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爱在公元时代城 > 第五十六章 忍辱负重

第五十六章 忍辱负重

岳纯回到小王,其实也给张玉良等人出了一道难题。如果岳纯起兵造反,对付起来最简单,直接发兵灭之即可;如果岳纯逃跑,那也容易,正好告他一个畏罪潜逃,也是抓来便杀。然而,张玉良等人万万没想到,岳纯居然有胆回来。

岳纯都送上门来了,杀还是不杀?

杀吧,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杀岳弈之时,已经亏心在先,且不说许多人为岳弈鸣不平,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没有岳弈,他们哪里会有今天?如今岳纯回到小王,连家也不敢回,第一时间找到皇帝国栋请罪,岳纯的态度已经表明,他拥护中央杀岳弈的决定,他绝无为岳弈报仇之心。岳纯如此顺从而无辜,叫人怎么下得去手?就算下得了手,又何以塞众人之口?

不杀吧,又担心会有后患。一则岳纯是岳弈的亲弟弟,按照人之常情,他不可能没有报仇的心,就算现在没有,并不代表将来也不会有。二则平阳景苑一战,岳纯表现出来的能力实在让人忌惮,看得出来,岳纯绝非池中之物,一旦岳纯时来运转,恐怕就不仅是报仇那么简单,说不定连岳弈失去的皇位,他也要抢夺抢夺看。

张玉良和李轶商量了一宿,决定当面摸摸岳纯的态度,然后再作决断。

次日,国栋召见岳纯。岳纯进入大殿,往上一看,不仅国栋在,张玉良和李轶也在。岳纯知道,他的命运,将决定于这次三堂会审,然而并不惊慌,一一拜见。

张玉良仔细打量岳纯,见其脸上并无怨气,只有惶惶的恐惧,心中颇感满意。国栋有意饶岳纯一命,见张玉良面­色­大好,以为张玉良无意再杀岳纯,于是望着张玉良,用商量的口气道,“那就……”

张玉良不理会国栋,他望着岳纯,一脸关怀之状,温声问道,“岳将军眼圈为何如此之红?昨夜哭过了?”

岳纯心中一惊,这可不是随便一问。张玉良的逻辑很明确:你既然哭过,那就一定是为岳弈而哭。为岳弈而哭,就表明你有怨气。你有怨气,就一定会报仇。你要报仇,就意味想杀我。你想杀我,那我就先杀你。岳纯不动声­色­,恭声答道,蒙陛下恩准,许我宿卫禁中。守护陛下安危,责任重大,因此一夜未敢入眠。倒叫大司马见笑了。

岳纯躲过了第一记重拳。

张玉良再道,平阳景苑大捷,天下震惊。岳将军指挥若定,虽项羽韩信,在岳将军面前,想来也只能俯首称臣。

岳纯大为惶恐,伏地道,“平阳景苑大捷,守城以成国上公王凤功劳最大,攻坚以李轶将军功劳最大。岳纯一介偏将军,蒙李轶将军不弃,留于帐下听命而已。”

张玉良听完,一脸困惑,回头问李轶道,“果真如此?”

平阳景苑大捷之后,李轶及其余诸将回到小王,日夜争功,都想把平阳景苑的胜利记在自己名下,争来争去,谁也不肯服谁,岳纯的功劳反而根本无人提起。李轶正为争功苦恼,如今见岳纯毫不居功,把功劳全往他身上推,这么好的事,哪里还客气,当即冲张玉良一抱拳,笑道,“平阳景苑大捷,侥幸而已,侥幸而已。”言下虽然谦虚,然而却已等于承认:嗯,平阳景苑那事是我­干­的。李轶说完,暗中冲岳纯一挑大拇指,兄弟,够义气。

岳纯又躲过了第二记重拳。

张玉良再道,“今日一见,彼此再无芥蒂,尽释前嫌可以。岳将军在长风街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实属难得将才。我当奏请陛下,拜岳将军为上将军,统帅汉军,继承令兄之遗志,攻洛阳,定长安。岳将军身为岳氏宗室,望勿推辞为幸。”

岳纯越发惶恐。张玉良哪里真肯交出军权,封他为上将军?张玉良还是对他不放心,还要再试探他。岳纯叩头不迭,连声道,大司马错爱,岳纯愧不敢当。稼穑商贾,岳纯倒是略通一二,至于用兵之道,岳纯则自愧不能。每上战场,战战兢兢,惟恐丧命,常为其他将军耻笑。岳纯素无大志,留在小王,侍奉陛下,于愿足矣。

岳纯言之恳切,国栋和李轶也都主动跳出来为岳纯转圜。国栋道,寡人看着岳纯长大,稼穑商贾,确是一把好手。李轶也道,岳纯见敌而怯,汉军上下,无不知晓。岳纯不宜为上将军,可使留在小王。

岳纯又躲过了第三记重拳。

张玉良大笑,“岳将军既然无意出任上将军,我也不好勉强。”又对国栋道,“岳弈亡故之后,落星剑尚在陛下之处,今岳将军已回,可使物归原主。”

张玉良前面是三记重拳,此刻打出的却是一记冷拳。他就是要借落星剑刺激岳纯的神经,让岳纯睹物思人,勾起杀兄之恨。看见落星剑之后,岳纯只要脸­色­一变,张玉良就有了借口杀人。

国栋自从得到落星剑之后,爱不释手,真要他还给岳纯,确实有些心疼,因此磨磨蹭蹭,不肯解剑。岳纯伏地奏道,“落星剑乃天外玄铁所铸,必择主人。岳弈德浅才薄,不能驾驭,反为所害。今天下能配此剑者,非陛下莫属。”

国栋大喜,岳纯以落星剑为礼,他总该也还岳纯一个人情,便想下令放过岳纯,于是暗示张玉良道,“那就……”

迄今为止,岳纯的表现无可挑剔,然而张玉良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岳纯,他就是要保持威慑,叫岳纯活不踏实,让岳纯知道,只要你一动坏念头,我就能立即杀你。于是,张玉良既不说饶过岳纯,也不说不饶岳纯,只是笑道,“岳将军一路劳苦,昨夜又未眠,且回家歇息。”

岳纯依然不敢回家,坚持要留在宫中宿卫。张玉良笑道,“岳将军不必多虑,但回家无妨。岳将军离家已有数月,今既已回,岂有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

岳纯无奈,只得告退。张玉良亲自送出,临别,又叮嘱岳纯道,“好好学习,保重身体。”说完,笑望岳纯,神态殊堪玩味。

岳纯辞别归家,一路心事重重,毫无归心似箭之感。岳纯很清楚,张玉良之所以坚持要他回家,是因为家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且说岳纯自国栋的宫殿别出,带着幕僚宋飞、冯博等人,徐徐向当成里行去。当初岳弈攻破小王之后,暂时便将家安在当成里内。一路之上,不断有人围观,有熟人,也有陌生人,他们就站在路的两侧,离岳纯不过数尺的距离,但眼神却显得遥远,仿佛岳纯患有某种致命的传染病,一旦接近,便会当场毙命。他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声音很小,神态也颇不明,如果发现岳纯注意到了他们,他们就会紧一紧手脸,冲着岳纯哭似的笑。

一路都是诡秘的人,一路都是叵测的心。岳纯低着头,悲怆地想。

到了家前,门虚掩着,向里听去,不见动静。岳纯推门而入,站在空寂的庭院,不敢再往前行,他已经无法承受再多走一步的伤心。

屋里人听到声响,走了出来。那是岳弈的未亡人秦氏。秦氏望见岳纯,一下怔住,她像着了邪一般,直直向岳纯走来,眼睛一直看着岳纯,仿佛担心她一旦转移视线,岳纯就会突然在她面前消失不见。秦氏走到岳纯面前,忽然跪倒,放声大哭。紧接着,岳弈的两个幼子岳章、岳兴也从屋里跑出,一左一右抱住岳纯的腿,陪着秦氏哭。岳纯的小妹岳伯姬也赶了出来,在岳纯面前跪倒而哭。宋飞、冯博等人见状,赶紧陪跪。岳纯立在原地,心如刀绞,面上却无一滴泪。

自岳纯兄弟起兵以来,先是母亲樊氏病死在湖阳,接着,二姐岳元、二哥岳仲战死在小长安聚,大姐岳黄又远嫁他方。岳纯以前并不觉得,但岳弈这一死,他才突然发现,曾经热闹喧哗的家,竟已变得如此冷清,就只剩下眼前的大嫂秦氏、小妹岳伯姬以及两个侄儿四个人。他不能再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了。他是家中唯一的成年男人,他必须代替岳弈,撑起这个家,壮大这个家。

然而小王局势未明,岳纯必须作最坏的假设,那就是在他的身边布满了张玉良等人的眼线,即使在家中,他也并无安全的隐私可言。因此,即使是在最亲的家人面前,他也不得不保持冷静,甚至无情。嫂嫂秦氏在他面前大哭,既是发自内心的悲伤,也有不肯甘心的希望。毫无疑问,秦氏希望他能够为岳弈复仇,让张玉良等人血债血偿,就算不能复仇,至少也必须讨一个说法,绝不能让岳弈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然而,尽管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岳纯却无法答应。

岳纯扶起秦氏,道,嫂嫂可信我?秦氏道,岳弈信你,我也信你。岳纯道,那好,嫂嫂放心,一切我自会安排。

一行人入内,厅堂正中,赫然摆着岳弈的尸首,业已经过入殓师的­精­心修饰,断臂已经接上,伤口也已缝合,看上去一如生时。岳纯望着岳弈,内心满是悲伤,他默默在心中祈求,祈求岳弈能够对他接下来的行为表示原谅。

秦氏在一旁说道,“岳弈死后,我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停尸家中,就等叔叔回来做主。”

葬礼是一个人在世上的最后一件事,自然要慎重对待。用什么棺椁,穿什么葬服,墓­茓­选在何处,陪葬多少器物,何时发丧,何时下葬,请哪些宾客,该怎么接待,无不需要再三考量,周密计划。如此重大之事,秦氏一个­妇­道人家,的确不敢作主,只能等岳纯回来拍板。岳弈死后,岳纯就是当然的家长。

岳纯避开秦氏的眼神,道,“今盛夏时节,长兄遗体不宜久放。以我之见,一切从简,今天就下葬。”秦氏不敢相信,道,“这么说,叔叔的意思,不发丧?”岳纯点点头,不发丧。秦氏脸­色­煞白,当岳纯回来时,她以为终于盼来了主心骨,盼来了保护神,万万没想到,岳纯的处置竟然会如此无情无义。秦氏失望之极,冷笑起来,从牙缝里迸出道,“好!好!你果然是岳弈的好兄弟。岳弈一世英雄,你不敢替他复仇也便罢了,没想到,你连给他办一场葬礼也不肯。你既然对岳弈这么好,­干­脆葬也不用葬,直接将岳弈的尸首抬出去喂野狗算了。”

秦氏的话,字字如刀,割在岳纯的心上。是的,和宫殿内的三堂会审相比,眼下是更难闯过的一关。他必须直面秦氏的谴责,直面亲人的失望,他必须在悲伤的眼泪中硬起心肠。为了不让张玉良抓住把柄,他不得不在背叛了自己的长兄之后,再继续伤害自己的家人。而对这种伤害,他无法进行任何解释。

岳纯别过头去,用一种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的语气说道,请嫂嫂体谅。秦氏悲愤交加,瞪着岳纯,冷笑道,“岳弈是你岳家的人,自然由你岳家说了算。”说完,掩面恸哭而去。

当夜,岳纯命宋飞等人将岳弈悄悄葬于小王之外乱坟岗,不植树,不立碑。一代英雄的归宿,不过只得一抔新土。

岳弈虽然已经下葬,然而岳纯的考验并没算完。按照习俗,他还必须得为岳弈服丧。父母死,大抵服丧三年,兄弟死,服丧期限则并无定制,以数月到一年不等。服丧期间,有诸多禁忌,撮其要者,则为不可饮酒,不可吃­肉­,不可近女­色­,不可娱乐,不可娶妻,不可出门访友等等。

此等居丧之礼,自古已然,仅于魏晋时期曾被短暂摒弃。斯时名士风流,以自由之心灵,视礼教为无物,服丧期间,酒­肉­女­色­照御不误。陶渊明诗云:“感彼柏下人,安敢不尽欢!”我自为我,­干­卿底事!

数千年中国,只得一魏晋而已。其余朝代,无不以居丧之礼为成规,小心恪守。而在西汉和公元时代之时,对居丧之礼的要求尤其严格,几乎成为一种强制­性­义务,其中一位皇帝由于居丧非礼,甚至都因此丢了工作。

再说岳纯,先不为岳弈发丧,草草掩埋岳弈之后,又拒行居丧之礼,在人前照样饮酒食­肉­,欢声笑语,就跟平常一样。可想而知,在当时的社会大环境之下,岳纯的行为该引起怎样的侧目和惊诧!岳纯怎么能够这样,居丧而非礼?须知礼就是夫子的命根子。命根子能随便非礼吗?小心夫子­射­你!

然而,当卫道士的声讨慢慢稀少,当道德的喧嚣渐趋寂寥,小王各方,对岳纯的行为终于开始了理­性­的思考。

先说岳氏家族,他们很快就发现,岳纯不发丧、不服丧,其实正好符合他们的利益。岳弈死后,岳氏家族人人自危,虽然他们不肯明说,但内心却巴不得和岳弈撇清关系。如果岳纯回来之后,真的硬要给岳弈发丧,那么,他们的处境就会变得无比尴尬。去吊丧吧,岳氏家族成员齐聚一堂,正中则是岳弈冤死的尸体横放,此情此景,会让杀害岳弈的绿地军怎么想?说不定,绿地军本已猜忌的神经一紧张,便会先下手为强,­干­脆来一个血腥的清场。不去吊丧吧,身为同宗同祖的家族中人,良心和道德该往哪里放?这么一想之后,他们立即就回过神来,他们甚至要感谢岳纯不为岳弈发丧服丧,岳纯救了他们!要知道,生逢乱世,良心不值钱,道德却很昂贵!岳纯之不为岳弈发丧服丧,虽然不孝不悌,但从岳氏家族的整体利益出发,不得不承认,岳纯这孩子识大体!

岳纯不为岳弈发丧服丧,下元豪杰们也齐松了一口气。如果岳纯真为岳弈发丧,他们无疑将面临一场道德上的讹诈和绑架,去还是不去,两者必选其一。去,日后很可能会遭到绿地军的清洗;如果因为贪生怕死而不去,他们还有何脸面以豪杰自诩?谢天谢地,还好岳纯没闹,还好岳纯没有血­性­、没有骨气。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