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由韩平地的反秦组织,得到始皇东巡的消息和路线,并侦察到始皇昨夜宿在阳武县城,今天早晨出发,中午会经过此地。
东海力士看不出实际年龄,生就一副魁梧身材,高达九尺有余,虎背熊尧,豹头环眼,满脸虬髯与胸毛连接。他不会说中原话,好在张良粗通他们的语言,倒也能较好地沟通。
他们都穿着绿黄劲装,为的是与背景颜色吻合。
为了这次刺嬴行动,力士特制了一具重一百二十斤的大铁锥,由上而下投掷车驾,必可砸得四分五裂,车内乘员则必死无疑。
为了试验铁锥的威力,张良和他在这里连砸碎了好几部车。东海力士的投锥越试越准,张良也越来越有信心。
此刻,张良望了望日将当中的天空,担心地向东海力士说:
“快到正午了,嬴政的车队应该快到了,怎么还不见张福回报?”
他正说完话,只见谷口远处扬起一道灰尘,一匹黄膘快马向这个方向急驰而来。
“看,那不是张福回来了吗?”东海力士学着说中原语,有点大舌头。
再看那匹黄马忽然不见,原来是由谷口小路绕到山后来了。
果然不久,一个十三、四岁书童模样的人从后而草丛钻了出来,他气喘喘地向张良说:
“公子,嬴政的车队已离此不远,预计半个时辰后会到了。”
虽然初春朔风仍带着寒意,但三个人额上流着热汗,这是因为劳动,也是因为紧张。
“张福,你先走,到下邳去等我,该躲在什么地方,你记住没有?”
“圯上桥左项伯住处,”张福回答,但他立即又恳求说:要张福单独走,我不放心公子,求公子让我留下。“
“你留下无益,等会事毕,无论成与不成,我和力士都要分头逃离,力士自行回仓海,我会到下邳与你会合。”张良柔声地说。
“我不愿回仓海,愿长随张君。”东海力士前半句是中原话,后半句却是东夷语。
“那事毕以后,我们撤走时,你要紧跟着我!”张良叮嘱他说。
正说话间,只见山谷直道那头灰尘扬起,高而扩散,乃是有大队车马来了。
始皇坐在輼輬车中闭目沉思,他在怀念皇后,也在思考该如何安抚齐鲁的那派儒生。
他明白,这班儒生虽然早失去了孔丘所教导的儒家教养——诗、书、礼、乐、御和射,变成了身无一技之长、手无缚鸡之力、整天只知道穷研古制、批评时政的怪物,但他们说的话黔首相信,认为他们都是无所不知的圣人,至少是圣人的传人——贤人,遭到他们的反对,真是件麻烦事。
也许博士员额七十还不够,应该增加到七百或者是七千,将原六国所有的舆论领袖一网打尽,让他们都集中到咸阳居住,每年发点俸米给他们,让他们甜甜嘴。
但养这么多文不能草檄,武不能执戈的人,总得找点事给他们做,要他们做什么好呢?
始皇想来想去有点头痛,最后灵光一闪想出来了——就要他们分组专门研究古制,若干人编成一组,分别研究三皇五帝以及殷周的政治文物及各种制度,让他们整天埋在旧竹简里,再没有时间乱讲话。
而民间教育应该由地方政府来举办,教的应该是些实用的技艺,诸如农事、园艺、医药、卜筮、刑名狱政等等。
杨朱说,岔路多了,羊容易走失;韩非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些话真是一点都不错。
天下豪侠,他已收拾得差不多了,因为他们大都有违法犯罪纪录,这样的人早被他下令各地郡守,以惯犯罪名拘捕,编成劳改队参加筑路、治河、修堤去了。
现在轮到整治这些满腹牢骚、妄事批评时政的儒生,但依法提不出他们的罪证,手段太过激烈会引平民怨,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将他们集中到咸阳的办法可行,那就要各地郡守借推荐博学贤良之名,将地方危险分子都呈报上来;另外,必须要李斯再立新法,限制一下民间的言论,将妖言惑众,无事生非的人加以治罪!”始皇终于得到结论。
正在他想这些事的时候,整个车队忽然停止下来。
虎贲军都尉来报:
“启奏陛下,前面已到博浪沙,因地势险恶,直道必须由山谷通过,臣正派人上山两面搜索,清道后再走!”
“天下平定已久,还要这样大费周章吗?这一停要停多久?”御车的赵高在代始皇答话。
始皇听到说话,伸头车外对赵高说:
“就暂时休息一会,都尉所虑甚对。”
都尉飞马前去部署,始皇要赵高掀汽车前窗帘“他举眼望去,只见前锋三千名金盔银甲的虎贲军分作两边上山,漫山遍野地搜索过去,然后在谷道两头及各要点派上警戒,都尉做了前进记号,车队又再缓缓移动。
可惜的是,虎贲军搜索虽然仔细彻底,但他们找的是大队人马的大目标,张良和东海力士却是穿着与背景相同的衣服,而且是躲在事先挖好再加上伪装的坑洞里。
尽管成千的虎贲军牵着马从他们头顶的山路走过去,沙石纷纷下落掉在他们脸上和颈子里,但就是没发现到他们。搜索完毕,派出警戒后,始皇车队又缓缓启动,一批批通过峡道。
“同式的车有六部,我要投掷哪一部?”东海力士一手提着铁锥,另一只手提着铁尾的铁链问。
张良放眼看去,心里暗暗叫苦,责怪自己年纪轻,筹划不够周全。
只见三千前卫虎贲军已过峡首,四周严密警戒,六百名执戟佩剑的郎中,前后左右拥卫着六部款式一样的輼輬车,后面再跟着三十部车,分乘李斯等从巡大臣。
“等下车过的时候,你注意Сhā有黑色旗帜,上绣龙凤标志的就是。”张良只有如此告诉他。
“好!”东海力士专心注意缓缓接近的车队。
前导郎中过去,六部輼輬车经过他们脚下,只见六部輼輬车都Сhā有龙凤标志气。
“Сhā标志气的车有六部,张君,我该投掷哪一部?”
一投不中,前功尽弃,但车子在移动,时机就要过去,没有时间让他多做考虑。
“皇帝总应该乘第一部,投掷第一部!”张良急促下决定,第一部车也刚好接近他们的峭壁脚下。
“好!”东海力士运起全身力气,虽然穿着劲装,也看得出他浑身的肌肉隆起。
他挥动铁锥,在空中划了几个圆圈,在日正当中的阳光下划动了几道光圈,他对准第一部车松手投掷,铁锥在半空中发出呼呼声响,显示铁锥去势之疾和他力道之大。
铁锥不岂不倚砸中輼輬车,整个车厢砸得四分五裂,驾车的六七黑色骏马受到惊吓,人立长嘶。
郎中令及众郎中高呼:
“有刺客!”
众人纵马执戟将第三部輼輬车团团围住。
张良这才清楚始皇是坐在第三车,很遗憾他们没多带一具铁锥来。
正在他懊恼间,虎贲军强弩手纷纷发箭,向突出部及后方树林草丛等凡是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实施威力搜索。
成千上万的弩箭,像漫天遍野飞来的蝗虫,咻咻声不断,令人头启发麻。
好在张良早防到这一着,他的藏身坑洞事先挖了一道交通壕,直通后山树林下的山谷,他们的座骑也藏在那处山谷里。
就这样,东海力士和他都险些中箭。
在几波弩箭的威力搜索后,虎贲军后卫部队大批人马上山。有的骑在马上,横冲直撞地来回巡查;有的下马,每隔五步一人,横排着拨草前进,真是连只兔子也会给他们找出来。
但他们来得稍晚,张良和东海力士早就到达山腰藏马处,骑上快马,加鞭跑掉了。
搜山没有任何发现,车队又再继续前进。第一部车只是备车,上面只有一名御者,被砸得脑浆迸出,面目全非。
始皇铁青着脸坐在车上,半天不说一句话,赵高小心翼翼地驾车,不时偷窥车内始皇的脸色。
始皇如今心中想的是:为什么他日夜辛劳工作,冒着寒暑在外奔忙,清除战争,为天下黔首兴办民利,还是有人这样恨他?荆轲的事,他想得开,高渐离的结,他就一直耿耿于怀,今天这个连影子都未见到的刺客,更让他的自信被那一锥砸得粉碎。
为什么他们恨他而不感激他?古时多少君王躲在深宫享乐,不问民间疾苦,百姓还称颂他们是无为而治的圣王贤君。不兴办水利,天时不好,百姓就得吃草根树皮;河水变道或暴雨成灾,无数的农田家园只好被淹没。不开辟道路,粮食无法转运,河东丰收,河西却会饿死人;货物不能畅其流,日用物品就会昂贵;军队不能快速调动转用,就得养更多的边防部队……
这些黔首为什么不体念他的苦心,只喊叫着徭役太重,反而怀念那些素食尸位、将国家弄得贫穷落后的庸君?
最后他想起孔丘的名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也许,他应该自行其是,不应该顾虑这些儒生和黔首怎么批评。
他想:“我是天之骄子,上帝将兆民托付给我治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为了他们长久的利益,短时间内,他们必须牺牲一下,他们再苦再累,总没有我这样累,只要我问心无愧,不管他们怎么去想!”
这样一来,他的内心舒服多了。
张良和东海力士博浪沙铁锥一击的消息,不久就传遍天下,六国故旧尽皆兴奋。
始皇下令大索十日,但刺客的身影都未见到,从何索起,郡县也只是虚应故事了事。
始皇游兴皆失,因而更相信荀卿“人性本恶”的说法,光是怀柔没有用,君王仁慈就是无用的代名词!
他到齐郡以后,再登之罘山刻石颂秦德。
李斯等人预先警告始皇心情不好,齐郡郡守当然不敢找那些反对派的儒生来烦他。随着始皇游之罘山和琅琊山的儒生都是属于歌德派,他们日夜跟在始皇后面歌功颂德,一致的结论是,始皇功德都远超过三皇五帝,既然号称始皇帝,一切法令制度当然从他开始。
始皇听了这些儒生的话,龙心大悦,下令郡守举荐方正贤良到朝中为官时,不要忘记他们。
游罢琅琊山,见到山麓移来农户渔家,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总算冲淡了张良行刺事件的愤怒。
始皇由鲁地取道上党回咸阳。
回到咸阳以后,始皇按照原来的构想,命丞相王绾通令各郡以举荐方正贤良的名义,将那些不满时政、乱事批评的儒生全都送到咸阳来。
但命令到达各郡守手上,全都打了折扣,因为这些郡守深怕保送上去的人真正得罪了始皇,他一迁怒,谁也承受不起,尤其是始皇喜怒无常,谁也摸不透他这项命令的真正用意。
于是,三十六郡的郡守不谋而同送的都是歌德派儒生,其中还有不少的方家和术士。大小郡所送的人数不一,总共加起来有六百多人。
始皇对这些人甚为优遇,特别赐宴咸阳宫,然后要丞相会同李斯将这些人分组,专事研究古代制度,将结论呈报用作施政参考。
这些人当中有两个人最为出色,一个是来自燕地辽东郡的卢生,一个是来自韩地颖川郡的侯公。
这两个人不但深通诗、书、礼、乐、易、春秋等六经,对易经特别有研究,同时还兼研方术,上知天文星象,下通地理风水和医卜。据知道的人透露,卢生更精通招魂术,能将亡魂召来与亲人相见。
时间一久,这两个人无形中就成了这批人的领袖。
秦始皇帝三十一年。
始皇回到咸阳宫中旧环境一久,又不免日夜思念皇后,几度思念成疾,整天精神恍惚不能理事。
但不管他身体怎样不舒服,或者是政事再忙,他每天傍晚一定会微服简从,去到兰池皇后棺木厝地悼念一番。
卢生日子一久,和赵高搭上了线。有鉴于徐巿上奏一道求“青春之泉”的书,就骗到了楼船百艘,童男童女各三千,金银珠玉无数,几年无消息,不知道如今在哪个岛上称王。
他也想效法徐巿故技,富贵荣华一番,否则天天和这些老儒生皓首穷经,尽研究那些殷商钟鼎的稀奇古怪文字,以及其凑发掘出来的死人骨头和殉葬物,来摸索三皇五帝及殷周文物制度,他很快就会满头白发,说不定还会发疯!
九月,正好咸阳传出有茅蒙此人在华山白日升仙,有人看到他乘云驾龙,腾空而去。
卢生于是花了点钱,买了些糕饼糖果给在街头巷尾游玩的小孩,教他们唱一首歌谣,歌词是——
神仙得道茅初成,
驾龙上升入泰清,
时下玄州戏赤城,
帝若学之腊嘉平。
街头小儿吃卢生的糕饼糖果,唱得越来越有劲,虽然不懂歌词的意义,也是辗转相授,后来大人也跟着唱起来,最后传到始皇耳中。
那天,他在南书房由赵高随侍。以前皇后在的时候,除了趁始皇及皇后不在,带着宫女打扫南书房外,赵高是进不了南书房的,因为皇后对他的猥琐诌媚丑相有说不出的厌恶,只要他在场,她总是眉头紧皱没有好脸色。
皇后很少外出,偶尔和始皇同出,她也独自乘坐凤辇车,从不和始皇同乘,因为她看到赵高驾车的样子就想吐。
但现在皇后已死,蒙武夫妇又告退归隐,远居渭水农村,他找不到一个可以讨论心事的人,于是赵高乘虚而入,变成始皇诉说心声的对象。
那天,始皇听到宫中有人唱这首歌谣,笑着顺口问赵高说:
“这首歌谣据说在咸阳传唱很久,里面有些词的意思朕还不能全懂,你能为朕解释一下吗?”
“陛下圣明都不能解,奴岂不懂的地方更多!”赵高诚惶诚恐地说。
“那是否能找到人解说呢?”
赵高故作思索状,一会儿又装出好不容易想到的样子跪禀说:
“奴婢听闻燕地来的卢生深通仙道,也许他会知道。”他继续又作考虑状,似乎有话不敢说的模样。
“赵高,你吞吞吐吐地干什么?”始皇知道他这个毛病,他从不愿主动献议,总是要始皇逼问,他才肯说出。
“奴婢大胆禀奏另一件事,陛下思念皇后过度,常常致病,卢生除了明白仙道以外,还深通招魂之术,陛下大可一试。”
“真的?”始皇惊喜地问。
“奴婢也只是听说而已,不敢肯定,据说卢生还会看前生。”赵高谨慎地回答。
“何谓看前生?”
“就是施用法术让一个人看到自己前生是什么。”
“哦!”始皇不再说话,因为他对这没有兴趣,他今生功业地位不但超过他的祖先,而且跨越三皇五帝,要是推溯前生,他只是小国国君,甚至是个栉风沐雨仅能糊口的小民,那岂不是会打击他的自尊!
“明晚召卢生至南书房。”始皇最后如此说。
卢生四十多岁,长面隆鼻,淡淡的长眉,留着三绺长须,配上白色儒衫,显得飘逸出尘,真还带三分仙。
他向始皇行礼就席位后,始皇首先发问说:
“有关茅初成近日在华山得道、白日升仙的歌谣,先生是否有闻?”
“臣早有所闻,难道说这首歌谣已传到陛下耳中?”卢生故作惊讶地说。
“正是如此,而且朕对歌谣的末一句很感兴趣,只是不明白该作何种解释,所以特地请先生指点。”
“臣不敢,”卢生在席位上俯首行礼谦谢,然后徐徐说道:这首歌谣前两句是说茅初成修仙成功,白日乘龙驾雾升天,玄州和赤城都是指地上人间,末句则是说陛下也有仙根,可以修炼得道跟他一样,不过要先将腊月改称为嘉平。“
“改月号和修道有什么关连呢?”始皇仍是大惑不解。
“腊月在夏朝名曰'清祀',殷朝改为'嘉平',到周时改为'大腊',又名'腊'.腊月为一年中阴气最重,但也是阳气积蓄最多之月,所谓否极泰来,一元复始的春天就跟在后面,陛下改称腊为嘉平,就表示要多积蓄阳气,培植生机,不要杀伐太甚。”
“哦,这里面还有这许多玄机,”始皇注意到他的最后一句话,但他不愿意和卢生讨论政事问题:“朕听说先生通招魂之术,不知能不能为朕招亡魂?”
“亡魂可招又不可招!”卢生正色地说。
“为什么?”始皇惊异地说。
“这位亡魂若尚未因罪入地狱,或者是也未成仙,犹在人间飘荡,可以一招即来,假若已不在人间,就必须上穷碧落下黄泉,不容易找到了。”不在人间就完全没有办法招来了吗?厚,应该是早登仙界了。
“也不尽然,”卢生神秘兮兮地说:“只不过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去找,得花费不少的时日,消耗臣的精力很大,不知陛下想为谁招亡魂?”
“朕一直思念皇后,想找她来问问别后的情形,先生是否可以助朕完成这项心愿?”始皇诚恳地说。
正如始皇所担心的,卢生皱眉沉吟很久才说:
“皇后贤德,恐早已登仙界,臣要是到七重天府、七十一名山仙洞一一查询,恐怕需要时日太久。”
“但据宫人说,她们常在宫中发现皇后的灵魂出现,而且她也会常到朕的梦中。”始皇此时内心非常矛盾,他希望皇后已成仙,但又盼她的鬼魂仍在人间,让他时时能见到。
“不然,”卢生说:“这不表示陛下就可看到皇后的亡魂。”
“为什么?”始皇不解地问。
“真说来,人有三魂,一曰身魂,二曰实魂,三曰虚魂。”
“愿闻其详。”始皇甚感兴趣地说。
“所谓身魂就是寓居在人身体内的魂,生时主宰着人的一切思想与活动,死后此魂脱离人身即逐渐消失,宫人见到的是这种魂,乃是因为皇后新死,身魂犹未完全散去。正如蜡烛熄灭,烛心短时间仍会有火光一样。”
“那朕梦中所见到的呢?”始皇忍不住发问。
“那是虚魂,这个魂无所不在,无处不至。人活着时,它能遨游千里以外,也能到别人的梦中,但发生不了什么具体的作用。人死后,这个魂就存在于宇宙虚无飘渺之中,它能出现在人前,也能进入别人的睡梦中”我们常梦到不认识的陌生人,以及不论日夜,稍一失神,就会看到幻影,听到人声,都是属于这类的鬼魂,它本身没有意志,也不识人,所以无法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那实魂呢?”始皇越听兴趣越浓。
“实魂在人活着时,没有太多的作用,除非你有修炼之法,将它聚炼成元神,也就是道家所谓的元婴,它可炼成水火不侵,而且具有神通广大的形体,这比白日升天,连同肉体得道,要低一层,但成仙以后,仍然是殊途同归。”
“那一般的人死后,实魂如何了呢?”始皇听得津津有味。
“一般人死后,实魂就因生前行善或为恶,由上帝决定上天堂享乐或下地狱受苦。这种鬼魂没有形体但有意志,也能有意进入别人的梦中,或是经过招魂术,具体出现在活人的面前。一般祭祖、投梦等等,全是实魂在起作用。”
“那朕请先生招来皇后的魂就是实魂了?”
“正是!”
“先生愿为朕效劳否?”
“臣衷心愿意,只是皇后登升天界,臣得费时间找。”
“找到以后,朕是否可以天天和皇后见面?”始皇满怀希望地问。
“那……恕臣冒犯,那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
“不说臣精神耗费不起,连招三次,臣就会大病一场,连招十次,臣恐怕就难以再活在人世了。而且阴阳有隔,相见太多,也会折陛下的阳寿!”那让朕见一见皇后,问问她别后如何,朕就心满意足了!久一会儿又问:“先生需要些什么交代赵高办理,只要能见到皇后,朕是在所不惜的。”
“是,陛下,臣自会和中车府令商量办理,明天臣即在居处作法,寻找皇后的下落,找到后约定时间,再向陛下禀报。
“好。”始皇点点头,又长叹了一声。
在咸阳宫一间密室里,灯光黯淡,所有的灯烛都熄掉了,只留下香案上一对白色的蜡烛和壁上一具人形托灯。
室内香烟袅袅,檀香味弥漫全室。
香案上供满鲜花时果,香案后隔着一道白色纱帐,一个宫女装扮成皇后生前模样,在纱帐后席案前坐着。
这个宫女长得和皇后年轻时非常相像,眉目之间的神情和动作也极相似,再经过精心地化妆,简直就像皇后的复生。
她静静地坐着,垂眼低眉,活生生皇后生前沉思的样子。虽然隔着一层纱帐,仍然看得十分明显。
卢生侧坐在纱帐后面,他先向坐在香案前的始皇行礼,复座后向始皇说:
陛下要目不转眼地看着皇后的尸主,也就是这名宫人的眼睛,极力想着皇后生前你最爱看的动作,心中反复念着你最喜爱听的皇后所说过的一句话。陛下必须心无旁鹜,意志集中,皇后仙驾才会降临!“卢生交代说。
“皇后远居渤海仙府,到此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始皇心中岂不及待地想跟皇后见面,因而有此一问。
“皇后神仙之体,既能腾云驾雾,又可行缩地之法,渤海至此,只不过一瞬之间,陛下现在开始凝聚心志,臣要作法了!”
卢生说罢不再多话,而是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唱歌又好像念诗,听不清他念唱些什么,但漫长而单调,一再重复,听久了会使人头晕。
可是室内没有别的声音,连烛火无风都不摇动,始皇只有听他念。
他按照卢生的话,专心注视尸主的眼睛,他最喜欢看的也正是皇后那双明媚灵活的眼神。他反复想着皇后生前所说的他最爱听的一句话:
“嬴政,假若有来世,我愿生生世世都这样服侍你!”
逐渐,他进入了恍惚状态,就和那晚上在湘君祠一样,似醒似睡,似真似幻,卢生的身影已不见,纱帐后面只坐着那名宫女尸主,但他意识中已当她就是皇后。
这时他听到一阵笙乐,和湘君出现时甚为相似。
端坐的尸主突然抬头发话,活生生的皇后出现:
“小柱子,大老远的找我来做什么?”
标准的邯郸口音,但击音细小,听不清是皇后的声音,不过,他越仔细辨认越像。
尤其是小柱子这个称呼,可说只有他和皇后两个人知道。他八岁时在邯郸,皇后牵着他的手在大街小巷游玩时,总是这样称呼他。结婚以后,这种称呼只有在床第燕好,她才以呻吟呓语的方式喊出。正式场合下,她称他陛下,两人私下谈话时,她喊他嬴政。
不错,是她来了,这点假不了。
“玉姐,别后可好?”他深情款款地问。
“居住仙府,不畏寒暑,不侵水火,无饥无渴,随心所欲,怎么会不好!”皇后笑着说。
这时中间的白纱帐似乎完全消失,他和皇后面面相对,她又恢复到二十多岁时最美丽、成熟的样子。
他冲上去想抱她,却被她制止了。
“小柱子,不要碰我,如今我是清净圣洁之身,为你肮脏凡俗的手触及到,我就永远回不去了!”
“那岂不是更好吗?留下来陪我。”始皇笑着说。
“你倒好,只是我会坠入万劫不复!”皇后不高兴地说:你这个自私的毛病还未改。“
接着他们谈了一些闺房私事,始皇认为这些都是只有他和皇后知道的隐秘,这时候他完全放弃怀疑,真正相信坐在他面前的就是皇后本人。
“我来有限定的时间,以后要找我也不容易,现在你还有什么事要对我说的?”皇后问。
“近来咸阳流传一首歌谣,说我也可以学道成仙,你认为怎样?”始皇反问她。
“你想成仙就必须先戒杀,杀孽太重就成不了仙,不坠入地狱就算好的了。”皇后严肃地说。
“我是天之骄子,又身为天下之王,不杀人怎么能治理国家?尤其天下初定,很多人还心存叛乱!”始皇不服平地反驳:当你开垦一处荒地时,毒蛇猛兽怎么能不杀?毒虫蚊蚋怎能不彻底消灭?“
“嬴政,你引喻失义,强词夺理,”皇后微笑着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毒蛇猛兽也有它们生存的权利。所以古时大禹治水,为生民开辟立身之地,也只是将它们驱逐到深渊森林,并没有赶尽杀绝!何况六国不是蛮荒,人民也不是毒蛇猛兽。”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在生时,凡事都有我顶着,不知道心存叛乱的人,比毒虫蚊蚋还可怕烦人,防不胜防!”
“不和你多说了!”皇后怫然不悦地说:“戒杀不戒杀在你,只是将来回不了天上星位,不要怪我没警告过你!”
“唉,”始皇叹了一口气:“我全听你的,今后尽量不杀人,好了吧?你还没回答我能不能成仙,将来能不能和你在一起?”
皇后沉思了半晌,方才回答说:
“男女爱恋情yu,本来就不是仙家所应有的,念在你对我的痴情,我指点你一条明路,除了切记戒杀外,你可命卢生到渤海仙岛找我,我会要他带回一本修道秘笈给你。”
“多谢玉姐。”始皇拱手道谢。
“总算夫妻一场,我也该帮你做点事,”皇后叹了一口气,也是脸露不舍地说:“时辰已到,我该回洞府了。”
“我成仙有望,大秦是否能万世传下去,玉姐也请明告!”始皇念念不忘这两个问题,只得到一个答复,他当然要抓紧这个机会问。
“嬴政,你怎么还是如此痴妄,贪恋权势?鉴往可以知来,我还是这句话!”
突然,始皇耳畔又响起那阵仙乐声,闻到一种较檀香更浓郁的香味,他看到皇后起身欲走,他上前想拉,却为席案所绊倒,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室内情景又恢复到行前一样。
扮尸主的宫女仍然坐在白纱帐后面,垂首低眉,似乎从未动过。
卢生坐在原地,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唱歌又好像念诗。
始皇决定按照徐巿前例,派卢生往渤海神仙洞府,可是卢生拒绝带那么多船,他只要楼船两艘,童男童女各五十人。
始皇并下令,今后腊月改称嘉平,每里赐米六石,羊一两只。
在兰池皇后棺椁厝殿,始皇和以往每天一样,伫立棺椁前面,仰首凝望着皇后的画像。
厝殿建筑得和寝宫一样,殿中间布置有如南书房,棺椁就停在皇后常坐的方向。中殿周围隔有数间厢房,有寝室、起居室和乐室、御膳室等等,设备装饰、宫女近侍、郎中、卫卒,编制齐全,只是人数较少,有如一座具体而微的行宫。
但始皇每天来都有他专用的秘道,除非他召见有关人员,否则来去自如,谁都不知道。
有时候,他也会在寝室小睡,为的是想皇后入梦,说也奇怪,他睡在这里,梦到皇后的机会的确多些。
他仗着自己的武功,每次来只带了四名西域力士护卫,这些黑发碧眼、隆鼻虬髯的力士,一个个身高九尺,胸宽腰圆,混身肌肉隆起,佩着新月弯刀,一般几十个人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始皇自己有了荆轲事件的前车之鉴,他微服外出时都是一身劲装,腰佩龙泉宝剑。据专家考证,龙泉剑为天下第一剑,锋利得可以削断任何其他的宝剑。
此刻四名力士正在殿门外等待及担任警戒。
始皇凝视着皇后的画像,口中喃喃地说:
“玉姐,昨晚去到咸阳宫,是耶?非耶?是真实?还是梦幻?”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为什么他对她的爱恋,自从邯郸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冷却过。无论是她年轻貌美,或者是近年来已年老色衰;不管是长时间的别离,或者是从早到晚在一起,他对她的这股感情烈火始终没有熄灭,甚至是稍减过。
他们的情爱早就超过男女相互吸引的范围和程度!
正当他在棺木前面低回沉思时,突然屋梁上飘下来一个人。说他是飘下来的,乃是他落地无声像灵猫,又像是一片飘自树枝上的落叶。
始皇还来不及出声示警和拔剑,一把牛耳尖刀已架在他的喉头上。
始皇到底是始皇,稍一惊愕以后就镇定下来,他仔细打量来人,只见是一个满头蓬发,一脸虬髯的矮个子。他想起老人的话,一位君王死也要像个君王。他毫无惧色地徐徐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受何人所指派?”
“我就是屠狗者,什么人够资格指派得动我!”屠狗者傲然地说。
“屠狗者?”始皇心念很快一转,却想不出有可能行刺他的这号人物。
“今后也许应改名屠龙者,如今我就要宰杀你这条孽龙!”屠狗者嘻然而笑。
“你是六国中哪国的余孽?”
“余孽?”屠狗者脸上仍挂着笑容:“我乃天下人,过问天下事,七国的那些昏君庸主还没有一个值得我卖命的!”
“那你是为谁卖命?”
“荆轲你该认识,他是被你所车裂的;高渐离击筑给你听,你却砍了他的头,这你也应该记得!”屠狗者带点调侃意味地说。
“原来是帮他们报仇的,好吧,你动手吧!”始皇挺了挺胸,将头仰高。
“看你这种视死如归的神情,不愧是天下之王,可见传言常常有误!”屠狗者赞叹地说。
“传言说些什么?”始皇不禁好奇地问。
“说你在荆轲追击你时,狼狈得有如狸猫爪下戏弄的小鼠;高渐离一击声不中,你吓得脸色变白,浑身颤抖。”屠狗者有意刺激他,看着他脸上神色的变化。
始皇一开始的确是暴怒,气得满脸通红,但再一想,死都要死了,这点传言的侮辱算得了什么!很快神色又变得泰然。他威严地向屠狗者说:
“动手吧,你还在等什么?”
屠狗者皱了皱眉头,又摇摇头说:
“其实我已跟踪观察你多日,知道你每天来这里探看妻子,而且在你们夫妻心灵交谈时,不会有人敢进来打扰你们。”
“你真是有心人!”始皇深深叹了一口气。
“皇后贤名天下皆知,有她在,你少做了不少暴虐之事,看在你对她痴情不变的份上,我也不忍心在她灵前杀你,走,到里面去!”屠狗者牛耳尖刀一紧,厉声地说。
“将你的刀放下,朕自己会走!”始皇轻轻推开颈上的刀,领先跨着大步走向起居室,临行他还回顾了一下殿门口。
“不要再等你那几个什么西域力士了,”屠狗者笑着说:在你和别人眼中,他们是四头猛狮,可是在我手上,他们还不如四只病猫。“
“你将他们怎么了?”进到起居室,始皇第一句话就是如此问。始皇几年来到此,全是由四人随从护卫,爱屋及乌,对这四个忠心耿耿的西域人多少有份关爱。
“没怎样,两个人膝盖脱臼,两个人手关节骨折,现在昏睡在殿门阴暗处,口中含着石头,屠狗者只喜欢屠狗,不喜欢杀人。”屠狗者笑嘻嘻地说。
始皇整整衣冠,面向南坐在席案前面,神情萧索地叹了一口气说:
“想不到朕身为天下之主,却死在一个屠狗者之手!”
“看你这种死不暝目的样子,屠狗者也于心不忍,好吧,让你死得像勇者。听说你跟中隐老人习得一手好剑法,可惜身为帝王,从来没有机会施展,今晚让你临死前显显身手。”
屠狗者完全是一副狸猫玩老鼠的模样,不禁激起了始皇的豪气。他起立拔剑,当胸指天,左手握住剑诀,两指向地,好一招“指地问天”的起剑式。
龙泉宝剑出鞘,一阵龙啸之声,在灯光下划出一道五彩长虹;静止不动时,清澈明亮,又如一泓秋水。
“好剑!”屠狗者忍不住喝采:“是龙泉剑?”
“正是。”始皇一剑在手,神情不再像帝王,纯粹是位豪气干云的剑士。
“看外表,你似乎得到中隐老人'隐者之剑”三成功力,但'隐者之剑'着重在潇洒飘逸,却不是你这个在位日久的帝王能练到十成火候的,进招!“
始皇宝剑平举,一剑当胸刺去,这招“开门见山”看似平淡无奇,却将屠狗者硬生生地逼得后退一步。
“好!果然不愧中隐老人的传人!”屠狗者口中发话,手上却一点没有怠慢,他又用出对付鲁勾践的那招绝招,牛耳尖刀顺着剑身上削,想逼始皇的宝剑脱手。
但中隐老人的传人就是中隐老人的传人,虽然只练到三成功力!就在牛耳尖刀快触及剑锷时,始皇右手一转,姿势美妙的剑柄向下,轻敲牛耳刀身一下,发出铿然一声,震得屠狗者手臂一麻,他又喝了一声“好!”,口中说道:
“'隐者之剑'就是'隐者之剑',三成火候也有这么大威力!只不过你要是练到五成,这招击中的不会是刀身而是刀柄,我想刀不脱手也很难,要是练到十成火候,剑柄所及的当是我手腕的|茓道,这只手就算废了!”
始皇不答话,专心闷攻,屠狗者游刃有余地见招拆招,口里说出始皇剑招的错误,似乎老师在教学生一样。这样交手了大约二十多招,屠狗者抓住一个破绽,又是牛耳尖刀顺着剑身上削,这下始皇来不及反应,宝剑哐嘟一声落地,牛耳尖刀又架在始皇脖子上。
“要不要再试?”屠狗者笑着问。
“试一次不行,多试也无益。”始皇自知差他太远,多次仗着神兵宝剑又占了长重的优势,但想削他的刀,就被他灵巧避过,而且看刚才的打法,他根本还未尽全力。
始皇又面南而坐,这次不再说话。
“甘心认输就死了?”屠狗者还是笑着问。
始皇沉默地点点头,端肃脸容等死。
谁知屠狗者并未割他的喉咙,而是抽回牛耳尖刀,和他面对面坐下来。
“要杀就杀,士可杀不可辱,何况朕乃天下之主!”屠狗者此刻收拾起玩世不恭的嘻笑,正色地说:“但发现到你是老师的关门弟子,我有点下不了手。直到你杀了高渐离,我再下决心杀你,可是见到你对皇后的忠贞和一往情深,生前死后始终不渝,我又觉得你可爱,手更软了。”说到这里,他竟然叹口气问始皇:“我该把你怎么办?”
“老师?你也是老爹的弟子?”始皇大吃一惊。
“老师门人满天下,这没有什么稀奇。众人中他最钟爱的是你,你也最有成就,屠狗者说起来有辱师门。”
“看你将一把不起眼的牛耳尖刀使得出神入化,应该是得到老爹的真传了。”始皇有点羡慕地说。
“练到老人八成的功力,你看不出我使的也是'隐者之剑'剑法?”
“看着有点像,又有点不像。”始皇有点困惑。
“剑法并不是一成不变,而是随着使用兵器的特点加以变化,我用牛耳尖刀能像用剑一样刺、削吗?”屠狗者笑着说:但现在不是师兄弟论剑的时候,回答我,我该将你怎么办?“
“一切由师兄作主,受制之人没有资格说话。”始皇长喟一声,心里想着——真是虎落平阳,连只狗都不如,平日他只要一发怒,就会流血千里,千万人头落地,如今受制,却像条狗在屠狗者脚下乞怜。
“嬴政,你好大喜功,害得天下百姓久战之后不得休息,其罪一;你嗜血好杀,本来罪不及死的人你滥杀,其罪二;荆轩刺你,各有立场,即使该死,也不应死后分尸,其罪三;还有高渐离……”
“师兄,凡事都要从两方面去看,”始皇笑着说:“建道路,兴水利,乃是为百姓作长远打算,同时我用的大多是昔日压榨百姓的六国旧贵族、统治阶级和罪犯,我无罪,其一;除恶务尽,天下初定,旧势力深植民间,时时蠢蠢思动,不彻底根除,天下战乱随时会起,我找借口除去这些人,我不认为有罪,其二;至于荆轲和高渐离,换了你是我,你要怎么办?”始皇侃侃而论,越说越兴奋。
“看来你还有一项特长——能言善辩!”屠狗者笑着叹了口气:“我一时找不到话驳你,但记住过犹不及,凡事适可而止!”
“师兄不想杀我了?”
“杀不泄恨,只是痛快一时,但你死了,秦国会乱,天下又会陷于混战,我只求你时时为百姓着想,”屠狗者摇摇头说:何况为你对皇后的真情所感动,实在手软!“
“他们求仁得仁,无所谓仇不仇。”
“那师兄今后作何打算?留下来帮我!”始皇恳求说:“北方胡人、南方蛮子受了原六国势力的煽动,现在有叛乱迹象,嬴政需要平乱的帮手!”
“你这是打蛇顺棍上,我不杀你,你反而要我留下帮忙了,”屠狗者一古脑地摇头:“剑士和战将根本走的不是一样路线,这个你应该知道。”
“但老爹门下……”
“老爹门下出了不少名臣良将,是吧?他是因材施教,你是王者之材,所以他教你帝王学,而我是隐者资质,所以要我专心练'隐者之剑'.好了,记住我的话,好自为之!我走了。”
“走”字刚出,只见席案烛光一摇,屠狗者跳出窗户,转眼就没有了影子。
始皇喊出轮值郎中,在殿门阴暗处找到了四名力士,情形果如屠狗者所说。
他为了敷衍事情,下令关中大索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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