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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她没有穿鞋子 > 第三章 疯人的女儿

第三章 疯人的女儿

“什么熟人?”

“是我大姨妈的女儿的丈夫的妹妹的家庭老师的母亲……”

不等她说完,周自横已经告起饶来:“好了好了,等你把关系理顺,半个南京城的人都牵扯进去了。你还是简单说说,你到底都知道一些什么吧。”

“怎么,你感兴趣?”

周自横才不上当,反将一军:“如果说我不感兴趣,你那么辛苦打听到的轶闻不就失去价值了?”

梅绮气恼地“哼”了一声,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细细地说起来:“我也是凑巧,那天忽然想起探望我表姐,也就是我大姨妈的女儿,和她聊起公司的事,刚好她丈夫的妹妹的家庭教师也在,那个妹妹不是正打算出国吗?请了家教补习外语……”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周自横再次告饶。提起梅绮的那班势利亲戚,自横便觉头疼。他们每次见到他,总要拐弯抹角地打听一些股市内幕,电脑行情,然后便罗里啰嗦地抱怨现在的物价越来越贵。天知道,明明这几年电脑的价格一直在跳楼样地跌下来,可是梅家的人好像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永远捉襟见肘。自横不是小气鬼,后来已经自动自觉地,一旦有新电脑上市,不等梅绮说话,便帮她家亲戚订上三五十台,换一个遍。可是他的确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这种占小便宜的德行,便渐渐怕陪梅绮探亲去,现在发展到听见他们的名字都觉不舒服。他打断梅绮:“你们家反正新闻多,我实在听不懂这些。你少一点铺叙,直接进入正题好了。”

梅绮更加着恼,周自横这样沉不住气倒是她第一次见到,可是再讽刺就显得无理了,也只有假装不在意:“……那天聊起来,才知道他们过去是老邻居。那个家教的母亲说……”

“咦,不是在你大姨妈家吗?怎么家教来上课还带着自己的妈来?”

“我们聊得高兴嘛,大家一见如故,于是又去了家教的家里做客,顺便拜会了她母亲。”

周自横“哈”了一声,不置可否。

梅绮继续说:“那家教的母亲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洛红尘的样子,说她小时候是出了名的丑丫头,她姥姥不会给她打辫子,洗了头,常常半湿着就请邻居替她结好辫子,一两个礼拜都不许拆的,散乱了就要打她。所以她常常长一头虱子……”

周自横的心猛地抽紧了,尖锐地疼痛起来。他几乎已经可以透过时光的玻璃墙,清楚地看到童年的洛红尘:结着一对细黄的小辫,挥舞着两只细黄的胳膊,黑,瘦,小小的脸孔上惟有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大得惊人。抿着嘴,可以整天整天地不说话,但是给自己发明了许多一个人的游戏,会坐在阳光下自说自话地讲故事,会将柳枝和荆棘草编成各种形状,下雨的时候,会叠纸船顺着水漂走,船里盛着落花和鸟的羽毛……

此刻的周自横,不再是公司里那个铁面无私的周董,而在不知不觉中转换角­色­,变成了敏感多情的少年阿横,他一直幻想会有那样的一个妹妹,柔弱的,聪颖的,等着他来怜爱和保护的小妹妹。然而,他在她的生命中出现得太晚了,竟然让她孤独地度过了那么长久的二十年,是他的错,他错了,他该补偿她的。

生平第一次,周自横的心里充满了温柔的护惜,全心全意地,急切地想要对一个人好,不问代价没有理由地,对一个人好。

也许每个人都有付出和给予的欲望,只是有些人找不到付出的对象。

自横认定了,如果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全心给予,那就是洛红尘。没有原因,不求回报,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的感情,是前生注定的,是债。

梅绮仍在极尽刻薄之能事地损着洛红尘,把她的身世形容得污秽而罪恶:“……关于她妈妈的死,说法很多。她自己姥爷最常说的一种,就是她爸爸杀死了她妈,她爸是疯子嘛,也不知道究竟做了些什么,真可怕,总之洛红尘一出世她妈就死了,她爸也疯了,邻居都说她克夫,命硬,又说她八成是断掌,倒不知是不是真的……”

每一句话,都似一把刀从周自横的心上划过,使他一下一下地疼着——不是痛苦,是疼爱。梅绮对洛红尘的诋辱,只有使他对红尘更加充满同情和怜爱,更有保护她照顾她的冲动,他恨不得立时三刻赶回公司去,把红尘紧紧地抱在怀里,告诉她:她所有的苦难都自今日结束,以后,他会好好地对待她,让她远离孤独与风雨,得到幸福!

然而洛红尘根本不领情。

总经理室里,洛红尘小脸绷得铁紧,一双眼睛晶亮得让人不敢逼视,不卑不亢地质问周自横:“为什么要打听我家里的事?这与工作能力有关系吗?”

“我也是道听途说。”周自横有些惶愧,这对他来说也是极为罕见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用了心,就会变得这样被动卑微,“偶然听说的,我只想告诉你,希望能够帮助你。”

“不需要。”红尘硬梆梆地顶回去,“如果总经理觉得聘用一个家族里有­精­神病史的人不方便的话,明说好了。否则,我不希望在工作时间谈论我的家庭。”

自横的心又一次痛。红尘的话让他同时接收到两个信息:一,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女儿,她自小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和羞辱,以至于自我保护已经成了本能;二,她真是一个原则­性­强的奇女子,她和他,是不折不扣的同一种人。他只得道歉。从认识洛红尘起,他好像就在不断地道歉:“对不起,我并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如果你介意,就当我没说过……”

“我很介意。”洛红尘明明白白地打断,“好,我可以当你没说过,这次谈话不存在。总经理,没别的事,我回办公室了。”

周自横被晾在了当地。

前所未有的尴尬。前所未有地失落。前所未有的经验。

如果一个人没有原因地拼命想对另一个人好是前生的债,那么另一个人没有余地拼命拒绝这个人的好,是否就是前世的仇呢?

下了班,削黄来到老友黄放的“火车头酒吧”消夜。

酒吧很小,是由两节废旧车皮拼接成的,桌椅都是从旧火车上搬下来废物利用的,连照明都是用的铁路上的提灯,四壁摆满了手摇电话、老式留声机、煤油灯等物事,一种粗犷的怀旧、野­性­的风情。

周自横是由欣赏黄放的品位、进而欣赏这间火车头酒吧、直到欣赏黄放这个人的,他们是纯粹的酒友,除了酒吧,从不曾在第二个场所聚会,也从不曾在阳光下碰面。

他们在一起,谈酒,谈­色­,也谈钱,但是从来不谈感情。

今晚是第一次。

自横问黄放:“还记得你第一次恋爱吗?”

“第一次恋爱?”黄放吃了一惊:“你是思春还是怀旧?思春好像晚了点,怀旧又好像早了点。”

自横笑着捣黄放一拳:“我认识了一个女孩。”

“你每天都在认识女孩。”黄放知道他还会有下文,侧过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顺便打个手势让酒保再来一杯“黑方”。

“她很特别。”说完这句话,自横自己也觉得太文艺腔,不由笑了,顿一顿才又说下去,“她拒绝我的帮助。”

“你是说她拒绝你的求爱?”

“我没敢直接求爱。”

“没敢?”黄放这回严肃多了,“你也有不敢的事?那么你是怎么做的?给她一大把钱,被她抓起来扬到你脸上去?”

“差不多。”自横一仰脖子喝掉半瓶酒,拉松领带,继续说,“她的身世特别,很凄凉,我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听说了,就向她提出来,想给她一些帮助,给她的家庭一些帮助。没想到她很生气,拂袖而去。”

“很显然。这是一个自尊心强的女孩子。身世凄凉的人通常有两种­性­格,一种就是特别自卑,另一种就是特别自傲。她是后面一种。”

“也不全是。我感觉得到,她的生气,不是因为自傲,而是自卑。”

“那就最麻烦了。”黄放再启开一瓶酒,“最麻烦的人就是自尊心和自卑感同样重的人,和这样的人交往就好像走钢丝,稍微偏左或者偏右都会跌下去。而这种人里面,最麻烦的一种,就是女人,尤其是聪明才智又薄有姿­色­的那种女人。”

“全中!”自横苦恼地说,“你说的这几样,她全部符合。聪明,漂亮,女孩子,自卑又自傲,这简直就是她的写真画像。”

“天!那你可真是自寻烦恼了。我要好好地同情你。来,为同情­干­杯!”

交往了这么久,黄放可以说是对周自横的事情全部都了如指掌,但是只要自横不提,他也从来不主动问起他的工作和生活。就好像现在自横跟他讨论感情烦恼,而他明明知道他和梅绮是一对,并且一向都很欣赏梅绮,认为那样的女人才是现代成功男儿十全十美的妻,却不会冒然问自横:“那么梅绮怎么办?”

他不是一个多话的男人。更不是一个多事的男人。

可是万事都有例外。

今晚的例外尤其多。

既然自横可以例外地第一次同黄放谈起了感情苦恼,黄放也就顺理成章地第一次自作主张,给梅绮打了电话:“周自横在这里喝醉了,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如果你不在乎,就来接他回去吧。”

..t xt ~小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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