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场。”谭睿康道:“我爸以前就在这干活。”
两人的眼睛适应了光线,这是一个采石场旁暂时堆放废木的地方,空间非常狭小,断木整齐地码着,遥远伸手摸了摸,谭睿康道:“别被扎着,你过这边来。”
狗吠声再起,遥远险些被吓出心脏病来,说:“妈的,这畜生。”
“乡下的狗和城里的不一样。”谭睿康道:“不知道哪家的狗疯了跑出来。你被咬着了么?明天得去卫生所打个针。”
遥远道:“没有,怎么能这样?太无法无天了。真该把这畜生打死。”
谭睿康说:“别,狗发起狠来咱们都不是它对手,这些狗都能咬死人的。可能是邻村养的,明天去问问谁家的狗,不过也……哎,顶多赔点钱就完事了。”
遥远出了口气,难受地借着一点微光打量谭睿康的耳根,谭睿康道:“没事,已经不流血了。”
两人依偎在墙角,谭睿康一手揽着遥远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遥远的心脏砰砰地跳,他们不止一次这么坐在一起过,有时候是谭睿康搂着遥远,有时候则是遥远把谭睿康搂在怀里,从前那些都只是两兄弟的亲密举动,遥远觉得这很自然,就像他和齐辉宇互相搭肩膀一样。
然而今天晚上他感觉到自己产生了一股不一样的情愫,它出现得毫无征兆,却又理所当然。他想吻谭睿康?他竟然想亲自己的表哥?
遥远倏然间就说不出的害怕,自己是个同性恋?更可怕的是,这还是乱仑!
不……不行,这不对,不是这样子的。遥远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自己的心情。
谭睿康揽着他的一手又轻轻拍了拍,说:“小远。”
“什么。”遥远的声音在黑暗里微微发颤。
谭睿康笑道:“你刚刚可真够狠的,比那狗还狠,狗都怕了你了。”
遥远一时间被岔了思绪,笑了起来,说:“你是说我比疯狗还狠么?”
谭睿康道:“我完全想不到,你揍它那会可真凶。”
遥远道:“我我……嗯,我当时没注意,脑子都昏了。”
谭睿康想到一事,又道:“被咬着了没有?”
两人都穿着短袖,谭睿康牵起遥远的手,在他手臂上仔细地摸,又撩起他的t恤,在他腹部,胸膛,脖颈上摸过,遥远道:“别……没事。”
“被咬被抓以后,得让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谭睿康说:“怕有狂犬病毒,明天再去打疫苗就没事了。你把上衣脱下来吧。”
“我没事,真的,我没事。”遥远的呼吸有点急促,谭睿康摸过他的胸膛时,遥远一屏息,咽了下口水,挪开他灼热的手掌。
遥远屈起一膝,不自然地调整了坐姿,他被谭睿康摸了几下,裤裆里就硬了,还好穿的是牛仔裤。
“真的没被咬么?”谭睿康道:“抓伤呢?”
遥远道:“真的没有,别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不耐烦,谭睿康便不再检查他,依旧搭着他的肩膀,把遥远搂在自己怀里,让他背靠自己胸膛,说:“睡会儿吧,白天咱们再出去。”
遥远嗯了声,心里波澜起伏,不住问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办?他完了,他再也找不到从前喜欢池小君的那种感觉了,难道自己也是像齐辉宇一样的同性恋?
他忽然觉得孤独而无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谭睿康不可能喜欢自己,他对自己只是兄弟之间的情感,遥远不住告诉自己不会的,想太多了。
他完全无法接受,更觉得心乱如麻,谭睿康把他抱着,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遥远便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离开谭睿康了,他的温暖,他的微笑,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进了自己的心里,朝夕相处间的谭睿康已经不是现在的谭睿康。他仿佛变得更陌生,却也更有魅力……遥远不敢再想下去了。
过了很久,外面远远地传来鸡叫声,一缕薄薄的晨光从门缝里飘了进来。
“哥,你在想什么?”遥远睁开眼道。
谭睿康也没有睡觉,答道:“在想你。”
遥远:“……”
谭睿康的指头摸了摸遥远的脸,他的手指干燥而温暖,带着好闻的皮肤气味,说:“这儿全是碎石路,以前我爸工地上有个人从坡上滚下来,整张脸全毁了,血淋淋的,幸亏你没擦着。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遥远道:“还不是你要骑车,不然也碰不上疯狗。”
“我的错我错。”谭睿康笑道:“我就是命硬,算命的说我八字大……”
“别这么说!”遥远最烦听到这话:“以前也有人朝我说过我把我妈克死了的话,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谭睿康道:“好,不说,不过那算命的有一句说得很对。你记得那老瞎子么?”
遥远道:“老瞎子?”
谭睿康:“就是大奶奶去世的时候,一个老瞎子过来,姑丈给了他一百块钱。”
遥远完全没有印象,说:“他怎么了?”
谭睿康说:“他是个算命先生,听说文革的时候腿被打瘸了,那会大爷爷大奶奶都在,大奶奶生不出孩,瞎子给她摸了摸脸,说让在树上挂个什么的……大奶奶就生出孩来了。”
遥远动容道:“有这种事?这不科学吧。”
谭睿康:“我也是听大奶奶以前说的,她还生了个男孩呢,大爷爷喜欢得很,可惜养不活,六岁的时候在河里淹死了。”
遥远道:“我还有个大舅?没听我爸说过。”
谭睿康嗯了声,说:“瞎子说大爷爷当兵那会杀的人太多,血气重,所以咱们谭家香火不旺,后来大奶奶又生了你妈妈。”
遥远听得出神,谭睿康说:“那老瞎子跟咱们挺有缘分的,小时候给我摸过骨,说我命……那啥,不太好。还给你摸了的。”
遥远忽然就想起来了,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五岁回来那会在堂屋里有个人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吓得他大哭。
“他怎么说我的?”遥远说。
谭睿康想了想,说:“说你命好,命里从来不缺钱。一辈子顺风顺水,总有人宠着你。”
遥远点头道:“说得也对。”他确实从小就命好,而且天生被人惯着,离开父亲以后又有谭睿康这个兄长的照顾。
谭睿康说:“但磕磕碰碰也多,老天爷看有人宠你,就不想你过得太好,时不时会绊你一跤,推你一把,让你摔个嘴啃泥……总之就不让你顺心。”
遥远道:“这就不对了,老子不是说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么?天下万物在它眼中,都像拜神烧的草狗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吧,也不会喜欢这个讨厌那个。怎么会专门来欺负我?”
谭睿康笑道:“当然,算命的要现在碰上你,你就使劲儿堵他的话吧。”
遥远摆手笑道:“我不和他一般见识,你呢?不说那些话,还有啥有用的么?”
谭睿康说:“说我是灾星,不过也会遇上贵人,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从十七岁起,碰上贵人的时候,命就转好了。”
遥远一听就尴尬,忙道:“我可不是贵人。”
谭睿康道:“你是,不用问了,你就是我的贵人。”
遥远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他其实一夜没睡,还是很困,他说:“要说的话也是我爸。而且没有什么贵人不贵人的,你全是靠自己呢,没听你老师说么?你没迷失在大城市里,这都归结于你的本性。”
谭睿康:“嗯……”
遥远侧过头,谭睿康也侧着头,两人盖着同一件外套,晨光熹微,谭睿康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遥远的双眼,眼神有点无辜,又有点期待。
两人靠得很近,遥远下巴一扬,嘴唇直接触碰到谭睿康的脸,吻了吻他。
谭睿康:“!!!”
谭睿康马上抬起手臂挡开遥远,遥远哈哈大笑,说:“我爱你,哥。”
谭睿康蹙眉道:“别……别这么玩,小远!别恶作剧,哎!”
遥远朝他比了个中指:“你傻嗨么?”
谭睿康:“你你你……”
谭睿康既好笑又无奈,拿手指头戳遥远脑袋,天已大亮,谭睿康说:“我出去看看那狗还在不,你别出来,有动静马上把门关上。”
遥远道:“我来吧。你身上带血,它见了你就发疯。”
谭睿康不容置疑道:“我来。”
谭睿康把门打开一条缝朝外看,说:“应该走了。走了,出来吧。”
遥远注视着他的后背,又想抱抱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脖侧,但他不能这么做,刚刚亲他纯属自己一时冲动,千万不能再越界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谭睿康回身来牵遥远的手,说:“走。”
外面一到白天就变了副模样,满地碎石铺就的道路,锋锐的沙砾与小石头折射着阳光,遥远被谭睿康牵着手指,心脏又开始砰砰地跳,从前他们牵过无数次手,那时候都觉得很自然,然而现在便觉得很不自在了。
他趁着挠痒的机会松开了谭睿康的手,挠了挠自己的头,说:“怎么走?”
“那边。”谭睿康指了路,他们回到昨天从坡顶摔下来的地方,自行车已经摔得变了形,没法再骑了。
两人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截住过路的一辆拖拉机去县里卫生所,里面站了一群被狗咬的人,彼此愤怒地大声商量,要怎么去找那只狗报仇。
谭睿康让遥远打狂犬病疫苗,一共要打三针,问清楚过程,原来许久前邻村里有一户人家的姆狗下了一窝崽儿,狗仔还没到十天,主人送人没人要,又养不起,只得把狗仔都扔了。扔出去之后姆狗千辛万苦,竟然还寻回来三只,主人一肚子火,直接把狗仔当着姆狗的面活活摔死。
那姆狗便疯了,吠了一晚上,又被打了一顿,那家主人临时有事出门去,姆狗便挣断了绳子,跑出村外,看到穿白衣服的人就咬。
昨晚上谭睿康恰好就穿的白衬衣,只能算他俩倒霉。
到了卫生所打了一针后,手肘,手背擦伤的地方都上了红药水,遥远实在困得不行,谭睿康还在等给耳朵上药,遥远便躺在一排椅上,枕着谭睿康的大腿补眠。
谭睿康把手放在遥远胸口,时不时和村民们交谈几句,众人简直气炸了肺,那只狗咬谁也就算了,还咬了大学生,这事绝对没完!
遥远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谭睿康小声说:“就在这里,嗯。”
他的手指抓住了遥远的衣服,遥远睡得正舒服,抬手无意识地签住谭睿康的手指,谭睿康手指微微发抖,力度大得遥远发疼。
“怎么了?”遥远猛地坐起身,看见医生在给谭睿康的耳朵缝针。
“撕得这么厉害?”遥远失声道。
“别看。”谭睿康的声音发着抖:“一针就行了,小远,别看。”
遥远握着谭睿康的手,医生剪了线头,谭睿康吁了口气,遥远道:“会留疤么?”
“不会。”谭睿康笑道:“哥帅得很呢。走吧,回家睡觉。”
十二名被狗咬了的人去那家人门口讨说法,此地民风彪悍,抡扁担地抡扁担,抗棍子的抗棍子,预备再见了那只狗便当场打死再说。
主人刚回来,见了这事吓得够呛,只得每人请包烟,又一人赔了一百块钱,遥远拿着两百块钱,说:“这他妈就算了?”
谭睿康道:“还能怎么办?把他房子拆了么?”
还有不少人在那家外闹,谭睿康说:“算了吧,乡下人的命不值钱,你当是大城市里呢。”
遥远真是一肚子火,听到里面主人又答应把狗交出来让人打死出气,遥远的心也软了,说:“算了吧。”
谭睿康笑道:“走。”
两百块钱赔给邻居当修自行车,今年回来实在太倒霉,谭睿康不能洗头不能洗澡,呆在又热又闷的老家里只会平添麻烦。
遥远郁闷地搭上回家的长途大巴,看着车窗上谭睿康歪在自己肩膀上打瞌睡的倒影。渐渐意识到,他并非一无所获,反而得到了某种东西。
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其实不想要。
遥远看着谭睿康熟睡的面容,想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想要。
☆、Chapter27
八月底,上学了。
谭睿康的耳朵拆了线,还没有完全愈合,天气又热,遥远担心得很,本想请几天假再去报道,谭睿康却坚持不用,遥远既怕他出汗感染,又怕伤口发炎,两人还在家里吵了一架,最后谭睿康坚决不请假,两人只得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上学。
两人商量决定后,电脑先不带去,遥远也想买新的了,谭睿康用的那个还是自己初中毕业后淘汰下来的机子,自己这个也跑不动游戏。打算一人买个笔记本。
而按谭睿康的意思是他用遥远的高中电脑,给遥远买个笔记本,遥远觉得过意不去,两个人吵来吵去吵个没完。
谭睿康:“我平时只要上网查查网页就够了!你给我买这么好的做什么?”
遥远又有点受不了他了,说:“这个机子怎么带去啊!重得要死。”
谭睿康:“你别管了,军训结束后你的电脑也包我身上。”
谭睿康一当家,两人就开始因为钱的事情争执,最后遥远只得让步,闷闷不乐地提着行李,跟谭睿康去上大学。
遥远的意思是到了以后被子褥子再去买新的,用的也是,谭睿康却觉得花钱心疼,便把能打包的全打包好,背着个登山包,提着两个大袋子。
遥远真要被他折腾疯了,说:“别带这么多东西行吗?!你耳朵还没好,提这么重的东西容易出汗,可以到了再去买的!”
谭睿康道:“又不用你提。”
“这样很丢人!”遥远终于叫出了真话。
谭睿康道:“那叫姑丈开车送?让姑丈送咱们去你又不愿意。”
遥远无语了,他唯一的念头就只想去撞墙发泄一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两人把行李搬上火车,到了广州又要转车,谭睿康要去坐地铁,遥远则快哭了。一共七个大行李包,上了地铁一定会被人看到死的。
“打个车吧。”遥远道。
谭睿康:“这里打车不比咱们那儿,很贵的!别看起步价才十块,我查了地图,从这里到学校要好几十……”
遥远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无意识地摆手,求谭睿康别再说了。
他们在东站外面转了一圈,忽然看到大学城校区的学生柜台,登时得救了!
大巴把他们送到大学城,里面大得要死,遥远从小除了出去旅游便没怎么见过世面,开始还以为只是所有学校混在一起,用同个教学楼或者几个特别大的食堂,来了以后才发现完全不是这样。自全国高考扩招开始,大学生的数量就一年比一年多,大学城的面积也前所未有的大。
而谭睿康的校区则在五山,坐地铁还要再一次车,遥远初来咋到,只觉一片混乱。不是说好都在大学城的么?
谭睿康对着地图端详,又去问师兄师姐,最后才得出一个结论,大一在五山校区,大二开始要搬到大学城,分开一年而已。
好吧,一年就一年吧,一年也可以接受。
谭睿康先带着遥远去把大包小包分开,两人去报道。
“我自己就可以了。”遥远说:“我真的可以。”
“那你去排队。”谭睿康笑着说:“我在这里等你。”
八月底的校园里热得汗流浃背,遥远去报道,先领了宿舍钥匙,其余的待会再说,两人进去看了一眼,四人间,只有个戴着厚瓶底眼镜的男生在看书,抬头茫然看着他们。
“你好。”谭睿康笑着与他打招呼。
那人起来和遥远握手,遥远生平第一次这么正式打招呼,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人说。
遥远自我介绍道:“赵遥远。”
那人点头,遥远根本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口音太重外加他这人天生记不住名字,基本是过耳就忘,四处看了看,说:“都没来么?我睡……这里吧。”他选了个靠阳台的位置。
四张铺,双层多功能一体铺,上面是床,谭睿康说:“靠阳台容易被风吹,靠门也不好……就这里吧。”
谭睿康爬上去给遥远铺床,遥远要让他下来,谭睿康却不管他,说:“我给你铺,你自己铺不好。”
遥远逛了一圈,看阳台看洗手间,没有空调洗衣机,有热水器电风扇。
“你们是一起来的么?”那人道。
“不。”遥远笑道:“他是我哥,送我来读书。”
片刻后又有两个学生进来了,和遥远打过招呼,遥远脑子里十分混乱,记不住名字,只能朝他们笑。
五个人在宿舍里就有点挤了,谭睿康收拾床铺,遥远觉得很没面子,忙道好了好了,剩下的我来,谭睿康又出去看了周围,说马上就走。
遥远舒了口气,把东西拿出来,挂进衣柜里,这个设计非常好,床的下面有书桌书架衣柜。四个学生都在收拾东西。
“小远。”谭睿康说:“楼下有洗衣房,可以找舍管阿姨,给她衣服让她帮洗,这样你就不用自己洗了。太好了,总算解决了。”
一人在那笑,遥远面红耳赤,说:“我知道了。”
谭睿康笑着给遥远的室友们散烟,一人拿了一根夹在耳朵后面,另外一人也接了放在桌上,那戴眼镜的男生摆手示意不会抽。
“请多多关照我弟。”谭睿康诚恳地说:“他第一次出来过集体生活。各位兄弟多多包容。”
遥远窘得面红耳赤,正要说点什么时——
“一定一定。”另外一个高个子朝谭睿康笑道:“大家都是第一次,能在一起是缘分,互相照顾。”
遥远心道这人真会说话,自己就学不会这些。
谭睿康说:“我走了。”
遥远说:“我送你下去。”
谭睿康背着个包,手里提着个行李袋,两人下了一楼,四处都是穿着迷彩服,抱着被子的新生在嘻嘻哈哈地聊天。遥远把谭睿康送到校门外,谭睿康还要挤公交,换乘地铁,说:“弟,照顾好你自己,学学和新朋友相处。”
“我会的。”遥远哭笑不得道:“你快去吧。”
“这就走了。”谭睿康说。
遥远心里有点空空荡荡的,刚刚说让谭睿康快点去他的学校只是不好意思,待得谭睿康真要走了,遥远却又不想他走了。
“什么时候碰面?”遥远说。
谭睿康道:“电话联系,两边不忙的话……等军训完了,咱们下午没课就每天一起吃饭?”
遥远道:“好。”
谭睿康上了公交,遥远大声道:“你注意安全!”
谭睿康没听见,他在公车上掏手机,料想是朝赵国刚报告他们已经顺利入学的事,遥远站在车站前,说不出的失落。
剩下他自己一个了。
真奇怪,以前也是自己一个过的,四年前谭睿康还没有来,遥远便一个人起床,一个人刷牙洗脸,自己塞着耳机出门搭公交上课,那时候怎么就不觉得失落?
谭睿康一走,遥远便觉得相当不自在。
他转身走了两步,谭睿康的手机短信来了。
【弟,待人真诚就行,真正的你很讨人喜欢,没必要刻意去迎合谁,讨好谁。】
遥远抬头看了一眼,见公交车上谭睿康抬头朝他笑了笑,朝他作了个再见的手势。
回到宿舍里,各自的床都铺好了,两个新舍友在聊天,那高个子见遥远回来了,说:“刚刚那人是你亲哥?”
遥远道:“表哥,不过从小一起长大,在华工念书。”
“你哪儿的?”另一个男生说。
遥远想了想,想起谭睿康的叮嘱,老实说道:“我……深圳的。你叫什么名字?不好意思我刚刚太紧张了,没听清楚……你们的名字我全没记住。”
宿舍里数人都笑了起来,那人道:“我叫张钧。”
遥远笑道:“我叫赵遥远。”
高个子说:“我叫于海航。”
戴着眼镜的男生说:“我叫王烨。”
数人就这么认识了,遥远暗自记住他们的名字,坐到椅子上,搭着椅背,高个子又道:“你哥刚放完暑假,和你来上学?”
“嗯……他华工的。”遥远说:“也是大一,不过他比我大。”
“高三复读了?”王烨说:“我也复读了一年。”
遥远道:“算是吧,中学的时候有复读过……”
“中大的分数可真够高的呢。”于伟航说:“在我们那儿得六百分……”
数人开始聊高考,遥远这才知道原来每个高校在不同省市的录取分数都有很大差别。像深大这种所有本地人考不上就去念的保底学校,在内地省市居然属于第一批!还相当不好进。
中大与华工的分数也很高,外省考进来颇费一番力气。
就连北大清华这些学校,也对北京市学生有相当好的优惠政策,如果谭睿康的学习水平换到北京去应该是稳进清华的。
复旦交大则对上海本地人有分数优惠,相应的,遥远能把中大作为第二志愿,也是托了广东省考生的福。
居然还有这么多玄机,遥远从来没听赵国刚说过,同宿舍的他和于海航是学通讯工程专业的,这个专业据说就业前景很不错,另外那个戴眼镜的男孩和张钧学计算机。
遥远老对不上名字,只能把人先认识了,顺便给那个戴眼镜的男生起了个外号叫小呆。因为他又小又呆。
“你不知道我们山东分数更高呢。”王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遥远内心起了外号,说:“山东是全国高考竞争最残酷的地方……”
四人刚认识,话题始终围绕着几个月前的高考,聊完分数又聊各自的专业,中大计算机系还是不错的,这些年里开始朝珠三角各个地区输送人才,就业前景很广阔。
片刻后又有人来敲门,是同班的,提醒他们去领军训服装和被子。
遥远出来打了声招呼,发现自己这层楼同班男生占了一半,都是两个两个分宿舍,与其他学院的人混搭,便与于海航下去领被子领脸盆。
于海航道:“你哥对你挺好的,走这边,别乱跑。没出过门?”
遥远人生地不熟,多年来都有爸型或者哥型保姆跟着包办,连地图都不会看,此刻就像一只巴哥被扔进了土狗窝里,满脸迷茫与惆怅,连于海航也看得出来。
“为什么这么说?”遥远一边排队一边和于海航聊天。
“还给你铺床收拾东西。”于海航笑道:“以前都被你当保姆了吧。”
遥远尴尬地笑了笑,说:“你爸妈没送你来?”
于海航抽完谭睿康给的烟,笑道:“路费太贵了,没让他们来。”
遥远点了点头,知道同宿舍朋友都挺穷的,除去张钧带了部电脑过来,还没拆箱以外,另外那个小呆和于海航都没有电脑,于海航穿的衣服也很一般,球鞋旧旧脏脏的。
“请你喝水吧?”遥远说。
于海航忙道不用,遥远便没有坚持,自己买了瓶水,两人抱着一大堆东西上楼去,还有两天才军训,数人便在寝室里聊天。
晚上有个长得很帅的师兄过来教打包被子,拿遥远的被子当示范,他长得比遥远高,帅气感觉则和遥远不是同个类型的。
遥远竟然有点紧张,完全没听进去师兄在说什么。他对自己的念头十分难以理解,自己怎么会紧张?居然对长得好看的同性紧张?完了。
遥远刻意遗忘了很久的事情又被想了起来。
“会了么?”于海航注意到遥远走神了,提醒他。
师兄说:“小帅哥,这个我帮你打包了,别碰它,后天直接背上去军训就行。”
遥远忙道谢谢,师兄走了,遥远又有点走神,心里很不舒服,自己应该是个同性恋了。
同性恋就同性恋吧,同性恋以后怎么办……算了别想了。
遥远道:“晚上我请客,大家一起吃饭吧?”
众人忙道不用不用,就吃食堂吧,遥远也只好作罢,跟着去吃了顿食堂,饭又硬又难吃,食堂大妈给的荤菜还很少,一勺里只有几块排骨。
“就这么点吗?”遥远道:“伙食也太差了吧。”
“两块钱的荤菜。五毛钱的素菜”张钧笑道:“能有多少?大妈看你帅,已经多给你了。”
四人都笑了起来,眼镜小呆打了两份素菜,于海航则买了半斤饭,吃完还要加,说:“你们南方人不吃馒头,吃饭不顶饱。还是得吃馒头。”
遥远打了一堆菜,他是按以前高中十块钱的快餐标准吃的,况且每份菜也就那么一小勺,挑挑拣拣几口都不够吃的。他吃了几口菜,不好吃,吃饭更不好吃,对着那又干又涩的米饭,天气又热,根本就没什么胃口,想去点几个小炒吃,又觉得自己这么吃好像不太好。
正吃饭时谭睿康的短信来了:【弟,军训衣服领了吗?吃饭了吗?】
遥远:【领了,正在吃。】
谭睿康:【吃的什么?】
遥远:【红烧肉、草鱼、糖醋丸子、海带排骨。油菜、西兰花。】
谭睿康:【晚上早点休息,和舍友相处怎么样?】
遥远:【人都很好,相处得不错,你呢?】
谭睿康:【我这边也很好。】
遥远没有意识到自己点了太多菜,吃不完就算了放着,直到其余三人开始嘲笑他浪费,遥远才觉得很窘,只好什么都不说。
他发现上了大学以后,小时候的交友方式已经行不通了。
还记得当年刚上初一的时候和齐辉宇同桌,遥远带了当时很贵的进口松下walkman,一人一边耳机和齐辉宇一起听,又拿出牛奶仔的糖请齐辉宇吃,两人就成为好朋友了,那盒糖被吃来吃去传了大半个教室,于是遥远也得了个外号叫牛奶仔。
后来他上完体育课以后满头大汗去买水喝,张震在一旁,张震说:“牛奶仔,请我喝瓶水吧。”
遥远请他喝了一瓶,请齐辉宇喝了一瓶,看到林子波在旁边,十块钱买四瓶水懒得揣零钱硬币,就分了林子波一瓶。
就这么简单,四个人成了好朋友。
现在再认识陌生人,成为朋友似乎又多了个话题——钱。虽然舍友们都没有明着说,但话题里总是围绕着与未来,与职业,以及与物质有关的内容。
小时候钱就是钱,钱仅仅是可以买吃的喝的用的玩的一张纸。
长大以后,这些纸上似乎承载了更多——生活,背景,社会地位,环境差异,所有的人都在想,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你有,我不羡慕,因为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迟早也会有。
吃过晚饭,遥远坐在桌前翻画册,舍友聊的话题他都不太感兴趣,他们会打斗地主,会打拖拉机,这些遥远都不会,只会广东人常玩的锄大地。
他们聊就业,聊工作,聊东莞打工一个月能赚多少,同时对大学生的未来充满期待,言语中流露出心比天高的志向,聊什么时候去当家教赚零花钱,聊亲戚在什么地方开厂赚了几十万,聊各自家乡的风俗……于海航喜欢张学友,还让遥远唱几句粤语歌听,遥远哭笑不得,会说粤语赫然变成了一项技能。
“你以后就教咱们说广东话吧。”于海航说。
“好的……”遥远欲哭无泪道:“保证你们毕业以后都学会广东话九百句。”
遥远试了几次,最后不得不承认和他们聊不到一起去,他不知道就业有多重要,钱有什么关于自我价值与社会地位的深层含义,也不知道广东在许多人思想里已经是遍地有黄金的印象。
于海航他们高中时读书一个比一个刻苦。室友们的概念是来了广州就要在这里安定下来,以后就在经济高速发展的珠三角工作,把父母也接过来。
遥远对工作根本就没什么概念,别人问他家是做什么的,遥远只说父亲在开一个小公司,便不敢再多说了。不敢说自己还在念高中就已经定下要去当上市公司总经理的秘书云云,就连对钱,他到现在还没形成一个明确的概念。
临别时谭睿康给了他一千,遥远一边告诫自己不要乱花钱,一边就忍不住在楼下花了两百——买了下午喝的,晚上喝的,明天早上喝的饮料,半夜饿了吃的零食,买了泡面,买了个夹在床头的小电风扇,液体蚊香,还有一堆师兄师姐们拿出来卖的小说和漫画书。
买回来的时候眼镜小呆翻了翻遥远的漫画书和画册,说:“你买这些有什么用?”
“看啊。”遥远笑道:“不然接下来两天里多无聊。”
“你家挺有钱的吧。”张钧笑道。
“没有没有。”遥远忙道,他知道张钧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但别人都注意到了他的衣着行为,并准确地判断出他是个深圳来的少爷仔。
在他们思想里,已经对遥远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父亲生意忙,连送大学都没法亲自来,否则应该会开车送他来上学,于是由哥哥代为照顾,花钱大方,吃饭打很多份菜,还不停地主动请人吃饭喝水。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遥远终于接触到社会的一角。
楼下拿着电话卡的勤工俭学的师兄们还在叫卖,没有手机的于海航与王烨在用210长途话费卡打宿舍里的电话给家里报平安,张钧在洒洗衣粉搓衣服领子,风扇嗡嗡嗡地转,天气闷热而粘稠,既不像家里有空调,又不像老家的漫天星星与夏夜。没有谭睿康轻轻摇的扇子,也没有被子可抱——为了凉快,遥远不得不盖一张薄薄的被单,很不习惯,没有被空调被子压着的安全感。
熄灯后,于海航还在和张钧聊天,说各自的恋爱史,张钧打算在大学里再找个女朋友。
遥远爬上硬邦邦的床,鼻子里嗅到电蚊香液的香气。
王烨笑道:“还好赵遥远买了蚊香,不然这几天没蚊帐还不知道怎么过。”
遥远笑道:“不客气。”
他躺在上铺,床很狭小,手脚都摊不开,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那一刻,他很想家。
他侧过身,用被窝挡着光,给谭睿康发短信:【哥,我想你了。】
谭睿康:【小远,我也想你了,没有你在身边很不习惯。】
那一刻遥远睡意全消,仿佛某种含蓄的表白得了回应,心底既甜蜜又惆怅。
谭睿康:【睡吧,别太晚。晚安。】
遥远:【晚安。】
遥远很热,他在床上翻来翻去,于海航还在和张钧聊天,吵死人。遥远想让他们别聊了,有什么好说的啊,女朋友这个话题怎么聊起来没完没了的。
但他又不敢说“你们别聊天了我想睡觉”,毕竟这个宿舍里的人要住在一起四年的,他有很多事情都不懂,也怕第一天来就得罪人。
而眼镜小呆摘了眼镜,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被子裹得跟个虫似的也不怕热。
每次于海航和张钧静了下来,遥远便松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睡觉了,然而不到几秒后,张钧开口说:“杭州的女孩漂亮……”
于是两人又聊了起来。
苍天啊!遥远被吵得想骂人,痛苦无比。他下床上了几次洗手间后,外面一片安静,已经是两点的深夜,两个话唠终于不聊了。
遥远筋疲力尽地躺上床,昏昏沉沉要睡着的时候,于海航开始打呼噜。
遥远一个激灵登时被吵醒了。
遥远:“……”
遥远近乎狂躁地翻了个身,趴在草席上根本睡不着,脑子里胡思乱想,据说过几天开始的军训更苦更累……
他有点不想活了。
夜四点多,遥远终于扛不住,沉沉睡去,结束了他离开谭睿康后集体生活的第一天。
翌日七点,两个系的班长过来敲门,挨个通知,八点去开会,辅导员有话说。
遥远快疯了,这才睡了两个半小时啊!!!还让不让人活啊啊啊!!!!!!
☆、Chapter28
辅导员在一间热得要死的大教室里开会,夏天上午骄阳如火,外面的蝉炸炸炸地叫,遥远也快要炸了。
他在宿舍里喊了几次于海航喊不起来,只得一脸苦大仇深地先来。签完到走到角落里自己班级的位置坐下,想趴着继续睡。整个学院的这一届有四个系,八个班,大教室里坐满了人,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遥远挑了个小角落,这里都是他们班上的人,掏出手机给谭睿康发了条短信,说自己起床了。前面有一小群女孩在聊天,时不时回头看他,遥远抬头看了她们一眼,那群女孩子开始哄笑。
遥远心情很不好,心想神经病,烦死人。
“你脸上全是睡出来的印子。”旁边一个男生说。
“没办法,太热了。”遥远说。
“哪儿的人,不像北方人啊。”那男生传给他一张表道。
遥远接过表格开始填,他很不喜欢填表,入学以后已经填过无数次表了,没完没了地填表,每次都要在表上的父母情况里,母亲一栏空着,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注意到那男生的表格上有名字——游泽洋。民族是土家族。
“你的名字都是第二声?”遥远给他看自己的姓名。
游泽洋说:“你是哪儿的人?我是湖南人,我们那地方土话里念起来还挺好听的,普通话念就不成了,怪怪的。”
遥远道:“呀,我也是湖南的!”
游泽洋马上道:“老乡老乡,握个手。”
遥远和他握手,两人就认识了,遥远想了想,说:“其实我爸是辽宁人,我妈是湖南人。”
游泽洋善解人意地说:“也是半个老乡了。”
遥远马上在心里给他定义为此人不错,终于认识一个能说话的了。
“你老家湖南哪儿的?我娄底的。”遥远说:“娄底朝西走,郊县。”
游泽洋道:“我也是娄底的!”
太巧了,遥远道:“你一个人来的么?”
游泽洋说:“和几个老乡一起,有男有女,你来我们老乡会么?”
遥远十分迷茫,问:“老乡会?”
他从小到大从来没听过这玩意,深圳所有人几乎都来自五湖四海,来了深圳就是深圳人,本地人几乎就没几个,也就无所谓地域差别问题。
游泽洋说:“全是湖南人,平时互相帮助,吃吃喝喝,出去一起玩什么的。”
遥远点了点头,又问:“深圳有老乡会么?”
游泽洋道:“这里广东人最多,还有你们深圳人,广州人好像很少有老乡会,深圳人有老乡会,但是基本也不怎么出去聚,我听同寝室的人说的,整个广东省本地学生都混在一起玩,韶关客家潮州的都有。”
他明白了,全国各地的学生都会组建类似于老乡会一样的组织,彼此帮助。
广东人在这里熟门熟路,一个班里就占了一小半,也没什么特别难适应的。三中应该也有同学考上中大了,但读这个学院的只有他一个,其他的说不定在珠海校区或者本部。
遥远和游泽洋聊了一会,渐渐就熟了,游泽洋比他的舍友们风趣得多,虽然和遥远的兴趣爱好交集不大,却什么都知道点,开个话头就聊得上来。辅导员开始开会,他俩就在下面叽叽咕咕地说。
辅导员声音停,于海航一脸没睡醒的模样,突兀地闯了进教室,直接去签到,经过座位时说:“赵遥远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学生们全笑了起来,遥远道:“我喊了你的,你不起来!”
于海航去坐下,遥远又跟游泽洋说:“今年我和我哥回老家去,有只疯狗……”
游泽洋大惊道:“你家是谭家村的?”
遥远大惊道:“你也是?”
游泽洋:“我不是。”
遥远:“……”
游泽洋听说了这事,就住在县城另一边的村里,高中在长沙念的书,遥远听到就大呼太好了,下次回老家还可以一起走。
两人马上就熟了,遥远又拿出口香糖让游泽洋吃,游泽洋说下课一起去吃烧腊,尝尝广东菜。
遥远心花怒放,终于交到一个朋友了,感觉就像一只迷路的巴哥找到了一只斗牛犬,虽然品种有点区别,但起码都是中型犬,勉强能听得懂对方的语言了。
中午遥远请游泽洋吃小炒,又拿出自己的几米画册借他看,说:“我想送件生日礼物,你帮我参谋参谋吧。”
谭睿康的生日是过农历的,不像遥远过新历,今年是九月份生日,遥远打算给他送个东西。
游泽洋说:“送女朋友吗?”
遥远说:“不,送我哥。”
游泽洋:“切——送你哥干嘛参谋,问他想要什么东西,或者给他钱让他自己买去。”
遥远静了会,这个关系他没法对游泽洋解释,说多了恐怕露馅,只得岔开话题不再聊了。两人吃了饭遥远回去宿舍睡觉,游泽洋去办事,一堆表要填跑来跑去的,遥远便懒得陪他了。
午饭后谭睿康的短信又来了:【弟,吃饭了吗?吃的什么?多喝点水,提防中暑。】
遥远叹了口气,既幸福又惆怅。被惦记着的幸福,以及不是爱情的惆怅。
游泽洋一走,遥远就很想念谭睿康,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交上朋友没有,以他的性格,一定能和宿舍里的人打成一片,和他们有共同话题,说不定刚去就是宿舍长。遥远想着谭睿康在帮他们宿舍的人扫地收拾东西的样子,面无表情地推开门——
寝室里才过了一天就乱七八糟,张钧在吃泡面。闷热的中午宿舍里飘满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味道,眼镜小呆穿着条松松垮垮的三角内裤在给老家的父母打电话,说一切都很好,和室友相处得很愉快等等。
遥远又有点不想活了。
他趴到床上,给谭睿康发短信:【吃了,食堂的烧鹅味道一般,咸鸭蛋,香菇菜心,菠萝咕噜肉。你中午吃的啥?】
谭睿康:【也是食堂。你的钱和CD机,手机明天注意交给舍管代为保管,军训不能带,别放在寝室,小心被偷。】
遥远心想不可能吧,都大学生了还会偷东西么,回了个:【知道了,我好想你。】
谭睿康:【哥也想你。】
遥远心中一动,隐隐约约觉得,谭睿康会不会也喜欢自己?
他在这个问题上寄予了挺大的希望,说不定谭睿康也喜欢他,只是没发现而已呢?
遥远想来想去,有点困,忽然又觉得好像没那么喜欢谭睿康了。
谭睿康又发来一条短信他也没有看,外面几声雷,开始下雨了。
寝室里凉快了点,遥远的爱情这种感觉总是一阵一阵的,没见到他的时候有点想他,但情感并不是很浓烈,毕竟周围的环境太陌生了,令他觉得很累,几乎没空去体验自己的爱。
谭睿康每次说“想你了”的时候,仿佛就把遥远心底狂热的火苗压下去点,又或者给他一杯水,解了他的渴。
暴雨倾盆,外面下起大雨,多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简直舒服得要死。
遥远趴在床上睡了一下午,睡到晚上六点才起床,紧接着为他的贪睡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第二天要军训了,晚上他在床上翻来翻去,听舍友们打呼噜说梦话,直到半夜五点才睡着。
六点闹铃响,学生们纷纷起床,换上迷彩服,系上腰带,背起被子,提着桶下去集合,遥远彻底崩溃了。
二十二天的军训,不能与外界联系,所有人都抱着同样的愿望——下雨,快点下雨!给我下雨吧!
遥远到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迷彩服穿上,帽子戴上,背起被子褥子,提着个桶,大家全都一样,分不出谁是谁,这简直是一场噩梦,快点过去吧。
遥远长到一百七十五公分就不再长了,每次都是排在中间靠前的位置,他一直对自己的没有长到谭睿康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耿耿于怀,但人不再长高就像天不下雨一样,都令他绝望而无可奈何。
军训的强度简直是痛苦得令人发指,早上集合站军姿,跑步唱歌等吃饭,还要唱得相当大声,下午又站军姿,走一二三,跑步唱歌等吃饭。
一天里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晚上又在开着灯的大操场上站军姿,踢正步。分到他们班的是个有点长得像周杰伦的教官,面容严肃,凶巴巴的,没念大学,挨个把他们揪出来骂,一副“现在的大学生都是什么德行”的嘴脸。
遥远开始看他长得帅,还觉得这人应该不错,然而教官单单和遥远过不去,揪着他单骂,又给了他脑袋一巴掌说他走神,差点把遥远给气死。
遥远真是恨死这教官了,幸亏骂归骂,教官就动了这一次手,没有踹人,还是给他们留了几分面子。
遥远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当逃兵了,他最烦就是站军姿,一站足足一个小时,完全就是在熬时间。
他想假装中暑晕倒,说不定晕倒以后可以得到特殊照顾,然而大家都不中暑,只有自己中暑实在说不过去。
下一秒就晕吧,遥远站在队列里,无数次下了决心,但却无法付诸行动,怕脑袋磕在水泥地上引起脑震荡,又怕被教官看出来,林林总总,顾忌颇多,每次开始站军姿十分钟后就在思考怎么不着痕迹中暑昏倒的事,但每次都直到解散时都没有付诸实践。
一天又一天的军训,他居然和其他人都一样,就这么慢慢撑过来了,一次也没有掉队。
九月中的晚上,所有人都睡着以后,他睡在靠窗的榻上,扯下半截内裤,抱着被子轻轻摩擦,闭着眼,想象抱着谭睿康时他滚烫的体温,与男人肌肤相触的感觉。
遥远天生皮肤就有点冷,与他相比起来,每次碰到谭睿康的手肘,肌肤时都觉得他很热,那是一种陌生的温暖,肌肤摩挲的惬意令他着迷,被子粗糙的纹路摩挲龟\头敏感处,令他没一会就射了。
这样就不用再担心梦遗要洗内裤的麻烦问题,否则连着将近一个月都住在军营,没有半点个人隐私可言,肯定撑不到那时候。
他在安静的夜里吁了口气,把被子胡乱掖着,弄湿的一面压在下面,沉沉入睡。
数天后过中秋,军训的学生们聚在一起看节目,遥远把腰带卷起来,放在帽子里,坐在露天广场上发呆,在想谭睿康生日过了,哎。
“喂,你叫赵遥远是吗?”一个小兵过来拍他。
遥远:“?”
“出来,出来。”小兵说。
遥远:“会被教官骂的。”
小兵:“没事,他不敢惹我们,带你去玩,走!”
遥远根本不认识那小兵,不知道别人怎么注意到他的,便偷偷摸摸跟着他离开广场,辅导员在和连长聊天,他们从树后躬身绕过去,又穿过升旗台,一轮满月挂在天边,那里还等着个小兵,两人招呼道:“来了来了。”
“哎哟总算来了。”三人躲进树下,一个瘦瘦矮矮的小个子兵笑道:“你叫赵遥远是吗?”
遥远道:“是啊。”他有点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找他。
另外那个清秀点的男孩说:“那天你们来军训我就注意到你了。”
遥远笑道:“注意我什么?”
清秀男生道:“看你像啊。你叫我王鹏就行。”
遥远:“像?像什么?”
小个子说:“我叫李子斌。”
遥远把发的月饼拿出来给他们吃,李子斌又去买汽水,遥远道:“我像什么?”
王鹏笑了笑,没回答他,问:“军训怎么样?很辛苦吧。”
“还行。”遥远已经有点习惯了,还觉得军营挺好玩的,如果没有站军姿就更好了,这些天被晒得黑了些许,鼻子上也有点脱皮,笑起来显得更阳刚更爽朗。
三个穿着迷彩服的大男孩在树下聊天,王鹏和李子斌是军营里的人,隔壁连队的,说了半天遥远也不知道他们是干嘛的,像是专门搞宣传的文艺兵,还都不是本地人。闲聊了几句军训的事,王鹏又道:“像你这样的肯定在家里娇生惯养大的吧。”
遥远说:“你们不也是么?一看就不像当兵的。”
这俩家伙看上去就吊儿郎当,跟教官有本质上的区别,说笑了一会,王鹏又问连长对他凶不凶,教官怎么样,最后说着说着说到八卦上去。
“你们那个孙连长,上次半夜我就听说了,到别人床上去……”
遥远心中一震,终于明白了。
他们知道自己是同性恋?!遥远心里砰砰地跳,这两个文艺兵也是吗?!他十分紧张,听两人聊八卦,王鹏又道:“有次坐火车去四川集训,妈的都痛死我了,擦了点口水就直接进来……”
王鹏和李子斌开始说军队里的同志,居然还有不少,遥远他们那个连长是个喜欢当0的,28岁的男人,遥远听得暗自心惊,问:“我们教官呢?他也是?”
王鹏说:“他应该不是,你喜欢他?部队里挺多人喜欢他的。听说你们连长还骚扰过他。”
遥远忙道没有,就好奇问问。
李子斌又问:“你是1还是0?”
“什……什么?”遥远道:“1和0是什么意思?”他记得以前在齐辉宇的QQ上也看过这个,还有0.5什么的。
“装什么装。”李子斌嘲笑他,遥远有点尴尬,说:“我真的不知道。”
王鹏道:“你肯定经常去419,是吧。”
遥远:“419又是什么?”
三人无语,李子斌说:“1就是根棍子,0就是个洞。”
遥远愣了一会便明白了,登时面红耳赤,王鹏说:“连长有单独找过你么?”
“他不敢。”李子斌说:“他们都是大学生,又不是当兵的,万一回去朝辅导员告状的话,孙志宾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孙志宾肯定喜欢他。喂,赵遥远,你们连长经常过来巡视么?”
遥远心里狂跳,被这么一说起来又好像是。
有男的喜欢他?遥远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但那个连长太一般了,只比自己高一点,又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还大了自己十岁。
他隐约能明白这两个小兵的想法,同性取向都是很孤独的,有点茫然不知所措,自己与其他人不一样,未来也很盲目的感觉。
“那以后你们怎么办?”遥远说。
“回老家结婚呗,能怎么办。”李子斌甩了甩一圈钥匙,说:“你不也是吗?你爸妈不管你?”
“他爸妈肯定不敢管他。”王鹏嘲笑道。
遥远说:“我妈死了,我爸再婚了。”
两人同情地点头,李子斌道:“你真幸福,想怎么过就能怎么过了。”
遥远接不上话,又随口聊了几句,听到连长在吼道:“哪个班的!熄灯了!”
另一边是女生区,女孩子尖叫道:“换衣服了,教官别进来!”
“呀——!”
一群鬼叫,群魔乱舞,教官根本拿女孩子们没办法。遥远叹了口气,觉得女生的待遇真不错,自己要是女的多好,起码和谭睿康谈个恋爱也没问题了。
数人正笑时,男生区处一声吼:“谁在那里!熄灯了还不回去?!哪个连的!”
“糟了糟了!”
“快走!”
两个小兵嗖一下跑得没影了,来找人的恰好就是遥远班的教官,遥远要跑来不及,暗自心里还在骂人,什么不怕,明显就怕得很。然而跑又没地方跑,一下就被教官抓住了。
教官架着他的手臂让他在班外罚站,遥远踉踉跄跄,被架到班房门口。
“站好了!”教官面无表情道:“没有命令不准回去睡觉!”
中秋圆月当空,遥远站在月下,忽然就说不出的想念谭睿康,他穿着迷彩服的感觉一定比教官更爽朗,更可靠。
“哪个班的?”男人的声音在楼道里说。
“三班。”遥远答道,发现是他们的连长。
连长说:“进去睡觉吧。”
遥远松了口气,朝连长说:“谢谢连长。”于是回入休息。
军训的日子平平淡淡过去,遥远不住胡思乱想,同性恋做\爱是怎么回事,那个连长又是怎么想他的,他以为会发生什么事,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心底隐隐约约有股关于性的冲动,它压抑在心里太久了,却又十分排斥,当然也不敢去乱试,会有艾滋病的。
连长有一次找他聊了几句,问他从哪儿来的,觉得军训怎么样,遥远有点紧张,却和他聊得很好。他看得出这个连长有点喜欢自己,但不敢多说什么。
遥远只是精神有点空虚,那阵子的冲动过了就过了,虽然感激他对自己的关照,却也不想胡乱和人上床,拿这种事来试。
况且连长除了带点军人气质以外,看上去也实在不怎么帅,遥远对他没感觉。
遥远只有一个疑问,他们怎么看出自己是个同性恋的?难道同性恋和同性恋之间还有暗号?
他对着镜子端详,感觉自己也不像啊。
又过几天,终于在休息的那天下雨了。遥远已经麻木了,下雨就下雨吧,那俩文艺兵又来了,找他去办这个连队的板报,其实就是找他闲聊。
遥远听他们给自己科普,知道了419,知道了没有润滑油Сhā掬花很痛,同志人群很多,当兵的互搞不算同性恋,只是空虚的时候互相玩玩。真正的同志是条不归路,很多人想结婚生小孩的都过得很痛苦。
遥远拿着画笔和颜料,在黑板上用点画技画了一盏梵高的大红灯笼,最后被连长过来笑话一次,只得全部涂了再画。
“你看,他明显喜欢你,老过来看咱们。”王鹏拿着一杆刷子当拂尘装太监,晃来晃去的,引得他们大笑。
遥远说:“我不喜欢他。”
“你肯定也瞧不上当兵的。”李子斌坐在桌子上说。
遥远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直男吗?”李子斌问。
遥远:“直男?直男是什么?”
王鹏道:“咱们这种就是弯的,正常的男人是直的。”
遥远想了想谭睿康,说:“嗯,直的吧,是我表哥。”
王鹏和李子斌吓了一跳,王鹏道:“你口味真重啊!连乱仑都来了。兔子不吃窝边草懂不懂?”
遥远真觉得自己有病,心里够肮脏的了,连自己表哥都不放过,他叹了口气,说:“喜欢就喜欢上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我不会对他说的。”
李子斌道:“其实我觉得咱们这种人,没有什么乱仑不乱仑的。”
连长又过来了,三个小零马上噤声,凑到黑板前端详字写得真好啊,画得真好啊是啊是啊,连长又走了,遥远才说:“为什么?”
李子斌道:“你不是乱仑,你这属于近亲恋爱,近亲结婚只是怕遗传病,男人和男人又不生小孩,有什么关系。”
王鹏道:“可是乱仑也是乱仑,照你这么说,你又不和你爸生小孩,上个床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开始打闹了,遥远哭笑不得,只得继续画画。
最后的集训,班级之间比赛,走方阵,精神风貌展示,领导阅兵,班和班各自围成一个圈,在中间点了蜡烛,男生女生凑回一处,和两个教官聊天,唱军歌。遥远他们的教官受欢迎程度简直爆棚,许多女生都找他要电话。
遥远听了才知道,这个教官居然比自己还小一岁!
散了以后回去睡觉前,长得像周杰伦的教官说:“喂,赵遥远。”
遥远马上条件反射般站直,教官递给他一根烟,说:“那天打了你,别往心里去,大家还是好哥们,好兄弟。”
遥远笑道:“谢谢教官。”
军训最后一天结束,遥远拿了李子斌和王鹏的电话,约好以后再出来玩。连长也给了他个电话号码,离开军营的那一天,遥远赫然有点不舍。
然而就算再不舍,他这辈子也再也不想站军姿了,人生最大的坎儿终于过去,蓝天白云,这痛苦还算很有意义。起码让他知道以后一定要珍惜每个不用军训的日子,好好活,努力学习。
遥远推开自己的宿舍门,看见谭睿康已经在宿舍里等他了。
谭睿康一身迷彩服,戴着顶野战帽,猴儿般地和他的室友们聊天。
“小远!”谭睿康黑了不少,比以前更帅更有魅力了,他阳光灿烂地笑道:“想死你了。”
遥远真是心花怒放,恨不得扑过去抱着他,接下来的休整期连着国庆,足足有十天假!可以和谭睿康在一起了。
然而下一刻谭睿康笑道:“大家一起去吃个饭聚聚?过几天一起去玩吧。”
遥远一想到要和全宿舍的人一起吃饭,没法和谭睿康单过,一张帅气的脸马上就黑了。
☆、Chapter29
所幸宿舍里的人大致也会看一下脸色,没有人来吃谭睿康的请,于是两兄弟下了楼,遥远马上就发脾气了。
“你请别人吃饭做什么!”遥远道:“又不熟!”
谭睿康道:“怎么能这么说?别人是你的室友,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很呢。大家都需要彼此照顾。”
遥远道:“他们根本就没在照顾我啊!”
谭睿康笑了笑,说:“朋友这种事情,平时看不出来,等你真的有危难的时候,才会知道他们的重要。”
遥远不鸟他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想赌气,明明就没什么好生气的,再见到谭睿康也很开心,但没台阶下,于是还得生会气。
“小远。”谭睿康说:“你瘦了。”
遥远冷冷道:“你不也是。”
谭睿康道:“带你去吃好吃的,走。”
谭睿康这话一出,遥远的心情就马上好了起来,时间还很多,这么长的假期,他们可以一起去市区玩,买东西,吃好吃的。谭睿康带遥远坐地铁去中华广场,找了家自助餐,遥远不由得赞叹谭睿康太聪明了,想吃的就是自助餐!
两个穿着迷彩服的大学生狼吞虎咽,两眼发绿光,周围的人全部纷纷看着他们。
“明天我回家去把电脑带过来?”谭睿康说。
遥远道:“嗯……先不忙吧。”他忽然起了个念头,和谭睿康研究好这几天怎么过,两人都决定不回家了,就留在广州玩,遥远想送给谭睿康一份生日礼物,从前年年都是他很有心思地送给自己,现在他忍不住了,他想送点什么给谭睿康。
一见到他遥远就觉得生活光明了起来,只要有他在身边,自己就觉得很舒心很快乐。
吃过饭后,谭睿康又带遥远去办了两张动感地带情侣卡——尾号只相差一个数字的,每月互发短信五百条免费,两号之间通话一分钟只要五分钱。
遥远既觉得高兴又有点小难过,两人在地铁站分开,各自去搭车的时候,遥远坐在站台上发了很久的呆。
翌日遥远说有点事要开会,谭睿康便不过来了,当天他找游泽洋陪着,一起坐车去电脑城,取钱给谭睿康买礼物。
游泽洋看得咋舌,说:“你送你哥这么贵的东西!”
遥远笑道:“我们的钱其实都混在一起花的。”
游泽洋道:“也送我个吧。”
遥远:“滚!”
八千块钱,对遥远来说也不是一笔小钱了,他把一个纸箱子带着回来,准备计划要怎么让谭睿康高兴,给他一个惊喜。
他的生日恰好在军训时,两人没联系上,但补过也是一样的。
国庆假前的最后一天,学生们纷纷准备离校,谭睿康的短信来了。
谭睿康:【小远,晚上一起去吃饭吧,和我寝室的同学一起,还有几个湖南老乡介绍你认识。】
遥远:【你来接我吧。】
谭睿康:【你坐三号线过来,我就在站台外面等你。】
遥远:【你来接我,我不认识路。】
谭睿康:【那你等我一会。】
游泽洋在一旁看遥远发短信,说:“你和你哥怎么跟谈恋爱似的。”
遥远:“……”
遥远把手机收好,游泽洋说:“我回家去了,再见,下次一起回老家。”
遥远嗯了声,给他买了瓶饮料,送他上大巴,接着回宿舍去把小纸箱提下来,放在路边的椅子下面,又把一瓶醒目汽水揣在挎包里放好。
足足等到下午六点,遥远都快发火了,谭睿康才带着一大群不认识的人过来。
遥远:“……”
遥远完全没想到这么多人,谭睿康说:“走吧,你今天怎么了?给你介绍哥的朋友。”
“是你弟吧。”
“你好。”
“果然很帅啊。”
遥远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没料到谭睿康会带这么一群人过来找他,问道:“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谭睿康道:“他们也想看看中大,你怎么了?走啊。”
遥远真是没脾气了,他朝谭睿康的朋友们说:“请等等啊,我们有几句话说。”
谭睿康:“……”
遥远:“……”
遥远示意他坐下,先前想好的事都被这变化给岔了,谭睿康坐在路边长椅上一脸迷茫,其余人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飞机,都远远地看着。
遥远一只手从挎包里掏出一瓶汽水,递给谭睿康,说:“喏,送给你的,哥,祝你生日快乐。”
谭睿康:“???”
谭睿康呆了一呆,说:“谢谢,小远。”
“你生日啊,睿康!”他们宿舍的人在一旁说:“请吃饭请吃饭!”
谭睿康点头,接过遥远的醒目汽水,遥远又道:“喝口吧,会很快乐的。”
谭睿康莫名其妙,拧开盖子,哗一下被汽水喷了一身,遥远站在他面前,也被喷了不少。
“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全笑疯了,谭睿康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连遥远也不住拍大腿大笑,钻来钻去,笑得站不直。
路上的学生都在看谭睿康出糗,谭睿康笑了笑,说:“好了吧,玩够了么?”
遥远看着谭睿康的笑容,真是爱死他了,遥远最爱的就是他这个时候,每次只要是对着自己,谭睿康就算生他的气,也只会无奈地笑一笑,那是发自内心的无可奈何,像一种“摊上你算我倒霉”的无原则包容,又充满了阳光。
“好了么?!”谭睿康佯怒道:“罚你给我搓衣服。”
遥远正色道:“可以抽奖的啊,你怎么不看?”
谭睿康:“?”
遥远把汽水瓶拿着,伸到他面前,指着瓶身的说明让他看,说:“你看你看,三等奖,赠饮一瓶,二等奖,随身听一个,一等奖:Playstation一台,特等奖,笔记本电脑一部!看看你的瓶盖?”
谭睿康拿着瓶盖朝里面看,只见瓶盖里贴着张胶纸,固定了一小块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很小很小的字:特等奖。
谭睿康笑道:“你自己粘上去的吧!又想怎么整我?”
“当当当当!”遥远从椅子底下拖出一个大纸盒——联想笔记本,塞到谭睿康怀里。
所有人都傻了。
“恭喜你抽到特等奖。”遥远眉毛一扬,笑了笑:“运气真好啊!我去换件衣服,马上下来吃饭。”
谭睿康抱着那个笔记本的大纸盒,坐在夕阳下的长椅上,身旁室友们纷纷起哄,
“我靠,你弟对你太好了。”
“我怎么就没个!把你弟给我吧!”
“这笔记本快上万了啊!”
谭睿康眼睛有点发红,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遥远换上自己最喜欢的一套衣服,平时都不怎么舍得穿的,衬衣熨得笔直,到膝长的休闲西裤,一双船鞋,配上他刚军训完刺猬一般的短发,笑得阳光灿烂。
遥远说:“谢谢你们平时照顾我哥。”
众人忙道哪里哪里,互相照顾,有人帮谭睿康拿笔记本,谭睿康便一路搭着遥远的肩膀,笑着不说话,遥远走开几步,谭睿康便箍着他的脖子,把他抓回身边,寸步不离地搭着他。说什么都在笑,足足笑了一晚上。
接下来数天遥远本想留给谭睿康点时间,让他呆在自己寝室里玩新得的笔记本,谭睿康却坚持要带他一起出去玩。
跟这么一群人在一起没什么好玩的,无非就是去动物园看猴子逗长颈鹿,十月份的天气还有点热,遥远也就凑合着玩了。国庆假期过去,谭睿康要回去把遥远的电脑带回来,遥远又想到宿舍还没通网便算了,先念书吧。
军训的热度只维持了不到一周便逐渐消退,所有人又恢复了那被子不叠,寝室不收拾的懒散模样。遥远已经能逐渐适应大学生活了,原因无他——先前被军训的艰苦条件打压得实在太狠,一迈过这道坎,什么东西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哪里都是天堂啊!
他不再想念家里的空调,有个电风扇就很不错了。
也不嫌弃食堂的饭菜难吃,再怎么难吃起码可以让你慢慢吃,花钱还能点到小炒,不用一桌十几个人抢肉。游泽洋和遥远没事就乱逛,把学校里犄角旮旯都转遍了,还经常去吓树下的情侣恶作剧玩。
游泽洋还找到一个规律,上面人少的食堂比下面稍贵点,但套餐味道也凑合,挺好吃。
遥远不再嫌弃寝室里睡不着,起码睡下去以后不会半夜被叫起来紧急集合。
所以偶尔吃段时间的苦还是很必要的,遥远终于明白了谭睿康为什么这么珍惜现在的生活。
大一的课程几乎全是基础,微积分,大学物理,电子电工学,线性代数,电路分析基础……遥远领到一堆书,翻了一下,基本都能看懂个大概。
翻到后面就看不懂了,简直跟英语书一样,全是一堆代数式和奇怪的符号,遥远开始还每天去上课,上着上着就不想去了。
有时候是起不了床,有时候是因为下雨,有时候是忘了。
寝室里也开始各谋前程,各过各的生活。
十月份,遥远晚上专业课回来的时候,看到宿舍楼下一对对男女都抱着,亲昵地聊天,心里不免有点失落,忽然看到一个男生是自己寝室的张钧。
张钧抱着个很漂亮的女孩,鼻子抵着鼻子,两人正在谈情说爱,张钧本来也不怎么帅,身高才176,比起遥远简直差到天边去了,遥远几乎没法理解大学里的恋爱逻辑,感觉总是出现一朵鲜花Сhā在牛粪上的事。
“赵遥远。”张钧注意到遥远经过,说:“借我点钱可以吗,明天还你,今天没带钱出来不想回去拿了。”
遥远:“多少?”
张钧:“两百就够。”
遥远打开钱包,拿了两百给他,自己去吃宵夜,顺便给游泽洋带一份。他始终在想一个问题,自己以后该怎么办?交个女朋友试试?算了吧,别乱来,祸害别人不说,万一被发现肯定完蛋。
找个男人呢?遥远觉得很悲哀,他好像也不喜欢别的男人,只喜欢谭睿康。他已经有点迷茫了,根本搞不清自己会不会爱上别人,喜欢什么类型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回想起初中时唯一的一场恋爱,那时候根本就不懂怎么谈情说爱,跟牛奶妹在一起纯粹也是一种无意识的模仿,别人说他们恋爱了,于是他们便在一起放学吃饭。
真正带来怦然心动的感觉,只有在面对谭睿康的那一刻,面对他的笑容,他的温和,他简直全身上下都是优点,遥远根本找不到比他更完美的人了。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在他的学校里人缘一定非常非常好……
他给游泽洋带了宵夜下来,寝室快关门了,张钧还没有回来。
遥远摊开本子要做微积分的作业,那高个子于海航说:“赵遥远,做完借我抄一下。”
“嗯。”遥远一看作业就头疼,难得要死,当初真是吃饱了撑着的,报了个这么头疼的专业,还没有半点兴趣。
这印证了赵国刚的话,学什么都需要兴趣,否则你会很头疼。遥远一边诅咒自己的爸乌鸦嘴,又一边诅咒自己当初为什么没主见,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去选美术或者设计。
“喂,赵遥远。”于海航搬着椅子过来坐在他身边,说:“问你个事,你家是做生意的吗?”
遥远一边翻书一边答道:“我家是捡破烂的。”
于海航莞尔,说:“我想做点兼职赚钱,能帮我出点主意不?”
遥远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你不去做家教吗?”
于海航说:“当家教累,我又不会教小孩子,上次去找了,难找。都要华师大的,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你说这年头做什么赚钱?我想去进一批电话卡来买。”
遥远每次听到宿舍楼下卖电话卡的叫个没完扰民一晚上,就想拿个花盆砸下去,蹙眉道:“你做什么不好,去卖电话卡?”
于海航道:“电话卡卖出去一张能赚两块五呢。”
遥远吁了口气,说:“做那个划不着,你这样还不如……我想想。”
“你给出个主意。”于海航说。
遥远的第一个意见是:“去花卉市场进花,情人节卖。”
于海航一拍大腿称赞他聪明,说:“但要情人节才能卖啊。平时能卖出去不?”
遥远耸肩道:“平时难说,除非你勾搭上几个咱们班的女孩,让她们送花送到宿舍去,你还得学点包装,一个宿舍塞张传单,开展订花,上门送花的业务怎么样?一束花成本二十,卖四十,五块钱给送花的女孩,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于海航似乎在黑暗中窥见一丝钱光,开始认真考虑遥远说的可行性。
他又问:“还有么?跑花卉市场有点远了,保存期短也是件麻烦事。”
遥远:“帮打饭。每天到研究生和大四楼去收单子,每个宿舍一块钱,需要什么菜全部打好送上去。”
遥远这个主意出得很好,大四那边总有人足不出户地打游戏。于海航又道:“这个也麻烦,还得带那么多份饭,跑上跑下就赚一块钱,不划算。还不如当家教呢。”
遥远道:“家教是买方市场啊,你得兜售自己,多浪费时间。订餐只要每天上去收一次单子,有多少就赚多少的事,不比你在楼下转一晚上碰运气稳定多了么?”
“你这脑子不去学经济真是浪费了。”于海航笑道:“还有么?再给哥们想想。”
遥远看着微积分那一堆公式,简直是脑袋都要炸了。
遥远:“抢银行,拿张椅子去把楼下ATM机砸了。”
于海洋:“……”
这时候游泽洋下来了,说:“有汽水么?你忘帮我带饮料了。”
遥远道:“没有,下去买吧,顺便帮我买一瓶。”
游泽洋说:“快关门了不想下去,下去就不想上来了,要么咱们去外面上网吧,我请你通宵。”
遥远有点犹豫。
游泽洋说:“走吧走吧,网吧里有空调。你去么?于海航。”
于海航:“没钱,你请我么?”
游泽洋:“我就请遥远。”
于海航:“切——”
遥远果断把本子全部一收,塞进抽屉里,起身去网吧通宵,忽然想到一件事,说:“你也可以开小卖部,卖点烟,卖点饮料,卖泡面,宿舍一关门了就不方便买东西了,发点传单,有人买的话直接打咱们宿舍电话,你还可以免费给人送过去。”
于海航道:“这个主意不错!”
遥远给于海航出了个赚钱的主意,跟着游泽洋去通宵上网了。
游泽洋上QQ聊天,遥远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挂上QQ,看隔壁的人在联众和中游打牌,便注册了个号,上去玩锄大地。
玩到半夜时,隔壁的在看电影,游泽洋躺在椅子上睡觉,遥远打了个呵欠,把联众关了,想起上次齐辉宇上的网站,便用3721搜索,进了一个同志论坛社区。
他只是想找个同性恋聊聊,问问他是怎么过的,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对未来又有什么打算,然而聊天室里都充斥着哥哥弟弟,爱来爱去的废话,要么就是身高体重年龄性角色一类的组合数字,方便对方有印象,搭上线了就─夜情。
他加了个人,聊了几句,对方问他去开房不,遥远便把他从QQ上删了,叹了口气。
他的眼眸中充满迷茫,倒映着显示屏上五颜六色的网页,掏出手机,想给谭睿康发条短信,但已经是夜晚四点了,谭睿康睡了。
他从小到大有什么事都找谭睿康商量,只要告诉了他,责任就一定有人帮忙承担,谭睿康会给他想办法,安慰他,就算问题最后无法完美解决,他也起码会有勇气,有力量。
唯独这件事单单不行,遥远什么也不敢说。
翌日遥远回去睡到中午,课全没上,三点时是被电话叫醒的。
谭睿康:“小远?怎么没回短信?”
遥远迷迷糊糊道:“睡觉。”
谭睿康紧张道:“生病了?我过来看看你,晚上一起吃饭吗?有课没有?”
遥远清醒了些,说:“没生病,有C语言……”
谭睿康道:“注意身体,发烧了吗?”
遥远和谭睿康说了几句,谭睿康又叮嘱了一通,挂了电话后遥远翻短信,看到一大堆的弟吃饭了吗;小远,怎么不回我短信?在忙?两点了,吃饭了吗,没吃记得去吃,别饿着;怎么回事?这么久都没回短信?手机丢了?小远,在吗?
遥远郁闷地叹了口气,趴在床上发了会呆,下午的课都没去上,晚上空虚寂寞地在寝室里走来走去。
于海航开始他的赚钱计划了,他开了个小卖部,并到处塞传单,从批发市场买回来好几箱不同口味的泡面,几条各种牌子的烟,几箱饮料。
“赵遥远,你要入股么?”于海航说:“拿点钱来入股吧,一起干。”
遥远根本就对这种小本生意没半点兴趣,说:“我哥管着钱,他会打断我的腿。”
于海航去忙活他的生意,张钧则连着几个晚上没回来,也没还遥远的钱。
十一月份,电信来学校办业务,大一生们开始纷纷扯网线了,遥远懒得回去搬电脑,没电脑的大部分时间就泡在网吧里,打打牌,看看网页,读小说——他看了一本叫《北京故事》的小说,足足魂不守舍三天,觉得未来一片渺茫,人生了无生趣,有时候想:我如果哪天被车撞死了,谭睿康会不会发现他其实是爱我的?他是不是喜欢我的,只是一直没发现自己的内心而已?
十一月二十,遥远的生日到了,他十分期待,今年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期待得多。他知道谭睿康一定会送他个生日礼物,他不提,谭睿康也没说,两人就像平时一样。
思想品德修养课是门大课,好几个班都在大教室里上,生日当天下午,遥远坐在大教室的角落里,想谭睿康会送他什么,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谭睿康中午什么也没有提,只是照常问他吃饭了吗吃的什么。
五点过十分,遥远趴在桌上,一个人从右边坐过来,伸手抱住了他。
遥远:“!!!”
遥远实在太高兴了,箍着谭睿康的脖子拖过来揍,谭睿康神神秘秘地嘘了一声,说:“上课呢,别闹。”
遥远道:“耳朵还疼么?没碰着吧。”
谭睿康笑了起来,又捏遥远的耳朵,让他专心听课。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教室上课?”遥远和谭睿康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谭睿康的笑容很迷人,看上去却有点疲劳,眼里带着红丝,还有黑眼圈,小声笑着说:“怎么不知道,你小子做什么我都知道。”
前排不少人回头看他们,谭睿康和遥远这一对实在太暧昧太耀眼,惹得隔壁系的女生们小声议论。
谭睿康又示意他专心听课,遥远开心得不得了,趴在桌上,露出乌黑的眼睛看他。
“你头发该剪了。”谭睿康说:“军训回来就没剪过。”
遥远嗯了声,两人上完课后一起出来,谭睿康说:“你先回宿舍去放书?哥带你出去吃饭过生日。”
遥远心想今年的生日就吃饭吗?应该不止。他说:“不回去了,就一本书。”
谭睿康说:“回去换件衣服吧,对了,你们宿舍那个叫张钧的,正好找你有事呢,回去看看。”
遥远莫名其妙,说:“好吧……你在这儿等我一会。”
遥远回了宿舍,推开门,愣住了,继而笑了起来。
桌上摆着一台戴尔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烁着一行字:小远,生日快乐。
“你哥真有钱。”眼镜小呆在吃泡面,说:“这么贵的礼物啊。”
遥远笑了笑,嗯了声,心想今年的礼物没有往年的那么浪漫了,不,看到漂亮的笔记本电脑时他还是很震撼很喜欢的。
笔记本上还Сhā好了网线,什么时候牵的?遥远发现谭睿康居然连网都给自己办好了!太好了!以后不用去网吧通宵了!
电脑桌面上有两个手牵着手的小人,白的那个脑袋上写着“牛奶仔”,黑的脑袋上写着“巧克力哥”,遥远用鼠标点了白的那个,登时发出一声弹簧声,白色小人被弹得在桌面飞来飞去,黑的跟着到处滚。
遥远忍不住哈哈大笑,太有趣了,两个小人弹来弹去撞了一会,停下来,整个桌面咕噜噜地灌满水,谭睿康的小人变出一个游泳圈,把遥远的小人放在游泳圈上,两人慢慢浮上去,遥远浮在海面上,谭睿康戴着潜水眼镜在海底游来游去。
遥远:“……”
片刻后两个小人又表演扔雪球,最后遥远的小人变出一行字:接招!一个雪球把谭睿康的卡通人砸倒在雪地里。
遥远简直要笑死了。
谭睿康一脸雪过去把遥远的卡通小人牵着,慢慢走到屏幕右下角,抹了把脸,抖掉全身雪,抽出一个扩音器,出现一行字:“弟,学习了学习了!不许玩游戏!现在开始监督你!”
遥远又是一阵大笑,实在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你哥自己编的程?”张钧也回来了,好奇地说。
遥远道:“对,这个程序难么?”
“有点。”张钧说:“这么复杂的程序,素材都是网上下载的吧?他不是才大一吗?”
遥远说:“他还是学自动化的呢。”
“太厉害了!”眼镜小呆道:“大一才上了几天课,就能编出这样的FLASH程序啊?你哥真了不起!”
遥远把笔记本收好,下去时谭睿康坐在路边长椅上,笑着问:“喜欢么?”
遥远道:“太喜欢了!那个程序你亲手编的么?他们都说你很厉害呢!”
谭睿康笑道:“喜欢就好。”
遥远道:“你怎么做出来的?花了多久?”
谭睿康道:“我买了本FLASH编程的书,照着自己学的,先在自己电脑上做,再拷到你的电脑上,学习用了一个月,编程花了一周。”
遥远实在是由衷地钦佩他,片刻后说:“你是不是通宵做这个了。”
谭睿康笑道:“通宵几个晚上而已。我没有问人哦,都是我自己对着书和上网学着做的。走吧,吃饭去,吃寿司好吗?”
遥远看着谭睿康疲惫的模样,明白到笔记本只是附带的,真正的生日礼物,是那个珍贵的FLASH。
☆、Chapter30
天气渐渐凉了,大学生活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会那么不适应,遥远开始觉得上大学还是挺好玩的,可以到隔壁宿舍去天南地北地闲聊,也可以去找广东的学生打锄大地,整个班上的同学都认识全了,学姐们常常逗他玩,把他和游泽洋配对开玩笑,说他俩腻歪是一对,遥远听了只笑笑。
他的朋友圈子渐渐扩大,和什么人都能聊几句,会画画开玩笑逗女生们笑,也会帮同学参谋感情问题,建议他们送什么礼物,去别人宿舍玩的时候会带点零食和饮料过去吃,大家都很喜欢他。
大学跟高中天差地别,各有各的夜生活,简直就是众生百态。
晚上放学后有的人去上自习,好几个寝室里连上局域网在打星际和帝国,有人开着功放在宿舍里把摇滚放得山响,斜对面寝室在打牌赌钱,一张牌一毛钱。遥远去赌了几把,出入太小,赢起来没意思,来来去去一晚上顶多也就是几十块钱的事,没上百不刺激,便不怎么参与了。
“赵遥远。”张钧笑道:“你玩传奇么?”
遥远想起以前齐辉宇叫他一起玩的传奇,说:“好啊。”
张钧道:“我这个月生活费花完了,你借我钱买张点卡,我带你玩。”
遥远就知道是这样,上次借的两百还没还,他不想再给张钧白吃白喝了,从前请客他请得舒畅,毕竟张震齐辉宇等人都很喜欢他,能由衷地感觉到彼此的友情,请客没白请。
但大学里就总觉得没这么多友情的成分在里面,张钧他们最开始的清高与风骨逐渐没了,会找他借钱,也会吃他的东西,遥远这人心眼本来就不大。你吃我的喝我的可以,只要你把我当朋友,请吃多少我都乐意,自己有一口吃的朋友就不会饿着。像游泽洋那样也常找遥远蹭饭吃,但有什么好事也会主动来叫他,还介绍自己老家的女朋友给他认识加QQ好友什么的。
但像张钧于海航这种就不一样了,遥远不想给他买点卡,说:“我自己先试试吧,不行再叫你。”
张钧说:“我的号卖你要么?值好几千呢,玩三年了。”
遥远一听这话更庆幸自己没掏腰包了,别人根本就把他当水鱼,说:“不用,我先从零级开始学玩。”
张钧见坑不到钱,索性大方地说:“我的号借你玩吧,被欺负了可以杀回去。”
遥远嗯嗯答话,下了传奇客户端,QQ上找齐辉宇。
齐辉宇平时QQ经常挂着,但对遥远也有点爱理不理的,遥远也不主动找他,万一待会齐辉宇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就不好了。
齐辉宇在香港上学相当忙,课程和内地几乎是不可比的,一学期拿三个C就收拾背包滚蛋,不敢掉以轻心。
遥远一找他,齐辉宇就把号给了他让他先自己玩,告诉他:【你上线别人问的话,你就说是我老婆就行了,过段时间等忙完考试我再来陪你。】
张钧看到齐辉宇的号四十二级,登时吓了一跳,满脸羡慕之情,遥远又有东西可以炫耀了,于是就从之前的张钧带遥远,变成遥远带张钧玩。
张钧下去买了两张点卡,主动拿一张给遥远,让遥远操作齐辉宇的号带他升级。于是遥远就用齐辉宇的号带着自己的小号与张钧到洞里去杀怪玩。
一玩起传奇来遥远马上就陷进去了,沙城主,PK,练级,杀人,爆装备,刷钱,各种金币,神装满天飞。遥远先玩了一段时间齐辉宇的号,摸索清楚以后便开始玩自己的小号,他从小学就开始浸淫游戏,一上手熟知各种操作,登时玩得风生水起,生性大方,拿齐辉宇的金币去散财——反正齐辉宇说了随便他花的。
遥远问过几次齐辉宇他的号怎么来的,以前高中也没见他沉迷游戏啊,齐辉宇答道是当人妖骗来的。这个号原本是齐辉宇人妖号的老公,结果发现他是男的受了重大打击,连号也送他,再也不上游戏了。
遥远彻底无语,开着那个号碾压来碾压去,有不少是齐辉宇的好朋友,平时都很照顾他,又在游戏里认识了不少人,越玩越沉迷,连课也不去上,每天买于海航的泡面吃,呆在寝室里。
“高数帮我点个名吧,小呆……”遥远疲劳地说:“我不想去了。”
眼镜小呆说:“玩游戏有这么好玩么?连课也不想去上了。现在才七点啊。”
遥远道:“那我再睡会儿……”
再睡醒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迟到半小时,不到永远比迟到好,算了,不去了。遥远把被窝一卷继续睡。
睡到中午1点,谭睿康来短信:【弟,吃了吗?】
遥远爬起来拿于海航的泡面,放两块钱在他桌子上,瞥了一眼箱子上的“香菇炖鸡面”等标签,回了个短信:【吃了,香菇炖鸡,红烧牛肉,鲜虾紫菜。】
谭睿康:【你们食堂改菜单了?下次带哥去尝尝,作业做了么?】
遥远:【对啊,你中午吃的什么?没做,很多不会的。】
谭睿康:【哪些不会?我周五过来教你。】
遥远:【我先问问人吧,周六日约了朋友有事。】
谭睿康没回短信了,遥远确实约了朋友,是游戏里的朋友。
秋去冬来,遥远每次都告诉自己,明天一定要去上课了,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大学上课怎么就这么痛苦呢?还要提前去占位置?!遥远每次去都发现一堆书摆在桌上,拿去扔了又不好,要自己也提前去占位置又不想动,好不容易去上一次高数,坐在最后一排,前面全是谈情说爱的,集中不了精神。
好不容易有天占到前排了,精神好了,对着满黑板的天书,还完全听不懂。
游泽洋也被带着玩传奇了,开了个小号跟在遥远ρi股后转,把小号藏在岩石缝里等遥远打怪练级给他赚经验,来寝室里坐在旁边看他用笔记本杀怪,说:“哎没事,等快考试了复习一下就行,大家都这样的。小心小心!有人杀你了!”
“是么?”遥远随便几个符扔过去,刷上毒,拖着一个战士耍猴般地转,把他耗死了,说:“你确定?”
游泽洋:“哇你操作太好了!我相当确定!”
于是遥远安了心,和游泽洋约好,期末考前一个月就开始戒游戏,去上晚自习,心安理得的不去上课了。
谭睿康的FLASH还每半小时跳出来一次,开始的时候还很有趣,到最后连游泽洋都看烦了,占了整个屏幕,练级的时候挡着超级容易死,搞得遥远非常抓狂,又无从破解,想找计算机系的高人把这个FLASH每半小时跳一次的周期改一改,或者暂时屏蔽掉。
奈何高人表示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遥远家神仙哥哥写的程序开机自启动,连计算机系大三的学长都搞不掉,要改程序只能全部卸载,卸载掉的话遥远又心疼,而改周期就要找密码,密码十六位数,暴力破解要一千四百三十多年时间。
遥远只得痛并快乐着,每半小时被谭睿康的FLASH刺激一次关于学习的事,提醒他再玩下去就死定了,然后遥远关掉程序,继续玩他的传奇。
十二月,天冷了,这下遥远早上更爬不起来了。
谭睿康还是一天三次发短信,问吃午饭吃晚饭,道声晚安。
遥远从开始的每条短信必回,渐渐变成少回,又变成只回晚饭和晚安。这实在没办法,遥远习惯夜间活动,因为半夜玩的人少,不怕抢怪,可以尽情练级。早上到中午都在睡觉,一直睡到午后,谭睿康发短信来他根本起不了床,晚上十一点约齐人以后开始练级,顺便回谭睿康的一条短信,告诉他晚安。
遥远被游戏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再像之前那种既爱又求之不得的苦涩感,只有半夜或者凌晨六点睡觉时,翻出手机,看到谭睿康的消息,仍忍不住一阵心酸。心想我堕落了。
他不想和谭睿康再说什么,毕竟他们没出路,保持点距离吧,爱不起,各做各的也不失为解决方法,说不定沉迷游戏能把对他的感情忘了呢。
冬天渐渐冷了下来,传奇里的圣诞节活动奖励很丰厚,遥远下午四点爬起来,刷牙洗脸,第一件事就是开机准备上线玩活动。
玩着玩着,耳朵被一只手揪了揪。
遥远马上意识到不妙,转头时见谭睿康穿着毛衣牛仔裤,围着围巾,头发剪得很短很精神,问:“怎么不接电话?今天没课?”
遥远:“……”
“我手机调成震动了。”遥远起身去拿手机,发现上面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谭睿康打的,说:“你怎么来了?”
“陪你过圣诞节啊。”谭睿康笑道:“你在玩什么?我看看。”
谭睿康不会打传奇,点了几下就死了,问:“怎么变灰了?”
遥远:“……”
遥远心道完蛋了,被杀了一回肯定爆出不少装备,但又不能生谭睿康的气,更不敢说游戏很重要,只得说:“没……没事,我把它关了吧。”
谭睿康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班尼路的围巾和毛衣,笑道:“哥给你买的,穿上看看。”
那个款式和遥远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略有区别,谭睿康的是深黑,遥远的是深蓝,两条围巾都是白色的,围上去之后感觉很温暖,遥远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大男生般的谭睿康,忽然间就有种冲动,想紧紧抱着他,埋在他的脖颈,或者搂着他让他低头吻自己。
然而想想也只能是想想,遥远换好衣服,两人就像情侣装,出去吃饭。
“晚上怎么过?”谭睿康问。
“不知道。”遥远问:“你没想好吗?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谭睿康说:“你舍友们呢?”
遥远道:“那个戴眼镜的去上选修课了,张钧和学姐出去开房了吧,于海航不知道去哪,没说。”
谭睿康笑道:“你今天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哥可是翘了一下午课过来陪你呢。”
遥远心想翘课很严重么?估计也只有谭睿康才会觉得很严重……他越看谭睿康就越不舒服,一到冬天人就怕冷,想找个人来温暖自己,遥远每天沉迷在游戏中时意气风发,然而当他关上电脑,回到现实后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孤独。
更要命的是,这种孤独无处排解,连说也不能说。
要不还是让谭睿康早点回去,自己也回去玩游戏把,起码玩圣诞节活动也能快乐点。
“小远。”谭睿康迷茫地问:“你不高兴吗?”
遥远笑道:“没有。”
谭睿康微微蹙眉,注视着他的双眼,神态很认真,眼神中的意味也很复杂。
遥远回忆起从前,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谭睿康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们在一起已经接近五年了,五年,足够许多人从恋爱到谈婚论嫁,热恋消逝,继而成为彼此的亲人。他们一开始便是亲情,然而因为遥远自己,这段感情越来越疏,他却又毫无办法。
“你不高兴。”谭睿康说:“我知道的。你心里只要有什么不舒服的,我都知道。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可以告诉我吗?”
遥远摇了摇头,谭睿康道:“有什么别放在心里,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是姑丈的事?”
遥远摆手,谭睿康又道:“恋爱了?”
遥远扑的一声笑了起来,说:“不是,现在高兴了,吃饭去吧。”
谭睿康有点搞不懂遥远了,平安夜里,路上几乎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遥远和谭睿康也像一对。
他们在大学城外的麦当劳里坐下,谭睿康说:“我去排队买吃的,你想想看待会去做什么。”
遥远嗯了声,心不在焉地在桌面转谭睿康的手机玩,从初三开始,他们的手机就没换过。高中时赵国刚给遥远和谭睿康一人买过一部很贵的V70,但遥远嫌不能发中文短信,就不要了。谭睿康也没敢要,两人都还是在用松下。
他们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是情侣的,情侣衣服,一模一样的手机,情侣卡号,遥远拿起手机,看谭睿康的短消息,想给他编个铃声。
他顺便点开了谭睿康的信息邮箱,里面存着的都是遥远的短信:吃了,红烧肉,豆角,蒸排骨,鱼汤;吃了,哥你呢?;吃了,香菇炖鸡……
几十条跟菜谱一样的短信存在谭睿康的手机里,还有想你了,想你了,哥我想你了,我想你了,哥……翻来覆去的几十条,间隔着那些菜谱。
最后一条“哥,我想你了”的短信,是在一个月前,遥远开始玩传奇的那会。
那一瞬间,压抑许久的情感又全部爆发出来,犹如山洪崩毁,惊天动地,刹那间淹没了遥远的所有理智。
他竭力以手掌搓揉自己的额头,眉眼,理顺气息,籍这个动作来把酸楚的心情压下去。
手机响了,短消息。
遥远按开看了一眼,发信人是“顾小婷”,内容是:
【谭睿康!!你以为我圣诞节干嘛一个人啊!!老娘是想给你和她制造机会的!!闺蜜都送你了你还不要!!你这个死马骝!那么喜欢找你弟!怎么不和你弟谈恋爱啊!自己玩儿蛋去吧你们!!!】
遥远:“……”
谭睿康谈恋爱了?!遥远有点不敢相信,却觉得意料之中,不,不是谈恋爱,她说“制造机会”,应该就是还没好上,是这个叫顾小婷的人介绍的么?遥远明白了,谭睿康没和别人在一起,不喜欢她。
遥远不敢多说,把那条短信删了,沉默片刻,谭睿康端着盘子过来,说:“想好了么?”
遥远说:“我开学的时候加入了一个电影协会,咱们待会去看电影吧,免费的。”
谭睿康笑道:“好,你看的电影总是很有品味。”
吃过饭后,他们进了电影协会租的礼堂,进去时已经开播了,是张国荣与梁朝伟演的春光乍泄。谭睿康买了饮料过来,说:“演的什么?”
遥远:“不……不知道,还没看过,张国荣的。”遥远看过春光乍泄,一坐下就心惊胆战,心想这电影协会真重口,幸好片头开始时的限制级画面过了,不然谭睿康不知道会不会吐前排的一头。
不对……中国内地版应该都全剪掉的,希望他别对后面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跳舞的内容太反感。
谭睿康道:“张国荣的吗,不会又是同性恋吧。他怎么这么喜欢演同性恋。”
遥远:“看么?”
荧幕上,梁朝伟一身黑风衣,帅得无以伦比,站在酒吧外面当门童。
“算了,看。”谭睿康道:“梁朝伟,姑丈也挺喜欢他的片子。”
遥远:“他是直男。”
谭睿康:“直男是什么?”
遥远道:“他不是同性恋,不,我是说,他人不是同性恋,但在这个片子里演的是个同性恋。”
谭睿康说:“好好的怎么演这种片子,张国荣也是的,长得这么好看不演正经的……”
遥远说:“张国荣自己就是同性恋。”
谭睿康:“!!!”
“张国荣是同性恋?”谭睿康十分惊讶。
遥远道:“对啊,你才知道?他的男朋友姓唐。”
谭睿康颇有点“这不是我认识的世界”的表情,说:“难怪他总喜欢演这种片子,还看么?”
“看吧。”遥远的嘴唇有点发抖,他朝谭睿康说:“都进来了,不看能去哪儿。”
谭睿康拧着眉头,遥远不自在地调整了姿势,左脚踝搁在右膝上,大荧幕光影变幻,遥远不时看谭睿康的脸色,画面上的张国荣与梁朝伟穿着人字拖,在厨房里跳舞,仿佛寄托了遥远自己的某种情感。
礼堂里几乎全是小情侣,只有他和谭睿康是两个男生来看电影的。遥远的心里既惆怅又甜蜜,偷偷看谭睿康时,暗自揣测他心底在想什么。
他会被黎耀辉与何宝荣的爱情打动么?遥远在心底祈求他能接受这样的感情,但就算接受了又能怎么样呢?除掉同性不说,他们还是表兄弟……遥远又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叹了口气。
他想依偎着谭睿康,他不想再忍了,每次和他在一起时,那疯狂的爱就在不断地堆积,犹如电影里瀑布的水,令他总想做出逾越理智的事情来。
遥远再躺下去点,倚在谭睿康的肩上,枕着他的肩膀看电影。
黑暗的影院中,荧幕上发出苍白的光,那是遥远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他不敢再多要求什么,如果这电影永远不散场,那么他就可以在谭睿康肩上倚着一辈子。
但电影始终是要结束的。梁朝伟在世界尽头的灯塔前录了一段风声,寄给张震时,张震安静地听着。
“是他的哭声吗。”谭睿康侧过头小声问遥远。
“对。”遥远低声说:“你明白他们的心情么?”
谭睿康说:“懂一点,但是张国荣为什么好不容易找到爱人了,还要去找别的人……那个?我不懂这种心情。”
遥远说:“我也不懂,我如果是他,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好不容易找到个爱的人,过得那么幸福,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有人这么爱他,哪怕只能两情相悦一天,死了也是值得的。”
“是啊。”谭睿康出神地看着大荧幕,喃喃道。
“他们不停地争吵。”遥远又道:“你看,房东也吵架,王家卫可能是想表达,爱情充满了争吵,大家越是相爱,就越喜欢互相伤害,最后过得都很不开心。”
瀑布的映像倾泄下来,剧终,音乐徐徐响起,那段中提琴合奏的探戈随着水流声形成一段优美的曲子,演员表倒映在遥远的眼中,他看得出了神。
谭睿康伸了个懒腰,把遥远的脑袋扶好,打了个呵欠,说:“走吧。”
遥远把他送到车站,谭睿康道:“好好复习,别老玩游戏,快考试了。”
遥远道:“知道了,啰嗦。”
谭睿康笑道:“你心情又好点了?”
遥远嗯了声,买了瓶热牛奶给他,谭睿康晃了晃牛奶,说:“牛奶仔,祝你圣诞快乐。”
“你也是。”遥远笑道。
谭睿康上了车,遥远发了一会呆,目送巴士离去,转身回宿舍时,谭睿康的短信来了。
【弟,你感觉像是长大了。】
遥远坐在平安夜的长椅上,注视着他的手机。
谭睿康:【你有很多话,也不想和哥说了,到底怎么了。】
遥远回了条短信:【我喜欢上一个人,但我不敢说。】
谭睿康:【这是好事,你谈恋爱了?告诉她。喜欢上谁了?】
遥远:【你。】
谭睿康:【哈哈哈。】
谭睿康:【我明白了,你喜欢上哪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遥远抬头看了会夜空,深吸一口气,眼眶通红,低头苦笑,把手机关了机。
☆、Chapter31
翌日,谭睿康的短信又来了,循例是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多出来一句:【记得复习。】
今年冬天冷得早,期末来了,遥远继续自暴自弃地玩游戏,游泽洋似乎忘了去上自习这事,遥远也没有提。
遥远到了最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玩了,游戏里能打动他的越来越少,他查了次帐,发现自己把赵国刚的钱用了不少。
用了就用了吧,到时候再从妈的那张卡里补回去。
遥远有点想把自己封闭起来,过春节去哪过还没有着落,回家也没意思,去哪儿都没意思,他只想呆在宿舍里玩游戏。但游戏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天天上线就是PK,杀人,杀来杀去,吵来吵去。
他真的很讨厌现在的自己,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变。
他报了四级,当天早上实在起不来,便不想去考,手机关机,缩在被窝里睡觉,最后谭睿康电话打到寝室来,眼镜小呆把电话扯到床上,遥远说:“好的好的,现在就起来。”
接着又倒头就睡。
五分钟后,谭睿康又追了一次,说:“就知道你没起床,快——去——考——四——级!!!”
遥远叫苦道:“我根本没复习啊——哪一年考不是都一样吗?明年夏天再考吧。”
谭睿康道:“不行!复习没复习是一回事,但是一定要去考,不能浪费钱。”
遥远痛苦地起床,牙没刷脸没洗就冲去考试,用了不到一小时就全部写完交卷,回来洗漱完继续倒上去睡觉。
一个学期过去,寝室里的舍友们都一起堕落了,于海航的小卖部破产了——遥远的主意其实不错,于海航开始的时候也赚了点钱,一块两块,几毛之类的,赚到钱以后于海航就想吃点零食泡面,抽几根自己要卖的烟,喝两瓶醒目汽水。
于海航没有算开支,只约略估计着吃喝,结果进的货越吃越少,赚的都被自己享受掉了,本钱也享受得差不多了,没回本,去进的货就越来越少,更懒得跑了。
最后学业为重,小卖部关门大吉,收摊,还朝里面赔进去四百块钱。
眼镜小呆很努力地学习,但还是挂了一门,打电话朝他妈呜呜呜地哭,难过得要死。
遥远心想那么用心天天上自习还挂科,糗毙了简直,看我的,期末复习几天就都追上了。
张钧则常常夜不归宿,偶尔回来的时候便朝他们传授追女孩之道,找女朋友不要找本系本班的,否则腻了不好分,兔子不吃窝边草云云……
直到某一天晚上,张钧又出去了,有个女孩背着个包,提着个行李袋,围着围巾,穿着羽绒服,到宿舍门口来了,问:“请问,张钧是住在这个寝室么?”
寝室里数人同时一愣,一齐转头看她——看那穿着,不是本校的女孩,外地来的?
遥远对这种事最敏感,马上就隐约猜到什么事,但却什么也没说,继续打他的游戏。
于海航也猜到了点什么,说:“你是他女朋友?他好像是回老家去了。”
女孩道:“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对,我是他女朋友。”
遥远的嘴角微微抽搐,猜对了。
众人摊手,女孩眼睛发红,说:“他手机关机,也不上网。什么时候走的?”
“他手机换号了啊。”遥远噼里啪啦地按键盘,说:“你不知道吗?”
数人:“……”
于海航忙使眼色,但迟了一步。
女孩怔住了,问:“他的新手机是多少,可以告诉我吗?我特地坐火车过来找他的。”
遥远心道真是造孽,该不会又是那种事……他让游泽洋接替他杀怪,侧身看门口那女孩,心里想是怀孕了吧,目光就移向女孩的小腹。
她注意到遥远的目光,不安地动了动,拉好羽绒服。
遥远拨通了张钧的电话,说:“张钧,你女朋友找到寝室来了。”
说着把手机交给那女孩,女孩说:“谢谢。”
她站在冰冷的走廊外打电话,说着说着就哭了,遥远面无表情地上去关上门,整条走廊里都听得见她的哭声,她一边大哭一边朝电话里说:“我的天啊,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还让不让我活了!张钧!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怎么能这样——”
好几个寝室都听见了,不少人出来看,她蹲在走廊里哭了很久,最后挂了电话。
遥远起身开门,给她一盒纸巾,她头发凌乱,倚在墙边哭得很丑,很难受,舍管大妈上来赶人了,遥远便拿了钱包,说:“我送你下去吧。”
她噙着泪,点了点头,遥远帮她拎包,下楼去。
寒冷的夜晚里路灯亮起黄光,遥远回头道:“你自己来的?”
她抹了把眼泪,说:“你见过那女的吗?是什么人?可以告诉我吗?”
遥远说:“是他的同学,隔壁系的,长得没你漂亮,我说真的。你比她好看很多。你要做手术吗?我陪你去?你去大学城旅店住一晚上,明天我带你去吧。钱你自己出。”
她摇了摇头,说:“我现在身上没有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遥远点了点头,说:“那你……你有回去的路费吗?回家让你妈妈陪你去做手术。”
她说:“应该够。”
遥远叼着烟,从钱包里数出两百,说:“借你的,记得还,顺便给你爸妈买点广东的特产,带回去过年。”
她噙着泪点头,说:“谢谢。我刚刚都不想活了。”
遥远把她送上车去,说:“不客气,你来之前不就已经知道结果了么?只是确认一下而已。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心理建设都做足了,话说我以前也有活着没意思的念头。其实活着还是很有意思的。”
女孩一怔,遥远又道:“没关系,重新开始吧,你在这儿死了,你还有爸妈呢,想想你爸妈没了女儿的样子,为那家伙,值得么?回去挨你爸爸俩耳光,流掉,天大的事,过两年就忘了,而且你还可以再找个人结婚,厮守一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回去吧,活得比张钧好,快快乐乐地活,就等于是报复他了,再见,祝你幸福,真心的。”
遥远送走那女孩,转身上楼去,甚至没问她名字,她也没问遥远的名字。
上楼后,走廊里的人纷纷揶揄他,说:“赵遥远,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遥远怒吼道:“积点德吧你们!”
三天后,张钧回来了,朝遥远千恩万谢,遥远道:“不客气,你欠我四百了,下周还钱啊,不然我找你现在那女朋友要了。就说给你前任的路费。”
张钧忙道好好好,当天去卖了自己传奇的号,拿出四百块钱还给遥远。
但没过多久,这件事还是由游泽洋“不小心”传了出去,最后以张钧在楼下当着许多人的面挨了女朋友一耳光而告终。
期末考来了,各科陆陆续续开考,有的间隔几天,有的挨得很紧,遥远的计划从提前一个月去上自习变成提前半个月,再变成提前一周,再变成三天,变成用一天复习,最后变成用考前三个小时。
考前三个小时,遥远翻开高数书,崩溃了。
反正也复习不到什么了,遥远又把书合上,继续去打游戏。
待会靠蒙吧,大题全不会做,随便写写,说不定选择题全蒙对,填空题蒙几个,外加大题胡乱写个过程也有点分……那就有六十了。
于是各科目轮流过去,下决心复习——考试前一天复习——去考试的过程不断循环,遥远越想越害怕,还是停下游戏拔掉网线,自习了几门,心想把简单的几门课譬如思想品德修养、电子电工学和线性代数等过了,其余的准备补考,这样起码不会全挂。
最后一科考完,遥远发了个短信,说:【哥,我考完了,寒假怎么过?】
谭睿康:【你先玩游戏吧,哥还有两门,别熬夜,正常作息,早上起来玩也一样的。你是不是经常熬夜,我看你好几次QQ半夜三点还挂着。】
遥远心想谭睿康抓到自己几次,居然也不吭声?是打算秋后算账吗。
他不敢多提这个话题,就说:【祝你全过。】
谭睿康:【何止全过?哥是要拿奖学金的,看你这样子,今年只怕没奖学金拿了吧。】
遥远:“……”
谭睿康:【没关系,拿了奖学金咱们寒假去玩,下学期轮到你拿奖学金也一样,很多奖学金都是综合一个学年评的。】
遥远当时的心情真是五味杂陈,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千万不能被谭睿康知道自己的成绩,遥远自己都不想知道成绩了。
“赵遥远。”班长推门进来:“辅导员找你。”
遥远心中咯噔一响,暗道完了完了,有挂那么多吗?不至于吧,千万别请家长。
学院办公室:
辅导员:“赵遥远,你第一个学期居然有五门科目不及格?!”
遥远:“……”
还好还好,遥远松了口气,只挂了五门,没达到劝退标准。
辅导员:“你要被劝退吗?到底都在做什么?全班成绩你倒数第二,我看了你们的高考分数,你不像是这么贪玩的人。”
遥远不敢吭声,站着挨训,辅导员训了半天,说:“劝退,叫家长来。”
遥远刹那就慌了,不可能啊!不是说多少学分没拿到才劝退的吗?自己才挂了五门啊!不会的,一定是辅导员在吓他。
遥远说:“我还不够劝退的标准吧,只有五科不及格而已。”
遥远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辅导员当场就炸了。
“五科不及格叫‘而已’?!”辅导员道:“我要和你家长谈谈,否则你下学期就等着真的被劝退了!”
遥远道:“我……好吧。”
他不可能叫赵国刚,否则明摆着就是被笑话的事,拿着电话,犹豫了很久很久,辅导员又道:“快点!你爸呢?下午还有很多工作,没时间跟你磨!”
遥远只得打了个电话给谭睿康——关机,知道他在考试。
“我哥在考试,等等可以吗?”遥远道。
“你哥念几年级?”辅导员说:“叫你家里长辈过来。你家是深圳的吗?让他现在过来,否则就劝退。自己到一边去坐着,什么时候来了什么时候咱们继续谈这事。”
遥远是无论如何不会叫赵国刚的,就算这书不读了他也不会叫赵国刚。
等到下午四点,遥远终于打通了谭睿康的电话,说:“哥,我们辅导员有事找你。”
谭睿康:“……”
“马上到。”
谭睿康只说了这一句就挂了电话。
谭睿康来了,只看了遥远一眼便敲门进去找辅导员。
“你弟弟十门科目有五门不及格,大课点名只有一次高数,一次物理到了,其他的全部没有到……”
“四十五个学分只拿到了二十七分,你们家就没有一个能说话的长辈么?”
谭睿康代替遥远,站着挨训,说:“对不起,赵遥远的妈妈去世了。”
“这个我知道。”辅导员说:“表上也空着,他爸爸不管他?”
谭睿康没有说话,片刻后道:“我会督促他的,现在就是我和他两个人过日子。”
辅导员没有说什么,最后说:“这样吧,把你的联系方式留下来,他爸爸的手机关机,我打好几次都没联系上,家里电话也没人接……”
谭睿康道:“我们家里没人住了。他爸爸也是前段时间换的号,小远不愿意和他爸联系,我没敢给他说,以后有事您都找我吧,我一定负起责任,不会再有下次了。”
辅导员点了点头,说:“寒假早点回来补考,再不过的话,人就交给你领走。”
谭睿康忙道是是是,一定好好教育,又打印了成绩单出来,看着遥远,许久后道:“你……”
遥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以前都没发现,谭睿康的耳朵有点圆,像个大猴子很可爱。
“还笑!”谭睿康吼道。
“别在这里管教!”辅导员在里面道:“要打要骂出去打!”
遥远跟着谭睿康出去,两人在学院外的林荫道上慢慢地走,大学城路边移植的新树半死不活的,许多学生已经收拾东西,拖着行李箱回家了。
遥远:“成绩单让我看看。”
谭睿康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低头正在看时,遥远便凑过来看。
“我四级……过了!”遥远简直无法相信:“我四级过了!!过了啊!!”
谭睿康:“……”
遥远高兴疯了,谭睿康眉头拧成一个结,说:“你还,你……哎。”
遥远:“你四级过了么?”
谭睿康不吭声了,遥远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猜到了,谭睿康四级没过!
谭睿康悲怆地说:“你严肃点!”
遥远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总是特别想笑,每次谭睿康一本正经要教训他的时候,他总是没法当一回事。
“你还笑?!”谭睿康道:“你怎么就总是长不大呢?”
遥远笑道:“因为我不想长大。”
谭睿康扑一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站在路边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谭睿康道:“准备补考吧,你怎么总是这样?”
遥远道:“我……我能追上来的,放心吧,我下学期不玩游戏了。”
谭睿康叹了口气,说:“就知道是那电脑害的,心里一直不踏实,这下好了,早知道不给你买。”
他坐在路边,敲了敲烟盒,递给遥远一根,两人坐在冬季的路上,静静看着远方女孩子拖着红色行李箱,围着白围巾经过,俨然一道美好的风景。
遥远与他并肩坐着,谭睿康侧头看他,有那么一瞬间,遥远几乎要涌起与他接吻的冲动。
然而谭睿康只是动了动眉毛,说:“你打算怎么办?别再嬉皮笑脸的,拿点男人的担当出来!”
遥远静了一会,说:“寒假开始复习补考吧,还能怎么办?出去租个房子住,过寒假么?还是回家去?我们还有多少钱?”
谭睿康扔了烟头:“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够咱俩花的,去哪过寒假等我考完再商量,总之电脑不许再碰了!”
遥远:“一共就五门课,思修是因为没去点名,才被老师挂掉的,喏,你看,59分,很明显了,寒假每天复习三个小时我觉得就够了。复习完以后再玩,一起玩传奇,我带你练级。”
谭睿康:“不行,寒假每天只能玩一小时电脑。你自己挂五科也就算了,还想把我也拖下水?每天一个小时,你玩你的。”
“一小时?!”遥远鬼叫道。
一小时,遥远还没跑到练级的地方时间就没了,一小时够玩什么的!
遥远道:“三小时吧。”
谭睿康:“谋得倾啊——”(广东话:没得商量)
遥远的末日来了,整个寒假他都即将在读书中度过,当初是谁说上大学了就可以好好玩的!
是shuei!
作者有话要说:非典要来了,去租个房子过小日子咩
世界末日还有只大猴子监督着你复习补考,小远同学多幸福啊
☆、Chapter32
当天遥远收拾了东西,室友已经全跑了,四个人都要补考,大家大哥别说二哥。
谭睿康给遥远收拾了个旅行袋,勒令他搬到自己宿舍去住,遥远心想正好,便把笔记本带着,胡乱收拾几件衣服,跟着他去吃饭,到华工去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谭睿康的学校和宿舍,华工的五山校区有点旧,条件也比不上中大,谭睿康的宿舍是七人间,四张上下铺,其他人的铺都乱七八糟,只有谭睿康的床收拾得很干净。
“他们有几个是机械设计系的。”谭睿康说:“都考完回家了,你随便借张床睡吧,别在床上吃东西。”
遥远说:“我不睡别人的床。”
谭睿康:“那你睡我的,我睡他们的。”
遥远有点不太情愿,坐在床边,翻谭睿康的东西,谭睿康蹙眉道:“又不高兴了?怎么心情一时一变的,跟小孩子一样。”
“晚上冷。”遥远说:“你的床又薄,盖太多被子很重不舒服。”
谭睿康问:“你是说一起睡吗。”
遥远目的达到,高兴了。
谭睿康的书除了高数一样,其他都跟天书似的,以物理方面的最多,杂书也多,FLASH制作基础,切割工艺,还有电路,自动控制理论等等。
“你考得怎么样。”遥远问。
谭睿康道:“成绩还没出来呢,你用我的电脑上网玩玩吧,先休息几天,不许再沉迷游戏了。”
遥远说:“我通知一下游戏里的朋友,寒假不上游戏了。”
谭睿康说:“QQ通知,我知道肯定也能用QQ。”
遥远:“你怎么知道?”
谭睿康坐着翻书,说:“这宿舍就有一个,每天晚上玩奇迹私服玩到半夜四点,吵死人。”
遥远笑了起来,谭睿康居然什么都知道,他打开谭睿康的电脑,桌面很干净,背景是两张课表,左边是遥远的,右边是谭睿康的,下面还有日历,里面勾出了遥远没课,可以去找他一起吃饭的时间。
遥远看得有点心酸,那段时间谭睿康说过几次来找他,但他不想见他,既自暴自弃地想打游戏,又怕自己控制不住表白,毁了两人的关系。
谭睿康的电脑桌面上也有两个小人,是他自己编的程序,动画过程基本一样,只有最后谭睿康的卡通人催促遥远学习看书,被换成了遥远的卡通小人抽出一根棒球棍,不停地敲打谭睿康脑袋,把他敲得满头包,大喊道:“学习啦学习啦别发呆啦”。
遥远一直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谭睿康在外面打开水,泡袜子,回来时继续读书,遥远躺在他的床上出神,心中百感交集。
他注意到谭睿康又看着自己,心中不禁问:他是不是也喜欢我?就像我这样,因为是表兄弟,所以不敢说?
“看什么?”谭睿康说。
“你先看我的。”遥远道。
谭睿康一脸茫然,继续低头看书,这个对话过程显得很呆。
遥远仿佛窥见一线光明,谭睿康说不定也喜欢他。
他是不是一直爱着自己?遥远隐隐约约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他们不能在一起的,同性恋不说还是乱仑,谭睿康说不定也很苦恼,就像自己一样。
遥远的呼吸急促起来,想到了以前不敢想的事,他想起身去吻谭睿康,不,他控制住自己了。
(他也喜欢我的,他一定也喜欢我)一个声音在遥远的心里回荡。
(谭睿康喜欢我,知道我也喜欢他,但他不敢越界,他比我更怕。)遥远闭上双眼,吁了口气,这个理由足够了,他瞬间觉得前途充满光明。他们彼此都在克制?
“你怎么了?”谭睿康说:“小远,感冒了吗?”
遥远睁开眼,谭睿康在摸他的额头,遥远抓着他的手指,说:“没事。”
谭睿康的手也不抽回去,任由他握着,说:“你的脸有点红,跟女孩子似的。”
遥远说:“我很像女生么?”
谭睿康笑道:“不像女生,你属于男生里长得很漂亮那种的,一看就很嫩很舒服,很干净很阳光的感觉。”
遥远说:“我们系有个系草那才叫帅。”
谭睿康道:“你要读我们班肯定就是班草,没人比你长得好看了。我们寝室的都说你长得帅,说我黑不溜秋像个猴子似的。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大马骝。”
遥远笑着说:“你也帅的,你帅死了,你的肤色很健康,哪里黑了,也不像以前那么瘦,很帅呢。就是耳朵有那么一点点圆。我也是今天才发现,你耳朵好看,很可爱。”
谭睿康很配合地动了动耳朵,又笑着说:“你要是女生肯定不愁男朋友,随便挑,你现在估计也不愁女朋友,是吧,只是你都看不上。”
遥远笑道:“哎,我要是女生的话你会和我谈恋爱么?”
谭睿康一愕,继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遥远的心脏马上狂跳。
“会。”谭睿康想了一会,说:“还好你是男生,不然姑丈可得揍死我了。”
遥远说:“咱们应该算是三代了,他揍你干嘛。”
谭睿康居然还扣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算,说:“三代了么?没有吧。大爷爷和我爷爷算一代……”
“不是这么算。”遥远道:“我外公和你爷爷已经算是二代了,他们的爸爸才是一代。”
谭睿康想了想,点头道:“对,三代以外了。”
他又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遗憾遥远不是女生,还是遗憾他们的关系居然是四代了,但遥远看不到别的,他被自己的那个念头充满了内心,仿佛春天来了,窗外百花盛开,人生活着又有意义了。
不管谭睿康和他能不能在一起,只要心里互相喜欢,说不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谭睿康看了会书,带遥远下去吃饭,华工的食堂也一般,据说大学城的食堂规格比较好,谭睿康打了六份菜,遥远说:“你平时就吃这个?”
“唔。”谭睿康边扒饭边说:“多吃点,不够想吃什么自己再去点。”
遥远随便吃了点就不吃了,谭睿康风卷残云把六个菜全部搞定,旁边有人给他打招呼,谭睿康便笑笑应了,介绍道:“这我弟。上次顾小婷她们说的那个小帅哥。”
遥远朝他们笑,侧眼瞥他,说:“顾小婷是谁?”
谭睿康说:“国庆节去动物园那会,我们系的一个女孩,看了咱们的照片就喜欢上你了。”
遥远道:“真的?怎么不跟我说。”
谭睿康把菜碟放在自己碗边敲了敲,拌着菜汁把最后的饭吃完,说:“你要认识么?要的话现在介绍你们认识。我觉得你俩脾气不太合,待会人家女生被你欺负了我又舍不得骂你。两头不是人。”
遥远忙道不了不了,谭睿康是不想自己交女朋友吗?他也会吃醋?
吃了饭出来,谭睿康去买水果给遥远吃,遥远忽然想起自从来上大学开始就没怎么吃过水果了。
“弟,你吃什么?香蕉吃吗?”谭睿康提着一拎香蕉问他。
遥远瞬间就笑岔了气,躬身去找东西扶,谭睿康悲怆地说:“你今天是不是兴奋过头了!这么乐做什么!又笑我!”
“你弟笑啥?”一个在买桔子的女生问谭睿康,认识的。
谭睿康说:“别管他,他今天有点疯,在笑我拿着香蕉像猴子。”
谭睿康买了香蕉,亲昵地搭着遥远上宿舍去,遥远想通那件事,确实很开心。别的都不重要,只要他们彼此互相喜欢就好。
其实退一万步说,就算谭睿康不喜欢自己,这种感情也和彼此相爱几乎没有区别,爱情是什么?遥远认为的爱情是常常想着一个人,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对方,看到对方的微笑心里就会砰砰地跳,没见着就会想,有开心的事说出来一起分享,难过的事一起承担,分分秒秒,地久天长。
除了最后的条件,他们都满足了,然而就算是恋人,夫妻,也不一定能把一辈子说出口就令它成了真,还是知足点吧。
遥远躺在被窝里,谭睿康的床很挤,稍微比遥远宿舍的床大上那么一点,两人盖着一张被子,谭睿康开着床头灯,半躺着在看书,遥远挤在他身边睡觉。
“小远,晃着你了吗。”谭睿康问。
“不,这样刚好。”遥远喃喃道:“很暖和。”
他侧头注视谭睿康,他的眉毛,眼睛,在小台灯的黄光下笼着一层淡淡的温润光泽。
谭睿康说:“你手冷脚冷。又老熬夜,一个人睡觉是不是不舒服。”
“嗯。”遥远闭着眼,心里十分踏实,温暖,有谭睿康在身边,他终于不孤独了。
那天晚上遥远很快就睡着了,一个学期的疲惫仿佛在这晚上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不知道谭睿康什么时候睡的,床很小,遥远又喜欢抱被子抱人,睡了一夜,整个人缠着谭睿康,抱在他身上,睁开眼的瞬间遥远马上一动也不敢动。
一缕阳光从窗外透进来,两人面对面,谭睿康搂着遥远,遥远抱着谭睿康,缩在被子里,搂在一起,身体紧紧贴着,谭睿康还在睡,遥远屏住了呼吸,距离他的唇只有不到两公分,彼此都感觉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
谭睿康闭着眼,小麦色的肤色显得皮肤很好,眉毛微微拧着,鼻梁高挺,嘴唇轮廓令遥远想吻上去。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晨勃,互相抵着。
遥远的心脏狂跳,咽了下口水,不敢动,就这么抱着,暗自估测还有多久七点半。
手机铃声响了,谭睿康伸手去按,遥远却先摸了过来,蜷在谭睿康怀里看手机。
“几点了?”谭睿康迷迷糊糊问。
遥远:“七点十五,再睡会儿吧。”
谭睿康说了句什么,舔了圈嘴唇,挠胸口,翻身平躺着,一手搂着遥远,无意识地收紧手臂,让他枕在自己肩上,又睡着了。
遥远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谭睿康一脚悬了出去,光脚踩到冰凉的地面,马上触电般缩回被子里。
他精神了点,打了个呵欠,看了眼手机,瞬间弹了起来,冲去刷牙洗脸换衣服。
遥远:“哈哈哈哈——”
谭睿康从门口冲过,愤怒地说:“怎么不叫我起床!肯定是你又把闹钟按了!”
遥远缩在被窝里,叫道:“我只是想让你睡久一点!”
一张饭卡甩进来,谭睿康道:“自己去吃早饭。”说着去穿袜子。
遥远说:“你们宿舍的人怎么没一个回来?”
谭睿康说:“今天考英语,昨天全通宵去了。”
谭睿康穿着拖鞋就跑出去了,两分钟后又冲回来,边跳边穿球鞋,遥远朝他说:“你把饭卡给了我你吃什么?我待会去买吃的,去考场外面等你吧?”
“严禁拍打喂食,随便。”谭睿康说,再次跑下楼。
遥远蜷在被窝里,不住回想刚刚抱着谭睿康的感觉,谭睿康的气味还留在被窝里,舒服,温暖而安全。他打了个呵欠,打算赖床赖到谭睿康考完再起床,心里胡思乱想,全在想昨天晚上抱着睡觉的事,足足赖到八点多,翻来翻去,实在没东西想了,便去拿自己的手机,和谭睿康的手机并排比较。发现好几条短信。
张震:【牛奶仔,你放假了吗?外面有一种很严重的流行感冒,不要出门,少跟人接触,别去人多的地方,别回深圳,找内地人少的地方呆着。尽量别留在广东省!发烧要马上去医院检查,不要在外面吃饭,这不是在开玩笑,已经有人死了!】
遥远:“?”
遥远回了条短消息,问:【张震?你在什么地方?】
那边没有回消息,遥远继续翻,看到林子波的短信:【牛奶仔,你回深圳了吗?别出去吃饭,听说有流行感冒。我在西安一切很好,勿念。】
遥远蹙眉,第三条短信是个陌生的号码:【老婆,怎么不上QQ?马上回我电话。】
是齐辉宇?遥远已经有好几天没上网了,前天自己断了网复习,昨天被叫家长,这是第三天,他考虑了片刻,回拨电话,那边关机。
什么流行病?遥远起身去用谭睿康的电脑上网,网上没有说,上QQ,齐辉宇一堆消息:“在吗?在不在?回答我。”
遥远在QQ上留言:怎么了?因为流行感冒的事吗?
他查了许多网站,没有啊,人民网,没有,搜狐,没有,新浪……都没有。
他打开21世纪邮箱,查看今天订阅的新闻,没有。
遥远起身去翻谭睿康宿舍里的报纸,好几天前的,也没有。
遥远拿着手机,编了条短信,对着“爸”的名字,沉默了很久,最后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短信没发出去。
☆、Chapter33
遥远带着疑惑起床,翻行李包去刷牙洗脸,完了后看了眼谭睿康贴在桌上的考试表,又翻了翻他的书,看到一份入党材料,一份名册,是关于大家放假回家的联系方式,还有几分班上同学勤工俭学的表,心想这个说不定是要交的?于是便揣进包里,下楼买面包牛奶当早饭,去等他考完试出来。
走廊里一片安静,老师见了遥远以为他考完了提前交卷,瞪着他看。
遥远经过走廊里的大窗,朝里面张望,看到谭睿康了。
谭睿康已经做完了,正在认真地检查试卷,忽然心有灵犀般抬头,看到外面遥远正在朝他挥香蕉。
整个教室登时哄堂大笑,连谭睿康自己都笑得直抽,他既好笑又无奈,起身提前交卷,出去把遥远拍了个趔趄,抢过香蕉,笑着噔噔蹬下楼去。
“你终于提前交卷一次了。”遥远道:“能拿奖学金么?”
谭睿康道:“不知道呢,要等下学期开学才评……”
“谭睿康。”辅导员叫住他,谭睿康忙道:“我忘了,这就回去拿名单。”
遥远把名单给他,谭睿康心花怒放,不用再跑一次,去交了表。
辅导员笑道:“你弟弟?”
谭睿康点头,给辅导员说事,遥远知道他是班长,心想成天积极得要死做什么,当干部又没薪水发。
“好了。”谭睿康舒了口气,和遥远坐在教学楼外的石桌旁吃早饭,说:“寒假怎么过?我觉得不能去旅游了。”
遥远嘴角微微抽搐,忽然想起一件事,把张震发的短信给谭睿康看,谭睿康吓了一跳,说:“这么严重?还有人死了?”
遥远道:“应该是……并发症什么的吧,你说呢?”
谭睿康挠了挠头,眯起眼,说:“回去看看新闻吧,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没消息啊。”
两人回宿舍又查了次网页,网上和现实中都风平浪静,外面学生们陆续离校,遥远道:“可能是患者自己没去看医生,发烧烧过度挂了吧,以前也常说广东有冷死老人的。”
“嗯。”谭睿康关了笔记本,说:“小心点就行,走吧。”
遥远从昨天晚上就在想这个事,他有点不想回去,回去的话赵国刚肯定要带着那女的上门来,他一想到就烦,连话也不想说。
谭睿康的脑袋上简直就像装了个遥远的心情感应雷达,遥远每次一不开心他都能感觉到,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但起码知道他又烦躁了。
“小远,你不高兴么?”谭睿康道:“怎么突然又这样了?”
遥远在校门口停下脚步,说:“我不想回去过年了。”
谭睿康明白了。
“姑丈过年肯定会回家,已经说好了。”谭睿康认真道:“年三十去舒……阿姨家过,你不想去的话就咱哥俩过,年初一早上姑丈过来。那个……那女的,那阿姨……姑丈还让我问你意思,他想初一开车,带咱们一起去肇庆玩,就看你让不让她去了。”
遥远瞬间就炸了:“省点儿吧!别人可是一家三口呢,小孩也不知道生没生,年三十不回家,年初一跟个不认识的孕妇去肇庆坐摩天轮,我他妈吃饱了撑着吗?!不如整个过年都别来了!不来还清净点。”
谭睿康多方小心,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戳到遥远的炸点。
遥远说:“我不回去,要回你自己回吧。你去跟我爸还有那女人过年,去肇庆玩。”
谭睿康哭笑不得道:“可能么?别老说这种没意义的话。”
遥远坐在椅子上发呆,谭睿康想了想,说:“最怕你还在赌气不想回家,昨天哥也想了下,不回去的话,要么去租个房子住?”
“我看到你们大学城外,有不少租房的师兄寒假回家了,在找转租的租客,咱们顺便寒假在广州复习,可以吗。”
遥远笑了起来,说:“好啊。”
谭睿康嗯了声,说:“一起去看看吧,中午顺便去找点好吃的。”
两人又回去放行李,出去坐地铁,围着情侣围巾,谭睿康还没睡醒,有点呆呆傻傻的,遥远心情又好了点。
两人在大学城外的告示板上看租房张贴,遥远看了一会,说:“算了还是回去吧,你想去玩是吗?”
谭睿康说:“不,不想。”
遥远说:“我是觉得咱俩在一起,去哪儿过年都一样的。反正家里就我和你两个人了,如果你觉得还要加上那女的……就回去吧。”
谭睿康笑了笑,搭着遥远的肩膀,脑袋歪过来,和他碰了碰,说:“哥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哥也不想回去。房子那么大,住着冷清,不如在这租个小单间,方便督促你学习。”
遥远的烦恼终于解决了。
当天他们去联系几个套房,挨个看了看,最后找到一个长洲岛上的生活小区,带网络的一室一厅。房间挺大,还有个大床,外面客厅倒是不大,有电视,一旁放了个电磁炉。
遥远很喜欢这个地方,一进来就觉得很温暖,新房朝南,阳光充足,外面也不吵,窗台上摆着玻璃瓶,瓶子里种着富贵竹。
窗帘是趴地熊的,床单是麦兜的,布沙发看上去有点旧,估计从旧货市场卖的吧。
外面人很少也很安静,推窗的时候能看见干净的小区,小孩子在路上骑自行车。
他心里想就住这里吧,不想走了,能和谭睿康过点小生活,每天都一定很快乐。
上任房客是个广工的师兄,他开灯,开门,说:“你俩是兄弟吗,长得不像?我下学期就毕业了,得去康威实习,不回来了,长住的话,就一起转租给你们,房东人很好,也不常来看。”
谭睿康想了想,说:“这个到时候再说吧,小远,你觉得呢?”
师兄倒是无所谓,说:“最好快点决定,我过几天就走了,这两天住寝室……学生证先给我看看,嗯,都是大一的学弟。”
“怎么有两个枕头?”遥远说。
师兄道:“和我女朋友一起住的。”
遥远道:“她人呢?”
师兄:“分了,毕业当天失恋,没听说过?她要回她的老家,陪爸妈过日子,我要在珠三角实习。这些家具都是我们以前从旧货市场一点一点买回来的,刚住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她心灵手巧,才布置成这样,要是承租下来就都送你们了。”
谭睿康笑道:“你们还做饭吃,这小日子过的,还有麻将桌,便宜点吧,便宜两百怎么样。”
师兄叼着烟在厕所尿尿,门也不关,说:“都给你八百了还想怎么样?再少我不得亏死啊,你看合同,桌子上就有的,押金和房租都没多收你一分钱,你把一千二的押金给我,我给你写个收条,到时候找房东拿就行了,我六月份还得回来拿毕业证呢,身份证也可以复印给你一份。”
遥远一直在使眼色:住,住!
谭睿康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我弟喜欢这儿,算了,八百就八百吧。”
遥远哗一下冲进房间里,倒在床上开始滚。
谭睿康跟那师兄下去找ATM机取钱,遥远看着天花板,吁了口气,一脚把床边放着的趴地熊公仔踹起来当球踢着玩踢来踢去。
人生真幸福,还好没一时想不开。
当天两人回去收拾东西,海吃一顿,谭睿康收拾了寝室里的东西,把遥远的书搬过来,两人打扫清洁忙了一下午,遥远把他妈的相框拿出来,放在外面的架子上,说:“妈,我们搬家了。”
谭睿康也把自己父母的黑白照片拿出来,和遥远他妈的并排放着,说:“爸、妈,搬家了,现在暂时住在广州,保佑小远补考全及格。”
“别说!”遥远愤怒地斥道。
“好好。”谭睿康笑道:“忘了,忘了。”
只有一根网线,遥远让谭睿康去买个路由器,谭睿康死也不买,说:“只能一台上,绝对不能让你上网!”
遥远只得无奈服从,于是就这么正式入住了,接下来的日子便开始——学习,无止境地学习。
“我不想活了……”遥远呻吟道。
谭睿康说:“其实解微分很有趣的,你把它想象成搭积木和拆积木……别老玩哥耳朵,你看,这些都可以互相变化,说了别老玩我耳朵!”
谭睿康看了遥远一会,说:“想玩泡泡堂么?”
遥远在网吧看人玩过泡泡堂,就是一群小人拿着炸弹扔来扔去,炸弹会炸开一道十字型水柱,被水柱击中的玩家就会被包在一个泡泡里不能动,要等队友来救,万一被敌人戳破就挂了。腾讯老板最喜欢抄袭,每次人家出个MSN,马化腾就抄个QQ,人家出个泡泡堂,他就抄个QQ堂,遥远对这些游戏一点兴趣都没有。
遥远:“你居然玩那种小孩游戏,太没追求……”
谭睿康:“可以两个人一起上去炸敌人……”
遥远:“两个人?玩。”
谭睿康把两个椅子排好,设置键盘,登陆盛大泡泡堂,两人就着个小笔记本,四只手挤在一起,开始玩泡泡堂。
“你怎么这么厉害!”遥远道:“你平时一定也没少玩!”
“你轻点!”谭睿康心疼地叫道:“键盘快被你按坏了!”
谭睿康用胖墩,遥远用阿宝,遥远被炸了,在水泡里咕噜噜地求救,谭睿康骑着个慢乌龟慢悠悠地过去救他,敌方队友跟在后面就是死活炸不到他,一群人跟在骑乌龟的谭睿康ρi股后面跑,边跑边骂脏话。
谭睿康还摇头晃脑地给乌龟配音:“驾——”
遥远咆哮道:“不可能——!!他明明炸到你了啊!”
谭睿康说:“这叫滑步,是一种技术。”
遥远无语了。
谭睿康说:“你看,只要半个身子出了水柱区域就是安全的,哎呀,哎呀。”
谭睿康得意忘形,被敌人封锁住,从乌龟上被炸下来了,手指灵巧按了几下键盘,背后放出一大串炸弹,全部敌人中招。
“你去戳爆他们。”谭睿康笑着拧保温杯盖,喝水:“上,吃战利品去。”
遥远把敌人都给解决了,怒道:“你还说我!你肯定也沉迷了!!”
谭睿康嘿嘿笑,说:“我还会用泡泡摆爱心,看。”
谭睿康的小人在海盗房里穿来穿去,摆了个爱心,只维持了一秒,水泡就全炸了,遥远眼都直了。
半小时后,他的FLASH跳出来了,谭睿康说:“好了,不玩了,时间到,学习吧。”
遥远:“……”
谭睿康:“想玩泡泡堂呢,你就认真学一个半小时,学完哥再带你玩半小时。”
遥远:“……………………”
住了几天,遥远实在气闷,谭睿康就带着他去电脑城逛,买了个外接的大点的键盘回来专门给遥远摧残,别把笔记本按爆了心疼。两人又去了趟书城,遥远给谭睿康选了一堆书让他看,免得他在家陪王子读书太无聊。
谭睿康没有什么文科天赋,遥远为了报复他,选的书都有点深,让他看罗素的西方哲学史,西蒙波娃的第二性。书那么贵,不看又浪费了,谭睿康只得硬着头皮看,边看边做读书笔记,遥远对着微积分炸毛,谭睿康对着一堆哲学理论抓狂,两人一起痛并快乐着。
谭睿康在过年前还找了份家教,时不时地要出去给学生补习,走之前就说:“别玩游戏啊,自觉点,在家复习。”
遥远:“哦——”
谭睿康反复强调不许玩游戏,直到遥远嫌他啰嗦,他才笑呵呵地出门。
半个小时后谭睿康提着两大盒豉油鸡,一个椰菜,一兜桔子突然开门进来,正对着电脑玩泡泡堂的遥远当场就被抓包了。
“你不是去给学生补习了么?”遥远郁闷了。
谭睿康说:“学生自己不想学,给我一百块钱,让我别上课了,还不能告诉他家长,哎,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不自觉,仗着自己有几个钱就作威作福的,快点看书,晚上扣半小时的游戏时间。”
遥远宽面条泪,被谭睿康含沙射影地损了一顿不说,还被管得死死的。
几天后谭睿康又去补习,遥远这次学聪明了,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确认谭睿康真的去补课才开始玩游戏,在他回来十五分钟前关电脑,继续看书。
谭睿康提着吃火锅的丸子鱿鱼生菜活虾肥牛,外带一大瓶李锦记海鲜汁与一兜香蕉回来,说:“学多久了?”
遥远:“三个小时了,看了十五页,习题都做了,玩泡泡堂吧。”
谭睿康:“有不会的么?”
遥远:“没有。”
谭睿康过来摸了摸电脑的散热器,看着遥远不说话。
遥远:“……”
谭睿康:“都快热成电磁炉了!你至少玩了两个小时。”
遥远:“只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
谭睿康:“今天不许再玩了!学习!”
今年过年过得早,2月1号就春节了,两人年廿五去逛花市,买对联和花回来,顺便买点小玩意,遥远蹙眉道:“广州的花市生意都这么差吗?”
谭睿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深圳的花市每年都很热闹。
路上还有不少人戴着口罩,谭睿康说:“是上次张震告诉你的那个流感吗?”
遥远不知道,感觉整个广州都有种压抑的气氛,天阴沉沉的,路上人不多。谭睿康每天下去买菜,遥远在家里贴对联,挂红包。
他看了很久手机,拇指停在发送键上,给赵国刚的短信还是没有发出去。
小时候过年都和赵国刚过,赵国刚怕遥远孤独,每年都把家里装饰得很温暖,之后谭睿康来了,家里就真正地热闹了起来。
现在和谭睿康一起过,家里也很温暖,只是不知道还能这么过几年,等他结婚了以后有自己的家庭,可能大家就要单过了吧。
遥远边贴对联边想,谭睿康肯定是要结婚的,他家就他一个,不像遥远,赵国刚那边还可以有小孩,说不定还是个男孩。
这样遥远就不用传宗接代,没那么多烦心事,也是好事情——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反正他是不想结婚了,根本就结不了婚。
等到谭睿康结婚以后,还像小时候约好的一样,跟着他过么?他会娶个怎样的老婆?
遥远知道谭睿康的老婆性质不一样,绝对不能像对舒妍那样对她,反而还要友善地迎接她的到来,并努力地接受她融入这个家庭。
唯一的希望是未来嫂子也不嫌弃他这个拖油瓶。
不,可能就算不嫌弃,自己也得走了,否则肯定会露馅。而且对别人家庭也不公平……遥远边想事情边贴,把对联贴得歪了。
遥远把对联贴好了,谭睿康歪着头说:“怎么有点歪。”
遥远漠然道:“哦,那撕下来重贴?”
谭睿康意识到对联都贴上去了,再说歪确实是多余的蠢话,忙纠正道:“不不,是哥的脑袋歪了,贴得很好看。”
遥远道:“外面怎么样?”
谭睿康说:“都戴着口罩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街上都没人了。”
遥远静了一会,觉得好像有点严重,他每天都会买份报纸,但报纸上始终什么也没说,谭睿康也买了两个卡通口罩上来以防万一,戴着给遥远看,嘴巴一挡住,俩耳朵更像猴子了。
遥远说:“该不会世界末日了吧,我总感觉整个城市都不对劲。”
谭睿康站在门口,低头看遥远,在口罩里嗡嗡嗡地说:“世界末日的话怎么办?”
遥远想了想,说:“世界末日的话……就一起等死呗,反正我也是和你一起过,你也是和我一起过,谁也跑不了。世界末日就别复习高数了,玩一天泡泡堂吧。”
谭睿康的眼睛眯了起来,在口罩里幸福地笑。
晚上睡觉时两人缩在一张被子里,谭睿康说:“对了,弟,跟你商量个事,我们班上有几个朋友,都在学校过节的,我才知道,叫过来一起吃年夜饭么?这事儿哥还没说,你想热闹我就去通知,不想就算了。”
遥远笑道:“可以啊,叫过来吧,男的女的?”
谭睿康说:“一男两女。”
遥远心想人多了正好,过来一起看春晚不错,谭睿康又道:“过春节给你放假吧,明天年三十,到年初三你可以尽情玩游戏,不用等到世界末日。”
遥远马上翻身,压着谭睿康蹭他,谭睿康忙抬手肘挡着,笑道:“别肉麻啊!!不吃你那一套!”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人问到真实时间的问题
大学城其实是04年9月才投入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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