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 高桥站在展云鹤书房门外,恭恭敬敬地道:“老爷,奴才来了!”他背有点驼,腰有点弯,样子毫不起眼,而且有点窝囊。(txt在线书库;)
只听书房内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高桥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去。展云鹤背对着房门,颀长之身材,似乎受压着千斤重低般,双肩无力地垂下:“把门关上。”
高桥心头一沉,但反而挺直了腰:“老爷,发生了甚么事?不知奴才是否能替你分忧?”
展云鹤慢慢转过身来:“我已说过各少次,然旁人时不要唤我老爷……嗯,你先看着道封信。”着将手中一封后泥给高桥。
高桥知道事态严重!连忙展开阅之,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行字--展鹤备兄合鉴:二十年前一掌之恩,小弟典日不思报答,直至今日方查出兄台改名隐居于合肥,是故须稍加利息。限兄台明日亥时前,交出兄台一家四口之首级,则府上三十七口人丁,便可得平安,否则血流成河,落然不存,幸勿相怪。
伏牛山故人罗宾鸿上。甲寅日。
高桥看后,心头打了涸冷颤,问道:“主……恩公,这罗宾鸿是甚么人?因何这般凶狠?”
展云鹤叹了一口气:“二十年前,罗宾鸿是个黑道上的狠人。有一次,展某夫妇路过伏牛山,正好碰上了他,时内子正便了风翅,而他受白道追杀,身上负伤,只道展某也是围剿者之一,是以一见面便动手,持平而论,二十年前,愚夫妇应不是他对手,不过他受伤在先,是以便被展某打了一掌……自山上跌下去……”
说至此,展云鹤又叹了一口气:“唉,展某只道他已摔死,不料还活着,而且上门索债。”
高桥三十来岁,外表粗豪,但粗中有细,觉得展云鹤说往事时,言犹末尽,似乎有所保留。他在四年前,身受展云鹤之大恩,自骸留在展家为仆,一向十分敬重展云鹤,今日他虽有求自己,但仍不追问。
半晌,高桥哈哈一笑:“恩公何必担心?只要他找上门来,小弟愿浅血三尺,保护展家!当年他从能胜恩公夫妇,如今加上小弟及内府的壮丁,还怕治不了他?”
展云鹤又叹了一口气:“这是贤弟不了解罗宾鸿之性格而已,此人做事不会贸然行之,必有十拿九稳之把握方会动手,今日他口气这般大,必有所恃!而且他在暗,咱们在明,说不定人家已将咱们之底,摸得清清楚楚,再说,他亦未必合独自一人上门。”
高桥沉吟了一下,问道:“既然如此,恩公是否准备逃跑暂避?”
展云鹤苦笑道:“逃得了么?只怕此时家内三十七口人丁,除了玉翅之外,无人逃得了。
高桥微微一愕,又问道:“小少爷去了何处?”原来展云鹤自从“杀”了罗宾鸿之后,便于妻子甘美香至合肥改名隐居,完全脱离武林,先是生了展风翅,后又生了个小儿子展玉翅。
展凤翅颇得父凤,辨事虑远稳重,沉默寡言;小儿子展玉翅却是另外一种人,跳脱、顽皮,三天中有两天住外跑,可是夫妇俩却最疼他,为的是道小子天资极高,聪明伶俐,是练武最佳材料,更可贵的是他决定了做一件事之后,往往有一股狠劲,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那小子跟他那些猪朋狗友去了黄山游玩,尚未回家,若他能逃过此劫,不但展家有人继承,且一家大小之血海深仇有人索报,此事使交由贤弟去辨。”展云鹤神情十分诚恳:“贤弟,这几年来,人人都看不起你,甚至连我也摸不清你之底细,不过我暗中观察你已久,表面上,你处事有点疯疯癫癫,终日于酒为伍,但每至半夜却下床练武……”
说至此,展云鹤顿了一顿,望了高桥一眼,然后续道:“展某虽已退出江湖,仍知武林规矩,不敢多看,是故不知贤弟出身何门何派,但从掌风听得出,贤弟之武功,只在我之上,而不在我之下。”
高桥干咳一声,忙道:“恩公太抬举小弟了。”
展云鹤有点不悦:“我此刻又非要套你的口风,贤弟何以用此语气态度相对?难道这几年展某有对不住你?”
高桥神情一敛,双眼微露神光,恭敬地道:“高桥错了,请恩公原谅!恩公若用得着小弟的,但请吩咐!我高桥一条命是你捡回来的,随时为恩公赴汤蹈火。”
“展某一再请你勿再以思公相称,你……”展云鹤忽又叹了一口气:“好吧,此时何时,不说这个了!贤弟,展某今生最后的希望使落在你身上了,天黑之后,你必须先溜出去……为恐对方已有线眼,你便先大摇大摆去布店内,替下小周,我想由布店溜出去,总比较容易。”
高桥轻吸一口气,腰悍子挺得笔直,好像变了一个人般:“小弟这就去准备,但接到小少爷之后,又该如何办?”
“陪他到武当山找师父,到了武当之后,罗宾鸿再凶,料也不敢去捻虎须!而贤弟责任已了,天下之大,何处不能栖身?”
高桥道:“届时小弟再赶回来。”
“不必了!只怕你已见不着愚夫妇了。”
高桥神情一黯:“只是小少爷未必肯听小弟之言,弃家上武当。”
展云鹤似因高稿仔细而感到莫大之安慰,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展某已写了一封信,请贤弟给他看,再者尚有一块传家玉佩,他若仍不就范,请贤弟代我教训教训他!贤弟大恩大德,愚夫妇永世不忘!请先受我一拜。”
展云鹤向他长长一揖,高桥坦然受之,自己双膝一曲,忽然“噗”的一声跪在地上,展云鹤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抱了对方一下,一切不言中。
半晌才听高桥问道:“夫人是否已知此事?”
“尚未让她知道,请贤弟体恤,不能让她于你拜别。”展云鹤忽然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罗宾鸿怒气稍揭,抬头望见发呆的贺鸣,沉声道:“人都杀光了么?”
贺鸣叹声道:“全都杀光了。”
罗宾鸿回身一指,怒道:“可恨,这里还有两个家丁,你为何还不动手?老夫再问你一遍,展家三十七口是否全部死光?”
贺鸣只得道:“还有两个……一个是展云鹤之小儿子展玉翅,另一个是叫高桥的人………”
“为何不杀?”
“听说展玉翅早已跟朋友去了黄山游玩,高桥则在布店内,顶替一个叫小周的小厮值班……”
罗宾鸿厉声骂道:“狗娘养的!你为何不早税?快带老夫去布店!那高桥是个甚么人?”
“我也弄不清楚……五年前,他病倒在城外污水沟中,因展云鹤去收祖,无意中遇见。
抱了他回家,延名医悉心治好他,他便视展云鹤为救命恩人,留在展家……”
罗宾鸿声音转寒:“原来你还有许多事瞒着我。”
贺鸣“噗”地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爷息怒,奴才那敢瞒骗你,只是奴才对那姓高的的确不了解,此人十分神秘……”
“住口!k罗宾鸿厉声道:“你的话,如今老夫不能深信,带我到里面看看。”
高桥一听,大吃一惊,连忙转身向书房跑去,那罗宾鸿耳力十分灵敏,闻得声响,飞身越过贺鸣,双脚凌空蹬出,将大门踢开,眼光一瞥,且书房外人影一闪即逝,双脚落地,忽地长啸一声,再度飞出。
高桥有如丧家之犬,跳下地道,双腿撑住双壁,将书橱移回位,再滑落两尺,把出入口之铁盖关好。双脚刚落地,便听见上面莲蓬震耳敲打贴盖,他一颗心抨抨狂跳,暗呼好险。
猛地听罗宾鸿道:“你守在此处,老夫去出口拦截!”
高桥心头又急跳起来,适才在澄光下,看见展风翅之首级,他心中已在打鼓,莫非罗宾鸿知道地道出口?刹那间,他全身血液又沸腾起来,轻轻一跃,双腿一撑,抵住地道双壁,人在半空,伸手去摸铁盖。
那铁盖既厚又结实,他脑海内灵光一闪,付道:“若这魔须要在这出口拦截我,企有故意把事实告诉我的。”铁盖那么结实,必是他以掌力震不开,才以此针引自己出去,好自投罗网;何况上面说话,使地道内能听到,必须运功传音。
一想至此,他双腿不由缩回,轻轻落地,随即提气向前跑去,一口气跑至另一个出口,然后停下来,换了几口气,最后才偷偷爬出去。
高搞一上了地面,四顾一下,不敢耽搁,便往城镇处奔去,合肥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是故城墙倒蹋之虑甚多,他轻易奔出了城,因恐罗宾鸿追来,不敢大意,仍然放足狂奔。
他毅力虽强,但跑了十里路之后,仍忍不住要停下来喘息,再找了块石头坐下来,过了一阵,天便亮了,路上渐有行人,高桥振作一下,走至渡口,唤醒舟子,出重资雇他送自己过巢湖。
高桥坐在船理,望着一望无际之湖水,心神才稍定,湖畔芦苇丛中,有雁群在嬉水觅食,一片无忧无虑之神熊,高桥忍不住长长叹息起来。
舟子回头问道:“客官有甚么心事?”
高桥哪理有心情跟他搭腔。远处水天相连,前路亦同样遥远,此去黄山虽不远,可是偌大的一座山,去何处找寻展玉翅?万一找不到,而展玉翅又不知就里,返回合肥,那简直是送羊入虎口。
高桥自身有一段不为人知伤心注事,对他来说,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但他此人最重信诺,既然亲口答允恩公,便将拯救玉翅、襄助他报仇二事,视为己任,罗宾鸿武功到底有多高,他虽然未窥全豹,但以展云鹤夫妇功力,如此轻易使被残杀来推测,也知之七八,展玉翅要报这灭门之仇,当真是谈何容易。
展云鹤救了他一命,他留在展家,只想替展云鹤解决一宗难题,用以报恩。万料不到,五年来,唯一的难题,竞是这件事,其任务之艰巨,可想而知。
船橹在摆动,发出鸣鸣响声,他心头烦躁,忍不住站在船尾,转身面北,远眺合肥城之方向。
一阵湖风吹来,似将其愁绪吹散不少,雄心顿起,心中暗道:“就算小少爷返回合肥而发生不幸,展家之大仇,高某也要一力承担!罗宾鸿呀罗宾鸿,今生咱们是斗定了!”
他心中阴霾稍散,便倒在船舱内蒙头大睡,至有人推醒他,原来日已过午,舟子老婆煮好了饭菜,请他用膳。
高桥强压心须悲哀,把那一大碗饭吃个干干净净,然后在舱内盘滕练功,小舟在湖水中摇晃,高桥却如老憎入定,物我两忘。
小舟在巢湖中,穿行一整天方至对岸,高桥索性又在船上睡了一夜,至次日天蒙蒙亮方上岸,他快步跑了一阵,方见到一客旅骑马而至,他心头烦躁,一把将那厮扯下马鞍,抛了两啶银子于地,提鞭催马而去。
快马驰了一整天,方至只江畔,此时暮色四合,渡船都已停泊在岸旁,他高声哄问:“谁肯载我渡江者,船资三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时过江虽然危险,但仍有人肯冒险,小舟终于在惊涛骇浪中到了对岸。高桥在铜陵住了一夜,次早先备了食水及干粮,再住黄山进发。
从铜陵去黄山尚有四、五百里路,高桥心急如焚,不断挥鞭催马,那马儿抵受不住,跑了半天,任他如何抽打,就是不走。
高桥叹了一口气,只好跳落地上,让马儿吃草休息。四周荒凉,不见人烟,去何处换一匹好马?高桥十分焦虑,恨不得弃马步行。
过了半晌,忽然听到一阵马啼声,仔细一听,来者起码有七、八骑之多,高桥心头大喜,站在路边等候半晌,前路转出七、八位骑马之青年,边走边说,其乐融融。
高桥眼尖,且到展玉翅正在里面,他忍不住高声呼叫起来:“小少爷!小少爷!”
那些青年都转头望过来,展玉翅见到他,脸上立即露出不快之色。“为何你又来?爹不是已唤展福来找我?你先回去吧,告诉爹娘,就说我随后使到。”
高桥知他误会,乃迎了上去:“小少爷,且借一步说话。”
展玉翅冷哼一声:“你有话便说,有屁就放!本少爷没空跟你闲扯。”
高桥沉声道:“小少爷,且到一边来,高某有要事跟你商量。”
一个穿杏色外袍的青年哈哈笑道:“展兄弟,贵价大概是手头不便,你还是跟他到一旁去,免得人家难为情,咱们去前面候你就是。”
“不必!”展玉翅抛了一碇银子于地,道:“廖兄,咱们一起走!”
高桥一急,伸手抓住马缰,展玉翅举起马鞭,却停在半空,冷冷地道:“姓高的,你是甚么人,竟然如此对待本少爷!你到底放不放手?”
高桥见他这般骄傲,有心煞煞其威风,乃冷冷地道:“展玉翅,你可得放明白一点,我只是身受令尊之大恩,可不是你展家之奴才,高某虽不是甚么有身份的人,但却有一点骨气,你以为高某是来向你求财?哼,真是无知小子,没半点乃父之凤。”
展玉翅垂下焉鞭,无可奈何地道:“那你找我到底是甚么事?”
高桥见其他人已去远,乃将展云鹤之信取了出来:“你看完了信,不可激动,不可高呼,免得走漏风声。”
展王翅见他神色有异,急不及待地道:“快把信给我看。”他撕开签口,展信阅之。
展玉翅未将信看毕,便巳激动地跳下马来,一把扯住高桥的手:“你出来时,那姓罗约来了否?”高桥又将玉佩交给他:“怎么只剩一半?”
“另一半在令兄处。”高桥叹息道:“不过令兄已经……”
展玉翅用力拉扯高桥,高桥没准备,身子摇晃得如同大海中之小舟:“你快把情况告诉我!”
高桥又叹了一口气:“我说了,你听后可不能太激动,须照今尊之指示去辨,答应了我才肯把情况告诉你!”
展玉翅一向看不起他,这位平日一副窝囊相的汉子,但此时此刻,对他之观感却截然不同,只见他双眼炯炯有神,神情严肃,自然有种威严,他气势登时弱了,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个礼,道:“高叔叔请原谅小侄之无知。希望你把事实告诉我,小侄虽然不才,但还不至于不听父亲之言,请你放心。”
高桥这才将情况告诉展玉翅,展玉翅似发了狂般,又要翻身上马,却被高桥一把抓住,他五指如同铁钳般,展玉翅半边身子登时酥软无力。高桥冷冷地道:“你刚才说的话算不算数?展家三十多口灭门血仇,要靠你一个人去索赏,你发甚么狂?”
展玉翅悲哭道:“小侄自知不是罗宾鸿之敌,但贺鸣表……那厮太过可恶,少爷非杀了他,不能泄恨!”
“若无罗宾鸿,贺鸣敢作这等恶行么?此人当然该杀,但大仇人依然是罗宾鸿!有朝一日,杀了罗宾鸿,还怕贺鸣能飞上天去?何况此时他在罗宾鸿羽翼下,你杀得了他么?”
展玉翅登时如斗败公鸡般,半晌方道:“但小侄这口气咽不下。”
“敌人实力强横,一切只可从长计议!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何须急在一时?”
高桥伸手拍拍展玉翅之肩膊,道:“你乖乖在此等答我,待我先去打发他们一下。”他放开展玉翅,追上那些青年。
那姓廖的宅声问道:“展少爷为何不来?”
高桥沉声道:“你们且听我说,展云鹤一家被人杀光,敌人临到之前,老爷令我先躲起来,以便来此找小少爷,亦照园他……”
他话未说毕,姓廖的已叫了起来:“喂,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另一位姓谢的也道:“不错,不许你妖言惑众!哼,说不定他要把展少爷骗到甚么地方去。”
高桥怒道:“真是无知童子!展云鹤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会害他儿子?高某好心告诉你们此事,是另有一层含意,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姓廖的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有甚么好意?”
高桥道:“贺鸣已经叛变,而且他知道展家小少爷跟你们去黄山,你们若回合肥城,魔头必然合上门迫供,届时诸位准备如何照付?”
众青年之中,数白信元最沉得住气,心思也比较仔细,他见同伴一片惊恐之色,便排众而前,问道:“展家少爷不回合肥了吧?”
“当然,他须去学武,以便将来为父报仇。(txt在线书库;)”
白信元再问:“依你之见,咱们该如何应付那魔头?”
“你们别说见到我,就说到了黄山,遇到一位住在杭州的苏姑娘,是展少爷的远亲,展少爷贪色忘友,下了黄山便跟苏姑娘走了,而你们却又去了九华山游玩了一番才回家。”
白信元道:“咱们正好去过九华山,若他们问起来,倒可以对答如流,但假如有人泄了秘,其他人可就掺了。”
高桥厉声道:“是以你们须当天咒下毒誓,谁泄漏半句括,日后必死无葬身之地。”
白信元首先跳下马,其他人尾随而下,随他跪在地上,当天发下毒誓。
高桥面巳稍霸:“你们还得再商量一下,务求口供一致,包括苏姑娘之相貌、年纪、身材和服式,不能有错,否则不但累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家人,万万不能大意!速速回去。”
白信元抱拳道:“展少爷之一切,全仗高义士了,咱们后合有期。”高桥待他们走后,才返回原处,把情况告诉展玉翅。
展玉翅问道:“高叔叔,如今咱们去何处?”
高桥道:“令尊要你去武当,自不能去别处,何况令师是武当派高人。”
展玉翅吸了一口气,道:“不错,小侄已半年未见师父了……真悔恨当初不用心学剑。”展玉翅本来是随父学武,五年前,武当派之青石道长有事到合肥城,与展云鹤结缘,后来因喜展玉翅之资质,乃主动向展云鹤提出,要收他为徒。
展云鹤自然满心欢喜,由于不想儿子出家,因此在家随青石习艺,青石每年来合肥三、四涸月授徒,时间虽短,但进展却颇今青石满意。
当下高桥在地上抓了把泥,涂展玉翅险上及手脚处,他自己更是装扮得像个庄稼汉。两人上了马后,高桥叮咛道:“路上要小心,提防有那魔头之耳目,彼此要换个称呼,以免露出马脚。”
展玉翅除了满腔仇恨之外,脑海内一片空白,唯唯诺诺,一切以高桥马首是瞻。
由铜陵地界到武当山,路途不近,两人沿途小心,看来罗宾鸿至今仍是独行盗,除了控制了贺鸣以外,似无其他手下,是以一路上无惊无险。
不一日,终于到了武当山下,看看天色已晚,高桥乃到山下借宿。此户是猎户,听且展玉翅是武当派之弟子,十分殷勤。“两位请进来!既是武当派弟子,便不是外人了。”回头又对屋内喊道:“老件,把雄儿的卧室收拾一下,有贵客到。”
高桥忙道:“大叔幸勿客气,咱们随便睡一觉,明早使上山了。”
老猎人道:“不必客气,老汉那不成材的儿子,上了山打猎,恐怕今晚不下来,你们便在他房内睡吧。”他老伴连忙到计房内拾掇起来。
老猎人走路不大方便,似是一脚长一脚短,聊天时高桥道:“大叔这腿……”
老猎人道:“七、八年前,因追一须獐子,不慎自山上跌下去,把腿摔坏了,在石洞里躺了一日一夜,自付必死,幸好遇到武当的青石道长,才拾回一条老命!嘿嘿,提起青石道长之医术,那真是不得了……”
展玉翅到底少年心性,听人称赞自己师尊,便忍不住道:“青石道长正是恩师。”老猎人一听更是殷勤,着老伴宰一头鸡宴客。
高桥执意不肯,老汉人夫妇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一头鸡杀了,老猎人兴致颇高,问道:“小哥随青石道长学艺多久?”
“说是三年,实则还不到一年,晚辈资质不佳,人又疏懒,家师十成功夫,学不到一成,实在惭愧。”
老猎人姓周,其妻陆氏,边说边张罗,把椅桌擦得干干净净,还特地点了两盏油灯,小厅内,光如白划。周老头刚自橱里把珍藏的一瓶高梁酒取出来,外面已传来叫声:“爹,开门,孩儿回来了!”
周老头搁上酒瓶,匆匆把门打开,急不及待地问:“怎地回来得这般快,不是摔伤了吧?”
外面走进一位壮硕的汉子来,看模样约其二十五、六岁,赤着上身,只围了一条兽皮,粗豪中带着几分英气,只听他道:“真倒霉,武当派不让上山。”眼光一及,见到高桥及展玉翅,十分宅异,山野小村之家,何来的贵客?
周老头忙替他们介绍:气这位便是小儿阿雄-转头又简道:“武当山为何不让你上山打猎?你前几天不是刚去过一趟?”
周雄把刀箭搁下,喝了一口水,才道:“说来话长,其实前几天上山,孩兄巳发现情况有点不对,道路关口,到处都有武当派的道人把守,只是跟他们说情,还肯通融,今番却任你磨破嘴皮,也不肯让步,这不是要绝咱们之活路么!”
陆氏把菜端了出来,道:“既然说了话长,那便边吃边说吧。”菜虽然粗糙,但也摆了一桌子。周老头招呼他俩入席,又殷勤地给他们斟酒。
高桥心系武当山情况,待敬过酒之后,便急不及待地问道:“周兄弟可知道,武当派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形?”
周雄又仰脖干了一杯酒,然后说:“咱听人说,武当派的掌门凌空道长得急病仙化了,因死得急,来不及传位,目前第二代的几个道人为了争那掌门之宝座,分成几派,正在内讧。”
周老头急问:“可有青石道长的消息?”
展玉翅道:“家师淡泊名利,他不合去跟人争甚么掌门。”
周雄道:“听说他是支持青木当掌门的。”
展玉翅又道:“青木师伯,是武当派第二代弟子中年纪最大、入门也最早的一个!未知道有谁要争做掌门?”
“还有一位是青云,照说他的武功最高,也最有威严,但外人对他印象并不很好。k高桥问道:“这是甚么原因?”
周雄道:“听说他这个人比较不择手段,很维护武当派的面子,也有人说他死要面子,他一向主张,不让咱们猎户上山。”
高桥再问:“他为甚么反对青木当掌门?”
“谁当掌门他都反对!青木本来不想当掌门的,但众多师兄弟都推他出去,是以形成两派……”
展玉翅问道:“目前情况如何?会兄弟斗墙么?”
周雄耸耸肩:“谁知道,这是咱听宫内一个伙头将军说的。”
高桥和展玉翅知道他所知有限,再问也问不出甚么来,乃专心吃饭。
晚上两入睡在一张床上,展玉翅哪里睡得着觉,问道:“高叔叔,假如武当派内斗,咱们此时上山,不是徒劳无功么?”
高桥安慰他:“别担心,青木当掌门也好,青云当掌门也好,青石始终是你师父,既是你师父,便有责任传授你之武艺,睡吧!”
话是这么说,高桥自己何尝睡得着?假如武当山上不得,自己有何辨法使展玉翅练成绝艺?没有超卓之武功,又如何能杀得了罗宾鸿?
翌日一早,陆氏一早便下床煮了一锅饭,还弄了一大盘腊肉包子。高桥吃了早饭,塞了一锭银子在席下,然后告辞。“老丈,席下有一锭跟子,请你笑纳。”
周老头要回去拿,却让高桥拦住:“咱们将马匹寄在府上,也不知要多久才来取,马儿既要照顾,也要上料,那一锭银子实在太少了,回来时再补。”他不待周老头回答,便拉着展玉翅走了。
那武当山连绵数百里,号称七十二峰、三十六涧,上下十八盘,道观更是不胜其数,两人进山门时,并没有受到甚么阻拦。武当派分出家及俗家两派,在派内道人之地位当然比较高。
因为武当派有个不成文之规定,俗家弟子不能当掌门,而且一般俗家弟子不能随便去派内重地紫霄宫,俗家弟子之集中地,却在下面之太子坡。
太子坡是一座观名,传说真武神君未成道之前,是净乐关之太子,后来入山先在该处修练。道教后代弟子为了纪念他,在该处建了一座道观,乃命名为太子坡。
高桥和展玉翅走了一段路,便被拦住,高桥忙道:“我家少爷是青石道长的弟子。”
一位三十来岁的汉子自我介绍:“在下姓高,名林,家师也是俗家弟子,名叫朱双春。”
高桥脱口道:“原来、江淮一剑b朱大侠就是令师,真是名师高徒!在下也是姓高,单名一个桥字。”
高林淡淡地道:“幸会,师弟请先到太子坡侍茶,”有关太子坡之种种,展玉翅也曾在师父口中得知二一,亦希望在高林处打听些有关武当派内部之近况,是故跟着他走。
太子坡前,是一条长是之斜路,造了宫门,又是一条长长之夹道,两旁都是高高之墙壁,有异他处,有个名称--夹墙后道。
高林道:“师弟还是第一次来吧?先到殿里上炷香再说。”
高林乃陪展玉翅上殿,展玉翅跪在神君神像之前,喃喃祷告,求神君助他早日杀敌报仇。
高林待他祷告完毕,然后折左,穿过一座小院,到达著名之五云楼。那五云楼还有个名称--一柱十二梁。原来五层高小楼依岩而建,全仗一根大柱,十二根横梁支撑。
留守武当山,专管俗家弟子的,是金胜孙,正住在五云楼。
高林敲开木门,只见殿内有一位老者,须眉均白,正席地盘膝调息,见有人来,微微睁开双眼,问道:“师侄,这两位是谁?”
高林为他们引见,金胜孙双眼闪动,精光流露,高桥暗呼一声:“好精湛的内功。”
“两位请坐下喝杯茶。”金胜孙稍为挪一挪位置,让他们坐下:“展师侄,是次来得有点不巧,紫霄宫近日关闭,若不想败兴而归,可先在此住一段日子。”
高桥道:“请主管恕罪,在下斗胆问几句话,紫霄宫关闭,连门下弟子也不许上去?”
金胜孙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此规矩包括武当俗家弟子。”
展玉翅接口问道:“紫霄宫何事关闭?”
金胜孙轻轻闭上双眼:“此事此时不便多说,他日师侄自然清楚,若有不明,请问令师便是。”
高桥突然冒出一句:“玉宫上面发生了甚么事,俗家弟子也不能过问?万一所发生之事,对武当有远大影响,俗家弟子也只能隔岸观火。”
“派内规矩如此,金某无力更改,两人还是不必多问。”金胜孙又睁开眼睛,道:“高师侄,你带他们先去休息。”
高林长身作了个肃手之状,高桥和展玉翅只好告辞退出,随高林而行,穿过小院,走另一候秘道,越过皇经堂、藏经阁和太子殿至宫后,沿墙而下,但见那里建了很多房舍,看来似一条小村,那便是俗家弟子之居所。
“小村”外有块草坪,十来个大汉正在那理打拳的打拳、练剑的练剑、对拆的对拆,对他们三人之经过,正眼也不看一下。
高林区引他俩穿过好几栋房舍,然后倚在一栋长长的廊房前,道:“两位今夜便先住在客房内。”他推开一扇门,只见房内左右靠墙的地方,各铺着两块草垫,垫上放着毯子,看来那便是“床”,两“床”之间,也有两只蒲团,除此之外,只有几件简陋之家具:“两位可能会住不惯,但一般人上山,只为学艺,不是来享受的,是以无人有怨言。”
高桥把他拉了进去,道:“咱们也能习惯,高兄,咱们有话与你商量。”当下扼要地把展玉翅之灭门血仇说了一遍:“是故玉翅上山,第一要务是要找到青石道长,求他授艺。”
高林道:“高某十分同情展师弟之遭遇,只是有些事,我们也作不得主。”
展玉翅道:“山上到底发生了甚么事,高师兄可否告知一二?”
高林探须到外面看了一下,然后将门关上:“师弟可不许告诉任何人……”他顿了一顿方续道:“其实事情很简单,青木师伯及青云师伯两位要争武当第十一任掌门的,因为争持不下,目前形势颇为吃紧。”
展玉翅道:“为何会吃紧,难道要内斗?”
“难说得很,为兄也摸不准。”高林口风十分紧:“展师弟,你还是静心在此等候,要练功也有人陪你,相信再过几天,便有消息。”
高桥叹了一口气,道:“在下对贵派的人不太了解,是以谁当掌门,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最重要的是不可形成兄弟斗墙,则武当幸甚,武林幸甚。”
高林强笑道:“高壮士过虑了,山上那是得道高人,怎合出现这种情形?k他是身道:“两位且休息一下,稍后用饭时,当派人来带路,告辞。”
高林走后,展玉翅低声问道:“高叔叔,我们就在此等候?”
高桥吸了一口气,道:“暂时也只能如此,再过两、三天若无消息,再作打算。”过了一阵,有个毛头小子说接高师兄之令,带他们去吃饭。
饭堂就设在“小村”中间,饭菜虽然粗,但幸亏俗家弟子不受五戒,可以吃荤,否则展玉翅可就更加难下咽了。他吃了一碗饭,便将饭碗推开,高桥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连这个苦也吃不了,他日上山天天吃素,还能呆下去?不练好武功,能报灭门之仇吗?”
展玉翅咬着牙,又添了一碗贩,默默地吃着,高桥见他双眼有些湿润,心中暗道:“这孩子以前太娇气,日后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呢,此时让他锻炼锻炼也是好的。”
晚上睡觉时,高桥因到了武当,放下心头大石,睡得十分沉,倒是展玉翅怎样也睡不着,他思前想后,觉得窝在这里,师父根本不知道,何日方能学成绝艺?忽然下定决心,悄悄爬了起来,把包袱背上,蹑手蹑脚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他恐惊醒高桥,未敢将门拉紧,是故过了一会,一阵山风把半掩的房门吹开,也吹醒了高桥,他借着月光望过去,对面空空如也,他吃了一惊,一骨碌爬起来走前细看,展玉翅连人带包袱全都不在,他稍一思索便知道展玉翅必是偷偷上山去了。
此事可大可小,高桥不敢惊动高林等人,于是悄悄离开,他从未来过武当山,不辨东西南北,黑暗之中,只能往高处走。
武官山山连山,峰接峰,黑暗之中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高桥走了一阵方敢叫呼,却不闻展玉翅的回吾,心头更慌,一脚高一脚低地跑着,抬头一望,估计已近五更天。
且说展玉翅离开“小村”之后,亦是促旁边那条山路跑去,他怕高桥追来,是故尽力而奔,几番差点掉下山沟,直至他跑得累了,方走进一座树林歇息。
展玉翅吃了一惊,连忙躲在树后。
俄顷,脚步声自身前经过,接看又听到“叭”的一声响,展玉翅心头怦怦乱跳,紧接着又闻呻吟声传来,展玉翅大着胆子,晃亮了火折子,伸头望出去,只见地上倒卧着一个人,身上血迹斑斑。
火光惊醒了地上那人,也缓缓转过头来,鬓发半白,额下胡须茬子像钢针一般,他见到展玉翅,低声道:“少侠快救老汉……老汉是丐帮长老……”
丐帮在武林中声望颇佳,展玉翅硬着头皮走上前,问道:“老前辈要晚辈如何救你?
我可不会治伤呀!”
老丐道:“仇家将至,你只须把我藏起来,然后吹熄火折子……就行。”展玉翅想这倒简单,当下收起火折子,抱起老丐,他人本聪明,不向前走而往后跑,又恐藏在地上容易被发现,乃背着他爬上一棵大树。
刚爬了一半,又闻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心头一急,便尽全身之力,爬到上面枝叶茂盛处。
俄顷,火光由远而至,却有十多个道人手握长剑跑过来,由树下经过,直至刚才老丐摔倒之处,忽有人叫道:“师父,你看地上有血!”
一个年纪颇大的道:“他一定是藏在附近,一定要将他挖出来,否则我们回去难交代。”
当下那些道人又分开搜索,展玉翅忖道:“不知这些牛鼻子是否武当派的?哼,想不到这老头之仇家,竟是武当派。”想至此,心中暗暗后悔自己鲁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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