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北京,漫天黄沙。
陆琛从机场信步走出,他的眉目间已有岁月的痕迹,两鬓也掺着些许银丝,眼下隐隐透着乌青,看上去极为憔悴。但他的身形高瘦挺拔,没有丝毫啤酒肚,从背影看上去倒跟年轻人没太多区别。
秘书为陆琛打开车门,扶他坐进车里,又为他递上药和水,看他服下,片刻后总算把他咳嗽暂时镇了下来。
“董事长,我们要立刻去下榻的酒店吗?”
“先去八宝山。”陆琛面色微凝,声音低沉而和缓。
一个小时以后,宝马轿车缓缓停靠在八宝山陵园外。
陆琛亲自去花店挑选了一束尚挂着露珠的新鲜矢车菊,拂开了秘书好意想要搀扶他的手,独自一个人缓步向山上走去。
秘书约翰常是个美籍华人,已经跟在陆琛身边多年,他看着平时试点江山运筹帷幄的陆琛此时有些萧瑟孤寂的背影,倏忽间感到一丝心酸。
他靠着车等了约莫一个钟头,才看到陆琛从陵园里缓步走出。他的眼眶内布满了血丝,神色有些恍惚,仿佛刚刚哭过。约翰常尴尬的移开视线,把自己的震惊重重埋入心底,他深喑作为一名秘书的本分,当然明白“不窥探老板的隐私,不该问的就要牢牢的把嘴巴闭上”才是他此刻应该做的事。
“回酒店。”陆琛沉吟道。
“您想要什么时候去青岛?”
“明天。帮我告诉陆非一声。”
“是。”约翰常毕恭毕敬的说。
陆琛坐在唐卡家的沙发上,静默的看着墙上挂表的指针缓缓移动着。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四十分钟,方才他独自一人上门,站在陆非家门前按了许久的门铃都没人回应,却刚巧遇到外出归来的唐卡。唐卡一看时间还不到四点半,陆非没下班,余丹正好去学校接晓亮放学,便邀请他来自己家等候,她洗了水果又泡了茶,看陆琛跟尊佛一样淡定自若的坐在沙发上反而不敢贸贸然的开口去询问什么,她打电话给余丹,偏巧她电话又关了机,一直到五点十分,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话声,唐卡隐约辨出是余丹和余晓亮,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对陆琛说道,“好像有人回来了。”
余丹并没有回家,她站在门口把挎包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钥匙,无奈之下只去敲唐卡的门。
余丹和余晓亮根本不知道陆琛在唐卡家,都及其熟稔的冲进门来,“我真是背死了!又不知道把钥匙放在哪里了!”余丹把拖鞋胡乱一蹬,把挎包往沙发上丢了过去,都来不及看清沙发上端坐的身影。
等余丹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的时候,那巨大无比的挎包已经正中陆琛的脸,然后砰的一声掉落在陆琛的膝盖上。
余丹还没来得及道歉,就被陆琛的那双跟陆非一模一样的黑眸吸引住了。自从得知陆琛要来,为了给准公公留下一个好印象,余丹把狗窝一样的家进行了彻底的清扫,又百度了很多社交礼仪的注意事项,但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以这样的形式在陆非的爸爸面前首次亮相。
陆琛也在看着余丹。从柳叶般细致的弯眉到乌黑深邃的大眼,从秀挺的鼻梁到樱桃般红润的薄唇。仔仔细细,不露过一处细节。
她太像一个人,从五官的轮廓到神韵气质都如出一辙。她的笑靥已经永远定格在他的记忆深处,哪怕他老了,病了,浑身上下除了铜臭已经一无所有,她却依然保留着十几岁时最无邪纯真的模样。来青岛之前,他在北京短暂停留了一天,他去八宝山看她,依着石碑对她说了一个小时的话,只是自言自语,当然得不到她的任何回应,但他的心却莫名的得到了久违的平静与祥和。
“对不起……”余丹读不懂陆琛炯炯的眼神,只当对方是在生气发怒,只得咬了咬嘴唇,有些怯懦的开口道歉。
“没关系。”陆琛紧绷的表情松懈了下来,他笑起来极为绅士,举止淡定而从容,“你叫什么?”
“我叫余丹。”
余丹的名字更印证了陆琛的猜测。她真的是海音的女儿,海音的墓是合葬墓,她墓碑旁的丈夫的墓刻的便是余姓。
“爷爷!”余晓亮清脆突兀的喊了一声,在场所有的人都变了脸。
“你叫我什么?”陆琛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爷爷啊!”余晓亮眯着眼睛,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牙,他走到陆琛面前,伸出手,一副小大人的做派,“我叫余晓亮,我爸爸是陆非,这是我妈妈。”
余丹想捂住儿子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谁给余丹块豆腐,她想一头撞死!
陆非甫一进家门,便看到陆琛和余晓亮坐在沙发上聊天,菜下锅后翻炒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余丹正围着围裙手忙脚乱。
陆非换了拖鞋,站在原地远远的注视着父亲的背影,没有上前也没有开口打招呼,“爸爸”二字于他来说实在是难以启齿,恍惚失神中,他眼前净是记忆中的自己和父亲,他永远成熟而伟岸,几乎无所不能,但却吝啬于给他一个笑脸或拥抱,仿佛永远在他的成长中缺席。他的心底对陆琛有一种深深的崇拜,但这崇拜却藤蔓一样跟莫名的恨意缠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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