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的斗争还没分出个胜负来的时候,文浩然的舌头已经出于惯性的喊出了平常一贯对他的称谓。
阿裕浑身一僵,然后咕噜一口吞下嘴里的肉,转头看着那个坐在小孩子尺寸的翘翘板上,滑稽地晃来晃去的男人。
“臭蚊子!你在这里干什么?还玩人家小朋友的东西,你以为你是周伯通啊?”
这样的口气当然算不上好,可是以文浩然的经验,他知道阿裕没对他破口大骂也没有快步走开就说明心情还不错。
“我说,你能不能让我看一次你没吃东西的样子啊?我要是你的舌头和牙齿,一定会恨死你的,因为你都不让它们有休息的时候。”
啊啊啊!我在说什么呀!!文浩然真想给自己一拳,他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些话,可不知为什么一看到阿裕这些话就自己一股脑地蹦出来了!追根究底,还是惯性惹的祸。所以他才最怕被裕爸裕妈叫来安慰阿裕,因为他只会越安慰越糟。
果然,阿裕气得浑身直打哆嗦:“你这只死蚊子……我不骂你你倒给鼻子就上脸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是我老妈吗?居然这样说我?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像打死蚊子那样把你拍得稀巴烂,然后拿去喂苍蝇!”
文浩然被他反击了,却一点也不生气,而是用手托着下巴,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是你老妈,就可以这样说你对不对?小肉包?”
阿裕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你又到我家去听我爸我妈说了什么对不对?你这家伙,干嘛老往人家家里跑?这么有做狗仔队的潜质,还开什么皮包公司啊,干脆去比佛利山庄*珍妮佛萝培兹的*算了,保证发财!”
“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是裕爸裕妈很担心你,快点打个电话回去道歉吧。”
“你少对我指手划脚的!”阿裕对他吐了吐舌头,然后很不雅地竖起中指。
有一个俗语叫做“远的香近的臭”,阿裕和裕妈的相处模式简直就是为了这句俗语而存在的。吵架对于他们呣子来说,可以算是吃东西和睡觉以外的第三等大事,如果每次吵完架都生气不休,只怕早就变成在空气中乱飘的气球了。不过今天阿裕的生气程度的确比平时要高出好几倍,而造成这一点的正是因为被拿来和文浩然做比较,这一点文浩然本人当然不知道。
“我也不想要你做这做那,可是我说小肥猪,你就准备一直这么对着父母撒娇,真到他们死去的那一天吗?”
此语一出,阿裕犹如被人敲了一记闷棒,好一会儿才心虚地低吼道:“谁……谁在撒娇了!”
文浩然笑一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示意他坐过来。阿裕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气鼓鼓地坐在了旁边的秋千上,怀里还仍旧死死地抱着那个炸鸡桶,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像一个圆球了。
“从小你就超级爱撒娇,一遇到讨厌的事就哭哭啼啼地对着裕爸裕妈发脾气,长大以后就更是变本加厉,不但撒娇还一边吃东西一边撒娇。裕妈几年前就检查出血压有点高吧?你这个做儿子的是不是也应该偶尔表现出一点孝心,为他们分担一点忧愁呢?”
其实他心里真正想说的是──要撒娇就冲着我来嘛,我可是巴不得你能对我撒娇撒到天荒地老……不过教训人嘛,当然得说得冠冕堂皇一些才行。
阿裕被他说得低下头,看着抱着的桶里金黄色的炸鸡块,突然间没了食欲。他自己也知道身为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这样下去不行,可是……为什么这些话要这只死蚊子烂蚊子来告诉他啊?!
虽然很想发脾气,不过阿裕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从妈妈那里跑回来以后,我才发现什么吃的都没拿,家里的冰箱里也只剩下半个水果蛋糕和一块卤牛肉了,于是我就想说,好啊,干脆就藉这个机会减肥吧,可是饿到七点钟,我的心里就慌得像有好几只小毛虫在上面来回的爬一样,没办法只好出去买东西吃……我也不想笑话妈妈啊,可是有时候看到她就好象看到中年以后的自己一样,所以不由自主的就……我看我真的应该去做那种把胃扎紧的手术,或者干脆切掉四分之三的胃,这样应该就能减肥了吧?”
文浩然被他听上去过度认真的话吓得汗毛直竖,赶紧说;“什么切胃呀!那办法害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减肥失败,你这么胡思乱想就不对了嘛。”
阿裕不高兴地嘟起了嘴:“照你这么说,不是第一次而是第N次我就应该高兴吗?唉,碰到这种事我就想移民,待在这个以排骨为美的国家真让人绝望。”
“我说小肉包,你怎么又曲解我的意思?”
文浩然无奈地摇摇头,想为自己解释一番,但他发现阿裕正抬着看着天空,圆圆胖胖的身子随着秋千的晃动在空中漾起一个不大的弧度,那画面看在他的眼里真是说不出的可爱,他一时不由看得有些呆了。
阿裕虽然很胖,但是相对于可以用“大腹便便”来形容的肚子,胳膊和腿脚都显得很细瘦,此时他雪白的手指正抓着秋千的铁链,尽管那手指略显臃肿,比起泡水海参来当然还是纤细得多,而看在文浩然眼里,更觉得它们依然是十根漂亮的水葱。
所谓的*眼里出西施,也就莫过于此吧。
“蚊子,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阿裕突然又低下头,轻轻地开口。
文浩然的心顿时跳快了好几拍,他连忙清清喉咙,用若无其事的声音回答:“想问就问呗。”
“还是不要了,你一定会笑我。”
“我保证不会有过激的反应,行了吧?”
在他的再三催促下,阿裕终于吞吞吐吐地问道:“你说……我要是把自己的减肥目标定在五十八公斤,是不是很不切实际?”
……他要问的就是这个?文浩然出现了短暂的失语,心里更是涌起了浓浓的失落,一想到自己刚才惊慌又兴奋的心情,他不由得自嘲起来:文浩然啊文浩然,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呢?不管是绵绵的情话,还是温柔的眼神,那些东西你都别指望了,这小胖子才没那么好心把这些施舍给你呢,退一万步说,他即使真对你那样做了,一到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又会翻脸不认帐忘得干干净净了,这样的教训你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
“五十八?”自嘲完毕,他又恢复了常态。”如果你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也不是不可能。”
“光靠运动不行吗?”阿裕不死心地问。
“问题在于,你每天最大量的运动就是睡觉吧?”文浩然不遗余力地对他的幻想进行了必要的打击。
“对了,听说英美的科学家正在试图从肥胖人群的身体里提取一种物质,这种物质就是导致肥胖人群贪吃贪睡的原因,一旦提取成功,不但胖子可以减肥,把这种物质注射到家畜的身上,还可以使什么猪啊羊啊牛啊长得更肥更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做科学实验室的研究对象呀?”
“真的?那个实验室在哪里?”
文浩然本来只是想吓一吓阿裕,没想到他居然信以为真,还跃跃欲试。
“当然是假的!这种事你也信?难道人胖了以后真的连智力也会受影响吗?我看再这样下去,你干脆直接代替那种大耳朵长嘴巴的动物进屠宰场得了。”
“臭蚊子你──!去死!”阿裕又快发飙了,他捏紧了拳头,准备用自己当年那柔道黑带的功力好好教训一下文浩然的臭嘴。
但是在用辛辣刻薄的语言惹得阿裕七窍生烟以后,文浩然机警地站起来,顺势把身旁的纸盒向他扔去,成功地阻止了他的发飙,时机可谓掌握得恰到好处。
“这是……”
纸盒里传来的熟悉的香味让阿裕愣了一愣。
“裕爸叫我拿来给你的。啊,小猪猪,如果我的手表没出错,尤文和AC的比赛好象已经开始了哦。”文浩然慢条斯理地提醒他。
阿裕啊的大叫一声,抱着心爱的炸鸡和肉松面包从秋千上跳下来,恶狠狠地瞪文浩然一眼:“改天再跟你算帐!”
说完就屁颠屁颠地跑回家了。
文浩然含笑目送他的身影向走道奔去,当再也看不到那圆圆滚滚的背影一丝一毫了,他才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脸,忍不住觉得站在这里傻笑的自己真像个白痴。
秋千还在夜风里微微的摆动着,只是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斗嘴场面已经转瞬即逝了,看着草地上茕茕孑立的自己的影子,他突然意识到这偌大空旷的平地上已经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一时间,寂寞的感觉油然而生。
银色的月亮,爬在公寓的上面,而公寓里充满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文浩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十二楼那盏刚刚才亮起的灯,专注的神情彷佛是在注视一个失乐园的美梦。
“怎么办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苦笑着从嘴里吐出叹息。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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