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聂狩臣,胆敢威胁本宫。」苻皇后也不是吃素的,气得一拍桌子:「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臣忧心内人安危,若是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但臣的内人下落,请娘娘一定告知微臣。」
「你!」
「娘娘难道要微臣去皇上面前喊冤吗?」
「你想拿皇上来压本宫!」
「臣岂敢?」
两人唇枪舌剑,正剑拔弩张之际,从门外匆忙跑进来一个人,正是重华宫的大太监魏安。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去青州的……」他满脸是汗,慌慌张张地闯进来,根本没料到聂狩臣也在此,待发现后,一时倒不好往外退,只得朝后者行礼道:「老奴见过中堂大人。」
「魏公公,去青州的什么?」聂狩臣毫不含糊,上前一步,瞇起眼咄咄逼人地盯着魏安,「公公何不把话讲完?」
「大、大人……您误会了……」魏安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一个劲儿捏着袖子擦脸上的汗,陪笑道:「是老奴一时口误,还请大人恕罪。」
「皇后娘娘,您还要继续跟微臣绕圈子吗?」聂狩臣转头,侧目而视,「若是微臣的女人有任何闪失,娘娘,微臣不会就此甘休。」
苻皇后一时气结,怒问:「那么中堂大人想如何?」
「很简单。」他一字一句道:「臣的内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好,魏安。」于是苻皇后朝魏安道:「你清清楚楚地告诉中堂大人,本宫到底有没有派马车送初蕊的棺木回青州去!」
「回娘娘的话,有倒是有……」魏安的汗像是怎么也擦不完,心惊肉跳地偷眼看了聂狩臣,「可是……」
苻皇后一愣,一丝不祥腾上心头,急声问道:「可是什么?你快讲!」
魏安一脸沮丧,结结巴巴地道:「马车……马车在途中……不见了……」
「你说什么?」符皇后震惊万般,脸色咋变,「什么叫不见了?」
「老奴安排在驿站的官员一直没接到马车,于是派人去找,在距离京城三百里的一片树林里,只见到宫中侍卫的尸首,并不见马车和初蕊姑娘的踪影。」魏安总算把事情说清了,「七名侍卫全部遇害,似乎是碰到了高手……」
符皇后哑口无言。
她倒是真想救初蕊,一来试探聂狩臣是否真的对蕊丫头无情,二来若是初蕊当真走投无路,便偷天换日将人送回家乡去,说到底,她对这丫头心怀歉意……
于是,她暗中派人在牢房中的茶水中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麻生草」,食者表面如同假死,但意识清楚、口不能言,然后入殓进棺,送出城去。
千算万算,没想到有人会杀了宫中侍卫,劫走马车,这究竟是有人要害蕊丫头,还是想以蕊丫头的性命要胁聂狩臣?
没将思绪捋清,一旁的魏安已经「扑通」跪了下去。
「中堂大人,娘娘一心想救初蕊姑娘,所以才会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娘娘根本就没有害蕊姑娘之心……」
「魏安,你不必说了。」符皇后心中百般滋味,叹口气道:「聂中堂,本宫会派人将蕊丫头找回,给你一个交代。」
聂狩臣冷冷地看了,一拱手,言简意赅地说句「臣告退」,便转身离开。
出宫的路上,他一路疾步如飞,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闷得直发慌。这样少见的情绪,天底下也只有她能带给自己!
「爷!」
守在宫门口的凌飞、凌越见他出来,立即上前。
聂狩臣脚步不停,凌飞、凌越跟于两侧,听他压低声音指挥道:「凌飞,立即拿瑛王殿下的权杖去调动『暗卫』。」
「是,属下明白!」
「凌越,派人继续盯着太师府,有任何动静,马上来报。」
「是!」
走出红色宫墙,黄|色琉璃瓦的皇宫,他站在架在护城河之上的白玉桥,长长地吐了口气,回首望向那深深禁宫。
两年前,因南蛮进犯边境,边关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京里。
当时刚在宫中歇息的天子,当即差人在深夜紧急召他进宫商谈。
宫门开着,有个素衣女子,于朦胧月夜下,提着一盏八角宫灯,正笑盈盈地恭候着他。
年纪不超出十六岁,小小的瓜子脸上肤似凝脂,眉如弯月,一双剪水双瞳顾盼生辉,简直比那天上的星辰还要动人,但最令人不可忽视的,是全身上下那股纤尘不染的气质,足以令周遭的奢华景致皆尽失色。
「大人,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随奴婢来。」她的声音婉约动人,却有着不亢不卑的味道,比起京城里那些名门千金还要出几分娴静端庄。
他略略颔首,跟着那清丽的身影王宫内走。
宫内草木纵横,眉低月色花枝高,葳榳蓊郁的树木哀了又荣,荣了又哀,叙述着重重深宫里的纷繁纠葛。
白色的月光,将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个伟岸,一个娇小,随着忽明忽暗的光线,在某一点,似乎开始有了交集。
小女孩儿长大了……
其实,应该是在更早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那时,他还在瑛王的军队里,是谋士,也是战将。
每逢冬至,皇宫中的宫女们就会奉命为将士们缝制棉衣,然后送来军营给士兵御寒。
他收到的那件棉袍,厚实、温暖,针线细密整齐,薄厚均匀,看得出所做之人的心灵手巧。
可是……那是什么?
青色的衬布上,密密麻麻地以白色丝线绣着苍头小字,一排排,十分工整:
下楼来,金簪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恨王孙,一直去了;言冤家,言去难留;悔当初,吾错失口;有上交,无下文;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从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
他见了,一时失笑,此时一旁有军士瞧见,便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疑惑地问:「聂将军,这是什么呀?棉衣上怎么会有字?」
旁边的其他军士们闻言,也纷纷围过来,争着抢着从头到尾念一遍,却是一句也不懂。
像诗?不是诗;像信?又不是信。
「聂将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众军士大惑不解。
他微笑,答道:「这是字谜。」
「字谜?」
「嗯,各位若有兴趣,不妨猜一猜。」
一向沉闷的大营中,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上至领兵的将军,下至最普通士兵,都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这个不曾见过的游戏,最后甚至连喂马的马夫、做饭的伙头也闻讯赶来,众人嬉笑怒骂,你唱我和,一时间好不开怀。
可惜,肚子里墨水太少,乱哄哄吵闹成一阵,最后也没人能猜出这说的究竟是什么字谜。
于是军士们只得回头去问他:「聂将军,您能猜出来吗?」
「嗯。」他一直笑而不语地看着大家伙儿闹,见人来问,方微微颔首,以指腹沾上酒水,在长长的案几上依次写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这、这就是谜底?」军士们越发疑惑。
「不错,这是字谜。」他耐心地解释道:「下楼来,金簪卜落……下字去掉卜字,就是一;问苍天,人在何方……天字去掉人,就是二……」
「噢!」众军士当即心头雪亮,齐声大呼,「好个冰雪聪明的姑娘,竟然想出这等有趣的字谜游戏来!」
他盯着手中的那件棉袍,唇边勾起少见的弧度。
晃眼,历经春夏秋三季,又到了第二年的冬,又是分发棉衣的时节。
他早早地找到押运官,去看那一大堆新衣里还有没有绣着字的棉袍。
果然,他找到了,仍然是她……
元宵,兀坐灯光下;叫声天,人在何家;恨玉郎,无一点直心话;事临头,欲罢不能罢;从今后,吾当绝口不言他;论交情,也不差;染成皂,说不得清白话;要分开,除非刀割下;到如今,抛得我手空力又差;细思量,口与心儿都是假。
他默默念着,心中实在欢喜,逐拿回营去交予众军士,大家伙儿又是齐心协力乱猜一通,最后仍是来问。
「这个,与上次的不是一样吗?」他也不明说,仅仅只是提点。
「哇!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元宵,兀坐灯光下……元去掉兀,是一!」
「叫声天,人在谁家……天去掉人,是二!」
「哈哈,老张,你变聪明了!」
「你也不笨嘛!看来咱们有空还是得多念书,像聂将军一样,文武双全!」
「是哦!不过这做棉袍的宫女,倒真是有趣,去年来考咱们,今年又来一次,还真把咱们考倒了!呵呵,老子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真的是啊!多亏了这姑娘,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宫里的……」
他一边听,一边将那崭新的棉袍收妥。
从京城出来那么久,一直呆在军营之中,他突然想回家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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