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一阵又道：“听说这个村的老百姓还是很富裕，是吧？”

君少秋道：“没错。我们村是有名的‘穷庙富和尚’村，老百姓富的流油，村里穷的揭不开锅。”

穆天波道：“那村里的集体经济从前也是这样差吗？”

君少秋道：“从前？从前可真有过好时候，那钱水一样滚滚的往村里涌，不过那时侯我还只是个小角­色­。”

“那后来你们村的集体经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穆天波问。

君少秋道：“还不是被上任书记给糟蹋了！那时侯多好的光景呀，后来就来了一个扶贫工作队，队长郭木华在村里挂职书记，村里就有了两个书记，还有一个是老书记贺光明。两人那个投机呀，一起倒腾着从东北贩木头，里面的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儿咱也不是很清楚，总之赚了是自己的，赔了呢，就赔村里的。后来这个郭木华还真被纪委隔离审查了，贺光明也被带到了检察院，据说都吓的下了跪磕了头。那时侯君少原就是村长，他还跟贺余风、贺秉书他们接受过调查，提前串通了口供为郭木华和贺光明开脱。要不然哪，嘿嘿，怎么说也得判上个几年……我上任的时候，村里正是个烂摊子，真是‘受命于危难之中’呀……”

尤宣忍不住Сhā嘴笑道：“君书记了不起，对三国的典故挺熟的嘛。嘿嘿。”

穆天波瞪了尤宣一眼，道：“君书记，您接着说。”

君少秋笑道：“那是，平常没事儿我还就喜欢看个《三国》听个《水浒》之类的，别看我没读过大学，对这些东西知道的可能还真不比你们大学生少——我九七年任支部书记的时候，村里欠款已经高达四十多万元，天天都有人来上门催债。这些债是我自己的吗？可是谁让咱­干­这个角­色­呢，人家不会去找村长也不会找会计，只能找我这个书记，有什么办法，这也是人之常情嘛。那时侯我天天睡不着觉，总在琢磨着法子还钱，后来总算想办法还上了三十多万，现在外债也就只剩下十几万了。”

穆天波道：“你认为其他两委成员有没有什么经济上的问题？”

君少秋果断的道：“没有，绝对没有。这个我可以保证。现在我们这帮人就是想贪还没东西可贪呢，能有什么经济问题？自己倒是为了完成镇上的任务没少向里面塞钱，都堵五项统筹款了。工资多的在村里已经存了有好几万开不回家，我们拿什么贪呀？”

穆天波直了直腰，道：“君书记，你对其他两委成员都有些什么看法？”

君少秋­精­神一振，压低了声音道：“穆队长，其实这个问题挺复杂，您让我怎么说呢？村主任跟我工作上总较劲，消极怠工不执行两委决议，我也不知道哪地方得罪了他，工作上意见有分歧是很正常的嘛，可不能带到生活中来。在我出任支部书记前我们的私交还是挺不错的，我们是本家兄弟，正论起来他是我的三哥，有什么撂不开的事儿解不开的疙瘩呢？我就是不理解他­干­吗总要处处跟我对着­干­，跟我找别扭。其实我这个书记还能有什么油水，好时候全让他们过了，好处也全让他们给得了。他那辆摩托车还不是村里好的时候­鸡­场给买的吗？我又得什么好处了？他现在倒找我碴！贺秉书是个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是不得罪人，才一看挺不错，接触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他是什么玩意儿变的了。其实那人懒的要死，就会耍嘴皮子，实际工作一点儿都不肯做。就说今天除草吧，你看他，腰疼病又犯了不是？他这腰疼病也真跟他贴心，平常是不发作的，一旦碰上点儿活，保证及时疼起来。那人懒的呀，自家地里的草比庄稼都高，要是只算野麦子的产量的话，他家肯定得第一！你看这几年种洋葱都赚钱吧？可是人家就偏赔，那洋葱种下去一年了，地里除了收获两茬野草之外没见一棵洋葱光荣诞生！”

尤宣这时正在端着架子喝茶，听他这样说，笑的一口茶水全喷掉，重新仰回身去，大咧咧的半躺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了敲沙发扶手，领导架子十足的说：“君书记，您这讽刺艺术还是很高明的嘛。不错，不错。听您这样说，这贺秉书可真是懒的冒尖了。”

穆天波不耐烦的打断尤宣，说：“小牛、小尤，你们两个赶紧起草《自身建设规定》和《理论学习制度》吧，以后我再搞谈话，你们两个可以不必再旁听记录了。”

君少秋接着道：“贺余风嘛，是个老实人，不会说不会道的，就只知道­干­活，很不错。也是老生产队长了，从前他带的那生产队在村里的各项工作总排第一，很能­干­的。至于贺秋芬，以前在­妇­女中也是个角­色­，办事雷厉风行有牙有口，很厉害也很泼辣，工作热情相当高。最近几年也是让家里给闹的，居然入了教，信起耶酥来，从此就变的魔怔拖沓­精­神萎靡，什么工作都拉倒了。”

穆天波有点儿吃惊的道：“这样？贺主任家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吗？”

君少秋道：“还不是给她那老头儿闹的？她那老头儿也是个党员，没事儿就喜欢抿上几口，是把喝零酒的好手，可惜量浅，一抿就醉，一醉就无法无天，闹的家里­鸡­飞狗跳，家里的什么事儿都不管不问。一天到晚清醒的时候就不多，而且对从前的人民公社大锅饭格外的怀念，对邓小平的意见可就大了。要说他吧，其实也算是个才人，可惜没用对地方，也让酒给泡烂了，不过他改编的一首歌儿倒还是挺经典。”

“什么歌儿？”穆天波颇有兴趣的问。

“东方黑，太阳落，中国出了个邓改革。他为个人谋利益，他让群众各­干­各……”君少秋抑扬顿挫的唱起来。

牛小松和尤宣笑的差点儿连眼泪都掉出来，穆天波也不禁莞尔，笑道：“好了好了，反动歌曲嘛，别唱了。咱们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君书记，您也回家早些休息，明天下午还要召开党员、群众代表联席会议。张委员跟您说了吧？”

君少秋道：“说了说了，张委员格外强调这是工作队入村后的第一个联席会议，一定要组织好、开好。这您放心，我们一定把准备工作做好做充分，把能通知到的全通知到。”

君少秋见谈完了话，神情倒也放松了不少。起身踱到牛小松和尤宣身边，看他们正在挖空心思起草的《加强自身建设规定》和《政治理论学习制度》，笑道：“到底是大学生呀，都了不起，有水平。穆队长，不是我奉承您，今天这第一次接触，您就让我感觉很不简单。看这工作推进的，多么的积极稳妥、有条不紊。还有这各项制度，也都是严格按程序办事，工作节奏很快的嘛。”

穆天波笑道：“君书记，您这说话按我们小瓦店的说法那就是‘兴店’。现在全市的党政机关没有不知道我们小瓦店­干­部喜欢‘兴店’的，其实‘兴店’这东西好象还真是谁都会也谁都爱的。”

君少秋饶有兴致的道：“‘兴店’？那是什么意思？”

穆天波笑了，道：“就是‘振兴小瓦店’嘛，说白了就是奉承。”

这“兴店”君少秋是第一次听说，牛小松和尤宣可是早上在车子里的时候就领教了，一直没搞懂是什么意思，猜了一天的哑谜，这时听穆天波揭穿谜底，三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纷纷表示“小瓦店人民有创意”。

君少秋笑道：“我这可不是‘兴店’，那句句都是心里话。咱们泉阳市象穆队长这样有能力的领导­干­部就是不多嘛。穆队长，您现在还只是组织委员，那可真是太委屈您了。也许您这领导­干­部做的清廉，可是人家说的好，‘向领导靠拢就是向组织靠拢’嘛，这上层路线还是要走的。”

穆天波道：“要说这上层路线咱也不是不想走，可是咱没背景呀，市里没人，想走也走不了的。”

君少秋笑了，道：“原来穆队长这个组织委员全是靠实­干­拼来的，那就更让人佩服了。其实要走上层路线也不难，我跟志青是很熟的，改天倒要给你们引见。”

穆天波愣了：“志青？”

君少秋强忍住满怀的得意，道：“是呀，原志青嘛，市委书记。我都喊他志青，从来不叫他原书记呀什么的，那太俗。”

穆天波小心翼翼的道：“你跟原书记……很熟？”

君少秋终于忍不住让捂盖不及的得意逃了一些在脸上，笑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咳，现在还是不说了吧，以后你慢慢总会知道的。现在先给你透漏一个人，宋国彰，你知道吧？”

穆天波一脸的茫然，有些惭愧的摇头。

君少秋做惊讶状：“宋国彰你也不知道？哎，你对上级领导可也太关心不够了嘛。宋国彰是志青最要好的一朋友，我又跟国彰是铁哥们，所以后来我也就喊原书记做‘志青’了。河邱镇的高长波和尹家富你总该知道吧？”

穆天波这时已经迅速调整了情绪，平静的道：“知道。河邱镇的书记和镇长嘛。”

君少秋道：“对了。我跟他们也很熟的。这次他们俩还都求我找志青办事儿呢，志青到北京去了，我说还是等志青回来吧，多大点儿小事儿，值得这么紧张？你高长波不就是想升升格，做个副市长吗，你尹家富也不就是想做个党委书记吗，冲我跟志青这关系有什么大不了？我都给你们办。”

穆天波矜持的微笑道：“那改天要有什么事儿还真是要求您给帮忙呢。”

君少秋连忙道：“好说好说，小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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