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街街口,面摊。
这大重演了半面鬼,下戏之后她照旧请他吃面。她自然很有钱,但是除了眼睛看得见的街上卖的东西,她也从来没想过还有其它的东西可以买。
“练功的时候……很辛苦吧?”她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面条,一边问。
“辛苦?”花离离也看着面条,面汤里映出一丝淡淡的奇异的笑,“做到最好的时候就忘记什么是辛苦……不是么?就像你一样。”
“我?”陆长钗夹起一颗葱花要放在桌上,她讨厌葱花,“我不知道。”
“不知道? 听着别人的指挥做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有价值的事,除了做到最好得到赞美,就什么也得不到,不是么?”花离离拦住她把葱花放在桌上,“别丢掉,我吃。”
听从别人的指挥做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价值的事.除了做到最好得到赞美,就什么也得不到?她慢慢停下筷子,浑然不觉那颗葱花真的被花离离夹走,“我是士兵、是女将……服从命令和保家卫国是我的职责——不需要什么理由。”
‘如果你真的那样相信,为什么要觉得迷惘?”花离离吃完了那碗面,“人终究是人,都有欲望,如果你勇敢一点儿自私一点儿,也许就会快乐得多。”
“你要我不要打仗?那怎么可能……你以为你现在得到的太平是用什么东西换来的?” 陆长钗微微颤抖起来,闭上眼睛,“我不吃了,我吃不下。”
“我只是一个戏子,我不是将军、也不懂国家大事。”花离离轻声说,“我只是说……只是说在我眼里的你不快乐,我能想到的只是劝你自私一点儿,在我看来……你有太多的东西没有得到。”
“我已经什么都有了。”陆长钗低声说。
“真的什么都有了会来听我唱戏吗?”花离离呵出一口热气,像从心底呵出来一样轻,“不是因为太空虚所以才喜欢热闹……吗?”
他最后一个“吗”字语气轻飘得像面汤里升起的热气白烟,陆长钗心里震动了一下,就如第一次听他唱曲时,猛地抬起头来,她断然说:“我是为了看你,不是为了看戏。”
花离离未曾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只听她断然绝然地说:“我喜欢你,所以我来看戏——我愿意为国杀敌,所以我上战场——虽然这些事不见得令我开心,但都是我自己要做的事!陆长钗不会为了自己选的路而后悔遗憾,我失去了很多东西,包括朋友、爱好、甚至女人应该会的许多事我都不会,小妹子可以做的梦我都没有,但是我不后悔——绝不后悔!”
她说得义正词严像在战场上宣誓,她从不掩饰自己真正的心情,花离离似是微微震动了一下,“我没有说你后悔,你只是不快乐。”他低声说,“不后悔并不代表你很快乐,对不对?我说……陆姑娘,你是有资格追求自已幸福的人,不要为了别人而活,到老了……你会后悔的。”
“我……”
“你是一个好姑娘。”花离离截断她的话,“我不知道什么是国家大事,我只是希望你快乐而已。”他静静地补了一句:“因为我也喜欢你。”
因为我也喜欢你!陆长钗脸色变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诚恳清秀的面容,“你……”
“我知道不会有结果,但是我不会禁止我自己喜欢你。”花离离低声说,“我只听我自己的,我想你,念着你,你来看我的戏我就高兴就会特别认真……这样的事……每天等你我变得很快乐,因为那是我自己想要的。我不会……要求你也这样,但是……”
“我有……什么好?”陆长钗怔怔地看着他,满脸都是困惑的神色,“因为我是陆永还的女儿吗?”
“因为你是第一个真心赞我唱戏唱得好的人。”花离离诚恳地看着她,“只是……那样而已。”
“你真的很好,我喜欢……听你唱戏,也喜欢……你。” 陆长钗像被他蛊惑了一般,怔怔地轻声说,“以前从来没有人要和我谈心。”
“每天……每天都来看我好吗?”花离离站起来拉住她的手,“我不求神,也不求你能嫁我,你能够……每天都来看我的戏吗?”
陆长钗抬起头来,眼里似乎有泪莹莹欲坠,过了一阵终于展颜一笑,“我能。”又过了一阵她又轻轻地问:“我来看你的戏就那么重要吗?”
“我不知道。”花离离握住她的手,“你不来,我就不吃饭。”
“你——” 她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赖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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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摊另一桌的鸳子凄凉地听着,花郎骗人的功力果然登峰造极,换了是她一样会被他说到哭出来。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花离离这些赚人眼泪的言语是从哪里偷来的,虽然明知道他在骗人,听着听着却也忍不住为他掉下了两颗眼泪——他对着别的女人的时候可不见这样动情。陆长钗能在这一个时刻得到花离离的倾心,就算以后知道他根本就不爱她的时候,也是值得的吧?她苦笑,花郎他——根本不爱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爱她们的银子,而且没有人知道他把银子花到哪里去了。
“姐你又要出去啊?不是说好了今大和我去小姑家——姐!”陆将军府门口一个粉红衣裳的少女追了出来,“什么事赶得那么急?”
陆长钗人已在马上,“对不起小妹子,我来不及了,回来再和你说。”说着她便纵马而去。
什么……什么嘛!陆长钗的妹子愕然地看着姐姐骑马在大马路上奔驰而去,英姿飒爽犹如人在疆场,从前大姐她从来不会这样,她本是……那么安静沉着的人。这几日和谁约好了这个时候见面?而且她——越来越美了,总觉得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光彩,像给谁看似的。
跺了跺脚,她一挥手,“阿安,跟着大小姐!”
将军府中一道褐色人影闪电般出来,跟在了陆长钗马匹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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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街街口,皎镜潭边。
一阵马蹄声传来,台上刚刚开戏的人影一个转身,正看见了一个黑衣女子策马而来,衣发俱飘,英姿飒爽,满脸红晕只为看他这一场戏,为他那一个约定。
“哇!”看戏的人群纷纷闪开让马,她就骑在马上看着,双目闪闪俱是光彩,盎然极了。
这个时候——她是快乐的吧?台上衣裳翩翩的人流露出一抹笑,回身扬袖,继续唱曲。
大小姐……
尾随跟来的阿安看在眼中,陆长钗脸颊上从来没有这么可爱的红晕,可爱得就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样。
花郎……
鸳子遥遥看着策马赶来的陆长钗,凝视着戏台上仿佛特别光彩照人的花离离。
他是真心的吗?
还是——依然在骗她?
“怎么会骑马过来呢?你不怕别人说你吗?”下戏之后花离离走下台,看着牵着马绕到后台来等的陆长钗,笑着叹了口气,“你真是……做事什么都不想。”
“我被妹子拉着说话,所以来迟了。”陆长钗脸上微微一红,“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我不管。”
“只要你来我就很高兴,不一定……不一定要赶在开戏之前。”花离离柔声地说。
陆长钗不答,过了一阵抬起头来,“晚上……晚上你有空吗?”
“有啊。怎么?”
“晚上——保安庙开灯会,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她抬起头问。
真是一个不懂得迂回的女人。花离离牵过她的马,“当然好。”
去看庙会之前依然在小面馆里吃饭,吃完了饭就在扁街上随便逛逛。花离离一直牵着她的马,她也没想过是不是不自然,走过一家首饰铺,花离离开口道:“那个和你的簪子好像。”
陆长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店里一支玉簪和自己头上的相差无几。
“美人簪花碧玉天……”花离离看着它喃喃地念道,像在朝拜着什么神像似的。
“喜欢吗?”她直率地开口问。
花离离被她的目光逼得几乎别过头去,半晌才有些羞涩地说:“喜欢……不,我喜欢你戴。”
“多少银子?” 她问店里老板。
“三百五十两。”店里的老板满面堆笑,“如果是陆姑娘要算便宜点儿,三百二十两。”
“买了。”陆长钗自怀里丢出一张银票,压上二十两的银子。
“陆姑娘……” 花离离惊讶地拦住她,“我不是……”
“喜欢就拿去。”她把簪子递到花离离手里,淡淡地一笑,“你一支,我一支不是很好吗?”
“陆姑娘……”花离离手里攥着簪子想说什么。
“叫我长钗。”她低声说。
“长钗。”他没再说什么,像是她花了三百二十两银子买了他一句“长钗”似的,脸上微微一红,“你怎么老送我簪子。”
“因为我有你送我的。”她低声说着,握紧了花离离的手。
“因为你叫做长钗。”他也低声说。
她不再回答,别过头去算是默认了。
定情——信物?
花离离把它收在袋里,依然满面温柔。
晚上庙会。
“这个灯笼很可爱。”
“买了。”
“我想……我没有吃过杂果铺的馅饼。”
“买了。”
“我小时候很喜欢扮小姑娘,这小女装和我从前穿的一样。”
“买了。”
“我想看看那床绣被上面的花。”
“买了。
“我……”
“买了。”
“买了。”
当花离离回去了以后,陆长钗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没有钱了。
她是个很豪爽的女子,喜欢的东西说买就买从不杀价,身上带那么多银子却是因为陆永还给了她她从来都不曾花过,直到今天她才知道,银子竟然是这么好用的东西。每当买了一样东西,花离离的眼睛便亮一亮,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喜欢买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但看他眼睛一亮,她就有特别温暖开心的感觉。
自私一点儿,为了别人活着不会快乐。现在她又多明白了一点儿——当自己喜欢的人快乐的时候,才是她最快乐的时候。而她快乐了,花离离的笑就会更灿烂。
明天多带些银子出来花。她回去的时候这样想。
她从来不缺钱,也不知道赚钱的辛苦,她只知道原来花钱很快乐,应该多找些钱来花。
反正她有许多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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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定水城的西边有一栋大房子。
那是花离离的住所。
他孤身一人,却买了一个大宅院。
宅院里深夜风亮着一盏灯,映着花离离夜里无眠的眼。
他手里拿着她买的烙饼、床上是她买的新被、桌上搁着她买的玉簪。
他没有睡.明天依然要唱戏,戏子红火的年华也只有几年,所以他从没有休息。
不睡肯定会影响明天的戏,但是他没有睡。他就坐在窗口定定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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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紫金篆刻小金炉,用来烧西香再好不过了。”
花钱这种事是不必学的,三五天之后陆长钗就对定水城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各种店铺里好好坏坏的各种东西了如指掌。这天她和花离离在古董店里寻宝,看有没有什么值得买下的好东西,她看中了一个香炉。
“这东西传说是秦朝遗物,价值千两黄金。” 花离离暗自扯了扯她的衣袖,“不要买了,太贵了。”
“买了。”她依然一口应下。
“长钗!”这下花离离震惊了,“你哪里来的千两黄金?”
“你喜欢是不是?” 她依然断然地说,“只要你喜欢我就有。”
“长钗……” 花离离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地看着她,“你疯了吗?”
“买东西不就是要快乐吗?如果喜欢又不买,岂不是很遗憾?”她低声说,“我知道你喜欢。”
“我——”
“你不用怕我没有银子。” 她把一个东西压在店铺的桌上,“这个暂且抵押在此,明儿我就拿钱过来。陆府一言九鼎,你不必担心。”
“陆姑娘说话我当然放心。”
那是她——杀敌的长剑!
花离离微白的脸色变得惨白,目光牢牢地盯着那柄长剑,就像见了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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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要把紫门砚搬到哪里去?那可是爹送给你的……”
陆长钗断然地说:“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我要当了它也是我选的。”
“姐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紫门砚是皇上所赐价值连城,你缺钱和家里商量,为什么随便当掉这么贵重的东西?爹回来定要生气的。” 陆长钗的妹子陆长环从陆长钗的房间追了出来。
“我还少五百三十七两黄金,爹不会借给我的。”陆长钗说。
“五百三十七两黄金?” 陆长环倒抽一口凉气,“你疯了,你要买什么东西?”
“就是东西。” 她低声说,“一个没有用的东西。”
“姐你也有不少银子吧?难道……难道这么三五天就被你全部花光了?你……你难道在烧银票吗?”陆长环惊愕至极地说,“没有用的东西你买它干什么?”’
陆长钗默然不语。
“到底是谁煽动你买这种乱七八糟没有用的东西?是那个戏子么?” 陆长环尖叫着道,“为了那个身边女人成堆招摇撞骗的男人,你居然连爹给你皇上御赐的东西都敢当!你疯了你疯了!你难道一辈子没有见过男人吗……”
“啪” 的一声,陆长钗给了她一巴掌,怒目盯着她,“不许这样说他!我不是为了他!”
“你不是为了他你为了什么?你出去打听打听,定水城里除了你谁不知道花离离风流成性招摇撞骗?你居然被他那种人迷惑!大姐你是太单纯了才会被他蒙骗……”
“我不是为了他!”陆长钗尖叫一声,她一辈子没有像这样像女人一样尖叫过,“我高兴买给他不可以吗?看到他高兴我就高兴,他难过我也会难过,所以……所以……他要什么我就买什么,这样我才会高兴!我为国征战四年,难道——难道连我自己一点点私欲都不可以有?我又不是圣人!凭什么我就不能当爹给我的东西?难道我连当掉自己东西的资格都没有?”
“姐!你如果觉得遐水让你征战四年吃尽苦头对你不公.你可以生气可以哭,不必拿自己开玩笑啊!花离离是不可以碰的男人!他一直都是女人养着的,你自己算算看,这此日子你为他花掉了多少钱?那些钱足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他弄到哪里去了?”陆长环苦苦地拉住她,“我是怕你……怕你被骗怕你受苦……姐……”说着她放声大哭起来。
她一哭,陆长钗发热混乱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抱住妹子柔软的身子,鼻子一酸,“环儿……”她放下紫门砚,“我不当了,你别哭……是姐姐不好,是我不好……”
“姐……你缺多少银子我可以给你,你不要……不要那么轻易上花离离的当,那个男人是个大混蛋……” 陆长环哭得满脸是泪。
“我今大一定要凑出五百三十七两黄金,否则……”
“否则怎样?”陆长环哭着问。
“我的沉水龙雀。”她低声说。
“沉水龙雀,你拿去干什么了? ”陆长环变色。
“当在古董里。”她脸色苍白,就像死人一样。
“天……天啊!” 陆长环身子一软坐倒在地,“爹会气死,你、你、你……”
“我只是想买东西给他。”她又低声说。
“姐,你真的很爱他?”陆长环惨然地问,“他究竟有什么好?就因为长得漂亮么?”
“我不觉得他长得漂亮。我觉得男子应该高大强壮能够保家卫国才算英俊。”
“那你爱他什么?朝里卫将军李少校,哪个不比他好哪个不对你痴情?要是知道你做出这种事,别人……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呢!姐,你不能为了一个男人毁了自己。”陆长环失声地说。
“他——很好。” 她坚持说,“他从来没有要我什么,是我自己愿意买给他的,他拿到哪里去我也不关心。我只是——只是喜欢看他高兴。”
“姐……”陆长环悲哀地看着一提到花离离就嘴角带笑的陆长钗,她爱起来比什么都简单,从来不怀疑对方是否真诚,“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只要他高兴你就什么都无所谓?”
“我没想过。” 她低声说,“可能是吧。”
“即使他在骗你也无所谓?”
“嗯。”
“我——给你黄金。”陆长环从地上站起来,拉着陆长钗的手,“我没想过。”她没说那句“可能是吧。”
“我给你黄金,只给你这一次,以后……以后不要再这样了。”陆长环拉着她进了房间,把自己所有的首饰都搬出来,“够吗?”
“够了,环儿,谢谢你。”她握住那一包妹子最宝贝的东西,突然眼泪夺眶而出,“我……我……”
“去吧,你的沉水龙雀。”陆长环推了她一把,“你舍不得它离开你这么久,对不对?”
“对不起。”她低声说了一句,抱起珠宝就往外走。
大姐……陆长环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为了花离离那个骗人感情的男人……为什么她会爱得这么深?如果她不认真一点儿,还有可以挽回的机会;但是她爱得这么认真,让人连反对的立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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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她来到古董店门口的时候花离离已经在那里了。
他手里提着那把长剑,在深懂剑道的她眼里看来自然姿态十分可笑,但她没有笑。
“我取消了那个香炉。” 他的脸色仍然很苍白,“太贵了,那不是普通人能要得起的东西。”
“咯拉”一声,她怀里成包的金银首饰跌了一地,未干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抱着花离离无声地哭泣。
“别逞强,我不是什么都一定要有……什么都没有也可以的。”他轻轻抱着她为她擦泪,“别哭,把剑带回去,这是你的东西。”
“离离,我们这样……是错的吗?”她颤着声问花离离,“我想要你开心,只要你开心我就会开心——人要自私一点儿才会开心,不是吗?为什么我还是这么难过……”
“因为你……伤害了你不想伤害的人。”他低声说,“自私是有限度的,太过分了天理不容。”
“我想要你快乐。”她含泪说。
“我见到你就很快乐,就算什么都没有,就算见到你、被你喜欢只是一场梦,我也很快乐。”他低低地说,“真的。”
“我把这些还给小妹。” 她破涕为笑,“然后我们去面摊吃饭。”
他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了,“好。”
两个人站起来擦干眼泪往外走,迎面过来一个男子,本已经错过了,却又回过头来道:“铁麒麟!”
陆长钗一怔,她已经把这个名号忘记许久了,“卫将军?”
那男子迎风一笑,“多日不见,姑娘温柔了许多,何时来舍下坐坐?”
花离离凝目看去,来人英挺俊秀、气质出群,诚然是出身名门的一员名将。看他对待陆长钗的态度甚是亲密,必是疆场好友。
“我……还有事不去了。”她抬起头展颜一笑。
从前在战场上从未见她笑得如此灿烂,那种无以言喻的幸福就如泉水上的彩虹,非但让人看见了,还让人身在其中。卫琪突然看了花离离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一拱手,“如此不巧,下次再会。”
挑衅他的男人。花离离瞳孔微缩,闪出一道冷厉的光彩,陆长钗一个侧身却是自眼角看到了,心下微微一怔:他为什么会露出那么凶的眼神?
转过头来,花离离却还是若无其事地微笑着,“我们去吃面汤吧。”
吃面的时候还是她不喜欢吃葱,他拾过来吃。吃完了面,她低头付钱,突然问:“离离,我听她们说——你是一个专门骗女人钱的混蛋。”她说这话没有恶意,语气平淡,“我相信你不是。”
花离离叹了口气,目光依然看着面前的汤碗,沉默了一阵,他说:“我是戏子……当然……”他没说下去。
“我相信你没有骗我,但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把我送给你的东西——拿到哪里去了?”她缓缓地说,“我想要证明小妹子说的是错的,你不是那种人,对不对?”
她一双眼睛清明如水,诚心诚意没有半点儿虚伪,花离离低声说:“在我家里。”
就这么简单四个字,陆长钗已经满足了,她拉着花离离的手,突然在他手指上轻轻一吻,满面红晕,“你没有把它们卖掉对不对?小妹子果然是胡说的。”
她吻了那一下之后闭上眼睛,没有看见花离离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然后才笑了起来,“我怎么会把它们卖掉?那都是你送给我的。”
“你又不缺钱,做戏子本就有很多银子,你要女人的钱做什么?所以你不会是那样的人……”她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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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卫将军登门造访。”
“快请。”陆长环匆匆自房里出来。
“二小姐,我今日在街上居然看见长钗和那个混蛋在一起。”卫琪一进门满面怒色,“那个把衾儿迷得团团乱转的混蛋!长钗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和那种人在一起?”
“姐她……” 陆长环脸色黯然,“她爱那个混蛋,我不敢全部告诉她,她信了我的话会发疯的——她已经爱那个混蛋爱疯了。”
“她如果不清醒一点儿,结果会和衾儿一样,衾儿已经达到除了跟在他后面谁也不认识的地步,长钗凛凛女中豪杰,怎么也这样?她是眼睛瞎了还是患了疯病?”卫琪在街上尚称冷静,一脚踏进陆府就已心急如焚,“我居然又看见那个混蛋!上次是我在边疆,这一次又让我遇见了!花离离!我饶不了他!”
“你伤了他,姐姐会和你拼命的!”陆长环尖叫一声,“不准你动他一根手指!”
“我不会动手打他!我这就去找衾儿,让长钗看看迷上那个混蛋的下场是什么样子!”卫琪冷笑着说,“长钗是明理的女人,我相信她见了衾儿就能明白——她明白之后我就杀了那混蛋!”
“这可是在定水,不是在边疆,要杀——也只能由姐姐自己杀。”陆长环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真没想过大姐会做出这种事……做梦也没想过——她一直是那么理智那么认真……”
“她行的,谈情说爱可能她太单纯容易被骗,杀人她可是一把好手!”卫琪冷冷地说,直听得陆长环一阵寒毛直立,仿佛陆府内吹进了一阵阴风。
“不许你煽动大姐杀人!”
“她如果到时候当真要杀,谁也拦不了她!”
这一日,陆长钗依旧去皎镜潭边看戏,街边的人对她的出现已经见怪不怪,一开始还议论纷纷,后来她如果来迟了大家反而诧异了。
这一日,花离离演的是宫中媚颜奴主的太监,一会儿对上巧色生花,一会儿对下声色俱厉,一会儿对后妃轻声细语,一会儿又对刚进来的小秀女索要钱财。他依然是那么惟妙惟肖,这么猥琐卑鄙的形象他演得和慕容冲一样好,好得让台下看着的陆长钗一阵发寒,一个古怪的念头自心头闪过——他平时对自己也像在戏台上一样吗?
“世人原本是傀儡,我来牵丝我来收,金银珠宝成山砾,只需多笑三两声……” 台上的柳太监怪声怪气地唱着,陆长钗又是一阵发寒,一阵风吹,居然已是满身冷汗。
“陆姑娘。”
身后有人在叫她。她回过头,眼前是一位明艳照人的红衣女子,她对她嫣然一笑,“陆姑娘好。”
“你是谁?”她冷冷地反问,心下骤然升起一股敌意。
“和你一样。”来人俏颜含笑,柔声地说,“都是花郎的宿主。”
“什么宿主?”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宿主就是——让虫子吸血吃肉的那个傻瓜。”红衣女子逼近一步,“你不用害怕,我没有要抢走你的离离,只是想让你提早有些心里准备——我不会抢走他,但他也不完全是你的。”
“什么意思?”她沙哑地问。
“意思就是你想的那样。”红衣女子淡淡地道,“我是前边银庄的老板娘,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和你一样迷上了台上的花郎,两年以来,我为他花费了一千七百五十四两银子。”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听说陆姑娘比我更加大手笔,这些日子为花郎花费的银子不下三千了吧?”红衣女子含着笑道,“我叫鸳子,日后我们可能会更加亲近,先来打个招呼,陆姑娘好自为之。”
她就那么说完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陆长钗茫然地看着台上怪模怪样做着丑恶模样的花离离,为什么——人人都这么说他?可是在说“快乐和孤独” 的那一天,他分明是真心的……是真心的。
下戏之后,花离离依然一脸温柔而有些胆怯地微笑着,他知道鸳子过来和她说过话。“长钗。”
“今天晚上——能陪我去一趟皎镜潭吗?”她低声说。
“晚上我要排戏。”他破例第一次拒绝了她的邀请。
“是……是吗?”她喃喃自语,想问他关于鸳子的事,不知为何始终开不了口。
她本不是懦弱的女人,为什么这些天来变得如此胆小,什么都怕、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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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已经是夏天,晚上依然炎热。陆长钗没有回家,一个人静静地在皎镜潭边散步。
夜深之后,皎镜潭一片漆黑,除了若隐若现得明月,其它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掬起一手清水,“哗” 的一声泼在脸上。
点点水滴落下深潭,荡起一层层漆黑的波澜,脸上额上一阵冰冷,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目光陡然犀利起来,负手看着天上的明月。
这些日子……她究竟在干什么……
那一夜她直到清晨才从皎镜潭边回来。
回来的时候路过扁街,早上的戏还没有开始,只有几个登戏的架子在风里瑟瑟地摇晃着。她驻足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回府。
她那么专心地想着心事,以至于没有看见在她身后二十丈外,有一个人遥遥地跟着。
他本来就在皎镜潭边,她去了他就躲了起来,到了天亮不得不回来的时候才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回来,似乎很怕她发现。
幸好她根本没有发现。
她回府了。
那人坐在了曲班的戏台上。
“离离……” 街边上有个小姑娘哭着奔了过来,“离离,我哥来找我了,要把我关在家里,救救我……你不能和陆姑娘在一起就不要我了……”
那个人轻轻按住小姑娘|乳燕扑林的小小身子,柔声地说:“傻瓜,我不会不要你的。”
那小姑娘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可是最近你一直都和将军府的陆姑娘在一起,你已经……已经不来找我了。”
他轻轻抚摸着小姑娘的头,“我的人虽然不在,但是喜欢衾儿的心意不会变的。我如果不管你了,那就让我……受这人间最惨痛的罪……不得好死。”
“你别这样说,我不要你死!”小姑娘有些失声地说,“我只要你快乐,你快乐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也无所谓,但是你不能忘了我。”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他托起小姑娘的脸,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你是我最心爱的娃娃,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下着大雨,我迷路了,是你把我捡回家……” 小姑娘眼圈一红,哭了起来,“大啊,你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人,我不能没有你。”
“我也……”他低声地说,本想说什么,却没有接下去。
“你看到了吧?”不远的街边传来一声冷笑,那冷笑冷得像前几个月他为了拉那一支玉簪跌进皎镜潭那样冰冷,“姓花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为他和所有的人翻脸,究竟是值不值得!”
他抱着衾儿抬起头来,衾儿尖叫一声几乎昏倒在他怀里,“哥哥要来带我走!离离救我!”
街边昨日遇见的那位男子牢牢地抓住一个黑衣女子,他拔了她的剑架着她的脖子逼她无声地站在那里看着。她那张本来就苍白的脸上全是死气,漆黑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手里握着一个东西。
“长钗。”他还神色很镇定地呼唤,脸色和平常见她一样温柔小心。
他抱着衾儿的时候宛如温暖的大哥,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他是个会变色的虫子、吸血的虫子。
陆长钗满身狼狈,显然是和卫琪大战一场之后才被他擒住逼到这里来的,她没哭、也没说什么。
一切就那么静着。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衾儿惊恐地看着卫琪,也惊恐地看着陆长钗,又惊恐地看着花离离。
这个跟着陆长钗从皎镜潭边回来的人当然是花离离,除了他没有人对衾儿有如此耐心的温言细语。
过了好像有一个冬天那么久,陆长钗慢慢地举起一个东西,漠然不语。
那是一支玉簪,她头上的那只相差无几,正是不久之前她买给他留做定情物的那只。
“你说过——不会卖掉它的……”她没有生气,就那么平淡地说。
“你买给他的第二天早上,他就把它卖给了定水城黑市的老大。” 卫琪冷冷地说,“这个混账死不足惜。”
“你也说过……你喜欢我。”她轻轻地说,说得很回味、很旖旎。
“我没有卖掉它,我只不过是当了它。”花离离的表情逐渐变得玩世不恭,有些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我喜欢的人……有很多。”
“是吗?”她突然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招惹我?就为了那几千两银子?花离离我告诉你——我欣赏你——一开始我很欣赏你——如果你缺钱你对我开口!我一样可以给你几千两银子,反正我根本就不会用它!你为什么要骗我?骗一个傻里傻气的女人——很好玩么?”她目中充满着怒火,“很好玩吗?你只是要钱而已,何必糟蹋别人的心?卫衾儿只有十五岁……你居然也……也那样骗她!你该灭!”
“离离是好人!你们不要冤枉他!他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他没有骗我!”衾儿声嘶力竭地为他辩护,“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不会像喜欢陆姑娘那样喜欢我,可是……可是我想跟着他……我想给他钱!不是他的错!”
陆长钗冰冷的目光看着花离离,“你用了什么法子把她弄成这样?你还真神通广大。”
“和你一样的方法。”他平静地说,“有母性的女人都喜欢柔弱的男人,不是吗?”他像抚摸宠物一般摸了摸衾儿的头,耐心地说:“你哥哥来接你,乖,跟哥哥回去。”
“我不要!我要跟着离离。”
“乖孩子,离离骗了对面那个笨女人,有了很多钱,以后不会再要你的银子了。”他轻轻轻地说,笑了笑仿佛很惬意,“你再跟着我你哥哥会打我的,你不想让我痛,对不对?”
衾儿微微一震,惊慌失措地看着卫琪,“只要我和你回去,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伤害离离?”
这混账居然用妹子威胁他!卫琪瞪着花离离,却见他笑了,笑得很得意似的
“哥哥你回答我,只要发儿乖乖跟你回家,你就不怪离离骗了陆姑娘是不是?”衾儿拦在花离离面前说。
那么清纯简单的傻丫头——他居然也忍心利用。陆长钗凄凉地看着站在衾儿背后安然自在的花离离,一直不愿相信他会骗人,那么温柔傻气的男人会骗人。如今何止是不能不相信,而是对这个人骤然兴起一股刻骨的恨意了!“卫琪!你带衾儿回家,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她断然地说,“不要你多管闲事。”
卫琪一把抓住衾儿,“我这就带这个傻丫头回家,这家伙死不足惜,接剑!” 他把手中陆长钗的“沉水龙雀”向她掷了过去,“留下他遗祸无穷,不知道多少姑娘被骗!”
“知道!”她的英姿飒爽终于在她身上复生,“刷” 的一声拔出长剑,涟涟指向花离离,“这个人我来处置,你先走吧,我怕你妹子受不了。”
“好!”卫琪带着妹子离开。
花离离跃上戏台,陆长钗手持长剑在台下冷冷地看着他。
日日看戏,每日都是这样俯视和仰视着,为什么这一日居然……会变成这样?她剑指花离离眉心,“我问你,你骗了多少姑娘?”
花离离不答,只是站在台上,退了两步。
“我再问你,你一个人要那许多银子干什么?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她厉声问。
花离离退了两步之后踱了两步台步,轻轻地一甩袖子做戏里佳人的倦态,“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别离情绪……我早就说过,人应该活得自私点儿才会快乐,找的事只有我自己能管,何必告诉你?”他轻轻地旋了个身,“你又是我什么人?”
那戏台上妖魅动人的模样——才是花离离的本色吧?就像一只色彩斑调的鬼蝶,一张红脸、一张白脸、一张蓝脸、一张绿脸……无穷无尽,“昨天晚上你明明就没戏,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去皎镜潭?”她厉声又问。
“我厌了你了,所谓将军的女儿战场的女将也不过如此,今日就算卫将军没有带你来,我也会告诉你——要么,你留下做我女儿团里的一个;要么你就回家,像衾儿一样水远不要来找我。”他嘴里哼着曲子小碎步统台一圈,双袖一扬,袖风在台上飞成蝴蝶,“……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你不必拿着剑指着我,在定水杀了人是犯法的。”
“我不会杀你。”她冷冰冰地说,“那扁街街头银庄的老板娘比我更有资格杀你。”她“当嘟”一声收剑回鞘,“花离离,你我几月情分恩断义绝!这个东西你还留着——本姑娘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你——好好享用吧!”
“叮”的一声,那玉簪被她一手摔在地上,这玉簪质地极好,弹性甚佳而质地坚硬只是高高弹起并未摔坏,陆长钗看也不多看一眼扬长而去,“让我再看见你招摇撞骗,就算在定水我一样要了你的命!”
“啪”的一声,台上的花离离接住了弹起的玉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里幽幽地唱出最后一句:“早知忒难拼,悔不当初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曲子唱完了,所有的人都走了。
他还是像开始一样,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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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杀他?” 回家以后卫琪问她。
“没有。”她冷冷地回答,“他不值得我杀。”
卫琪露出了一丝微笑,“所以我一直觉得你是女中豪杰。”
“女中豪杰?”她喃喃自语,微一定神,“这个人的事我永远也不要听,我也不希望多知道这件事。”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每个人都有迷茫的时候,我也有。”卫琪棋温柔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卫琪的温柔并不能走入她的心,说到“迷茫”,她想起的只是认识的第七天,他们在面摊上吃面,花离离对她说的关于“自私和孤独”……那才是真正的灵魂的迷茫,不是么?卫琪的温柔听起来很虚浮,她并不想听,“卫将军,听说你即将北上驻守边防?”
“是的……”卫琪微微诧异,“你……”
“我和你一起去。”她坚定地说。
“可是你……我一直以为,那个地方不适合你,你不喜欢战场,我说的没错吧?”
“我不喜欢战场,更不喜欢定水!”她冷冰冰地说,“我只是发现我是那种除了战场之外便一无是处的女人而已。怎么,不能去吗?”
卫琪怔住,“长钗……”
“没有事的话,明天见。”她拂手而去,什么也不想听。
这么冷静、任性的女子……她其实……很想哭吧?第一次爱得那么认真,却只是一场恶劣的骗局,包括对自尊的挫伤和对自己的失望,是不是?花离离——他几乎毁了陆长钗,如果不是她这么骄傲这么任性,她已经被他全部毁了。卫琪突然感觉到一股凄凉,就算她这么痛苦,她也不会对他说——不会对任何人说,他和她之间永远都隔着这样的距离,永远都是这样,无论他看她的目光有多灼热,她视若无睹。
为什么她会对那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动心呢?
为什么他可以听她的心事?
花离离,一个堕落如斯的男子,你能够和他说什么?
一起仰望星空、能看见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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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那天的戏陆长钗自然再没有去。
下戏之后。
鸳子递给他一个包裹,里面是竹筒饭,“她真的要上战场去了。”
花离离解开包裹,“是吗?”
鸳子凝视着他,“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关心?”
“不关心。”
“骗人。” 鸳子淡淡地说。
“我骗人很稀奇吗?”花离离淡淡地说,“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我骗。”
“你说!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那个女人!”鸳子厉声问。
“我告诉你了,你就信么?”他指尖沾了一点口红往自己唇上点,抿了抿唇,转过脸来一笑,“漂亮吗?”
“很漂亮、很像狐狸妲己。”鸳子冷冷地说,随后嫣然一笑,“不管你怎么样,我还是最爱你。”
不关心。
他当然不关心自己的猎物被猎之后究竟如何,对不对?
北边的疆土与大理相连,风景秀丽气候宜人,来这里戍守其实并不辛苦,但陆长钗显然并不快乐。
“长钗,这里不是高山气候比定水温暖,但是你到这种地方也记得披一件衣服。”卫琪温柔地跟随在她身后,手里提着她的披风。
这里是深山之间的戍站,她一个人策马而来,一阵狂奔之后停在山丘顶上看山下的河流,迎风仰头,深深吐出一口气。
“接着。”卫琪把披风掷了过去。
她一笑接过,“担心我会跳崖吗?”她对着风甩了甩头,大声说,“我不会的!我是铁麒麟!姓花的给我去死吧!”她在军队之中耳闻目染的粗话冲口而出,却听得卫琪一阵大笑,“说得好!正是姓花的给我去死吧!”
“姓花的给我去死吧!”陆长钗对着天空大吼,发泄过后粲然而笑,“我是不会这样完蛋的!”
“哈哈哈……”卫琪忍不住笑起来,陆长钗就是这点可爱,她是那种直来直去,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虚伪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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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征战。
在定水发生的事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在马蹄声中、血肉之间早已忘却什么是柔情、何况是虚幻得柔情。
“杀啊——”
“哦——”
她一声令下满山遍野的呼应,那低沉的呼应和狂奔的马蹄就像千古旷野泛起的孤魂,自天边如刀翻卷起来,杀向敌方。
“冲啊——”她举剑狂喊,扑入战场的时候那满山遍野的疯狂让她忘记了自己是憎恶战场的。
有一首歌曾经那样唱过:哭泣的故事已经变成往事,眼泪的滋味谁都懂得忘记,只有时间依然那样无情,带着复杂和矜持的爱情汇入河水,流向远方。
那场大战以后,遐水和大理定了和约,和平看来越来越接近现实,也许不用多久遐水就真的可以享有太平,再也不必有人溅血在杀场上。
只是为什么她依然不快乐?
卫琪曾经好几次旁敲侧击向她示爱,她本该是不懂的,不知道为什么懂了、却又装作不懂。李越也曾大胆开口向她求婚,她回绝了。为了感情的事妹子也曾写信苦口婆心地说过她,甚至卫琪和她大吵过一场说她还是为了花离离在守身。
那天……她没有见过卫琪这么愤怒。
“为什么不行?你有新的意中人?你讨厌我?我配不上你?是不是你还爱着那个混蛋,爱过了就一辈子不会忘记……不然的话……不然的话你到底在犹豫什么?我有什么不好?”
“我当然不是为了那个混蛋!”她本能地反驳,“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找个男人就这样过一辈子而已!我不想……嫁人。”
“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想过嫁给他吗?”卫琪冷笑着问。
“没有!”这一下陆长钗猛然回头斩钉截铁地回答,她凌厉地盯着卫琪,以至于让他不得不相信她真的没有想过婚姻,就算她爱了那么深也没有想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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