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我家大门口的时候，我看见很多人围在高老头家的大门口。等我走到的时候就看见高老头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房檐底下白布上摆着大大小小一溜儿人。

娘跟一个村里的婆娘说了几句话，娘的脸­色­就白了，身体晃了晃，险些跌倒。我赶紧跑过去扶住了我娘：“娘啊，你又瞌睡了么？高老头一家子怎么都睡在房檐底下啊？”说着我就往高老头家的院子里看，我娘赶紧一把拉住了我，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用手扳开我娘捂住我眼睛的手，望着我娘的脸。我看见我娘的脸上挂上了两行泪珠。“好端端儿的人家怎就遭了这磨难呢？”她说。

这时候我看见高老头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民兵连长高老二提着半自动步枪过来了，说：“乡亲们，援个手吧。追上那狗日的，我高老二给你们当牛当马。”

人群里呼啦啦站出来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奔回自己家里拿枪去了。

“怨不得昨儿夜里狗汪汪地叫。一准儿是劳改犯跑出来了，这天杀的，咋就连娃娃都没有放过一个呢？”有人说。

头天夜里跑出来的劳改犯企图进入我家院子，被我家的大藏獒扑下了墙头，就钻进了上隔壁的高老头家里，杀掉了高老头一家七口。第二天他的兄弟高老二老哥哥家里借麦子，敲不开门就从墙头上翻进去，看到了满屋子的死人和象湖水一样汪在屋里的鲜血。这是我的家乡有史以来的第一件惊天血案，据说全家大大小小七个人都被人用斧头砍断了脖子身首异处，高老头的大闺女的下身还滴滴答答地淌着鲜血。我没有亲眼看见被杀掉的一家七口人，因为我娘不让我看。据说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看了他们家七口尸体的人夜里都不敢出门，因为一出门就会碰上高老头一家轻飘飘地在夜风里荡漾着呜呜地哭。

我娘说了头天夜里发生在我家里的事情，大家就都跑到我家的墙外头看。仔细地察看了之后发现我家墙头下面不但放着几块砖头，还留着一滩鲜血。那一定是那个行凶的人被我家大藏獒咬伤之后留下的。

高老二扛着枪，哇哇地哭着，带着一帮年轻人和我家的大藏獒要出去追赶坏人，还从我家里借走了十发子弹。他说那人受了伤一定跑不远，要是不赶紧找出来，还会祸害其他人家。我娘郑重地把金灿灿的步枪子弹交到高老二手里，说：“打烂那牲口的狗头！”

我娘平常日子里和回民高老头的老婆艾米乃一向很要好，这个时候我娘伤心得就像自己家里人出了事情一样，哇哇地哭了一个上午，大概连我爹的躺在医院里的事情都忘掉了。

“娘啊，我爹咋样了呢？”我问。

我娘忽然就想起来了，两手一拍大腿，说：“哟喂！这还得赶紧借钱去呢！”

高老二把枪交给了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走进高老头家的院子里，不多时便出来了，手里拿着硬铮铮一叠钞票。“嫂子，拿着给我周洪哥瞧腿去吧！”他说。

我娘怎么都不肯接那钱，高老二把钱丢给我娘就拎着枪带着我家的藏獒和很多年轻人，骑着马急匆匆地跑了。我娘就收了钱，对着高老头家的院子说：“高队长，这钱我拿着去救我男人的命了，我一家大小儿记得你们家的恩情。”说着我娘就哭了。

我娘连一顿饭也没给我们烧就带着钱往县里去了，接着就带我爹去省城治腿了，此后半年都没有回家来。那天我听人们说害死高老头一家的人身上一定有伤，便生出了一个坏主意，等我娘走了之后我对大家说，我大清早看见范森林ρi股上有两个血洞洞，一定是被我家的大藏獒咬的。人们立刻义愤填膺，冲到了范森林的家里。我心里欢喜得很，跟着大家去了范森林家里。我想，这回他就算再怎么样也赖不掉了，高老二一定会赶回来一枪崩掉他的肥囊囊的大脑袋。

“看你狗日的还敢欺负我娘不？”我心里说。

范森林正趴在炕上唉唉哟哟地呻吟着，呼啦啦家里出现了很多人，他就慌了，以为是我找来为我娘报仇的，慌慌忙忙地爬起来，坐在了炕头上，ρi股一疼他哎哟一声又趴了下去，光秃秃的ρi股上贴着两片纱布。

“我的娘噢，好你个周家娃！等我ρi股好了看老子不捏死你周家狗崽子。”他恶狠狠地说对着我说，人群里立刻一片嘘声。“打死狗日的范森林，这孽都能造出来哟！”有人说。

他的话让大家都以为他说的不是我，而是我家的大藏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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