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个女兵,裴成春在后边掩护,一个身强力壮的在前面开路。这年雪大,山沟里积雪没裆、齐胸。大个子女兵大张嘴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李敏上前替她。手扒头拱,拼命向前,突然脚下一滑,那人就像坐了滑车似的飞了出去。
待她明白怎么回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是山沟里一条河沟的河道,雪挺厚,这时的积雪还松软。冰面坡度不算大,沾点雪特别滑,一扒拱到冰面上,那人就下去了。石头、树棵子什么的,撞上几下,那人就昏过去了。
她不知道是怎么从雪堆里拱出来的,恍若梦境。风在林间呼叫,雪粒子一阵阵扑打在脸上,她感到一种透心的寒冷,意识就开始苏醒,想起刚才的战斗。她挣扎着爬出河道,向上走去。首先看到大个子女兵,最后是裴成春,横躺竖卧的,都牺牲了。还有两个人没了,后来得知是被俘了。她抱着裴大姐哭了个一塌糊涂,就向山顶爬去。
她想鸣枪,没子弹了,就开始“叫树”。人在山里迷路,或与同伴走散了,拿根腕口粗细的木棒,梆梆梆敲击树干,能传出很远,有人听见,就会以同样方式回应,叫“叫树”。叫了好一阵子,胳膊都震麻了,除了风吼没别的,就又燃起一堆火。她希望有人看到这火光,更希望哪儿也燃起这样的火光。她朝东山方向可着嗓子叫着,她不相信那么多人都牺牲了。风把她的声音和希望劫走了,隐约传来狼的嗥叫。
她把枪背好,拄根棍子,开始下山。
她知道,不论多大山,有条河,沿着河道就能走出大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不知跌了多少跟头,胳膊腿和身上都可用“鼻青脸肿”形容了。
太阳出来了,雪地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动不动,是只死老鼠。她踢了一下,冻得像块石头,就伸手捡起来——这是块肉呀!
狐狸、狍子、鹿、狼、羽毛艳丽的野鸡,两天里见得太多了。狍子有的离她就10多步远,傻呆呆地望着她。帽儿山密营被袭,牺牲几个人,李桂兰和夏军长的女儿负伤被俘,可还有很多人,有裴大姐。两年了,无论她怎样想在别人的眼里变成大人,身边的每个人都是她的依靠,只需跟着他们就行了。而现在,这个世界就剩她自己了,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怖、无助、绝望。十四岁的女兵,觉得自己就像离开大海的一滴水,眼看就要蒸发了、消失了。
把死老鼠烧了吃了,腿脚有点儿劲了。
第一天晚上“行军”,第二天晚上在篝火边“宿营”,天亮了继续“行军”。肚子咕咕叫着,捡些榛柴叶子嚼着。看到脚印,就仔细端详一阵子,也留意树棵子上是否挂着棉絮、布条、布丝。不过这时已经很难辨认了,因为抗联官兵许多人穿的都是缴获的日伪军服装。
天黑了,她想找个背风的地方“宿营”,突然觉得有些异样,赶紧趴下。前面林子里传来踏雪声,一个山东口音挺重的人说:“同志们,起队。”
六十一年后,李敏老人说,改革开放后播香港电视剧,警匪片中警察都说“收队”、“起队”。我们那时就是“收队”、“起队”,不叫集合。想想这辈子,没有比那一声“同志们,起队”,再使我热血沸腾的了。
李敏、李在德这辈子最难忘怀的人之一,就是6军被服厂厂长裴成春了。
她是朝鲜庆尚北道人,1919年十二岁时随家人来到中国东北,“九一八”事变不久入党,1933年参加汤原游击队。中等个头,圆脸,大眼睛,脸上总是红扑扑的。姐姐漂亮,弟弟英俊,都是党员、老游击队员。大弟裴锡哲,1932年春到鹤岗煤矿组织工人暴动,夺矿警的枪,赶上瓦斯爆炸牺牲。二弟裴锡九,同年春打入一支山林队,准备将其改造成党的武装,被坏人杀害。三弟裴敬天——前面已经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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