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觉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奶­­奶­一棍子结结实实地打在我的脊背上，痛得我跳了起来。我的小姑姑抱着那个丑娃娃坐在一边的麻袋上晒太阳，这时候见到我挨打，她就乐了，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儿连怀里的娃娃都掉在地上。我摸着ρi股，狠狠地瞪着我的小姑姑，一句脏话脱口而出：“狗日的尕四姐儿，笑你娘哩！”愤怒让我忘记了棍子还在我­奶­­奶­手里，­奶­­奶­听了我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抡起棍子就在我的后背上来了一下子，打得我一个跟头趴倒在地上。

“兔崽子，你连老娘也骂上了！”­奶­­奶­说着，拿着棍子朝我走过来。我顾不上骂我小姑姑了，也顾不上哭喊了，一骨碌翻起来，夺路而逃，发誓从此以后不再走进我­奶­­奶­家里的大门。我觉着这一家子人都是疯子，疯得比莲花的娘和王嘎嘎都要厉害许多。

自从那次为了成全莲花的面子而故意尿炕之后，我觉得我跟杜莲花的感情迅速升温，已经到了一种白热化的状态。我娘似乎对事态的发展了然于胸，甚至运筹帷幄。因为她一直没有公开地反对我去找杜莲花，有时候我拉着莲花的手跑进我家的厨房里，我娘不但不加以训斥，还笑盈盈地让莲花坐下来喝­奶­茶吃洋芋。我觉得我娘肯定认为莲花是我最适合的媳­妇­儿，所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刻意地培养婆媳感情，为将来处理好婆媳关系奠定坚实的基础。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我娘的深谋远虑和与众不同。

我曾经试探­性­地问过我娘，她是不是考虑过胖子杨占财的那个建议，跟他结成亲家。我娘笑着在我头上拍了一巴掌，没有回答。但是我当时就明白了，我娘一定担心胖子杨占财的那个如花似玉的闺女杨文萍将来也长成胖乎乎的样子，所以一定在心里已经否定了这门亲事。同时，我也从大人们的那种很功利的角度考虑了我和莲花的事情，莲花除了一个疯了的娘之外再无亲人，我将来娶她过门的话就连彩礼和娘家席都免了，这样的好事哪里寻去？我娘那样­精­明，她能考虑不到么？

一切情况都表明，我跟杜莲花的婚事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而且时机已经相当成熟了，我基本上已经可以跟我娘开诚布公地谈这件事情了。

“娘，我想，把莲花娶过来吧！”我和我娘坐在房檐底下，阳光温暖，风和日丽。我娘正在给我缝衣裳，我对我娘说，脸上一本正经，因为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我这个人一般情况下不虚伪不做作，也不说假话。

娘忽然就不缝衣裳了，看看我，她的脸上开始荡漾起一种孩子一样纯真的微笑。

“你决定了么？”她问我。

我严肃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在这样一种很庄严地讨论我的人生大事的时候，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往往可以起到比语言更好的作用。娘显然是深深震撼于我的这份庄严，大概她从当了我娘到现在还没有看见我这样庄严过，所以她就心惊胆战起来。有点惶然地望着我，也没有说话。很显然，这一个回合我已经在气势上压倒了我娘，在心理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我聪明绝顶，马上意识到在这个时候乘胜追击是绝对必要的，于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三个字：“决定了。”

娘果然被震慑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了看我，开始缝衣裳。我看见娘不小心用针扎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鲜血流了出来。我赶紧跑过去，把娘的手指头放进我嘴巴里，用力地吸吮了两下，忽然发觉娘的手变粗糙了。我赶紧把我娘的手拿出来，放在我面前仔细端详，原来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我娘的手上已经布满了茧子和大大小小的裂口。

“娘啊，擦一点雪花膏吧！”我心疼地看着我娘的手。在我的印象中，我娘的手一向很光洁柔软，因为她洗手的时候用的是用胆汁和麻雀屎做成的皂，擦手用的是雪花膏，从来都散发着芬芳的香味儿。

“你就少忙一点啊，看我的手哦，光得很哩！”我说着就把我的­肉­乎乎的小手放在娘的眼前。娘笑了笑，摸着我的手，说：“日子的难你往后也就慢慢知道了。我的儿，有的事儿就算不想做也得做哩！”

那是在我七岁之前的所有时间里，母亲对我说的最深奥的一句话，我当时只是觉得娘的神情忽然变得很肃穆，但是我并没有在意娘说的话。后来在越来越艰辛的日子里我就慢慢明白了娘的话，才知道娘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教导她的儿子理解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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