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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巴峪关”,是由陕入川的必经要道。

入川要不走“巴峪关”,那就得翻“米仓山”,越“大巴山”

了。

“巴峪关”虽然只是一个关口,但由于来往川陕所必经,所以这儿酒肆客栈颇多,谈不上林立,至少也有十几家。

这一天,黄昏时分——“巴峪关”来了三个少年人。

三个少年人,一个青衫潇洒、俊俏风流,一张俊脸儿白里透红,吹弹欲破,模样儿像极了谁家的大姑娘。

一个全身黝黑,人黑、衣黑,找不出一点别的颜­色­,要有,那该是咧嘴一笑时,那口白净而发亮的牙齿。

这黑衣少年浓眉大眼,相貌极其英武,再加上那­精­壮结实的身材,更令人觉得他浑身都是劲儿。

最后一个,就令人不敢恭维了。

那是个身材瘦小的要饭小叫化,头发像刺猥,又像一蓬乱草,肤­色­也够黑的,但他这黑不是真黑,而是油泥满布!

有一点,倒满可爱的,他有一双乌溜溜直转的大眼睛。可爱是可爱,可也令人头痛,因为他那双漆黑发亮的大眼睛中,透着机灵、刁黠,还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味儿。

活脱脱的三块活招牌。

这三位哥儿,是令每个武林人物见了头皮发炸,比见了鬼还怕三分的“三小”,能使天翻、使地覆的三小:“玉麒麟”诸葛灵、“铁狮子”小黑、“铜金刚”小虎。

哥儿三位一进“巴峪关”,关口旁站起了个要饭叫化子,托着破碗儿,提着“打狗律”,横里迎了上来,堆笑点头:“公子爷,行行好,赏几个吧,好心有好报,明年准可讨房标致好媳­妇­儿,后年就可抱个又白又胖的小小子。”

小黑、小虎没在乎,小黑是有自知之明,人家那“公子爷”

三个字儿,可不是冲着他说的。

小虎是直愣愣的硬“汉”,不喜欢这一套。

玉麟麟诸葛灵可脸红了,探怀掏出了块碎银丢在破碗里,小叫化乐了,眉飞­色­舞,冲着诸葛灵龇牙笑道:“公子爷到底是个好心人,小要饭的包管好事成双。”

诸葛灵脸又一红。

小叫化弯弯腰,走了,临走又冲诸葛灵挤了挤眼儿。

诸葛灵望着小叫化背影,皱眉摇了摇头,然后,转向小黑:“小黑,你这位同门损得很,你去!”

“哈!”小黑霎霎眼,咧嘴笑道:“损人的竟也怕人损了,我去就我去,反正你‘玉麒麟’是从来对我最照顾——唯有好差事儿才轮到我。”

转身一溜烟而去,眨眼间没了影儿。

诸葛灵跟小虎可没等他,径自缓步向关内行会。

移时,便见小黑由前面拐角处一摇一晃地走了过来。

看脸­色­,诸葛灵猜透了八分。“是缩在那儿么?”

小黑点头笑道:“一个露了头儿,另一个还不知缩在哪儿。”

诸葛灵道:“露了头儿的现在如何?”

小黑道:“不知死之将至,正在‘十里铺’大吃大喝呢。”

“‘十里铺’?”小虎瞪目问了一句。

小黑霎了一下大眼,笑着说:“前面拐角处,酒帘儿高挂的那一家。”

小虎点点头,转过来望着诸葛灵。

诸葛灵眉锋一皱,道:“小虎你去盯牢他,先别下手。”

小黑瞪大了眼,道:“怎么,厚彼薄此,我呢?”

诸葛灵望了他一眼,道:“三叔叫咱们擒贼成双,现在只一个露了头,他们认识我,你这要饭的能进去大模大样地吃喝么?”

小黑伸伸舌头,龇牙笑道:“行!有你的,‘玉麒麟’,别瞪眼好不?我没说不听。”

诸葛灵道:“听就乖乖的跟着我,少动歪念头,要不然弄砸了,三叔那儿你去顶。”

提起三叔,小黑立时没了脾气,傻了脸,一声没吭。

小虎一个人儿放开大步直向前面拐角处行去。

拐角处,酒帘高鬲挑,三个大字“十里铺”。

迎风招展,要在大白天里,老远就能瞧见。

说起来可怜,“十里铺”并非什么大酒肆人酒楼。

而是在路旁,凑和着几株柏树,搭盖成的一间茅屋。

其实,说它是茅屋,不如说它是竹屋。

因为,只有屋顶是茅草,四壁全是竹子夹的。

陈设虽简陋,可还­干­净,而且也很凉快。

小虎毫不犹豫,大步向前走去,门口停步,向内望了望,座头不多,却差不多上了满座。

除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外,其他的都不像武林人物,虽然差不多满了座,可并没像一般酒肆那般呼喝热闹,几乎每个酒客都是低头吃喝着。

小虎站在门口,挡住了半个门,满屋酒客都没在意,只有那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投来一瞥,随又低下头去。

小虎找的就是他,也巧,只有他身旁还空着两个座头。

这“十里铺”不像一般吃喝处所,客人上门,老远就满脸推笑,躬身哈腰地迎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往里让。

他们这儿没人理,要吃要喝就自己进去,自己找地方坐。

目的不在吃喝,小虎没在意这些,举步跨进门,走向空座头。

空座头紧靠在角落里,左边隔没几步,就是那位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他吃喝时倒还安稳。

小虎刚坐定,便有人扯着嗓子呼道:“喂,那位,要点什么?”

“那位?”别人都正有吃有喝,桌上有酒有菜,这“那位”二字自然指的是他,小虎皱了皱眉,应道:“随便。”

绝人碰上妙人,够味儿。

想必是被这一句“随便”难住了,那人半晌才又呼道:“那位,你随便说两样好么?”

小虎又皱起了眉头,但旋即灵机一动,指着那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桌上说道:“我不知道你这儿卖些什么,这样吧,就照这位桌上的,也给我来上一份儿好了。”

这句话,立时引起了反应。

彪形大汉满脸横­肉­一抖,抬眼望了过来,目光令人难以领会,不过有一点很明显,那是惊。

小虎说完却将头转向了一旁,没瞧他。

彪形大汉那一双牛眼在目眶中转了转,拿起面前酒杯一仰而­干­,抹抹嘴,抄起桌上的一只酒葫芦,站了起来,丢下一块碎银,向门外行去。

他竟走了!

看来,此人够机警的。

要命!

小虎还真没料到他会走得这么快。

好在,本来就不是来吃喝的,等到那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出了门,小虎忙也站了起来,没吃没喝也得给钱,丢下酒资,跟着向门外走出。

等到店家发现座位空了,人早就走得影儿没了。

那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出了“十里铺”,头也不回地直奔正西,步履匆忙,唯仍不失轻健。

正西,是傍依“米仓山”的一条羊肠小道;这羊肠小道,是人踩出来的,两旁野草高可没人膝盖。

夜幕早垂,今夜发云搞月,看什么都是隐隐约约的,不像昨夜冷辉遍洒大地那么清明。

可是,这难不倒那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他走小道,登山脚,过山腰,走得既快且捷。

登上了山岭,一片黑黝黝的树林横在眼前,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突然停身驻步,回头向后面望了望,然后身形飘起,疾如鹰隼,一闪投入林中。

林深处,有一片小小空地,空地之上,有着一座小茅屋,茅屋两暗一明,竹篱环绕、碎石铺路,十分静雅。

看彪形大汉那满脸横­肉­,一股逼人暴戾凶残气,再看看这座十分静雅、远离喧闹的小茅屋,直令人打从心里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哪儿配嘛。

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一踏上林中空地便缓下身形,再踏上碎石小路,更突然停身驻步。

这回不是扭头向后看。

而是目注茅屋,满面狐疑,屋内没有灯光,既黑又静,听不到一丝声息。

怪了!他明明记得,走的时候,灯还亮着,怎么如今却已熄灭了?油刚装的,不虞油尽而灯枯,那么是……

彪形大汉两道刀眉微微一挑,轻声发话:“老四,这么早就睡了?”

茅屋中灯火倏然而亮,但却没人答话。

其实,灯亮了就够了,何须再答话?本来嘛,这地方,别说在夜晚,就是大白天里,打林外经过,也绝难发现林子深处还住着人,够隐密的了。

作贼心虚,疑神凝鬼,敢情是自己心里作怪。

那一脸横­肉­上,有了笑容,紧张神情也就松了。

举步迈进,一晃手中酒葫芦,道:“老四,开门,用不着馋得咽唾沫了。瞧!

我给你带回来一葫芦,够你灌个三两天了……”

刚推开了竹篱门,茅屋两扇柴扉呀然而开,灯光跟着酒到碎石小道上。

由外内望,看得很清楚,屋内谈不上摆设,当作厅堂的这一间,一个方桌、四把破椅子。

里侧那油漆剥落的长神案上,还供着神像;神像是神像,可是不十分清楚,其实,就是走近了也分不清供的是哪一位神圣。

无他,既破又黑之故。

神案左端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件蓑衣。

除此而外,这一间厅堂中已别无他物。

这一来,这座茅屋更不像是位土匪凶神般人物所有的了,看情形,八成儿是“借”来的。

靠门边那张破椅子上,半倚半坐着一个既矮又胖的黑衣汉子,满脸透着­奸­猾­阴­险,直愣愣地望着门外,没动也没说话,可能,彼此兄弟,用不着起身相迎那一套。

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眨眨牛眼,咧嘴笑道:“怎么?老四,一瞧见酒就直了眼儿啦,别摆出这副令人恶心的馋相行不?

这一葫芦不是……“脚,刚踏进门槛,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他,愣住了,也瞧清楚了。

矮胖黑衣汉子不是见酒瞧直了眼儿,而是被人制住了|­茓­道,既然如此,那么适才点灯、开门的……

机伶一颤,满脸横­肉­一哆嗦,缩身都嫌太慢,他想倒­射­而退,无奈——墓地,左侧那间当作卧室的房中,传出一个冰冷话声道:“真是好兄弟,见危不救,反而拔腿,这种朋友交不得!”

一脸横­肉­变了­色­,彪形大汉脚下刚用劲儿,随着话声,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已抵上后心。

“来不及了,想留着这条命,进去!”

欺到身后,自己竟茫然无觉,此人功力可知。

只消功吐三分,掌心一挺,纵有十条命也保不住半条,别说挣扎了,就是想不听话都不行。

彪形大汉魂飞魄散,刹那间成了个任人摆布的纸糊人儿,手一松,葫芦坠地,酒香四溢,可惜!

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进了茅屋。

左侧房里,转出了两个人。

一个是俊俏青衫、星目含威的“玉麒麟”诸葛灵。

一个是蓬头垢面、嬉皮笑脸的“铁狮子”小黑。

小黑,他还冲着彪形大汉挤着眼儿咧嘴直乐。

尽管彪形大汉平素横行霸道、暴戾凶残、不可一世,而,如今,却是一丝脾气也没有了。

他只觉得,碰上这几位煞星,至今还能站着,已是天大侥幸;不过,他也知道这一辈子,到此便算完了,纵不死,也差不多了!

身后出掌的小虎,进了屋就收了手,落后两步,站在彪形大汉身后。彪形大汉心里明白,这跟用手掌抵住后心没什么两样,凭自己这身功力,一个都够瞧的,何况前面还站着两个。

诸葛灵懒得跟他罗咦,星目威棱凝注,冷冷说道:“彭烈,我没工夫多耽,想活命就乖乖答我问话,你们‘索命五鬼’几兄弟,是‘幽冥教’中人?说!”

原来彪形大汉竟是“索命五鬼”老大彭烈!

这个既是大鬼彭烈,那|­茓­道被制住的矮胖黑衣汉子,当是以­阴­狠狡诈着称的四鬼姜东流无疑了。

彭烈脸­色­惨变,低着头没有答话。

诸葛灵剑眉一挑,冷冷说道:“彭烈,别在我面前逞狠,你那身骨头硬不到哪儿去!”

彭烈猛然抬头,凶晴圆睁,道:“诸葛灵,你想如何?”

口气硬朗,可惜嗓门子不争气,它发抖。

“不如何。”诸葛灵道:“我想用我三叔传授的‘一指搜魂’、‘万蚁啮心’试试你这身骨头到底有多硬。”

“一指搜魂”、“万蚁啮心”,武林人物没有不知道的,就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也禁受不住,何况血­肉­之躯的人!

彭烈深知厉害,面­色­如土,道:“请葛灵,‘索命五鬼’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你先后杀死我们老二、老三,我兄弟并未追究索报……”

“少废话!”诸葛灵脸一沉,道:“那是你兄弟惹不起我诸葛灵,正因如此,所以,我们对你特别容情,换个人恐怕早就没命了。不过我忍耐仍有限度,我问你的话,你说不说?”

彭烈先是不语,旋即惨笑说道:“人都落在你手,还有什么说不说的?不错,我兄弟都是‘幽冥教’中人,这跟你有何关系?”

“关系大着呢。”诸葛灵道:“据我所知,你兄弟以前并非‘幽冥教’徒,而是在这次来‘古家堡’夺宝期间被公羊赤老匹夫所罗致的,可是?”

彭烈失声说道:“你如何知道?”

诸葛灵冷笑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话锋微顿,接道:“我再问你,那先害古啸天,后杀岳次云之‘幽冥帝君’,是‘古家堡’中何人?”

就在这片刻间,彭烈已渐趋平静,他答得很狡猾:“我兄弟刚入教不久,尚属外围,不知教中机密。”

“你很狡猾!”诸葛灵冷冷一笑,道:“可是在我面前你最好少来这一套。只属外围,不参与‘幽冥教’机密,能有资格传递机密消息,面见‘幽冥帝君’么?”

彭烈神情一震,道:“我不懂你这话何指?”

诸葛灵冷然说道:“我指你那五弟秦无常夜入‘古家堡’那回事。”

何止惊?简直吓破了胆!彭烈犹图狡赖:“也许实有此事,那河能是老五独获宠信,我跟老四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古家堡’的我……”

小黑乌溜溜的大眼睛二转,突然咧嘴笑道:“小灵,有些贼骨头是不吃苦头不吐实的,我可要出手了!”

他可是嘴到手到,伸出一指,作势欲点。

诸葛灵未加阻拦。

彭烈机伶一颤,道:“且慢,要我吐实不难,诸葛灵你也答我一句问话。”

小黑收回了手,眨眼说道:“怎么,还有条件?我们可没诸葛灵一摆手,没让小黑再说下去,道:“彭烈,难得我今天好脾气,你说。“彭烈道:“很简单,我们老五现在何处?”

小黑嘴快,笑道:“要找他,跑趟‘丰都城’吧。”

彭烈霍然­色­变,瞪目挑眉,凝注诸葛灵,厉声说道:“诸葛灵,你……”

诸葛灵冷冷接口道:“谁告诉你秦无常是我杀的?”

不错!小黑他可没这么说。

彭烈一愣,诸葛灵跟着又说道:“诸葛灵只要敢做,天大的事也没有不敢承认的。‘索命五鬼’跳梁小丑,我既杀焦无良、申不善,就不会不敢承认诛除秦无常……”

这话对。“玉麒麟”诸葛灵何曾晓得一个“怕”字?翻了天、覆了他,他都能面不改­色­,一力承当,何在乎区区秦无常一条人命?

彭烈连连咬牙,状欲噬人。“那么杀我们老五的是谁,莫非是……”

“你别自作聪明,胡乱瞎猜。”诸葛灵截口说道:“秦无常死在你们那贼头‘幽冥教主’之手。”

“我不信!”彭烈神情猛震,厉声大叫。

诸葛灵冷然说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信不信由你。”

彭烈瞪目不语。

小黑一笑说道:“小灵,最好对他说明白点儿,否则他会以为咱们挑拨离间;贼头儿狠毒,咱们犯不着背这黑锅。”

诸葛灵点点头,遂将秦无常被杀情形说了一遍。

顿了顿话锋,又道:“秦无常虽死在宫寒冰之手,而我却以为宫寒冰便是‘幽冥教’贼徒之首,是与否,你如今该从实答我。”

彭烈静听之余,脸­色­惨变,终归一片煞白,默然不语,缓缓垂下头去。半晌后,凶睛一转,猛然抬头,道:“‘幽冥教’既不仁不义,彭烈又何必卖命保密!不错……”

诸葛灵忽有所觉,尚未来得及有何动作。

桌上油灯倏然而灭,刹那间屋内一片墨黑,难见五指。

三小功力不凡,应变何等神速,无奈仍嫌稍迟。

黑暗中,彭烈一声闷哼,砰然倒地。

但,未闻被制|­茓­道的五鬼姜东流有一丝声息。

可能情形还好——诸葛灵未动,小黑、小虎双双扑出。

昏暗月­色­下,竹篱外并肩站立着三名相貌清癯、­精­神矍铄的灰农老者,目­射­威棱,直视着二小。

那赫然竟是“古家堡”十家堂主中的前三位:“白虎堂”庞天化、“青龙堂”

魏玄中、“朱雀堂”袁鹤鸣。

小虎不认识。浓眉挑处,就待出手。

小黑曾听诸葛灵为他描述过,一把拉住小虎;他虽然拉住“了小虎,心里却比谁都恼火,大眼睛暴­射­寒芒,冷冷说道:“适才灭灯、伤人,是你三人中哪个出的手?”

居右老者冷漠发话,那是“朱雀堂”主袁鹤鸣。“老夫。”

小黑目光移注,道:“袁鹤鸣,你可知我兄弟是什么人?”

青光微洒,茅屋内灯光复明,诸葛灵飞身而出,星目寒芒闪漾,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古家堡’庞、魏、袁三位堂主。”

三老傲然不答,袁鹤鸣却答了小黑的问话,道:“老夫自然是知道,凶狠毒辣的‘幽冥教’徒——”

天!这误会可不小。

“闭上你那张鸟嘴。”小黑简直哭笑不得,叱道:“袁鹤鸣,你糊涂得该死…

…”

诸葛灵一挥手,道:“小黑,少跟他罗嗦。”

转注庞天化冷然发问:“庞天化,谁派你们来的?”

庞天化微挑双眉,道:“老夫等奉我家二爷之命……”

“够了。”诸葛灵冷然摆手,道:“你们走吧,明儿个我找辛二侠说话。”

糟了!这分明自己人口吻,庞天化不由惑然说道:“三位是……”

诸葛灵截口说道:“你该早问一声,‘抱璞山庄’诸葛灵兄弟。”

树影人名,来头吓人,三老傻了脸,变了­色­,愣了半天,庞天化突然转注袁鹤鸣,沉声地说道:“袁老弟,这该怎么说?”

袁鹤鸣既窘又尴尬,脸­色­很难看,未理庞天化,忽地跨前一步;冲着诸葛灵当头一拱,强笑呼编:“这纯出误会,老朽等以为彭、姜二贼又向‘幽冥教’……唉!

说来皆是老朽懵懂糊涂,还望诸葛少侠原谅鲁莽是幸。”

他改颜赔罪,诸葛灵却未能释然,道:“如果真是误会,这误会可就太大了点了,袁堂主可知我兄弟奉命追擒彭、姜二贼用意何在么?”

袁鹤鸣头微低,愧叹未语。

当然,他知道,而且明白得很。

小黑更不饶人,眨动了一下大眼睛,冷笑地说道:“我担心误会是藉口,袁堂主阁下是明知故……”

袁鹤鸣身形一震,猛然抬头,道:“这位少侠……”

诸葛灵又一摆手,冷然截口说道:“错已铸成,多言何益,三位请回吧。”

袁鹤鸣往口不言。

庞天化却是满脸羞惭,向诸葛灵拱手说道:“多谢少侠雅量,老朽三人返堡后,当向二爷陈明一切,自请处分,告辞!”

疾转身,与“青龙”、“朱雀”二堂主相率腾身而起,飞­射­而去。

一直望着三家堂主身形不见,小黑才转向诸葛灵瞪眼说道:“小灵,你糊涂,忘了三叔的吩咐,擒彭姜二贼是假,捉那横里伸手的人是真,你怎么放了他们?”

诸葛灵冷笑说道:“我比你还明白,他们是‘古家堡’三家堂主。”

小黑不服,说道:“‘古家堡’没有内­奸­?”

诸葛灵道:“有,多得很,但须防着真是误会。”

小黑一跳老高,道:“袁鹤鸣他为什么不下手你我三人?

你还相信这是误会?”

诸葛灵道:“不信又待如何?袁鹤鸣不下手你我三人,这有解释;先杀彭、姜二贼,乃是唯恐二贼逃脱,也使对方落空,你不见他们三人并没有走么?这是他们打算先杀了二贼再对付我们的说明。”

小黑气得咬牙,跳着脚,道:“你要不是小灵,我今天非打烂了你,你怎么…

…”

“小黑,你冷静点。”诸葛灵冷喝道:“我说过,我比你更明白,我另有怀疑;你没听庞天化反问袁鹤鸣么!分明,那是袁鹤鸣先说咱们是‘幽冥教’徒,然后不等庞、魏二人有任何表示便猝下杀手。不管袁鹤鸣认不认识咱们,至少,庞天化跟魏玄中确实不知咱们身份,否则庞、魏二人绝不会任袁鹤鸣出手。

这有可能全是袁鹤鸣一人搞的鬼。但小黑,咱们能有什么证据肯定袁鹤鸣他不是出诸误会,下手鲁莽?有道是:举手不打笑脸人;他认了不是,赔了罪,咱们怎好再拿他如何?倘若咱们怀疑错了,果真事出误会,不糟了?三叔说,我们是为‘古家堡’清除危机,并非与‘古家堡’全体为敌。辛天风是个血­性­朋友,加上古姨,如果我们做得太过火,以后如何跟他们见面?”

小黑不动了,也没说话。

良久,才红着脸,眨眨眼,笑道:“小灵,你怎不早说?早说我不是不会跟你跳脚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你阁下比我高明,我还是听你的,成了吧?”

说着,当头一揖。

诸葛灵笑了,皱着眉笑了。

小虎Сhā嘴说道:“小灵,屋里两个怎么了?”

诸葛灵刚浮现的笑容又消失了,道:“袁鹤鸣功力不俗,心眼手法,两称高绝,彭烈跟姜东流二人,一人‘太阳|­茓­’上中了一根针儿。”

“好狠的手段!”小黑咬牙说了一句,望着诸葛灵又道:“阁下,下一步…”

“还有什么下一步!”诸葛灵道:“回去,请三叔定夺。”

小黑忽然摇头,眨眼笑道:“说句话,你可别不高兴。出主意,你可又不如我了……”。诸葛灵微微一愣:“怎么说?”

小黑抬起那满是油泥、脏兮兮乌鸦爪般的手,抓了抓头上那一蓬“乱草”,挤挤眼,例嘴笑道:“亏你还姓诸葛,若让那位贵宗先祖自比管、乐,胸罗万有的‘卧龙’先生知道有你这么一位后代,怕不地下摇头、永难瞑目……”

诸葛灵一瞪眼,道:“小黑,你可是找打?”

小黑嘿嘿一笑,缩头说道:“心急喝不了热稀饭,且清平心静气,凝神倾耳,让我小黑亡羊补牢,出个高明计儿,包管你拍手叫好……”

说了半天,仍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仙丹。

诸葛灵不耐,脸一沉,佯怒喝道:“小黑,你可是存心卖关子?”

“我哪儿敢!”小黑一伸舌头,笑道:“听着,阁下,彭、姜二贼伸腿瞪眼,只有咱们跟刚才三个老东西知道,真正以‘幽冥教’徒姿态出现的那批贼徒还蒙在鼓里……”

“够了!”诸葛灵截口说道:“我明白了,不怎么样,你担保袁鹤鸣不会通知……”

小黑飞快接口道:“你准知袁鹤鸣是‘幽冥教’中人?”

诸葛灵道:“虽不能肯定,但我怀疑。”

小黑笑道:“这就是了,不是最好,就算他是,他来得及么?

有庞、魏二人在一起,他走得开么?再说他又怎知另一批贼徒现在何处?又怎知小黑我会突然想起这条计儿产诸葛灵想了想,旋即笑道:“鬼灵­精­,我算是服了你……”

小虎说道:“小黑,你又怎知那另一批贼徒定会寻到这儿来?”

“你糊涂。”小黑眨眨眼,笑道:“在庞、魏、袁三个老东西未找到这儿以前,你能预知他们三人能找到这儿么?”

小虎心肠不转弯儿,在动脑筋这方面,他自知由来不及小黑多多,脸一红,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诸葛灵却又皱眉,道:“小黑,有把握?”

小黑摇摇头,道:“不敢说十成,至少该有九成九。”

小灵、小虎无话可说,只好依计一试。三人回到茅屋里,关上门,小虎抬手要熄灯。

小黑却伸手一拦:“阁下,用不着。”

小虎望了他一眼,又没开口。

显然,他知道,在小黑面前,以他这副直肠子,多说话没好处,弄不好就会挨上一顿损。

小黑可又开了口,纷牙一笑,道:“阁下,我知道,此时,此地,该熄灯那是常情,可是‘幽冥教’这班东西鬼得很,不能以对付常人的办法对付之,­干­脆亮着灯,让他们猜吧!

猜对了,算他们走运,料错了,算他们倒相,坐,坐,别都站着成不?”

他倒举手肃起“客”来。

诸葛灵跟小虎,望了他一眼,依言坐下。

坐定。

小黑望了望地上的彭烈,又望了望仍半倚半坐在破椅子上的姜东流,摇摇头,皱眉苦笑:“大姑娘出嫁——这种陪着死人对灯闷坐的事,我小黑可是生平第一遭儿,滋味儿真不好受。”

其实,何止他生平首次。这种事,诸葛灵跟小虎又何尝碰上过?没法子,归根究底,一句话儿,他们如此不避艰苦,是为了古姨。

为了那位薄命可怜的古姨,三小就是头顶着刀子,再苦、再险的事儿,也一概昂然以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为古姨,也就等于为三叔;这是一份感人至深、纯真无比的感情。三小自己也说不上来,他们为什么同情古姨、喜欢古姨,要说,那该归诸古今无人能解的一个“缘”字。

当然,这位绝代红粉古兰,也有她值得同情、喜欢,使人情不自禁会给予维护之处。

诸葛灵皱了皱眉头,那不为别的,是小黑喋喋不休。

小黑,他有说辞,而且这说辞使得诸葛灵无词以对。

他说:“小灵,你是怎么了?当年诸葛武侯以空城计诱司马懿之时,城门口不也有两个打扫街道的老兵么?想想看,屋子里既亮着灯当然要说话的。”

这话,想必有他的道理,诸葛灵莫可奈何只有任他一个人嘀咕去。

夜很静,峰顶林内的夜更静。

静得连一片树叶响动的声音都听不到。

那是因为今夜没有风。

没有风的夜晚,都特别沉闷。

今夜,更沉闷得令人窒息。

夜,就在沉闷之中,静静地消逝过去。

茅屋外,始终没有一点风吹草动,没有一个人影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

是二鬼身死的消息已然泄漏?

是幽冥教徒不知二鬼藏身此处?

是知道还没有赶到?

这诸多疑问,一直在三小脑中盘旋。

尤其是小黑,他简直是难受极了,本来十拿九稳的计儿竟落了空,失了效,这委实是令人费解。

若是二鬼身死消息外泄,那原因只有一个——“古家堡”

三家堂主中,有人传出了这项消息。

这,似乎又不可能。

那么是后头诸多原因之一?

这,一时也无法肯定。

小黑摊摊手,耸耸肩,站了起来,望了望桌上即将油枯的灯,目光移注诸葛灵,一声自嘲苦笑,说道:“想出的计儿落了空,我小黑这也是生子第一遭,这个跟头栽得不轻,够面子的,走吧,别耗了。”

诸葛灵跟小虎望了望他,都没开口,跟着站起。

自己兄弟,谁摸清谁的脾气。小黑好强,心理已经够难受的了,怎好再在这节骨眼儿上说什么。

熄了灯,出了门,顺手带上两扇柴扉。

走了,走得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三小身影已逝,茅屋里,只留下两具尸体。

可是,尸体竟突然地动起来了,那是大鬼彭烈。

彭烈一对牛眼略一眨动,轻轻地翻身站起,伸手取下“太阳|­茓­”上那根细如牛毛的针儿,一弹坠地。

然后,走向|­茓­道被制、半倚半坐着的四鬼姜东流,伸出两指,正要扯下姜东流‘太阳|­茓­’上的那根针儿。

但是,手至半途,忽地收回,翻身躺回原处,一动不动。

彭烈死而复活,这,已经够怪展令人震惊、够令人诧异的了;而,他突又翻身躺倒,一动不动,又是怎么回事呢!

听!

看!

一阵极其轻微的衣袂飘风声,由远而近,及门而止。

两扇柴扉,吱呀声中,缓缓向内打开。

门口,薄薄曙­色­里,冷然站立着一个黑衣蒙面人。

彭烈面内而卧,无法知道来人是谁,仍是寂然不动。

然而,站在门口的黑衣蒙面人却似一切了然。

他­阴­­阴­一笑,冷冷说道:“彭老大,起来吧,我来了,你还装死么?”

闻声,彭烈身形一震,霍地跃起,恭谨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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