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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血缘 > 第九章

第九章

杨頵选择的停车地点其实离聿宅并不远,也在聿家所拥有的山区内,加油、加水很方便,购物也不难,而且十分隐密。

然后,聿邦婷来了,温静秋也来了,除了姑姑和表哥,聿希人的亲人都到了。

至于查塔斯家那三个女人,管她们去死,就去在聿宅那边,随便她们爱吵、爱闹,要发­射­太空梭侵略火星也行,随她们去。

只是,聿希人已进入昏睡状态,几乎整天都在睡,清醒的时间并不多,连按时吞药都有困难,只能打针、吊点滴,所有人都围在床边陪伴他,聿邦停在哭,温静秋也在哭,聿爷爷频频拭泪,只有关茜愣征地望着聿希人,半滴眼泪也没有。

不管怎样,她绝不能在聿希人面前哭,就算他已熟睡。

“不是说,你们还在想办法吗?”她突然出声。“还没找到那个你们说很厉害的家伙吗?”

聿邦婷和聿爷爷相对一眼,黯然垂首。

“大哥找到联络人了,可是……”聿邦婷抽噎一下。“联络人说那人今年已经救过一位濒死的患者了,其他的只能等明年……”

“明年?”关茜不敢置信地覆述。“有没有搞错啊?也许明天就是希人的最后一天了,哪能等到明年?”

“大哥也想尽办法要说服对方啊,可是联络人根本不肯再接大哥的电话了!”

“可恶!”关茜猛然起身,大步走到窗前,视若无睹地望出窗外,双拳困扰地握紧。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翌日,聿姑姑和聿希人的表哥聿邦彦也赶到了,一见聿希人那样枯槁虚弱的样子,聿姑姑当下就失声哭了出来,聿邦彦的眼眶也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说服不了那个人,对不起啊!”聿姑姑大哭。

聿邦彦张嘴想说什么,旋即又阖上,下颚抽搐,喉头颤动,看得出他有多么困难才忍住不掉泪。

“希人,醒醒,希人,姑姑和表哥来了!”

关茜小心翼翼地呼唤着聿希人,但他已经很不容易叫醒了,关茜耐心的一而再地呼唤,好不容易他才勉强睁开眼来,茫然的目光似乎已不认得眼前的人。

“我是茜茜,认得吗?”

又重复多次后,聿希人的眼神终于清亮起来,认出她是谁了。

“茜茜。”

“希人。”关茜微笑,俯身温柔地在他额上亲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聿姑姑和聿邦彦。“瞧,姑姑和表哥来了。”

聿希人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勉强笑了一下,目光定在由邦彦身上;关茜当即让开位置,好让聿邦彦近而来听聿希人说话,而聿邦彦必须倾身把耳朵贴近聿希人的嘴,才能够听清楚聿希人微弱的话声。

只见聿邦彦一边听,一边把视线移向关茜,那眼神是严酷的,但也有宽容。

“你放心,我会照顾他们的,”听完后,聿邦彦轻柔但坚定的对聿希人许下了承诺。“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好的,我保证!”

聿希人安心的笑了,然后,似乎用尽力气地闭上了眼,又昏睡过去了。

见聿希人虚弱得连跟她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聿姑姑不禁抱着女儿聿邦婷又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他才二十七岁,还这么年轻啊!”

她一哭,其他人也跟着又哭了,连畅頵与石翰也背过身去拭泪水,却有两个人连半滴眼泪也没有掉。

关茜,她甚至连红一下眼眶也没,只是拧眉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聿希人的睡颜。

还有聿邦彦,他的眼眶红红的,但并没有掉泪,反而凝着一双严酷的目光盯在关茜身上。

他,正在评估她。

一整日没有人有胃口进食,到了晚上,为了老人家的身体,关茜硬把所有人都赶到客厅去吃三明治,只留下杨頵和石翰看护在聿希人床边。

“还有人要红茶吗?”

“我,谢谢。”

关茜持着玻璃壶为聿邦婷斟满茶杯,转头看,聿爷爷一手三明治、一手茶杯,在发呆。

“爷爷,你不想让希人为你担心吧?”

聿爷爷看她一眼,叹气,勉强咬了一口三明治,关茜安慰地拍拍他肩头,再回身要为其他人服务,却见聿邦彦深沉的眼正狠狠地盯在她身上。

一见到聿姑姑,关茜就可以断定聿邦婷肖似母亲--九成像东方人;而聿邦彦则酷似父亲--九成像西方人,尤其那浓眉挺鼻的深邃五官,十足十的洋鬼子,不像聿希人只有眼睛、鼻子透着洋味儿。

虽然两个人同样拥有一八五上下的高个子,但一个身形单薄瘦削,一个体格刚劲有力;一个清俊斯文,一个深沉严峻,两个人两种型态,要说好看,聿希人比聿邦彦高雅俊逸,然而很明显的,聿邦彦比聿希人耀眼得多,因为聿希人太温煦、太内敛,不喜欢引人注目,也不容易引人注目,而聿邦彦那种霸者的强悍气势是藏也藏不住的。

聿邦彦对她有敌意。

不,说是敌意也不太正确,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应该说,他有极强烈的保护意识,不容许亲人受到任何伤害,而她,对他来讲,仍属于“外人”之列。

所以,那应该是近乎敌意的戒心。

“你究竟有何意图?”注意到关茜也在看他,聿邦彦就直接把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关茜方始征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聿爷爷就愤怒地骂过来了。

“邦彦,你在胡说些什么?”

“外公,向来不近女­色­的表弟,”聿邦彦丝毫不为外公的愤怒所动。“竟然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和这位关大夫结婚,甚至有了孩子,您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是我!”聿邦婷忙道。“是我请表嫂这么做的!”

“是我叫邦婷去向小茜要求的。”聿爷爷再把整个责任揽过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聿邦彦不悦地质问。

“为什么不能这么做?”聿爷爷沉声反问。“既然希人喜欢她,只要她能够让希人在最后这段日子里快乐,就是要将聿家所有财产全数拱送出去,我也愿意,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

聿邦彦瞥着关茜,不说话了;而关茜耸了耸肩后,迳自回到流理台前多做几份三明治--杨頵和石翰还没吃呢!

“无聊!”她只咕哝了这么两个字。

聿邦彦双眸猛睁,怒意骤闪而出。“如果你对希人是真心的,为何不哭?”

关茜淡淡瞟他一眼。“你又为何不哭,如果你是真的关心希人?”人家挥过来一拳,她要不踹回去一脚就太不礼貌了。

聿邦彦吸气,看似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

“你不能哭,因为你必须照顾其他人。”关茜替他说了。“我也不能哭,因为希人最担心的是我,我不想让他放心不下我,不能安心的走。”

聿邦彦似乎有点意外,深深凝视她片刻。

“那么,你愿意放弃他的财产吗?”

聿邦婷张嘴又想抗议,聿爷爷却拍拍她的手阻止她,他知道,不管其他人如何为关茜辩护,聿邦彦始终会怀疑她是别有企图的女人--毕竟那种人他们聿家看太多了,包括他自己的父亲在内,如果不让他释怀,他永远不会接受关茜是自己人。

聿邦彦只是想保护聿家。

“我是个医生,自己养活得了自己。”关茜不以为意地说,再补一句,“还有孩子。”跟他老妈一样,她也是个好战,不,好强分子,请别太看不起她了。

天下女人何其多,可不只他老妈一个女人拥有不输男人的自尊心。

聿邦彦鄙夷地上下打量她那稚­嫩­的外表,轻蔑的停了哼。“你说你是个医生,我很怀疑。更何况,你明明知道外公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抚养孩子,而我们聿家也不可能让希人的孩子流落在外不管,说这种话,的确很聪明!”

傲慢的猪头!

关茜在心中开骂,慢吞吞做好最后一份三明冶,再慢吞吞地洗­干­净手,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慢吞吞地抬起双臂环胸,神态倨傲地面对聿邦彦。

“不然你想怎样?杀了我?”

“别以为我不敢!”为了聿家,任何事他都敢!“不过如果你愿意放弃孩子的监护权,把孩子交给我们的话,聿家不曾亏待你的。”

眉梢儿一扬,关茜突然笑了。“希腊也有八点档吗?你看太多了!”

聿邦彦呆了呆。“八点档?什么八点档?”

翻了翻眼,没再理会他,关茜兀自走到聿爷爷和聿姑姑面前,双手扠腰,一副老师教训叛逆学生的跩样。

“两位,你们真要等到来不及时才来后悔吗?你们应该很清楚,要说希人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他看不到两位和好的时候,真想让他开开心心的走,你们就不能低低头吗?”

聿爷爷和聿姑姑在同一瞬间僵住。

“说真的,自尊实在值不了几毛钱,”关茜慢条斯理地说。“好强的代价可能是一辈子的懊悔,何苦非要顽固到死?真要计较那种事,去跟外人计较吧,对自己至亲的亲人,实在没必要,不是吗?”

聿爷爷和聿姑姑的脸上同时出现挣扎的表情。

“希人安心的笑,就不值得你们牺牲一点什么吗?”见他们还在做垂死挣扎,关茜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恼怒。“我真的很怀疑,你们是不是真的爱希人?”

两人不约而同震了震,终于,他们倔强的硬壳崩溃了,好胜心,融化了。

聿爷爷和聿姑姑,这对三十年不曾讲过半句话,甚至面对面也装作没看到对方的父女,终于正面望住彼此。

聿姑姑的嘴­唇­嗫嚅了半晌,到底还是出声了。

“对不起,爸爸!”

轻轻的几个字,刹那间化解了父女俩三十年来的怨怼。

聿爷爷叹息,伸臂将女儿抱入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紧紧地拥住,默默传达他对女儿的爱。

血缘紧紧牵系着他们,只要有爱,没有化解不了的怨。

扬起一抹快慰的笑,关茜悄悄回到聿希人的卧室里,要替换杨頵和石翰,好让他们出来吃东西。

聿邦彦望着她的背影,眼神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清晨七点多,天候格外­阴­暗,满天乌云沉重得好像随时会掉下来压扁人,空气不热,却闷得可以,风,有气无力的飘拂。

唰一下拉上窗帘,关茜低头继续做早餐,不想被不重要的事影响她的心情,但隐隐的恐惧,一波波的不安,依然悄悄啃噬着她的心,使她的手若有似无的微微颤抖着,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少­奶­­奶­!”

蓦地,一道惊恐的呼唤传来,关茜心头一阵战栗,旋即拔腿就跑,一头冲入卧室里,只见聿希人瞪大痛苦的眼,好像无法呼吸到空气似的不断鼓动孱弱的胸腔用力吸气,用力得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却还是吸不到空气。

更骇人的是,他的嘴里也冒出血来。

“吗啡!”

她飞快地吩咐杨頵为聿希人做注­射­,同时动作迅速地扶起聿希人的上半身,在他身后用枕头叠成靠背,好让他维持半坐半靠的姿势。

“嘘,嘘,不要害怕,希人,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她一边替他拭去嘴里冒出来的血,一边用催眠般的低柔语声在他耳际呢喃。“来,现在按照我说的话做,放轻松一点,慢慢的深呼吸……慢慢的,慢慢的,深呼吸……对,慢慢的……深呼吸……”

片刻后,吗啡起作用了,聿希人慢慢平稳下来,然后,又昏睡过去了。

关茜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徐徐转头看,大家都挤在卧室门口,一双双惊惧的眼畏怯地望着她,胆战心惊地想问什么,却没有人敢问出来。

他们以为,是聿希人的最后一刻了。

“他又睡着了。”她有点疲惫地说。

是吗?是吗?是睡着了,而不是……不是……

大家安心地松了口气,恐慌的心从喉头降落到胸口正常的位置,然后发现,他们都在颤抖。

不过,他们的安心并没有维持太久,一整个上午,还有下午,昏睡中的聿希人不断出现生命濒危的状况,关茜也一再用最冷静的态度帮助他度过危境,没有人看得出来,她也在颤抖。

直到天­色­刚落黑,聿希人突然清醒过来,而且好像终于睡饱了似的­精­神十分振奋,目光有神,说话有力。

他要求跟每个人分别说话。

刹那间,众人惨然顿悟,不是聿希人的状况真的好转了,而是他的最后一刻到了!

从谈话的顺序,可以看出每个人在聿希人心中的重要­性­。

第一个是温静秋,不管她有多么爱他,或者爱他多久了,对聿希人而言,她只是表妹的同学,实在没什么重要­性­;而最后一个,不出众人所料,是关茜,他新婚才两天的妻子。

关茜进入卧室,与频频拭泪的聿爷爷错身而过,后者并体贴的为他们关上门。

聿希人拍拍身边的床位。“上来陪我好吗?”虽然骨瘦如柴,依旧看得出他脸上的笑容如同往昔般温煦柔和。

关茜立刻爬上床,双臂环住他的腰,把脸藏在他怀里,她已经挤不出笑脸了。

“茜茜。”

“嗯?”

“我快死了。”他轻轻说,瘦脊的手上下揉抚着她的背。

“……”她咬住下­唇­,无法骗他说那不是事实。

“你放心,爷爷和姑姑都会疼爱你的,还有邦婷,你们的年纪比较接近,有什么心事,你可以跟她谈谈;至于表哥,虽然他,呃,谨慎了一点,不过时间久了,他一定会了解到你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孩子,然后,他会竭尽所能地照顾你、保护你,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许……你们可以结婚……”

“我说过我不结婚的!”她抗议地冲口而出,庆幸自己的声音没有颤抖,也没有流露出哭意,虽然她的脸上早已湿淋淋一片了。

“但你和我结婚了。”他提醒她。

“因为你是你,我才和你结婚的。”

“因为你爱我?”

“因为我很爱很爱你!”

他满足的叹息,“我也很爱很爱你。只是……”另一手贴上她的小腹。“很遗憾不能亲眼看到孩子。”

“如果你想要,我……”她很努力不哭出来。“我会把孩子的照片烧给你。”

“烧相片给我吗?”他忽又一叹。“茜茜,老实说,我……我很害怕,死,到底是如何?我不知道。死后,到底会到哪里去?我也不知道。或者,‘我’就这么消失了,没了……”

搂住她的手臂收紧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颤抖。

“我不想消失,爷爷那么疼爱我,我不想让他老人家伤心;姑姑和表哥毫无怨言地替我承担下公司的责任,邦婷也放弃修读博士学位,坚持要陪伴在我和爷爷身边,我还没有机会回报他们,还有你……”

泪水悄然滑落,他的嗓音开始颤动。

“我最舍不下的是你,我爱你,真的好爱你,可是老天却只给我们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够?怎么够?我想再跟你一起去旅行,想再跟你一起去吃海鲜,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为什么?为什么?”

他愈加用力抱紧她,哽咽着将脸埋在她如云般的秀发里。

“茜茜,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死,不想消失,我想继续存在,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和你一起度过幸福的后半辈子,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甚至抱我们的孙子,我……我真的不想死啊!”

听他不甘心又痛苦的倾诉,她只能默默垂泪,哭湿了他胸前衣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该说什么?

或能做什么?

曾经,她以为早已学会铁石心肠的自己可以无视任何人的死亡,不在意有多少人丧命在她面前,而她也的确是,多少年来,身为医生的她,看过的死人比验尸官还多,却没有任何一个能让她在心底留下任何伤痕。

直到如今,这一刻,她的心碎了,因为他即将要死了,而他是她最爱的人,是她孩子的父亲。

他不想死,她也不想他死呀!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我死了以后,你……会忘了我吗?”

虚弱无力的两句话,听得她的心直往下沉,急忙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回枕头上,定睛一看,赫然发现他犹如回光返照般的奕奕­精­神已然消失殆尽,双眸垂落,枯槁的容颜一无半丝生气,生命的火花只剩下灰烬。

心头一痛,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以免自己失声哭出来。

“不……不会。”

“我……我希望你……忘了我,不然……你会很……痛苦,可……可是我……又怕你真……的……忘……”

话,没来得及说完,就像他尚未来得及发光、发亮的生命一样,半途就中止了。

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捧着他毫无意识的脸,她亲着、吻着,那样难舍,那样放不开。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待续

阳光灿烂,微风徐徐,对扫墓的人来讲,清明时分能碰上这种好天气,真的是运气太好了。

少女捧着鲜花来到墓前,蹲下,把花Сhā在墓碑两边的花瓶里,然后伸出纤细的手指轻抚在墓碑的名字上,­唇­畔漾起微笑,瞳眸中是无尽的思念,但也有快乐的回忆,幸福的时光。

“妈咪!”

娇憨的呼唤甜甜地传来,少女回眸,笑着抱起摇着ρi股跑来的小小子,并对小小子身后的男人挤眉弄眼。

“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帮他嗯嗯了吧?”

男人无奈苦笑,顺手再抱回小小子,因为小小子愈来愈重了,他舍不得让她太吃力。

吃重的工作,交给男人就对了。

“肚子饿饿!肚子饿饿!”小小子在哭夭了。

“旧货”出清,该进新货了。

“好好好,再一会儿就好!”少女哄着男人怀里的小小子。

于是,一男一女并肩立于墓碑前,男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环住少女腰际,修长有力的身躯仿佛保护神似的贴在少女身傍。

两人肃立默祷片刻后,少女仰眸对他一笑,男人俯眸深情睇视。

“回去吧!”

“好。”

血缘(上)完

《血缘(下)》

作者:古灵

内容简介: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她只知道自己好不甘心啊!

好舍不得呀!她的心……好痛好痛啊……

最后的遗言,他甚至没机会交代完毕;

唯一的孩子,他也没机会看一眼,

他短暂的人生就要结束了!能吗?她能接受吗?!

不!他不能走,他怎能走?!她不允许,绝不允许!

可是过去的教训还不够吗?她还能再跟自己赌一次吗?

如果结果跟以前一样呢?那她会怎样?

再度陷入痛苦的深渊吗?

所以,根本不是她能不能救的问题,而是……

他会背叛她吗?他的家人会背叛她吗?

她要不要……再试一次?!

她要不要再试试看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前言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不……不……不要……不要……不要!”

悲痛的呜咽在卧室中细细的回荡着,但沉睡中的男女都没有被吵醒,直至呜咽声逐渐加大音量,关茜才猛然惊醒。

呜咽声消失了。

她双眸大睁,视若无睹地瞪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头冷汗,满腮泪痕,心口依然残留着梦中那尖锐又沉重,令人无法承受的痛楚。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再也不会了!

“不要!不要!不要……”

“茜茜!茜茜!”

在极度的痛苦与恐慌中,温柔的呼唤有力地穿透她依然迷失在梦中的心神,清清楚楚的传入耳际,瞬间打破狂乱的哀思,她飞快地循声望去……

就睡在她身旁,聿希人正凝着关切的眸子注视着她。

“作噩梦了吗?”他探臂将她搂入怀里。“我在这里,别怕,嗯?”

关茜却只是瞠大眼瞪住他,好一会儿没任何反应,只在心中狂呼着:没死,没死,他还活得好好的,他没死!

在这一刻里,她多么庆幸自己当时做对了决定,不然要她下半辈子夜夜作这种噩梦,恐怕她也熬不了多少日子,迟早会抓狂跑到总统府前去­祼­奔,然后被送进­精­神病院里研修心理学,可能到死都拿不到结业证书。

倘若当时他真的死了的话!

她小心翼翼地将柔荑抚上他的脸,柔软的触感下是他温暖的肌肤,不是冰冷僵硬的尸体。

他确实还活着!

她悄悄吐出一口气,松懈下紧绷的神经,双臂紧紧地圈住他的腰际,脸颊依恋地贴上他温热的胸膛。

他还活着,真好,真好!

“作什么噩梦了,想说吗?”聿希人极尽温柔地摩挲着她的长发。

“……不记得了。”她闷声道。

这句话不一定是事实,却是很容易让人相信的托词,因为每个人都会作梦,但大多数的人一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了,甚至以为自己从来不作梦。

不是没作梦,只是忘了。

“好吧,那继续睡吧,才三点多呢,这时候起来慢跑,好像有点太早了!”

“嗯。”

于是,他安抚地拍拍她,然后阖上眼,很快又入睡了。

关茜却依然睁大着眼,想睡却睡不着;想放空脑子,脑海里却不断回想起两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死了……

第一章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不用再诊断,不用再做任何分析,光靠她多年来的行医经验,她就知道,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他才二十七岁呀!

最后的遗言,他甚至没机会交代完毕;唯一的孩子,他也没机会看一眼,短暂的人生就要结束了!

不甘心啊!

舍不得呀!

心……好痛好痛啊--…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捧着他枯槁死寂的容颜,她亲着、吻着,那样难舍,那样放不开。一直以来,她都在忍耐,把所有的心痛、所有的恐惧,全都锁禁在心头深处,不想让他瞧见她任何负面情绪,但现在,他再也看不见了,剎那间,那些沉重的情绪挣脱了锁禁的牢笼,一古脑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崩溃了!

如果不是压抑得那么久、那样痛苦,她不会爆发得如此彻底、这样无法自制,她应该是坚强的、勇敢的,是冷酷的、无情的,可是在这一刻里,她是那么的软弱、那么的无助。

多少心伤、多少心痛,使她痛不欲生、柔肠寸断;多少不舍,多少不甘心,使她不想放手,也难以放手,可是……可是……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再也不会了!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她的哭声,所有人全都胆战心惊地跑回卧室里来,眼见床上的人又阖上了眼,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她又哭得如此哀伤凄厉,聿爷爷不由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整个人瘫在床边地上,老泪纵横。“不,不,希人,我的希人……”他知道,时间到了!杨颉连忙上前诊视,然后吐出一口气。“少爷又昏睡过去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快说呀!”聿邦彦急吼。

“恐怕!”杨颉咬了咬牙。“少爷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话说完,先是一阵死寂的静默,两秒后,包括聿邦彦在内,所有人都失声哭了出来,虽然是预料中之事,老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依然没有人能够接受。

即使如此,他们又能如何?

也只能以哭声来发泄心中的哀痛与难舍,聿邦婷与温静秋抱在一起放声痛哭,聿姑姑偎在儿子怀里悲悲切切地嘤嘤啜泣,杨颉与石翰也垂头默默抽咽掉泪。

除了关茜!

原本哭得天昏地暗的她,在听到杨郡那一句话的那一瞬间,反而噎住了哭声,彷佛睡梦中突然被惊醒似的,两眼瞪得老大,表情却有点茫然,好像现在才真正意会到那一句话的含义。

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真的……不会再醒过来了?不……不,不,他……他怎能不醒过来,他……他不能不醒过来,他必须再醒过来,他非再醒过来不可,他……他……他……缓缓闭上眼,她咬紧牙关,天人开始交战。

要救吗?

可是,过去的教训还不够吗?

就算她救了他,到头来他还不是会死,又会连累身边所有人(奇*书*网^.^整*理*提*供),罪有应得的、无辜的,甚至左右邻居甲乙丙丁、路过的路人ABC、小猫小狗、蟑螂老鼠,统统都会死,那么她还能救吗?

但是,那不也是因为那些人背叛了她,才会招致那种后果吗?

对,那是他们的报应,如果他们不背叛她,就不会有那种结果了;如果他们不背叛她,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

所以,根本不是她能不能救的问题,而是……

希人会背叛她吗?

聿家的人会背叛她吗?

倘若她救了希人,聿家的人又背叛了她的话,那么悲剧又会重演了,她势必得再经历一次尸横遍野的惨况!她怕了,真的怕了!然而,如果他们永远都不会背叛她的话,一切就会很美满,她可以和希人过着幸福的生活,希人也可以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了。

只要……只要他们不背叛她……

她迟疑又迟疑,挣扎又挣扎,脑子里正反两面不断争战,良久、良久,她双拳猛然一握,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赌了,最后一次,她,就再赌一回!

睁眼,她望向如同幼儿般坐在地上痛哭的聿爷爷,再吸了口气,然后举步走过去,脚步不快也不慢,(奇*书*网^.^整*理*提*供)但每一步都很沉重,彷佛每一步都花费了她莫大的力气。

但随着与聿爷爷之间愈显缩短的距离,她的心意也愈加坚定,就如同她自己说过的,一旦下定了决心,她就不再犹豫,一意把握住当下这一刻,去实现她决定要做的事,纵使结果是另一场悲剧,她也不后悔。

为了希人,她不能不再赌这一次!

“少爷他……走了!”

沉重的脚步一顿。

走了?谁走了?是-…希人?不,他不能走,他怎能走?!她不允许,绝不允许!两步当一步跨过去,蹲下身,她俯­唇­在聿爷爷耳畔低语了几句话,但聿爷爷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痛哭不已,她也十分有耐心地重复说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第五次时,聿爷爷才霍然抬起老泪纵横的脸。

“妳…妳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可以救活希人,并且让他健健康康的继续活下去,”她重复第六次。“但你必须叫大家先离开,而且不能说明原因。”

聿爷爷睁圆了眼看着她好一会儿,再看看床上已然毫无气息的人,又看回她。

“可是他已经……”

“相信我,爷爷,这种事不能随便乱说的,我是真的有办法。”

聿爷爷又瞪住她好半晌,突然,他像兔子一样跳起来,开始赶人。

“出去!出去!你们统统出去!”就算是不可能的希望,他也要赌一赌奇迹。

“爷爷……”

“出去!”眼见聿爷爷吼得脸红脖子粗的,在这种时候,聿姑姑他们都不愿意违逆他,毕竟,聿爷爷的年纪大了,聿希人又是他最疼爱的孙子,失去了宝贝孙子,他的悲痛可想而知,他们都不想刺激他,免得发生什么意外,于是,一个个哭着出去了。

“石翰,等大家都下车之后,你锁上车门后再回来!”关茜小声吩咐。

“下车?”石翰不解地怔了一下,但还是毫无异议地按照她的话去做。

“杨颉,你来帮我!”关茜又叫回另一个人。

帮?

正待走出房门的杨颉回过头来。“少­奶­­奶­?”他能够帮什么?

关茜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径自从药柜里取出针筒,在聿爷爷与杨颉的讶异目光下,从自己的手臂上抽了20Cc的血,然后扒开聿希人胸前的衣裳,把针筒直接从他的、心脏部位戳下去,将20CC鲜血直接注入聿希人的心脏。

接着,她双掌交迭贴在他胸前按两下,再嘴对嘴将空气吹进去两下,不过重复两次而已,令人震惊万分的,原是寂静一直线的心跳监视器在猛跳几下后,又开始发出很平稳、很规律的哔哔叫声,而聿希人也开始呼吸了!

“他……他…”聿爷爷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必用呼吸器,他可以自己呼吸。”关茜阻止杨颉忙着要将呼吸器戴回聿希人脸上,再将手臂伸到杨颉面前。

“快,再抽300CC写给他!”

“咦?”

“只要有我的血,他就死不了!”

当天晚上,除了关茜、杨颉和石翰,其它人都被聿爷爷赶回宅里去了,连多看聿希人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到底是怎样?

又是崭新的一天,冬日暖阳,温柔和煦,有别于前一日的­阴­暗郁沉,这天的天气好到让人跃跃欲动,想放开胸怀去狂欢一下。

不过,巴士车屋里的人没有半个往外跑,全都欣喜欲狂地守在聿希人床畔。而聿希人不用呼吸器,也没有Сhā上任何点滴管线,神采奕奕地靠坐在床头,尽管依旧骨瘦如柴,但脸­色­红润、目光有神,完全不像死过一次的人。

他依然活着!

不是僵尸。

是活生生的人。会呼吸、有心跳,可以说话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饿!”他自行稳稳地捧着杯子喝­肉­汤,好像饿了一辈子似的,一杯又一杯迫不及待地灌进肚子里。

僵尸不能说话,电影上都这么演的。

“你好久没吃东西了,自然会饿。”关茜解释。“特别是你的身体现在正在复原当中,理所当然需要更多的营养。”

“放心,妳给我多少,我就吃多少,就算给我一条龙,我照样给妳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聿希人幽默地说。“除了鳞片,我要是硬吞下去,也许会噎死,那就白费妳救我的辛苦了。”

原是笑口大开的聿爷爷,一听到那个“死”字,忍不住心中一个咚嗦,笑容至少掉了一半。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问。

“很好。”停一下,再加一句,“比没有生病的时候更好。”再顿一下,聿希人很认真的想了想。“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是吗?”聿爷爷笑开的嘴就是阖不拢来。“那就好,那就好。”

是很好,只不过……

“可是你们不是说我已经……呃,死了吗?”聿希人满眼困惑。“为什么现在我会觉得我根本没有任何病?”聿爷爷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于是,同杨颉、石翰一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坐在床铺另一边的关茜,后者耸了耸肩,而后歪着脑袋,笑出一脸恶作剧似的顽皮。

“你们以为我为何能够这么年轻就成为驻院医师?”

“妳……”聿希人有点迟疑。“不是天才吗?”难不成她是唬人的?

“喂喂喂,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人好不好?天才能骗人的吗?”关茜没好气地嗤道。“从小学到医学院毕业,再加上博士、硕士学位,我只念了十年,这不叫天才叫什么?”

的确,如果那还不能叫天才,天底下就没有半个天才了!

所以啦,她这么年轻就能够成为驻院医师也很正常,并不奇怪,那她到底在问什么?

“不过,我已经担任驻院医师十年了!”关茜又追加一句,这一句才是重点。

已经担任驻院医师十年了?

那又怎样?咦?等等、等等,她念书念了十年,又担任驻院医师十年,总共二十年,可是她现在最多也不过才二十岁,难不成……她一出生就开始念书?

没有人天才到那种程度吧?

愈想疑惑愈深,其它四人面面相对、满脸困惑,嘴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却连问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你们看我像娃娃脸吗?”关茜再问,一个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

四人相顾对看一眼,再动作一致的摇头。

“不像!”她是很清秀,但绝不是娃娃脸。

“对,我不是娃娃脸,可是……”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再口出惊人之语。“我跟希人你同年喔!”

“耶?!”

“真的,我跟你一样,二十七岁了,事实上,我还大你两个月。”

“咦咦咦?妳妳妳--…”太过震惊,聿希人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结巴。“妳已经二二二…二十七岁了?”

“对,跟你同年。”

“-…上帝!”虽然他们已经结婚了,但当时所有需要用到证件的手续都是她亲自办理的,因此没有人有机会去注意到她的出生年岁,只是看她的外表,就是这么年轻的外貌,她也从不否认,也就这么认定了,谁会想到她竟已将近而立之年了!

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是因为……妳的血吗?”毕竟多吃了几十年­干­饭!­肉­也吃了不少,聿爷爷的脑袋就是比年轻人多了几条纹路,随便拐两下弯,马上就猜到重点了。

关茜笑笑,默默拉出胸前的椭圆形琥珀项链,盯住许久。

“我亲生的爸妈,他们也是医生……”

呃?

原以为等到的会是她的解释,没想到才第一句话,不仅没有解他们的疑惑,反而使他们头上又多了好几个闪闪发亮的大问号。

亲生?

也?

难道她不只一对父母?

虽然愈来愈困惑了,不过,他们并没有打断她的叙述,只是很有耐心地听她说下去。“不过他们并不是一般的驻院医师,也不是开业医,而是那种哪里有灾难就往哪里跑的救难医生。那一年,车诺比核变,他们也去支持了,而且不顾危险深入灾区工作。一年后,我妈妈怀孕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其实妈妈应该是无法生育的!因为卵巢机能不健全,没想到在核变灾区工作一年后,她竟然怀孕了……”

本以为这辈子没有做父母的机会了,却意外得到了一个孩子,她的父母自然喜出望外,虽说是在核变灾区里怀下的孩子,多少会担心胎儿是否受到影响,不过他们仍是欢欢喜喜的期盼着孩子的出世。

然后,女儿出生了,没有任何畸形,也没有智能不足,一切都很正常,很好,真是太好了!

“当时他们已经四十多岁了,为了好好养育我这个唯一的女儿,给我一个安稳的生活,他们终于决定要安定下来,在美国定居,并应聘在同一家医院工作,日子过得很幸福,生活也很美满。直到我两岁那一年……”

父母带她出游,一个没注意让她跑到车道上被车撞了,送到医院时已呈现脑死现象,而且手脚骨折、内腑严重受创,注定是救不活了,她父母不得不放弃治疗。岂料当天晚上,她被判定已死的脑细胞又开始活跃起来;一二天后,严重受创的内脏也痊愈了;七天后,骨折的手脚就跟新的一样,连伤痕都看不出来,彷佛她从来没受过伤似的。

“爸妈臆测,他们在核变灾区工作果真影响到了胎儿,但幸好,这种影响是好的。于是,包括我自己的爸妈在内,大家都对我的体质十分感兴趣,开始研究了起来,然后,有一个人出现了……”

那人口口声声说是要研究出对全人类有益的结果,由于他看上去很诚恳,说得也很有诚意,她父母便信了他,傻傻地带着女儿一起到他位于阿拉斯加的秘密研究所去工作,在那里,他们对她研究了整整三年,之后,她父母才在无意中发现,那家伙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全人类,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深爱的女人死了,他一直在研究如何让她复活的方法…”

“啊,妳的血可以……”

聿希人的话还没说完,关茜就开始摇头。

“不,我的血没办法让她复活。”

“可是……”对他就可以啊!

关茜淡然一哂,“我想我最好先解释一下我的血到底有什么特别吧,这必须从两方面来说,一个是红血球,我的红血球有奇迹似的修复与繁殖再生的能力,比方说,一般人的大脑细胞若是死了,就再也救不回来了,可是我的红血球不但自己可以重生,还可以修复或重塑已死去的细胞,无论你伤得再严重,受到多么沉重的损害,全都可以修复成原来的样子,而且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好厉害!”

“至于我的血液中的白血球,它也能够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吞噬掉任何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包括病毒、细菌、有害的化学物质、毒素等等,还有……”她望住聿希人。“癌细胞。”

双眸睁了睁,“原来如此!”聿希人恍然大悟。

“而且我的血液最特别的地方是,它一旦注入任何生物体内,就会在第一时间里,经由生物的活细胞先行适应生物体内的环境,然后就开始工作。所以我的血液可以救活你,因为当时你才刚停止心跳呼吸不久,身上大部分的细胞都还活着,只要有一颗细胞还活着,我的血就能够把你整个人救回来。可是……”

叹息着,关茜摇摇头,一脸无奈。

“那个人所爱的女人早已是一尊冰冻的尸体,死透了,人类要是真有灵魂,说不定她也早投胎去了。那种体内没有半颗活细胞的尸体,我的血对她是没有任何帮助的。但是……”她嘴角嘲讽地勾了一下。

“那人就是不肯死心,为了救回他所爱的女人,非从我的血液中研究出起死回生的方法不可。就某方面来说,我爸妈倒很同情他的专情与痴心,但他为了独占,竟然将我关禁闭在研究室里,不让我出去半步,也不让别人接触我……”

那不是活生生被关在笼子里了吗?

聿希人难以置信地钻起了眉宇。不,连看看外界都不行,那不叫笼子,应该叫监牢,比他因为身体不好而被限制活动更悲惨!

至少,他还拥有自由。

“而且为了筹措研究经费,他没有经过爸妈的同意,就擅自用我的血去救治那些有权有势的富豪与政要。”关茜继续说。“那人的私心太明显了,他妄想完完全全的独占我,所有的利益归属于他一个人,更可恶的是,当他发现我爸妈开始对他的作为感到不满时,竟想暗中除去我爸妈,这么一来,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跟他“抢”我了!”

“魔鬼!”聿爷爷脱口道。

“嗯嗯,我也觉得他是个魔鬼。”关茜猛点头。“爸妈一得知他的­阴­谋,立刻找机会带着我逃离研究所,因此,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跟着隐姓埋名的爸妈到处躲避那人的追踪。可是……”她苦笑。“爸妈毕竟是以救人为天职的医生,逃亡途中有好几次,他们忍不住用我的血去救人,虽然爸妈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绝不可以说出去,可是……该怎么说呢,人终究是自私的,那人总有办法让他们背叛我爸妈,或者威胁、或者利诱,而那人一得到关于我们的消息后,就……就……”

往事流畅地叙述到这里,突然,她说不下去了,脸­色­发青的噤声好半晌,才又勉强开口。

“为了灭口,以免被更多人知道我的存在,他竟然,竟然叫人杀了所有曾经见过我们的人,包括被我的血救活的患者和他的家人、亲戚、邻居、朋友,甚至只是水电工、送货员、路过瞥了我一眼的人,他全都不放过……”

“上帝!”四人不约而同抽气,发出同样的惊呼。

“虽然每次我们总是幸运地逃过了他的追踪,但几次以后,爸妈终于从血淋淋的事实中学到了教训,于是,当我稍微懂事以后,他们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我,然后严厉的警告我,无论如何,绝不可以再用我的血救人,因为那么做只会害死更多人,我也牢牢的记住了,因为……”她困难地咽了口唾沬。“我见过一次,当时我才七岁,眼前是遍地的尸首,包括一个才刚学会走路的小弟弟,我还曾经抱过他、逗过他,没想到隔几天再见面时,他却已是冷冰冰、血淋淋的尸体了,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

所以,她才会决定一辈子不结婚。

永远不让人太接近她,她才不会被背叛,也不会连累任何人,这个世界多她一个不会更好,少她一个也不会崩溃,就这样如常的维持下去是最好的,但她却得为此寂寞一生。

多么可悲的人生啊?

“不要再说了!”聿希人断然道,丢开汤杯,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紧紧地,无限怜惜的。勿妳放心,我们绝不会背叛妳,绝不会再让妳见到那样可怕的景象了,我保证,除了我们四个人之外,绝不会再有第五个人知道妳的秘密,我们……”

他望向聿爷爷。“会设法将这件事隐瞒过去的,对吧?爷爷!”

“对!对!”聿爷爷猛点头,旋即抚着下巴思索起来。“嗯,其实也不难,只是麻烦了一点而已……”说着,他转注杨颉与石翰,胸有成竹地下达指示。“石翰,你回宅里去,告诉他们,少爷让少­奶­­奶­给急救回来了,现在我们要去找有能力治好他的病的人。”

咦?还有那种人吗?

“谁?”众人异口同声问,好奇得不得了。

“没有谁,”聿爷爷没好气地一个个瞪瞪瞪瞪眼过去。“我们总得给外人一个说词,解释希人的病究竟是如何痊愈的吧?咯,西医不行,我们就找中医,中国大陆那边不是有很多神奇的中医吗?”

有吗?

要真有,他们不早就去找了!众人面面相觎,聿爷爷好气又好笑的翻了一下眼。“刚刚才说的不是,这是我们要给人家的说词,我们要到大陆去一段时间,再回希腊去,然后我们就可以解释说是大陆的中医治好希人的,这不是很合理吗?”

哪里合理了?“为什么早不去,现在才去?”关茜脱口问。

“因为现在人家才通知我们说找到那位神奇的中医了嘛!”笨,这么简单都想不到,她的天才是当假的吗?

有道理!“可是如果人家问我们是谁呢?”

“简单,就说人家答应治疗希人的条件,就是不许说出他是谁、在哪里,因为他年纪太大了,不想太多人去­骚­扰他。”喔喔喔,原来是年纪大了。

嗯,果然有道理!

“那如果询问的人是推拒不了的人呢?”

“这更容易,当作没听见就好啦!”

“……”好……好……好办法!

见关茜一脸古怪,聿希人不禁失笑。“茜茜,放心,爷爷做­奸­商久了,早已是个修练成­精­的大老­奸­,要应付人容易得很,交给他就行了!”

大老­奸­?

就算真的是,也轮不到他这个小子来批评!

“希人,你忘了我是你的什么人了吗?”聿爷爷啼笑皆非地道。

聿希人眨了眨眼。“好像不太记得了呢,麻烦爷爷提醒我一下好吗?”

“你…”聿爷爷想生气,却忍不住噗吓笑出来,然后愈笑愈厉害,愈笑愈大声,到最后变成哈哈大笑,于是,其它人也跟着笑起来。怎能不笑?原是注定该死的人,不,他早已死了,但是,他又活回来了,不仅如此,他还可以健健康康的继续活下去,平平安安的活到老,在他老得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的时候再去找他的父母,这才是正常人该过的一生。

这种宛如奇迹般的事实出现在他们最关爱的人身上,他们怎能不笑?

可是笑着笑着,聿爷爷却逐渐哽咽了起来,嘴里明明在笑着,声音却好像在呜咽;聿希人见状吓一跳,以为爷爷真的生他的气了。

“爷爷,你…”

聿爷爷却没理会他,兀自颤巍巍地捉住了关茜的手腕,“小茜,请-··?请告诉我,希人他真的没事了,妳发誓?”他只想要得到一个保证,千万不要让他从云端上掉下来呀!

“这个……”关茜表情迟疑地瞄了聿希人一眼。“算是,也不完全是。”

这种回答实在太白目了,让人卡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瞬间,大家的笑容全掉光了。

“为什么这么说?”聿爷爷惊恐的质问几乎像女人在尖叫。

关茜又瞥了聿希人一下。“如果希人只是受伤,我可以发誓,他完全痊愈了,也不会有任何后遗症,只不过他是癌症,那就……”搔搔后脑勺,她似乎有点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解释才好。“呃,我想你们应该知道,癌症是生长失控的细胞,换句话说,它会持续不断的增生,这一刻它被消除殆尽了,下一刻它又生出来,也就是说,我的白血球也必须持续不断的吞噬掉增生的癌细胞。可是……”

她苦笑。“虽然我的血液寿命已经比一般人长了,一般人的白血球寿命只有数小时到数天,而我的白血球寿命是一年,可是就像人类一样,如果正常的生活,我们也会有很正常的寿命,但如果你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工作,那么,我们的寿命自然也会减短,也就是说,使用愈频繁,耗损愈快。依照我的判断……”

偏头想了一下,她耸耸肩。“我的白血球在希人体内,寿命大概也只能维持在七、八个月上下,因此,每隔七、八个月左右,希人就必须再输一次我的血,好让我的白血球继续吞噬他体内新增的癌细胞,这么一来,希人就能够维持健康,不仅如此,他再也不会有任何病痛,就算他光着身子在北极过一天,也不会感冒了。”

谁会那么白痴,光着身子在北极结冰呀?

每个人都用那种“妳到底是天才,还是白痴?”的眼光看她,她咧嘴假笑,用“我是天才,你们是白痴”的眼神回敬他们。

“此外,在青春期之前,我的外表都很正常,可是青春期一开始,我的老化速度就逐渐减缓了,到如今,我大概要五、六年才会老一岁,所以才会有现在这种骗人的外表。而希人你输了我的血,老化速度应该也会减慢,只是慢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解释完毕,她不再说其它废话,静静等待他们如何反应。

好半天,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默默地在脑中整理收到的讯息,最后,还是聿爷爷先开口。

“那么,只要固定输妳的血,希人就没事了?”

“不必固定,当希人出现发烧症状的时候,再给他输血就行了,也不必太多,300CC就绰绰有余了。”

“妳保证?”

“我保证!”

于是,聿爷爷释然的笑了。他不在意宝贝孙子要如何活下去,只要能继续活下去就行了。

“好,石翰,你快回去吧,记住,话不能多说!”

“记住了!”“还有,杨颉,你立刻去办出国手续!”

“是。”然后,聿爷爷目注关茜,换他对她提出保证。“妳放心,我们会将这件事的内幕彻底隐瞒下来的!”就算不为她,为了希人,也非得隐瞒下来不可!

有钱有势好办事,三天后,他们就离开台湾了。

在大陆,他们停留了四个多月,在那期间,聿希人不但养壮了身子,还胖了不少,脸颊丰腴、气­色­红润,又迷上了各种运动,每天慢跑、游泳、打球,彷佛要把过去二十七年来欠缺的运动一口气补足似的。

四个月后,他们才回到希腊……

第二章

除了位于巴尔­干­半岛尾端的国土之外,希腊尚拥有三、四千座大大小小的岛屿,宛如夜空中的星曜,散布在浪漫迷人的爱琴海与爱奥尼亚海上,每一座岛屿都有自己的特­色­,各自刻画出独一无二的天堂景致,教人流连、使人迷恋。

聿家所拥有的私人岛屿!梦岛即是其中之一。

其实当初聿家买下梦岛时,岛上原本只有一座小村落,寥寥几楝屋,人口不足七十人,是聿家斥资兴建了一整座山城供村民居住,又拿钱出来改善岛上居民的生活,还兴建了一座小型医院!提供免费诊疗与住院,种种福利措施使得流失的村民很快就开始回笼了。

如今,岛上居民已有八、九百人,有的在岛上开店,有的以捕鱼为生,但大都是到雅典或其它观光岛屿赚观光客的钞票,当然,资金也全都是由聿家提供的。只不过,聿家始终坚持梦岛是私人岛屿,绝不开放观光。在他们停留于大陆期间,聿邦彦已然按照聿爷爷的吩咐,以各种最先进的电子保全设施将梦岛防卫得滴水不漏,而住在梦岛上的希腊居民也很合作,毕竟,他们能有今日的富足生活,全都是聿家所赐,他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再过一个多月,关茜产下一子!一个很正常,没有畸形,没有智能不足,也没有特殊血液的男婴。

她放心了。

曾经她担心自己生的孩子也会遗传到她的“不正常”,所以下定决心不生孩子,唯恐孩子将来有一天也要经历她所经历过的恐怖梦魇,以及被关禁闭的不人道待遇,届时,就算她不后悔生下孩子,恐怕孩子也会怨她为何要生下他!

但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她的多虑,以后她可以安心的想生几个孩子就生几个了。

接下来,该考虑的是她的新生活要如何安排,在大陆期间,还有回到希腊的这两、三个月里,她已经学会了希腊语、希腊文,也大致适应了希腊生活,应该可以在希腊找工作了。

只不过……

“喂!”

“嗯?”

“我在浪费生命耶!”

“嗯。”

“嗯什么嗯!”脚丫子的大拇指挠挠睡在浮床另一边的家伙。“我的希腊语已经说得赫赫叫了,可以开始工作了吧?”

说真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堕落,唉,真是可耻啊!

打从懂事起,她就一直被惊险和刺激追着跑,八岁以前最壮烈,除了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形容词了。

之后的求学时代也差不了多少。虽说她原本胸无大志,只想当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简简单单,平安无事过一生也就罢了,尽管这样好象很没出息,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应该是最不会出状况的路。

可偏偏老爸、老妈说了,他们对她有所冀望。那有什么问题,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和宠爱,连命她都可以送给他们,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冀望。很可惜,老爸、老妈不想要她的命,只想要她救人命。换言之,他们希望她能够继承他们的工作,老爸外科,老妈内科,成为一个济世救人的医生,内科也行,外科也好。

唉,要她的命不是简单多了吗?

好吧、好吧,救人命就救人命,于是她只好挥泪告别浑浑沌沌过一生的美好未来,开始卯起劲儿来K书。

小学读两年就毕业,国中跳级、高中跳级,大学也从七年缩短为四年,内科、外科、心脏科,学士、硕士、博士,日夜奋战不懈,时间怎么也不够用,就为了尽快达成老爸、老妈的期望。

正式挂牌行医之后就更别提了,每天不是问诊就是开刀,紧绷的神经从没有一刻杂懈下来过,脑细胞一颗接一颗过劳死,她却连为它们焚香祭拜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只忙着继续凌虐尚未阵亡的脑细胞。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这样战斗到死。

谁想到她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悠悠哉哉地徜徉在地中海的阳光下,佣懒的浮沉在蓝澄澄的爱琴海里,好不惬意的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一早乐之中。可耻得很彻底!她一边诚心忏悔,一边咬一口冰凉的西瓜,满足的叹息,再用脚丫子愤慨地用力推推隔壁家的人。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妳说什么?”

“…#%!$%#@$%!”

“女人说这种话很不雅。”

“管你雅不雅,我要工作啦!”

“随时都可以啊,不过……”

“怎样?”

“诚心建议妳,换个工作吧!”

“为什么?请说出个道理来!”

“妳知道。”

好简洁的“道理”。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没好气的承认自己是在问废话。“那科?”

“不好笑。”

“你有看到我在笑吗?”

“偷笑,有。”

“啧,这样也给你看到。”明明看他闭着眼睛说。

“我是万能!”口气好不得意。

噗嗤!

“先生,请问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幽默了?”

“一向都是。”

“才怪,你是耍白痴!”

某人不认同的咕哝,听不清楚在嘴里念什么。

“那心脏科总可以了吧?”

“这个笑话更冷。”

“不然咧?”

“小姐,我说的是换个行业,请别在那里换汤不换药好不好?”

换这边不高兴地嘟囔,同样听不清楚在骂什么。

“到麦当劳打工?”

“这就行了!”

“……好,那你也换个工作,下去给我采珍珠去吧你!”

一脚毫不留情地踹过去,扑通一声,美男鱼被踢下海采珍珠,片刻后,自海水中哗啦啦冒出一颗美男头来,一手扶在浮床边,另一只手抓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龙虾,大钳子喀嚓喀嚓夹,正在为自己的生命做最后的挣扎,就算救不了自己的老命,起码也要剪根大拇指来做陪葬。

“今晚可以加餐了。”某人得意的献宝。

“我的珍珠呢?”冷水不客气的泼过去。

“还在海底。”

“再给我下去,今天没找到半颗珍珠,就别给我上岸!”

美男鱼慎重考虑了一下,随即再回到海里,不过不是往下钻入海水中,而是游向游艇。

“咦,你要­干­吗?”

“拿手机。”

“拿手机­干­嘛?”“叫人买条珍珠项链送来。”

“……”是喔,用偷吃步的就想混过去?恼怒的杏眸喷着灿烂辉煌的火花,恨恨地瞪着美男鱼游到游艇边爬上去后,她才不甘心地收回视线,再泄愤似的咬一大口西瓜。

换就换,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免外人将聿希人的奇迹式痊愈联想到她身上来,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为了将来的生活平静,她不得不做点牺牲。

毕竟,如今她能够像这世上所有的平凡女人一样结婚生子,爷爷疼她、丈夫爱她,儿子也很活泼可爱,过的是她曾经冀望而不可得的幸福生活,她实在不能再有任何不满意的了。

除了,她偶尔会在午夜梦回时,忆起不堪回想的童年往事,那时,她就会忍不住担忧。

哪一天,那人会再找到她?

或者,知道这件事的人,哪一天会为了不得不的理由而背叛她?

虽然她宁愿相信不会有那么一天,可是世间事不如人意者居多,即使已幸运地平安度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能保证未来都不会有问题。也许,她的幸运早已用光了。不过?无论她再如何担心,未来如何也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现在,她只能紧紧把握住这一刻的幸福,并且衷、心期望那一天永远不会来临,也因此,她势必要有所牺牲。只是……

要换到哪里去,才不会违背老爸、老妈的期望呢?

九个月后!“好,下课了,各位,半个月后再见……”

“喔耶,放假了!放……”

“不过请别忘了……”

“呃?”

“收假后要上的第一堂课是解剖实习,所以……”

“所……所以?”战战兢兢的吞咽口水声,黑框大眼镜后的犀利目光,横扫千军地劈开课堂内每一颗大头笨冬瓜。“千万不要吃早餐!胆敢给我清洁胃部的,没有第二句话,一律重罚!”下定最后判决,利落地拿起书本,背起皮包,傲然转身离开教室。

一如往常,“老Chu女”教授离开之前,总要摇下几句让人头皮发麻、脚底发冷的警告,然后教室内的冬瓜们就会维持石化状态好半天。

直到“老Chu女”教授走远,确定她听不见之后,笨冬瓜们才会在同一瞬间里解冻,然后很有默契的集体开始马后隔空炮轰,轰隆轰隆一炮接一炮,声势是够浩大了,可惜全都是空包弹。

“老Chu女就是老Chu女,叽哩呱啦,叽哩呱啦--…”抱怨、抱怨……

“我看是心理变态,呱啦呱啦,呱啦呱啦。”埋怨、埋怨……

“难怪没男人敢泡,咕噜咕噜,叽哩叽哩……”天长……地久……

“谁敢泡,早晚会被泡进福尔马林里……”没完……没了……

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毒,“老Chu女”教授是听不到啦,不过她也猜想得到,­唇­上漾起顽皮的贼笑,愉快地走向校门口。

嘿嘿嘿,那些笨冬瓜们还真是可爱呢!

三月的雅典,冷冬甫过,日阳虽温暖、轻风却仍有几许寒瑟,关茜脚步轻快地踏出校门,走向路旁等待中的豪华轿车,车门一开便迫不及待的钻进去,迎面是聿邦婷笑ⅿⅿ的脸,副驾驶座上的聿邦彦自后视镜中看着她,表情依然严谨,目光却不再冷硬,隐隐透着亲切。最后,杨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坐上驾驶座,聿邦彦随即下令开车。

“走吧!”

轿车一上路,隔开前后座的玻璃屏障便升上来,关茜立刻开始斗变装。

摘下老土的大黑框眼镜,拆开阿嬷簪,再由聿邦婷为她绑了一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褪下老式套装,换上希腊民族风的背心长裙和绑带鞋,没两三下,她就脱离“岁月的摧残”,又回复清秀可人的邻家少女了!高中还没毕业的那种。

然后,隔开前后座的玻璃屏障落下,大家开始哈拉闲扯淡。“希人今天又不用上班啦?”“没有case出状况需要他处理的。”

“真闲。”

“他在家里可不闲。”

关茜耸耸肩,又戴上几件十足波西米亚风味的首饰,她向来不爱戴首饰,今天情况不同,得认真打扮一下。

“那小胖子呢?”

“又落入爷爷的魔掌中了,很抱歉,我拯救不及!”聿邦婷的口气十分无奈,每次都这样,聿爷爷一“抢”到宝贝曾孙就舍不得放手,总有千万种理由拒绝把小胖子交给别人,虽然种种理由都很荒唐,但他老是说得那样理直气壮,别人又能怎样?

只能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聿爷爷亲自为小娃娃把屎把尿,亲自为小娃娃泡­奶­喂­奶­,甚至亲自为小娃娃洗澡,还“陪睡”。

标准的“孙奴”。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老一小混久了,所谓近墨者黑,聿爷爷也开始出现返老还童的倾向,不但智力出现幼儿化的迹象,连行动也退化成爬虫类,每天跟着小家伙爬来爬去,没事就来两句只有小家伙听得懂的童言童语,比火星语更艰深,听到的人各个满脸黑线,哭笑不得。

算了,老人家高兴就好。

“夫人说老爷继续留在岛内逗娃娃最好,”杨颉Сhā了一句,他所说的夫人是指聿姑姑。“不然老爷一出岛,肯定会被­骚­扰。”

其它三人互觎一眼。

“科拉姨婆?”聿邦婷猜测。“是,也不是。”“呃?”聿邦彦轻哼。“妮可拉。”

聿邦婷怔了怔,旋即恍悟。“为了查塔斯公司的经营权?”

一年前,为了免于查塔斯公司被银行接手,查塔斯家族不得不把经营权暂时交给聿爷爷指定的人!聿姑姑接手,自那而后,他们千方百计想把经营权拿回去,已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除了那还有什么?”聿邦彦摇头叹气。“也不想想,妈妈为了处理他们公司的问题,都不能回岛上来住,只能住在公司附近……”

“姑姑真的好辛苦呢!”关茜喃喃道。“对方却这么不领情,好差劲!”

“老实说,有时候我也想教妈妈不用再管他们了,可是……”聿邦彦又叹了口气,不想管,却又不能不管,只因为这是聿爷爷的命令。“总之,他们一心想拿回经营权,可说要交还给原来的主事者,爷爷肯定不同意,所以他们必然要提出另一个人选……”

“妮可拉就是另一位人选?”

“没错。”家族公司的经营权落在外人手上,也难怪查塔斯家族依然不肯放弃要把他们家族的女人嫁给聿希人的企图,为的是用婚姻关系绑住聿家这个资金雄厚的后盾,因为查塔斯家再也没有人压制得住聿爷爷,但聿希人,多得是长辈可以“命令”他。幸好查塔斯家的人没办法上梦岛,还有聿姑姑和聿邦彦兄妹挡在火在线,查塔斯家族的人想见到聿希人一面都不容易。

那种事,他们就继续去作美梦吧!

“她行吗?”

“在查塔斯家族的想法里,妮可拉行不行并不重要,因为她只是一个傀儡。不过……”聿邦彦轻蔑地哼了哼。“别小看她了,虽然外表看上去是个娴静婉约又温驯的女人,但其实那女人心机十分深沉,野心更大,若是将查塔斯公司交给她,不用太久,公司就会整个被她侵吞了。”

“厉害!”关茜惊叹。“我就没那种本事!”

聿邦婷失笑。“妳也有妳在行的事呀!”

关茜滑稽的咧咧嘴。“是喔,谢谢妳的安慰!”

闲聊间,轿车已到达港口,将轿车停放在专属车库之后,四人先后下车,正待搭上快艇…

“邦洛,等等我,邦洛,等等我呀!”不用回头,大家一齐翻眼往上看!老天真没眼,又被逮到了!然后,关茜和杨颉相顾一眼,旋即很没义气的先行溜上快艇,大刺刺地找个好位置坐定位,等着瞧热闹。

不关他们的事。

“杨颉,有没有水果去拿来,欣赏好戏就是要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才过瘾嘛!”

“……”额上画下三条黑线,杨颉无言,默默转身去拿水果。

同时,聿邦彦兄妹一起回身面对来人,冷眼睨着气喘吁吁跑到跟前来的姊弟,一个艳丽妩媚、一个英挺帅气,光论外表,他们起码可以拿到九十分,只不过气质差了一点……

不,不只差一点,根本是差到化粪池里去了。

“什么事?”

苏菲亚与泰伦,他们是聿邦彦兄妹的生父再婚的妻子与前夫所生的孩子,按照姻亲关系来说,他们四人是兄妹,但其实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因此,在他们的母亲为了接手查塔斯公司,而将外公的公司转交给聿邦婷,他则继续负责聿希人的投资公司,之后,他父亲与再婚的妻子就积极的计划要将他们“送做堆”,哥哥堆姊姊,弟弟堆妹妹,一人堆一个,再公平不过了,所贪图的自然是他和妹妹所掌握的两家公司。尤其是聿希人的金融投资公司,他们更是势在必得。那对贪婪的夫妻满心以为只要能够掌握他们兄妹俩,也就等于掌握那两家公司了,因为除了聿邦彦以外,没有人知道,少了聿希人,那家公司就只不过是一家普通的投资公司罢了。

“你们要参加婚礼对不对?我们陪你们去!”

“很抱歉,外人不能随意进入聿家的梦岛。”

“但我们不是外人呀!”两条水蛇似的玉臂卷住聿邦彦的手臂,苏菲亚发嗲的撒娇,就差没用整个人去缠绕住“猎物”。“好啦、好啦,让我们陪你们去嘛!”先缠住你,再缠紧你,最后缠死你,缠功请叫她第一名啦!

可借就是有人不吃她那一套,第一名瞬问掉到车尾去。

聿邦彦很有礼貌的“扒”开蛇魔女的纠缠。“苏菲亚小姐,妳们既不姓聿,和聿家也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外人是什么?”

“当然有关系,你爸爸是我们的继父嘛!”苏菲亚再接再厉的又卷过来。

“就在他和我母亲离婚的那天开始,那个男人已经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苏菲亚一时哑口,忙将求救的目光朝弟弟送过去,后者会意,立刻接手。

“你们太无情了!”泰伦板出一张义正辞严的脸孔,强烈地谴责。“男女之间本就是那样,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不爱了自然要分开,何必要勉强兜在一起徒增痛苦?无论如何,就算他们离婚了,继父也总是你们的亲生父亲呀!”瞧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真不亏是姊弟,默契好到不行,一个耍赖,另一个就耍酷,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要是软硬都不成,就……就……回家叫救命!

“无情的是那个男人!离婚之后,当妈妈为人帮佣赚钱养活我们的时候,他在哪里?当哥哥为了做饭烫伤自己的时候,他在哪里?当我肺炎高烧进医院的时候,他在哪里?”聿邦婷冷冷地反控回去。“他从来没有尽过半分父亲的责任,请问,他的情在哪里?”

这回轮到泰伦无言以对了,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一个无懈可击的好理由。

“当时他不知道嘛,后来他不是主动找上你们,关心你们了吗?”

“算了吧!”聿邦婷嗤之以鼻的冷笑。“那个男人会找我们,也是在妈妈进外公的公司工作以后的事,你以为我会相信他是因为关心我们才来找我们的吗?请别侮辱我们的智慧了!”话落,她转身要上快艇,却被泰伦一把揪住。

“起码,继父现在是真的在关心你们呀!”他一脸做作的诚恳,真的很假。

“你可以再说得更好听一点,反正……”她用力甩开泰伦。“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这回,话一说完她就疾步上了快艇,加入那两个看得兴高采烈,吃得津津有味的家伙,刚刚吃香蕉又吃梨子,现在改哨苹果,喀噤喀嗓的咬,一看聿邦婷加入他们一国,马上用下巴指指苏菲亚。

“据我所知,她家也十分富有不是吗?”关茜好奇地问。

“是又怎样?虽然苏菲亚她家和聿家的公司同样名列希腊十大绩优企业榜内,两家同样富有,谁也压不下谁,可是…”聿邦婷耸了耸肩,顺手把关茜啃一半的苹果拿过来咬下一大口。“大多数人都认为财富愈多愈好,更何况他们真正想要的也不是外公的控股公司,而是表哥的投资公司。”

眉梢子挑了一下,关茜面无表情地劈手夺回所有物。“为什么?希人的公司不是很小吗?”真没卫生观念,人家的口水她也要分。

“是很小,只不过有能力呼风唤雨而已!”再“拿”过来又咬一口。

“呃?”手伸出去,却忘了要­干­嘛了。

有能力呼风唤雨?还而已?是怎样?希腊人果然是奥林帕斯山众神的后代,呼风唤雨是小事,移山倒海不是问题,说不定还能毁天灭地呢!怯,异想天开!愈想愈可笑,关茜正待问个清楚,却见聿邦彦已然甩掉那只妖媚的蛇魔女,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快艇,一边抽掉踏板,一边吩咐杨颉发动引擎,不到五秒钟,游艇便破浪而去了。

他们还得赶回去参加一场婚礼呢―

“到了!到了!”关茜指着前方兴奋地大叫。

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座小小的岛屿浮漾于澄蓝的海水中,小小的绿­色­山脉横亘其中,山的那一边是聿家私人活动范围,山的这一边沿着山坡铺泄下来一片宁静悠然的白­色­山城。小岛上的白­色­山城就像旅游广告上的照片一样美,彷佛迷宫似的石板小路弯弯曲曲地穿梭在层迭错落的纯白房舍之间,蓝­色­屋顶与窗棂点缀其间,四周环绕着洁白无瑕的沙滩,水晶般澄澈的海水,一眼望去铺天盖地的蓝与白,彷佛掉进一个湛蓝与纯白的梦幻世界里。

自从聿希人的母亲被绑架撕票之后,聿爷爷就举家搬到梦岛上来住,梦岛是他们的私人天地,也是他们的安全堡垒。

“真美!”关茜由衷地赞叹仇“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它好美好美,美得令人掉泪!”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聿邦婷深有同感地点头附和。

闻言,两个男人一起翻白眼。

“女人!”不就是一座天天见面的小岛,有什么好感动的?

两个女人很有默契的同时横过去不屑的一眼。

“男人!”就说雄­性­动物最迟钝了,他们还不承认。

未几,游艇停靠船埠,关茜第一个跳上码头,丢下其它人,三两步跳上阶梯,轻快地半跑向聿希人。

而聿希人噙着柔和温文的笑,慵懒地斜倚在栏杆上,白衬衫的袖口卷至肘弯处,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在阳光的映照下显现着健康的肤­色­,白长裤裹着修长的双腿,率­性­不羁的站姿,却有说不出的高雅洒脱。很显然的,病愈之后的他跟过去不太一样了,身材仍然顺长瘦削,却隐隐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笑容依旧和煦内敛,眼神却散发出热情奔放的光采;气质不变的温文尔雅,举手投足之间却多了几分放纵与率­性­。

若说过去的聿希人是含蓄的隐­性­,那么,如今的聿希人便是耀眼的显­性­了。

“回来了!”比笑容更温柔的嗓音。

“嗯,我回来了!”关茜低应,整个人直接投入聿希人怀里。

聿希人笑意敛去,瞳眸深处柔情漾浓,无视周遭一道道比阳光还刺眼的视线,俯首迫不及待的覆上她的­唇­。

聿邦彦兄妹见怪不怪的相视而笑,杨颉与石翰摸摸鼻子转开头去装作没看到。

好半晌后,聿希人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来,修长的手指爱怜地轻抚她被吻得略显红肿的­唇­瓣。

“累吗?”

“我?累?你在侮辱我吗?”

“那就直接去参加婚礼吧!”于是,包括跟在聿希人身后的石翰在内,六个人一起朝山城里走去。今天他们是要去参加村长之女的婚礼,这也是关茜首次见识到传统的东正教婚礼,因此好奇得很,婚礼中不断拐肘顶顶身旁的聿希人,小小声发问。“希人。”

“嗯?”

聿希人的目光落下,询问地凝住她。

“他们在­干­嘛?”

“那是希腊人的传统,在象征­性­的活动上,都会以重复进行三次来强调圣三一的重要­性­。”

“所以,交换戒指要交换三次?”

还以为新郎、新娘太迟钝,居然到这种时候了才开始犹豫,考虑要不要客串落跑新郎或新娘呢!

“对,新人戴礼冠也要戴三次,饮酒三次,绕祭坛三圈。”

“他们不会也要结三次婚吧?”

“……”

“好吧,不会。那,接下来呢?”“妳猜呢?”关茜一怔,继而很夸张的叹了口气。不必猜,希腊人热爱音乐,生命中没有一刻是听不到音乐的,就算天要塌了,他们也要狂奏音乐庆祝天终于要塌下来了;婚礼上就更别提了,要是没听到音乐,肯定是希腊人全都挂点了!

说实话,初到希腊时,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被迫“享受”希腊传统民谣,关茜还真是有点受不了,好几次都差点尖叫着逃之夭夭。

幸好,她的神经线够粗,久而久之也就麻痹了。

果然,婚礼过后,尚未开始用餐,竖笛、大鼓、小提琴和手风琴就轰轰烈烈的演奏起来了,个­性­鲜明的希腊乐风愉快地飘扬在宴席之间,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有音乐就有舞蹈,大家都早已准备好要歌舞狂欢到天明了,先是新郎、新娘双人跳,不久,陆陆续续有人加入,再过一会儿,双人舞就变成大圈舞了,大家兴高采烈的手拉手围成几个大圈圈,连关茜吃东西吃一半也被聿希人抓下去掺一卡,跟着大家一起又笑又跳,High到不行。

在户外摆宴席用餐就是有这种好处,永远不必考虑空间的问题。“表哥真的好快乐呢!”注视着聿希人毫无保留的笑靥,闪闪发亮的神采,­精­力充沛的跟着大家一起又跳又转圈圈,完全摆脱了过去那种斯文弱气的外壳,聿邦婷感动得想哭。

“那是当然,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聿邦彦低低叹息。“三天两头抱病号,一个不小心又得住院了,因此生活上不得不接受种种限制--…”

“限制?”聿邦婷很不以为然的哼了一下。“身处在阳光的国度里,却不能自由自在的沐浴在阳光下;居住在海岛上,却不能到海里尽情地游泳;拥有热情的希腊血统,却连纵情地跳支希腊舞都办不到,这个不行,那个也不可以,那不叫受限制,根本是活生生被绑住了好不好!”

“的确,过去他…”聿邦彦叹气。“真的好辛苦,我想他原本并不是那么内敛的人,只是身体状况逼得他不得不内敛。可是如今--…”

“他健康了,而且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更健康!”语气一转,聿邦婷眉飞­色­舞,兴奋又激昂。“现在表哥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再受任何限制,就好像关在笼子里的小鸟被解放出来,他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活了!”

聿邦彦沉默一下,然后更轻更轻地低语,“而这一切,都该归功于表弟妹!”

“对!”聿邦婷重重地点一下头。“如果不是表嫂的朋友及时通知表嫂说还有那位大陆神医可以救表哥,不说表哥会有今天这么快乐,他甚至活不到现在呢!”虽然不是表嫂亲自救的,至少没有她,聿家的人就不会知道那位大陆神医。“起初我怀疑她别有企图,但此刻……”聿邦彦缓缓绽开微笑。“不管她是否真有企图,我只庆幸和表弟结婚的是她,真的是太好了!”

然后兄妹俩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大圈圈中的聿希人和关茜,他们又跳舞又唱歌,畅快的欢笑中不时交换着依恋的视线,聿希人眸中是深情无限,而关茜却是誓死不悔。

是的,她不后悔救了他,即使将来会被他背叛,她也绝不后悔!

清晨,天际甫现出一抹灿斓的辉煌,关茜便徐徐睁开惺忪的眸子,眼前美景一入目,当的一下,两眼立刻冒出两颗心形的大星星!粉红­色­的。落地窗前,一副修长有力的身躯正傲然接受晨光的洗礼,健康的肌肤反­射­出奕奕光采,­祼­露的上半身虽没有纠结的­肉­瘤,但那俊朗挺拔的曲线更迷人,男人的魅力流露无遗。

啊,歹势,口水流出来了!就在她忙着擦口水之际,背对她的男人突然回过头来,见她陡然僵住的动作,又尴尬地红了脸,他温柔的目光中不由透出几许椰榆的笑意。口醒了?一起去?”在这三月天?

想冷死人啊!

她的回答是一翻身滚下床,两大步窜进浴室里,三分钟后出现,已梳洗完毕并换上一身诱人犯罪的比基尼泳装,再随手拎了两条大浴巾。

“走吧!”

话声一落,两人便争先恐后的从落地窗冲出去,嘻嘻哈哈的沿着白­色­阶梯跑下沙滩;同一时间,聿邦彦兄妹和杨颉、石翰也出现在另一边的阶梯,男的脱长裤,女的丢下大浴巾,先后投入沁凉的大海中。

六条迅捷的人影在翻滚的白浪中飞快的前进,时而两两相对比赛,时而潜入海水中恶作剧的拉扯别人的脚;有时仰躺在海面上古子受暖绵绵的阳光,有时又在浅水处打水仗,直到管家在沙滩上高唤他们用早餐,他们才依依不舍的离水上岸。

十五分钟后,餐厅里!

“爷爷,你嘛差不多一点好不好?”哥俩好,宝一对,聿爷爷正喜孜孜地与宝贝曾孙你一口、我一匙地分享同一碗麦片,冷不防突然杀过来一句话,顿时吓得他差点喷出、一嘴麦片,赶紧把麦片碗丢给保母去喂小曾孙,再尴尬地舀优格淋蜂蜜,拿面包吃起司。

不过,想想实在很不甘心,他又没­干­什么坏事,只是想跟曾孙幸福美满一下也不行喔?

“其实我这种年纪,吃麦片也很正常嘛!”他小小声抗议。

“跟谁正常啊?爷爷你身体壮得跟头牛一样,两排牙齿跟大钢牙比也差不了多少,拿猪腿骨给你啃都不够看,还跟胖小鬼吃什么儿麦片!”关茜啼笑皆非地把一盘大人吃的麦片送到聿爷爷面前。“咯,要吃就吃这个。还有,听说昨天爷爷还跟小胖子抢­奶­瓶喝,­奶­瓶?­奶­瓶?爷爷,请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聿爷爷瑟缩一下,脑袋埋进盘子里,装死!被麦片淹死的。

见状,关茜想笑,又不知道该怎么笑。“爷爷啊,你实在是……喂喂喂,你们在笑什么?”

聿邦婷一手掐着面包,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快断气了;聿邦彦和杨颉、石翰则很有礼貌的背过身去,肩膀抖个不停;聿希人以手半掩在额头上,隐隐可见眼角水光闪闪。

“聿。希。人!”被点名了,聿希人慌忙放下手,两眼眨呀眨的,陪笑。“什么事,茜茜?”关茜受不了地白眼一翻。

“不用装可爱,请你管管爷爷好不好?别让他真的回到一岁去了!”

聿希人看看爷爷!还在装死、他咳了咳,转向犹在抖个不停的聿邦彦。

“表哥,这种事,呃,就麻烦你了!”好吧,他承认他很自私,有福要同享,有难不同当,要死就死道友,不要死贫道。

钦?

没想到聿希人会两推三推推给他,聿邦彦不觉呆了呆,不过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奸­商,眼珠子一转,马上浮现老­奸­的笑容。

“呃,小茜,我正想问问妳呢,今年暑假,妳要不要回台湾去看看呢?”

转得好,转得妙,转得呱呱叫!

“废话!”关茜立刻忘了先前的问题。“今年是我爸妈逝世十周年耶,我怎能不回去!”

“那正好,妳可以顺便看看妳父母留下来的那两家医院。”

“医院?”关茜狐疑地来回看聿邦彦和抿着一嘴神秘笑意的聿希人。

“那两家医院怎么了?不会是你们停止贫诊的补助金了吧?”话说着,两眼开始­射­出一波又一波的杀气。聿希人马上被杀得头破血流,支离破碎地直往旁边猛缩身子。

“不是,当然不是!”他急忙否认,免得粉身碎骨,连骨灰都随风飘走了。

“最好不是!”收回杀气,关茜松了口气,端起果汁来。“那是怎样?”幸好不必杀人!

“是……”聿希人和聿邦彦相对一笑。“我买下那两家医院了。”

静默两秒,果汁砰一下又落回桌面上,关茜失声惊叫!幸亏她还没有喝,不然又要喷得聿希人满头满脸,外带几位遭受池鱼之殃的无辜者。

“耶,买……买下了?但……但表舅、表姑怎会肯卖?”

那可是他们的摇钱树耶,怎会轻易放弃?

聿希人淡然一哂。“是贪­性­使然吧,有两家医院帮他们赚钱还不够,妳表舅又学人家投资房地产,妳表姑也跟人家玩股票,所谓隔行如隔山,他们什么都不懂就一头栽下去,路走一半发现不对劲还不肯死心,不甘心已投资下去的钱,竟然又借钱继续丢进无底洞里,妄想起死回生,结果……”

他耸了耸肩。“不但血本无归,还欠了一ρi股债。倘若他们不卖医院还钱,恐怕会死得很难看,妳知道,讨债公司是很可怕的,所以,他们只好卖啦!”

就说嘛,他们怎会肯卖,原来是生命受威胁,钞票再重要,也没有老命重要!“那,你买下医院之后呢?”

“是用妳的名字买下来的,所以应该算是妳的医院。”聿希人声明。“买下之后,我请了两位经验丰富又可靠的院长,交代他们把医院恢复成妳父母经营时的方式,我想只要有聿家的无限资金做后盾,那应该不是难事。”

“是喔!”想到那两家医院终于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关茜眉开眼笑乐歪了。

“我保证!”聿希人收起笑容,严肃地板正脸,慎重的承诺。“所以才希望妳去看看,是否尚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嗯嗯,我会去看看的。”关茜感激地握住他的手。“谢谢。”

聿希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种事妳要跟我说谢,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关茜又笑了一下,并重重握了握他的手,不再说那种浮面的客套话了,在他们之间,那是不需要的。

重要的是,这样她就对得起爸妈了!

虽然爸妈期望她做医生救人,但那两家医院才是爸妈一生的心血,起码她保住了那两家医院,还为医院找到了强力后盾,能够帮助更多的人……

这样,爸妈应该能够谅解她转行做医学院教授的不得已吧?

第三章

“不会吧,这就是你的公司?”

望着那楝已有相当年代,几乎可称之为历史古迹的四层楼房,关茜目瞪口呆,如果不是听见聿希人亲口证实那就是他的公司,她还以为是早已排定拆除日期的危楼呢!

“是喔!”听出她怀疑的语气,聿希人好笑地瞄她一下,“外面看上去不起眼,里面可是会让妳吃惊的喔!”

何止不起眼,根本是废弃物好不好!

旋即转动方向盘驶向建筑物后的专用停车场。“话说回来,妳又为什么突然说要来看看我的公司呢?”虽然他并不是天天都来上班,平均一个星期才来两、三天,但来到希腊将近一年,这还是她头一回说要到他的公司“探班”呢―

“想来看看你的公司究竟是如何个呼风唤雨法呀!”

原来如此,可是……

“我不是告诉过妳了吗?”

“不懂!”关茜很老实的承认她的天才名受到严重的考验!终于踢到铁板了。

“我明白了,上去我的办公室后,我会详细解释给妳听的。”

聿希人沉稳地将车子停妥,偕同她下车,随即往后瞥了一下。

通常石翰会紧跟在他身边,杨颉会护卫在关茜左右,但有时候,譬如现在,他想跟关茜独处时,杨颉和石翰就会开另一辆车跟在后头,他带关茜上楼,他们就待在一楼的酒馆里等候。

“嗯,他们也到了,我们进去吧!”

两人从后门进入建筑物,一进门左右各一台电梯,不过四层楼而已,居然要设置电梯,果然奢侈。再继续往前,一踏入前厅,关茜再度张口结舌的呆住了,嘴巴无法自制的张开,双眸圆睁得比火龙果还大,不敢相信眼前如此高贵典雅的景致竟是那楝废弃建筑物的内在。

大理石地板、艺术水晶吊灯、梵谷的名画、黑晶石接待处柜抬,仿古罗马式紫水晶拱门……

“是怎样,这里是五星级饭店吗?”她喃喃道。

“我说过会让妳吃惊的。”嘴角浅勾,聿希人莞尔道,抬手指向右边,“右边是餐厅,”再指向左边。[左边是酒馆,本公司员工免费享用,签个名就行了,外人照常付费。”

餐厅装满一看就知道是有挂星星招牌的高级餐厅,酒馆则是那种很温馨的传统希腊酒馆,一个高级享受,一个平民化消费,大小通吃。

“哇,做你们公司的员工还真幸福耶!”关茜赞叹。

聿希人向接待小姐打了一下招呼,旋即牵着她往回走向电梯。

“他们的工作也不容易,必须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很辛苦的。去年开始,我们又陆续增聘了十二位员工,以应付愈来愈大的工作量,接下来,表哥已计划要买下隔壁楼房,以便扩充工作空间。”

“真有需要那么辛苦接下那么多工作吗?”钱太多也不一定是好事吧?

“以前是不需要,但现在……”聿希人意有所指地瞟她一眼,然后牵着她一起进电梯。“某些大户我必须全接下来,才有能力保护妳。”关茜眉梢子挑了一下,想问什么,舌头一转又收回去。

“到你的办公室后,我再听你解释清楚。”

“没问题。”他将手掌贴上掌纹辨识器,电梯门便阖上并敌动往上。“这是我的专用电梯,直达我的办公室。”

“特权!”关茜喃喃道。

淡然一哂,聿希人继续介绍整楝楼的内在设施。“二楼是招待室和交易厅,三楼是经理、副理办公室和会议室、健身室、娱乐室,四楼有我的办公室和套房,还有表哥的总经理办公室和秘书室。”

“健身室、娱乐室?”关茜咕哝。“真好命,我也到你的公司来上班好了!”

“好啊!”聿希人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应道。“我聘请妳为本公司专任医师,薪水由妳开,如何?”

“还真的咧,到头来只会变成你一个人的专用医生吧?”关茜横他一眼。

才四楼,电梯很快就到了,门一打开,关茜又一次傻眼,竟然呆在电梯内跨不出去了。“哇靠,这算什么办公室?”跟她想象中的办公室差太多了吧!除了两扇门和一面长窗之外,其它三面墙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屏幕,连天花板上也吊着好几排可以升降的屏幕,正中央的半圆形办公桌上也有六台计算机屏幕围绕着办公椅。

“我的办公室。”聿希人笑道。

他顺手在办公桌某处按了一下,电梯门旁的左面墙竟开始旋转移动,屏幕墙消失,变成一座小型吧抬,还有冰箱;再按一下,右面墙也开始旋转移动,屏幕墙消失,变成有矮桌、一整套沙发,甚至还有两株盆栽的小客厅;打开对面另一扇门,里面是温馨舒适的卧室和浴室。

他先把办公桌前的椅子拖到办公椅旁,再拉着关茜一起坐下。

“想喝什么吗?”

“不用。”关茜无意识地回答,还在惊叹之中。

“好,那……”聿希人略一思索。“嗯,其实这件事,表哥所了解的也仅仅是皮毛而已,他以为我只是在预估期货指数的变化和股市走向方面很有天分,但事实是,我对“数字”本身有特别的,唔,就说是天赋吧…”

“这我知道,你说过嘛!”关茜终于回过神来了。

“我只是不懂……”

“我正要解释…”聿希人露出安抚的笑,指向计算机屏幕中的数字。“任何一个数据,它只要改变三次,我就能够从它改变的数值中预测到它之后所有的变动,下一秒的变动,下一个小时的变动,明天的变动,明年的变动,甚至,这家公司结束时的变动…”

“钦?这么神?”

“911111如这个数字,它下一个变动会是九十三…”

“咦咦?真的耶!”

“还有这个数字,它会在下个星期狂飘到两百……”

“哇,那谁买了它不就赚死了!”

“然后在下个月跌到八十…”

“呃?”

“嗯,我想妳应该开始了解了,这种数字天赋在股市、期货和指数上可以得到最大的发挥。起初我也只是在无聊的时候用自己的储蓄玩玩,之后表哥在无意中得知我对股票期货买卖很有一手,就把他所有的积蓄都交给我,委托我来替他­操­作,说起来,他应该算是我的第一个客户……”聿希人娓娓述说着,一边打量她,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她离自己太远了,于是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并亲昵地用下巴在她头上磨磨赠赠。这样才对嘛!

“然后是姑姑,再然后是邦婷,最后表哥又为我介绍了几位身分不凡的客户,半年后,我的金融证券投资公司成立了,由于我的身体不好,因此由表哥任总经理负责对外,而我隐身在幕后­操­作……”

“所以外人都以为你只是公司的挂名负责人,实际上的经营者是表哥?”换句话说,一切都是幻觉啦!

“也不全然是,我只负责数字­操­作,表哥也有他要负责的部分,譬如对外的公关交际、公司的经营政策与公司的对外投资等等,公司少了他也不行呀!”

“但公司的投资也是你在监控“数字变化”的吧?”

“自己公司的投资,当然要监控。”

关茜翻了翻眼。“那还不一样!”

聿希人耸耸肩。“总之,公司成立不久之后,想成为公司客户的人就几乎抢破脑袋,因为…”

“你的客户只会赚到翻,绝不可能会有任何损失,想也是,这种稳赚不赔的投资谁不爱。”关茜低喃。“可惜我没有积蓄,不然我也要交给你帮我买卖,帮我赚一座油田先!”

“没有那种事,”聿希人失笑。

“稳赚不赔,的确是,可是,为免让人察觉出我的能力,我向来都很节制,绝不会让他们赚翻了,顶多赚得足以让他们笑得流口水而已。而且妳不需要任何积蓄,我的一切都是属于妳的呀!”

真慷慨!

关茜俏皮地皱皱鼻子。“后来呢?”

“我说过,我的身体不好,能接下来的客户有限,因此在成立公司聘雇营业员之后,Case都会先交给营业员自行­操­作,若是成绩还可以,我就不多事…”

“如果是赔了呢?”

“倘若成绩不佳,甚至赔钱,我就会接手,预测出买卖点之后,再交代给营业员去盯住,时间到了就买卖。即使如此,我的体力依然有点支持不住,因此公司始终是小小的一家,无法扩大,而表哥也刻意订下成为公司客户的最低门坎,而那种门坎是相当高的……”

“想当然耳,能够达到那种超高门坎的客户必定拥有相当的权势与财力啰?”

“果然是天才,又答对了!”聿希人戏谵地笑道。“而且我们收费的%数也相当高,高到一般人会瞪眼吐槽的程度。”

“所以你们也赚翻啦!”关茜也戏谵回去。聿希人莞尔一笑。“其实我们替客户­操­作期货股票的收费所得仅是九牛一毛,我们公司对外投资的收益才真的让我们赚翻了,也因此,我比我爷爷更富有。”

关茜睁了睁眼。“哦?那么厉害?”

“爷爷拥有的金融控股公司价值两百五十亿欧元,私人资产与投资约一百二十亿欧元左右;至于我的公司,虽然只是一家编制不超过五十人的小公司,但以去年的股价来计算,资产额已达八百亿欧元,对外投资每年的收益则高达……”

一听他说出那种光是数后面的零就让人数得头昏眼花,比天文数字更天文数字的投资收益,关茜不由吃惊得下巴都掉了,嘴巴张得比宇宙黑洞还大,却连惊叫声都叫不出来。

哇靠,他是怎么赚的?

自己印钞票?

“你……你:-…你……”勉强挤出声音来,却只能重复一个单字。

“起初我自己也很意外公司的股价竟然会飘这么高,不过仔细想想也不算太奇怪,”聿希人好笑地为她阖上下巴,免得口水泄洪。“公司每年的投资收益实在令人眼红,而公司有百分之八十六的股份持在我手中,只有百分之十四的散股,人人都抢着要,拥有的人不愿意脱手,想要的人买不到,自然就愈飘愈高了。”愈听愈惊讶,关茜不由得以一种崭新的眼光注视聿希人。

原以为他只是一个养尊处优,只会吃喝拉撒睡,根本没哈本事的富家贵公子,料不到他竟有如此惊人的天赋,只是在幕后监控­操­盘公司的投资,“随便”看看数字的变化,就让公司赚到天文数字的收益资产。

吃人的老虎不会乱吼,外表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不小心一点,真的会被他给骗去了……呃,其实她早就被他给骗去了…唉,真蠢!

“你这家伙,还真是可怕耶!”关茜喃喃咕哝。

聿希人微哂,“以上是公司的部分,”再继续往下透露他的身家财产。“还有其它属于我个人的资产和投资,这部分就很少了,只有三、四百亿欧元左右……”

“少?”关茜禁不住申吟。“你再说下去,我可能会忍不住踹你一脚!”

“我说错什么了?”聿希人一脸无辜。

“少说一点“废话”就行了!”关茜咬牙切齿地横瞪眼。

“好嘛!”聿希人小心翼翼的瞥着她。“另外,表哥为减轻我的负担,规定公司的签约客户也只能维持一年,约满后,谢谢,再联络!”

“更跌了!”关茜叹气。他哪里跌了?

聿希人又是无辜的一眼。“不过对于超级大户,我们还是有“优待”的,如果他们有意愿,我们可以再续约一、两次,或者无限次续约,这得看对方超级到什么程度。表哥说,这是给对方的面子、人情,将来我们有需要时,他们就得还。”

做生意不忘做人情、讲面子,果然是……

“­奸­商!”关茜狠狠地送出一个评语。

装作没听见,聿希人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他的。

“两年后,我开始能够看出哪些数字变动是人为­操­作,也看得出是如何­操­作的,换句话说,我也有­操­作股盘的能力,保证没有任何人看得出来,要让股市狂飘或让股市崩盘,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表情瞬间变绿了,“喂喂喂,你……”关茜吞了一下口水。“不会也做过那种事吧?”

“当然没有,那是犯法的,我不会随意去触犯法律。”聿希人摇头否认。“我只是告诉妳,我有那种能力,当有紧急状况时,我可以让全世界的股市崩盘,那就是我呼风唤雨的力量了!”何止呼风唤雨,那根本是天翻地覆好不好!股市狂飘或狂泄都还无所谓,股市大崩盘就太恐怖了,不知有多少人会倾家荡产,有多少人会烧炭跳楼,儿子被卖掉,女儿被送去卖­淫­,社会开始动荡不安,世界局势大变动,那种影响实在太骇人了!

不过,他说的“紧急状况”时--…

关茜仰起眸子怔愣地注视他片刻后,徐徐垂落,心中百感交集,有感动,也有忧惧。

“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她低喃。

“我也这么希望,不过……”聿希人两臂使力拥紧了她。“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发誓,我绝不会手软!”

贴紧了他温暖的胸膛,关茜轻轻叹息,是欣慰,也是忧虑。

他只是一家“小小”的投资公司董事长,半家分公司也没有,不是什么财团总裁,也不是什么石油帝王,更不是黑道巨擘,但是,当“那一天”来临,而他“绝不手软”时,那不只是在一夕之间让财团或帝王破产,或者造成某个国家的经济崩溃而已,而是全世界经济的大崩盘,那种结果…那种结果……喔,天,她根本无法想象!一想到这,她就禁不住一阵战栗,为了她而拖累全世界所有人,她哪里担负得起那种罪恶!

可是,就算她不许他那么做,他听得进去吗?

不,他听不进去,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他一定会实现自己所下的誓言,绝不会手软!

所以,她非得另外想个办法不可!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聿希人马上扶起她的下巴,关切地凝视她的眼睛,想看出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关茜慌忙起身,往小吧抬去。“有点渴了,你这有什么喝的?”

聿希人深思地望住她的背影。“果汁,还有矿泉水。”

“果汁?有水果吗?”她问,并打开冰箱门探头往里搜寻。“lucky,居然有水蜜桃耶!”

“……”

“嗯,这个比果汁好!”

她探手取了一颗水蜜桃,关上冰箱门,回过身来,手一松,水蜜桃往下掉,她快步来到聿希人面前,扶起他前一刻还红润健康,此刻却苍白无比的脸。“头晕?”“嗯。”

柔黄抚上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她低喃,冷静地掏出手机。“麻烦你,杨颉,时间到了,东西拿上来吧!”

半个钟头后,办公室套房内,聿希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假寐,关茜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鲜红的液体自血袋内一点一滴的慢慢流入他手臂上的血管内,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一年半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死了……

不,他没死,她也不会让他死!

除非……

他背叛她!

“醒了,觉得怎样?”

轻轻拂开垂落在聿希人额前的刘海,再温柔地抚拿着他的脸颊,关茜很满意地注意到他的脸­色­已恢复红润,后者温柔一笑。“很好。”

“那就好,不过你还是要休息两天。”

“嗯,都听妳的。”

于是聿希人起身去盥洗,关茜则转注杨颉。

“杨颉,表哥开完会了吗?”

“不知道,刚刚我要去通知他关于少爷的事,他的秘书说他还在开会,大概还要两个钟头,不过中间可能会休息。”

“好,那麻烦你再去看看,如果碰得上人的话,请转告他,希人要先回去了,明天不管公司需不需要他,他都要请假一天。”待杨颉离去后,关茜瞄一下输血用具,再转向石翰,“麻烦你整理一下东西,之后再去准备车子。”

待聿希人盥洗完毕,他们准备要离去时,杨颉却突然紧张兮兮地跑回来,关上门后还特地上了锁。

“先不要出去!”

“­干­嘛?你老婆要来抓­奸­了?”很少见他紧张,机会难得,关茜忍不住调侃他一下。他还没娶老婆呢!

“才不是!”杨颓哭笑不得。“是科拉老夫人和妮可拉来了,她们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少爷今天到公司里来了,所以她们特地来堵人,前面大门、电梯和后面停车场都有人守着,所以表少爷叫我来通知你们,暂时不要出去。”

聿希人与关茜一怔,继而相对苦笑。

“她们还真是不死心啊!”关茜没好气咕哝。“还堵人咧,请问是警察大人捉小偷,还是特勤人员逮刺客?”

“不知反省,只想要依赖聿家,查塔斯家族早晚会没落的。”聿希人叹道。

“已经没落了好不好!”关茜轻蔑地冷哼。“就算是希腊最最最古老的名门望族又怎样?难道伟大的查塔斯家族就没半个有用的人?连只蟑螂蚂蚁都没有?”

蟑螂蚂蚁?

谁家没有,只不过伟大的查塔斯家族里的蟑螂蚂蚁并不太伟大。

聿希人吞下笑意。“是有一只,不,一个,不过他还在念大学,姑姑要他一下课就到公司报到,她要好好磨练他,直到他能够独当一面,姑姑就会把查塔斯公司交给他,起码守成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好啦,查塔斯家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是私生子。”聿希人慢吞吞地说。

“饶了我吧!”关茜申吟。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耶,这种时代还有人在乎那种事?是怎样?查塔斯家的人赶不上潮流吗?他们不知道现在婚生子已经退流行,私生子才是当红炸子­鸡­吗?”

“这……”聿希人啼笑皆非。“有那种流行吗?”

“我说有就有!”关茜瞪他一眼,意谓:你敢说没有试试看!“而且最好是那种老婆爬墙,或者老公包二­奶­生的私生子最热门!”

愈说愈离谱了!

“好好好,妳说有就有。”聿希人清雅的脸容上一片容忍的无奈。

见他那样低声下气,不知道为什么,关茜也突然泄了气。“算了、算了,我们跟查塔斯家的人有代沟,­干­脆把公司还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搞到收摊好了!”

聿希人为难的苦笑。“他们是­奶­­奶­的亲人,我们不能不管呀!”

他要为难的可不仅止于此,关茜才想抗议,办公室的门板突然天摇地动的震撼起来,同一时刻,手机铃声也响了,杨颉站到门前,等待聿希人指示是否要开门,聿希人犹豫一下,还是先接手机。

结果不到十秒钟就听完了,他甚至没有出声回半个字。“表哥说不要开门,是科拉姨婆。”

“不敢置信,”关茜瞪住快被轰出一个洞来的办公室门,那位老人家是用整个人撞门是不是?“这就是名门望族的作风吗?把人家的门板敲破?”她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嗯嗯,为了培养我的教养,我是不是应该学起来呢?”

没想到这种时候她还有心情开玩笑,聿希人觉得好笑又很无奈。

“我说过,科拉姨婆的脾气不太好。”

“那不叫脾气不太好,是超级无敌嚣张好不好!”眼见敲门声愈来愈凶狠,再下去,搞不好整个地球都会跟着晃动起来了,关茜实在受不了,也不认为她有必要忍受。“希人,你进房间,门锁起来,千万不要出来,我要亲自会会这位伟大的科拉姨婆!”

她驱赶小­鸡­似的把聿希人赶进房里,再摆手指挥杨倾。“你去守在房门外,就算是撒旦亲自来了,你也不能让他进去!”

迎敌阵势一摆好,她就亲自去开门。

几乎门锁才刚开欧,门板就砰一下被撞开来了,科拉老夫人和妮可拉气势汹汹的闯进来,后面是紧皱眉头的聿邦彦。

“雅里士呢?”环顾一圈,见不到目标,科拉老夫人马上吼起来了;相对于她的急躁,关茜反而十分冷静。“他在睡觉。”双臂环胸,她气定神闲地回道。

“真没礼貌,长辈来找他,他竟然还在睡觉!”科拉老夫人傲慢地斥责。“快把他叫起来!”

“真不体贴,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硬要来­骚­扰他!”关茜以同样傲慢的态度回敬。“我不会叫醒他,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会转告他;不想告诉我,就请走人!请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跟妳一样闲,没事就跑来逼人家离婚,如果这就是名门望族的休闲活动,也难怪他们正事都­干­不好,脑筋都想歪了嘛!”

“妳!”科拉老夫人气得脸都扯扁了。“妳这小丫头根本配不上雅里士!”

“配不配得上可不是妳说了就算数。”关茜皮笑­肉­不笑地歪歪嘴。“更何况,我是雅典大学的医学院教授,在台湾还拥有两家大医院,请问姨婆,我哪里配不上他了?”

“医学院教授?”两道白眉毛滑稽地跳了跳,科拉老夫人冷哼,全然不给她相信。“凭妳这小丫头?”

“不相信?”关茜笑笑。“妳可以去雅典大学问呀!”

听她说得那么肯定,科拉老夫人有点迟疑了。“妳这种年纪?”关茜耸了耸肩。“我只是这张脸看起来年轻,其实我跟雅里士同年了。”

“妳?二十九岁了?我不相信!”

“我说,去问、去查呀!”

科拉老夫人咬咬牙。“别以为我不会去查!”

关茜摆了个“请便”的手势,“没人阻止妳!”是请她去查,也是请她滚蛋。

科拉老夫人不甘心地看看房问的门,再恶狠狠地瞪关茜一眼,虽然只有几句话的对峙,但已足够让她警觉到,关茜的强悍跟她不相上下,有关茜在,就算能见到雅里士也没用,只好不情不愿的转身离开。

回去想好对策再挥兵进攻!

自始至终没吭过半个字的妮可拉在离去的这一刻,终于出声了,“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而是适不适合的问题。”她的声音很纤细,语气也十分委婉,配上美丽温婉的外貌,十足十有教养、有气质的高雅淑女一枚。“倘若妳真爱他,妳应该了解这一点,如果妳不了解,那么或许妳不是真的那么爱他吧。”

话落,她端庄的颔首告辞,旋即转身尾随科拉老夫人身后离去。

“哈!”关茜夸张的耻笑一声,“竟敢跟我说爱不爱,想用话套死我?”再奉送中指一支。“门儿都没有,去钻老鼠洞吧!”噗啡!噗吓?

谁谁谁,谁敢嘲笑她?

以最凶狠的姿态,关茜转头寻找凶手,却见聿邦彦站在门口笑,聿希人也从门缝里探头出来笑,连杨颉也抿着­唇­抖呀抖的,一时之间,还真看不出来谁才是真正的主谋。

“请问,凶手是谁?”只好用问的,非常非常客气的请教。

“不是我!”聿邦彦立刻转身逃之夭夭!君子不跟女人为敌。

“也不是我!”聿希人也很弄的又躲回房里去了。

“更不会是我!”杨颉一溜烟钻进电梯里,当一声,电梯门阖上了。

不过三秒钟而已!刚好一人一秒,办公室里除了关茜以外,再也见不到第二个人了,那…

凶手到底是谁?

她再左右张望一下,皱眉。

第四章

四月,春临大地,下雨的机会也减少了,到了月底的星期日,是希腊正教四十日斋戒期的最后一周,从该周的星期五开始,就是希腊正教的复活节庆典了。不过聿爷爷虽然娶了希腊老婆,却没有入希腊正教,因此聿家并没有跟希腊人一样进行斋戒,只是有趣的活动他们还是会跟着热闹一下,譬如复活节当天的串烤全羊,可是关茜不喜欢吃羊­肉­,所以今年他们改为烤|­乳­猪。

“外公,科拉姨婆说她要带妮可拉来用午餐。”

“跟她说我们烤猪不烤羊。”

“我说了,但她说不管烤什么都可以。”

“再跟她说,雅里士不在,他带老婆到巴黎去了。”

“可是我已经说了是到米兰……”刚从海水里上沙滩来的聿希人和关茜,一边用浴巾擦身,一边听聿爷爷跟聿邦婷的对话,不禁啼笑皆非。“我看我们现在就出发,你到巴黎,我到米兰。”关茜咕哝。

“别生气,”聿希人温柔地揽住她。“爷爷不会让她们来的。”

“不是生气,是……”关茜叹气。“不了解怎会有那种女人,追求男人,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财富,妮可拉是,安妮娜也是……呃,说到安妮娜,听说她跟她母亲怎样了?”

“因为行为不检,被查塔斯家族踢出去了。”

“不是因为行为不检,是因为没办法逼你跟她结婚吧?”

耸耸肩,聿希人走到太阳伞下,扔下浴巾,抱起栏床里的儿子坐上躺椅,又疼又爱的亲个不停,难得爷爷去听电话不在,他才能独享一下儿子。

唉,好哀怨,真不晓得儿子究竟是谁的,他想抱抱都得趁爷爷不在偷抱一下。

看他一脸满足的笑,关茜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近似心酸的温柔。“你亲眼看到你的儿子了。”

聿希人怔了一下,旋即意会到她话里的含义。“是,我亲眼看到了。”他一手抱紧了儿子,另一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无限柔情地吻住她,热热切切地直到儿子在怀里咿咿唔唔地抗议不想成为夹心咸­肉­­干­,他才放开她。“没有妳,我一定会抱着遗憾而死。”

她深深望住他片刻,然后点点头,再垂眸叹气。“希望你不会后悔。”

眉峰钻起,聿希人扶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眼底。“为什么这么说?”

她苦笑。“我是救了你,但也可能是害了你们全家人,甚至连累整个岛上的居民。”

“我了解了。”眉宇松开,他笑着摇摇头。“但,西西,妳没有考虑到,情况是不同的。以往妳救的那些人,他们跟妳毫无关系,所以能够轻易背叛妳。而我是妳的丈夫,妳儿子的爸爸,也是深爱妳的男人,我宁愿死也不会背叛妳的。”

关茜用眼角瞄着他,咬住下­唇­欲言又止。

聿希人又笑了。“我知道,妳担、心的是爷爷和表哥?没有必要,妳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要活下去就需要妳的血,就算不为妳,为了我,他们也不敢出卖妳的。”

关茜又注视他好一会儿,然后暗暗叹息。

他想得实在太简单了,那人有多么­奸­诈狡猾,说服力有多么强势,她比谁都清楚,因为如此,她才始终无法放心。

“而且他应该已经放弃找妳了,不是吗?”

“也许他还在找。”

“但妳不是说他以为妳死了吗?”“……那只是也许,也可能他根本不相信。”

“我不懂。”

关茜又叹了口气。“当年爸妈带着我四处逃亡,为了避人耳目,不时替我改装,有时候是女孩子,有时候是小男生,甚至每当那人找到我们一回,爸妈就会替我整型一次……”

“整型?”聿希人惊呼。“不是我以为的那种整型吧?”

“就是那一种,换言之,就是替我换一张脸。”关茜满不在乎地说。“听起来好像很痛,其实也不算太辛苦,因为不到三天,伤口就痊愈了。不过当时我也不太能理解爸妈为什么要那么做,直到……”

她吸了口气。“我七岁那年,那是爸妈最后一次用我的血救人,很不幸的,爸妈又被背叛了,于是我又再次动整型手术,但伤口尚未痊愈,我们就差点被那人找到了,紧急中,爸妈把我藏入垃圾箱里,要我躲着等他们回来找我,结果……”

咽了口唾沫,她颤巍巍的笑了一下。“他们再也没有回来了。”聿希人的手臂紧紧地圈住她,用他的温暖抚慰她。“后来我被倒垃圾的酒吧侍者发现,他以为我是流浪儿,就把我赶走,但我不敢离开太远,怕爸妈回来找我,三天后,我饿昏在公园里,被路过的养父、养母,也就是我后来的老爸、老妈救回家…”

她微倾着脸儿,眼中是无限追思,光是提到他们两位,她就有无尽的感恩、感怀。

“他们的独生女罹患脑瘤,虽然他们也是医生,可是脑瘤生长的部位不好,他们也不敢动手术,只能求助美国医生,但美国医生也束手无策,最后,他们只好带着女儿回家度过最后的日子。就在他们带我回家当天晚上,在我吃饱喝足满足的熟睡在温暖的床上时,他们的女儿……”

微微抽了一下鼻子,她的声音愈来愈沙哑。

“去世了。很凑巧,他们的女儿和我同年同月不同日生,甚至跟我整型后的长相也有几分相似,于是他们决定领养我代替他们的女儿。不过我告诉他们,有坏人在追缉我,他们已经杀了好多好多人,所以老爸、老妈改变了主意,他们要我完全替代他们女儿的身分,就当作他们的女儿没有死,这么一来,我等于是另外一个人,坏人就找不到我了。至于他们的亲生女儿……”她瑟瑟地一笑,几分愧疚、几分感激。

“就直接火化,骨灰洒入她最喜爱的大海之中,反正她的死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于是真正的关茜消失了,新的关茜取而代之,我就这样顶替了他们女儿的身分。为免台湾亲人起疑,老爸、老妈就跟他们说女儿的病已经动过手术,痊愈了,不过想留在美国念书……”

拿起胸前的琥珀项链,她继续回忆着。

“这是我爸妈留给我失散后相认用的,老爸、老妈说他们会尽全力帮我寻找我爸妈,可是直到十八岁,他们才敢把一张剪报交给我,是……是爸妈出车祸坠海的小新闻,妈妈淹死在车内,爸爸的尸体漂流在海上,鲨鱼咬掉他一条腿,报上判断,他们的独生女估计已被鲨鱼吃掉……”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就在我们失散那年,他们就……去世了!”

虽然失散后她被领养了,也过得很幸福,但在心底深处,她仍在等待着与亲生父母团聚的一天,没想到十年过去,等到的却是天人永隔的噩耗!

默默地,聿希人将儿子交给听完电话回来的爷爷,然后拦腰抱起关茜,快步回到他们房里,轻轻地将她放上床,自己也躺在她身旁,双臂牢牢地将她圈入怀里,让她知道她不是孤单一个人,她不是没有人可以依赖的。好半晌之后,他才轻轻地开口。“当年妈妈被绑架撕票时,由于我正在住院,爸爸担心我受不了刺激,竟然骗我说他和妈妈离婚了,还说他们协议好监护权归爸爸,因此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离婚?

居然拼这种谎,太离谱了吧!

“钦?”关茜猛然仰起脸来,眸眶红肿、泪痕满面,她却一直没有哭出声来,聿希人心疼地为她拭去泪水。

“不骗妳,是真的,直到两年后,我的身体好多了,爸爸才敢告诉我事实。”

关茜怔了一会儿才道:“他是太关爱你了!”

“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生气,只不过……”聿希人叹了口气。“当我爸爸去世时,爷爷竟然也这么对我,这就太超过了,我就这么承担不起压力吗?”

真的很看不起他耶!

关茜忍不住笑出声来。“爷爷怎么说?”

聿希人难得翻了翻眼。“爷爷告诉我,爸爸要再婚了,可是对方不想做后母,所以爸爸只好把我交给爷爷,他才好跟新婚妻子你侬我侬。”这个理由更荒唐!“好拼的借口!”关蕾脱口道。

“的确!”聿希人用力点头,“不过,如妳所说的,他们只是太关爱我了,就跟妳老爸、老妈一样,舍不得妳太伤心,只好忍住不告诉妳,直到妳长大。”他俯­唇­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他们对妳的爱,不输妳的亲生父母呀!”

“嗯,我知道,”温驯地贴在他胸前,关茜低喃。“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虽然我从没有跟他们提过我的秘密,但如果他们出事,我一定会不顾一切救他们,可惜他们是飞机失事,我根本没有机会救他们。”

“无能为力的事,懊悔是不必要的。”

“我不是懊悔,只是……”顿了顿。“遗憾。”

“遗憾”那种事是永远补偿不了的。

紧了紧环住她的手臂,“妳原来的名字是什么?”聿希人若无其事地转开无解的话题。

“萧弄雨,爸妈都叫我小雨,不过我还是喜欢关茜这个名字。”

“为什么?”

“爸妈跟我的血缘关系无论是生、是死都断不了,”关茜一边说,一边用披在身上的浴巾捍了捍鼻涕。“但我跟老爸、老妈之间,只有关茜这个名字是永远的联系,因为这是他们亲生女儿的名字,而我,就是他们的女儿。”

“关茜这个名字可以让妳永远都忘不了他们。”聿希人了解地道。

“就算不叫关茜,我还是永远都不会忘了他们。”关茜慎重声明。“只是从我叫关茜那一天起,我就是他们的女儿,就是关茜了!”

“我明白。”聿希人温柔地抚掌着她柔­嫩­的背脊。“晚上要到村子里去吗?”

小村庄虽然已然建设成为一座小城锁,不过大家还是习惯叫它“村子”,代表着它始终不变的浓郁人情味与亲切感。

关茜眨了一下眼。“安德鲁要来?”

安德鲁是个孤儿,但勤劳诚恳、聪明­干­练,大学时代在暑期打工时被聿姑姑发掘并特意提拔,如今是聿氏金控公司的执行副总经理,也是聿邦婷的未婚夫,每次他要找聿邦婷约会,聿邦婷就会硬拉上聿希人、关茜和聿邦彦凑成两对半,目的是要暗示聿邦彦别光顾着工作,人生也要快快乐乐的过。

最好学学他们,赶快找个伴双双对对一下,别老是落单嘛!

“嗯。”“表哥惨了!”两人相顾一眼,不约而同失声大笑。聿邦婷的“暗示”通常是秒秒杀机、步步惊魂,最后叫人惊魂丧胆、魂飞魄散的!

聿邦彦要是够聪明的话,最好立刻出差去,譬如,非洲?

复活节假期过后,学校又开始上课了,关茜依然是那副以前嫁不出去、现在嫁不出去,将来也嫁不出去的老Chu女打扮,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也乐此不疲。

话说回来,不做老Chu女打扮,学生恐怕也很难服她。

不过这天,风和日丽好晴朗,偏偏就是有人闲闲没事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存心要她未来的日子不好过。

下课钟声一响,依循往例,关茜正打算对班上大头笨冬瓜们丢出今日最后一颗震撼弹,最好能震撼到下一堂课,谁知嘴巴都还没张开,耳际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害她咕哝一下自己吞下那颗震撼弹了。

“关小姐?”嗯?这声音,她记得,纤细高雅得会让牛皮起毛球,她绝不会认错,只不过为什么叫她“关小姐”?是无论如何,就是不打算承认她是聿希人的老婆吗?

她缓缓回转身子,朝教室门口看去,果然是……

“妮可拉小姐。”无论如何,先打个招呼再说,表示她是个有教养的淑女。

“妳为什么打扮成这样?”不理会人家的招呼,表示她是个欠缺教养的女人。

所以说,教养这种玩意儿并不是名门望族就一定会有,也不是摆出高雅端庄的模样就算数的。

“我喜欢,不行吗?”好吧,大家一起来没教养,这样比较“谈”得来。

红­唇­微启,妮可拉绽开优雅的微笑,“如果我说……”话说一半,忽地两步上前!再加一步就可以上篮了,非常没有教养的一把打掉关茜的眼镜,又粗鲁的抽掉关茜的发夹。“不行呢?”

瞬间,乌溜溜的长发宛如瀑布般流泄下来,清纯秀气的脸容坦露在所有笨冬瓜们眼中,老Chu女变成小幼齿,教室内顿时鸦雀无声,一片惊诧的静默。

教授?

应该是高中小学妹吧!关茜耸耸肩,“为什么不行?”随手拢了拢长发,表面上是天池风平浪静,心里却是黄河波涛滚滚,黄|­色­的三字经、黄|­色­的四字成语一句接一句,中文、英文、希腊文都有,还有黄|­色­的圈圈叉叉。

“身为教师,必须诚实面对学生,不是吗?”妮可拉说得理直气壮。

哪一个人类敢说自己从来没有不诚实过?

“妳今天来找我,究竟有何贵事?”关茜有点不耐烦了。

妮可拉朝学生们瞥去一眼。“我们出去谈。”

“一个钟头后我还有课,没时间跟妳耗,要就现在谈,不要跟我讲长篇故事,简单说吧!”-说着,关茜向学生们摆摆手,意谓要他们快快滚蛋。

虽然很不甘愿就这样放过年度八卦大戏,不过她是教授!主演的大卡,手中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而他们只是学生!跑龙套的小卒仔,脖子就掐在人家手中,人家要杀要宰、要煎要炒,这边都不敢有异议,只能摸摸鼻子,一个个依依不舍,频频回头地拖着跛脚出去。

可是人一出去,门一关上,他们立刻把耳朵和眼睛拔下来贴在门板和玻璃上,就差没掏出手机来录音照相。

念书实在太辛苦了,有机会就要轻松一下,不然脑筋会打死结的。

“在这里?”妮可拉眉心间竖起两条皱褶,不太满意目前的状况,她原该把关茜带出去,以便和科拉老夫人连手夹杀眼前这个不识相的女人,岂料关茜根本不跟她走,靠她一个人,够吗?

“不然妳请便!”关茜满不在乎的下逐客令,想“谈”的人是妮可拉,又不是她。

“好吧!”妮可拉勉强同意了,“我要谈的只有一件事,雅里士的问题,我们必须尽快解决,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一副胸襟宽广,极力容忍的模样,彷佛一切都是关茜的错,而她只是好心来纠正错误的。

解决什么?

谁又在拖什么了?

慢条斯理地,关茜双臂环上胸前,似笑非笑地啾着妮可拉。“妳是说,虽然雅里士是我的丈夫,但妳觉得抢人家的老公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说不定会造成流行,变成一种时尚游戏,有什么不可以?可偏偏雅里士爱我,不想跟我离婚,害妳想了好久,等到不耐烦,只好来找我,希望能劝我主动跟雅里士离婚?”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学校外面绝对听不到,但也不是很小声,贴在教室门外偷听的人保证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半字不漏,待她话声一落,顿时,教室外掀起一阵议论纷纷,还有人透过窗玻璃对妮可拉指指点点。“原来抢人家老公的女人是长这副德行啊!”

“看不出来。”

“长得挺美、挺有气质的嘛!”

“废话,狐狸­精­不美,哪有资格做狐狸­精­?”

嗡嗡嗡、嗡嗡嗡,忙碌的蜜蜂嗡嗡叫,叫得妮可拉差点抓狂。

千料万料没料到关茜会就这样把事情毫不加以修饰的直接爆出来,偏偏教室外面又围着一大票八卦传播机,妮可拉一时只觉得又气恼又难堪,又不能直接飘出火来,因为她必须维护名门千金理应拥有的淑女形象,就是……

不能生气!

“呃,我不是…”她不是要抢,而是要等关茜“放弃”之后顺手“接收”。

“妳不是要劝我和我老公离婚?”上回,妮可拉想用话套牢她;现在,她也该礼尚往来一下,让对方尝尝被话套住的滋味了。

是?

不是?

“……”怎么回答都不对,妮可拉当场怔住,内心万分懊悔没听进科拉老夫人的警告,以为关茜很好解决,女人嘛,都是同类,最了解应该如何向女人进攻了!没想到她才开口两句话,就一败涂到地狱去了。

“不是吗?那我就不懂妳究竟是来找我­干­嘛了?”关茜微微笑着,一脸谦逊的“请指教”的表情。

“我只是-…”妮可拉勉强保持着微笑。“代替科拉姨婆来传话。”

“喔喔喔,原来是传话喔!”关茜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睫毛,纯真又可爱,正好符合她的外貌所表现出来的形象:无辜的纯情少女!保证是未成年的。“请问传什么话呢?”

妮可拉张了张口,忽又阖上,迟疑地瞥向教室外一眼,旋即转身背对窗户,并压低了嗓门,小小声的,恰好只够关茜一个人听清楚。

“科拉姨婆希望妳能尽快和雅里士离婚,并劝他和我结婚,我说过,如果妳爱他的话,妳就应该了解,妳并不适合他。”

应该?

谁规定的?

“妳是说,”关茜暗里冷笑,脸上的表情却更无辜了。“妳希望我尽快和我老公离婚,还要劝他和妳结婚,因为妳觉得我不适合他?”同样的,声音不大,只够让贴在教室外的人听见。妮可拉不想让人听见,她可没有那种顾虑,难看的是妮可拉又不是她。

“妳……”哔哔咙咙哔哔破,妮可拉的高雅外壳出现几条丝状裂痕了。“妳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我只是替科拉姨婆来传话的,那不是我的意思!”咬着牙根,她郑重声明,极力撇清罪状。

“哦?”关茜的眼睛又开始眨巴眨巴了。“那妳的意思是说,妳并不觉得我不适合雅里士,也不希望他和我离婚,更不可能要我劝他和妳结婚啰?”

是?

不是?

“我……”再一次,妮可拉哑口无言,硬生生被关茜的话套住了。

若是教室外面没有聚集着一群八卦传播机在一旁待命工作的话,她一定会大声否认,然后把史上最尖酸刻薄的言词打包送给对方,要对方识相一点,别再碍着她的康庄大道了。

但此刻,她既想要完成自己的目的,又想要保持名门淑女的形象,再正确的真理,只要不利于她,她就无法承认。

可是她也不能否认,不然今天这一趟不就白跑了!

“到底是不是啊?”关茜很有耐心地再问一次,心里却笑到抽筋。妮可拉或许是个相当厉害的女人,问题是,她想做坏人又不想让人知道,“沟通”场所也不是她能控制的,才会演变成眼下这种状况,私底下的谈话变成欢迎观众收听的八卦广播节目,每一句话说出来都被对手利用来套住她自己,名副其实的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吃瘪吃到底。

所以说,人类的语言真是奇妙呢!

“妳讲话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大声?”妮可拉咬牙切齿的抱怨。

哟、哟,老羞成怒啦?

关茜耸耸肩。“我是教授啊,习惯在教室里就要说话大声一点儿,不然学生听不清楚嘛!”

“我不是妳的学生!”

“但现在我们是在教室里。”

“我们换个地方!”

“好啊,到­操­场上?”

“……”

“图书馆?”

“好,我们……”

“不过在图书馆里,我习惯不能讲话的,那我们怎么谈?”

“……”

冒烟了、冒烟了,她发誓看到妮可拉头顶上在冒烟了!

“不然我们另外约时间好了。”

“可以,妳……”“可是我下课以后的时间都被雅里士预约去了,我得想想,还有什么时候有空呢?”

她在耍她!

这一刻,妮可拉终于察觉到关茜是在捉弄她了,满肚子烟火终于压不住,顾不得场合对不对,轰一声爽爽快快地爆炸了。

“妳这……”

“妮可拉小姐!”

很可惜,火花瞬间被浇熄,国庆烟火还没来得及冲上天空,冷不防一个男­性­声音Сhā拨进来,眼一眨,妮可拉已然回复端庄、娴静又温婉的名门千金了。

好高明的变脸技巧!关茜大为叹服,差点鼓掌为她喝采,不过还是及时忍住了,转而望向穿过学生中间笔直地朝她而来的男人。“希人,你来啦!”妮可拉一出现,她就知道希人一定会赶来了。

虽然杨颉随护的技术十分高超,从不曾让她察觉到他到底跟到哪里去了,甚至连影子都没给她瞧见过,不过她知道他一直保护在她左右,有必要的时候,他会立即现身,又或者有麻烦出现时,他会马上和聿希人联络。

碰巧,聿希人今天也到公司去了,所以才能够这么快就赶到。

在学生们高度好奇的探照灯光中,聿希人缓缓来到关茜身旁,凝眼仔细上下审视,见她没什么不对,这才转眸目注妮可拉,一贯柔和温煦的表情也消失了。

“妮可拉小姐,看在妳是查塔斯家远亲分上,我从来不愿伤害妳,可是……”

“雅里士,我……”

聿希人扬手阻止意图狡辩的妮可拉,“我想有些事还是讲清楚比较好。”他眼­色­严正地望定妮可拉。“老实说,我向来对妳没什么特别的好恶感,对我而言,妳只不过是许多亲戚的其中之一罢了。但现在,我开始讨厌妳了……”

妮可拉脸­色­倏变,慌了。“可是,雅里士,这并不是我…”

众所皆知,雅里士生­性­温和又体贴,从来不愿伤害任何人,此刻他却说出这么重的话,可见他是真的被惹火了,这么一来,就算雅里士真的离婚了,她也没几分希望了!

“就算是科拉姨婆叫妳来的,这件事和妳无关,但助纣为虐一样有罪,妳这样纠缠不清,真令人厌恶!”聿希人的话愈说愈重。

“但……但科拉姨婆是为你好……”妮可拉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反驳更无力。

“不管是为谁好,总之,我不想再容忍了!”聿希人探臂环住关茜的肩。“妳们来烦我,我可以忍受,可是妳们不该找上茜茜,这已超过我可以忍耐的界线了。

所以我要请妳转告科拉姨婆,她再不放弃逼我离婚再娶的妄想,我会请爷爷别再Сhā手查塔斯公司的麻烦,查塔斯公司要收要倒,都不关聿家的事了!”

看在过世的聿­奶­­奶­分上,过去聿爷爷不计代价,一再为查塔斯家收拾烂摊子,然而聿爷爷再能­干­、再强悍,在宝贝孙子面前,他也只有屈服的分。

倘若雅里士真的开口,聿爷爷九成九会听从,届时查塔斯家就……

“你……你不能这么做!”妮可拉顿时花容失­色­,真被吓到了。“查塔斯家族是……”

“是过气的望族。”聿希人毫不留情的掀开查塔斯家的假面具。“过去二十几年来,聿家对你们查塔斯家已算是仁至义尽了,倘若你们再不知反省,不懂得要自己振作起来,只想要拉拢聿家做查塔斯公司的靠山,不但查塔斯公司会倒,查塔斯家族也会没落,我保证,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临了!”

“你……你不能……”面对聿希人严厉的警告,妮可拉狼狈又不知所措。

由于父母过世,她又拥有一副美貌的外表,查塔斯家族本家才会收留她,纯粹是为了利用她来拉拢对查塔斯家族有利的政商人物,而她也甘愿被利用,因为她也有她自己的野心,对她来讲,查塔斯家族本家只是一个踏脚石。

如果查塔斯家族没落了,失去了踏脚石,未来她还会有什么希望?

“我能!我也会!”聿希人面无表情的断然道。

见他如此坚决,妮可拉颓然无语,关茜则是惊奇万分。

一直以为,聿希人是个随和又没脾气的斓泥巴少爷,最好的证明就是,所有跟他最亲近的人都说没见过他发脾气,当然,她也是。

但此刻,虽然还算不上发脾气,但那种­阴­郁的脸­色­,没人敢说他不是在生气。

或许是过去没有值得他发怒的事,所以他才没有发过脾气;然而现在,为了她,他生气了,即便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她自己就可以应付得来,但对方招惹上她就是不行!

所以,他生气了。所以,他并不是没脾气的男人。所以,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时,他绝不会手软,真的做得到!

所以,她真的真的希望“那一天”不要到来,否则那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他……否则……

又是晚餐时间,聿家的人一边用餐、一边闲聊,一边看着聿爷爷又在跟宝贝曾孙哥俩好,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不亦乐乎,众人啼笑皆非,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当作看电视。

电视剧要演什么,观众都没办法选择。

“听说妮可拉今天去找表嫂了?”聿邦婷问。

“我解决了。”聿希人用最简洁的词句回答表妹。

聿邦彦停下刀叉。“一了百了?”嗯,看来表弟生气了,这么一来,解决方法只有一种。

“一了百了。”再也没人情可讲了―

话落,聿希人刻意瞄了聿爷爷一眼,,后者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话,这表示他没有任何意见,全权由孙子决定。

“很好。”聿邦彦继续用餐。

“早该解决了。”聿邦婷咕哝。“喔,对了,安德鲁说有人在|奇-_-书^_^网|问表哥耶!”

“希人是聿氏金融投资公司的负责人,问起他的人可多了,有什么稀奇的?”聿邦彦不在意的随口说。

“但对方问的是,表哥的病到底是如何痊愈的?”

铿锵!喀啦!叩咚!

关茜的水杯落到地上摔破了,聿爷爷的汤匙跌回麦片碗里,聿希人的餐刀掉到桌上,杨颉与石翰相对一眼,异常谨慎地放下刀叉,默然。

“怎么了?”聿邦婷茫然四顾。“我说错什么了?”

聿邦彦立刻有所警觉。“有什么不对吗?”

聿爷爷瞥一眼聿希人与关茜,慢吞吞的把麦片碗交给保母,并吩咐她把孩子抱回婴儿室去喂,然后以未曾有过的凝重目光望住聿邦婷。

“对方是什么人?怎么问的?妳又如何回答?”

“这……”一连三个问题紧迫地追问过来,问得聿邦婷也开始紧张起来了。“我也不太清楚,我再去问问安德鲁吧!”说着,她立刻离开餐桌去拿手机打电话。

而聿邦彦则小心翼翼地打量聿爷爷四人。“有什么事不能让我们知道的吗?”

餐桌上静默了好一会儿……

突然,关茜笑了。“当然没有,只是愈少人知道愈好,但如果有需要的话,你们不想知道还不行呢!”

杨颉和石翰都知道了,却不让聿邦彦兄妹知道,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可是聿希人仍是认为愈少人知道愈妥当。“茜茜……”至少,可能说溜嘴的人少一个就更安全一点。

“放心吧!”关茜安抚地拍拍聿希人的手。“表哥为人有多谨慎,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至于邦婷,她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也不会出错才对。”

说人人到,才一提到她,聿邦婷就回来了。

“安德鲁说,对方表示是受人之托,想要知道表哥究竟是如何痊愈的,因为委托人也有个罹患绝症的妻子等待救治,如果我们愿意说出到底是谁治好表哥的,代价随我们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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