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涵却避开了他伸到他面前的手。
太子看着他,又看了看苏峥,对苏涵道,“地上凉,快起来吧!”
声音柔和地说着这话,太子却并没有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来,就这样伸在苏涵的身前,苏涵很为难,要见皇帝还需要太子的允许,而且,以太子一向的处事,忤逆他并不是好事。
苏涵将手放在了太子的手心里。
太子为此欣喜,嘴角带上了一丝笑纹,将苏涵扶了起来,苏涵身体本就不好,下跪后头昏,一下子站起来便眼前瞬间发黑,虚软着要栽倒,太子顺势将他扶在了怀里,苏峥看着苏涵那仿佛是扑进太子怀里的行为,一向了解苏涵身体的他自然明白苏涵不是故意的,但是,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依然震动而难堪难过,特别是太子脸上明显的笑意,让他痛苦万分,却只能无能为力,男人最难堪最痛恨自己的时候也莫过于此了吧!
苏涵就在自己的怀里,不需要看到他的脸,闻到他身上特有的药香味,碰到他带着凉意的细嫩的手,那种这个人真真切切是苏涵,是他日思夜想的人的感觉便瞬间充盈了太子的心。
他无比满足地呼吸带着苏涵身上药香味的空气,手揽住苏涵纤细的腰,心里无比踏实,脑子里全是他的涵儿现在就在他的怀里,以后会成为他一个人的的想法。
苏涵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眼前看得清事物了,便不着痕迹地从太子怀里退出来一些,轻声唤了一声“太子殿下”,把目光放到还跪在一边的苏峥身上去。
太子不叫苏峥起来,苏涵就一步也不走。
太子虽然心里不爽快,还是让苏峥免礼平身了。
苏涵被太子扶着手,向太子东宫走去。
苏涵看到路线不像是往皇帝寝宫走,便停下步子来,小声提醒道,“殿下,我是想去见皇上。”
苏涵又用了以前那种朝他撒娇时候的软糯略微委屈的声音和他说话,太子一瞬间有些恍惚,并不是以前在锦斓殿里和苏涵在一起的感觉又回来了,而是他心里明明确确地知道清和郡王已经死了,苏涵此时没有了任何身份,他有太多的办法让这个人永远待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让这种声音永远为自己所有。
太子柔声对苏涵劝道,“此时天色已晚,父皇已经服药睡下了,任何人不得前去觐见打扰。所以,你还是和我一起去太子宮里住下,等父皇身体好些,我去探询他的意思,他想见你的时候,我才能带你去见。”
太子的话明显的推托之词,苏涵如何听不出来,不过,他好像相信了太子的话,也不反驳,乖巧地说道,“那只能有劳您了。”
太子道,“你今天累了吧,去太子宮后好好休息,身子要紧。”
苏涵小声“嗯”了一声,眼睛瞄向苏峥,看苏峥一路沉着脸走在后面,心里便担忧起来。
入了太子宮,太子便把苏峥和苏涵分开了,安排苏峥住太子宮中可以接待外臣的临风殿,却将苏涵带进了太子寝宫。
苏涵一路都无话,苏峥想阻拦也无从阻拦。
进了内殿,苏涵坐在椅子上,坐姿端正而拘谨,沉默着,从他身上散发出忧郁和哀伤来。
太子遣退了殿里的人,走到苏涵面前,在他面前弯下腰,伸手将苏涵面前的纱帘撩开,苏涵白皙到剔透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天色已晚,殿里的宫灯点上了,明亮的带着暖色的光里,苏涵白皙精致的面孔带着淡淡的忧郁,眼帘微微垂着,从那长长的眼睫下能够看到他眼里盈着的水意,沉静而忧伤,让见到的人不自觉也跟着伤心起来。
苏涵一动不动,太子将他头上的纱帽取了下来。
看苏涵低着头不动,太子伸手将苏涵的下巴抬了起来,触手是凉滑细腻的肌肤,太子望着苏涵那幽潭一般的沉淀着一层墨黑的忧伤眸子,心底颤动着,真想将这个人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他,苏涵却坐在那里不为所动,迎着太子的视线。
太子倒些微心虚了,道,“涵儿,可知听到你出事的时候,我有多伤心难过,知道你没事我又有多欢喜高兴?”
苏涵道,“苏涵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个体弱多病让人费心的无用之人罢了,太子哥哥何必为苏涵这般的人忧心。”
太子叹口气,道,“为什么如此说,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还是故意如此来气我。”
苏涵道,“太子哥哥将来是要做一国之君的人,天下大事都要你操心,苏涵只不过是个无用之人,哪里值得你这般待我。”
太子道,“你这是故意气我么?大事小事,家事天下事虽然都要处理,但是,任何事任何人都有轻重之分,你不明白你自己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么?你的事情对我来说又有多么重要么?”
苏涵道,“太子哥哥你才是不知道事情轻重,我算什么,什么也没有的人罢了,现在甚至连身份都没有了,想见见爹爹还要来求你,你还要敷衍我,连见一面想见的人都不可得,我还能是什么呢?若是真的死了倒好了,我偏偏要活着?死也死不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只是个无能无用之人罢了。”
苏涵说着已经流起眼泪来,晶莹的泪水盈满眼眶,黑黑的眼瞳如同黑珍珠浸在一潭秋水里一般,眼圈渐渐红了,泪珠子从盈满的眼眶里滚出来,染湿了苍白的脸颊,可怜又伤心绝望,见到他这个样子的人无不同样被感染。
太子听苏涵这般说,心里憋闷难受,苏涵身体差,皇帝说他毒发的时候生不如死,而这些的元凶是他的母亲,苏涵说“死了就好了”之类的话,字字句句戳在太子心上,让太子痛苦万分,道,“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你会好好地活着,孤不会让你有事的。”
苏涵听他不说带自己去见皇帝的话,就一个劲哭着不说话。
美人泪,英雄冢。更何况,太子心慕苏涵已久,见不得他伤心。虽然没有见到苏涵的时候,他心性坚定脑中明晰地能够完全将苏涵的各种缺点挑出来,明白苏涵的各种对付人的小招数。
只是,只要苏涵在他面前,即使不说话,不做事,苏涵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太子心里原来沉思的那一套就完全乱套没法用了,所有一切还是得围着这个人转。
太子在心里深深叹口气,想到历史上的许多败在宠妃身上的帝王,那些帝王都不是傻子或者心性懦弱的人,但是,就是连身边的女人最拙劣的表演也看不穿,生生丢了一世英名,败了祖宗基业。
看来,面对心里心心念念爱慕的人,并不是你聪明,并不是你心性坚定,并不是你杀伐决断,并不是你一切看得清楚了然于心就能够避免出现错误的。
太子在此刻完全明白了这个道理。
看到苏涵哭泣,他只能放软了态度,用手巾轻柔擦拭苏涵脸上的眼泪,柔声道,“别伤心了,都依你,就让你去见父皇。”
苏涵听他这般说,红通通的小鹿一般的可怜眼睛把太子望着,“你不要逗我开心,不要骗我。”
“我在你心里就是个骗子么?”太子不满意地道。
苏涵一脸委屈望着太子,咬着牙不回答。
太子只好道,“今晚太晚了,父皇病重吃了药睡得早,你去见父皇,父皇也睡了,没法说上话,还是等到明日吧。你看你,穿成这样,眼睛还哭红了,精神也不好,去见了父皇还让父皇担心,于养病无益,还是休息一晚再说,如何?”
苏涵没有哭了,但眼里还是含着一汪水,楚楚可怜把太子看着,总算是点了一下头。
太子放下心,摸了摸苏涵的衣袖,又不满道,“苏峥就是如此待你好的么,怎么穿得如此单薄,衣料还如此磨手。”
苏涵抿着唇不答话,心里想着哥哥是世上最好的人,衣服穿成这样是他自己愿意。
太子看苏涵温顺的样子,心中荡漾起来,俯下身想亲吻苏涵淡粉的嘴唇,苏涵察觉到他的意图,把脸转开了,可怜兮兮地道,“太子哥哥,我饿了,今日一直赶路,午膳都没来得及吃,水也没好好喝过一口。”
太子明知道苏涵是故意在这个关口如此说,但也只好直起身来,道,“我也还没用晚膳,那让传膳先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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