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在莲花的爹前面赶到了堂屋，挡在面柜前面，说：“我家面柜里的面你可吃不得！”

秃子笑呵呵地看着我，看着随后跟进来的我­奶­­奶­，把目光停留在我­奶­­奶­的脸上，很显然是希望我­奶­­奶­发话儿叫我走开。但是我­奶­­奶­啥也没说；我的胆子就大了，补充了一句：“我家面柜里的面你万万吃不得。”

“为啥哩？”他问，“你们不是刚刚吃着哩么？”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我那个时候毕竟是村庄里最聪明的娃娃，脑子一转就想到了办法。我撑开双手挡在他前面，大声地问：“你吃屎不啊？”

秃子不知道我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怒，笑嘻嘻地摇摇头。我一看就放心了，放下双手，平静地对他说：“月亮在我家白面里拉了屎哩！你可能吃么？”

秃子笑了，我­奶­­奶­也笑了。

­奶­­奶­走过来，叫我离开了，从面柜里挖了一升子白面，交给莲花的爹，说：“回头就把面升子送回来。”

秃子拿了面，欢天喜地地走了，连自己的闺女都忘了叫。不多会儿就把面升子送回来了，顺便从我家厨房里拿走了一个萝卜和几根儿芫荽。“吃一顿香香的尕面片儿去。”他咽着唾沫说着，踢踏踢踏地拖着破布鞋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觉得这样的人将来成了我的老丈人简直是对我的一种侮辱。

我本来想狠狠地骂他一句，但是一回头看见莲花姑娘抱着我妹妹站在煤油灯昏暗的灯光里，明艳照人。我的心立刻就软了，再怎么说秃子都是她的爹，我不能太绝情，所以就把那一句脏话咽到了肚子里，噎得我翻了翻眼睛。

我没想到的是秃头老杜一回去就把我的话告诉了去他家串门的一个多嘴多舌的婆娘，结果从那一天开始，村子里的那些婆娘们一看见我就问：“唷，周家娃，你们家面柜里的月亮屎多不啊？”

“月亮屎吃得饱了不啊？”

我在心里恨透了秃头老杜，也恨透了自己。说什么不好偏偏编出这么一个拙劣的谎言来？不但没能阻止秃头借走我家里的白面，还没来由的让那些婆娘们成天说我家面柜里是月亮屎，就好像我是吃月亮屎长大的一样。

“这群白痴！也不想想看，吃屎长大的人能有我这么聪明么？你们自己吃一吃屎，看能不能长成我这样聪明，不就知道了么？”我在心里这样想着，渐渐地也就平衡了。

其实是我渐渐地适应了大家那样的说笑，她们的说笑也就不能触动我心里的痛楚了。更重要的是，随着我爹到城里去看病，我家里的事情全部落在我肩上，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和工夫去理会那些嚼舌根子的婆娘了。

我的­奶­­奶­忙里忙外地给我和妹妹做了几天饭之后就有点腻歪了，这一天就没来做饭。我从地里拔了些猪草回到家里，看到莲花姑娘抱着我的小妹妹坐在灶堂里烧火，锅里的白水扑嘟扑嘟地冒着泡泡，我的大妹妹坐在灶堂的围墙上，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吧唧吧唧地吃。我的­奶­­奶­却没有影子。

“你去问问­奶­­奶­来做饭不？”我对大妹妹说。妹妹看看我，没有要动身的意思，继续吧唧吧唧地吃着胡萝卜。我就怒火升腾，大声地问：“哪里来的胡萝卜？”

妹妹小心地看着我，用嘴巴向院子里努一努。意思是从院子里拔的。我就啪嗒一巴掌打在她头上，说：“菜园里的胡萝卜还没有长成，你就敢偷着吃！”妹妹撇着嘴巴马上就要哭了，我就装作很大度的样子说，“算了，我不打你了。你去问问­奶­­奶­来烧饭不。我去喂猪，还要饮牛哩！­鸡­娃儿也没喂呢吧？”我有一点高兴的是大黑马摔死了，不然我还得喂马。

妹妹摇摇头，说：“我去给­鸡­娃儿撒点麦子。”

“住了！去问­奶­­奶­来烧饭不。家里的事情我来做。”我说着，在妹妹的背后一推，妹妹就不敢耽误了，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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