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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冰魄娃娃 > 第三章

第三章

时,女主角的个­性­都还没有明显的描写,不为啥,只因连婧也还不知道朱昭漓该是怎样的­性­格,角­色­­性­格重复是常有的事,但至少,我不希望在同个系列里出现了太相像的两个女角,是以,在前三个娃娃都有着过于鲜明­性­格的­阴­影下,朱昭漓的塑造给了婧难题。

她不能有牧琉阳的­阴­柔,不能有甘蔷丝的直率,不能有华依姣的淡漠,换言之,她是注定了可能会比前三者来得微见失­色­,却幸好,她有了过人美貌可以稍稍弥补角­色­­性­格微嫌不够突出的缺憾。

除了这,《冰魄娃娃》另有个困难点,就是华延寿。

是的,死人对头——华延寿,原先写这男人时,他该是与牧金铄、甘游方同等级叔伯类的配角人物罢了,可婧一路写下,却对这天生有着悲剧­性­格、悲剧结局的男子起了怜悯与喜爱。

喜爱归喜爱,一女不配二夫,朱昭漓命定了是该给辛步愁的,那么,华延寿该怎么办呢?

卖个关子,您自个儿乖乖看下去吧!

系列书有个好处,前本书的配角可能就会是下本书的主角了,减少了大量角­色­在塑造时的辛苦,可较困难的是在铺陈及设计桥段时的谨慎,凡会影响到下本书未来发展关键情节的环节时,最好避开,以免下本书不打算要这么做时,剧情却已然无法更改了。

“死财门系列”可叫“娃娃列传”,也可叫“糖葫芦传奇”。

糖葫芦?

为什么?

细心点的读者不难发现四本书的楔子里都有糖葫芦,四根糖葫芦,四个娃儿。

先是为了糖葫芦被诱至墓里的悲情娃娃牧琉阳,再是啃着糖葫芦捉弄制棺师傅的可爱娃娃甘蔷丝,之后是将糖葫芦Сhā在竹林里想骗小动物试针的寂寞娃娃华依姣,到了《冰魄娃娃》,依旧有糖葫芦,可因婧没打算写朱昭漓的童年,是以吃糖葫芦的人变成了朱佑壬,一个用计骗来糖葫芦的六岁男童。

环环相扣,彼此有着对方的影子,希望亲爱的读者宝宝们能藉此领会出婧的用心。

可若下回再写系列套书,婧恐怕暂时不会再用相同方式了,因为,真的满累的。

天气冷得很,有天趁着没下雨,婧到了大厦顶楼晒棉被。

请别讶异,是的,作家也是要晒棉被,也是要做家事,也是要过日子的,只不遇,比旁人多了点梦幻的想象力罢了。

是呀,那天婧在顶楼看见了蓝蓝的远天,亮亮的山影,还有,还有一层层绵糖似的云朵,有瞬间真的好想好想有对乘着风的翅膀,御风而去……

写完了糖葫芦传奇,也许下回该试的是绵花糖传奇了。

此外,藉此端说明一下,婧喜欢在小说里穿凿附会上些许历史的影子,若写了年代或历史人物事迹者均有案可考,但因坊间此类野史外传极多,说法亦不尽相同,如果读者宝宝在看书时发现了与您所知之史实略有出入时,还请多多包涵。

在这儿要谢谢编编们,她们细心地审阅着故事里几则相关的史料,为的就是能给所有读者们一个个最完善、最正确的历史典故。

不过,在下套故事里,婧已决定要尽量少牵连到历史了,换种角度与方式,也许,能带给您不同的阅读感受。

在这里要和四个可爱的娃娃道别了,如果亲爱的你想告诉婧你最喜欢的是哪个娃娃的故事,请不吝来信与婧分享唷!

祝大家新年快乐!

楔子

明宪宗成化三年

春日的燕京城。

大明首邑,人来人往,众商云集,大街道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一声接着一声吆喝着生意。

“我说这位小爷儿。”

一个额头生了颗大黑痣的老头儿,望着蹲伏在他摊前足足玩了约莫半个时辰的男童,再也奈不住­性­子了。

“你瞧得也够久啦,我老鲁的­鸡­仔、兔仔都快让你给玩死了,你到底买是不买?不买,行行好让个路,别阻着我招揽生意,今儿个过了一晌午,老头儿连坨­鸡­屎都还没能买得出去。”

“怎么,老爷爷您也卖­鸡­屎的吗?”

男童压根没在意对方嫌恶的脸­色­,净是笑嘻嘻回了句。

六岁男童一身尊贵服饰,看得出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这也是老鲁会肯让他在摊边盘桓的缘故,但男童杵得太久却没有掏钱动作,才使得这个势利的老头儿按捺不住。

男童身边没跟着半个大人,脸上净是泥渍条斑,只那对盈着笑的黑瞳可以容人觑个分明。

没得说,小家伙许是跷家出来的,若真如此,那肯定是榨不出油水的。

“去!去!去!”

老鲁恼了火,动手驱赶男童。

“我就算卖­鸡­屎也好过被你玩死家当。”

“老爷爷莫恼!生意差不打紧,我来帮您……”男童嘻嘻笑,左右开弓各捏了只­鸡­仔,“这样吧!让我来帮你挤出些­鸡­屎卖!”

两只­鸡­仔被男童捏得脸红脖子粗,用力拍打着翅膀嘎叫挣扎,没半晌,还真被吓出了一长串秽物。

“快放手,快放手,这是打哪来的泼孩儿,玩死了我的­鸡­,你可赔不起,”老鲁伸长手恶狠狠想夺下他手上的苦命­鸡­仔。

“赔不起?!”男童哼了哼,闪躲中依旧嘻笑的眸里亮起挑衅,不但不还,还两脚开弓,右边踢翻了老鲁的猫笼,左边踹开了兔笼。

一时间幼猫、小兔仔四处蹦跳窜逃。

“老天爷呀!”

老鲁抱头哀嚎,路人来来往往却只是瞧热闹,许是这老头儿向来人缘不好,竟也没人想动手帮他,老鲁一边怕路人踩死家当,另一边又得手忙脚乱捉猫擒兔,一时之间双手忙得不可开交。

“不错嘛!老爷爷年纪虽不小,手脚却还挺利落的嘛!”男童扔下­鸡­仔,双掌霍霍便要去打开那装了赤腹鬃鼠的铁笼。

“住手!小祖宗!你……你……快住手!”又急又怒,老鲁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全了。

这鬃鼠生­性­狡猾动作又迅捷,难捉得很,若真能溜了,想捉可难。

急归急,男童离他太远,压根不及阻止对方动作。

“小祖宗?”男童冷笑,“你我非亲非故,少来攀亲带戚认祖宗!要我住手?”他嘿嘿笑,“我朱佑壬是你指使得了的吗?你叫我住手便住手,那不显得小爷没主见?”

他的手正当要使坏时却突然让身后一双柔荑给按止住了,伴随着葱玉般纤手,是个好听至及的女孩儿嗓音——

“壬儿,别为难老人家了。”

“小堂姑!”

朱佑壬转过身,笑嘻嘻看着眼前貌似天仙,韵如菟丝,声如春鹂的十六岁豆蔻少女。

少女蹲身用手绢儿细细将他脸上污泥拭净。

“是你央着小堂姑带你出来的,”她无可奈何叹口长气,“一出来就钻得没了影,弄成这副德行,待会儿让小堂姑回去怎生向你娘交代?”

“交代不过去,索­性­,就不回去了嘛!”他笑得一脸耍赖。

“不回去?”少女睁着瞳,“那咱们怎么过日子?”

“不怕,”他抬高胸膛,“你先养我,等我长大了定有本事养你。”

“养我?”她失笑用纤指点着他额心,“这么好心?”

“当然呀!堂姑是大美人!谁不想在家里供个美人儿瞧呢?”

朱佑壬一脸甜笑,小小年纪竟已懂得贪看美人儿了。

“这么瞧得起堂姑?”少女轻哼,“只可惜,等你长大,堂姑也要变老了。”

蓦然间,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声音Сhā入两堂姑侄。

“这下可好,看来泼孩儿是有人管的了。”

老鲁将家当归位妥当后,朝着少女伸长了手掌,“这孩子险些捏爆我两只­鸡­,方才又逃走了只兔仔,连同我被踢歪了的竹笼和捉回家当所耗的时间,你总共得赔我十两银子!”

“十两?”朱佑壬不屑哼笑,“老爷爷您诈骗的本事比卖­鸡­的本业还强,您也别摆摊了,索­性­去抢吧!”

“闲话莫说,今儿个不交出银子来,老鲁就揪着泼孩儿见官。”老鲁是个行家,一眼便看出眼前少女和男童出身不低,是以大刺刺想狠敲一单,虽被男童一语道破,却连脸都没红,更没打算让步。

“老人家别生气,壬儿小,不懂事……”少女自手腕取下一枚玉镯,“咱们出来得匆忙,身上没带银两……”

她将玉镯递给老鲁,“这镯子也不知值多少?不如,给老人家抵了帐。”

他瞪大眼瞧清了那通体碧绿的­嫩­玉镯子,就算再不识货也看得出这东西价值不菲,眼前姑娘美则美矣,可那稚­嫩­眼神一看就知少见世面,才会将个可值千两白银的玉镯当十两来抵债。

“算了,这回看在姑娘的面子上就饶了娃儿吧,”老鲁扮出一脸委屈,“大事化小,随随便便就收了这镯子了帐了吧!”

他正要去接玉镯,手却被人在半空中给硬生生塞入了十两银子。

“阁下……”老鲁傻了眼,瞪着眼前那年约二十五,高大俊朗,却一脸冷漠神情的男人,“这是什么意思?”

“十两银。”男人漠着瞳,没有别的表情,“尊驾开的价的,不是吗?”

“原先是十两没错,可后来,我已同这姑娘说定改以玉镯抵帐……”

“不用抵,我帮她给,反正……”他冷笑,“依阁下说法,这只玉镯也不过就只值十两银罢了,不是吗?”

老鲁开了嗓却在男人冰肃眸光底消失声音,他努努嘴一脸委屈。

“算了,算了,咱们做生意的以和为贵,懒得与你们计较。”

少女手上还捉着玉镯,见此结局只得讷讷将它套回手腕,侧过身,她望向眼前那生得俊逸出尘却冰冷着神情的男人。

“多谢少侠帮忙!”

天光底,眼前少女年纪虽轻,模样儿虽还稚­嫩­,却已微现绝代风华,连那向来鲜少将女子看入眼里的男人也不禁微微失了神。

“请问少侠如何称呼?这十两银又该如何归还?”

“华延寿!”他淡然吐语,敛回了神旋身举足,“归还?”他冰哼,“为十两银跑趟鬼墓山?太伤了吧。”

“阁下请留步!”少女急追而去硬生生挡在他面前,睑上满是固执。

“对阁下,这或许只是区区十两银,可对我,却是负了人债,”她的稚气睑庞中满是认真,“我朱昭漓向来是不欠人的。”

“朱昭漓?!”他眯紧了眸,明显对这三字起了反应。“你是朱昭漓?”

“你知道我?”她脸上满是惊讶。

“不!”华延寿漠然,敛去眼底神秘玄影,转过身,他抛下话,“别担心十两银,你很快就有机会还了。”

他踱远,这边厢,一个­嫩­­嫩­童音唤回了朱昭漓的注意力。

“别瞧了,人都走远了,”朱佑壬笑嘻嘻,“那好看的大哥哥既说你有机会还,自然,会和你有缘再见的。”

“小鬼头,你——”朱昭漓的嗓音断在讶异里,她再次蹲身,眯着略带威胁的眼神睇着他及他手上的红艳物事。

“这糖葫芦,哪来的?”两人身无分文,难不成,小家伙当了贼?

“趁你和人说话时得来的!”他一脸得意。

“用骗?”她秀气的眉头紧了紧,“还是用偷?”

“别小看人了,小堂姑,不过是根糖葫芦嘛,需要用骗用偷?”朱佑壬笑嘻嘻,“我有分寸,自然是请君入瓮、甘心情愿。”

“请君入瓮?”她一脸迷惑,“甘心情愿?”

“方才一个女娃儿打我面前经过,我不过是凑上前伸长舌头舔了她的糖葫芦一口,她就哭哭啼啼将东西扔给我跑了,天赐的礼,不收可惜。”

他一边笑一边认真出声,这会儿你该相信壬儿真有本事了吧?“

“信!”朱昭漓边叹息边伸手把玩他的­嫩­发,“堂姑早知你本事。”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喔!”朱佑壬勾玩着她的手指头做出约定,“二十年,等我二十年,如果到时候姑姑还没嫁人,那就让壬儿来照顾你吧!”

二十年?!

美丽的朱昭漓浅盈着笑和他打了勾。

二十年后,她都快四十了,这孩子,肯定早就忘了今日的约定。

当时的她却没想到,不久后,她的生命出现了巨大的转变。

一切暂止,历经多年不曾前进。

以十六岁的样貌沉睡于冰冷的世界里。

成了个——冰魄娃娃!

第一章

朱昭漓,明景帝朱祁钰之女。

土木堡之役,邸王朱祁钰取代兄长英宗朱祁镇坐上皇位,之后的“夺门之变”朱祈镇再度夺回大权,朱祁钰失权数日后骤逝,他的死因,众说纷云。

他究竟是病死?还是被人给害死的?

谁也没胆也没那立场去查个究竟。

曾有传言,朱祁镇为了防止再度生变,是令太监蒋安用帛勒死景帝的。

朱祁钰死时年仅三十岁,那一年,朱祁镇将景泰八年改为天顺元年。

朱祁铉曾生有一子朱见济,那孩子却福薄早夭,至于朱昭漓,出生于景泰三年,正当父亲朱祁钰在位之际,她诞生时,天空出现异象,星象家卜言走告,这女娃儿命格太硬,天命有皇脉,若为男儿身,该是真命天子!

可却偏偏,为女儿身。

朱祁钰抱着甫出世的女儿痛心疾首,怎会是个女娃不是男孩呢?

难道天命已定,由他传下之皇脉难保?

果不其然,五年后,夺门之变,朱祁钰不仅失权还丧了命,朱祁镇重掌大权,除却兄弟私怨,他对朱祁钰遗下之嫔妃倒还礼遇,至于年仅五岁的朱昭漓,亦未革除其已被诰封的公主之位。

不动朱昭漓,一方面朱祁镇念着兄弟旧情,另方面,她自小生得粉雕玉琢,深受祖母孙太后疼宠,手心手背都是­肉­,朱祁镇、朱祁钰都是孙太后所生,两儿子为了夺权一事已惹得老人家痛心,这会儿,朱昭漓成了孤女,她自是更将这娇柔的孙女儿护在掌心。

朱祈镇重新掌权后却也只活了八年,他死后,接任的是宪宗朱见深。

这一年,宪宗成化三年,昭漓公主,芳华十六。

深宫内苑,闲杂人等不得进出,寅夜里,朱见深生母周太后所居灵安宫里却传出了低低人语。

“皇上!皇城中几个年高德助术士都算出了相同卦象,分分明明,事到如今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出声的是周太后,她蹙着眉心睇着眼前身着龙袍的儿子——二十一岁的青年皇帝朱见深。

“那丫头不过是个前朝公主,难不成一条命还比您这天子的安危要紧?”

“皇儿不是这意思,只是……”朱见深锁着眉观向厅中另一女子,“堂嫂,这事儿您怎看?”

他口中所喊之堂嫂湛碧落乃前彰荣王朱见齐发妻,朱见齐生父朱祁诚乃朱祁镇手足,同出于孙太后,朱见齐、朱见深两堂兄弟自幼茭好,连带地,朱见深对这堂嫂始终敬重,并未因着堂兄已逝有所疏离。

就连今儿这档极机密的事情,他还是找上了她来共商事宜。

湛碧落环顾众人,迟疑地启了口,“皇上,老实说,天命卦象这种事情我也不懂,是以这才特意央人千山万水找到了江湖中人最生敬重的占卜奇士——死财门门主老不死居士,这会儿先同您和太后引见一下这位……”

她指了指立于身后淡漠着脸庞的俊美男子。

“这位华少侠是老居士的三徒儿,老居士是化外奇人,不喜搭理尘事,是以,我是托人将皇上及昭漓生辰八字及命盘送去请他占测的,华少侠,是来帮居士回送结果的。”

“结果……”朱见深朝那姓华的男子紧张问出声。

“天命相克!”男人淡淡吐语,“这时节双方命格尚未直冲,时辰尚未成熟……”他眼底起了渺茫,语气却是十足十肯定。“此女十七岁生辰之期当为阁下断魂之日!”

简单一句话凝止了厅中所有的声音及思维。

“换言之,”周太后咬着牙,“这丫头是个祸患绝不可再留!”她环视在座几人。

“恰好那整日维护着丫头的太皇太后日前甫逝,这事儿也不用再听谁的意见了,就这么着,”周太后眸中是冷光,“就说太皇太后生前极宠昭漓公主,撒手时舍不得,留了遗命让昭漓做陪葬!”

“陪……”湛碧落险些挤不出话,“葬?!”

心底浮起那娇美清灵,柔弱动人的少女,湛碧落心底慨然,常听人说女子生得太美不是福气,红颜注定薄命,昭漓的美世间难寻,难道冥冥中注定了她早夭的命?“

“一定得这么做吗?”

朱见深起了犹豫,昭漓是个好姑娘,是与他极为亲昵的小堂妹,难道就为“天命”两字,便硬要活生生将她诛灭?

朱见深和朱昭漓还不同样是一条命吗?

“皇上呀,”周太后怒发冲冲,“都什么时候了,您竟还存有此等­妇­人之仁?您一条命可不仅系着自己存亡,而是系着大明朝江山千万百姓的福祉……”

“成了!”

周太后立起身,手势一压不想再谈。

“此事毋庸再议,明儿早我下道懿旨就说是太皇太后死后的遗愿,想必丫头会认命的。”她拂拂袖袍表明了送客,却突然,那寒漠男子嗓音响起——

“如果在下能有方法既不用杀昭漓公主,又不会让她留在世上碍着皇上命脉,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什么方法?”朱见深和湛碧落同时惊问出声。

“如果,她十七岁时会命克圣驾,那么……”男子面无表情。“我们就让她永远活在十六岁。”

“永远……十六岁?”惊讶的嗓音已分不出是谁发出的了。

“将她的躯体冻结在寒玉冰魄里,抑止她的所有年岁增长,”男子气定神闲。

“冻结?”湛碧落吞咽口水。

“你确定这样子她不会死。”

“我自有办法延着她的命!”男子目中是玄思,“我会冻着她直到皇上命终之后才放她自由。”

“你当真有把握不伤着她?”是朱见深的问句。

“九成!”男子观着他。“之前曾用过动物试验,这是首回我试图用在活人身上,可毕竟……”

虽是漠然的神情,他眸中有着玄思。

“若她已注定要因此而死,那还不如留着条命让我试试。”

“如果真没别的办法,”朱见深点点头,“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阁下先帮昭漓延着命待我逝后再让她活转过来。”

周太后冷哼,“皇上!您当真要为那丫头冒此等奇险?”

“昭漓是无辜的,”朱见深很坚持,“儿也不想见她因我而死。”

周太后叹口长气,看出儿子的坚决,她睇向那姓华的男子。

“华少侠!既然皇上信任你,一意要将此事交由你处理,我也不再多语,可今儿个,当着众人面前,我要你立下毒誓……”她顿了顿。“倘若这项计画出了任何闪失,如果朱昭漓自冰中脱困,我要你答应我,毫不犹豫——立即杀了她!”

男子不吭气,半晌才出了声,“此事牵连甚广,在下理会。”

“不单单是理会而己,”周太后用着尖刻嗓音起身迫近他。“你若不愿立下重誓,那丫头我即刻便遣人给杀了,以绝后患!”

男子沉默良久,在众人目视里举高了手掌。

“我华延寿今日起誓,绝不在当今圣驾尚在人世时让朱昭漓脱离冰魄命途,如有违誓……”他停了停,“五雷轰顶,绝子绝孙!”

“换言之,”周太后冷着嗓,“若果朱昭漓不服安排,你会帮哀家杀了她?”

华延寿缓缓点了头。

当时的他并不知晓这项决定不单只改变了朱昭漓的未来——

却也在同时改变了他的。

可在当时,除了帮这无辜姑娘取得开赦延命外,他似乎已然没了选择。

就这样,一场深夜密会,决定了个十六岁少女将囚置于冰牢中的未来。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马背上男人无语睇着前方那穿梭在桃花丛间,轻轻吟唱着小曲儿的少女。

男人向来冷漠的神­色­里出现了丝不自觉的温柔,一种只当属于情人之间的眷恋眸采。

“华大哥!”

那穿梭在花间的­精­灵朝他笑盈盈奔了过来,自小生长于深宫,鲜少有奔跑的机会,不过是几步路便跑得她气喘吁吁酡了腮,少女举高了手上的桃花枝,圆睁的眸子是稚气的。

“怎么你们外头的花都比我们宫里的还要开得大呢?”

“因为外头有自由的空气,”华延寿敛下半天移不开的眸采,试图漠着嗓,她只是他的任务,他却得时时提醒着自己。“和自由的雨水。”

“那就难怪了,”朱昭漓闭着眼舒展着胸,“这几天我总觉得特别开心,原来,是因为嗅着了自由的空气,华大哥!”

她再度提出问题。

“可无论宫里宫外,咱们头顶就只有同个日头吧?”她笑得娇柔,比手上的桃花还要绚丽夺目。

“阳光是公平的,一个人活着若见不着外头的阳光,”她喟然起了怜心,“那可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华延寿不出声将马踱远,人虽是活着却无缘得见天日山川。

她可知,再过几天,这却将是她的未来!

“这一路上你都还没教我医术呢!”朱昭漓跟紧着,眼底满是认真。“自从那天堂嫂跟我说让我同你一块儿去习医术时,我就一直雀跃着,虽贵为公主,但这一生我还从不曾认认真真想过自己未来的人生。”

她眸中绽着兴奋的光彩,“若我当真能够济世行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那就不用再理会太后老想把我指给哪位公卿贵爵的婚事了,”虽微噘高了嘴,她的神情却依旧是柔美动人的,“我才十六,压根没想过嫁人,更没想过让别人左右自己的一生!”

“不让别人左右一生?”华延寿淡睇着她,在柔弱外表下,发现她与外表并不相符的­性­子。“难不成,你有把握可以自己决定一生?”

“没把握,”她红红脸说得老实,“可总得试试呀!”

“喏!欠你的十两银子。”她塞了银子到他手里。

“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她稚气地笑着,“我早说过我是不欠人的,不过,我一直很好奇,那次在街上咱们是头回见面—可你却仿佛知道我?”

“江湖上有个传言,”华延寿别开视线眺着远方,“前景帝遗下幼女,诰封昭漓,是当世最美丽的女子!”

朱昭漓酡红着睑没出声,只听他淡淡然续语——

“所以,我听过你的名字并不为奇。”

她没再吭声,由着他一把将她拉上马坐至身前。

“咱们上哪儿去?”

“鬼墓山!”

“好­阴­森的名。”

“死财门人住鬼墓山巅,”他并不在意,“相得益彰。”

“到那里之后,我就会展开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了吗?”她一睑殷盼,孩子似地。

他不作声,在朱昭漓眼底,读到了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夕阳灿目,衬着落日余晖下的她美艳得不可方物。

他再度同乍见她时一样失了魂,险险忘却了呼吸!

可最终,他还是记起了自己的任务。

换言之,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背弃她的信任的。

数日后,华延寿带着朱昭漓抵达了鬼墓山,在她饮下迷|药后,将陷入昏迷的她抱到了灵枢屋。

意识不清的她在软倒至他怀中时听见了幽幽然,属于他的嗓音——

“如果你不是朱昭漓,这故事,势必改写!”

灵枢屋的下层|­茓­室里,贮藏着天下冰冻至宝寒玉冰魄石。

那些冰魄玉石永远不会溶解,需常年保持着比寻常冰霜风雪还要更低的温度,在这样的温度下,任何生命迹象都会暂停了运作,起了凝固。

冰魄玉石中心,华延寿已凿了个足以容下朱昭漓身长的洞窟,他轻轻将她放人,再在她身上铺满了零散的冰魄玉石,玉石遇人体热度缓缓凝结,片刻后,在她身上身下连成一气,自成一座透明棺椁。

这只玉石制的棺椁里,一位当世最美丽的少女就此长眠在冰封的岁月里。

在她躺入玉石刹那,华延寿突觉心口狠狠抽疼,那时,他才猛然惊觉初时对她怀有的愧意与怜惜早变了质,成了钟爱。

可悲的是,这份情爱尚不及开始却已注定了落幕。

他必须谨守住他所许下的承诺。

守着她,不能让她清醒。

冰魄玉石有形地囚禁了她。

却同样地,也囚进了他的爱情!

第二章

九年后

原来,死亡也不过就这么回事罢了!

少年冷冷地笑着,感受着身体一寸寸起了僵硬,静观着死神一丝丝地夺去了他的神智,原先总无名泛着痛楚的脏腑反倒因此而轻松自在了。

还有那原先因着眼见亲人一个接一个死去的悲伤也因之远扬了。

不过就是死嘛!

不过就是四肢百骸不会再有感觉嘛,真的没什么的。

虽然他年仅十岁,可这会儿,他已恍若得道高僧,看破了尘世!

两个月前,少年原有个幸福家园的,周遭全是快乐生活着的亲人,但这样的世界却在那条蛮横大川毫不留情改道决堤后瞬间天地变­色­。

那场大水卷灭了少年家园附近数十里田地,少年的亲人一部分死于洪祸,一部分则死于洪灾后带来的可怕瘟疫。

没经历过瘟疫的人绝不会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骇人!

前些天还与你言笑晏晏,约定要共战天命,在灾后要携手重建家园的人,躲过水患却躲不过瘟疫这恶魔的侵扰,这会儿一个个全噤了口烂着身躯叠成累累,腐在不远处的小丘下。

因瘟疫而死的尸体需用火烧方可抑制疫病蔓延,可这会儿,死人多过活人,尸体多到连烧都来不及,那座小丘,成天漫飞着苍蝇和钻动的耗子。

前两天听人说,官府对他们这区难民的救助早已停了手,画开成一处隔离的禁区,不许人进,不许人出,就等着他们一个个死绝了,再来放场大火烧个­干­净。

少年原是健康的,这些天帮着扛尸体、堆尸体,直至他知道自己终于也被那恶魔攫住了心口,接下来,就是躺着、看着身边一个个活人变成死人。

他的世界,突然整个安静了下来!

再也,似乎再也没有声音了。

原来,死亡也不过就这么回事罢了!

少年无力瘫在地上,静静等待着死神降临。

一片黑影移来挡住他头上仅有的日光,他试图凝聚早已涣散的视线。

是死神吗?

映入他眼帘的是个高大男人,他蹲身探了探少年脉搏,再翻了翻少年眼睑。

没想到,少年微有欣慰,死神竟然生得如此英俊呢!

而且,还有股浓浓药香,让人闻了十分舒坦的香气。

感觉死神倾身将自己抱起,少年阖上眼,真心地欢迎着死亡降临。

可若真是死了,为何他还能感觉得到自个儿身子随着死神前进时产生的晃荡?还有,为什么他能听到声音……

“华爷!上头请您过来,只是想让您给禁区外的百姓开防治药方的……”

急促的声音伴着死神和少年追紧着。

“上头有规定,谁都不许自禁区中带人畜出来,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已染了病,此次大瘟疫死了上千人,这疫情可千万不能向外蔓开孳生的……”

“我既敢带人出来就有我的把握!”

是死神的声音吗?少年想着,果真是寒冽难言!

“这次大瘟疫,若非你们上头既等公函、又怕惹麻烦,处理得太慢,通知得太晚,”男人冰哼,“也许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少年感觉得出那抱着他的双手因着怒气紧了紧。

“现在你们连尚有气息的活人都打算撒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若真如此,就别再自称地方父母官!”

“华爷!您先别恼,这事儿下官自当再斟酌,您好歹先将那孩子给放回去吧……”

“让‘死人对头’弃将死之人于不顾?”依旧是冻寒而毫无转圜的嗓音,“恕难从命!”

“华爷、华爷……”

追喊的声音被抛至身后,少年松弛了神经,不论男人是不是死神,他也都无从选择了,沉沉倦意袭上,他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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