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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望春风 > 52 、撺缀

52 、撺缀

幼桐又开玩笑地说起三公主和沈三的事,对于撮合他们两个的想法也不加掩饰地说给徐渭听。徐渭听罢,却不置可否,过了许久,才小声道:“沈三此人,虽说心肠不够狠辣,但手段心计却是厉害,你和他玩这种计谋,胜算不大。”

幼桐听他如此说话,心中微动,讶道:“你和他应该没怎么打过交道才是,怎么好似十分了解他一般?”

徐渭只笑不语。幼桐见状,心知怕是与政事有关,便不再问,只笑道:“我不过是给他添添堵,若是成了自然能出口恶气,便是成不了,也让他一时半活儿不好过。”若说以前她对沈三恨之入骨的话,到了而今,心中的恨意却是渐渐模糊了。她如今是徐家长媳,公主义女,将军夫人,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心,何必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跟自己过不去。沈三那里,能报仇自然是好,若是报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回到府里,徐夫人和徐老爷都不在家,徐聪倒是在,一见他们两个回来,就赶紧派人过来请,说是府里来了客人,请大嫂过去招呼。

幼桐赶紧换了衣服准备去前厅,却被徐渭拉住,不急不慢地说道:“急什么,先让下人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幼桐见他脸­色­不对,心知有异,赶紧吩咐慧英去打探消息,自己则和徐渭一道儿进了里屋,想问个明白。

待屏退下人后,徐渭这才一ρi股坐在榻上,苦笑道:“这好端端的,你以为我爹和我娘怎么会不在府里?十有八九又是广北徐家来的人,我爹懒得搭理,我娘又不愿被人落下口舌,这才躲了出去。左右前头还有徐聪在,你让他应付就是。”

幼桐进门前也听徐渭说起过广北徐家的事,知道早些年他们受人排挤被逼入京的旧事,这些年徐家与广北本家早已不再往来,而今广北那边又巴巴地派了人过来,还不就是看着他们家受器重,想来分一杯羹。

想了想,幼桐笑道:“你也真是的,二叔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处理这些事,自然是我去才好。来的既然是本家的人,我们也不能太怠慢。只不过,我这刚进门的媳­妇­也不认得他们,婆婆又不在府里,我一个晚辈不得自专,只得让他们多包涵了。”

徐渭见她脸上笑得古怪,便晓得她心里有打算,想着她也不是任由旁人揉搓的软柿子,便笑着应了,又道:“打发他们走就是了,不必留什么情面。我娘巴不得他们日后再也不来了。”

幼桐点头道:“你放心,我理会的。”说罢,自己去衣柜里寻了身大红­色­嵌珠缀玉绣花锦袍换上,又将大长公主赏赐的赤金点翠凤簪拿了好几支出来,悉数Сhā在脑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见里面的自己满头珠翠,浑身绫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一旁的徐渭也猜出了她的用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道:“你可要小心些,脑袋这么重,莫要扭到了脖子。”

幼桐祥怒地朝他瞪了一眼,尔后唤来慧巧和红芸,又招呼了四五个丫鬟下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前厅走去。

徐聪在屋里正头大,忽听得下人通报说大少­奶­­奶­到了,赶紧跳起身,一面迎上去,一面说道:“既然大嫂来了,两位婶婶有什么事找她说就是,我衙门里还有事儿,先走一步。”说罢,也不管后面的人怎么唤,撒腿就往外跑。

这厅里马上就只剩下两个打扮得还算得体­妇­人,听得徐聪说来人是府里的大少­奶­­奶­,原本还想摆一摆长辈的谱,忽见大门口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心里头顿时有些虚,不由自主地就站起了身。

门口帘子掀开,先进来两个穿鹅黄|­色­比肩的丫鬟,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模样清秀,眉眼­干­净,看那身衣着打扮,倒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些。那两个­妇­人见状,相互使了个眼­色­,面上一凛,马上敛去了原本的得­色­。

尔后才是两个略高挑些的姑娘,穿的是浅绿­色­绣莲枝的长裙,二人的腕上各套了个碧绿通透的镯子,趁着原本就雪白的手臂愈加圆润莹白。两个­妇­人忍不住齐齐吞了吞口水,心中顿时有了思量,又上前迎了两步。

“大少­奶­­奶­到——”

一身盛装的幼桐这才缓缓踱进屋来,腰杆儿挺直,脑袋仰得高高的,看人的时候都是自上而下地瞥一眼。瞧见厅中这二人,幼桐也不打招呼,只微微点了点头,便自顾自地在上首的位子上坐下来,待慧巧斟茶上来,她抿了一口,微微皱起眉头,将茶杯朝一旁的案几上重重一放,漫不经心地说道:“方才进宫与大长公主说话,一时说得兴起,故回来得晚了,二位还请多包涵。”

她嘴里说得抱歉的话,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愧­色­。可偏偏那两个­妇­人却连一句废话也不敢说,只连连应了,还赔笑着道:“大长公主相邀是正事,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幼桐淡淡笑了笑,并不回话,又喝了两口茶,等那两个­妇­人面上都显出不自然的神­色­时方才问道:“我方才回府,只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却不知两位是——”

“我们是亲戚啊,”其中一个略高挑些的­妇­人笑着道:“都是一家人,我们是广北本家的,而今徐家的家主正是我家叔公,说起来,徐老爷跟我家相公还是同一辈的堂兄弟,大­奶­­奶­还是我侄媳­妇­呢。”

她一个人说得热闹,幼桐却是应也不应她的话,只微微低头慢慢地品着茶,眉头微微皱起,低声训斥慧巧道:“大长公主不是赐了今年的新茶下来么,怎么喝的还是这些货­色­?”

慧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里带着哭腔道:“是奴婢不好,奴婢这就去换新茶。”

幼桐不耐烦地朝她一挥手,怒道:“叫你办点小事都办不好,有什么用,赶紧给我滚下去,明儿起就不用再在我身边伺候了。”

慧巧惊恐地猛地抬起头,眼睛一红,想说什么,可最后却只咬咬牙,默默地退了下去。

那两个­妇­人没想到幼桐的脾气竟然如此坏,一时有些被吓到,噤若寒蝉地不敢再乱说话。偏生幼桐却又朝她们两个笑了笑,还解释道:“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我才进门两天就吵得脑仁疼。老太太又不理事,这不,全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好在大长公主送了几个得力的心腹过来,要不,我还真没法管下去了。”

两个­妇­人听得这徐府里头居然还有宫里派来的人在,心中更是没了底,原本还想赖在徐家住些日子的,而今却是打起了退堂鼓。

“对了,二位来府里想必是来找老太太叙旧了。真是不巧的很,打从我跟将军成亲的第二日起,老太太就出了府,不过无妨,二位来与我说话也是一样。我在家里头住得也不习惯,也——你又在做什么?”幼桐原本柔声细气地说着话,说到一半时,杏眼一瞪,忽然提高了声音朝外头训斥道:“谁让你把这盘花搬过来的?这可是大长公主赏赐的兰花,得放在花房里,若是有什么好歹,要你的脑袋!”

两个­妇­人被她尖利的声音吓得齐齐后退了两步,一ρi股坐回了椅子上,再抬头时,只见幼桐已经一面高声怒骂,一面冲出了门,一手拧住外头那搬着花盆的小丫鬟的耳朵,劈头盖脸地一通臭骂。那小丫鬟不知是被骂的,还是被拧的,哭得淅沥哗啦……

这两个­妇­人哪里还敢再提来徐府住的事儿,生怕幼桐一转身就找上自己的麻烦,赶紧起身就告了辞,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待将那两人吓走,幼桐这才笑着松开手,朝红芸道:“你哭得倒是像,眼泪都掉下来了。”

红芸捂着肚子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断断续续地笑道:“我…我…哪里有这本事…将军….让我去…厨房…在衣袖上抹了些胡椒面……”说罢,又举起袖子给幼桐看。幼桐亦跟着大笑。

待回屋将方才的事儿说给徐渭听,二人不免又大笑了一场,徐渭笑道:“你倒是不怕坏了自己名声,她们若是回头到处宣扬,说你是个泼­妇­,看你如何是好?”

幼桐嗤笑道:“就她们俩能成什么事?这京城里头,谁不晓得崔家九小姐是出了名的温柔贤良,要不,能被大长公主看中?谁会信她们胡诌,不止不信,怕不是还要说她们故意诋毁的。”

徐渭听罢也甚觉有理,想想那两个­妇­人每每来府上都害得自己母亲躲出府去的窘迫,再想想她们被幼桐吓走的惊慌,顿觉痛快。

59、回门

紧接着,幼桐就要回门了。崔家早将幼桐出嫁前所住绛雪斋收拾了出来,崔家二爷也特意去衙门里报了沐休,就连三爷也从别院赶了回来,亲自陪徐渭喝酒说话。幼桐则被文颜拉走,姐妹俩把门一关,悄悄地说些私密话儿。

二夫人见她们两个这般要好,心里头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方面对幼桐心存芥蒂,一方面又想着她而今身份不同,若是文颜与她交好,日后对她有利无弊,便是嫁进了孙家们,旁人见她与大长公主的义女情同姐妹,想来也会另眼相看。心中一时矛盾,偏生又不好出声说,只得摇头叹了两声,­干­脆躲回自己屋里去,眼不见为净。

只是府里头事多,二夫人在屋里待了不到一刻钟,丫鬟就过来问她中午在哪里摆饭。二夫人无奈,只得打起­精­神,又继续忙起来。

崔维远在宫里当差,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回家,府里作陪的便只有二爷和三爷。好在徐渭也是个人­精­,最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与他们二人谈得十分“投机”,三爷还连连感叹说崔家得了个好女婿。

幼桐这边却是不甚自在,临到用饭的时候,文清忽然带着丫鬟下人一起过来了,面上笑意盈盈,一副跟幼桐十分熟络的模样。文颜当时就冷了脸,若不是因为幼桐回门不想闹出事儿来,怕是早就拉下脸来将她赶了出去。

文清却似乎丝毫看不懂文颜的意思,脸上带着笑,不断地跟幼桐说话。幼桐心里盘算着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面上却和颜悦­色­,有问必答,不晓得的见了,还真以为她们两个有多亲密。

幼桐心里头却是千回百转,这文清素来冲动,人又蠢笨,心里厌恶谁也是现在脸上的,今儿忽然变成个笑面虎,若说背后没有人出谋划策,她第一个不信。不过,便是有人筹划又如何,不说文清一个三房的庶女,便是个千金小姐要来Сhā进她和徐渭之间的感情,幼桐又怕过谁来?

吃罢了饭,文清也不走,拉着幼桐不停地说笑,罢了还开玩笑一般地道:“左右晚上也无事,不如就陪九妹妹一起说说话,说起来,我们姐妹俩以前还有些误会,不如今儿晚上就澄清澄清。徐将军那里,可就真对不住了。”说罢,又吃吃地笑起来,一副打趣的模样。

幼桐还未开口拒绝,文颜早已抢过话头道:“哪里轮得到你陪九姐姐,我们两个素来交好,晚上自然是我和她一起睡。你这——”她还待再指责文清另有所图,被幼桐偷偷拉了一把,止住了她的话头。

文颜只是­性­子急,人却不笨,马上就反应过来。而今文清一脸笑容地来求和,她若是不管不顾地打她的脸面,到时候没道理的反而是自己。故心里头虽有一百二十个不愿因,嘴里却是没有再继续说。

幼桐见她乖觉,微微一笑,朝文清道:“前些天出嫁的时候就跟十妹妹说好的,等回门的时候和你一起睡。八姐姐有亲热话要和我说,怕是得另外找时间了。要不——我们三姐妹一起?”

文颜一听这话就有些不高兴,猛地朝幼桐使眼­色­,生怕文清当真应了。幸好文清只是作出一副早已猜到幼桐会回绝的模样,掩嘴笑道:“两位妹妹有悄悄话说,我这个做姐姐的,哪能这么不长眼,非凑上前去招人嫌。”

幼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面上依旧挂着浅笑,这回却是没回话,这态度,却是分明默认了她是在招人嫌了。文清到底没有修炼成­精­,见幼桐这样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眉目间闪过一丝狰狞,想说什么,但终究忍住了,只僵着脸笑了笑。

依照大梁朝的风俗,出嫁的女儿归宁时需在娘家住些时日,三、六、九天不等,越是身份高的,则住得越久,若是郡王皇帝之女,更是要住一个月。幼桐而今的身份是大长公主义女,崔家又是世家大族,所以这趟归宁,至少也得住九天。

徐渭却是不能在崔家过夜的,天一黑就得回府去,等到第二日才能再见。两个小儿女刚刚成亲就要分离,未免有些不舍,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什么甜言蜜语,只两双眼睛紧紧交织,不舍分离。

“我明天再过来。”徐渭朝她做了个口型,挥挥手,转身上马。幼桐在门口看着,见他头也不回,心里头无缘由地有些难受,只恨不得第二天早些来,她才好狠狠地质问他一番。

晚上文清果然没有走,二夫人还是将她安排在原来的院子里住下,她这回倒是没再挑剔什么。文颜陪着幼桐睡一起,晚上二人说了大半宿的话,到第二日早上,文颜就怎么也不肯起床了。

幼桐的­精­神头倒是不错,再加上而今在崔府已算是作客,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一觉睡到大天光也不怕人说闲话,大早上就起了,洗漱罢了去给二夫人请安。待从二夫人那里回来,文颜在躺在床上睡得跟小猪似的,幼桐让丫鬟别去叫醒她,自个儿则泡了壶茶,在池塘上的凉亭里坐着看看书。

这书才翻了没两页,文清过来了。

幼桐早晓得她有话跟自己说,故意先晾着她,只等她不耐烦了自己露出马脚来。

“九妹妹好兴致。”文清一ρi股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扭头将下人打发下去。幼桐身边的慧英和慧巧却跟没瞧见她的动作一般,一动不动。文清面上马上有些不好看,­干­笑了两声,讽刺道:“九妹妹身边的丫鬟好大的架子。”

幼桐笑道:“这两个丫头是老太太亲自调教的,后来见我身边没有人伺候,这才松了过来。她们两个别的好处就不说了,素来最忠心,除了我,谁的话也不听,便是徐大哥吩咐也是没用的。”说罢,朝她们两个微微颔首,慧英和慧巧这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文清最不耐烦她提徐渭和崔家老太太的名字,只因她一心仰慕徐渭,总觉得幼桐是抢了她的丈夫,至于崔家老太太那里,明明蒋氏才是老太太的外甥女,自己才是她的亲戚,可偏偏老太太没正眼瞧过她,起先幼桐不在的时候老太太只疼文颜一个,等幼桐一来,她又连带着疼爱起九小姐来,偏生不理会自己,怎能不让她愤懑气恼。故一听到幼桐说及这二人,文清面上就更加不好看起来。

“八姐姐起来得真早,昨晚上睡得可好?这些天转凉了,八姐姐早上还须多添件衣裳。”幼桐笑吟吟地看着她道,一副毫无芥蒂的笑容。

文清冷笑,“余小姐这般关切,我可受不住。”

“好说。”幼桐依旧笑意盈盈,仿佛根本没听见她唤她余小姐。

“你——”文清没想到自己喝破了她的身份后,她居然还这般不动声­色­,反倒是她自个儿坐不住了,霍地站起身来,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揭露你的身份么?不过是个商户出身的小蹄子,居然也敢冒充崔家九小姐,你要命不要?我看在崔家名声的份上这才不想闹大,你识相的就赶紧向徐大哥讨了休书自行离去,若不然,我定要你好看。”

幼桐却忽然大笑起来,好似听到了什么绝妙的笑话,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直不起腰来,笑罢了,才终于揉着胸口,半是好笑半是正经地问道:“我若是不识相,却不晓得八小姐要我如何好看?”

“你——不要脸!”文清气得直哆嗦,跺脚骂道:“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以为嫁进了徐家门我就没法治你了不成?我告诉你,我手里头可有证据,只要我一句话,你在京城里可无处容身。”

幼桐懒洋洋地朝椅子后背上一歪,不以为然笑着道:“我的八小姐,我还当你有什么新花样呢,真是——啧啧,”

她失望地摇头叹息,“让我白白地期待了一场。就这点破事儿,京里传了多少回了,你倒是问问看,到底有谁信?你若是觉得我在虚张声势,不妨直接去找二夫人说,问她老人家晓不晓得我是谁。到了而今,便是我亲爹来了,也证明不了这事儿,你以为你手里头那所谓的证据能有用?女孩子啊,虽然不像男人那般需要打理朝政,但也不能太蠢笨,偶尔也需要动一动脑子,要不然,被人利用了都不晓得,还傻乎乎地被人当枪使,到时候闹出事来,人家只说你不讲道理,不分轻重。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整天琢磨着怎么对付我,也别一门心思的惦记别人的男人,还是多费点心思想着怎么嫁人才是正事儿。”

说罢,也懒得理会她,袅袅婷婷地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往院子里走。

文清被她这一通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浑身颤抖地指着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无耻——”说罢,她忽然像发了疯似的猛地朝幼桐冲过来。幼桐眉头一皱,心里顿时生出一丝恼意来。相比起她对余婉的手段,她待文清还算是客气了,可文清却偏偏不识好歹,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过不去。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她下狠手。

一念至此,幼桐不躲也不避,硬生生地挨了她一撞,尔后,身子一个不稳,顿时从廊上翻下了池塘去。

只听得“噗通”一声,水花四溅,远在岸边候着的下人们纷纷惊呼,“救人”声不绝于耳。

60、昏迷

幼桐被崔府下人打捞上来的时候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二夫人一见就险些晕了过去,还好正赶上崔维远回府,一面吩咐下人赶紧去请大夫,一面又派人去徐府通知徐渭,同时又让人去别院请三爷。

等到徐渭行­色­匆匆地赶到崔家时,幼桐依旧没有醒过来,一脸煞白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文颜在一旁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崔维远则沉着脸一言不发,眸中神­色­不定,一会儿看一眼幼桐,一会儿又低下头看着地面,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虽说徐渭晓得幼桐会水,断不至在池塘里淹溺,可真正瞧见幼桐这副面白如纸的模样,他还是心中一痛,完全忘了幼桐玩手段的可能,喉咙一硬,顿时乱了手脚。

“徐——”崔维远瞧见他,面上顿时显出惭愧之­色­,想道歉,可抱歉的话却说不出口。此事事关人命,又岂是一句对不起可以说得清的。

“是怎么回事?”徐渭的声音沉而有力,但崔维远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哽咽,他当时不在现场,并不曾亲眼瞧见事发的过程,只从下人口中零星听到了一些,心中虽怀疑以幼桐的本事能轻易被文清推下水,可一瞧见幼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他的怀疑又烟消云散了。

“她和八妹妹不知怎么有些误会,八妹妹她——”崔维远却是根本没法说出口了。人在崔府出的事,动手的还是崔家小姐,这到底叫什么事儿啊。

“误会?”徐渭冷哼出声,环顾四周,没瞧见文清的人影,冷冷道:“到底什么样的误会要把内人往水里推。她若是没事也就罢了,若果真有什么长短,我——”话说到此处意思已十分明显,有些话还是不必说出口的好。

崔维远心中何尝不气,可无论他对文清如何气恼,她总是崔家人,便是要受责罚也轮不到他出声。心中将专门生事的女人骂了千百遍,面上却作无奈之­色­,沉声道:“你放心,三叔必会给你个交待。”这一次,已经不再是崔府家事,三爷再怎么维护也无济于事了。

因徐渭赶到,这屋里伺候的人便都被他挥退了,只留下慧英和慧巧,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跟他说起事发的经过。待听说幼桐主动将她们挥退后,徐渭的脑子这才开窍,以幼桐的心思和身手,便是再怎么不察,也不至于会被文清这么个千金小姐推下水去。

想通这一点后,徐渭这才松了口气,安生安慰了慧英慧巧一番后,将她们屏退。直到屋里再无旁人,徐渭这才上前捏了捏幼桐的脸,小声笑道:“小狐狸,人都走完了,赶紧起来。”

幼桐这才笑眯眯地睁开眼睛,朝四周看了看,果见无人,这才坐起身一把抱住徐渭,腻声道歉道:“是我不对,吓着你了没?”

徐渭哭笑不得,反问道:“你说呢?崔家去报信的人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你出了些意外,吓得我骑着马一路狂奔过来,踢翻了好几个摊子,还险些撞到人,回头非得被御史参一本不可。”

幼桐扭了扭身子,不好意思地道:“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等下了水才想起来。”

徐渭自然不会真怪她,见她一脸的歉意,心中原本存着的最后一丝不悦也烟消云散,伸手将她抱在怀中,亲了亲她的脸颊,小声问道:“好好的,怎么又来玩这一出?是不是八小姐又来为难你。”

“可不是——”幼桐恼道:“也不晓得她到底从谁那里晓得了我的身份,自以为能一把将我扳倒,谁知道我根本不在意,还把她冷嘲热讽了一番。她一气之下就要动手,我索­性­将计就计,顺势倒进池塘里去,趁着这次让她老实些,省得她总来惦记你。”

徐渭满脑子里都只有她最后一句话,跟吃了人参果似的浑身熨帖,每一个毛孔都是欢喜,笑眯眯地再也说不出话来,捧着幼桐的脸就啃了下去。幼桐被他突袭成功,吓了一跳,伸手就在他腰上掐了两把,徐渭左右不放手,只一门心思地攻城掠池,直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二人才赶紧放开手,飞速地整整衣衫,各就各位。

“徐大人,二爷和三爷回来了。”外头传来慧英怯怯的声音。

徐渭应了一声,回头朝幼桐看了看,满眼征询之意。幼桐笑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要她的命,把她弄走就是了。”正赶上眼下文清正准备说亲,若不是蒋姨娘心气高,她就早许了人了。只要她不在京里,嫁了人,总再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徐渭点点头,心里有了数,低头给她盖了被子,柔声叮嘱道:“到底还是浸了水,这天气不必夏日,多休息总是好的。回头我让人给煮些姜汤来驱驱寒。”

幼桐眉眼带笑地应了,伸手过去又握住他的,舍不得他走。徐渭心里头当然也舍不得走的,只是外头二爷和三爷都在等他,就算他而今有理,可到底是晚辈,也不好太拿大,要不,旁人少不得要说他目无尊长。

到了正厅这边,徐渭一进屋,三爷就赶紧起身迎过来,一脸羞愧道:“是我教女无方,才闹出这等丑事,侄女婿要打要骂,冲我来就是。”

徐渭心中冷笑,这三爷却是不一般,自己还没开口,他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不是分明想偏袒自己女儿吗。一旁的二爷不是蠢人,哪里听不出三爷的意思,心头顿时火气,怒道:“三弟你说什么混话,文清一个庶出的女儿,犯了事自然是她母亲没教好,你揽什么事儿。侄女婿又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浑人,你说这样的话,不是分明打他的脸么?”

三爷方才来得及,未曾与二爷通过气,脑子里有些晕晕乎乎,而今被二爷一提点,顿时清醒了过来,额头上顿时渗出汗来,挥起袖子擦了擦,一脸狼狈道:“是是…是我不会说话,我也是方才急得昏了头,侄女婿莫要怪罪。”

徐渭客客气气地说了句“三叔严重了”,说罢,又朝二爷点点头,沉着脸在下首坐了。

幼桐这边不好一直装昏迷,被慧英灌了两口药后就主动醒了过来,脸­色­当然还是不好看,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饶是如此,闻讯赶过来的文颜还是笑出了眼泪来。

幼桐见文颜这模样,心里亦是感动,这小姑娘真正地心思单纯,掏心掏肺地把她当亲姐妹一般。可偏偏她还这么骗着她,幼桐一时泛出内疚的心思,险些冲动地要把真相告诉她。待要开口,忽又觉不妥,文颜这单纯直接的­性­子,若果真晓得了事实真相,只怕到时候要跟自己闹翻的。

一会儿,下人又端了好些汤药姜汤之类的过来,幼桐只喝了碗姜汤,旁的那些黑糊糊的东西,任谁劝说她也不肯喝。文颜见她这般执拗,急道:“你再这么不听劝,我就叫徐大哥过来了。”

幼桐心里头只想笑,面上却是一片委屈,扁嘴道:“你叫他来也是一样,我而今都醒了,喝那些劳什子有什么用,又苦又涩,还多得害我吃不下饭,岂不是更糟。”

文颜被她这一通谬论说得不知该如何反驳,急得直跺脚,一转身,还真冲出去找徐渭了。

过了好一会儿,徐渭果然一脸无奈地被文颜给拖了回来,听她告了一阵状,徐渭又低头看一眼怎么也不肯示弱的幼桐,满脸苦笑,摇头道:“罢了罢了,既然夫人不喝,那为夫就勉为其难,帮你解决了吧。”说着话,也不管文颜眼睛瞪得有多大,端起床边的药碗,一口气就将那满满一大碗药汁给喝了下去。

幼桐见状,赶紧从碟子里挑了颗梅子塞进他嘴里,口中道:“苦吧,你吃这个把味道压下去。这是府里头自己做的,外头买也买不到。”

文颜被他们夫妻俩这番举动气得不知该说什么话好,罢了,自己倒是先笑起来,一副艳羡之­色­,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还真是夫妻俩,感情这么好,连我看得都羡慕了。旁人还说什么徐大哥娶九姐姐不过是因她长得像那位余姑娘,那是她们根本就没瞧见你们俩在一起的样子。这么默契又深情,眼睛里根本就瞧不见旁人了。”

过了年,文颜也要嫁人了,看着幼桐夫妻俩这般恩爱,所以才格外有感触吧。幼桐也待嫁过,自然知道她此时的心态,既紧张又欢喜,同时又有些不确定,对于那个要陪着自己走完一生的人,又太多的不了解。

幼桐起身拥住文颜,柔声道:“十妹妹你放心,孙家那位少爷是个老实的好人,定会好好珍惜你。他若是敢待你不好——”幼桐笑着朝徐渭瞧了一眼,抿嘴笑道:“让你姐夫揍他。”

文颜顿时被她逗得笑起来,心里头的不安顿作云烟般消散。二人搂着说说笑笑,全忘了方才幼桐还是多么的“虚弱”。

临走前,徐渭说三爷已经应了话,说是相中了益州一位富商家的长孙,过些日子就下定,年前就能嫁过去。

幼桐听罢只应了一声,一旁的文颜还忿忿不平,气道:“她险些害死九姐姐,就这么打发了?照我说,就该送去庙里做姑子,一辈子都不准回来。日后她嫁出去,指不定还要在婆家闹出更大的事来,到时候传出去,人家还要说我们崔家没有教养。”

幼桐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算了,我这不没事么。”心中却是如明镜一般,老太太虽说对文清不待见,可若真出了事,便是碍着一场亲戚,也不好做得太过,打发出去是正理,送去庙里做姑子,却是绝不可能。

相比起文清来,幼桐心里头想得更多的反倒是幕后指使她的人,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少,但究竟是谁找上了文清呢?

61、血战

沈府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心急火燎地来找我。”沈三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面前的随从一脸菜­色­,满头冷汗,战战兢兢地将手里的书信递给沈三,不敢多说一句话。沈三见他面­色­不对,心中顿时一紧,狐疑地接过信,展开来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脸­色­顿时沉下来,冷冷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报过来?”

随从低声道:“最近京城外一直有些不太平,别庄的林庄头没留意,结果就遭了劫,白姑娘就是那次被­鸡­公寨的土匪给掳走的。林庄头怕三爷您责罚,私底下带了人去­鸡­公寨要人,谁晓得那二当家的说,那大当家的已经娶了白姑娘做压寨夫人。林庄头不敢再回来,第二天就卷了些银子逃走了,这两日别庄才有人报上来。”

“该死!”沈三狠狠地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壶被子哐当作响。那随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屏气凝神地躬身站着,生怕他把气出在自己身上。

“罢了,就随她去吧。”沈三将脑子里最后一点白灵的影像抹去,摇头道:“我就算把她带回来,她这辈子也只能在别庄里住着。既然如此,倒还不如在­鸡­公寨自在。”说罢,又朝那随从道:“此事便到此为止,别庄那边,另换个人主持就是。林庄头不可留,吩咐下去,一旦找到人,就地处决。”

随从赶紧应了,行过礼后,匆匆离去。沈三一个人在屋里静静地坐了半晌,直到外头一片漆黑了,这才缓缓站起身。

崔家别院

文清被关在院子里已经有两天了,哭也哭过,闹也闹过,三爷始终不为所动。蒋姨娘在院子里跪了一整天,苦苦哀求他不要将文清嫁往益州,三爷不仅不应,反而将她痛骂了一场,说她不会教养女儿,要不,文清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闹出这么多事来。最后,还让人把蒋姨娘给软禁了起来,根本不让她跟文清照面。

文清在屋里不吃不喝地哭了两天,除了外头送饭的小丫鬟外,根本就没瞧见旁人,心里也清楚这次三爷是来了真的,这才开始着慌,一个劲地要见三爷,说自己是冤枉的,又说九小姐是人假冒的云云。

可不说三爷,就连送饭的丫鬟也不信,还一脸郑重地劝说道:“八小姐,我看您还是省省力气吧,三爷这回是动了真气,连蒋姨娘都被关起来了,还应了婚事,年前就要将您嫁去益州了呢。您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连益州的婚事也要黄了,到时候,还指不定嫁到什么穷乡僻远的地方去。”

那日事发后,文清立马就被崔维远给禁了足,三爷将她领回来后就立刻送到这院子软禁起来,根本不晓得自己被定亲的事儿,这回猛地听说此事,脸都吓白了,连哭了忘了哭,发了半天呆,这才猛地醒转,扑在窗口大吵大闹,非要见三爷一面。

到了晚上,文清的嗓子就有些哑,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她心里头渐渐有了底,怕是这回连三爷也保不住她,一时又气又恼,对幼桐更是恨之入骨。躺在地上想了半天,这才终于想起一事来,咬咬牙,褪下腕上的镯子,等那丫鬟过来送饭的时候从门下塞过去,低声道:“你帮我去报个信,回头我另有重赏。”

那丫鬟面露犹豫之­色­,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地上那支晶莹剔透的镯子,她在崔家做了许多年的下人,多少有些眼力,这一支镯子,怕是抵得上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开支了……

第二日中午,那丫鬟鬼鬼祟祟地往门缝里塞了封信。到了晚上,文清就主动认了错,哭着说自己被人蒙骗,求三爷责罚,对于益州的婚事,她也没有再抗拒。

三爷心里头到底还是有这个女儿的,见她认了错,自然不欲再责罚她,只叮嘱下人好生看管,这些日子不再让她出门。文清也甚是乖巧,整天在房里绣花写字,一副认命待嫁的模样。蒋姨娘见连女儿都不争了,心里也难受,哭了两场,终于没再找三爷闹。

幼桐在崔家住满了九天后,徐渭终于将她给接了回来。徐夫人也听说了她在崔家落水的事,心里头认定了是文清的错儿,一见她的面,就将那文清一通抱怨臭骂,又说要领着幼桐去庙里烧香拜佛驱驱晦气。

到了晚上,小夫妻小别胜新婚自然另有一番旖旎,第二日早晨,徐渭又难免起得迟了些,连早饭也没吃,抓了两个馒头就急匆匆地去了衙门。徐夫人瞧着,愈加地觉得离自己抱孙子的时候不长了。

如此又过了十来天,天气忽然凉下来,幼桐一不留神,居然感染了风寒,又是咳嗽又是发烧,折腾了好些天,生生地瘦了不少。文颜过来探望她时,瞧见她这模样,还偷偷地抹了把眼泪。

这边幼桐刚好,崔家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文颜也生了病,同样的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幼桐觉得是自己的病气过给了她,心中颇觉愧疚,第二日大早,便吩咐下人套了车,准备去崔家探望。

因近些日子京城外有些不太平,城里也跟着紧张起来。徐渭虽说掌管的是宫禁,但依旧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幼桐也帮不上忙,只能每日煲些汤水给他补补身子。

第二日大早,幼桐跟徐夫人打了声招呼后就回了崔家。因崔府离得不远,幼桐也没有多带下人,只让慧英和慧巧跟着,挑了辆轻便的马车一路驶往崔府。

才出门没多久,马车便停了,车夫在外头道:“少­奶­­奶­,这路上被人给堵住了,您看我们是在此处候着,还是从李山桥那边绕过去?”

幼桐微微掀开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果见前方不远处被堵得水泄不通,根本瞧不见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见有人过来管。这么候着,也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想了想,索­性­道:“那就绕过过去吧。”

那车夫应了一声,尔后马车掉了头,稳稳地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走了好半天,外头渐渐静下来,幼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出声喝问,那马车猛地停下来,幼桐坐得稳倒是无妨,慧英和慧巧险些被甩出车外,狠狠地撞在了车壁上,痛得呲牙咧嘴。

“你怎么驾车的——”慧巧怒骂道,正要掀开帘子责问,那帘子却已经被人猛地拉开。幼桐睁大眼看去,只见那人忽出手朝车里扔了个什么东西,一时间马车里烟雾弥漫,幼桐咳了两声,脑子里顿时有些迷糊。她心知不妙,也顾不上自己身份暴露的事儿了,顺手从腰带中抽出软剑,猛地朝门口刺过去。

门口那人似乎也没想到幼桐居然反应这么快,一时来不及躲避,被幼桐一剑刺中肩膀,发出一声痛呼,尔后低声咒骂了一声,又大声喝道:“点子扎手,并肩上。”

说话时,又有一排长剑短刀朝幼桐刺过来,幼桐侧身险险躲过,软剑将它们格开,吸了一口气,冲出了马车。

待出了马车朝四周一看,幼桐顿时抽了口冷气,这前前后后竟然埋伏有十来个人,个个手里都拿着兵器,这哪里是对付寻常官宦家眷的排场,分明是晓得她底细的。

幼桐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知道她有武功的人实在不多,且还跟她有过节的就更少了,崔维远没有道理来对付他,不用想,自然是白灵找来的人。她只是想不明白,白灵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匪徒。看他们的打扮和面上的杀气,怕不是头一回­干­这样的勾当了。

“这妞长得真不耐!”人群中有人­色­ⅿⅿ地说道:“回头制住了她,先让小爷我尝尝鲜。”

“去你的,这样的美人轮得到你吗?”另外的人哄笑道:“这妞手里有几把刷子,老孙您怕是罩不住,仔细没爽到,反而被她给收拾了。”

“你他妈的就会损我……”先前那男人怒道:“老子就不信,她一个女人能有多大本事。你们都给我仔细瞧着,老子这就把给她拿下来。你们谁也不准跟我抢。”说着,嘴一咧,露出一口大黄牙,朝幼桐­色­ⅿⅿ地笑道:“小美人儿,你莫要慌,回头跟了孙爷我,自然有你爽的。”说话时,人已经挥着刀冲了上来。

幼桐被他们这般调笑,却是懒得跟他们生气,心沉如水,脑子里千回百转地琢磨着究竟如何突围。她最怕的就是这些土匪一起上,或是车轮战,她便是武功再好,到底是个女人,一来气力方面就有所不及,二来双拳难敌四手,她一个人,如何能对付这么多人。既然这孙姓土匪要逞强,幼桐自然巴不得,冷冷一笑,手中软剑微斜,并不接那土匪的刀,一侧身绕道他身后,软剑一展,只一招,就赫然将软剑横在了他脖子上。

众人大讶,顿时破口大骂,有冲动的立马就要挥刀冲上前,幼桐一声冷笑,手上微微一用力,立刻割破了那孙姓土匪的脖子,鲜血四溢。“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就要他的命!”

土匪们又气又急,心中暗恨老孙轻敌害得众人束手束脚,可又不能不顾他的­性­命,一时之间,群情激愤,偏生又不敢上前,直气得跺脚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幼桐左右不气,只盯着众人道:“我晓得你们是谁派来的,也晓得你们的目的。你们都是绿林中人,想必也晓得那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那人让你们来杀我,想来必不曾言明我的身份。”

那些土匪闻言微微一愣,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略有所动。面前的幼桐虽有些狼狈,但这浑身的气度却是与众不同,再加上她这一身诡异的武功,哪是寻常官宦人家小姐能学得到的。

“我就是当今大长公主义女,左监门卫大将军徐渭之妻,崔家嫡出的九小姐。你们仔细好生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我若真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山寨可受得起这雷霆之怒?”

那些土匪听到此处,面上已经­色­变,有人小声地开始说话,更有人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刀。幼桐心知有戏,还待再威胁两句,人群中忽有人大声道:“你们都不要被她给骗了,即便她真是徐将军之妻又如何,等我们把她杀了,有谁晓得是我们做的。若是放了她才坏了大事,那徐将军岂会放过我们?”

众人被他这么一说,马上又激动起来,有人甚至顾不上老孙的­性­命,提刀就要冲过来。幼桐见局势无法控制,也懒得再多费口舌,手中软剑一横,就势送掉了老孙的­性­命。众人大怒,也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了,齐齐地冲过来。

幼桐武功虽高,却甚少与人打斗,经验不足,连连败退,不多时身上就挂了彩,手臂和后背被划了好几道口子,渗出嫣红的鲜血来。好在她反应快,每回刀剑划到的时候又迅速躲了开去,故虽然看着可怕,其实伤口并不重。

打斗了一阵后,幼桐反而愈加地顺手起来,剑法的­精­妙处也悉数发挥,竟接连收拾了两个歹徒的­性­命,直把众人气得哇哇大叫,手里更是不留情面,刀光剑影扑面而来。

幼桐且打且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不远处有一片湖泊,便下意识地朝那边退去。她水­性­好,到时候下了水,这些人想追她就难了。

众人却不晓得她的意图,见她连连后退,只道是她已经力竭,愈加地兴奋起来,连声大喝着要取掉她的­性­命。幼桐一直面沉如水,手中动作却毫不停滞,一剑将身后偷袭那人刺了个对穿后,顺势往后一跃,险险地跳出了众人的包围圈。

众歹徒大怒,大喝一声又冲上前,幼桐却再不接招,转身狂奔。她到底战了许久,气力有所不济,轻功只发挥了五六成,才走几步就险险地被人划了好几刀。好在那湖泊就在眼前了,幼桐咬牙狠命朝前一扑,整个人已经落在了水中。

“不好,这女人想水遁。”有人高声呼道。

接连着马上有人跳进水里,其余不会水的,就只能气急败坏地在岸边瞧着,心里恨得要命。

幼桐水­性­好,一下水就借力游了十几尺远。但后头追上来的人也快,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幼桐猛地一回头,手中软剑悄无声息地刺进了来人的胸膛。

鲜血顿时渗上了湖面,岸上众人睁大眼睛,不晓得那到底是幼桐还是自己同伴的血。水下追上来的匪徒却是看得真切,肺都快气炸了,偏生又不能说话,只狠狠地逃出兵器来刺向幼桐。

水里阻力大,那人手里提着的大刀根本挥不动,哪有幼桐的软剑好使。幼桐费力地从那死人胸口拔出软剑,折身朝后面追来的人刺去。那人眼睁睁地看着软剑朝自己刺来,偏生手里的刀又不听使唤,哪里敢硬碰,一撤手,赶紧扔了刀朝后面游去。

幼桐见他败走,也不再追,赶紧收回剑,迅速地朝湖对岸游去……

在水里折腾了好半天,才终于上了岸。幼桐这会儿已经完全不能动了,浑身脱力不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都在渗血,有一些甚至被水泡得开始发白。幸好身后再无追兵,要不然,便是个三岁小儿她也对付不了了。

幼桐在湖畔潮湿的地面上躺了一刻钟,心知再这么躺下去,不等敌人追过来,自己就先废了。咬咬牙,伸手抓了根木棍子艰难地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只有走上官道,只有遇到了人,她才有获救的希望。

不晓得摔了多少跤,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幼桐甚至觉得自己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失,整个身体仿佛快要炸开,一个撑不下去就要倒下再也起不来。

耳畔隐隐约约地传来车轱辘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幼桐的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气喘吁吁地扶着木棍子站起身,努力地睁大眼想要看清楚不远处的马车。那马车在她面前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幼桐满怀希望地看过去,只见那车帘子一点点掀开,吴小侯爷微笑的脸缓缓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个老天爷真是不开眼——晕过去之前,幼桐脑子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徐家这边,府里早已乱成了一团糟。

徐渭今儿难得里回得早,到了家才晓得幼桐去娘家探望文颜了,索­性­又去崔家接幼桐回府。待到了崔府,才晓得幼桐根本就没有来过。徐渭这才意识到幼桐出了事了。

立马回府将幼桐出门前的经过仔细询问了一通,又拉上徐聪循着马车走过的方向一路寻找,结果竟出了城。再紧接着,就瞧见了徐家的马车。车夫的尸体还在地上,马车里没有人,只依稀有淡淡的迷香味,地上血迹斑斑,附近有打斗的痕迹,却怎么也找不到幼桐的人。

徐渭的脸上早已一片铁青,棱角硬邦邦的,眼神冷冽,就连徐聪也不敢出声跟他说话。

湖边又有打斗的痕迹,徐渭蹲在地上看了一阵,忽然将脚上鞋一甩,竟要往水里扑。徐聪还道他急傻了,赶紧扑上前一把将他抱住,急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大嫂还没消息,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

徐渭漠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目中却是一片澄清,定定地说道:“你大嫂下水了,她水­性­好,想必能游到湖对岸去。我去对岸找她。”

“你要去对岸,那也不必游过去啊,我们骑着马,绕过去就是。”徐聪又气又急,拽着一言不发的徐渭就往岸上拖,一面拖,嘴里还一直骂着什么。徐渭也不作声,任由他说,默默地翻身上马,沿着湖畔一路狂奔。

徐聪也赶紧甩了几鞭子,生怕跟丢了他,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十分不安。他虽从徐渭口中得知幼桐练过武功,但他想着一个年轻女孩子,又是个千金小姐,便是练武,想来也只懂些花拳绣腿,哪里会有什么真本事,好不容易跳进河里怕已是极限了,十有是溺在了湖里,还怎能游得上岸。

可他这些想法却是万万不敢跟徐渭说的,他而今这状态,谁要是跟他说幼桐怕是已经没了,他指不定就要找人拼命。徐聪只要一想到这一点,脑袋就大,心里头更是暗恨不已,琢磨着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胆敢惹上他们徐家,果真是不要命的人胆大。

这片湖实在不小,徐渭也不晓得幼桐到底从哪里上的岸,只得下了马,沿着湖畔慢慢找。徐聪虽不觉得他这样就能找到幼桐,但却不敢废话,也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学着他的样子四处探看。

一直到天都快黑了,二人依旧一无所获,徐聪抬头看一眼不远处还睁大眼睛到处搜寻的徐渭,想劝他暂且回去明日再来,张张嘴,却终究没有出声。叹了口气,寻了个树桩子坐下歇一歇,一低头,忽瞥见一小片浅红­色­的布,徐聪依稀觉得有些眼熟,伸手捡了,仔细看了半晌,终于想起今儿早上大嫂似乎也穿着同样的衣料,顿时大喜,高声唤道:“大哥,你快来看,这是不是大嫂衣服上的。”

徐渭闻言猛地抬头,一眨眼就冲了过来,一把抢过徐聪手里的布片,仔细看了半晌,眼睛顿时一红,哽咽道:“这…这上面有血……”

徐聪定睛一看,果见那布片的边缘处隐隐有血迹。幼桐独自一人对付那么多匪徒,不负伤才叫奇怪,只怕伤势还不轻,徐聪心中如明镜一般,却不敢出言惊吓徐渭,只低声劝道:“大嫂既然上了岸,想来定无­性­命之忧。我们去附近打听看看,有没有谁见过她。说不定,早有人路过将大嫂救下,这会儿已经送了信回府里了。”

徐渭也晓得他说得有道理,点头应了,将那块布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又低头朝四周看了一圈,这才红着眼睛上了马。

可到了府里却还是失望,根本就没有人来过。倒是崔家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崔维远带了一大群家丁过来,问是否需要帮忙。徐渭也不跟他客气,将自己在河边发现幼桐衣服碎片的事说给他听,请他帮忙在那附近打探消息。

62、小侯爷

幼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先被面前的灯光刺得眯起了眼,想抬手去遮,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痛得呲牙咧嘴,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床边有人听见动静,赶紧过来探看,柔声问道:“夫人醒了?您身上伤口多,刚擦上药,千万别动。”

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做丫鬟打扮,模样生得普通,一把声音却是软糯甜美,让人一听之下就心生好感。

幼桐听话地不再动,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艰难地问道:“请问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丫鬟眨了眨眼睛,一副茫然的神态,仿佛根本听不懂幼桐的话,想了想,才认真地回道:“这里是绿柳山庄啊?夫人你都不晓得么?”

幼桐苦笑,这答案对她来说还不是等于没有,她接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那姑娘不是摇头表示不知道,就是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给出一个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回答。幼桐也不晓得她是假装的,还是果真这般单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从她话里别想逃出任何有用的线索,于是,幼桐也就作罢了。

她伤势重,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稍有好转,慢慢地已经能坐起身了,只是浑身上下还是提不起力气,幼桐心中清楚,怕是中了吴家小候爷的牵制。心中不兑有些气恼,可却根本没法发作,那吴小侯爷连面也不露,问那丫鬟,那丫鬟竟然满腔疑惑,还直问幼桐谁是小侯爷。

幼桐心里清楚,这吴小侯爷若是真有心救她,这会儿早将她进回了徐府,而今费尽心思地将她软禁于此地,定是有所图谋。她一个女儿家是没什么用处,可徐渭那里却是大有所图。一念及此处,幼桐就有些心急,生怕徐渭因此被人威胁,或是中了旁人的道儿。

她在绿柳山庄躺了七天,徐崔两家就寻了七天,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线索,当日设伏袭击幼桐主仆的匪徒已经找到了,确定是­鸡­公寨的土匪,当日在湖边突袭幼桐,折了五条­性­命,却还是让幼桐给逃了,最后只带走了慧英和慧巧两个丫鬟。

徐渭这会儿没心情跟­鸡­公寨算账,只让徐聪将犯事的人记下来,待寻到幼桐后再一起清算。可是,不论徐崔两家派出了多少人打听消息,幼桐却杳无音信,就好像那日她上岸之后就忽然消失了一般。

整整七天,没有任何消息,徐渭从最初的心急如焚到而今的沉默,让黎家上下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压抑,除非是有幼桐的消息,没有人敢上前与他说话。 【奇书网﹕】

除了沉默,徐渭并未表现出其他的异常,他很正常地上下衙门,吃饭睡觉,可越是这样,徐夫人就越是着急。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这样把所有的心思全藏在心里头,慢慢积累,一旦发作起来,怕是谁也无法承受。可是,徐夫人偏偏也技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

等到第七日晚上吃饭的时候,下人才急匆匆地来报,说是门口有个小乞儿进了封信过来,指明要文给徐大将军。徐渭心中一震,一句话不说,起身就朝门外跑。徐家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徐夫人先开口道:“你们说,是不是幼桐的消息。”

徐老爷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酒,淡淡道:“八九不离十,我瞧着,他们看了这些丢的好戏,也该出手了。”

徐夫人眼睛顿时瞪得老大,讶道:“老爷,你早晓得幼桐在哪里?”一旁的徐聪闻言也马上停了手里的筷子,睁大眼朝徐老爷看过来。

徐老爷眯着眼睛道:“你当渭哥儿不晓得么?我们找了这么多天,若不是有人故意将儿媳­妇­藏起来,怎会一点音信也没有。他们藏着人,不外乎想要牵制我们徐家。你倒是说说看,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这——”徐夫人面露愤愤之­色­,怒道:“到底是一国之后,她怎能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来 徐老爷冷笑道:“那宫里头的龌龊事多了去了,这又算得了什么。她眼下B惮{月哥儿手里的兵权,所以不会下狠手,你放心,儿媳­妇­不会有事。只不过,渭哥儿的差事怕是保不住了。”

徐夫人闻言一时愣住,尔后又气得直咬牙,低声咒骂了几句“老妖婆”,罢了又摇头道:“也罢,那劳什子的大将军不当就是,省得整天被架在火上烤,还不如在家里头种花养草乐得逍遥。”

徐老爷笑笑地捋了捋下颌的胡须,点头道:“可不是,我早就跟他说了,别整天动刀动枪的,那是粗人才­干­的事儿,还不如跟着我画画写字,修身养­性­。”

徐夫人见他一脸得­色­心里就来气,正要骂他两句出出气,就听见徐渭快步奔回来的声音,还未转身,徐聪已经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大哥,怎么样,可是大嫂的消息。”

徐渭沉着脸将手里的书信递给他,徐聪赶紧展开,一目十行地迅速浏览了一遍,朝徐老爷看了一眼,低声道:“爹说得没错,是逼迫大哥辞官的信。说大嫂在他们手里,若是大哥三天内不辞官,就要大嫂的­性­命。”

“是吴家的人做的 ”徐夫人激动道:“辞官就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这口气我们怎么也噎不下去。不行,我得赶紧进宫去找大长公主说说,便是儿子辞了官,也不能便宜了吴家那些不要脸的人。”

“娘——”一直沉默不语的徐渭忽然出声拦住她,沉声道:“不急,大长公主心里有数,我们别管那么多,省得卷入得更深。他们逼着我辞官,那我就辞,我倒是想看看,便是这个左监门卫大将军空缺出来了,他们吴家又有谁能坐得稳。”

“好! ”自徐渭进来起就一直不动声­色­的徐老爷忽然拍手叫好,“这才是我儿子那些魑魅魍魉理他作甚,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且看他自食恶果就是。”

只是,既然晓得是吴家人将幼桐软禁起来,徐渭也不可能什么也不做,真等着他们乖乖地将幼桐进回府。吴家人既然能以幼桐的­性­命威胁徐渭辞官,就能威胁他做旁的事,只要幼桐一日未归来,他们便一日放心不下。

当晚上徐渭就将崔维远请了过来,二人商议一阵后,将两家府里的家丁派出了大半,四处查探吴家在京城和城都的别庄。第二日上朝时,徐渭也不急着辞官,面­色­如常地处理政务,吴小侯爷盯着他看了半响,面上闪过一丝冷笑。

这厢幼桐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虽说中了暗算不能提气,但在院子里走几步倒是不难。她伤势一好转,脑子里就开始琢磨着怎么逃走的事儿。当初在钱塘时,她跟着大长公主学过一阵医术,虽不算高明,但总能分辨些常见的药材。

这几日她总装作气力不济浑身瘫软的模样,私底下却偷偷地查看自己的饮食,很快就发现了异样。饭菜里倒是没有药,可每日所引用的茉莉香片茶中却是掺了迷|药的。幼桐只假装不晓得,当着那小丫鬟的面不动声­色­,等她一不在,就赶紧将茶扬倒进窗外的蔷薇花丛里。

一天没喝药,幼桐就觉得身上轻便了许多,但面上还是一副郁郁沉沉的模样,整日里嚷嚷着头晕眼花又口渴,小丫鬟不疑有它,赶紧给她砌了壶新茶,又说明儿就去请大夫给她再仔细看看。

晚上幼桐偷偷溜出屋子四处查看,发现这别庄里人倒是不多,就是外头院子里养了两条大狗,一到晚上就放了出来看院子,一听到风吹草动就嚎叫不止。幼桐自认为能躲过守卫没问题,可要躲过那两条狗,却实在有些困难。

想了一整晚,幼桐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只趁着小丫鬟进午饭过来的时候偷偷藏了两块­肉­,又用那加了迷|药的茶水泡了,收在床底下,准备等晚上的时候再去找两条狗试试看。

没等到晚上,屋里来了客人,正是吴家的那位小侯爷。

说起来,幼桐跟这位小侯爷也没见过几次面,只因为头一回见面的方式太特殊而让她格外的印象深刻。不过好在那日天黑,想来他也未曾瞧见她的长相,要不,他又怎会忍得了这么久。

见他进来,幼桐马上就忍不住了,掐了自己一把挤出两滴眼泪来,怒斥道:“小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便是您跟我家将军有什么矛盾,有本事就真刀真枪地解决就是,将我一个弱女子软禁在此处,未免太恬不知耻。”

被幼桐这般斥责,那吴小侯爷也不气,嘴角一直挂着笑,漫不经心地在床边寻了个座位坐下,淡然道:“徐少夫人勿动气,您伤得重,得静心调养,尤其是这浑身上下的伤口得千万注意,若是不留神留下什么疤来,徐大将军岂不是要心疼死。”

幼桐眼睛一红,眼泪顿时又脱框而出,银牙紧咬,粉拳紧握,恶狠狠地瞪着吴小侯爷,仿佛恨不得上前扇他两个耳光。好半天,她才终于忍住了,厉声责问道:“此事是你一手策划的?那些土匪想必也是你找人寻来的吧,无耻!”

吴小侯爷却笑着摇头道:“徐少夫人别误会,那些土匪可与我半点­干­系也没有。我不过是与徐少夫人有缘,正巧从别庄回京,结果就遇到了您,这才请夫人您来庄子里住几日,绝无坏心。”

幼桐冷笑道:“吴小侯爷这请客的法子真是与常人不同,请了客人却不许客人走。”

吴小候爷哈哈大笑,双手一摊,道:“徐少夫人您真是说笑,我哪里敢拦您,您若是想走,那便走就是,在下绝不阻拦。只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显出狡猾的笑意,“看在与徐将军同朝为官的份上,在下还是提点夫人一句,我这庄子地处偏远,山里最多虎狼虫蛇,夫人若是遇到这些东西,可千万要小心些,别被它们给叼了去,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

他说话时声音特意压得低了些,­阴­­阴­地显得愈加恐怖,幼桐听到一半就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无比凄厉。

吴小侯爷见状,愈加地得意起来,饶有兴趣的看着幼桐吓得全身发抖,看罢了,这才忽然想起什么,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幼桐跟前。幼桐不晓得他要做什么,紧张得连连往后退,一个不留神,竟然踢到了一旁的凳子,一个趔趄,整个人居然朝吴小侯爷给倒了过来。

吴小侯爷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手指刚刚才触碰到幼桐的衣衫,腰上陡然一空,诧异间,幼桐已经灵巧地一个转身,顺手从他腰间拔出了长剑,手一抖,已经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63、余老爷

吴小侯爷脖子一凉,整个人顿时呆住,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幼桐,眼睛瞪得浑圆。

“小侯爷您可小心些,莫要乱动。您也晓得,我而今身体虚,手上不穗,若是一不留神手抖了,您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幼桐温柔地瞧着他,笑吟吟地说道,说话时迅速地站到小侯爷身后,随手将床上的帷帐撕了一块下来扔给他,示意道:“小侯爷,您看您是自己动手呢,还是我来?”

小侯爷盯着她不动,好半天才郁郁地问道:“你会武功?”

“我原本还以为小侯爷您知道呢,所以才特意问您是否跟那些土匪认识。幸好您不认得,要不,我这会武功的事儿还真瞒不住。”幼桐笑得满腔灿烂,却让小侯爷心里拔凉拔凉的。难隆她方才一直追问此事,还装得义正言辞的,小侯爷原本还得意,这会儿才晓得自己从一进门起就中了她的套儿。

“小侯爷,您还不动手,莫非是想要我来?可别怪我事先没跟您说 ”幼桐故意学着方才小侯爷说话的语气,摇头叹道:“我手劲儿大,下手狠,真让我绑,只怕您这两只手都得废了。”

小侯爷心里憋屈得不行,偏生又哭笑不得,气得牙痒痒地回道:“我可不会给自己绑绳子,你本事大,你来。”他心里头却是存着一丝侥幸的,只待幼桐一动,他就趁机出手,那女人喝了迷|药,便是真有武功,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可幼桐又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笑笑道:“罢了罢了,我还是不动手了,省得真绑坏了小侯爷,太后娘娘要来技我算账。”说罢,忽又高声朝门外喝道:“明玉姑娘,小侯爷叫你呢,还不快进来。”

在门外一直偷偷探看屋里动静的明玉顿时­色­变,想了想,还是咬着­唇­,无可奈何地进了屋。幼桐缓缓地转过了身子,将小侯爷身后的位子腾出来,让明玉过去,笑道:“既然你们小侯爷不方便,不如自你来代劳。明玉姑娘你可要小心绑,若是绑得不好,我可不依。我若是不高兴了,你们小侯爷也高兴不起来。小侯爷,您说是不是?”幼桐手里的长剑不离小侯爷分毫,锋利的刀刃闪着森森寒光,微微一颤,便割断了他颈项边的几根长发,吓得明玉脸都白了。

明玉原本就胆子不大,被幼桐这么一恐吓,自然言听计从,结结实实地将小侯爷的手绑在了身后。小侯爷气苦,心中暗骂,偏生当着幼桐的面又不好说,只气得一脸通红,接连瞪了明玉好几眼。

待绑好了小候爷,幼桐又朝明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书桌上的砚台拿过来,明玉不明所以,傻愣愣地将砚台交给她。幼桐左手才刚接过,忽然出手在她额前狠狠一砸,明玉尚未反应过来,面前一黑,人己瘫软在了地上。小侯爷眼一闭,不忍逼视地转过脸去,嘴里还小声嘟囔道:“笨猪。”

长剑架在小侯爷的脖子上,院外的人哪里敢阻拦,只眼睁睁地看着幼桐叫了俩马车,狠狠地将小侯爷扔进车里,自己一甩鞭子,迅速地离开了庄子。

那小侯爷倒是没骗她,出了庄子后,外头是一片山林,密密麻麻的大树林立,几乎将林间的小路遮掩住。这小路极难走,马车一步三颠,只差点将幼桐中午的饭菜都给颠出来。她还算好的,车厢里的小侯爷被她一甩手扔进去的,身子都是个歪的,这路上马车又走得快,险些将他浑身的骨头都给颠散了。

山里天黑得早,走不多远,夜­色­就己渐渐笼罩,只依稀从枝叶间透出些淡淡的月光来,几乎看不清路。小侯爷在车里大呼小叫着要幼桐停车,说是前面不远路不好走,一不留神就会掉下悬崖。

幼桐也不知该不该信他的话,一方面又怕有人追过来,另一方面这山林里地势本就复杂,一个不留神就要人仰马翻,这大晚上地赶路,的确十分危险。想了想,幼桐心生一计,一勒缰绳将马儿喝停了,下车解下马儿身上的套索,一翻身就爬了上去。

马车里小侯爷已经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挣扎着挑到车门口探出脑袋来,见她上了马,立刻猜到了她的意图,顿时高声叫道:“你要做什么?喂,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喂,好歹把绳子给我解开啊 ”

说话时,幼桐已经一甩鞭子跑了老远了。

跑了大半个晚上,胯下的马儿已经有些撑不住,幼桐无奈,只得先停下,就着淡淡的月光寻了个还算平坦的地方坐下。她的伤尚未痊愈,加上吃了好几天的迷|药,身体本就虚,方才提着一口气才跑了这么远,这会儿猛地松懈下来,一靠坐在地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上,幼桐是被冻醒的。林中原本就比外头凉,这都已经十月底了,寒意更是透骨,幼桐尚未睁眼,就狠狠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欲起身,面前却一黑,脑袋像灌了铅似的沉,迷迷糊糊地根本没发走,探手摸了摸额头,滚烫。

幼桐心知自己这是又染了风寒,正赶上身上又有伤,于是气势汹汹地一发不可收拾了。想着身后怕是还有人追,若是再被他们逮回去,想再逃走就难上加难了。幼桐一咬牙,扶着身边的树缓缓站起身,环顾四周想寻回自己的马。可看了半天,却丝毫不见那匹马儿的踪迹,这才猛地想起昨晚上自己实在太累,似乎根本就忘了把马儿给拴上。

这可真台了那句“屋漏偏遭连夜”了。幼桐无奈,只得技了根和手的棍子撑着,一步一步艰难地顺着小路超前走去。

也不晓得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跌倒了多少回,幼桐走出林子的时候浑身已经汗得透湿了,身上的衣服简直可以拧出水来,发髻早己散开,长长的乱发披散在肩头和后背,拈满了泥土和树叶,满腔泥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便是她自个儿,怕是一时半括儿也认不出自己来。

倒下去的时候,幼桐仿佛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熟悉而陌生……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幼桐吃力地睁开眼,只觉得脑袋痛得快要裂开,浑身上下连个手指头都没法动,喉咙里仿佛堵着什么东西似的简直没法呼吸,一提气,胃里又顿时翻滚起来,恶心得想吐。

喉咙里渴得简直要冒烟,幼桐眯起眼睛朝四周看了看,见床边的案几上放着壶茶,便费尽了力气伸手过去想倒杯水喝。才一动,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痛得发出“呲——”地一声。

“小姐您要喝水吧'”有人听到声音,急急忙忙地从门外冲进来,将手里的汤药放在一旁,赶紧倒了杯水进到幼桐­唇­边。

冰凉的液体自喉咙而下,一路流淌进胃里,幼桐这才好受了些,轻轻地出了口气,费力地问道:“这是哪里?”

“小姐您不认得我了?”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声道:“奴婢是杜鹃啊。”

“杜鹃?”幼桐恍恍惚惚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有些面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那叫做杜鹃的丫鬟抿嘴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扶着幼桐躺回床上,小声提醒道:“奴婢是厨房刘厨娘的女儿,后来在老爷院子里做些洒扫的括儿,与小姐见得少.所以小姐才不记得了吧。”

幼桐这才终于想起了她来,“杜鹃——”她面上泛出淡淡的笑意来,小声道:“我想起来了,我走的时候你都还没长开,个子小,现在漂亮了。”

杜鹃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上前给幼桐掖了掖被子,柔声道:“小姐您病得厉害,在床上睡了好几天,大夫都说怕是要熬不下去的,幸好您醒过来了。”

幼桐却是迷糊,皱眉问道:“你不是在钱塘的么?怎么——不对,我这是在哪里?”她依稀记得自己晕倒在路边,之后发生了什么,便再也记不清了。想起当日也是晕倒后被吴小侯爷给抓了回去,这此不会也这么倒霉吧。

“这里是客栈呀,”杜鹃回道:“老爷带着我们去京城,结果在路上居然遇到了小姐您,大家都吓坏了。当初小姐落水,我们都以为小姐您溺死在了水里,没想到您竟然还括着。老爷都惊得好半天没说出话呢。”

“老爷?”幼桐险些没茬过气去,真是不想来什么偏来什么,她好不容易才离开了余家,只盼着这辈子都不要跟余老爷见面了,没想到,这­阴­错阳差的居然还能遇到。想想自己母亲郁郁早死的悲剧,幼桐心头顿时又升起一团怒火,恨不得立到冲出去寻余老头子大骂一场,狠狠地出一口恶气才好。

“他人呢?”幼桐板着脸问道。

杜鹃不晓得她为何忽然变了脸­色­,一时有些愣愣地不知该如何反应。以前在钱塘的时候,幼桐是出了名的温柔懂事,钱塘城里,谁不说余家大小姐知书达礼,温文贤良,平日里待人极是客气,便是对着府里的丫鬟下人也是和颜悦­色­,不曾大声说一句。而今忽见她眼中一片冷冽,杜鹃自然有些不习惯。

呆了好一会儿,杜鹃这才想起方才幼桐问她的话,慌乱地回道:“老爷方才出去了,怕是要晚上才能回来。等他回了,奴婢再去跟他通报,可好?”

幼桐冷着脸应了,又问道:“他不在钱塘待着,跑京城来作甚?”

杜鹃脸上显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犹豫了半响,打量了一番幼桐的神­色­后,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奴婢听说,好像二小姐也没死,被老爷辗转送到了京城。前些日子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二小姐忽然失踪了,老爷这才特意赶过来打探消息。”

果然是为了他那个宝贝二女儿,幼桐忍不住心中冷笑,面上不自自主地带了一份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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