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断肠日(一)
闪电终于露出令人心悸的绯紫色的身影,随疾风迅速地闪入天幕的一角,而后又从另一侧显现风姿。
一声爆响,闷在阴霾的口袋中咕噜了半日的雷终于发出了惊天地的一声长啸,撕破了天空的阴霾。
风劲雷频,一个狂躁阴沉的夜。
有人说“冬现紫电,必有奇冤”,是家宅破败的先兆,这是尽冬的最后一个月。
有人说“正月打雷,遍地是贼”,是国计将倾的警示,这是正月三十的夜晚。
此相,今夜,预示着什么?
无论窗外的异象如何诡异,无论身旁的景致如何诡谲,无论别人面上的颜色如何惊悸,她都充耳不闻、视若未见。此心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人,那人便是她的一切,她的心,她的梦、她的世界。
荀长卿,四十九岁,原居黔州西南,身上有一半汉人的血脉,一半当地土著的血脉,祖藉不祥;二十三岁后离开黔州游方行医,辗转于江南各州县数载,二十八岁入安南郡王府做医官,三年后辞官,原因不祥;五年前移居终南山,因救治狩猎负伤的正德太子有功被召入宫内,倍受荣宠,鲜少归家,正德太子登基后君临天下忙于国事,荀长卿渐被疏忽冷落,才有些属于自己的时间,陪伴妻儿家小共享天伦之乐。
这是宫中太医院御医档案藉册中的记录,很简单。
荀长卿先祖是朝廷惧祸出走的医官,无论迁居何地都不敢久住,不敢向人提及乡藉祖谱,到的地方多了,方言混杂,终于弄得自家子孙都不知道家乡故园究竟是归属何地了。荀长卿的父亲是位宽厚仁爱的普通郎中,娶得是一位对他心存感恩之心、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的黔州土家女子,夫仁妻贤,荀氏便在黔州定居下来。夫妇俩的好品质尽数传给了独子荀长卿,亦是他们一生无悔的杰作了。荀长卿自幼聪明好学,立志成为普济天下苍生的名医,而今他曾停留过的乡村城镇还活着许多本已了无生机的生命,他为无数的家庭保全了爹娘、子女、夫妻,令许多失去生存希望的人又继续活下去。
但今晚,他似乎太累了,累得不想再做任何事,累得无法再去知觉身边一丝一缕的变故。
人,初降生时,发出的第一个音符便是啼哭,预示了每一个生命成长都要经历一系列的苦难,将这些苦难降到最低是荀长卿毕生最大的快乐,他试图以自己的医术和仁心化解人间一切的痛楚苦难和夙怨恩仇。
荀长卿少年时代居住的草庐在一处山谷,山谷的两麓是两族有世仇的寨子,每每为些琐碎事情争吵谩骂甚而械斗。别处的山寨是对歌传情,这座大山却是风格独具——山歌传骂。荀长卿的父亲就在这缝隙中维持着自己的家庭,同时为两个寨子接引一个个稚嫩鲜活的生命来到世间,荀长卿在这里慢慢成长,亲眼目睹这一个个稚嫩鲜活的生命长大后牵绊进仇恨中去,流血、伤残、及至死亡,他代替父亲第一次出诊后的唯一念头就竭尽所能去化解两族仇恨的锋芒。他渴望不仅仅是把生命引到世间,而是让他长大后快乐幸福地生活,他们不必无辜又无为地倒在对方的刀剑下、陷阱中,他不辞辛苦地主动奔波两处山寨,借医者的德行去暖化人心,渐渐的,他的医名声望与日俱增,一些无关痛痒的皮毛纠葛看在他单薄的情面上消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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