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泰道,“蒙陛下错爱,臣不习兵事,迄今已十有余载,焉能担此大任。请陛下另寻高明,勿误国事为幸。”
张祁见孙国泰仍在敷衍,怒道,“你贵为公元时代大司空、隆新公,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话,我都不来和你讲。我今日登门,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前来,而是以兄长的身份前来。我以兄长的身份,命你捍卫天下。你曾经为我打下江山,如今再度需要你的时候,你岂能袖手旁观?”
孙国泰低下头,细想起来,张祁对他确实不错,即使当年他当众顶撞了张祁,张祁也并未和他计较,既没有给他小鞋穿,更没有怀恨在心,想要找个机会把他除掉。张祁称帝之后,高官厚爵养着他,即使他只拿钱,不干活,张祁也是一直默许纵容,未加责备。如今,张祁亲自登门来求,话都说到这份上,不容易了,够面子了,该知足了,当年再多的委屈和愤怒,此时也都该得到了补偿。再说了,他荒废了十多年,实在是有些怀念铁血飞扬的疆场,怀念千军万马的阵仗。一阙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道出了多少久违战场的名将的心声?
然而,孙国泰仍然犹豫不决。张祁其人,智足以饰非夺是,辨能穷诘说士,威则震惧群下,于是以自己为无所不能,大小权力,务求揽于一身。具体到军事上,他也要遥控指挥,将前线将领作为傀儡摆布,使其无所适从,对将领们来说,应付张祁往往比对付敌军更累。孙国泰当年没少吃过这方面的苦头,如今想起,仍是一阵寒意。
然而,张祁的请求,几乎是不容拒绝,孙国泰索性将心一横,道,“臣斗胆,先与陛下约法三章,然后方敢领命出征。”
都火烧眉毛了,孙国泰居然还要先谈条件,这让张祁大为不快,转念一想,孙国泰肯谈条件,总比一口回绝要好,于是面色稍缓,道,“讲!”
孙国泰并没有马上说话,和皇帝谈条件,需要多酝酿些勇气,他收回鱼竿,换上新饵,抛钩入水,这才说道,“一,臣任主帅,无论大小将领,皆须受我节制,听我号令。”
张祁很爽快,马上答道,“没问题。”
孙国泰又道,“二,物资辎重,皆要筹备妥当,使臣出兵之后,只管专心征战,无须为补给担忧。”
张祁回答依然干脆,道,“国库任君自取,沿途州郡,也都听君调遣。”
孙国泰再道,“三,臣在外,得自作主张,作战方略,皆由臣决断,无须回报长安,陛下也不得干涉。”
张祁的脸开始拉长起来。孙国泰的要求,已经跨越了他的底线,帝国的军权,那可是他的命根子,放手不得。如今孙国泰居然要军队完全听他指挥,甚至连他这个皇帝,都得晾在一边,不许参与。好你个孙国泰,这样的要求你也敢提,你干脆另立门户,自称天子得了。
张祁闷闷不乐,长时间不表态。孙国泰也不着急,慢慢等着,水面上的浮漂,忽然沉了下去,孙国泰顺势提杆,一条金鲤离水而出,悬在半空,挣扎扭动。孙国泰大笑道,“一换新饵,果然不同。饵不对胃口,鱼儿怎会上钩?”
孙国泰话里有话,张祁神色一动,似有所悟。孙国泰道,“约法三章,饵也。臣,鱼也。陛下,渔父也。”
鱼儿一旦咬钩,便只能受制于渔父。张祁释然起来,闭目长叹道,“一切如君所愿。”
孙国泰拂袍扫袖,扑地跪拜,叩头道,“蒙陛下金口应允,臣敢不尽死,为陛下解忧!”
张祁扶起孙国泰,以商量的语气问道,“君到部之后,将何以剿贼?”
孙国泰正色道,“陛下刚刚和臣约法三章。军事决断于臣,非陛下所当问也。”
张祁讪讪一笑,道,“不问不问,寡人不问就是了。”孙国泰对他越是顶撞,他心中反而越是暗爽。
所谓病急乱投医,这话往往并不确切。假如钱不是问题,几乎可以肯定的说,你一定会选择要价高的那位大夫。便宜没好货,这是人们的惯常心理。张祁选择主帅也是如此,孙国泰胆敢和他约法三章,可见一定有真材实料,这才敢如此嚣张。另一方面,孙国泰当年曾有过力挽狂澜的先例,在战场上证明过自己,这更增强了张祁对他的信心。况且,孙国泰又是如此之狂傲,连张祁都敢不放在眼里,狂傲之人,必有斤两,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迷糊了张祁的眼睛,使他眼中的孙国泰,纯乎一副救世主的形象。既然是救世主,就应该顶撞,也必须顶撞。
张祁信守了他的承诺,甚至给了孙国泰更多。全国兵力,号称百万,尽数交到孙国泰手中,又征调六十三家兵法的在世传人,充作孙国泰智囊。国库的珍宝物资,任由孙国泰调配。州郡各选精兵,由州牧太守率领,汇于孙国泰帐下。又封姚明为垒尉,随军同行,作为镇军之宝。姚明者,名如其人,身长一丈,腰大十围,十围似在三米左右),车装不下,马拉不动,号称公元时代第一勇士,力大无穷,以拳击人,如穿败革,手撕活人,如撕小鸡。随军又多携猛兽,如虎、豹、犀、象之类,以助威武。
张祁如此慷慨,孙国泰受宠若惊,婉拒道,“倾举国之兵以付臣,臣实不敢当。宜留半数,以为长安防卫。”张祁笑道,“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寡人授君以举国之兵,是寡人不负君;想来,君也当不负寡人也。”
四月初五,孙国泰正式启程奔赴辰山。张祁亲自送行至城外渭桥,执孙国泰之手,如执情人之手,久而又久,动情言道,“国家存亡,在君一身,努力。”
短短十字,胜过千言万语。根本不需要张祁多加叮嘱,孙国泰完全明白自己肩上的重量。张祁动员了整个帝国,只为他一个人服务,在他身上,张祁梭哈,押下了所有的赌注,如果赢了,张祁将赢回全部,如果输了,张祁将一无所有。
再多的话语,此刻似乎都已多余。孙国泰握紧张祁的手,同样动情言道,“陛下安心,不出半年,海必复晏,河必复清。”
张祁举酒相敬孙国泰,孙国泰跪受,却不即饮,昂首道,“且留此酒,待臣凯旋,以反贼人头,下此酒,为陛下寿。”
张祁大喜,道,“待君东归,寡人虽不嗜酒,也当与君同醉。”
国泰国泰,定能国泰民安!(美克文学mei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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