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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残歌 > 第九章 守城之将

第九章 守城之将

守城之将见状已有些胆寒,急道:“快些把雷震火炮打开。”

旁人道:“二公子交代过,不是最危急之时,莫要轻用此物。”

守将跺脚道:“这还不是紧要的时候么?勿要多言,快开炮!”

守军将火炮掩体的盖子揭去,对着人群最密之处矫位点火,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地上的云军立时倒下一大片,尸首化为焦炭,一股浓烟从地上升起。云军将士先是一呆,然后如潮水般退下,任将官如何督促都止不住。

而此时,云军中推出了投石机,一方方有些怪异的大石头从城下投上来。守军退开,并不理会那些石头。因京都是无险可守之地,城墙建得分外高厚,比之雪拥关亦毫不逊­色­,云军的投石机还从未能对之造成损伤。然而这些石头在空中纷纷炸开,大蓬的水兜头泼下。

守军凑过去一嗅,突然变­色­道:“这是火油!”话音未落,已有无数火箭从高架攻城车上­射­过来,这些箭离得远了,既无准头亦无劲力,但火星四溅,霎时便见火光骤起,城头守军大喝:“火炮被烧着了,快逃!”话音未落,一道足以令艳阳失­色­的强光闪现,然后是一声巨响,众人脚下的土地乱摇,砖石如雨而下,城下众人俱伏地抱头,就连云行天也被亲兵压在了地上。

良久,响声渐歇,地面微稳。云行天抬头看去,只见京都的城头已现出一个三四丈宽,二三丈长的裂隙。

云行天哈哈大笑,道:“沐霖弄来的好宝贝,居然炸得破京都城墙!”正得意时,却听得身边传来哭声:“老将军,老将军,老将军快醒醒!”云行天收声冲过去,只见云代遥倒在亲兵的怀中,额头上Сhā着一块锐如尖矢的砖片。

云行天呆了一呆,喝道:“不许哭,老将军不会有事的,快,送下去着大夫诊治!”说完就催着跟去。

“那这里怎么办?”鲁成仲问道。城头炸开了这么大的口子,正是大好时机。

云行天犹豫了一下,终道:“你们督着攻城吧。”自家却随云代遥的担架而去。

随军大夫取出砖片,摇头道:“入脑太深,怕是……”

“胡说!”中军大营里稀里哗啦一通巨响,然后传出一声极为愤怨的嚎叫,一应将士听在耳中,俱是心头发毛。

入夜,鲁成仲通禀,言沐霖以铁汁浇城,顷刻间便使得城墙厚固如初,攻城未果。本是提心吊胆地来报,云行天却毫无动怒的意思,只是命令:“速去宣行风将军、杨大将军至此。”

三日后,杨放与云行风快马加鞭赶至,遇人在路口守望,传云行天之令,着二人不必先来见过他,直去云代遥帐中。

云行天得知二人已至,速往云代遥帐中来。及至,见二人出帐,俱是双目红肿,神情恍惚,尤其是杨放,更像是受了什么大惊吓,连云行天叫他都吓了一跳,半晌回不过神来。

三人召见大夫,看南方可有什么名医能急速召至,大夫摇头道:“在下虽不敢称什么神医,但这外伤的症候在军中也见得多了。如老将军这般情形能活到二位将军来已是让在下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样子应是有心愿未了,既然二位将军已见过了,只怕就是这一两个时辰的事了。不要说这等伤势救无可救,就算是有得救,请医生也来不及了。”

果然这天夜里,云行天三日前派往各处求医的人还没有一队回来,云代遥就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云行天心头悔恨难言,早知就该听从云代遥的话,不必强攻,反正京都迟早也是掌中之物,可如今……想起小时候初见这位族叔,自己正被数十个富家子弟压在身上拳打脚踢,他与己素不相识,却斥退众小,温言抚慰。后来丧父失母,丧事都由他­操­持。在他家帮工也是受他之恩才得以识了几个字。

起事后,他赏识自家才­干­,毫无忌防之心,主动将云军主将让与他,自甘幕后­操­办粮秣调和往来。多少年血雨腥风生死相随荣辱与共,着实是如父如师胜比亲生。如今好容易可以共有天下,让老人家安享晚年,却由于自家的固执毛躁,致其遇难……这其间的滋味,着实是没办法想,一念及此便心如火焚。

三日之后一早,守城将士发觉城下的云军营中人马不绝而出,看来竟是全军出动的样子。俱着麻衣白冠,列阵城下,白茫茫一片,声势端的骇人。人马立定,中间分开,云行天等诸将拥出一具棺木,竟似个出殡的样式。

城头兵士疑道:“莫不是要葬于城下?”却有十余名传令兵齐声喝道:“京都城中人听着,因尔等顽抗,致先叔代遥公罹难,破城之日,我云行天当屠尽此城一应生灵,以此废墟为先叔代遥公归葬。”

杨放闻言大惊,急欲劝阻,却为袁兆周所止。袁兆周道:“项王此刻急怒攻心,你劝不来的。不过他话里还留着退路,只说是破城之日屠城。但若是城中守军开门献城,则不在破城之列。此言一出,沐家守城人的意志还能有多坚定,倒也难说。如此一来,或者可以早日了结这无趣的最后一战。”

承平堂上,沐家众人团坐无言,虽隔着重重高墙深院,仍旧能听到外头喧哗之声不断。高总管进得堂来,沐郅闵急问道:“怎样?请愿的百姓们还是不散么?”

高总管摇头叹道:“虽是赈粮抚慰,却依旧不肯离去,反而愈来愈多。都道请王爷出降,保全一城百姓。”

“哼!”一将怒道,“京都百姓受我沐家重恩多年,如今却这等做派!岂有此理,我沐家便是不成了,也少不得拖上几个陪葬的。”

沐郅闵苦笑道:“贪生怕死,本是人之常情,也怨不得他们,且说我等今日当如何吧。”

却有一人怪声怪调道:“当初也不知是谁要助云行天的。”众人看去,正是沐霈。

沐霖淡然道:“那时我早已说过,若是助云行天可再捱得三四年,至今日正是三年。”

沐霈还待说些什么,沐郅闵已恼道:“叫你在屋里呆着,又跑出来做甚?若不是你,远禁城又如何会如此失去,出去出去!”

沐霈面上腾地一红,张皇失措地跳了起来,在座上站了片刻,终于掉头离去。

沐霈出去,众人齐望向沐霖。沐郅闵道:“沐霖,你看呢?”

沐霖神­色­悒郁道:“我原也说过不守京都,退到岭东一带,或可支撑得久些。眼下我等被困在京都城中,外头的部将哪个还能尽心作战?自古守城,莫不是指望有援兵来到,或是待敌军粮尽自行退去。如今京都并无外援,云行天给养充足,这守的不过是座死城而已。若是父王叫沐霖守,沐霖可以守个一二年。只是,那就要到择人相食的地步了,恐怕云行天进城时连活物都找不到了。父王与各位叔伯定夺吧。”说罢,离席而去。

沐霈呆立于房中,听得侍妾在外头通禀:“大公子,高总管来了。”忙道:“快请。”帘子挑起,高总管已走了进来。

沐霈问道:“高总管,不知父王意欲如何?”

高总管道:“众说纷纭,尚未定论。”

沐霈突然失笑:“我却是何苦,云行天最恨之人又不是我,降与不降,与我何­干­?”

高总管瞅了他片刻,道:“大公子莫不是以为云行天最恨者为二公子?”

沐霈奇道:“不是么?云行天数度受挫于他,对其恨之入骨。”

高总管喟叹道:“不是小人说大公子,大公子在见事明白这一条上,比二公子差得远了。云行天固恨二公子,然并非是想置他于死地。云行天要的不过是二公子低头服输,便可去了心头不快。他终究有功于云行天,云行天又爱重他的才­干­,便是目下气恨,也未必会杀他,过一阵子或仍会起用他。只不过……”

“如何?”

“日后沐家的生死荣辱皆掌于二公子手中,只怕王爷和大公子日后都要仰赖二公子度日了。”

“不……”沐霈一听此言,双目中突然现出凶光,咬牙切齿道,“我宁可饿死在这城中也不愿降。”

高总管叹道:“只怕王爷还是欲降的。”

沐霈躁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高总管道:“小人倒有一计。只是,唉,大公子素来心慈,不知可狠得下心?”

“如何,你且说来。这等时辰,还有什么狠不下心的。”

高总管至门口窗边听了片刻,这才至沐霈耳畔轻言数语。

沐霈听了面­色­一变,道:“这……如何使得……总管方才不是道云行天并不想他死么?”

高总管道:“他心中固不见得想沐霖死,然他叔父死于沐霖所守之城下却是无疑,他此刻定是急怒欲狂。此事做出,云行天便是心中有些惋惜,也绝不会降罪于大公子的。”

沐霈听着,神情却是愈来愈镇定,他突然冷笑道:“日后如何也不必提了,我沐霈是完了,你沐霖也没有明日!”

“二公子,二公子!三夫人,她,她过世了!”沉香跌跌撞撞地冲进房来,手中托一方白绢。面上啼泪纵横,妆容不整。

“你胡说!”沐霖一惊从榻上跃起,“早上还好好的,大夫都道老毛病不碍事的,怎会……”

沉香双膝跪下,将白绢举过头顶,泣道:“三夫人是自尽的,便是用这段白绢悬了梁。”

沐霖一跤坐倒,喃喃道:“怎会,怎会,早上我去请安时,她还好好的……”

沉香道:“三夫人去时留下的话在这里。”沐霖双手颤抖,取过白绢细阅。

“沐霖吾儿,母今去矣。吾儿天资过人,­性­近佛道,本非杀伐中人,数年来皆为母所累,母心难安。吾儿若非有母在,必早不为沐家效命,今日大军压境,母何忍儿再为母受制于人。今母去,儿可由自家意愿行事。闻云氏甚惜儿才,定可容儿离去。我儿若可就此无羁无碍,行止由心,则母于地下,也当欣慰。母绝笔。”

沐霖看着,并未流泪,却全然镇定下来,问沉香道:“她还有什么话留下来?”

沉香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知三夫人还有话留下,道:“三夫人身边的小翠说,三夫人遣她出去时对她道,此生最愧之事,便是阻公子出家。那时并不全是为了呣子之情,更是为了公子是她唯一的儿子,若公子一去,她在府中就全然没了依靠。这多年来,每一念及都是心痛如绞,只怕是……去后,菩萨是不饶的。”

沐霖惨笑,道:“世上哪里有什么菩萨,她也真是多虑了。”一句话未完,却有一人从窗中跳了进来,手执长剑,向沐霖刺来。因是内室,本无兵勇看守,沐霖的石头兵都不能进府守卫。这一下变起肘腋,沐霖竟无人可呼。

沉香扑过去拦住那人,高呼道:“大公子,你要­干­什么?”

沐霈双目尽赤,将她踢开,一剑向沐霖背心捅去。沐霖随手­操­起一只绣凳挡开一剑,便欲去取那墙上的宝剑,然而论起格斗之术,他与沐霈的差距只怕比沐霈在用兵之道上与他差距更大。

沐霈侧身避开绣凳,剑一横,将沐霖从墙前逼开。沐霖欲跃出门去,却已被剑从后心贯入。

“二公子……”沉香惨呼一声扑上去。她一世一生也不能忘却沐霖此刻的神情,他没有半句质问的话,亦无愤恨之­色­,便如同一个人走了极久远极辛苦的路途,终于到了头,安心睡下。

沐霖合上眼,却又睁开,推沉香道:“快走,去……去找李兴,告……告知他,记得我在……远禁城中的话……快走。”

沉香浑浑噩噩地在城中跑着,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从府中出来的,只约摸觉得府中有人发觉了沐霖已死之事,正乱做一团。她只有一个意念,便是寻到石头营,完成沐霖最后的嘱托。

城中此刻亦是­骚­动不安,好似有呼喝打斗之声远远传来,但石头营所驻的西门尚还平静。她闯入石头营中,只来得及说了句“二公子为沐霈所杀”便晕倒在地。

待她醒来,见自己又回到了沐霖房中,沐霖的尸身仍在原处,却已被割去了头颅。沉香一惊,转身看到李兴等石头营将士聚在身侧,方明白过来。她想起沐霖最后的话,对李兴道:“二公子要你记住他在远禁城中之语。”然后一头撞在了墙上。

李兴见沉香说话的神情,便知她想如何,却没有阻止,他心中其实很是羡慕,如没有沐霖着他为石头营兄弟的托付,他也极想就此一了百了。李兴抱起沐霖的尸身,对身后痛不欲生的众人道:“二公子最盼的就是诸位兄弟们平安,如今沐家云家都不必管他了,我们走!”

沐霖的头颅此刻正放置在云行天的案头。云行天踉跄几步退后,撞倒几凳烛台,险些跌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了这头颅良久,双手微颤捧起,沐霖神­色­恬然,纵使血污面目,亦不觉可怖,反觉可亲,好似在沉沉入睡,嘴角含笑,仿佛顽皮地嘲笑于他。

“为何在付出了如许的代价后,在京都就要到我手中之时,却还是让你跑掉了。沐霖啊,沐霖!难道我今生都无法攻下你所守的城池,今生都注定要做你的手下败将吗?”云行天感到极度的不甘不忿。他好似一个小孩子,好不容易完成了功课,得了大人的奖赏,却发觉那果子已是霉坏了的。

云行天将头颅端端正正放于桌上,坐下来,看着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他的瞳人骤然收紧了,喝道:“沐家可降?”

鲁成仲道:“只沐霈来降,沐家余人尚未来到。”

“那便好。”云行天道,“既然沐家未降,那便依我先前之言,屠城!”

袁兆周在帐外听得,大惊失­色­冲进来,道:“项王,不可,项王难道要做蛮族所为之事么?”云行天盯着他,目光有若霜刃,袁兆周心头一寒,又道,“若是老将军在,也绝不会容项王做此事!”

良久,云行天终于开口道:“所有沐姓族人沐家军士俱杀!”袁兆周还待说什么,但一见云行天的神情,终于气馁,不再言语。

沐霈被拖出去时,没有呼叫,却是大笑。他想道:我这小丑角­色­终于演完了。高总管以为我信了他的话才如此做的。哼,我沐霈虽比沐霖笨,却不比他差,难道我看不出来云行天一心一意只想亲自击败沐霖么?我自然知道,云行天会大怒,但那又怎样,沐家全死了,黄泉路上倒也热闹。我是要入地狱的,沐霖在战场上杀过那么多人,只怕也是不得升天的。沐霖,等我一小会儿,我马上就来。沐霖,我知负你良多,只是,谁让苍天给我们开这样的玩笑,让我早你两月出世,让我生于正室而你生于侍妾。自小及大你可知你给了我多大的苦楚,不论我怎生勤力,都永不能及上你。人人都在我耳边道,你是嫡出的长子,怎可输于那个贱­妇­生的儿子。若是你我易地而处,我定也能全心全意仰慕你,但我不能,是以便只好千方百计地害你。我二人定是前世结下了什么冤孽,来生再还你吧……

咣!门被砸开,高师爷从容地将一杯酒倒入口中。

数十名将士冲入,沐郅闵随之走进。沐郅闵以剑指他道:“你……可是你教唆沐霈杀了沐霖投降?”

高师爷点头道:“不错。”

“你为何要如此?”

高师爷笑道:“我本不姓高,我本来的姓氏也不必说了,我父是个小人物,王爷也未必记得。我家输于你家,遭了灭门之祸,你沐家如今势不如人,也正该如此。谁叫王爷虽生了个好儿子,却更生了个奇蠢无比的家伙,哈哈哈……”

沐郅闵神­色­狰狞,道:“我家虽亡,可总要亡在你死之后。”

高总管淡然道:“不必王爷费心了。”他­唇­角渗出一丝血迹,颓然倒地。

沐郅闵听到身后楼板上传来纷杂的脚步声,火光四下摇晃,有人高呼道:“项王有令,所有沐家人一个不留……”他手中的剑颓然落下,取过桌上的灯油,淋在了地上,火光骤起。

相距五十年后,京都城中再度燃起映红天际的火光,沐王府与皇宫最为富丽之处化为白地。至此京都元气大伤,再难复中洲第一城之旧态。只绮楚河一带远避战火,幸免于难。

此后京都更名绮楚城,以烟花之地而名传。只那些买醉寻欢的文人墨客偶或发些思古之情,作些诗词歌赋相悼,才使得后世人略可得知这城曾有过的辉煌。

杨放发觉城中­骚­动,便命部下整装待命,原是防着沐家突围,不想城门打开,却是云军将士。得知沐家有人出降,不由长舒口气,心道:屠城之令总算是不必了。当下遵云行天之令,着部下进城受降接防。自家率了几个亲随从城中穿过,往中军大帐去。

正行于道中,却听见偏巷中女子呼喝声,并有几个男子调笑之音,杨放皱眉,想到:我在云军中时,军纪何等之严,何以今日入了京都竟有调戏­妇­女之事,若是依着项王往日的­性­子,但凡听得此事,领军的将军都要受鞭刑的。于是一拨马头往那厢去。

果见一名女子被迫在巷角挣扎,几个云军士卒围在四下。杨放大怒,冲过去,将几人撞开,那几人正欲挥刀上来,杨放的亲兵喝道:“大胆,杨放大将军在此!”

那几人中有一标将,看得真切,还刀入鞘,跪下行礼道:“见过杨大将军。”

杨放喝道:“你们这是作甚?老将军方才过世,就如此败行,莫不是欺行风将军刚就任,一时管不上你们么?我杨放也是从云军中出来的,就是代你家将军教训你们,你家将军也不至见怪的。”

标将道:“小将不敢,小将是在执行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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