

忠行……

他的双目无法睁开,头颅却固执地一直朝着门内的方向。

虚无的视线注视着那个地方。

忠行……

是在等待着。渴望着。期盼着。

说过一定会再次相逢的忠行。

会来吗?

好疼啊忠行……好疼……

为什么不来呢……忠行。

“已经前往黄泉,就无法再涉足人间的土地。”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想法那样,保宪开口了,“父亲在黄泉期待着与大人重逢。这样的事情只能依靠大人自己才行。”

苍白无­色­的嘴­唇­阖动着。

想要哭泣,但连泪水也无法流淌出来。

可是……好疼……

他连手指也无法移动。

明明刚才还触碰到过的门扉,现在却离得那么遥远。

其实也只不过是向前一步就好的距离罢了,但即使是这样的距离也无法做到。

想要见忠行。

想要去黄泉。

——错过了这次的话就永远都无法前往黄泉了。

他是知道的。

被忠行赠与了安身之所,其实是施加了封印的他是知道的。

只要与忠行一脉相承之血没有­干­涸,就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封印,他是知道的。

要破坏封印很简单,只要杀死忠行的后嗣就可以了,他是知道的。

但是做不到啊……

忠行会难过吧……

一旦离开了这里,就会忘记忠行吧……

...

忠行不来,没有办法再与忠行重逢,如果再离开这里把忠行忘记的话就又会变得跟从前一样了……被人憎恶着恐惧着逃避着……就又要变得跟从前一样孤独了……

不想要那样。

不想要忘记忠行。

不离开这里就无法前往黄泉,离开这里就会忘记想要前往黄泉这件事……要怎么呢忠行……

如果……如果现在可以移动就好了。

如果现在能够穿过那道门扉就好了。

“我会帮助大人的。”

不知何时保宪站在了他的身边。

那双棕黑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

“但像现在这样我是无法触碰大人的。”

请……

请……帮我……

他生来就是暴烈凶戾之物。

他的头颅,除了在忠行面前,对谁都没有垂下过。

即使经历痛苦,瘫软在地上,面颊也一直朝着前方。

不允许低头,这是镌刻在身体深处的本能。

但是为了见到忠行他愿意低头。

像是人间的弱者那样跪地求饶也好,趴伏在地上哭泣着乞求怜悯也好,都可以做到。

身体虽然无法移动,口中也无法发出声音,但在这样狼狈无助的时候表达了请求的愿望对于他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耻辱了。

什么都可以……想要见到忠行……

他已经表达出这样的愿望了。

心里觉得难过。

在他孩子一样的内心里其实并不懂得骄傲与屈辱的含义,只是因为做出违背本­性­的决定,所以觉得非常难过……

好委屈。

他想要蜷缩起来。

想要哭泣。

想要在蜷缩着哭泣的时候感受到忠行伸出的手,感受到忠行轻柔的触碰。

想要听忠行说,没关系的,我会陪伴你。

“啊……”

用尽了力气也只发出了这样细弱的声音。

“啊……”

请你,一定要听懂。

无论怎么样都可以。

请帮我……请……帮我见到忠行……

“与大人重逢也是父亲的愿望,我会帮助大人的。但我的力量不足以将大人送往黄泉。”

为什么……

门已经打开了啊。

只要让我进去……

“现在的大人是无法就这样进入黄泉的。”

要怎么……

“以暴烈凶戾为名,身具怒火雷霆之力的大人是无法进入黄泉的。人间的死者能够轻松做到的这件事,大人现在是做不到的。”

他并不属于人间。

纠结根底,在沦丧为凶暴的魔物之前,他是为了暴乱而生的凶神。

他是神祇。

他也曾经在神祇的归属之地生存过,后来渐渐地,神祇皆消隐而去,渺无踪迹。

只有他还存在着。

只剩下独自一人之后,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就像是孩童一样在人间漂泊流浪。

遵循着本­性­,有时也肆意而为,然后变作了魔物。

他没有想过死的事情。

由神祇堕落的魔物是不会死去的。

身负怒火雷霆之威,死亡是无法触碰他的。

所以他才没有办法前往黄泉。

除非找到门。

即使找到了门也必然经历一番辛苦,这一点他也是知晓的。

现在,门打开了。

与忠行之间只剩下了一步的距离。

忠行的后嗣却说了那样的话。

[人间的死者能够轻松做到的这件事,大人现在是做不到的。]

那样的话我是永远也无法跨越黄泉的。

即使死去……身为神祇的我也无法穿越那道门啊……

“不,只要大人放弃怒火雷霆之威名就可以了。”

真的吗?

“神祇也可以前往黄泉,伊邪那岐命曾为追逐伊邪那美命而前往黄泉之国。比良坂的黄泉之门正是为了神灵才开启的。但大人也能够感觉到的吧,大人是生来就无法进入黄泉的神明。”

伊邪那岐。

久远的记忆里似乎确实存在过这样的名字。

太久远了。

努力去回忆的话会令他觉得恍惚无措。

但无论怎么样都好。

能够有办法的话,无论什么都愿意去做。

“我……”

怎么才能……

“舍弃怒火雷霆之名,剔除电光雷火的力量,只要成为人间的凡人,大人就可以前往黄泉了。”

舍弃……

身为神明的记忆太过久远了。

成为邪魔的日子也十分漫长。

他像是孩童一样,对感兴趣的事物才会记忆关注,对不喜欢的事物就忽视遗忘。但有一些事情,就像是名字与力量一样,是生来就知道与记得、永远不会忘记的。

是那样的东西构成了他的存在。

舍弃……

那样的话,舍弃了名字与力量的话,我是谁呢?

“我……”

舍弃了名字和力量之后,我还能够存在吗?

“大人所期待着的自己,是那个拥有怒火雷霆之名的自己,还是那个与家父相遇的自己?”保宪以棕黑­色­的眼睛注视着这位过去的神明如今的邪魔。他的眼中,邪神的身上又出现了细细的雷火。

这些得天独厚,并不属于的人间的世界的宠倦者,只要力量的根源没有拔除,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创伤都可以恢复。

刚才还疼痛得无法发出声音,无法流淌泪水,无法移动分毫的邪神已经可以坐起来了。他朝着黄泉之门的方向匍匐攀爬了一步。

纤细美丽的手指再次握上了门扉。

啊——

炽蓝灼烈的火焰从他身上汹涌而出,与铃音碰撞缠绕,又在一瞬间再次熄灭了。

啊——

这位堕落至人间,被忠行封印的神明再次瘫倒在地上。

疼……

好疼啊……

忠行……

如果可以进入黄泉,再怎么疼痛也没有关系。

但是即使忍耐了这样疼痛,也永远没有办法穿越门扉。

忠行后嗣所说的话没有错。

拥有着怒火雷霆之力的自己是无法通过黄泉之门前往黄泉的。

忠行……忠行……我应该怎么办?

我自己不知道要怎么办……

忠行,忠行不在的话……我自己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放弃了名字与力量的话,那样的我忠行还会认识吗?

...

( 那样的我……忠行还会喜欢吗……

那样的我……忠行还会对那样的我……像是一直一直那样……温柔吗……

忠行我……好疼,好害怕……

想见忠行。

想见忠行。

只是想见忠行啊……

再一次地,像是洞悉了这邪神的想法一般,保宪开口了。

“父亲也期待着与大人重逢。父亲对大人说过的吧,总有一天能够再相逢的。父亲看见过那样的未来。所以大人,是想要被暴戾的凶神之名所束缚,被身为神明的过去所束缚,还是想要被期待与大人重逢、喜爱着大人、愿意温柔地陪伴与守护大人的父亲所束缚呢?”

“孤独、愤怒、彷徨的心情,喜欢、幸福、愉悦的心情……大人要选择哪一种呢?”

堕落的神明懵懂而疑惑地看着保宪。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只是这样简单的选择而已。大人期待成为的是哪一个自己呢?”

孤独、愤怒、彷徨,身为神明的自己。

被人所惧怕着、争先恐后地逃离与拒绝着。

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在心底深深地恐惧回到那个时候。

遇见了忠行。

有了忠行的陪伴。

被忠行温柔地呵护着。

懂得了喜悦、期待还有喜欢的情绪。

不想跟忠行分开,无论如何都想要重逢。

我想成为的是遇见忠行之后才存在的那个自己。

不想被凶名与过去束缚,即使从神明变成了无力之人也好,想要留在忠行身边。

我要……与忠行重逢……

“那么,我来帮助大人吧。”

双手飞快地动作着。

保宪再次结成了咒。

猫又的身躯已经恢复成了猛虎般的大小。

喵嗷。

它晃动着着头颅,站到保宪身边。

铃音缠绕在神明的身上。

叮。

叮叮叮。

叮。

铃音钻进了神明的躯体。

疼痛再次占据了神明的全部意识,然而他丝毫没有反抗。将身体完全交付出去,将陪伴着自己无数的岁月的力量与名字全部都交付出去。

无意识地……眼泪流淌下来。

身体蜷缩着。

怒火雷霆的种子在铃音的包裹下离开了身躯。

好疼啊……忠行。

但是想见你。

想见你……

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去做……

就算死去也好……

如果死去就能够进入黄泉的话,就算死去也……

火焰燃烧般赤红的双目闭上了。

泪水还在流淌着。

疼痛夺取了神明的意识。

呵……

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这样冷淡的鄙夷的笑声传了过来。

呵……

相信忠行以至于连自己也可以放弃吗?

被背叛了啊。

——那个声音这样说道。

是被背叛了啊。

一边发出轻笑,一边说出了这样话。那个声音的主人再次睁开了眼睛。

赤红退却。

冰海弥漫。

黑­色­的深渊在目中沉沦。

“忠行封印我,忠行的后嗣想要夺取我的力量。呵……忠行之血。”

“忠行之血,乃无道背叛之血。”

他站立了起来。

那张美貌得近乎不祥的脸上流露出更加不祥令人心惊的笑容。

刚才还委顿于地的神明将保宪的身躯拖曳过来。

“这样不忘父辈遗志的话,就由你代替我前往黄泉同忠行相见吧。”

[综童话]空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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