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椅子都还没坐热，梁子蔚就被经理叫进办公室。

他站在那里等著，洪丽云却故意东忙忙、西忙忙，一副不急著要与他说话的模样。

这样的情形他早已经习惯了，反正上面的人看他不顺眼，逮到机会就要训他话，偏偏他业绩又好到让她莫可奈何，只好继续给他­精­神折磨。

三分钟过去，他不得不出声提醒：“经理，我手边还有一份企画书要写。”经理这么爱钱，怎会不明白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

洪丽云这才抬起头看他一眼，接著就开始叨念：

“你最近怎么老是失常？之前那家荣发没谈成就算了，现在连欣茂那个案子也泡汤了。更离谱的是，这两家规模不小的大公司全都是给同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签走。”洪丽云越说越气。“难道我们这么大一家公司，有这么庞大的资源可以让你运用，你还拚不过一家小公司？”

梁子蔚本想被念一念就算了，反正他早已经练就了一套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夫，根本不想让这些外在的纷纷扰扰来影响他的心情，可他今天却忍不住要说：

“经理，过去我们总是一直仗著自己是一家大公司，在业界无往不利。就如同经理所说的，我们有很庞大的资源，程式设计师、顾问师、工程师等等，人才济济，在业界有几家公司能跟我们比？但是，超凡虽然是一家资本额很小的公司，他们却有一流的设计师和坚强的服务团队；坦白说，他们目前推出的那套制造业软体真的比我们好用许多，而且，价格也比我们便宜，厂商在比较之后，会决定使用他们的产品，我一点都不意外。”

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是洪丽云最不想听到的，可她从没看过超凡的软体，所以，气归气，也找不出可以反驳他的话。

这也是梁子蔚最不讨她欢心的地方。公司那几个女生，虽然业绩表现平平，但至少还会说些好听的话来哄她开心，这个梁子蔚偏就是仗著自己业绩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她看了就有气。

“你去弄一套他们的软体给我看看，我就不信能比我们的好到哪儿去。”拿他没辙，洪丽云只好自己找台阶下。

“我尽量。”其实他根本就不想给她。

洪丽云这才有些烦躁地挥挥手，说：“你可以出去了。”

梁子蔚乐得转身就走。经理的办公室里充斥著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他已经尽量憋著气，却还是有种想吐的感觉。

他突然想到女同事们在私底下说的明星花露水，不禁莞尔。那不是阿嬷那个时代的女人在用的东西吗？真亏她们想得到。

或许，这也是她们苦中作乐的一种方式吧？

走出经理办公室，他到自己的座位拿了一根烟和打火机，准备走出去外头抽几口，可走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随手抓起手机。

楼梯口有一片大窗户，可以看到外头的街景；他喜欢这个位置，可以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欣赏窗外的风景。

点燃烟，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一团烟雾，然后，他拿起手机，找出一组电话号码，按下通话键。

响了三声后，话机便传来熟悉的声音，这次她终于不说：“您好，我是凌楚瑶。”而改说：“梁先生您好。”

客气、又有点生疏的语气，让他有点不习惯。他们昨天才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不是吗？

“在忙吗？”他柔声问。

“还好，在整理一些客户资料。”停了一下，她才问：“找我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心情有点郁闷，忍不住就想听听她的声音。“只是想跟你说，昨天跟你在一起，感觉很轻松、很愉快。”

沉默了半晌，她才终于开口说：“我也是。”

简单的三个字，却轻易地让他抛开所有恼人的事，心情跟著开朗起来。

“改天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出去喝杯酒，怎么样？”

“好啊！下一个案子我们再来一决胜负，一样是胜出的一方请吃饭，如何？”她爽快地说。

“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凌女侠的战斗力还真是强啊！不过，你的提议很令人心动，咱们就这样决定了。”

“没办法，对手太强，我只好全副武装，全力以赴喽。”

“谢谢夸奖。”

“不客气。”

“我们战场上再见喽。”

“你最好穿厚一点的防弹衣来应战，我的子弹可是又快又狠又准的。”

“我已经见识过你子弹的威力，确实是令人难以招架。”

“怕了吧？”多么得意的音调啊。

“怕死了。”

“嗯，知道怕就还有救。”

有这样一个风趣可爱又战斗力十足的对手，他怎会不开心呢？

其实，他刚刚并没有对经理说实话。关于欣茂的案子，他确实有放水的嫌疑，原因在于他不经意间在夏经理办公室看见她写的那份企画书，厚厚的一叠，看起来至少百来页；她居然用三天的时间硬把它赶出来！别说夏经理会感动，连他看了都会于心不忍。

所以说，自古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他竟然就这样将一个上百万的案子拱手让给她，还高高兴兴地陪她去大吃一顿。

这事要是让经理知道了，就算没炒他鱿鱼，恐怕也会将他的考绩列入丙等，并且取消一切福利吧？

可他若是在乎这一切，现在就不会继续和凌楚瑶纠缠不清，甚至期待与她有进一步的发展了。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刘毅农靠近凌楚瑶的座位，嗅了嗅，果然嗅出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没……没什么啦。”赶紧收起手机。

“跟谁讲电话？”他歪著头，一脸疑惑地看著她。

“一个……朋友而已。”有点心虚地回答。

“一个姓梁的朋友？”

凌楚瑶吓一大跳。“你……你……怎会知道？”

“我还知道你昨天晚上跟他一起去吃饭。”

“啊？”凌楚瑶差点跳起来。“莫非你在跟踪我？”

“谁跟踪你！”刘毅农翻了一个白眼。“你每次讲电话我都有听到，我还知道你们约在九号码头呢。”

“你­干­嘛偷听我讲电话？”

“我们办公室就这么小一点，还需要偷听吗？”

凌楚瑶一惊，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看，这才想到江玟琦刚刚到银行去了，现在这间办公室就剩下她和刘毅农两个人而已。

她这才老实说：“还不是那天我为了逞一时之快，答应他只要签下欣茂的合约就要请对方吃饭。”

“昨天的晚餐吃得还愉快吗？”刘毅农很感兴趣地问。

“以我们两人的情况，没有吃到掀桌子，应该就算愉快吧。”她真的这么认为。

刘毅农摇摇头，笑ⅿⅿ地说：“我只能说，梁子蔚真是勇气可佳，居然敢约你吃饭。”

“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凌楚瑶狠狠地瞪他一眼。

刘毅农赶紧后退一步，说：“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他的前途堪虑呀。”

“什么叫前途堪虑？”凌楚瑶听得一头雾水。

“听不懂是吧？”刘毅农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这样也好，省得你心里有疙瘩。”

这个刘毅农真讨厌，说话说一半，让人忍不住想要猜他究竟要说什么。

“喂！请你把话说清楚。”她不喜欢那种不明不白的感觉。

“哈哈哈……”刘毅农知道她喜欢追根究柢，于是就随口说：“我是说，罗总那个血淋淋的教训就摊在他眼前，他怎么还有胆子约你吃饭呢。”

“臭刘毅农！你真的不想活了！”凌楚瑶握紧拳头。

“别打我，我怕死你了！”刘毅农赶快逃跑。

“你太可恶了！”凌楚瑶追了过去。

“大姐，你饶了我吧！”

“我今天绝对饶不了你！”

“救命啊！”

刘毅农手长脚长，凌楚瑶怎追得上！可她就是气不过，非得给他一点教训不可，所以，两人就这样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追来追去。

幸好江玟琦这个管家婆及时赶回来，看见眼前的阵仗，她很无奈地摇头叹道：“拜托，我才出去一下，你们两个就吵起来了。”

她将包包往桌上一搁，凉凉地说：“好吧，你们要打就尽量打吧，反正这办公桌也该换新的了。”

闻言，刘毅农赶紧踩煞车，后头的凌楚瑶就这样一头撞上来，鼻子刚好撞到他的肩胛骨，痛得她哇哇大叫。

她一边捂著鼻子，一边痛骂：“刘毅农！你难道不知道临时踩煞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吗？！”

是她自己没保持好安全距离吧？

刘毅农回过头，心疼地问：“你还好吧？”

“我鼻子要是撞断了，你赔得起吗？”

“我看看。”刘毅农扳开她的手，只见她鼻头红咚咚的，这下撞得真不轻，该不会真的撞断鼻梁了吧？

正当他伸手要碰碰她鼻子时，她却一掌将他拍开，这下换他痛得哇哇大叫。

“凌楚瑶，你真的一点都不留情耶！”

“这叫做报应！”

“真幼稚。”江玟琦对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早已习以为常。

连续成交两个大案子，不仅让超凡的士气大增，同时也让凌楚瑶多了一个筹码。有这样两家大公司帮他们背书，客户对他们的信任度和肯定度也相对的大幅提升。

让凌楚瑶感到窝心的是，梁子蔚偶尔会提供一些情报给她，那都是一些他们公司砍不下来的案子，他请她去试试看，顺便会告诉她，哪家厂商的决策者是谁、他的喜好是什么、对软体有什么样的需求等等。

尽管凌楚瑶的神经有点大条，她还是知道梁子蔚这样做已经违反公司的规定，若是被上头的人知道，他一定会吃不完兜著走。

可他却无所谓地说：“反正都是毫无希望的案子，不如让你去跑看看，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忍不住要问。

“当然是希望你成交之后能给我一点好处。”

“你希望我给你什么好处？”

“譬如说请我吃顿饭，或是看场电影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