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的风吹草动从来逃不过那位面容慈蔼又心思精明的班主任的耳目,谁在谁的课桌了放过粉红色信封的信啦,谁在课上看小说啦,甚至是谁哪门课抄的是谁色作业……
秦央在跨进办公室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李老师。”神态、口气都是如无其事的样子,话语间恰到好处地带着一点疑惑。
“哦,你来了。”相较于一脸坦然的学生,坐在办公桌后的班主任倒有些踌躇。桌子上的作业本才批了一半,笔尖在上边虚虚地画了个圈,一个鲜红的钩子打得下笔艰难,收笔又显犹豫,中间转弯的地方还明显顿了一顿。
教秦央的那个矮矮胖胖的数学老师正巧吃完午饭,一步一晃地晃了进来,见了秦央,便凑了过来:“哟,秦央啊,不是一向很用功的嘛?怎么这次考试有点小退步?晚上没睡好?”
秦央低下头,斟酌着词句。考试的时候,背后坐了个沈晋,又是踢椅子又是抢试卷,乱七八糟地一搅和,心思就散了,几个很明显的错误都没看出来。
“哈哈哈哈……”红光满面的数学老师抹着嘴笑开了,“没事,没事。你是最自觉的,这次落了后,下次再努力赶上。没事。”
秦央也跟着笑:“嗯。我下次努力。”
数学老师拍了拍秦央的肩膀走回自己的坐位。
秦央的目光回到班主任这边,一直没说话的班主任终于缓缓开口:“秦央,你一直是个优秀的学生,成绩名列前茅,对班级工作也认真到位,各科老师对你的印象都很好。”
秦央连连点头,笑容有些羞涩:“谢谢老师。”
放下了手中的钢笔,班主任接着说道:“所以,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跟老师说。”
秦央垂着头不说话,语文课代表茜茜恰好推了门进来:“李老师,这是这次背诵课文的情况,还有名单上这些同学没背出来。”
“哦,放这儿吧。”
秦央顺势看了那纸条一眼,第一个名字就是沈晋。
待茜茜走了,才对李老师道:“我现在都挺好的,谢谢老师关心。”
办公室里沈静了一会儿,矮矮胖胖的数学老师拿着水杯起身去了隔壁,不一会儿,隔壁就传来了女老师们的笑声。
李老师便索性挑明了话题:“我听监考你们数学的张老师说,考试的时候,沈晋……现在学校的校风确实还有些需要加强建设的地方,不过学校历来对考试作弊这种事还是抓得很紧的。如果是明目张胆地抢同学试卷这种事,老师一定会严肃处理。”
“没、没这种事。”秦央面不改色,口气略有些抱歉地说道,“是我的东西掉到地上,影响同学们考试了。”
“哦。”伸手取过桌上的玻璃茶杯喝了一口掬花茶,李老师看着秦央,道,“难道不是……”
“不是。”截断她的话,秦央正色道。
“好,你去吧。”李老师无奈,挥手道。秦央躬身告退。
青春期的孩子蹿起个头来简直是一夜之间的事。少时稍显淡薄的秦央如今比同桌糖糖都高出大半个头了。性情温雅,品学兼优,模样清俊,无怪乎糖糖私下里要抱怨几位年轻的女老师都偏爱秦央。
有时候,闹得疯了,茜茜、阳阳几个也要来Сhā一嘴。小女孩儿们一个赛一个地满腹经纶,又一个赛一个地伶牙俐齿,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娇娇脆脆地笑作了一团。
每当这个时候,秦央只能一笑而过,偷偷地在心里感叹,还是古人有先见之明,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女子一旦有了点文才,嘴上就半点儿都不留德。
走出办公室时,偏巧又遇上了那位很宠爱秦央的年轻漂亮的英语老师:
“秦央,来来,正好。你帮我把这些考卷发下去吧,下午的课上我来讲解。对了,这次的英语你考得不错,这样的水准考中考是没有问题的。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总在办公室的。”
于是,秦央的手上有多了一沓英语试卷。等等进了教室,糖糖小姑奶奶必定又得挖苦他:“小吴老师可喜欢你呢,又是收发作业又是帮忙批改默写,阳阳这个英语课代表当得可真清闲。”
出了办公室往左转,两幢教学楼之间的连廊上能看见不远处的立交桥。当年秦央每天从桥下走过时,桥上还是空空荡荡的,难得驰过一辆灰突突的大卡车,现在那桥上车来车往,时常能瞧见桥上黑压压地排了一长溜大小车辆,个个堵在半道上焦躁地把喇叭按得此起彼伏“叭叭”地响。
现在是午休时间,好玩乐的都还在校门外疯着,爱学习的在教室里坐着,成双成对的更是躲得哪儿都看不见哪儿都泄露出一点行踪,走廊上鲜少有人走动。
秦央抱着卷子打算上楼,楼梯口正有人抱着臂膀等着他。
“跟老师告状这种事,你从小就干得麻利。”
沈晋身体前倾,一手抵上另一边的墙,拦住秦央的去路。
秦央微皱起眉,看向他带着嘲讽的面容,缄默不语。
沈晋说:“秦央,你不够兄弟。”
秦央说:“让开。”
沈晋挑着眉:“凭什么?”有点挑衅的意思。
秦央不作声,将手里的卷子翻到最后开始翻找。小吴老师的试卷一向是按照成绩高低从上到下叠放的。果然,倒数第三张就是沈晋的。
“32分。”把卷子抽出来递到沈晋面前,秦央翘起嘴角,温文的脸上流露出不屑。
沈晋眸光一炽,扫了一眼试卷,阴冷的怨恨再度爬上脸庞:“秦央……”
有意把手里的试卷抖了一抖,秦央笑得轻蔑,嘴唇掀起,露出一口细白的牙:“想教训我是不是?放学后,禾盛网吧门前,怎么样?”
不待沈晋回答,把满是红叉和问号的卷子塞到他胸前,秦央转身离去。
他身后的沈晋慢慢弯下腰,把从胸口飘落的纸从地上捡起来,焦躁地捏在掌中,又轻轻地放开。午后的长廊里,有风穿廊而过,两边的墙上挂着颜色鲜艳的静物水彩,爱因斯坦垂眼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年。
那个背影逐渐远去,沈晋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那时候,“小霸王”已经成了童年记忆中的一部分,电脑游戏迅速崛起。从魂斗罗到红色警戒,鲜血打斗是永恒不变的主题,可刺激与享受却不可同日而语。
放课后,总会有哪个男生大叫着冲上讲台:“兄弟们,操不操星际?”
脸上还挂着上课睡觉留下的红印子。
“操!”底下一群小公鸭嗓子异口同声地高喊回应。
禾盛网吧就在校门右拐那条街上,旁边有卖衣服的,有沿路摆摊卖蔬菜的,也有一两个摊子专卖小女生感兴趣的东西,今天教用细长的吸管编个幸运星,明天教用几根丝线编条漂亮的手链,有糖糖这样的女孩天天痴痴地跑去那边苦学,生意自然不在话下。
走到街尽头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门面,沿着“嘎嘎”作响的木质楼梯弯弯扭扭地往上走,才能看到宽阔却并不明亮的大厅,里面荧光闪烁一片喊杀声。机子好,网速快,更新及时,禾盛是这一片的学生上网吧的首选。大老板在柜台后笑得合不拢嘴。
网吧边上是一条小巷,巷子另一边是墙,墙后是个建筑工地,造了多年的楼房,到如今还是个水泥坯子。巷子很深,曲曲折折地往里蜿蜒,越往里走,两边的高墙便如要塌了般往里倾斜,只留细细一线天空。旁人一般不到这儿来,这里就成了少年们瞒着父母老师办出格事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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