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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谋害情敌

耿电怔了一怔,说道:“我的朋友冒充你?那人是谁,为了什么?”

杨浣青道:“她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你猜猜看。”

耿电恍然大悟,说道:“哦,敢情是云中燕?”

杨浣青笑道:“对了,我没说错吧,云中燕不是你的好朋友么?”

耿电笑道:“她是我的好朋友的好朋友,当然,她也是我的好朋友。但她为什么冒充你呢?”

杨浣青道:“我在凉州,曾经到过王吉那间豆腐店找他。没有找着,却给鹰爪探听到了。当天晚上,完颜豪就派了西门柱石和两个凉州武士到豆腐店搜查,要着落在王吉的身上非把我交出来不可。无巧不巧,恰值云姐姐路过,她就冒充是我,跟着西门柱石到了总管府,王吉这才免了这一场大难。听说那些鹰爪给她戏弄得不亦乐乎呢。”

耿电笑道:“原来是这么一件大事,怪不得那晚我在总管府会碰上她。”

杨浣青笑道:“你说她是你的好朋友的好朋友,你那位好朋友又是谁?”

耿电说道:“就是咱们这次要往大都去找的那位黑旋风了。”

杨浣青道:“哦,原来她是黑旋风的好朋友,这也就怪不得了。”

耿电说道:“怪不得什么?”

杨浣青道:“我叫她私上祁连山,她说另外有事,敢情她也是要到大都去会黑旋风了。”

耿电说道:“黑旋风在大都是我告诉她的。我也是这样猜想。”

杨浣青道:“我和云姐姐不打不成相识,十分的想念她。这次若果在大都能够见着她,真是太好了。”

耿电笑道:“是呀,黑旋风是我的好朋友,云中燕是你的朋友,倘若都能相会,这可真的热闹了。”

他们在路上谈论云中燕,却不知道云中燕早已到了大都。

不过云中燕却还未找着黑旋风。

金京是云中燕旧游之地,她曾经到过不止一次,但这一次却和以前几次大大不同。

过去几次,她是以蒙古公主的身份,潜入金京,打听敌国的虚实。金国的京城,早就有蒙古的“细作”(问谍),以各式各样的身份,在大都定居。她到了大都,根本用不着“抛头露面”住宿客店,而是住在“自己人”的家里。那些“自己人”而且还是有“尊贵”的身份,足已作她的掩护。

而且,蒙古虽说是金国的敌国,两国之间,常有冲突发生。但到底还不是全面破裂、大举交兵。蒙古势强,金国势弱,她的蒙古公主身份,即使给金国发觉,金国也不敢把她怎样。

这一次却不同了,她是违抗拖雷召她回国的命令躲到金京的,金国又正在和蒙古讲和,金国的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业已得到拖雷的密令,要帮忙拖雷找寻她的。她在金京,想要会晤的黑旋风和轰天雷,又是金国的钦犯呢。

但云中燕为了要找黑旋风,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她女扮男装,混入金京,找了一间在较偏僻的街道小客店住下,伪称是游学京城的士子,日间无事,就闭户读书,店主人倒也没有疑心。

暂时有了个容身之地,不过,要找黑旋风和轰天雷可就难了。

她知道要找着黑旋风,先得找着丐帮的帮主陆昆仑,陆昆仑却是居无定所的。

天下任何帮会,都有一个固定的“总舵”(会址),就只丐帮没有,丐帮弟子四海为家,帮主注在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就是临时总舵。

丐帮虽然不是金国朝廷禁止设立的帮会,却也是为金廷所忌的。陆昆仑最近几年住在大都,地址除了本帮地位较高的弟子和他的极为相熟的朋友之外,外人根本无从知道。

云中燕当然也曾想到可以从丐帮弟子口中去打听他们帮主下落,但丐帮弟子头上没刻着字,街道上所见的乞丐可能是丐帮弟子,也可能不是丐帮弟子,如果找错了人,她的秘密先要泄漏!而且即使找到了丐帮的弟子,冒昧探询,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无可奈何,她唯有暂且匿居客店,等候机会了。

这一日云中燕在街上闲游,忽闻到一股­肉­香,令人唾涎欲滴。抬头一看,只见前面一间饭馆,火光融融,许多食客,正在围炉烤­肉­。饭馆招牌,写的是“烤­肉­苑”三个大字。

云中燕心道:“烤­肉­苑我早已闻名,原来就在这里,今日可是给我无意中找着了。”

“烤­肉­苑”是北京一间十分出名的饭店,顾名思义,它是以烤­肉­著名,店里备有调好佐料的各种­肉­类,以牛­肉­羊­肉­为主,让客人自烧自烤,别饶风味。

云中燕来自蒙古,蒙古人日常吃的就是烤­肉­。烤­肉­苑的烤­肉­方式和蒙古方式大同小异,云中燕不觉食指大动,便走进去,挤在食客群中烤­肉­。

“烤­肉­苑”的食客一向品流复杂,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到了这间饭馆,都是脱略形骸,各烤各的,此时的食客之中,就有两个公差模样的人在内。

云中燕也不理会他门,要了一壶酒就烤羊­肉­,心里想到:“可惜没有家乡的马­奶­酒。”其实马­奶­酒味道酸涩,还比不上烤­肉­苑的黄酒,但因每一个人都是喜爱家乡风味的,云中燕自也不能例外。她离开家乡已有三年,吃着烤­肉­。心驰大漠风光,想到自己不知能否重回故乡,不觉百感交集。

忽听得有个人敲着竹板唱道:“大雪飘飘吃烤­肉­,各位大爷真有福。施舍几个小铜钱,让我化子也裹腹。”原来是来了一个叫化子,在“烤­肉­苑”的门前,大唱其莲花落。

这时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饭店伙计赶那化子道:“你走远一些,要乞讨也该拣个时候,你不见我们正在忙得透不过气吗?要来你今晚再来!”

那化子道:“你们忙着找生活,我也要找生活呀。各位大爷莫气恼,化子给你来献宝。嘿嘿,各位可要看我耍把戏,这套把戏呀,你们花了多少银子也看不到的。你信不信?”

有个客人喝多了几杯,有点酒意,笑道:“穷化子,你也有宝可献吗?”那化子道:“当然有,我这宝贝就是特地要拿来耍把戏的。”那客人道:“好,那你耍吧!”

化子不理会伙计的­干­涉,缓缓打开了一个布袋,在布袋中拿出一条长蛇。蛇是冬眠的动物,但他手中这条蛇却是昂头吐舌,一点没有萎靡的神态。

胆小的客人吓得哗然惊呼,老板拍案骂道:“你是存心来这里捣乱吗?”

那叫化子笑嘻嘻说道:“我是特地地来孝敬一套把戏,让各位大爷开心的,怎能说是捣乱?你瞧,我没说错吧,这个时候,寒冬腊月,你们有多少银子,也是看不到叫化子耍蛇的呀!”

那两个公差骂道:“臭叫化,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在这里耍弄长虫,倒了老子的胃口。”

那叫化子仍然笑嘻嘻的说道:“两位公爷别动怒,我这蛇戏很好看的。看了之后,包你胃口更好。再说,你们不喜欢长虫,或许有人喜欢呢?”

那两个公差勃然大怒,站起来就要出去赶他。饭店老板生怕闹了起来影响他的生意,抱着息事宁人的念头,拿出几钱碎银一摔说道:“算我怕了你了,你不过是要讨钱,我给了你,你这可该走了吧?”

那知叫化子拾起银子,把长蛇放回布袋,非但不走,反而大摇大摆的走进店子来了。

老板圆睁怒眼,喝道:“你这是­干­嘛?”

叫化子缓缓说道:“我进来吃烤­肉­呀!”

老板大怒道:“岂有此理,给了你钱,你还要瞎胡闹!”

叫化子道:“你开饭馆,难道不欢迎客人?”

老板斥道:“我可不欢迎化子!”

叫化子道:“你给我银子,这银子就是我的了,我拿钱来吃你的烤­肉­,为什么不是你的客人?你要赶跑客人,那才是岂有此理呢!”他一面说话,一面挤进食客群中。许多食客怕他布袋里的蛇,纷纷躲避。

饭馆老板气得顿足大叫:“没有王法啦!没有王法啦!”

那两个公差喝道:“天子脚下,可容不得你这乞丐胡闹!”喝骂声中,一个亮出刀来,一刀戳进他的布袋。另一个抖起铁链,哗啷啷的朝他脖子就套。

布袋戳穿,长蛇窜出,那公差手起刀落,斩断蛇头,手法利落­干­净之极。但客人们却是吓得大呼小叫,纷纷夺门而去了。

叫化子道:“好呀,你弄死了我混饭吃的伙计,我和你拚了!”就在此时,另一个公差的铁链已是朝他脖子套下来。

只听得“嚓”的一声,那叫化子抓着了铁链,用力一夺,竟然把那条铁链扯断了。他抓着半条铁链,就和那个公差打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使刀的那个公差斩了长蛇,亦已扑上。叫化子铁链挥出,刀链相交,火花四溅,一片断金戛玉之声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公差的腰刀损了一个缺口,叫化子的铁链短了一截。

烤­肉­苑里本是挤满了食客的,有一半逃了出去,另一半还挤在里面。此时刀光闪闪,铁链飞舞,大门已给堵注,要想逃跑也不能了。胆小的食客躲到墙角,挤作一团,吓得都是直打哆嗦,店主人哀求道:“请你们到外面去打好不好?”公差那里肯听他的说话,不消片刻,已是把这间饭店打得落花流水,幸好还没伤着旁人。

倒是叫化子不知是因为打不过那两个公差还是意欲听从店主人的劝告,他飞起两脚,踢翻两张桌子,拦在店铺当中,自己则逐步后退,看样子是要夺门而逃了。

那两个公差喝道:“要想逃么?可没那么容易!”

刀光人影之中,只见一个公差已经堵注店门,另一个公差抽了铁尺紧紧跟着那个叫化,向他背心打去,所打的方位,正是他背心的“风府|­茓­”。

那化子冲不出大门,背腹受敌,眼看这一记铁尺打|­茓­,就要打着了他。

云中燕心念一动,暗自想道:“这叫化子身手不凡,只怕多半是丐帮的弟子。他的行为虽然可恶,但这两个公差却更可恶。我何不暗中助他一臂?”

她手上还拈着烤­肉­的小叉,趁着那个使铁尺的公差背向着她的时候,轻轻一弹,小叉飞出,正中那个公差的后腿。那公差卜围跌倒。叫化子疾扑上去,和那个堵在门口的公差扭作一团,“乓”的一声,两个一齐跌倒。叫化子压在上面,按着他的头颅一撞,公差一声大叫,膝盖一顶,把那叫化子摔过一边。

叫化子翻起了身就跑,那个公差却给撞昏了。给飞叉所伤的那个公差也还未能爬得起来,挤在墙角的食客一哄而散,气得饭店老板哇哇大叫。云中燕放下一锭银子,立即出去,悄悄跟着那个叫化。

这叫化子走得很快,只见他从一个小巷钻出来,沿着金水河向东直走,不到一技香的时刻,走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这地方方圆数里之内没有人家,只有十几座大大小小的砖窑,荒地中间是一片草塘。砖窑都是熄了火的,没有一个窑工。

原来这是属于“官产”的一个“土木作场”,那些砖窑所出产的砖瓦,是专供修建皇宫之用的,琉璃瓦就是它的特产之一。皇宫并非经常都要修建,所以有事之时,窑工必须日以继夜的工作,没事之时,那就连鬼影都没有了。

云中燕心念一动,想道:“这叫化子想必已经知道了我跟在他的后面,故而特地把我引到这个无人的荒地来。”

心念未已,只见那叫化子果然就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笑道:“我早知道你要跟着来的,姑娘,你贵姓?”

云中燕道:“我姓云。你怎么知道我会跟来?”

叫化子道:“你刚才帮了我的大忙,我还未曾向你道谢,你怎能不来呢?”

云中燕笑道:“我不是来要你道谢的,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

叫化子道:“什么人?”

云中燕道:“你是不是丐帮的弟子?”

叫化子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云中燕道:“你若不是丐帮弟子,我就用不着说了。”

那叫化子这才哈哈笑道:“云女侠,你真好眼力,不错,我正是丐帮弟子。”

云中燕道:“听说你们的的陆帮主如今正在大都,你想必知道他的下落?”

那叫化子道:“啊呀,原来你是我们帮主的朋友,我真是失敬了。”

云中燕道:“我与贵帮帮主只是闻名,未曾见面。不过我有一个朋友是陆帮主的晚辈,他叫我到了大都,可以往陆帮主那里打听他的消息。”

那叫化子道:“贵友是谁,可以告诉我么?”

云中燕道:“他的绰号叫黑旋风。”

那叫化子现出一副又惊又喜的神情,说道:“啊,原来是黑旋风大侠!”

云中燕喜道:“你见过他?”

第三十七回真假帮主

那化子道:“黑旋风大侠是帮主的贵宾,我不过帮中的小卒,焉能见得着他老人家的金面?(云中燕心里暗暗好笑:黑旋风可不是老人家。)不过,这桩事情,我曾听得帮中的老大哥谈及,知道罢了。”

云中燕大喜道:“那么黑旋风此际正是在你们的帮主家里?”

那化子道:“大概是吧。”

云中燕道:“你可以帮我个忙,带引我去见你们的帮主吗?”

那化子道:“能够有这样一个机会,令我可以见得著名闻天下的黑旋风,我正是求之不得。云女侠,你随我来吧,走过这片荒草地,翻过前面那个上丘,就是我们陆帮主的临时‘行舵’了。”

到了门前。云中燕仔细一看,只见是一幢堡垒式的建筑,粉墙白切,墙头密布莲黍,中间一座门楼,门楼下面开着两扇铁门,气象甚是宏伟。云中燕不觉有点诧异,心里想道:“丐帮的帮主住在这样一座如同王侯的宅第,他不怕给人注意么?”

那化子在铁门敲了三下,铁门打开,一个化子出来说道:“啊,廖大哥你回来了,这位姑娘是谁?”

那化子道:“这位云女侠是黑旋风的朋友,她为上打听黑旋风的消息,特地来拜会咱们的帮主的。”

云中燕打量了一下这个开门迎接他们的化子,只见他一身整洁的衣裳,若不是手中拿着一根打狗­棒­,背上背着一个讨饭袋,当真看不出他是一个乞丐。

这个衣裳整洁的叫化看了云中燕一眼,脸上现出一丝诧异的神情,说道:“原来是云女侠光临,失敬,失敬。黑旋风大侠外出去了!不过帮主则在家里。”

云中燕道:“麻烦你给我通报。”

那叫化子道:“云女侠请进。”他在前面引路,走过一条长长的秘道,方始踏入客厅。一路碰见许多人,这些人有的作乞丐装束,有的则和普通人完全一样,甚至还像有钱人家的子弟。这些人看见云中燕,都是向他投以诧异的目光,云中燕暗地留神。发觉引路这个化子不断的向碰上的同伴暗抛眼­色­,云中燕心里想道:“这也难怪。丐帮恐怕从来没有来过女客,他自是要向同伴打个招呼,免得他们大惊小怪了。”

姓廖那个叫化子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和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汉子出来,那汉子一见云中燕哈哈笑道:“远客来到,失迎,失迎。云姑娘,难得你纤尊降贵,跑到我们化子窝来,我们叫儿子不懂礼数,你莫见怪。”

云中燕听得“纤尊降贵”四字,不觉怔了一怔,暗自想道:“他怎的好象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难道是黑旋风告诉他的?”要知她的蒙古公主身份,黑旋风虽然知道,但她却是叮嘱过黑旋风不许泄漏的。虽说丐帮的帮主是黑旋风的长辈,黑旋风也无需告诉他这些与丐帮无关的闲事。

云中燕施了一礼,说道:“陆帮主,你说得太客气了。今日有幸得见帮主,我才是深感荣幸呢。听说黑旋风在帮主这儿,他是我的朋友,不知道帮主可能让我见一见他么?”

陆昆仑笑道:“你来早一会还可以见得着,他刚刚外出去了。”

云中燕道:“不知他去了什么地方,今天回不回来?”

陆昆仑道:“你先请坐下咱们慢慢谈吧。”

云中燕仔细打量这个丐帮帮主,只见他长得肥头大耳。芽着一件锦缎长袍,倘若是在别的地方碰上恐怕还会把他当作一个大富贾。

云中燕暗暗嘀咕。心里想道:“名满天下的丐帮帮主陆昆仑怎的长得这样俗气?也不像是有六十多岁模样?”原来陆昆仑前两年已经敝过六十大寿,曾经轰动一时,江湖上的人都是知道的。不过,内功深湛的人,驻颜有术,那也并不稀奇,云中燕人来没有见过陆昆仑,是以虽然觉得这个丐帮帮主,“见面不似闻名”,也还没有怎样起疑。

但她发现的另外一件事情,却是令她疑云大起了。

原来丐帮有个规矩,不论职位多高。是在家中还是在外乞讨,穿的衣裳可以用上好布料,但衣裳上必须打有补钉。

云中燕仔细留神,这个“丐帮帮主”陆昆仑,衣裳上却是一个补钉都没有的。

云中燕想起刚才在秘道上碰上的那些化子,人人都是衣裳整洁,只有带引她来到这儿的那个姓廖的化子,才是衣裳褴褛,像是一个真正的叫化。她心里不禁想道:“可惜刚才没有仔细留意,不知他们的衣裳有没有补钉?但最少他们的家居装束和出外的装束是大大不同的了。我从前听说丐帮的规矩很严,弟子必须训练到能够吃苦耐劳,但今天所见,他们在家里的时候,不但不像叫化,反而像是在‘养尊处优’了。难道当真是耳闻是假,眼见方真么?”又再想道:“弟子不守帮规也还得了,陆昆仑身为帮主,如何也可以不守帮规?”

要知丐帮的弟子衣裳上打不打补绽,在旁人看来虽是无关重要,但在丐帮上弟子来说,这却是千百年来传下的老规矩,帮中不论何人,都是必须遵守的。云中燕早就听说过丐帮有这规矩,但今日听见,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不禁疑心大起了。

陆昆仑出来之后,跟着才有小童端茶奉客。陆昆仑说道:“这是我叫人从杭州送来的雨前龙井,在京城里恐怕还难买得到呢。云姑娘,你品赏品赏。”

云中燕说道:“黑旋风既然不在这里,那我就改天来吧。”

陆昆仑道:“云姑娘,你是怪我失礼吧,怎能一来就走,再说,你问我的问题,我都未曾回答你呢。”

云中燕道:“我不想大多的麻烦陆帮主了,请你告诉我,他去了什么地方,我去找他。”

陆昆仑笑道:“你找不着他的,不如多坐一会,我叫人找他回来。”

云中燕忽道:“他是一个人出去的吗?”

陆昆仑不懂她这一问,用意何在,怔了一怔,说道:“是我们帮中的一位兄弟陪他出去玩的。这个时候,大概是在东安市场。不过,你找他可不容易,还是让我给你效劳吧。最多一个时辰,我就能找他回来。”

陆昆仑这么一说,云中燕不禁又起了第二个疑团了。

要知黑旋风是和轰天雷同来金京的,所以云中燕才特地那样问他。但陆昆仑回答她的说话,却是露出破绽来了。

云中燕暗自思量:“轰天雷在大都无亲无故,黑旋风倘若注在这里,他决不会另外住在别个地方。他们二人一向是焦不离孟,盂不离焦,黑旋风出外游玩,何以不和他作伴?又即使他们二人是因事暂时分开,陆帮主也该提及他呀。何以我来了这么久,陆帮主却一直没有提起?”

心念未已,只听得陆昆仑又在笑道:“云姑娘,你不用心急,我担保你今天必定能够见着轰天雷。请喝茶。”

云中燕端起茶杯,在鼻尖闻了一闻,说道:“好香,好香。”陆昆仑道:“这雨前龙井茶,趁热喝了最好。”

云中燕道:“是么?”突然假装失手,把茶杯掉在地上,当的一声,碎成片片。只见地上冒起了一阵轻烟,茶水泼过的地方,土­色­如墨,显然这是一杯毒茶。

云中燕霍的跳将起来,喝道:“你到底是谁?”一个“谁”字刚刚出口,只觉背后风生,那姓廖的化子,已是十指如钩,朝着她的肩头的琵琶骨抓下。

云中燕头也不回,一个沉肩缩时,使出了蒙古人擅长的摔角绝技,把姓廖这个化子摔了出去。

那自称是丐帮帮主的汉子这才哈哈笑道:“公主好眼力,居然识破我这个假帮主,佩服!实不相瞒,我是金国的御林军军官,复姓端木,单名一个赐字。”

云中燕道:“哦,原来你就是‘黑煞掌’端木赐?”

端木赐道:“不错。贱名上达公主清听,卑职不胜荣幸。”

原来云中燕尚在蒙古之时,他的叔叔拖雷为了使她熟悉金国的情形,早已把全国御林军中的高手,调查得清清楚楚,告诉她了。这个“黑煞掌”端木赐就是其中之一。据说端木赐本是黑道枭雄,被完颜长之招揽到御林军任职的。他的黑煞掌能伤对手奇经八脉,武功不在翦长春之下。但他却极少露面,不似翦长春以副统领身份,经常在外走动。是以云中燕从来没有见过他。

云中燕喝道:“你假冒丐帮帮主,骗我来此,意欲何为?”

端木赐道:“完颜统领知道公主来到大都,特地叫我们留意公主行踪,以便保护你的。”

云中燕冷笑说道,“我用不着你们保护!”心里则在暗暗奇怪:“他们怎的知道我要找寻丐帮,竟假扮丐帮弟子骗我?”

云中燕并不知道,这里面有个原因。原来丐帮的帮主陆昆仑潜入大都,完颜长之也早已得知消息,但却一直找不到他的下落。完颜长之派出手下,假扮丐帮弟子,目的是为了破坏丐帮设在金京的总舵,而并非是为了对付云中燕的。

不过端木赐说的也不是假话,他的顶头上司完颜长之的确是到得了拖雷密函,要他帮忙找寻云中燕的。因此完颜长之就把两件事并作一件事情来办,吩咐那些假冒丐帮弟子的手下,附带侦查云中燕的行踪。

那些假冒丐帮弟子的人,对丐帮的规矩和切口都是熟悉的,他们扮成外地来的“流丐”,在大都各处滋事,希望能碰上真的丐帮弟子,便可攀交。丐帮弟子遍天下,即使同属一个分舵的人往往也是并不相识的。他们打的如意算盘,以为总可以骗得到一两个真正的丐帮弟子。

岂知他们虽熟悉丐帮的规矩和切口,但丐帮弟子的言谈举止,却是另有二套,日常习惯的用语(并非切口),也与常人有别,这些微妙之处,假冒丐帮弟子的鹰爪并不知道。大都的丐帮中发现有人冒充本帮的弟子,更是立即通传全帮,严加提防。是以一个丐帮弟子都没有上他们的当。

无巧不巧,云中燕也是要找丐帮的帮主,真正的丐帮弟子没有上当,她却上了鹰爪的当了。

也是假冒丐帮帮主的端木赐太过大意,他以为云中燕是蒙古公主的身份,料池不会详悉丐帮的规矩,为了急于拿她邀功,没有换上打上补钉的衣裳,这就给她瞧出了破绽。

端木赐注的这幢房屋乃是完颜长之赐给他的“官宅”,端木赐和他的手下,平日都是享福惯了的,是以家居的时候,又怎会穿上破衣,这就是问以云中燕在屋内碰上的人都不像叫化子的原因。

端木赐知道云中燕本领高强,因此计划在令她中毒之后,才给她解药的,谁知给云中燕识破,计划成为泡影。

端木赐给他识破,倒是感到有点进退为难,只好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我知道公主本领高强,用不着我们保护。但我们受了贵国拖雷元帅的重托,总得尽点地主之谊。”

云中燕道:“好,那你打开天窗说亮活吧,你待将我如问?”

端木赐道:“公主若是愿意早日回国,我们自当护送公主回去。否则待贵国的国师来了,公主再定行止也好。”

云中燕道:“好呀,那你们是要把我当作俘虏看待了!”

端木赐道:“不敢。请公主先移莲驾,见见我们的完颜王爷。”

云中燕道:“完颜长之我是要见见他的,但现在可没有工夫。既然你不是把我当作俘虏,我可要走了。”

端木赐大为着急,连忙说道:“请公主体谅卑职苦衷,请不动公主的莲驾,王爷定是要责怪卑职的呀!”

云中燕冷冷说道:“这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

端木赐一咬牙很,说道:“公主不肯体谅卑职苦衷,卑职也唯有不客气了。冒犯了公主,公主莫怪!”

云中燕一声冷笑,径自走出大门,看门的那个汉子张开双臂拦阻,云中燕重施故技,一个“肩车式”把那个汉子翻过肩头,朝着端木赐摔去。

端木赐正在急步追来,躲闪不及,一掌拍出,将那人推过一边,只听得那人惨叫一声,登时全身淤黑,面­色­如墨,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云中燕回头一望,看见这个人中毒的惨状,心里也是不禁好生惊骇:“端木赐的黑煞掌,果然是名不虚传,歹毒之极。这等厉害的毒掌功夫,只怕西门柱石也还比不上他。”

端木赐朗声说道:“公主请给一点面子,否则误伤了公主,大家可都不好!”原来他是特地要云中燕见识见识他的毒掌功夫,故而不借毒害他的手下的。不过在他出掌推那汉子之时,已是塞了一颗解药进他口中,死是死不了的。

云中燕把心一横,冷笑说道:“我不要你们好心,有本领你尽管伤我好了。”

就在此际,突然听得几个人同声喊道:“公主留步!”

客厅外面是一个很大的庭院,和寻常富贵人家的花园差不多,有花草树木,有假山荷他。云中燕刚刚跨出庭院,想要绕过一座假山,突然问在她前后左右窜起四条人影,一声“公主留步!”四条软鞭,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向她打来!

云中燕早已拔剑出鞘,当下一招“夜战八方”,把四条软鞭荡开。可是她虽然能够避开了给对方的软鞭缠上,要想闯出鞭阵,却是不能。

原来这四个御林军军官,乃是辰州“神鞭易家”的弟子,师兄弟四人练成了一套配合得非常奇妙的鞭法。软鞭刚一荡开,倏的又圈回来,严如布下了一道“鞭网”。云中燕不论闯向何方,都给鞭网拦住。

云中燕找不到对方的破绽,只有舞剑防身的份儿。她的剑法,泼水不进,软鞭一到剑光圈中,便给荡开,那四个人一时间倒也难奈她何。不过“鞭网”愈缩愈紧,云中燕若是不能突围,久战下去,只怕也是难免被擒了。

剧战中忽听得“嗤”的一声,原来是云中燕略一疏神,给一条软鞭从她肩头扫过,撕破了一片衣裳。云中燕大怒,一招“玉女投梭”,向那人刺去。这一招突然转守为攻,两胁露出空门,本来甚为冒险。但因那人的软鞭也是急进了,另外三人来不及配合,剑光一闪,那人的鞭梢也给削去了一截。云中燕迅即一招“笼罩四野”,剑光合成一个圆圈,把破绽补好。

这一招虽说是彼此都吃了亏,但云中燕以公主的身份,给撕烂了衣裳,比较起来,却是难堪得多。

端木赐假意喝道:“你们不可对公主无礼!”那人说道:“我们怎敢对公主无礼,不过也请公主顾念我们留客之诚,免得伤了和气。”端木赐道:“对,还是请公主回来吧。”

云中燕忽地一声冷笑,说道:“凭你们这四条软鞭,也未必就能将我留下!”冷笑声中,身形倏起,向打了她一鞭那个汉子强冲过去。她这是要采取各个击破的战略,冒一冒对方敢不敢伤她的身子,虽然成败难料,总胜于束手就擒。那人料不到她有此一着,果然有点惊慌。

那人一招“回风扫柳”,却嫌迟了些儿,扫了个空,连云中燕的衣角也没沾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光扑面,耀眼生花,云中燕的剑尖已是指到了他的咽喉。

鞭长剑短,远攻是长鞭有利,近身搏斗,却是短剑有用得多。还幸那个人的本领也很不弱,在这危机瞬息的霎那之间,霍的一个“凤点头”,举鞭招架。但虽然能够招架,和伙伴却难配合。云中燕这一剑快如闪电,“咔唰”一声,把他短了一截的长鞭,又再当中削断。那人仆倒地上,和衣一滚,滚出数丈开外,只觉头顶一阵沁凉,把手一摸,原来头发已是给利剑削去了一片。

云中燕打开了一个缺口,迅即反手一招“风扬落花”,把三面打来的长鞭荡开。可是正当她要从缺口窜出之际,忽地只觉一股腥气,扑面而来!

云中燕冲不过去,连忙舞剑防身,斜窜数步,冷笑道:好呀,你们倚多为胜,那就并肩子都上来吧!“

端木赐笑道:“公主休要发怒,我不过想为公主效劳而已。公主既然不肯体谅下情,我也只能强留贵客了。你们退下去,让我和公主印证印证武功。不过,我可得有话在先,我独自接公主你的高招,我若是输了给你,任从你走。你若是输了给我呢?”云中燕道:“我也要走!除非你把我杀了!”

端木赐哈哈笑道:“你走不了的!我只是要把话说在前头,你不妄想逃走,他们不会上来帮我,你若要逃走,那可就休怪他们无礼了,咱们这是按江湖规矩办事,请公主原谅小人放肆。”

云中燕心里想道:“他不敢伤我,我倒是有一线希望。”当下迅即出招,唰唰唰连环三剑,便要硬闯出去。

那知端木赐的掌法竟是极为绵密,云中燕非但闯不过去,还险些给他夺了手中的长剑。

端木赐练的是毒掌,每发一掌,就是一股腥风扑面而来。云中燕虽没给他打着,每吸一次腥风也是感到一阵晕眩。云中燕暗叫“不好”,暗自思忖:“久战下去,只怕我必是要为他所擒了。”当下使出以进为退的身法,向前一扑,倏的就改为倒纵。她这身法巧捷异常,但可惜还是逃不过那四个人的注视。

四条长鞭卷地扫来,云中燕若然硬闯,势必给长鞭绊倒。只好一个“鹞子翻身”,又退回去。端木赐哈哈笑道:“公主,我劝你还是喝了我们这杯敬酒吧。”言下之意,不吃“敬酒”,那就只能喝他的“罚酒”了。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个苍老的声音,也是哈哈笑道:“我这老叫化最爱喝酒,有人请喝酒吧?可别忘了我这老叫化一份。”

笑声中一个背着葫芦,鹊衣百结的老叫化也不知是在哪里钻出来,突然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

试想一个御林军高级军官的“官邪”,门禁何等禁严,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老叫化,这是何等怪异之事,端木赐骤吃一惊,立知不妙,因为他已经隐约猜到这个老叫化的身份。

他手下这四个军官,却没有他这份见识,一见这陌生的老叫化现出身形,四条长鞭立即向那老叫化卷去。端木赐刚要出声喝止,却已迟了。

老叫化叫道:“哎哟,我是来讨酒喝的,不是来讨打的。不给酒喝,那也罢了,怎么打起你们的老祖宗来了?”

话犹未了,他已是给两条长鞭拦腰缠住。另外两个见同伴得手,心里想道:“原来是一个毫无本事的糟老叫化,我还只当是什么高人呢。”同伴既然得手,他们便缩手。

不料他们不打,那老叫化说道:“你们两个怎么又不打了,说老实话,老叫化怕挨打那是假的,我正想找人松松骨头,然后才好喝酒。乖孩子,我不骂你们就是,你们尽管打吧!”

那两个用长鞭缠着他的军官骂道:“臭叫化,死到临头,还敢讨我们的便宜。”

但说也奇怪,那两条军官的长鞭缠上了他,本来应该一拉就倒的,那老叫化却是纹丝不动,稳若泰山。

那两个军官口里骂他,心里也已知道有些不妙,一拉拉他不动,正要抖开长鞭再去打他的时候,那老叫化突然滴溜溜一个转身,把绕着他身体的两条长鞭更多绕一匝、长鞭越缩越短,那两个军官解不开长鞭,一时间又未想到应该立即松手,说时迟那时快,这两个军官已是反而给那个老叫化拉到了面前。

老叫化一手抓注一个,喝道:“见了老祖宗,你们还不磕头!”轻轻一按,那两个军官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果然“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另外那两个军官这才大吃一惊,情知碰上了高手。他们的两条长鞭停在半空,不知是打下去的好,还是不打下去的好。

老叫化子笑道:“打呀,打呀!乖孩子,我叫你们打,你们怎么又不打了?好,你们打也好,不打也好,这三个响头,你们是免不了的!”说话之际,又是滴溜溜一个转身,不过这次转身,却是把缠在身上的长鞭解开。

那两个军官一看这老叫化是要过来对付他门,便横了心肠,挥鞭就打。

就在此际,忽听得一声长啸,又是一个人从墙头上跳下来,这人一落下院子,就哈哈笑道:“陆帮主,这两个兔崽子让给我吧!我是见猎心喜,手都发痒了。”

那人身法快到难以形容,鞭风人影之中,只听得“咚咚”两声,两个军官同时跌倒。原来是他以迅捷无伦的手法,把对方打来的两个长鞭,抓着鞭梢,打了个结,那两个军官犹自懵然不知,他们二人气力相若,用力一拉,登时都变作了滚地葫芦。

这人一出现,云中燕是喜得发呆,端木赐则是惊得发了呆。好在两人同时呆了一呆,大家都忘记了动手。

云中燕呆了一呆,失声叫道:“风大哥,你来了!”一个终身,就向这人跑去。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所日夕想念的黑旋风。

黑旋风就用软鞭作为绳索,此时已是把那两个军官缚住,而且按住他们朝着老叫化磕了三个响头了。

那老叫化笑道:“这法子很好,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依然划葫芦的也把两个军官缚了起来,然后走过去说道:“你们两人叙叙,这个冒充我孙子的人,就让我去教训他吧。”

端木赐一呆之后,硬着头皮,颤声喝道:“你是谁?”

其实他早已知道这老叫化是谁了。他刚才之所以惊得发呆,就是因为从黑旋风口中,听到了“陆帮主”这三个字的缘故。

第三十八回好友重逢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那老叫化打了个哈哈,说道:“你冒充是我,却不认识我么?”

端木赐虽然早已猜着他是何人,但从他的口中得到了证实,仍是不禁大吃一惊,吓得面无人­色­,讷讷说道:“你,你,你原来就是丐帮帮主陆昆仑?”

陆昆仑哈哈笑道:“不错,我陆某人正是叫化子的头儿。你们这些官老爷,不是最看不起讨饭的么,怎的却都冒充起我的徒子徒孙来了?嘿嘿,你们既然自愿做我的徒子徒孙,那我也唯有不客气要做你们的老祖宗了。乖孩子,见了爷爷,还不磕头?”

端本赐情知难免受辱,横了心肠,定一定神,暗运毒功徒地扑上,呼的便是一掌。喝道:“你们丐帮到处滋事,我正要拿你这叫化头儿!”

陆昆仑笑道:“好得很,我正要找个吃饭的处所,你把我捉去,那是求之不得。”

话犹未了,只听得“蓬”的一声,端木赐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打着他的胸膛,陆昆仑纹丝不动,端木赐却是好似喝醉了酒一般,面孔胀得通红,踉踉跄跄的直向后退。

陆昆仑道:“喂喂,你快来捉我呀,怎么反而逃了?”

就在这一瞬间,端木赐的面­色­由红变黑,一条右臂肿得碗口般粗大,却是软绵绵的垂下来。

原来他的毒掌打着了陆昆仑,却给陆昆仑的内力反震回来。陆昆仑没有中毒,他反而自己中毒了。

还幸陆昆仑无意杀他,端木赐这才能够逃入后堂,又再发召施令。

陆昆仑叹口气道:“官老爷不肯赏饭吃,没奈何,我这老叫比只好走了。你们的体己话说完了没有?”

云中燕面上一红,说道:“陆帮主,您怎的让这恶贼走了?”

陆昆仑笑道:“杀一个端木赐有什么用,谅他也阻止不了咱们。走吧!”

端木赐的手下早已聚集了来,在门外严阵以待。陆昆仑神­色­自若,拿下他所背的那个大红葫芦笑道:“你们不肯赏饭给老叫化吃,老叫化赏酒给你们喝吧。”打开葫芦塞子,呼噜噜的把一大葫芦酒喝个­干­净。

陆昆仑揉一揉肚皮,蓦地张口一喷,喷出一股酒浪。在门外严阵以待的这班武士忽觉眼前白蒙蒙一片,酒花已似雨点般的洒得他们满头满面,脸皮竟然火辣辣的作痛。这些武士吓得慌了,不约而同的人人都是把双掌掩护眼睛,以防眼睛会给弄瞎。

陆昆仑哈哈笑道:“我这陈年老酒的滋味好不好?”大笑声中,和黑旋风、云中燕已是出了大门,扬长而去。

云中燕在路上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过之后,伺黑旋风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给鹰爪骗在这里?”

黑旋风笑道:“端木赐派出许多冒充丐帮的弟子,怎能瞒过身为帮主的陆老前辈?你给那个弄蛇的恶丐引诱离开烤­肉­苑之时,已是有丐帮的弟子回来报告了。”

云中燕笑道:“幸亏丐帮的耳目重多,我这次倒是歪打正着了。但你又怎么猜想得到是我呢?”

黑旋风道:“你的蒙古口音,就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走遍各地吃四方饭的丐帮弟子。你可知道在烤­肉­苑的食客之中,就有丐帮的一个六袋弟子在内,不过他不是作乞丐的装束罢了。他是为了打探敌方动静,帮主特许他如此的。我不但知道是他,还知道你一定是来找我的呢。”

云中燕心里甜丝丝的,却故意说道:“你就料得这样准吗?”

黑旋风道:“这有什么难料,你若不是为了找我,怎会一个人冒了这么大的危险,单独跑到金国的京城里来?”

云中燕面上一红,说道:“你以为我非见你不可吗?我只是因为知道你在这里,才想起要找你罢了。”

黑旋见笑道:“不管怎样,你今天冒了这么大的危险找我,我总是感激你的。不过,我却有一事未明,你怎么知道我在丐帮。”

云中燕道:“是你的好朋友耿电告诉我的。对啦,你另外的一个好朋友轰天雷,我听说他是和你在一起的。”

陆昆仑好似有意让他们倾诉难情,特地放慢脚步,让他们走在前头。此时他们已是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那个荒废了的砖窑工地了。

黑旋风道:“轰天雷今早去拜访他的一位世伯,那人是梁山泊好汉之后,隐居西郊的秘魔岩下,他只是要见轰天雷一人,故此我不便和他同行。你是在那里碰上耿电的?”

云中燕笑道:“你一定猜想不到,我是在凉州总管府的小姐闺中碰上他的。”

黑旋风诧道:“有这样的事情?难道他做了凉州总管李益寿的女婿?”

云中燕笑道:“起初我也这样猜想,后来才知道完全错了。”

黑旋风道:“错了?那么这是怎样一回事?”

云中燕道:“他是途中碰上强敌,身上受了伤,后来给李益寿的儿子李学松捉去的。不过这个李学松和他的妹妹李芷芳却是咱们这边的人,知道捉错了他,就瞒住父亲,将他藏在李小姐的闺房里养伤。后来,他的脱险,我倒也曾经帮了他一把忙呢。”

她把在凉州的经过一一告诉了黑旋风,听得黑旋风又是惊奇,又是好笑,说道:“如此说来,这位李小姐也算得是位女中豪杰。但那完颜豪受了你的捉弄,待他知道你是骗他,只怕是把你恨之刺骨了。”

云中燕笑道:“我若是怕他,我也不敢到这大都来了。”接着又笑道:“耿电虽然没有和那位李小姐成为佳偶,但他却也另外有了意中人呢!这位姑娘才貌双全,武功远在那位李小姐之上。”

黑旋风喜道:“这位姑娘是谁?”

云中燕道:“你可曾听人说过小魔女么?”

黑旋风道:“啊,耿电的意中人就是这位小魔女吗?听说曾有好几个金国的大内高手在她的手里栽过跟斗。”

云中燕道:“不错,就是这个小魔女了。她姓杨,名叫浣青。她的父亲是耿电父亲的旧属,两家还是生死之交呢。”

黑旋风越发欢喜,说道:“耿大哥得此佳侣,真是可喜可贺。如今就只是凌大哥还没着落了。”

云中燕道:“不是听说凌大哥和吕东岩的女儿爱上了吗?”黑旋风道:“吕东岩的妻子势利得很,这桩好事只怕还有许多磨折呢。我们上次到吕家的时候,那位吕姑娘业已出走,他们两人现在也还没有见着呢。”

云中燕道:“你们上次离开吕家,是什么时候?”

黑旋风道:“就在我们逃出娄家庄之后的第三天。”

云中燕道:“可惜,可惜。”黑旋风道:“什么可惜?”云中燕道:“如果你们在吕家多留几天,说不定就可以见得着吕玉瑶。”

黑旋风道:“啊,她回家了吗,你怎么知道?”

云中燕道:“我也是那天晚上逃出娄家庄的,第二天就在一座树林里碰上了吕玉瑶。她和一个姓秦的少年在一起听。”

黑旋风诧道:“姓秦的少年?”

云中燕说道:“我无意中见他们说话,这姓秦的少年名叫秦龙飞,自称是轰天雷的师弟。”

黑旋风道:“不错,轰天雷是有这么一个师弟。这个秦龙飞还是他的师父的独生子呢。”

云中燕道:“这个姓秦的小子是个大大的坏蛋。”

黑旋风吃了一惊,问道:“他怎么样?”

云中燕道:“他乱造轰天雷的谣言,想骗吕玉瑶跟他走,我气不过跑出来打了他一记耳光,把他赶跑。”

黑旋风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啊,竟有这样的事情。怪不得秦老伯向时一现查问他儿子的事情,时一现好似有什么话不敢说出来似的,总是支吾以对了。时一现那晚是先我们进入娄家庄的,敢情他早已发现秦龙飞有什么不对了。”

云中燕道:“我赶跑秦龙飞之后,曾对吕玉瑶说明真相,劝她回家。”

黑旋风道:“据我所知,吕东岩的妻子想把女儿许配给自己的侄子,她那侄子也是一个坏蛋,比秦龙飞还要坏。吕姑娘回到家里恐怕也是待不住的。”

云中燕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们也用不着为凌大哥担忧,他们两人若有缘,什么也阻挡不了。”

黑旋风道:“对,好一个有缘千里来相会!”

云中燕面上一红,嗔道:“你想那里去了?”

黑旋风忽地咦了一声,说道:“你看那边。”

云中燕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一座砖窑冒出缕缕黑烟。

云中燕道:“咦,怎么只有一座砖窑开工,恐怕有什么不对吧?”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他门后面接下去说道:“当然不对,你看那几个人根本不是窑工。”原来陆昆仑已经追了上来,他们却还没有发现。黑旋风定睛一看,隐约看见几个人堵着那座窑口,窑口烧着一堆草料,顺着风向,浓烟倒灌窑中。那几个人竟然是金国武士的装束。

黑旋风暗暗佩服陆昆仑的眼力,说道:“这几个鹰爪不知在­干­什么,咱们过去看看。”

陆昆仑道:“老叫化不想多管闲事,既然你门要走,老叫、在这里给你们把风。”原来陆昆仑表面虽然好似玩世不恭,其实却是颇为老成持重,眼前的事颇为古怪,他是要为黑旋风提防对方可能埋伏有的党羽。

荒地中间是个臭水塘,旁边长满高过人头的野草,黑旋风和云中燕不想打草惊蛇,于是藉着野草的掩护,悄悄的走过去一探究竟。

还未走近,已是听得那几个武士的吆喝声,一个喝道:“你这雌儿出不出来?哼,当真是要找死么?”另一个则在笑道:“你长得这样漂亮,给熏得像个黑脸玄坛,那就难看死了。”话犹未了,忽见窑口金光闪烁,另一个武士“哎哟”一声,连忙跃开,破口大骂:“臭丫头,看你能够在窑里躲到几时?老子倒是有怜香借玉之心,你这个臭丫头偏偏这样不识抬举,居然还敢伤了你的老子。好,把火烧旺一些,熏死这臭丫头。”原来他是着了一根梅花针。

黑旋风这才知道,这座砖窑里困着一个女子,那几个武士想是害怕她的暗器厉害,故而不敢进去,在窑口采用火攻之法。

黑旋风怒气勃发,喝道:“咱门可不能容忍这班鹰爪­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云中燕和他一样心思,早已在他说话之前扑上去了。

那几个武士叫道:“又有一个雌儿来了,哈哈,这个雌儿还更漂亮!”“还有一个小子呢。哼,你们来­干­什么?”他们看见只是一对少年,尚自不以为意,嘻嘻哈哈的还在说些风凉活。那知话犹未了,云中燕已是倏的扑到他们面前,喝道:“我要你们的命。”

剑光闪处,血花飞溅,一名武士已是中剑受伤。他们这才大吃一惊,知道来的乃是劲敌。呼呼风响,一条水磨钢鞭立即向云中燕猛扫过来,跟着一个使锯齿刀的武士和一个使练子锤的武士从两翼扑来,向云中燕围攻了。水磨钢鞭,锯齿刀和链子锤乃是长兵器和重兵器,云中燕剑法虽然神妙,急切之间,却也只能施展腾挪闪展的轻灵身法暂且躲避,无法还攻。

说时迟,那时快,黑旋风亦已扑到。一个使双刀的武士和受伤的那个武士上前堵截。黑旋风喝道:“你受了教训犹自不知进退,那就休怪我了。”声到人到,出手狠辣之极,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个受伤的武士伤上加伤,一条右臂硬生生的给黑旋风拗断。他刚才受的剑伤本是轻伤,断了右臂,可是疼痛难当了。倒在地上,杀猪般的惨叫。

使双刀的那个武士大惊之下,慌忙转身就跑,黑旋风也如影随形,倏的到了他的背后。那武士感到背后微风飒然,反手一刀。黑旋风使了一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那人劈了个空,右手的钢刀已给黑旋风夺去。黑旋风笑道:“总算你还有几分本领,居然没有给我夺去双刀,好,那我也就网开一面,让你去吧。”

围攻云中燕那三名武士本领较强,但见自己的两个同伴和黑旋风只是一个照面,便即一伤一逃,亦是不禁胆怯。黑旋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在对付那两个武士的时候,早已留意这三个围攻云中燕的敌手,此时看准了他们的弱点,一个“黄鹄冲霄的身法,身形平地拔起,立即向其中一个武士的天灵盖抓这武士一甩练子锤,意欲使个”雪花盖顶“的锤法保护自己,那知他的练子锤挥舞得快,却还没有黑旋风身法之快,只听得”嗤“的一声响,黑旋风一爪抓破他的衣裳,这武士的琵琶骨断了一根,练子锤脱手飞出。琵琶骨断折,武功已废,但能够避开天灵盖抓裂之灾,却也算得是不幸中之幸了。他顾不了疼痛,立即也就转身飞逃。

此时只剩下两个本领最强的武士,都是心胆俱寒,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叫道:“风紧,扯呼!”黑旋风哈哈笑道:“不留下一个活口怎成?你们那个够义气的自动留下,否则我可要把你们都抓回来!”

刚好就在此际,困在窑中的那个少女钻了出来。云中燕一看,这少女脸上沾了煤灰,本来的面目看得不很清楚,但却像“似曾相识”,不觉怔了一怔。“她是谁呀?”心念未已,这少女已在大喜叫道:“云女侠,你来了!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吕玉瑶!”在她说出自己姓名的同时,云中燕亦已看得清楚她是谁了,失声叫道:“原来是吕姑娘!”

黑旋风刚才才和云中燕谈及吕玉瑶,想不到吕玉瑶就在他的面前突然出现,这霎那间,他不觉又惊又喜,呆了一呆,那两个武士,趁这机会,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慌忙逃跑。

黑旋风笑道:“我本来要抓活口的,现在用不着了,就让你们走吧。”正要过去和吕玉瑶相见,忽听得一声惨呼,只见那个给他拗断手臂,正在地上打滚,还未曾爬得起来的武士,血流满面,已是一命呜呼。

原来在逃的那两个武士,不想自己的人给黑旋风抓去追问口供,两个人同一心思,同时发出暗器,一支袖箭Сhā入他的太阳|­茓­,一枚透骨钉穿过他的咽喉。他们竟是不借把自己人杀了。

黑旋风大怒道:“我本来要饶你们的,你们这样狠毒,却是饶你们不得了!

陆昆仑笑道:“老叫化最擅于打落水狗,你让给我打发吧。”

这两个武士已经算得很是机灵,他们是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从不同的地方逃走的。不料陆昆仑身形一起,疾似离弦之箭,几个起伏,就把向东逃走的那个武士一把揪着。抓了回来。他挟着一个人,再去追那个向西逃走的武士,不过百步,这个武士也逃不出他的手心,陆昆仑好像倒提两只小­鸡­一样,一手一个,把他们捉了回来,在那臭水塘边,盘问他们的口供。

云中燕笑道:“吕姑娘,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了你,你怎么一个人来到大都?”

吕玉瑶抹­干­净脸上的煤炭,说道:“我是离家避祸的,爹爹叫我去找凌大哥,我到过他的家里,这才知道他已经来了大部,因此我也跟着来了。唉,说来话长——”

云中燕笑道:“既然说来话长,那你慢慢告诉我好了,我先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黑旋风过来说道:“吕姑娘,我们刚才还在谈及你呢。你这一来,大家都可以放心了。”他的语气,好象对老友说话一样,吕玉瑶不觉怔了一怔,说道:“这位大哥是——”

云中燕笑道:“你真是和你外号一样。吕家姐姐还未知道你是谁呢,你的说话就像旋风一样吹过来了。”当下说道:“这位是风天扬、风大哥,他的外号叫黑旋风你要找的凌铁威正是和他同在一起。”

吕玉瑶大喜过望,说道:“我早就听得凌大哥说过你了,他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听说你到过我们的家里,可惜我不在家,今天才能见着。”心想:“怪不得他和我说话显得这样熟络,想必凌铁威也早就对他谈过我们的事情了。”

黑旋风笑道:“那晚你在娄家庄的时候,我也是在那里,而且是同凌大哥一起闯出去的,可惜大家都没见着,否则你就不用这样费力找他了。”

云中燕道:“你赶快把凌铁威的消息告诉她吧。”

黑旋风道:“我和他正是注在这位丐帮的帮主陆老前辈家里。”

吕玉瑶喜上加喜,说道:“原来这老叫化就是丐帮的帮主陆昆仑吗?”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扑通扑通”两声,原来是陆昆仑把那两个武士,掷进了臭水塘中。

黑旋风哈哈笑道:“痛快,痛快,这两个臭贼,正应该让他们喝喝臭水。”

吕玉瑶跟随他们过去和陆昆仑见过了礼,正想自报姓名,陆昆仑已先说道:“令尊吕先生我是久仰的了,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大可不必客气。”吕玉瑶想道:“我的姓名来历想必是那两个鹰爪说出来的。”当下说道:“多谢帮主。晚辈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只是想找一位朋友。”黑旋风道:“他要找的人正是轰天雷。”陆昆仑笑道:“这个忙太容易帮了,你和我一同去吧。包你今天就见得着他。”

云中燕道:“陆帮主,你盘问那两个臭贼,可问出了些什么?”

陆昆仑道:“对了,吕姑娘,我正想问你一个人。”吕玉瑶怔了一怔,说道:“不知帮主问的那个?”

陆昆仑道:“这个人名叫丘大成,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吕玉瑶吃了一惊,说道:“丘大成:他可正是我的表哥呀!陆帮主,你打听他­干­嘛?”

此言一出,陆昆仑也是感到有点意外,说道:“哦,他是你的表哥,哼,你这表哥可不是好人。”

吕玉瑶惊疑不定,连忙问道:“丘大成他怎么样?”

陆昆仑道:“你可知道这几个鹰爪问以知道你是吕东岩的女儿,他们为什么又要捉拿你吗?”

吕玉瑶道:“不知道。难道、难道这和丘大成有关?”

陆昆仑道:“不错,正是丘大成告的密。”

吕玉瑶大惊道:“他向谁告的密,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又怎值得他告密?”

陆昆仑道:“你要找的凌铁威,他可是梁山泊好汉的后代。丘大成是向金国的御林军统领告密的。”当下将他刚才盘问那两个武士所获得的口供,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我盘问这两个臭贼,他们说是奉了御林军统领完颜豪之之命而为的。因为有人向完颜长之告密,说你是吕东岩的女儿。吕东岩和梁山泊‘遗孽’秦虎啸、凌浩等人,私自往来,而你这次前来大都,为的也正是要找凌浩的儿子凌铁威。”

吕玉瑶又惊又怒,说道:“我早知道丘大成不是好人,凌大哥在我家里养病的时候,他就忌妒凌大哥了。但我还想不到他竟是如此丧心病狂。”

陆昆仑道:“他还不仅仅是告密呢,带领鹰爪搜寻你的也是他。不守他是躲在暗中,不露面罢了。否则鹰爪如何能认得你?”

吕玉瑶这才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我昨天才到大都,今天就出了两件古怪的事情,原来是丘大成捣的鬼。”

云中燕道:“你不要气恼,慢慢告诉我们吧。”

吕玉瑶道:“好,待我从头说起吧。”

原来吕玉瑶到了轰天雷的家乡,不料秦虎啸的一家和凌浩的一家都已搬到别处去了,凌家更是连老屋都烧掉才走的。

云中燕道:“这么说,你是扑了空了。”

吕玉瑶道:“幸亏有个好心的村人,知道我是凌大哥的朋友,大概他看出了我不是坏人,就把我留在他家。那天晚上,愉偷的帮忙我把凌伯伯找了回来。原来凌伯伯并非弃家远走,而是躲在附近的一座山里。乡人恐怕官府害他,所以都是帮他遮瞒的。”

黑旋风道:“你只见着了凌伯伯吗?”

吕玉瑶道:“不错,秦伯伯找他的儿子秦龙飞去了。嗯,风大哥,你不是外人,我可以告诉你,轰天雷的这个师弟秦龙飞和丘大成一样,同样不是好人。”

黑旋风道:“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是因为看在秦老前辈的面上,所以我们才没有揭穿他。”

吕玉瑶说道:“凌伯伯也曾问起我那晚在娄家庄的事情,我也是因为念在他是轰天雷师弟的份上,没有告发他。只说是一同逃出娄家庄之后,就失散了。”

陆昆仑一直没有说过话,此时忽地问道:“那么秦龙飞去了什么地方呢,你可知道吗?”原来陆昆仑和秦虎啸交情甚厚,他知道秦虎啸只有一个儿子,不止动了故人之情,想帮忙秦虎啸把儿子找回来,好劝秦龙飞改邪归正。

吕玉瑶道:“那天云姐姐帮忙我将他赶跑,他是和一个青袍汉子一同走的,他叫那个人做师父。至于他们是往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陆昆仑吃了一惊,说道:“哦,他竟然另拜青袍客为师吗,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黑旋风道:“这青袍客是什么人?”

陆昆仑道:“听说是从西藏来的,真名叫做萨怒穷,是个十分­阴­险狠毒的魔头。好,凌龙飞的事情暂且搁在一边,吕姑娘,你说下去。”

吕玉瑶道:“凌伯伯告诉我,凌大哥是和风大哥一同到大都去了。他劝我回家,我不肯听。他这才给我指点。”

陆昆仑道:“他应该猜到他的儿子住在我这里呢?”

吕玉瑶道:“他知道的,不过他说我是一个毫无江湖经验的女子,要找你老人家恐怕很难,因此他叫我先去找他的一个老朋友。”

陆昆仑笑道:“不错,你这样一个年轻姑娘,要找一个老叫化,当然是会令人起疑的。但他的那个老朋友却不知是谁?”

吕玉瑶道:“这位老前辈姓林,单名一个重字,他的爷爷是梁山泊好汉中的豹子头林冲。”

陆昆仑道:“哦,原来你找的就是林重。”

吕玉瑶道:“陆帮主和他相熟?”

陆昆仑道:“我知道他在大都,但因他要躲避朝廷耳目,居处甚为隐秘,我可没有见过他。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吕玉瑶连忙问道:“他在什么地方?”

陆昆仑道:“凌铁威今日有个约会,你知道了没有?”黑旋风道:“我还没有告诉她呢。”吕玉瑶道:“这个约会他的人是陆昆仑道:”正是你要找的这位林者前辈林重。约会的地点是西山秘魔岩,想必他住在西山了。“

吕玉瑶道:“原来他已经搬了家了,怪不得我没找着他。”

黑旋风笑道:“吕姑娘,你这回真可以说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待咱们回到陆帮主那儿,凌大哥大概也应该回来了。你见到了凌大哥,也就可以知道那位林老前辈的消息了。”

云中燕道:“咱们一路走一路说。吕姐姐,你今天碰上的那两件古怪事情,你还没有说呢?”

吕玉瑶一面走一面说道:“我昨天来到大都,到过几家客店求宿,他们见我是个单身女子,都不敢收留。后来好不容易,在一个横街小巷,找到一间小客栈,方有容身之地。”说至此处,看了看云中燕,笑道:“早知如此,我应该效法姐姐,女扮男装就对了。”

云中燕笑道:“我女扮男装也是没用。在烤­肉­苑里,就给那个冒充化子的鹰爪识破。”

吕玉瑶继续说道:“也不知是否因为我到过几家客店求宿,引起了鹰爪的注意,今早我依照凌伯泊告诉我的地址,跑到帽子胡同找林重,邻居告诉我,林重在一个月前已经离开,我扑了个空,回到客店,立刻发觉房间里有些异样。”

黑旋风江湖经验丰富,说道:“敢情你的房问已经给人搜查过了。”

吕玉瑶道:“不错,我的行囊给人翻过,虽然按原来样子又收拾好了,但还是看得出来。”

云中燕道:“想必是丘大成这小子带人来搜你的。好在你够细心,回来立即发现。”

吕玉瑶继续说道:“这还用说吗,一定是他­干­的好事了。我知道行踪已给发现,便即离开那问客店。其时刚是正午时分,找客店投宿总得在黄昏时候才不至今人起疑,我没处可去,只好到东安市场遇达。

“初时我不在意,忽地发觉有四个汉子总是跟在我的身后,我才起了疑心。我故意走到人多的地方去,那四个汉子也挤上来。其中一个汉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地碰了我一下。”

黑旋风道:“他是有意试试你的功夫的。”

吕玉瑶道:“我也知道他是不怀好意的了,我捏了一根梅花针,让他碰上来就用梅花针刺他手心。他哎哟一声叫,我也跟着大叫。哈,这下他可狼狈了。”

云中燕笑得打跌,说道:“妙,你这么一叫,旁人定然把他当作心怀不轨,欺侮女子的无赖之徒,是吗?”

吕玉瑶说道:“可不是吗,我边叫边跑,他们追我,还有好些旁人动了义愤,涌上来打他们呢。那些人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可也阻迟了他门片刻,我这才能够逃了出来。”

黑旋风道:“追你的人就是刚才的那几个鹰爪吗?”

吕玉瑶道:“不错。他们给闲人追打,大概是急于抓我,不愿和闲人多纠缠。他们把外面的长衣一脱,现出金国武士的装饰,大叫是捉拿女匪,这才把闲人吓退了的。

“我跑出市场的时候,有两个躲在柱子后面的人,向我指指点点,其中一个背向着我,看样子似乎是怕给我看见似的。当时我心中一动,觉得这个人的背影好熟,他的那个同伴也就跟着跑了出来,和那些人一起追赶我了。这个人就是刚才给陆帮主扔到臭水塘中的一个,也是这几个鹰爪中武功最高的一个。

“我现在才想起来,那个不敢让我看见他的脸孔,也不敢和他的同伴来追我的人正是丘大成!”

吕玉瑶把她来到大都的种种遭遇一五一十都说个清楚之后,他们也回到陆昆仑的寓所了。

第三十九回秘魔崖下

吕玉瑶满怀欢喜,只道马上就可以见着轰天雷了,那知轰天雷还没回来。

此时己是入黑时分,陆昆仑亦是不觉有点担心,皱眉说道:“按说这个时分,他是应该回来的了,怎的还没回来?”

吕玉瑶心急如焚,说道:“陆帮主,我想亲自到秘魔岩去看一看,你可否派个人给我带路?”

陆昆仑瞧瞧天­色­,说道:“还有小半枝香的时刻,京城的九个城门,就要全部关闭,现在是赶不及出城的了。再说,就是要到秘魔岩探听消息,也不能让你前往。你放心吧,待会儿他若是还不回来,我自会设法找他的。”

黑旋风安慰她道:“凌大哥说不定已经进了城了,咱们跑去找他,双方反会错过,还是耐心等待他好。”

陆昆仑道:“对,咱们先吃晚饭。老叫化今天只是喝了一葫芦的酒,还眺过东西呢。”

吕玉瑶也是一早出来,早饭都没吃过,只是在东安市场吃了一点零食。听陆昆仑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饿了。但心中有事,肚子虽然感到饥饿,仍是食难下咽。

吃过了晚饭,天全黑了,轰天雷还没回来。

吕玉瑶道:“陆帮主,他还没有回来,怎么办呢?”

陆昆仑道:“现在急也没用,须得等到三更过后,我才能派人找他。”跟着给吕玉瑶解释道:“三更过后,街上没人行了,那时才方便施展轻功,悄悄的爬墙出去。看守城门的卫士是轮班值夜的,若是算准了在午夜时分跃墙而出,那就更有机会可以瞒过守卫的耳目。”

黑旋风道:“好,这个差使让给我吧。”

吕玉瑶无奈,只好和他们一起等待。等待三更时分来临。

云中燕比较心细,想起一件事,便问陆昆仑道:“那位林老前辈是怎样约会凌大哥的?”

陆昆仑道:“是我帮中的一个弟子,将他的书信带回来的。”

云中燕道:“贵帮的这位弟子可曾见过他本人?”

陆昆仑道:“没有。这封书信是他辗转托人,才送到我的这个弟子的手上。”

云中燕道,“他托的是什么人?”

陆昆仑道:“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个年老多病的叫化子,并不属于我们丐帮,但我们帮中的弟子见他可怜,对他时常接济,日子久了,他也知道了接济他的人是丐帮的了。

昨天这个老叫化在帽子胡同行乞,有个过路人对他说道:“你替我把这封信交给丐帮弟子,任何一个弟子都行,我给你五两银子。‘这老叫化初时还不承认自己认识丐帮的人,那个人说道:”天下化子是一家,你找丐帮的弟子总比我容易,你试试看,交不到丐帮弟子的手上也不紧要,明天你拿回这里还给我就是。银子你先拿去。’那老叫化还未来得及问他是什么人,他扔下银子就走了。“

云中燕道:“这个老叫化,陆帮主是不是一向认识他?”

陆昆仑道:“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这老叫化是可以相信得过的。”

吕玉瑶道:“信上说的是什么?”

陆昆仑道:“信封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但里面的信却是给凌铁威的。只有寥寥几行,说是知道故人之子到了大都,是以特地约他今日下午到秘魔岩一会。下面的署名是林重二字。”

云中燕道:“陆帮主可认识这位林老前辈的字迹?”

陆昆仑道:“我在二十年前曾与他见过面,他的书法我却从未见过。”

吕玉瑶道:“如此说来,怎么知道这是林老前辈的亲笔书信?”

陆昆仑道:“凌铁威把信纸在火上一烘,现出‘替天行道’四字。”

吕玉瑶道:“替天行道,这是梁山泊当年所打出的旗号吗?”

陆昆仑道:“是呀,所以凌铁威才敢相信这封信必定是林重亲笔写的,因为这是梁山泊传下来的秘密通信方法,只有一百零八家的后人知道。隐形墨水是用柠檬汁加上几种药料配制的。”

云中燕总觉得其中有点不对,但也难以断定是有人假冒林重之名写那封信,说道:“事情是有点古怪,不过倘若那人当真是林重的话,咱们倒是不用过份担忧,说不定他是要留凌大哥共话一宵。”

黑旋风笑道:“咱们用不着诸多揣测了,现在已是将近三更时分,待我到秘魔岩去亲自看一看就可以知道啦。”

真相如何,往后再表。如今回过头来,先说轰天雷的遭遇。

这天正午时分,轰天雷怀着兴奋的心情,踏上西山,忽地看见两条大黄牛从山坡上冲下来,一个牧童在后面追,却那里追赶得上,只急得他哭了出来。

轰天雷看见这两条蛮牛发了狂­性­,心里想道:“幸亏这里没有行人,若是有人给它撞上,可就不得了。”

当下立即迎上前去,一直大喝,扳着一条牛的角,反手一捞,又抓着另一条牛的尾,硬生生的把它倒曳回来。

饶是轰天雷天生神力,但降伏这两条发了狂的牛,也是费了许多气力,好不容易才把这两条蛮中按在地上,把它们弄得力歇­精­疲,动弹不得。

那个牧童赶了到来,看见轰天雷力伏蛮牛,不觉看得呆了。

轰天雷笑道:“没事了,你回家叫大人帮忙,把这两头畜生弄回去吧。”

那个牧童呆了一呆之后,却忽地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轰天雷诧道:“我已经替你降伏了蛮牛,你还哭些什么?”

那牧童抽噎说道:“我是给主人牧牛的,你弄死了这两条牛,主人非把我痛打不可。”

轰天雷说道:“你别害怕,它们并没有死,只是暂时不能起来罢了。”

那牧童道:“你不知道,我的主人非常刻薄,这两条牛即使没死,他也一走要扣我两年工钱来请兽医。呜哇,呜哇,我这两年是要白白给他做工的了。”

轰天雷想不到会惹出这样的麻烦,摸摸口袋,好在还有一锭银子,便拿了出来,给那牧童,说道:“这一锭银子,总够赔给际的主人了吧?你拿去好了。”

牧童这才破涕为笑,拿了银子,道谢而去。

轰天雷走了一会,忽地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蹊跷,他是在农村长大的,熟悉农家的事,心里想道:“耕牛有时忽发狂­性­,那也并不稀奇,但总是在大热天时才会发生,我可没有见过在冬天的牛只也会发狂的。

“还有一层,农家爱护耕牛,到了寒秋腊月,牛房里也会生火,以免牛只冻坏,如今虽然只是初冬,但此地的天气已是比我的家乡的腊月天时还冷,为什么还有牧童在山上放牛?山上也没有青草给它吃呀!”轰天雷心想。

本来这都是浅显易见的道理,但因他刚才突然碰上疯牛,而且那个牧童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他当然不会疑心一个小孩子会作弄他。当时为了帮忙这个牧童,急切间就无暇仔细推敲了。

轰天雷越想越是生疑,不过那两条黄牛狂­性­大发却是真的,他帮忙了那个牧童,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利于他的意外之事,是以他终于这样想道:“或许这是大人指使那个孩子搞出来的骗局,不知下了什么药弄疯了那两条牛,好骗过路的好心人的银子。”

不过这个假设也还是大有破绽,冬季山上极少游人,搞这骗局的人怎拿得准定有好心人路过?

轰天雷心道:“想不通就算了吧,好在我也没有损失什么,只不过送掉了几两银子。”抬头一看,红日已在当头,轰天雷霍然一省:“啊呀,不好,不知不觉竟为这桩事情耽了好些时候,须得赶快前往秘魔崖了。”

那知他跑了一程,忽地又听得树林里有人尖叫。是个女人的凄厉叫声,叫声好象给勒紧了喉头发出来的,叫得令人毛骨悚然。

轰天雷急忙朝那声音来处跑去,只见一棵树上,吊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那声厉叫,乃是在临死之前,出于求生本能的呼喊。

救人如救火,这个时候,轰天雷那里还会想到自己不该耽搁时候,连忙飞快的跑过去把那­妇­人解下来。

那­妇­人早已晕了过去,轰天雷无奈,只好为她推拿,令她舒筋活血。那­妇­人悠悠醒转,哇的了声哭出来道:“谁要你救?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轰天雷道:“大嫂,你为什么自寻短见?俗语说得好,好死不如恶活,日子怎么难过,也得活下去呀!”他知道这个­妇­人是因家境贫穷,活不下去,才上吊的。

那­妇­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道:“过路的大哥,你不知道,奴家的丈夫,他,他诬赖我……”

忽地听得许多人吆喝之声,当前一个汉子拿着锄头,怒气冲冲的跑过来大叫道:“贱人,你­干­的好事,拿贼拿赃,捉­奸­捉双,如今,你们­奸­夫­淫­­妇­都在这儿,还敢说我诬赖你么?”后面跟着的十多个庄家汉,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钉钮,有的拿着禾叉,纷纷喝道:“打死这个­奸­夫!”

“好夫­淫­­妇­,二个也不能活!把他们五牛分尸!”

“好呀,把他们五牛分尸!”

说时迟,那时炔,这伙人已是一拥而上,锄头钉钯没头没脑的乱打过来。轰天雷自己不怕,却怕这个­妇­人无辜被害,当下只好拖着那个­妇­人,先冲出去。

只听得当当两声,轰天雷右臂一挥,使了一招“移山填海”的打法,轻轻一拨,把一把锄头拨过去碰一把钉钯,锄头钉钯同时飞上了半空,那两个“庄家汉”也都跌了个仰八叉。

这伙“庄家汉”大骂道:“好呀,你这­奸­夫­淫­人ℚi女,还敢恃强行凶,当真没有王法了么?”可是他们虽然气势汹汹,却也害怕了轰天雷的神力,纷纷叫嚷,可没一个胆敢上来。

轰天雷放下那个­妇­人,说道:“你们听清楚了没有,我说的可不是本地口音,和这位大嫂更是从没见过面,怎能是她的­奸­夫?”

那­妇­人的丈夫呆了一呆,似乎已是发觉自己错了,说道:“那你是什么人?”

轰天雷道:“我是过路的人,看见尊夫人上吊,我救她的。”

那­妇­人哭道:“小毛的爹,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哪里有什么­奸­夫!”

那汉子怒道:“还说没有,有人看见你和一个男人那天在磨房偷会的。”

那­妇­人道:“胡说八道,那个人是六十岁的老公公,路过咱们的村子,问我讨水喝的。”

那汉子道:“小柱子和我说的可不是老公公。”

另一个汉子道:“哼,她也说是过路人呢,焉知不就是这个小子?”

轰天雷本以为可以说得明明白白,一下子又给这个人把账算在他的头上了。

轰天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这桩闲事我不理了,你们找那个什么小柱子大柱子问清楚吧!”

那汉子喝道:“你不能走!”

那些来帮忙“捉­奸­”的“庄家汉”纷纷举起了锄头钉钯,挡住他的去路。

轰天雷怒道:“你们想要怎样?”

那汉子道:“我叫小柱子来认人,他说不是你,我就放你走。”

那­妇­人又哭又喊,叫道:“小毛的爹,你没良心,你这分明是和小柱子串同了来坑害我。列位伯叔,你们不知道,小柱子是和我有仇的。那天他偷邻家何家三伯的­鸡­,给我看见,我说了他几句,迫得他不能不把到手了的大母­鸡­放回去,从此他就恨上了我。叫他来对口供,他一定硬把老公公说成小伙子。”

那汉子骂道:“闭你的嘴,小柱子有时虽然愉­鸡­摸狗,说话可是顶老实的。”

轰天雷抬头一看,红日已是沉西,蓦然一省,心里想道。“这伙人来捉­奸­,那个什么小柱子既然是唯一的人证,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来,莫非这班家伙是背后有人指使,特地来找我的麻烦的。”

蓦然一省之后,轰天雷陡地喝道:“你的家事你自己料理清楚,我可没功夫和你们纠缠了!”

脚尖一点,施展“一鹤冲天”的身法,呼的一声,从众人头顶掠过,掠过之时,一个“旋风腿”横扫出去,把两柄锄头两柄钉把踢得飞上半空。

那些人纷纷吆喝,随后追来,轰天雷不理他门,一股劲的飞跑。那些人那里追得上他,不过片刻,轰天雷已是跑上高山,耳根清净了。

轰天雷暗叫倒霉,心里想道:“林伯伯只怕早已等得心焦了,不知他走了没有?”

他上山之后,接连碰上两件尴尬事情,越想越是起疑。

“林伯伯约我在秘魔岩会面,此事他当然不会轻易泄漏出去的。刚才这班家伙,倘若当真是背后有人指使,前来和我为难,那个人又怎么会知道我有这个约会?既然找人和我为难,为何又不挑选一些会武功的,却找一个牧童和一班庄稼汉呢?”轰天雷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不再想它。迁自到秘魔岩去,到了秘魔岩,已是将近黄昏的时分了。

秘魔崖是“西山八大处”之一,(按:北京西山有八个名胜之地,号称西山八大处。即长安寺、灵光寺、三山庵、大悲寺、龙王堂、香界寺、宝珠洞和秘魔崖。)在卢师山上,这块岩石形状颇为奇怪,从山顶上凭空伸出,下面有一块平地,好像张开了的狮子嘴巴。岩石底下有个石室,传说唐朝时候,有一个名叫“卢师”的和尚曾在这里居住过。

这石室在岩石下面,本来开有一道门可以进去的,只因年久失修,泥沙堆积,如今已是变成只能容得一个人蛇行进去的洞口了。

轰天雷游目四顾,但见空山寂寂,那有人的影子?不禁大为恼懊,心里想道:“林老前辈定然怪我失约,业已离开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声起自地下,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外面来的是什么人?”

轰天雷又惊又喜,连忙答道:“晚辈凌铁威,请问老前辈是谁?”

那老者说道:“你是来赴一个约会的吗?”

轰天雷道:“不错。”

那老者哈哈笑道:“我就是约会你的那个人,请进来吧!”

轰天雷怔了一怔,心里想道:“­唇­典(秘密帮会中人相认的暗语)尚未对过,怎么他就叫我进去?他为何又要躲在这荒芜污秽的石窟中呢?”

轰天雷­性­情耿直,人却并非莽夫,疑心一起,便即细心察看,只见洞口一堆粘黄的茅草,有给人跌踏过的痕迹,地上还隐隐可以看得出有几点血渍。

轰天雷心念一动、朗声说道:“六六雁行连八九,第五十二房子侄凌铁威拜见六伯!”

洞中那个老人莫名其妙,虽然猜想得到轰天雷说的这两句话定有因由,但却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当下只好装作生气。喝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受了伤才躺在石室里的,你不赶快进来看我,啰嗦什么,我用不着你这样多礼!”

轰天雷道:“啊,原来六伯是受了伤不能出来?”

那老人斥道:“废话!我若非受伤,当然早就出来了,还用得着你问?”

轰天雷哈哈大笑,说道:“好,那么请六伯稍待一会!”

洞中那个老人吃了一惊,喝道:“你­干­什么?”

轰天雷道:“六伯受了伤,小侄马上请大夫来给你医治。”

原来他刚才用“­唇­典”相试,一试就试出了那个自称“林重”的洞中老人乃是假的。

他说的那几句“­唇­典”,讲起来有段故事。

当年梁山泊的首领宋江曾在沛京偷会名妓李师师,意图通过李师师的关系,和宋朝的徽宗皇帝谈和,联合抗金。宋江写了一首词送给李师师。表露他的这个愿望。“六六雁行连八九”就是词中的一句。下一句是“只待金­鸡­消息”。因为梁山泊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合共是一百零八条好汉。“雁行”是兄弟的意思。六六三十六,八九是七十二,所以“六六雁行连八九”,即是指梁山泊的一百零八位结义兄弟。“金­鸡­消息”比喻皇帝下的圣旨,梁山泊好汉希望和朝廷合作抗敌,因此宋江的那首词,在“六六雁行连八九”之后,紧接着的一句就是“只待金­鸡­消息”了。

轰天雷的曾祖凌振在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中坐第五十二把交椅,林重的祖父林冲则是坐第六把交椅。因此轰天雷在念了一句“­唇­典”“六六雁行连八九”之后,跟着就要说明自己的“房数”辈份。他说“第五十二房子侄凌铁威拜见六伯”,便是按照梁山泊好汉当年的排行。

倘若洞中这个老人真的是林重的话,他便应该回答一句“只待金­鸡­消息”。然后说一句“第六房林重在此等候第五十二房凌家贤侄已有多时”了之类的说话。这是梁山泊一百零八家后人初次见面时,必须说出的“­唇­典”,决不能说错的。

轰天雷知道对方乃是假冒的林重之后,如何还会上当?但因他不知对方虚实,因此,也就不敢鲁莽从事,去揪那人出来。心想还是赶回去,把这件古怪的事情告诉丐帮帮主陆昆仑,然后方始设法查明真相,才是上策。

他一跑,可就把洞中的那个老人引出来。

那个洞是另有出口的,轰天雷只跑了几步,只听得“轰隆”一声,那个老人推开封洞的石头,突然从另一边洞口出来,已是拦住他的去路。

轰天雷抬头一看,只见挡着他的去路的乃是一个身穿青袍的老者,脸上­阴­森森的毫无表情,也是一片铁青的颜­色­。

这青袍老者行动如风,哪里有半点受伤的迹象?他拦住了轰天雷,立即一抓向他抓去,喝道:“无礼小辈,我约你在此相会你为何要跑,见了我也不行礼?还不给我回来!”

轰天雷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冒充我的六伯?”

口中说话,双掌迅即出招,横戳敌腕。

只听得“嗤”的一声,轰天雷发出的掌力竟似泥牛入海,一去无踪,给这青衣老者一按,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下。轰天雷的上衣被他撕去了一幅,身子亦是不由自己的蹬蹬蹬的连退三步。

这一来;轰天雷固是大吃一惊,那青袍老者也是不禁心头微凛了。原来他炼的乃是一种邪派内功,比解敌招,看似毫不着力,其实已是用上了他的平生所学,使出八成以上的功夫了。他这一抓本来要抓裂轰天雷的琵琶骨的,结果却只是抓破了他的衣裳,而且双掌相交之后,他虽然是震退了轰天雷,自己的虎口,亦是隐隐感到发热。

轰天雷连退三步,只道那老者定然跟踪追击,不料那老者身形一起,却是从他身旁掠过,仍然拦住他的去路。双掌虚晃一招,一股腥风向轰天雷迎面吹来,冷冷说道:“凌铁威,你好无礼,胆敢对我生疑。你可知道,我若不是念在咱们两家的先人同在梁山泊聚义,刚才我这一掌已是足以取你­性­命!”

轰天雷一嗅这扑面的腥风,知道这老者练的乃是毒掌。他的武功虽不弱,经验和见识还浅,心里想道:“他刚才不用毒掌,未免当真是手下留情,大概是想生擒我吧?”他可不知,邪派中施展毒功也是有许多顾忌的,倘若对方的功力胜于自己的话,一用毒功,给对方反迫回来,那就有可能变成“害人不成反害自己”的。是以这青袍老者的说话,虽然算不得是完全虚声恫吓,却也是想要不战而屈服对方。

不过轰天雷虽没识破对方虚实,他却是天生的倔强­性­子,青袍恐吓他,他越发愤怒。

轰天雷一声大吼,呼的一声就劈过去,喝道:“无耻老贼,你已经给我识破,居然还敢冒充梁山泊的义士!”

这一掌用的是“霹雳掌”中的重手法,掌力刚猛之极,青泡老者不敢轻敌,以一招攻中带守的­阴­柔招数化解敌招,轰天雷忽觉虎口微有麻痒之感,连忙运气御毒,只听得“嗤”的一声响,衣裳又给撕去了一幅。

青袍老者化解了敌招,立即抢攻,拿势飘忽之极,轰天雷想要和他硬拚,已是不能。青袍老者一面抢攻,一面喝道:“放肆,你为什么说我冒充,还不快向长辈赔礼!”

轰天雷冷笑道:“林家六伯的金鹏十八变掌法你使出来吧,只须你使出三招,掌法对了,我就向你磕头赔礼!”

原来林重的祖父林冲乃是梁山泊的五虎将之一,阵上交锋用的是一根丈八蛇矛。这种长矛,不适宜于近身搏斗,故此林重将家传的武艺化到掌法上来,他所创的这套“金鹏十八变掌法”,和任何掌法都不同,以劈刺见长,暗合蛇矛招数的。

青袍老者料知骗不了他,心里想道:“这小子的武功比他的师弟高得多,怪不得黑鹰年震山也会在他的手里栽过筋斗。我要杀他不是不能,但他这样死拚,杀了他只怕我也得耗损几年功力。何况完颜王爷还有用得着这小子之处,王爷虽曾吩咐捉不了活的死的也要,毕竟还是活的更好。没奈何,只好请他的师弟出来了。”主意打定,一招“颠倒­阴­阳”,把轰天雷迫退两步,便即一声长啸。

长啸过后,山坡上的乱石堆中钻出一个人来,似乎心中有愧,抖抖索索的走下山坡,不敢面对轰天雷的目光,颤声说道:“师父有何吩咐?”

这霎那间,轰天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叫青袍老者做师父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弟秦龙飞。他大吃一惊之后,失声叫道:“师弟,是你,你、你,你叫这老贼做什么?”

青袍老者冷冷说道:“龙飞,你据实回答他吧!”

秦龙飞扭转了面,说道:“师兄,不可无礼!我已经改投这位萨老前辈的门下,他是我的师尊!”

青袍老者哈哈笑道:“你听见了没有,秦龙飞是心甘情愿拜我为师的。嘿嘿,你的师弟叫我做师父,我还不是你的长辈吗?焉能说我冒充?”

轰天雷又惊又怒,喝道:“师弟,你当真是心甘情愿拜这妖人为师?”

秦龙飞木然的点了点头。他本来不想说话的,但一看青袍老者冷森森的目光正在朝他­射­来,瞧得他心里发慌,只好多说两句:“凌师兄,你不可对我恩师一再无礼,否则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轰天雷瞧出不对,说道:“师弟,我不信你是真心拜他为师的,你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他的手里,以至受他挟持,对么?”

青袍老者冷冷说道:“好,我暂且住手,让你们师兄弟叙谈。凌铁威,你大可以不厌其详,问清楚你的师弟。”

不过他仍然站在两人中间,秦龙飞也因心中有愧,不敢过来和轰天雷正面相对。

轰天雷继续说道:“或者你是怕了他的暴力,被他强迫为徒之后,就不敢挣脱他的魔掌,是么?”

秦龙飞讷讷说道:“不是,不是的……”

轰天雷道:“还说不是,我看你分明是心中有愧,以至说不出话来。师弟,你不用害怕——”

青袍老者一声冷笑,打断了轰天雷的话,向秦龙飞说道:“对,你一点也不用害怕,我教你的功夫已足够你对付师兄了,你还怕他打你不成?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用不着顾忌。好,你告诉凌铁威,为什么要改投我的门下?”

轰天雷是恐防秦龙飞害怕恶师,青袍老者却颠倒过来,说成是秦龙飞害怕师兄。不过秦龙飞内疚于心,的确也是对师兄有几分畏惧的。

但经青袍老者这么一说,秦龙飞却是不能不为他慑伏了。只好掩着良心说道:“我的师父神通广大,武功盖世,我心悦诚服拜他为师,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轰天雷又气又急,喝道:“不错,这妖人的确是神通广大,你喝了他的迷魂汤了,你已经迷失了本­性­啦!师弟,你醒醒吧!”

秦龙飞茫然讲道:“你要我如何清醒?”

轰天雷喝道:“你放着家传的光明正大武功不学,学这妖人邪派毒功,这不等于舍弃黄金而取粪土吗?师弟,你怎能如此执迷不悟!”

秦龙飞咬咬嘴­唇­,偷看青袍老者的脸­色­。青袍老者冷冷说道:“他说我教你的功夫不行,你用我的功夫打他!”

秦龙飞吃了一惊,说道:“师父,你要我打他?他是我的师兄呀。”

青袍老者笑道:“你现在是我的徒弟,认真说来,他已经不是你的师兄了,除非你不认我为师!”

秦龙飞冷汗涔涔而下,嗫嗫嚅嚅的说道:“弟子不敢!”

青袍老者道:“既然不敢,为何你不替我争一口气?”

轰天雷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师弟,你当真任凭这妖人摆布了吗?好吧,你若不念往日同门之谊,那就来吧!”

秦龙飞听得“摆布”二字,忽地瞿然一省,心道:“我怎么忘了?”

可惜这“瞿然一省”,并非就此醒悟过来,决心挣脱妖人的摆布,而是恰恰相反,他想起了青袍老者早就吩咐过他的说话,更进一层的听从青袍老者的摆布了。

轰天雷当然不是真的想要与他交手,见他眼神不定,心里想道:“看来他的良知尚未泯灭,此际正是交战于心。”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秦龙飞说道:“师父,不是弟子不肯奉命,请师父听我禀告下情。”

青袍老者道:“好,你说吧。”

秦龙飞道:“我这位旧日的师兄,是和我一同长大的,有如手足一般。请师父网开一面,原谅他的鲁莽无知。同时也让弟子有另选一条路好走。”

轰天雷虽然极不满意地说这样窝囊的话,但见他还有手足之情,总是好了一些,“只要他良知未泯,就有回头之日。”轰天雷心想。由于抱着这个希望,轰天雷也就暂时不再说什么,冷静的等待事情的演变。

青袍老者缓缓说道:“你要顾全同门之谊,那也未必不可。你们从头做起,仍然可以做师兄弟的。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应该明白了吧?”

秦龙飞装作恍然大悟的神气,拍一拍脑袋,说道:“对,弟子真是糊涂,怎么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没有想到!”

轰天雷冷冷说道:“你想到什么了?”

秦龙飞道:“师兄,我说你才是执迷不悟了!”

轰天雷道:“哦,怎的反而是我执迷不悟了?”

秦龙飞道:“我的家传武学,深浅如何,难道你还不知道得比我更清楚吗?依我说呀,咱们过去所学的功夫,和我的师门所授,有如萤火之比日月!师兄,你是井底之蛙,但若及时醒悟,为时未晚!请你听我劝告,你也拜这位萨老前辈为师吧,咱们同一个师父,不是又可以做师兄弟了吗?”

图穷匕现,轰天雷这才知道师弟非但没有醒悟,反而是为虎作伥,沉得更深了。

他大怒这下,就要发作,忽地心念一动:“师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其中定有原因。我且再给他一个机会,看他如何?”

当下朗声说道:“师弟,我助你挣脱这个魔头的魔掌,你现在赶快走!”

口中说话,呼的一掌就向青袍老者打去。他只道师弟之所以为虎作伥,乃是恐惧逃不出尊师的手心之故。那知他在这里狠狠的和青袍老者恶斗,秦龙飞仍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轰天雷大为着急,一面打一面大叫:“师弟赶快跑呀,我纵然打不过这妖人,最少也能够和他拼个两败俱伤,他是不能加害于你的了,你还怕他什么?走吧,回家告诉你的爹爹,找他算账!”

青袍老者化解了轰天雷一连数招极为凌厉的攻势,轰天雷忽觉掌心麻痒之感又再升起,青袍老者一招“闭云出岫”将他推开数步。但却没有连续攻击,反而自己也跳出了圈子,向秦龙飞招一招手。

秦龙飞面如死灰,但却不敢不走过来。青袍老者说道:“凌铁威执迷不悟,我不屑和他动手,你用我的功夫打他。”

秦龙飞颤声叫道:“师父,我、我、我……”

青袍老者喝道:“你、你为什么?他轻视本门武功,我是要你亲手击败了他,方能令他心服!你还不听我的吩咐?”

秦龙飞应道:“是!”一咬嘴­唇­,脸­色­蓦地变得铁青,果然就向轰天雷冲了过来,喝道:“凌铁威,你胆敢侮辱我的师父,轻视我的这门武功,如今就叫你知道我的厉害,看掌!”

轰天雷焉能给他打着,身形一闪,一招“引虎归山”,已抓着他的手臂,立即低声说道:“快随我走!”

他以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使得秦龙飞摆脱妖师的魔掌,那知秦龙飞用力一挣,左手迅即反击过来,“乓”的一声,竟然在轰天雷的胸膛结结实实的打了一掌。

青袍老者哈哈笑道:“好,好,打得好!再打,再打!”

轰天雷的内功造诣比秦龙飞深厚得多,这一掌秦龙飞虽然打得着实不轻,轰天雷却只是稍微感到疼痛而已。不过他的内心却是伤痛之极了!

在此之前,他还以为师弟并非心甘情愿为虎作伥的,这一掌打在他的胸膛,他这才知道秦龙飞根本无意挣脱妖师的魔掌。

轰天雷“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沉声说道:“龙飞,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师兄,难道你连父母都不要了么?你甘心跟这魔头,如何还能回家见际父母?”他这口鲜血不是由于受伤,而是由于内心激愤所至。

秦龙飞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双眼朝天,避开轰天雷的目光,就像喝了迷魂酒的疯人一样,向轰天雷乱打。

原来轰天雷只猜着一半,另一半还没猜着。猜着的一半是秦龙飞有把柄捏在青袍老者的手里,但还没有想到秦龙飞不仅是受挟制而已,他一离开这个青袍老者便有­性­命之忧。

秦龙飞练的这门邪派功夫日子越久受毒越深,此时已是每隔七天就要发作一次,每次发作,倘若没有青袍老者给他解药,那份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青袍老者一面是手心捏着他的­性­命,一面又用揭发他的丑事来恐吓他。秦龙飞那晚在娄家庄做出侵犯吕玉瑶的事情,不错已经错了,他料想这件事情,吕玉瑶迟早都会告诉她的父亲和轰天雷的,轰天雷知道,他的父亲也就会知道的。因此即使青袍老者丝毫不加恐吓,放他回家,他也是不敢回去了。

除了母亲之外,轰天雷是最爱护他的一个人。他敢于和轰天雷交手,固然是为了妖师所迫,另一方面,也未始不是恃着师兄一向都是爱护他的原故。

他盲目乱打,料想师兄不会伤他,心里想道:“万一师兄失手把我打死,那也很好,省得我受许多苦痛。”

此时他已陷入半疯狂的状态,虽然盲目乱打,招数却越来越狠。

轰天雷心痛如割,只能勉强应付。本来好几次他可以抓着秦龙飞的,但在秦龙飞的疯狂乱打之下,要抓着他,非得下重手不可。轰天雷想起师父的恩情,如何能下重手?“师弟迷了本­性­,我决不能伤他!”

轰天雷在心里自己说道。秦龙飞听不见师兄的说话,但亦己知道师兄一定是这样想的。

一个顾念手足之情,一个心里毫无顾虑。这么一来,饶是轰天雷的武功远胜师弟,也是不能不处在下风的了。

秦龙飞不知不觉使出了毒掌功夫,青袍老者传他的这套毒掌功夫,出掌之时,看以轻飘飘的毫不着力,其实却是暗藏劲力,比他原来所炼的火候尚还未到的家传霹雳掌还要厉害得多。

轰天雷忽然见他出掌轻飘飘的,和刚才的疯狂打法大不相同,只道是师弟不愿真打,于是漫不经意的就接了秦龙飞这掌。

双掌一交,“蓬”的一声,轰天雷晃了一晃,竞是不由自己的退了两步。这还不打紧,双掌一交之后,他的手心立即又有麻痒的感觉,和刚才他接了青袍老者的毒掌之后的感觉完全一佯。

轰天雷又惊又气又是伤心,喝道:“师弟,你舍弃本门光明正大的武学不用,真的要用这个魔头所教的邪派毒功来伤害我吗?”

秦龙飞冷冷说道:“现在你知道我师门武功的厉害了吧?你打不过我,你、你、你还不求饶?”

秦龙飞状若疯狂,心里还有几分清醒的。他这样说,并非己是毫无自知之明,而是向轰天雷暗示,要轰天雷逃走。其实陇心里的话是:“你假装打不过我,赶快逃跑吧!”可轰天雷是直­性­子,却那里懂得他这弯弯曲曲的心思?

青袍老者哈哈笑道:“凌铁威,‘阵前无父子,举手不留情’这两句老话难道你都没有听过吗?何况你早已不是他的师兄了,焉能怪得他下毒手?嘿嘿,你不如归到我的门下来吧,一来可以保全你的­性­命,二来可以和龙飞依旧师兄弟相称,这岂不是就可以两全其美了?”

轰天雷给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放你的屁,你把我的师弟害成这个样子,我拼了命也要和你算账!”

青袍老者冷笑道:“你连我的徒弟都打不过,如何和我拼命?对,好徒儿,再用毒掌打他,叫他知道本门武功的厉害。我看在你的份上,会给他解药的。你不必有所顾虑,手下留情。”

轰天雷眼看秦龙飞好像完全迷失了理­性­,不由得又是生气,又是伤心。说时迟,那时快,秦龙飞已是一掌又打过来,轰天雷咬了咬牙,一招“如封似闭”,把秦龙飞推出两步。

这一次双掌相交,轰天雷用的力道比刚才大了几分,秦龙飞禁受不起,退了两步,身形摇晃,脸上忽地现出一层黑气。

轰天雷是个武学行家,见这形状,瞿然一省:“师弟用的是毒掌,给我的内力一迫,他毒害不了我,只怕会反受其祸。”他不愿意伤害师弟,但又不能不抵挡他的毒掌,只好把所用的内力使得恰到好处,令自己不至中毒,而又不会反伤师弟。

轰天雷要伤师弟不难,难就难在恰到好处。待到他把内力调度得恰到好处之时,他亦已是心力交瘁了。

青袍老者袖手旁观,看见轰天雷额上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一颗颗的滴下来,心中大喜。

原来他强迫秦龙飞和师兄交手,为的就正是要凌铁威深受刺激,弄得他心力交疲的。此时他心中大喜,暗自想道:“待一会儿我再出手,这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他手到擒来了。”

心念未已,忽地隐隐听得秘魔岩上,后山朝北那边,好似有金铁交鸣之声。青袍老者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林重这老贼难道又回来了?他们这么多人早就应该将他弄伤,即使捉不了活的,他也是难逃­性­命的呀,怎的还能让他回来呢?但不是他又是谁呢?”

轰天雷和秦龙飞苦斗,一个是心力交疲,一个是神魂不走,他们对那后山隐隐传来的金铁交鸣之声,都是没有听见。

此时轰天雷工使到一招“平沙落雁”,单掌平按,要把秦龙飞攻来的毒掌粘出外门,也不知是他一时调度不当,用力大了点儿,还是秦龙飞故意诱他上当,双掌相交之际,秦龙飞忽地“哎哟”一声,身形有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轰天雷只道伤了师弟,大吃一惊,连忙收掌,本来他的武功已是炼到差不多可以收发随心之境的,但此时他心力交疲,骤然收掌,发出的内力反掌自身,胸口却是禁不注突然作痛了。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霎那,秦龙飞回身一戳,中指恰好点着了轰天雷胸口的“愈气|­茓­”,轰天雷正自一口气缓不过来,给池点着了|­茓­道,咕咚便倒!

青袍老者哈哈笑道:“用不着我出手,你已经输了。凌铁威,这你可该心服口服了吧?徒儿,把他抓来吧!”话犹未了,只听得又是“咕咚”一声,这次却是秦龙飞倒下了。原来秦龙飞被迫和师兄交手,轰天雷所受的刺激固然很深,秦龙飞所受的刺激也是不浅,他在半疯狂的状态中点倒了师兄之后,忽地只觉一片茫然,人也就突然倒下晕过去了。

轰天雷叫道:“师弟、你、你好……咦,你怎么啦?”原来他刚才虽不能及时运气闭|­茓­,但他的内功造诣毕竟比他的师弟深厚得多,在地上打了两滚,|­茓­道也就给他自行解开了。也听得那“咚”的一声,知道是秦龙飞跌倒,怨恨师弟之意登时比为乌有,反而为他担忧了。

青袍老者见他在弹指之间,便能解开|­茓­道,也不禁心头一凛,连忙趁着他还未能够爬得起来之际,立即扑上前去,向他抓下,冷笑说道:“你的师弟很好,你可是不好了哪!”一抓之下,但却抓了个空。

轰天雷接连打了几个滚,但却爬不起来,山高坡陡,骨碌碌的就滚下了山坡。

青袍老者看出他已是失了抵抗的能力,纵声大笑:“凌铁威,你这小子跑不了啦!”不消片刻,已是追到,又再一抓抓下,笑道:“看你这回还逃得出我的掌心!”

轰天雷用力一撑,想要煞住急坠之势,然后跳起身来。尽最后的一点气力和敌人拼命。不料这用力一撑,双脚反而陷入泥沙之内,越发爬不起来。只觉头上劲风飒然,青袍老者那一抓已是向他顶门抓下。

三更过后,通往西山秘魔岩的路上,出现了两条人影,一男一女,男的是黑旋风,女的是云中燕。

云中燕是蒙古公主身份,本来丐帮的帮主陆昆仑是不放心让她冒险的,但在她坚持之下,最后也只好允许她和黑旋风一同去了。

幸好有云中燕同行,她的心思比较细密,到了西山脚下,她忽地想起一事,说道:“风大哥,假如咱们不走现成的这条山路,是不是可以找另外一条路绕过前山踏上秘魔岩?”

黑旋风一时未明用意,问道:“为什么?”

云中燕道:“依我看来,凌大哥多半是出了事。即使没有,咱们也该预防万一,你说是么?”

黑旋风霍然一省,说道:“不错,凌大哥倘若当真是出了事的话,正面的路必定有敌人埋伏,以防有人救他。好在我还熟悉西山的地理,我带你从宝珠洞那边绕过去,那就是秘魔岩的后岩了。这条路险峻难行,根本就是要从没有路之中找出路来走的,所以没有敌人戒备,大概也会较为松懈。”云中燕笑道:“虽然如此,咱们也得小心一些,不可料敌大轻。”黑旋风道:“这个当然。”

走了一会,秘魔岩已然在望,黑旋风忽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云中燕道:“好像是有人厮杀,而且不止一人。但却不是在秘魔岩上。”

黑旋风伏地听声的经验较为丰富,听了一听,说道:“奇怪,在后岩北面的方向,树林里面隐隐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最少有四五个人厮杀。但在秘魔岩正面也似乎有声音传出,可惜距离远些,我听不清楚。是否厮杀的声音,难以判断。”

云中燕道:“既然如此,先到人多厮杀的地方去看一看吧。”

两人飞快的朝那声音来处跑去,人还未到,只听得一个苍者的声音喝道:“你们要想杀我,只怕还没有那么容易。耿公子,杨姑娘,多谢你们援手,但请你们还是走吧。”

第四十回荒林中伏

这苍老的声音叫“耿公子”和“杨姑娘”快走,风、云二人听了,不觉都是大吃一惊,慌忙加快脚步。

只见密林深处,一堆人正在厮杀。三个人被围在当中,一个是用折扇当作武器的书生,果然不出黑旋风所料,正是“闪电手”耿电,一个是使软鞭的少女;还有一个则是年约六旬,形容枯槁的老头。云中燕悄悄说道:“这位杨姑娘就是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位‘小魔女’杨浣青了。”至于那个形容枯槁的老头,他们两人都不认识。

包围他们的敌人也不过只有四个。一个道士,一个和尚,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身材魁悟的武士,这武士的相貌一看就知不是汉人。“

敌方虽然仅多一个,但这四个人可都是各有独门武功的一流高手,道士使的是一柄形如鹤嘴的短锄,招数甚为古怪;和尚使的是一把方便铲,竟是少林寺的佛门家数;中年­妇­人使的是一把长刀、一把短刀,招招狠辣,那个武士却是什么兵器都发有,一双蒲扇般的手掌盘旋飞舞,掌风呼呼,远远可闻。

黑旋风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看之下,就知道这四个人的劝夫,任何一个都足以和他打成平手。

耿电和杨浣青各在一方,把那老者夹在中间,敌人攻来的招数,部给他们抢先接了去,看来他们是不想让那老者分神应敌。那老者身法迟滞,但每当敌人迫近了来,他偶出一掌,对方却非立即退开不可。因此看起来是耿电和杨浣青在保护他,但倘若没有他的支撑,耿杨二人只怕也早已落败。黑旋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位老英雄受伤很是不轻,居然还有如此功力!不知他是何人?”

半夜三更,山深林密,黑旋风和云中燕进了树林,双方恶斗的七个人,都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黑旋风心念未已,只见那个道士一锄劈下,耿电挡在老者身前,折扇一指,指向他的“气门|­茓­”,道士本来甚占上风,却侧身一闪,说道:“林老头儿,你这话说得对。你活了一大把年纪,死也是应该的了,何必连累他人,为了成全你的义气,我们可以放走你这两个晚辈。”

此言一出,黑旋风方始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身受重伤的老者就是林重。

耿电喝道:“放你的屁,你们要害林老英雄,那是休想!”折扇疾挥,杨浣青的软鞭也同时打出。

只听得“铮铮”两声,那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抢上来替道士接招,耿电的折扇打在他的钢铲之上,溅起点点火花。那个中年­妇­人的双刀则朝着杨浣青滚斫而进。杨浣青的软鞭缠着她的长刀,一拉不动,中年­妇­人的短刀沿着鞭梢就削她的手指。她快杨浣青更快,软鞭一抖,放开她的长刀,一个“细胸巧翻云”,避招进招,软鞭卷向她的短刀。中年­妇­人抢上一步,长刀拨开鞭梢,从杨浣青身旁掠过。这几招兔起鹘落,迅捷之极,总算双方不吃亏。杨浣青夺不了那­妇­人的刀,固然是有点吃惊,那中年­妇­人的长短刀交互攻敌的绝妙招数,却连杨浣青头发也没削了一根,亦是禁不住心头微凛。

耿杨二人的攻势双双受挫之后,那道士冷笑道:“你这小子吹什么大气,凭你和这个野丫头的微未道行,就想保护得了林老头儿吗?”

那中年­妇­人笑道:“道兄,你大概还未知道这个小子的来历吧?”道士道:“他是谁?”那­妇­人道:“他的父亲是南宋的飞虎军总兵耿照。”那道士道:“就是江南大侠耿照吗?”那­妇­人道:“不错。这位号称大侠的耿照早已做了大官了,你还不知道吗?”那道士道:“哦,如此说来,我倒是不该答允放他了。”

两人一吹一唱,气得耿电怒火如焚,突然一跃而出,折扇点向那中年­妇­人胸口的“|­乳­突|­茓­”,“嗤”的一声,那­妇­人的衣裳被撕去一片,但耿电的折扇却给道士的药锄荡开。那­妇­人佯怒道:“好小子,你想调戏老娘?”长刀一指,短刀一划,杨浣青冷笑道:“你这妖­妇­自己也不照照镜子。”软鞭一个旋风急舞,替耿电扫开她的双刀。

那道士笑道:“马大嫂不用生气,这小子既然不吃敬酒吃罚酒,咱们成全他的心愿便是。”

许久没有作声的林重,突然一声大喝。反手一掌,劈向那道士。

林重受伤之后,纵跃不灵,本来一直是兀立不动,在耿杨二人掩护之下,应付对方的围攻的。那道士想不到他突然有此一着,百忙中药锄横挡,使了一招守中带攻的招数。锄头的锋刃迎截林重手腕,锄柄撞向他的肋骨。这一招“劈云锄”法使得甚为­精­妙,当真说得是攻守咸宜,应变得当。但林重的掌法却更­精­妙,只见他倏的跃出,倏的退回,那道士一锄头劈了个空,虎口已是给他的指锋划过,当的一声响,锄头脱手飞出,斫在一块大石头上,入石三分。

林重哼了一声,说道:“想不到黄石道人门下出了你这个不肖弟子,白鹤观的声名都给你败坏了!”原来这个道士法号“朝元”,乃是黄石道人的三弟子。黄石道人属于武当支派,后来另立门户,做了白鹤观的主持,数十年来,白鹤观出了许多好手,在武林中也有了不大不小的声名。

朝元道人者羞成怒,冷笑说道:“你这不识时务的糟老头儿,死在临头,居然还敢教训我么?”怒冲冲的跑去拔出锄头,回来就要和林重拼命。

那个一直也是没有开口的武士忽地说道:“道长不用生气,待我给你报这一掌之仇!”朝元道人深知他的掌力刚猛之极。正好可以克制林重,于是便让他上去,自己则给他挡着耿电的攻击。

双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林重身形一晃,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那武士退了三步,面­色­铁青,紧紧咬着牙关,本来想要说几句得意的说话的,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他给林重的内力一震,也是二口鲜血涌上喉头,只是他死要面子,不肯吐出来让人知道。

林重又受了伤,耿电这一惊非同小可,只道要糟,忽见两条人影从树林里捷如飞乌般的扑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耿大哥,守稳门户,我来帮你!”原来是黑旋风和云中燕及时来到。

那武士一见云中燕出现,面­色­突然大变,失声叫道:“公主,是,是你……”他这么一叫,登时鲜血淌出嘴角,给震断的一只大牙,也跌了下来。云中燕斥道:“卜钦罕,你为什么和这些坏人联手,欺负我的朋友?”

卜钦罕道:“请恕小将不知。”云中燕道:“好,你现在知道了,还不快给我滚!”

原来这个钦罕乃是蒙古国师龙象法王的弟子,在金帐武士之中名列第六,这次是作为蒙古使者的随从武官,来到金京的。另外的三个人则是金国的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王府中的高手。

卜钦罕一来是不敢和云中燕动手,二来他也受了伤,对方来了救兵,他自忖已是难讨便宜,当下心里想道:“师父受了拖雷元帅之托,正要查访公主的下落,我问不赶快回去报讯。如何处置这件事情,由师父定夺好了,我犯不着在这里自讨苦吃。”主意打定,便即顺着云中燕的口气说道:“是,是,公主教训得是,小将告退。”

云中燕冷笑道:“我也不怕你回去禀告国师,你叫他不必费神找我,我喜欢那天回去自会回去,谁也休想迫我。”冷笑声中,长剑出鞘,和那个中年­妇­人交上了手。

黑旋风道:“耿大哥,你照顾林老英雄。”把耿电替下,呼的一掌就向那肥头大耳的和尚打去,这一掌不但劲道凌厉,而且暗藏有六七种擒拿手法。

那和尚把方便铲一立,喝道:“你就是黑旋风吗?叫你知道洒家的厉害!”方便铲激起一圈寒光,可是却连黑旋风衣角都没沾着。不过黑旋风那一抓也抓不进去。那和尚一声大喝,方便铲以迅雷闪电之势疾铲过来,他快,黑旋风更快,一个“黄鹄冲宵”的身法已是向着他的琵琶骨凌空抓下,那和尚急忙变招,方便铲一举,一招“举火燎天”,护着头顶,黑旋风焉能给他打着,身形斜落,双方已是倏的由合而分。

黑旋风冷笑道:“我知道你是少林寺的叛徒,哼,你这不守清规的秃驴,撞在我的手里,定须叫你难逃公道!”原来这个和尚法号“观照”,乃是少林寺十八罗汉首座四空上人的徒弟,四空上人曾经拜托丐帮的帮主陆昆仑代他缉拿这个叛徒的,是以黑旋风知道他的来历。

那个中年­妇­人是黑道上的人物,她的丈夫马兴元曾是横行北五省的盗魁,两年前莫明其妙的死了,她做了寡­妇­,后来不知怎的,投入了完颜长之王府。她的刀法自成一家,但和云中燕较量,还是稍逊一筹。

还有一个朝元道人,论他真实的武功,本来是在杨浣青之上的,但因他刚刚吃了林重的大亏,挫了锐气,却也只能和杨浣青堪堪打成平手了。

耿电把林重拉出圈子,说道:“老伯放心,这一仗咱们是赢定的了。”林重一看,看见黑旋风和云中燕确实是占了上风,杨浣青也足可以对付那个道士,放下了心上的石头,便坐下来,自行运功驱毒。耿电站在他的旁边守卫。

林重所受的毒伤委实不轻,但他的内功也是委实深厚,做了一会吐纳的运气功夫,不到半枝香的时刻,只见他的头顶上已是蒸发出熟腾的白气。

朝元和观照都是武学的大行家,知道林重骨中的毒质,正在随着汗水发散,心中俱是想道:“这老头儿只须恢复几分功力,再加上一个耿电,那时,我们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叫道:“风紧,扯呼!”

那中年­妇­人十分凶悍,她吃了云中燕几次亏,冗是恋战不休,朝元道人叫道:“马大嫂,一时胜败,算不了什么,咱们先找合子,再并肩子吧。”这是两句江湖黑话,意思是说找了帮手,再来打过。

云中燕在剧斗之中衣裳也有两处破烂,恼这­妇­人凶悍,喝道:“泼­妇­,留下一点记号再走!”霍的一剑横披,剑光过处,那­妇­人的头发随风飞舞,给削去了一大片,幸亏还未削着头皮。

那­妇­人凶­性­大发,左手一扬,短刀化作一道白光,笔直的向着云中燕胸口飞来,距离大近,闪避已来不及,云中燕百忙中使出“大弯腰斜Сhā柳”的功夫,柳腰后弯,横剑对着面门,只听得“叮”的一声,短刀从她头顶飞过,把她头上Сhā的一支玉替也打落了。

云中燕怒道:“好呀,我本来可以放你走的,现在可不能了!”

耿电笑道:“她吃的亏比你大得多、穷寇莫追算了吧!”

林重忽地张开眼睛,说道:“对,不能让他门跑到秘魔崖去。赶快去追!”

耿电虽然不知原因,但料想林重说的话必有道理,当下无暇细问,匆匆给黑旋风和林重介绍之后,便与杨浣青跑在前头,急忙追赶敌人。

黑旋风本是要到秘魔崖的,听了林重的话,心中一动,想道:“莫非轰天雷还在秘魔崖那边?”便即说道:“我是凌铁威的朋友,请问林老前辈可曾见过他了?”

此言一出,林重大为诧异,说道:“什么,你是他的朋友?我只道我给他骗了,原来你也给他骗了!我告诉你,你这个朋友可不是个好东西!”

黑旋风更为诧异,连忙问道:“他做了什么坏事,惹得老前辈这样生气?”

林重哼了一声,说道:“暗算我的就是凌铁威这小子!”

黑旋风大惊道:“有这样的事?”

林重道:“我就是因为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所以才冷不防中了他的毒针!”

黑旋风忙道:“老伯,你一定认错人了,凌铁威是从来不用暗器的,更莫说用喂毒的暗器了。”

林重本来是在想道:“别的人怎能在我的面前假冒凌铁威?”但见黑旋风说得如此确鉴,也不禁起了一点疑心,于是立即说道:“既然如此,你用不着照顾我,赶快到秘魔崖亲自去看个清楚吧。这小子说不定还在那边。”

林重业已恢复几分功力,只不过尚未能施展轻功而已。“冒充轰天雷那小子不知是谁?”黑旋风心急如焚,料想把林重暂时留在后面,已是无妨,于是也就不和他客气了,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前去。

耿电和杨浣青追在前头,他们二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用不了多久,就追上了朝元道士等人。

双方边打边走,耿杨二人以二敌三,防阻止不了他们,过一会儿,云中燕跟着赶到,这才打成平手。

再过一会,黑旋风亦已赶到。此时已是到了秘魔崖的后岩。云中燕笑道:“风大哥快点来,你瞧在这个地方打架,正是最好不过!”原来他们立足之处,乃是一块滑如镜面的石台,也即是在十数丈高的悬崖之上,黑旋风一到,四面合围,敌人Сhā翼难飞。

不料黑旋风上了石台,却不加入战团,而是忽地从他们旁边掠过,就跳下悬崖去了。

原来他听到了轰天雷的声音。

青袍老者正自一抓向轰天雷的琵琶骨抓下,还未抓着,他的顶门已是感到一股劲风。

这正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青袍老者这一抓纵然可以抓碎轰天雷的琵琶骨,但他的天灵盖却是一定要给这从天而降的一击击破了。

青袍老者无暇伤敌,百忙中一个移形易位,掌心向上,使了一招“单掌擎天”,护着顶门。

说时迟,那时快,黑旋风已是一跃而下,把陷在浮沙中的轰天雷拉了起来。他是个武学大行家,一看就知道轰天雷是给点了|­茓­道,封闭的|­茓­道刚刚自行解开,是以血脉还未畅通。于是他在把轰天雷拉起来的时候,双掌相握,立即把本身的一股内力从轰天雷的掌心输送进去。

青袍老者此时已看清楚了黑旋风是什么人了,他最忌惮的人是林重,一见黑旋风也不过是和轰天雷一样,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登时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冷笑喝道:“好呀,凌铁威,你找个朋友来给你陪丧,我又何惧?”

黑旋风笑道:“阎王爷给你送请帖来,你当真不害怕么?”声到人到。青袍老者先行向他扑来,却还没有他来得之快。

轰天雷叫道:“留神他的毒掌!”黑旋风笑道:“他打不着我的!”后犹未了,双方已是迅雷闪电般的对攻了十数招!

黑旋风以快打快,他混号“黑旋风”,身法之快真如旋风一样。青袍老者双掌展开,方圆数丈之内,沙飞石走,但黑旋风仍然可以乘暇抵隙,不给他的毒掌打着,着着抢攻。

青袍老者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我十数年不到中原,不料中原竟出了这许多后生小辈,一个强似一个!”其实黑旋风和轰天雷乃是各有所长,不过他的打法却比轰天雷机警。若论本身功力,他还是略逊这青袍老者一筹的。

激斗中只听得朝元道人的声音在上面叫道:“萨兄,是你在下面吗?”青袍老者连忙应道:“是呀,你们快下来吧!”

青袍老者渴望援兵,却不知朝元、观照等人之所以逃来秘魔崖,也正是为了求取他的一臂之助。要知双方人数相差有限,武功也大至相当,林重这边虽然多了两个人,但本领最强的林重本人业已受伤,不堪再战,他们这边只要多添一个高手,就可以扳成平局,甚至反败为胜了。

秘魔崖下面黑旋风和青袍老者单打独斗,胜负难分;秘魔崖上面,耿电、杨浣青、云中燕和朝元道人、观照和尚及那“马大嫂”混战,以三敌三,也是旗鼓相当,难分胜负,谁也拦阻不了谁。此时双方都急­干­下去,打到悬岩旁边,便都跳下去了。

出身少林寺的观照和尚,外功差不多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内功也有相当造诣,但轻功却是较差,从十数丈高的悬岩跳下去,不觉有点心慌,他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估计已经下降一半的时候,便把手中的方便铲往削壁上一Сhā,缓和急坠之势,想要把这十数丈高的距离,分成两次跳下。“小魔女”杨浣青正好在他上方,她的轻功超卓之极。有心作弄观照和尚,一脚就朝他的光头踩下。观照和尚大叫一声。连人带铲直跌下去。幸好不是跌在锋利的石岩上,而他又已差不多练成了铜皮铁骨,这才没有受伤。但这重重的一跤,亦已摔得他头晕眼花了。

杨浣青最先跃下,一见青袍老者,便即冷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老贼。风大哥,这老贼是我的手下败将,你让我对付他吧!”把手钩一拉,变作一条银丝鞭,就向青袍老者打去。

青袍老者怒道:“那天你侥幸占了一点便宜,就敢说嘴。”双袖挥舞,与银丝鞭缠斗。但说也奇怪,他对付轰天雷和黑旋风,都可以稍微占点上风,但对付功力还不如“轰”“黑”二人的杨浣青,却是只有招架之功,竟无还手之力。原来杨浣青知道青袍老者的来历,她曾得到师父武林天骄特别传授一套专为克制青袍老者而创的软鞭招数,是以青袍老者在敌方之中虽然武功最强,由她对付,却是绰绰有余。

转眼之间,两方面的人都已跳下了秘魔崖,登时变成一场混战。

双方混战之中,秦龙飞仍然是远远的站在那棵大树下面,既不来帮他的师父,也不逃跑,倒好象是隔岸观火似的只是呆呆的看。原来他所受的刺激太深,神智已是有点迷糊了。

黑旋风认得他是轰天雷的师弟,见他这个样子,早已觉得奇怪,只是一直没有空暇去理会他。此时他刚刚摆脱青袍者者,正要过去,朝元道人却又向他攻过来了。在这帮人中,朝元道人的武功仅次于青袍老者,黑旋风对他蛮幻莫测的辟云锄法,可还不能不认真对付。

青袍老者在和杨浣青缠斗之下,一时之间也是摆脱不开,急忙叫道:“快去抓那姓凌的小子!”他不知道轰天雷得了黑旋风之助,血脉业已畅通,只道他的|­茓­道初解,不难制服。只要自己这边有人抓住了他,就可以拿他作为人质了。

那泼悍之极的中年­妇­人看出了有便宜可捡,立即抢着过去,说道:“这小子交给老娘吧!”

轰天雷一口闷气正要发泄,见她肆元忌惮的迫近自己身前,挥刀砍来,猛地的一声霹雳,大喝道:“你这泼­妇­给我滚开!”

刀光掌影之中,只听得“当”的一声,中年­妇­人的长刀飞上半空。本来以她的本领,不至于一招便给轰天雷打落兵刃的,只因她刚才和云中燕恶斗之时,已经失了一口短刀,这就吃了大亏了。不过她也当真凶悍,长刀脱手,迅即便用近身扭打的打法,一托责无雷的时尖,一个“穿掌”向上,竟然就用长指甲来挖轰天雷的眼睛。

轰天雷大怒,右臂一压,左掌“啪”的便打了那中年­妇­人一记耳光,喝道:“看在你是女流之辈,我不屑杀你,滚吧!”

这一记耳光打得可还当真不轻,那­妇­人杀猪似的一声大叫,果然如奉纶音的跌在地上,身不由己的直滚出三丈开外。

观照和尚此时已是爬了起来,他也是一口闷气正自无处发泄,见中年­妇­入吃了亏,立即便提起方便铲跑来接应,一招“五丁开山”,沉重的钢铲朝着轰天雷铲下。

轰天雷见他来势凶猛,倒也不敢轻敌。此时那­妇­人给他打得飞上半空的那柄长刀正好跌下来,轰天雷一把接着,立即挥刀迎击。刀铲相交,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火花四溅!

轰天雷的长刀刀锋反卷,观照和尚的方便铲也损了一个缺口。

看来是两不吃亏,但观照和尚已是吃惊不小了。要知他的方便铲是纯钢铸造,重达六七十斤,轰天雷用的这柄长刀,不过七八斤重,相差几达十倍。“两不吃亏”实则是观照和尚吃了亏了。

观照和尚以气力自豪,想不到竟输给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说时迟,那时快,轰天雷一声大喝,挥刀又劈过来。

观照和尚硬着头皮,运足气力,使出少林寺嫡传的伏魔铲法招架,伏魔铲法本来刚猛之极,但仍然抵挡不了轰天雷的神力,不过三招,只听得“当”的一声,山呜谷应,观照和尚那柄重达六七十斤的钢铲已是脱手而出,跌下深谷。

朝元,观照这班人本来以为和青袍老者会合之后,就可反败为胜的。那知他们添了一个高手,对方也添了一个高手,结果还是打不过人家。

青袍老者见势不妙,连忙急攻数招,以进为退,倏的跳出圈子。杨浣青喝道:“那里走!”呼的一鞭打去,把青袍老者的一条衣袖打得化成片片蝴蝶。

青袍老者破袖一扬,喝道:“小丫头休得逞强,看我的暗器!”只见一团烟雾从他袖中飞出,转眼之间,方圆十数丈内,烟雾迷漫,烟雾中唯见人影幢幢,已是敌友难辨。

群雄恐是毒雾,一时间自是无暇寻见敌人攻击。轰天雷和黑旋风忙以劈空掌扫荡烟雾,待到雾散天青,青袍老者这一班人已是逃得无影无踪,连秦龙飞也不见了。

轰天雷叹口气道:“可惜,可惜,刚才本来有机会可以把师弟救出来的,不料还是迟了一步,不知他几时才能挣脱魔掌。”

黑旋风正要问他关于秦龙飞的事情,林重已是来到。他一来到,便即问道:“凌铁威邓小子呢?你们竟然给他跑了么?”

轰天雷怔了一怔,上前向林重施礼,说道:“第五十二房子侄凌铁威拜见六伯?”

林重吃了一惊,叫道:“什么?际就是凌铁威吗?”

黑旋风在旁哈哈笑道:“林老前辈,我没说错吧,一定是有人冒充他了。他才是如假包换的凌铁威。”

轰天雷掏出那封信呈给林重,说道:“不知这是否六伯亲笔写的书信?”

林重诧道:“不错,这是我亲笔写的。奇怪,怎么这封信到了你的手里,却另外有个人冒充你呢?”

轰天雷道:“那个人也知道梁山好汉的­唇­典吗?”

林重道:“他对答如流,一点不差,因此我才相信他的。不料他突然­射­出毒针,跟着他埋伏的一班党羽一拥而上,我要抓他已是来不及了。后来,幸亏在路上碰到耿老弟和杨姑娘,否则只怕我早已不明不白的冤枉死掉,做了个糊涂鬼了。”“黑旋风道:”那个冒名顶替的家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林重说道:“年纪和凌贤侄差不多,相貌很是清秀,看起来一点不像坏人,所以我才上当。”

黑旋风笑道:“我知道这个人了。”林重连忙问道:“是什么人?”黑旋风道:“这个人名叫秦龙飞,他是凌大哥的师弟。”

林重吃了一惊,说道:“他姓秦?是不是秦虎啸的儿子?”

轰天雷躬腰答道:“正是。但请六伯念在一百零八家先人结义的份上,饶恕我这师弟年少无知,要怪罪也只怪罪我吧。”

林重皱盾说道:“秦虎啸一世英雄,想不到竟然有这不肖之子。我虽然可以念在世交情分,但你这师弟所犯的罪却是天理难容!”说话中颇有怪责轰天雷不该为师弟求情之意。

轰天雷道:“我这师弟其实也不是怎样坏的,据我推测,他是受了别人的摆布,身不由己。”当下把秦龙飞如何陷入那青袍老者的魔掌的事情,尽其所知,说给林重知道。

林重说道:“有谁知道那个青袍老者吗?”

杨浣青道:“我知道。他名叫萨怒穷,是西藏密宗的俗家弟子。十年前他败在家师手下,销声匿迹多时,不知怎的,现在却投到完颜长之下了。”

林重略一沉吟,忽地叫道:“不好!”

众人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什么不好?”

林重叹口气道:“凌贤侄,不仅你师门不幸,只怕我也要回去清理门户了。”

凌铁威道:“老伯何以疑心令徒?”

林重说道:“事情已经十分明显,你有一个为虎作伥的师弟,我也有一个欺师灭祖的逆徒。这封信是我亲手交给那个逆徒,叫他设法送丐帮的。”

下面的话不必林重再说,众人一想便即明白。青袍老者与秦龙飞何以会知道林重和凌铁威约会秘密,当然是林重那个徒弟告诉他们的了。

同时凌铁威也恍然大悟了,心里笑道:“怪不得我在途中受了许多莫明其妙的阻拦,对方已经知道林者伯约我午时相见,他门当然要想方设法,拖延我的时间,不让我在约定的时间到达秘魔崖了。”

林重没有儿女,只有两个徒弟,大徒弟陶令威早已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在他身边的是二徒弟王剑豪。

林重叹道:“我这逆徒王剑豪本是我的故人之子,父母双亡,自幼跟我。我没有儿女,拿他当儿子看待。或许就是因为溺爱他的原故,没有对他严加管束。近来我已发现了他的行径有点不对,交上了一班吃喝玩乐的朋友,因此我才想到要搬家的。但我却还想不到他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凌铁威道:“这件事情,他的嫌疑当然最大,但其中是否另有蹊跷,老伯似乎还应该先查个明白。”

林重说道:“我当然要查个明白的。不过目前我恐怕是不能回家的了。”

黑旋风道:“陆帮主早就想和林老前辈相见,不如就请老前辈和我一同回陆帮主那儿去如阿?”

林重说道:“我本来也想和他见面的,但因我是金虏朝廷的钦犯,他门丐帮虽然也受注意,到底还不是钦犯,过去我是怕连累陆帮主才避开他的。如今无路可投,只好去投他了。”

黑旋风笑道:“陆帮主收留了我和凌大哥,凌大哥是梁山好汉之后,不用说了。我不知是否钦犯,但也是金虏的鹰爪所欲得而甘心的人。陆帮主敢收留我们。林老伯自也无须顾虑了。”

林重苦笑道:“我失了一个逆徒,得见故人之子,也该说是不幸中之幸了。”忽地想起一事,回过头来,问耿电道:“耿公子,你是几时来到大都的,令尊好吗?今天怎的这样凑巧,你们也会来到此问?”原来耿电的父亲江南大侠耿照未曾南渡之时,就和林重相识的。有一段时间,林重且曾在耿照的“飞虎军”做过幕客。

耿电说道:“我们是昨天才到大都,今天就特地来这里拜候你的。”

林重诧道:“你们刚到大都,何以就能如此神通广大,知道要来这里找我?”

耿电笑道:“神通广大的不是我,是杨姑娘的师父。”

林重道:“杨姑娘,尊师是那一位?”

杨浣青道:“家师姓檀,名羽冲。”

林重道:“呀,原来你就是武林天骄那个关门女弟子。惺不得我看你的鞭法颇似从令师的惊神萧法中化出来的。但令师和我是老朋友了,他到了大都,为什么不来看我。”

杨浣青道:“我也还没有见着家师。但今天早上家师才差人给我送来的手谕的。手渝说他有事缠身,他知道我们到了大都,但暂时还不适宜和我们相见。他因为今天刚好抽不出身来,是以叫我和耿大哥一见手渝,立即赶来秘魔崖替他办这件事。”

林重又惊又喜,说道:“我真是佩服你的师父,他的耳目真是灵通,看来这班妖人图谋我的秘密,他是早已了如指掌了。”

杨浣青道:“家师本来是金国的贝子。”

林重恍然大悟,说道:“对。这班妖人都是完颜长之派出来的,想必令师已经到过他的‘王府’,探听出了这个秘密。”

此时已是天蒙光的时候,一行人离开秘魔崖赶回大都。黑旋风和轰天雷走在一起,说道:“凌兄,有一个人在丐帮的总舵等着你呢。”轰天雷道:“是那位朋友?”黑旋风笑道:“这个人是你猜想不到的,但包管你一见到她就会高兴得发呆,你信不情?”轰天雷道:“这么说一定是我的好朋友了,但我的好朋友忧是你和耿大哥,还有谁呢?”黑旋风笑道:“我现在不告诉你,你回去就知道了。”

回到丐帮总舵,轰天雷这才知道原来是吕玉瑶。

轰天雷又惊又喜,说道:“你怎么一个人来到金京?”

吕玉瑶低声说道:“爹叫我来找你的。娄家庄那件事情过后,他怕我留在家中惹祸。”

一句“爹叫我来找你的”,不啻是明白的告诉了轰天雷:她的父亲已经答应了他们的婚事。轰天雷喜出望外,说道:“你妈肯让你离开她吗?”

吕玉瑶道:“她本来是不答应的,和爹爹还曾吵了一架呢。这次爹爹坚持己见,不再对她让步,我也一定要走,她无可奈何,只好让我走了。唉,妈也实在糊涂,好在我不听她的说话。”

轰天雷笑道:“将来我和你一同回家拜见你的爹娘,你妈的气就会消了,你也不用为了此事心烦。但你一个人来到金京,却怎的会知道要来丐帮找我?你又怎能找得到丐帮的呢?”

吕王瑶道:“说来也真是无巧不成书,昨天我碰上意想不到的灾难,不料反而因祸得福,正在我遭受鹰爪围攻的时候,就遇见了风大哥和陆帮主了。”当下将昨日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诉给轰天雷知道。

轰天雷这才慌然大悟,说道:“想不到你那表哥丘大成竟然坏到这个田地,怪不得你要说你妈糊涂了。”

吕玉瑶的母亲要迫她嫁给内侄之事,轰天雷是早已知道了的,故此才出此言。吕玉瑶听了这话,可是面红直到耳根了。

大家都知道他们二人是经历了许多磨折的情侣,还有黑旋风和云中燕这一对,此时杨浣青正在向他们道贺。

杨浣青笑道:“我没有骗你吧,你一到大部,就找着了风大哥,说起来你还应该请我喝谢媒酒呢!”耿电笑道:“别人早已心心相印了,还用得着你做媒?”杨浣青笑道:“好,那就不叫谢媒酒,叫做谢,谢什么呢?谢我指引之功的庆功酒吧。”云中燕道:“好呀,我还没有说你,你倒开起我们的玩笑来了。认真说起来,你和耿公子才是要谢我呢。嘿嘿,要我说出你们两口子在凉州的事情么?”

陆昆仑笑道:“林大哥,今天能够接到你的大驾,真是意想不到。你瞧他们年青人多么快乐,咱们哥儿俩也应该叙叙了。”他们老友相逢,沉浸在年青人欢乐的气氛中,也好象是恢复了青春了。

林重笑道:“我这次倒真是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若不是遭到这场横祸,只怕我还不能到你这儿来呢。”

陆昆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他们年青的一辈比咱们老一辈又强多了,哈哈,今天这个聚会,大可以叫做风云雷电会合了。”

林重道:“风云雷电会合,这是什么意思?”

陆昆仑笑道:“你还未知道他们的绰号吗,风少侠浑名‘黑旋风’,凌铁威浑名‘轰天雷’,这位和林来的蒙古公主外号‘云中燕’,耿公子外号‘闪电手’。这不是风云雷电会合吗?”林重这才知道云中燕是蒙古公主的身分,不胜诧异。

云中燕道:“我早已不是什么蒙古公主了,我正为这个身份心烦呢。”

陆昆仑道:“对啦,听说你们的使者要来大部,恐怕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云中燕道:“今天我已经碰见一个光祖手下的金帐武士了。使者来不打紧,但据我所知,龙象法王恐怕也会来的。”

黑旋风解释道:“龙象法王是布达拉宫的首席喇嘛,被尊为蒙古的‘国师’。他的武功自命天下第一,第一未必,但的确是十分厉害的。云姑娘很是有点害怕给他捉回去呢。”

云中燕嗔道:“别把我说得这样胆小,怕我是不怕他的。不过他用我叔父之命来欺压我,我觉得还是避开他好些罢了。”

林重道:“我早已听得龙象法王的声名,我倒想会一会他,看他的龙象功有多厉害?”

陆昆仑笑道:“难得咱们长幼两辈的好朋友都在今日相逢,大家都来喝酒吧。”原来丐帮所设的“接风宴”已经摆好了。

耿电先给陆昆仑敬酒,说道:“陆帮主,多谢你那年帮了我的大忙,使得我们骨­肉­团圆,家父对你感激不尽。”

陆昆仑叹道:“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又差不多是十年过去了。我们正等着令尊率领王师北指,收复中原呢。临安气象如何?”

耿电叹口气道:“临安的气象,我念一首诗给你们听,你们就知道了。‘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流下。’小朝廷只余剩水残山,可还是苟且偷安,不思振作呢。”

林重叹道:“南渡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族旗。那知还是这样一个萎靡不振的局面,真是好不令人失望。但不知令尊可还得朝廷重用么?”

耿电说道:“虞元帅(虞允文)逝世之后,仍是权臣当国,家父目前虽然如旧率领一军,镇守江淮,但事事都受掣时,军中的重要职位,也都被仅臣任用私人,他只是担个总兵的虚衔而已。恐怕他这个飞虎军的总兵官也不会做得长久呢。”

林重拍案说道:“靠朝廷来抵御外侮,是靠不住的。可惜梁山好汉的事业没人继承,否则岂容大好河山,沦于夷狄?”

黑旋风笑道:“老前辈不必灰心,陆帮主刚才说过:长江后浪椎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在座的凌兄就是梁山后辈,你老前辈也可以继承粱山事业。”一辈的英雄豪杰死了,还有后一辈的英雄豪杰。如今我是期望你们这班少年豪杰,能够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了。“

轰天雷笑道:“六伯,你是老当益壮,这担子恐怕还不能让你卸下呢。”

陆昆仑道:“说起老一辈的英雄,我又想起一个人来了。耿贤侄,你还记得当年护送你前往江南的孟老镖头孟霆么?”

耿电说道:“听说他将要举行封刀大典,我正是因此特地从凉州赶来,想要参加这个盛典的。”

陆昆仑道:“你的消息倒很灵通,是谁告诉你的。”

耿电说道:“是青龙帮的龙帮主。他说他本也想来的,可惜难以抽身,是以一并叫我代他致贺。只不知孟老镖头的的封刀大典定在何时?”

陆昆仑笑道:“你来得正合时,就是明天!”

第四十一回封刀大典

耿电悚然一惊,说道:“就是明天?”

陆昆仑道:“我和他是几十年的交情,他的封刀大典,我本来应该去的,现在却不便去了。”

耿电问道:“听说镖行的规矩,老镖头‘封刀’之后,保镖的事,他是不管了的。因此在‘封刀大典’的同时亦即是镖局新的总镖头接任之日,对吗?”

陆昆仑道:“不错,这和武林中的一个门派,由退休的老掌门人立新掌门人差不多。不过镖局的总镖头不一定是由老镖头的弟子继承,也可以在得力的镖师中选择就是了。我就是因此,不便亲自到震远镖局向他道贺。”

用不着陆昆仑详加解释,耿电已然明白。要知镖局做的是保镖生意,它是公开营业的。­干­镖行的人必须交情广阔,路路皆通,和黑道人物固然要讲交情,与官府中人也须结纳。丐帮如今已是和金国的朝廷暗中作对,身为帮主的陆昆仑自然不便庄镖局露面了。

耿电颇感踌躇,说道:“孟老镖头于我有大恩大德,我倘若不见他一面,心中实在难安,青龙帮的帮主又曾嘱托我和他联络,我更是非去不可。但不知会不会连累他?”

林重沉吟半晌,说道:“陆帮主衬大招风,他若然在孟霆的封刀大典之中露面,只怕纵使改容易貌,也会有人认出了他。耿老弟,你初从江南来到,和北方的武林人物,认识的大概还不多吧?”

耿电说道:“我曾经和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朝过相,金虏的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也曾和我交过手。此外就是昨天在秘魔崖碰上的那几个鹰爪了。”

刚刚说到这里,陆昆仑派遣出去打听消息的丐帮弟子,已经有人回报。

第一个是去林重家里打听的,报说林家已贴上官府封条,他的二弟子王剑豪不知下落。此事早已在林重意料之中。

第二个人打听到的消息却是和丐帮有关的。那人道:“据报蒙古派来的使者是木华黎,他手下的几个武士前天已到了大都先行商量,他本人昨天也到了密云了。蒙古使者来不打紧,但”对本帮恐怕有点影响呢!“

云中燕道:“啊,这使者是木华黎!”

黑旋风问道:“这木华黎是什么人?”

云中燕道:“他是神翼营的统领,神翼营是先祖成吉思汗手创的最­精­锐的一支骑兵。他也是先祖昔年手下十八名金帐武士的第一号武士。”

黑旋风道:“蒙古派这样一个重要人物来作使者,恐怕不仅是亲睦邦交那样简单了。”云中燕道:“我也是这样想。”

耿电说道:“我在江南之时,曾风闻朝廷有和蒙古联盟对付金国之议,但现在蒙古又派遣这个木华黎到金国来作使者,说不走会反过来,是他们联盟对付宋国呢。”

林重说道:“蒙古鞑子也好,女真鞑子也好,总之他们掌握权柄的人都是狼子野心,要想吞并咱们中国的。他们使出什么翻云覆雨的手段,也都毫不稀奇。但只要咱们老百姓能够齐心抵防外侵,那也用不着害怕他们。”黑旋风道:“老前辈说得是。”

云中燕问那探子道:“你可知道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来了没有?”

那探子道:“听说有一个从蒙古来的大喇嘛,早已住在完颜长之的王府之中,不知是否就是你说的龙象法王?”云中燕道:“那一定是了。”

陆昆仑接着问那探子道:“你说蒙古使者来到大都,恐怕对本帮有点影响,这又是什么缘故?”

那探子道:“是这样的:金主将在明天派出完颜豪出城迎接蒙古使者,使者一行入京城之后,所经的街道和附近的街道都一律禁止入行。另外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亦已下了命令,要把京城的叫化子都关起来。据说这是为了‘整饰市容,兔碍观瞻’云云。”

陆昆仑哼了一声,说道:“这不过是藉口而已,骨子里一走是要对付咱们丐帮的弟子。”

那探子道:“陆帮主所料不差,在王府里卧底的兄弟传出来的消息,也正是这样说的。”

陆昆仑道:“他怎样说?”

那探子道:“据说,完颜长之要手下把捉到的叫化子详加审讯,本地口音又有街坊担保的三日之后放人,外地口音的那就要扣留了。”

陆昆仑道:“我在大都一日,完颜长之一日不得心安,那也难怪他要想方设法来对付我了。好吧,我就暂且让他一让。”当下吩咐留守分舵的几个弟子:“你们赶快在今晚二更之前,给所有的本帮弟子报讯,叫他们在这三天之内,暂时避避风头。”

黑旋风笑道:“耿兄,大都的官儿明天忙着迎接‘上国’的钦差,对你倒是大大有利。”

林重老于世故,沉吟半晌,说道:“不错,蒙古派来这样一个重要人物来作使者,完颜长之父予以主人的身份陪客,当然无暇兼顾别的事情,那是不用说了。就算次一等的人物,如翦长春、朝元道人、观照和尚等的,料想也是要在他们的王府担当守卫的。”

耿电喜道:“在这里,敌方认识我的就只有这几个人,只要这几个人不到震远镖局,我去会见孟老镖头,料也无妨。”

陆昆仑想了一想,说道:“话虽如此,也还是要小心一些。这样吧,我们帮中有两个擅于替人改容易貌的巧匠,明天我叫他们替你乔装打扮一番,他们的易容术,瞒至亲好友是瞒不过的,普通相识的朋友,却保险可以骗过他们的眼睛。”

黑旋风笑道:“耿兄风度翩翩,最好扮作一个贵介公子。”

杨浣青笑道:“那么我就扮作他的书僮。”

陆昆仑怔了一怔,说道:“杨姑娘,你也要去?”

杨浣青道:“我虽然杀伤了许多鞑子武士,那都是在外州外县­干­的事情,大都的金国鹰爪,认识我的人比认识耿电的更少。再者,我的师父说也会凑凑这个热闹,我想去碰一碰他。”陆昆仑拗她不过,只好答应让她扮作耿电的书僮。

轰天雷道:“我是个乡下出来的小子,认识我的人更少了。”

林重皱眉头道:“你也要去?”

轰天雷道:“我和吕姑娘商量过了,我是替她的父亲去问候孟者镖头的。”原来当年护送耿电南归之事,就是由陆昆仑从中策划,由孟霆和吕玉瑶的父亲吕东岩双作保镖的,是以轰天雷这样说。不过他这么一说,不啻在人前承认了他和吕玉瑶的亲密关系,却把吕玉瑶羞得低下头了。

黑旋风笑道,“际们三位都去,不在乎多我一个,我也就凑凑热闹吧。”陆昆仑素知黑旋风机警多智,也就答应了。

跟着云中燕也说要去,陆昆仑道:“云姑娘,你的身份不同还是别在这种场合露面的好。”

云中燕道:“怕什么,翦长春朝元观照等辈都不会在震远镖局露面,何况是木华黎与龙象法王?我这一去决不会碰上他们的。”

林重说道:“陆帮主的顾虑也是对的,虽然依理推测,你在震远镖局大概不会碰上这一些人,不过你却也是树大招风呢。”

云中燕道:“我怎么能和陆帮主相比?陆帮主才是树大招风,我不过是无名小卒。”

杨浣青笑道:“云姐姐,你这话说得大谦了。你在江湖上的名头响亮得很啊,怎能说是无名小卒?”

云中燕道:“我来到中原未满三年,与武林人物从无来往,有谁知道我是何人?”

黑旋风笑道:“你别忘记你的四叔拖雷早已嘱咐完颜长之要把你找回去呢,前天那个假冒丐帮弟子的鹰爪孙不也是本来不认识你的吗,但一见你的形迹可疑,他就缀上你了。敌方的重要人物,大概不会为了一个镖局的什么‘封刀大典’跑去亲观的,但以孟霆交游之广,震远镖局声名之大,‘白道’(江湖术语,属于官府这面的人称为‘白道’。)中人,或多或少,定必也有人来。你无谓冒这个险呀。”

吕玉瑶笑道:“云姐姐,我也不去,你就陪陪我吧。”她是自知本领不足,故而宁愿留在丐帮,不和轰天雷作伴的。

云中燕拗不过众人,虽然心里很不愿意,也只好留下了。

众人商议已定,第二日一早,便即按计划乔装打扮,分头前往震远镖局。好在他们住所的附近街道并非蒙古使臣必经之处,街道上的巡逻卫士虽然比平日多了许多,还没禁止通行。

震远镖局此时正是“高朋‘云集,十分热闹。

孟霆起初还担心会受蒙古使者抵达金京的影响,宾客恐怕来得不多。结果却是颇出他的意料之外。

不但京城里各大镖局的总镖头都来齐了,外地的镖局,在江湖上叫得响字号的,差不多也都派有人来。当然除了镖行之外,还有他的武林朋友,这班朋友,比镖行的人还多。

封刀大典,定在午时举行,按照镖行的规矩,退休的老镖头用不着太早在宾客之前露面,一般来说,大概只要早半枝香的时刻,老镖头出来向宾客答谢之后,就可以举行封刀大典了,这个规矩的形成,由于两个原因。一个是让这退休的老镖头在最后的时刻再考虑一次继往的入选,假如这个镖局的规模很大的,那么从各地赶来的分局镖头或许当天才能赶到。他门也有机会可以向老镖头提供意见。另一个是某些老镖头是迫于无奈才“封刀”的,有不足为外人知道的原因,是以避免太早接见宾客,给人间长问短。习俗相沿,这就成了惯例了。当然老镖头若是自己愿意,在举行“封刀大典”之前,把至亲友延入私室商谈,那也是可以的。

震远镖局在各地设有七八间分局,不过这些分局的镖头都是提早几天就赶到总镖局的,孟霆要和他们商量的也早已商量过了,是以从这天一大清早起,他就把自己关在一间静室之中:数十年“刀头舐血”的生涯,有如云烟过眼,在这“封刀大典”的时刻,他的心情极是难以形容,有几分自豪,也有几分后悔,更多的却是苍凉。

几十年来,他亲自出马保的镖也不知有多少次了,虽然经过许多风浪,总算没有一次失手。想至此处,他不觉掀须微笑,心道:“我总算对得起虎威镖局这块金漆招牌。”

但这份自豪的情感却忽的有如云烟消逝,他心里叹了口气,又再想道:“这又有什么值得夸耀呢?几十年来我给达官贵人富豪巨贾保镖,侥幸没有失手,那也不过对他们有好处罢了。那些人当面奉承我,背地里还不是把我当作他们的看门狗?”

“不过我总算也曾保过一次我自己值得骄傲的镖。”盂霆又再想道:“我扩,送江南大侠耿照的儿子前往江南,耿照如今已经,成为抗金名将,他的那位公子想必也已长大成|人,为国效劳了吧。”

想起这件值得骄傲的事,盂霆情不自禁的伸一阵拳,踢一踢腿,脸上泛出得意的笑容,“我虽然是有点老了,但­精­神和气力可还都比得上壮年呢。今日卸下了镖局的担子,我倒是可以­干­我自己愿意­干­的事情了。”孟霆心想。

原来孟霆之所以要“闭门封刀”,并非是由于想享晚年之福。恰恰相反,他的“封刀”,只不过是不想再­干­镖局的营生;所谓“闭门”也不过是等同行交待的一句门面话而已。他正在向往新的天地,想要过一种与前大不相同的新的生活。

“他从耿照耿电父子的身上想到了他的老朋友龙沧波,”龙沧波当年奉耿大侠之命留守江北,创立了青龙帮,听说如今已是在祁连山上开山立柜,颇具规模了。‘封刀’之后,我是应该去看看他啦。嘿嘿,为了帮他的忙,就是在封刀之后再开杀戒,那也说不得了。我已经不是总镖头,待会儿只要把说话交待得清理一些,有这许多武林朋友作为见证,将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谅也不至于牵连了虎威镖局。“

孟霆正在盘算避免牵连虎威镖局的办法,他的大儿子孟铸进来禀报外面的情形。

“爹,今天的客人可真来了不少,陕北双雄、冀中双煞都是从远道赶来了呢。各大镖局的总头都已到齐,那是更不用说了。要不是那个什么蒙古使者恰巧今日进京,来的客人恐怕还要更多。”孟铸洋洋得意说道。

孟霆掀须笑道:“那是朋友们给我的面子。你去招待各位叔伯吧。”

孟铸道:“外面已经有两位师兄打点了,我、我——”

孟霆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孟铸道:“客人虽然来的不少,不过——”

盂霆道:“不过什么?”

孟铸道:“不过公门中人只来了两个,一个是御林军的军官,一个是京兆尹衙门的老捕头。那个军官听说在御林军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言下之意,以乎感到有点遗憾。

孟霆却是大为欢喜,笑道:“这不正是最好不过吗?要那么多白道中人来作什么?”

孟铸好像恐怕父亲对他误会,迟疑半晌,说道:“爹,我懂得你的心事。只是三师哥——”

盂霆道:“他怎么样?”

盂铸说道:“他说镖局过去凭着爹在江湖上的交情和威望,Сhā上一杆镖旗,就可以在大江南北通行无阻。但爹爹封刀之后,就恐怕没有这样顺利了。”

孟霆道:“他的意思是——”

盂铸说道:“三师哥的意思是,爹爹凭着本身的威望,过去用不着向白道中人太卖交情,但以后若要镖局继续兴旺,恐怕对黑道白道,都不能不多些拉拢了。”

孟霆说道:“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说的‘黑道’只是陪衬,用意还在于多拉拢白道的交情。”

孟铸道:“不错,他还说震远镖局的总局过去设在洛阳,不比现在是设在大都。”

孟霆道:“所以就更要和官府中人拉拢了?”

盂铸说道:“以镖局现在的景况而论,其实多做一些生意少敝一些生意,我看也没多大关系。三师哥却不是这样想法,他要震远镖局永远执镖行牛耳。大都是金国的京城,白道的交情更非看重不可。今天白道中人只来了两个,他觉得有点不够面子。后来我和他说,这两个家伙不去奉承蒙古‘钦差’,已经算得是给了我们镖局的面子了,他才不再唠叨。”

孟霆道:“他这样关心镖局的前途也还是好的,但愿他不要误入歧途就好了。”

盂铸说道:“爹,你准备把总镖头让给谁当?”

孟霆道:“你是我的长子,本来依照惯例可以由你担当的话未说完,孟铸就连忙摇手道:”爹,我和二弟都没有这个意思。“

孟霆说道:“你特地来和我说你的三师哥。莫非是他想当这总镖头么?”

盂铸道:“爹,我正是害怕大师哥和三师哥为了继任总镖头之事,将来会闹得不和。”

孟霆道:“大师哥和你说过些什么?”

孟铸道:“对继任总镖头之事,大师哥三师哥都没和我说过什么。但我看三师哥却是很在乎的。镖局上下的推测,也以为新任的总镖头不是大师哥就一定是三师哥。”

盂霆道:“你的意思怎样?”

孟铸道:“论武功是三师哥最好,人也­精­明­干­练,他作总镖头,镖局必定兴旺。但大师哥为人宽厚,镖局上下人等,对他却是比较好些。”

孟霆道:“我封刀之后,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镖局?”

孟铸诧道:“爹,你要往那儿!你不做总镖头,也还可以往在镖局的呀。”原来他们在河南乡下虽然还有老家,但家乡正当蒙古和金国交界之地,连年战祸,田园已荒芜了。

孟霆道:“我去那儿,你不用管。我只问你愿不愿意离开大都?”

孟铸道:“爹往那儿,我就往那儿。这还用问吗?”

孟霆微微一笑,说道:“在京城的镖局,你是少镖头,人家上都把你当作‘少爷’一一样奉承。跟我到外面去,说不定可是要吃苦的啊!”

孟铸说道:“爹,这里没人,我和你说心里的话,我在金京,虽然过得舒适,可是见了鞑子的横行霸道,就忍不住心里生气。我是巴不得离开大都的,二弟和我一洋心思。前两天我门还在商量,想请爹爹趁着在封刀之后镖局要重新安排人事,把我们调到外地的分局去呢,只是不敢和爹爹说罢了,如果爹爹肯带我们离开大都,那正是再好不过。”

孟霆说道:“好,咱们父子同心,那我就可以放心卸下这副担子了。”

孟铸道:“这副担子,爹,你是准备让谁来挑?”

孟霆笑道:“既不是你的大师哥,也不是你的三师哥。你现在用不着多问。”

孟铸大为诧异,正待出去,忽又听得敲门之声,这次进来的是孟霆的大弟子归伯奎。

孟霆道:“有什么事吗?”归伯奎是以大弟子的身份替师父作“知客”的,却忽地跑到师父的狰室来,孟霆不觉也有点奇怪了。

归伯奎道:“外面来了两个来历不明的客人。”

孟霆道:“哦,是怎么样的两个客人?”

归伯奎道:“是一个衣服华都的少年和他的书僚,看模样是富家的子弟,说的却是外地口音。”

孟霆道:“这少年姓甚名谁?”

归伯奎道:“他不肯说,他说你老人家见到他就会认得的。”

孟霆诧道:“这倒奇了,这十年来我家庄大都,从没到外地走动。怎的会有一个年轻人与我相认,除非他是我那一个老朋友的儿子,但若是那样,他也用不着隐瞒姓名来历呀。”

归伯奎道:“是呀,我也是这样想。师父你老人家的朋友当然是上了年纪的武林前辈,这少年不过二十来岁,说话的口气却似乎和你老人家甚有交情,当然是冒充的了。所以我最初不想让他进来,就把他撵走的。可是,可是……”说至此处,忽地面上一红。

孟霆笑道:“你是不是试了他的功夫了?”

归伯奎道:“不错。我和他握了握手。这少年甚是邪门。”

孟霆道,“怎样邪门?”

归伯奎道:“我用上了内家真力,起初只用一成,逐渐加到八成。这少年竟似毫无知觉,但也不见用内力反掌。他说话又很客气,因此我本来不敢把这件小事情来禀报你老人家的,但恐怕闹起来我们师兄弟都不是他的对手,那就损了你老人家白面子了。无可奈问,只好向际老人家禀报。”

归伯奎是盂霆的大弟子,本领虽然比不上三师弟赵武仲,但内力之厚却在一众同门之上,在汪湖上也算得是一流好手的了。以他的混元掌力竟然试不出那少年的深浅。则那少年的功力当然更是远远在他之上了。孟霆听了好生惊诧,忽地心念一动,说道:“他进来了没有?”

归伯奎道:“这少年倒是彬彬有礼,我没请他进来,他还站在门外。”

孟霆道:“好,且待我去看看。”

韦好这时要来孟家的客人都已来齐,大门外就只有那个少年公子和他的书僮。

耿电和杨浣青站在门外;杨浣青有点担心,悄声说道:“听悦镖行的规矩,未到封刀时刻,老镖头是不见客人的。”耿电笑道:“我想他会出来的。”果然话犹未了,孟霆父子和归伯奎都出来了。

耿电上前行个礼。说道:“孟老镖头还记得我么?”

孟霆护送耿电南归是十年前的事情,当时耿电只有十五岁,由于在乡下的生活过得苦,身体很是瘦弱,和他现在的模样,当然是大不相同。

孟霆定睛细看,在耿电的身上,依稀看出当年那个孩子的影子,但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回来,这变化竟是太大了,孟霆不敢立即相认,说道:“请恕老朽眼拙,不知在那里曾经见过阁下。”

耿电说道:“十年前多蒙孟老镖头替家父保镖,当时小侄随行,曾与老镖头相处一个多月。”

孟霆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莫非他真是耿电?但世上相貌相似的人很多,何况也还不是十分相似,倘若他是假冒的,那就糟糕了。”为了慎重起见,又再问道:“是令尊叫你来的吗?可有令尊的书信?”

耿电说道:“家父恐防远道携函不便,只有口信捎来。”

孟霆道:“令尊怎样说?”

耿电说道:“家父一来要我当面道谢你老的大恩,二来他说还欠你老一点镖银,我带来给你。”

孟霆拂然不悦,说道:“你爹当真是这样说吗?那他也未免把我看得大小了,我岂是和他计较镖银的?”

话犹未了,耿电已把一个元宝拿了出来,说道:“要的,要的。镖行的规矩,保镖怎能不要镖银呢?家父特地借来这锭银子叫我给你,请你老赏面收回吧。”

归伯奎和孟铸听了他这番说话,都觉奇怪之极。第一、这不过是十两重的元宝,倘若孟霆真的曾给这个少年的父亲保过镖,以他总镖头的身份,岂能只收这点镖银?第二、耿电衣服丽都,带有书僮随行,分明是个富贵人家子弟,十两银子,何须向人挪借?第三、耿电说的是“收回”,而不是“收下”,这也令得他们莫明其妙。归伯奎心里想道:“这小子说话颠三倒四,恐怕是故意来戏弄师父的了?”

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盂霆本来是神­色­不悦的,此际却反而眉开眼笑了。原来这锭银子有个来历。

十年之前,孟霆和吕东岩一同护送耿电前往江南,在一个名叫“鹰扬峡”的地方,遭遇黑鹰年震山的伏击,一场恶斗,双方三个人斗得两败俱伤,这才把年震山赶走。孟霆伤得较轻,继续护送耿电,吕东岩伤得较重,独自回家养伤。

送到了长江边,盂霆找着了相认的船家,送耿电过江。他自己由于在金国统治的区域开设镖局,“走镖”以长江为界,就不便前往江南了。

分手前夕,孟霆恐防耿电身上没有零钱使用,因此送他一个元宝。这个元宝就是现在耿电拿来当作付给他的“镖银”的这锭银子了。

为什么他会认得这个元宝呢?原来在他和年震山恶争之时,曾着了年震山一记大力鹰爪手,无巧不巧,这一抓恰巧抓着他身上的一个元宝,盂霆这才没有受到重伤。而孟霆掏出来送给耿电的银子,又恰巧就是这个元宝。

元宝上留有一条抓痕,盂霆拿了出来方始发现,不觉骇然。当时孟霆本来要换过一锭银子送给耿电的,耿电却要这锭银子。

原来耿电深感孟霆之恩,他是要把这个元宝留作纪念的。一路上舍不得用它,。用光了身上的几十文铜钱,挨了两天饿才到达父亲的驻军之地。

孟霆见着这锭元宝,不由得大为感动,说道:“你给我这锭‘镖银’比送给我一千两黄金,我还高兴。”

归伯奎与孟铸大为诧异,孟铸说道:“爹,这位公于是他这一问,孟霆倒是感到有点疑把难回答了。要知他虽然相信得过徒弟和儿子,但今日是他的”封刀大典“之期,各方宾客云集,龙蛇混杂,说出了耿电的名字,只怕隔墙有耳。

耿电道:“小姓杨,名叫杨­阴­。”随着说道:“盂老镖头还记得我家的老家人杨大吗?我这个书僮就是杨大的儿子了。我与他名为主仆,实是兄弟一般。”

杨浣青微微一笑,说道:“公子爷,你大抬举我了。”

盂霆怔了一怔,随即也就明白了耿电取这个假名的用意。

当年耿电的父亲耿照南渡之时,把妻儿讨托给好友而兼部属的汤雁声照料,杨雁声后来就是为了保护他门呣子,和追踪到北芒山的完颜长之手下恶斗,以至身受重伤,不治毙命的。这个杨雁声就是杨浣青的父亲了。不过在杨雁声去世之时,耿电方才五岁,杨浣青尚在母亲的肚子里面未曾出世。后来又有杨家辗转相托,把耿电付托给一个曾在飞虎军中任过文书之职的老塾师收养,方能长大成|人。这老塾师也早已死了。

此际,耿电自报姓名,说是姓“杨”名“­阴­”,孟霆一听,立即明白他的用意,所谓“杨­阴­”就是曾经得过杨家­阴­庇的意思。

孟霆心里想道:“他说的那个老家人杨老大,当然是指杨雁声了,但听说杨雁声只有一个女儿,怎的又多了一个儿子?”

毕竟他是个阅历丰富的老镖头,再把杨浣青打量一番,终于发觉了她的本来面目,心中暗笑:“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子,也算她乔装得妙,几乎骗过我的眼睛,”

孟霆喜上加喜,堆满笑容,对杨浣青说道:“小哥儿,我和你的爹爹也是老朋友了,当年你爹还在的时候,我和他常常喝酒的,难得你和你家公子一同来到,在我这里,你可用不着客气啊。”他特地叫杨浣青作“小哥儿”,那是有心帮忙她遮掩女扮男装的真相的,同时也是间接告诉家里的人,不可把耿电这个“书僮”,当作普通的仆人看待。

盂霆接受一锭银子的“镖银”,归伯奎和孟铸已是觉得稀奇。再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大为诧异了。怎的盂霆对一个小书僮也这样客气呢?

归伯奎老成练达,虽然觉得事情奇怪,却知定有来由,当下说道:“师父,时候不早,你恐怕要准备出去见客人了。这两位贵客我替你老招乎吧,你老意思怎样?”言下之意,实是向师父请示,要不要把这两个客人和在大堂观礼的一众客人隔开。

孟霆也正是顾虑到这一点,说道:“他们并非武林朋友,你陪他们到我的内书房坐一会吧。”

不料杨浣青却忽地笑道:“盂老爹子,我跟公子前来,正是特地想看热闹的呀!”

孟霆眉头一皱,说道:“小哥儿,你要看什么热闹?”

杨浣青笑道:“今天是你老的封刀大典,各方英雄豪杰来得不少,我虽然不懂武功,可也想开开眼界。”

盂霆道:“杨公子,你呢?”

耿电说道:“晚辈难得适逢其会,老镖头若是许我观礼,那正是求之不得。”

孟霆本来不想他们冒险的,若是不许他们观礼,必须说出理由,又怕太着痕迹,反而会引起别人的疑心了。当下只好说道:“好吧,泊奎,你陪他们进去。他们不是武林中人,你就用不着给他们引见武林的各位朋友了。”

归伯奎心领神会,应了一声“是”,正要带领他们进去,耿电忽道:“盂老镖头,小侄有一事禀告。”

此时已是将近午时,孟霆不免有点心急,忙道:“何事,请说。”

耿电说道:“当年咱们路过浙东黄岩之时,曾得当地一问镖局之助,此事,盂老镖头想还记得?”

孟霆霍然二省,说声:“记得。怎么样?”

耿电说道:“那个镖局有两位镖师到了大都,日前曾与晚辈相会,孟老镖头今日举行封刀大典之事,就是他们和我说的。”

孟霆道:“是不是他们也要驾临寒舍?”

耿电说道:“不错,他们意欲孟老镖头念昔日香火之情,准许他们前来观礼、道贺,一表心意。托我代为先容。”

盂霆道:“这两位镖头高姓?”

耿电说道:“他们两一个­性­凌,一个­性­风。姓凌这人是那问镖局总镖头的女婿。”

孟铸不及大师兄归伯奎机警,说道:“浙东黄岩也有一间镖局吗,我怎的不知道呢?”

孟霆已是心中雪亮,知道耿电说的这两个人是和浙东大侠吕东岩有关系的,心里想道:“吕东岩的女婿来到,我倒是不能不招待了。”当下说道:“这间镖局规模甚小,十年前已停业了。不过当年我走镖经过黄岩,却是曾经得过他们之助。”

刚说到这里,孟霆的次子孟印出来说道:“爹,你还在这里,时候快到了呢,三师哥叫我请你进去。”

孟霆哼了一声,说道:“我都不急,要他这样着急­干­嘛?”

孟印不敢作声,心里则在想到:“三师哥急于接任你的总镖头,难道你不知道?”

不过孟霆口里虽说不急,心里实是在有点急的,他无暇等候,只好匆匆忙忙的吩咐大儿子孟铸道,“你留在这里作知客,待会儿浙东黄岩那位姓凌的和姓风的客人来到、他们若是说得对了,你陪他门进来,但若过了我的封刀时刻,你就只能请他们到我的书房先坐一坐啦。”

老镖头退休称力“闭门封刀”,不过在举行典礼之时,欲是“封刀”在前,“闭门”在后的,在老镖头作象征式的关上礼堂大门之后,典礼即告完成,观礼的宾客也不能进入礼堂了。

孟铸道:“爹,这规矩我懂。”当下五个人分成三处,孟铸留在镖局门外候客人;盂霆先回静室,准备“封刀大典”所要交待的物事;归伯奎则带领耿电和杨浣青进入礼堂。

一众宾客看见孟霆的首徒陪着两个年轻的客人进来,自是不免有点诧异。但因“封刀大典”所定的午时将到,大家已是无暇查问他门的恨底了。

过了一会,盂霆在几位老镖师的陪同之下,步出大堂。和宾客中的头面人物先行见礼。

耿电一直留心在他之后进来的客人,在这大约半枝香的时刻之内,只有三个客人进来,但却不是轰天雷和黑旋风。

他们为了避免给人注目,约好了是分批来的,但耿电、杨浣青也不过比他们早来小半个时辰而已。耿电暗暗着急,心里想到:“怎的这个时候他们还不见来,难道是路上出了事了?再迟一会,封刀大典可就要举行啦。”

宾客中以天马镖局的老镖头马如龙为首,代表镖行赠送孟霆一面绣有“威震四海”金字的镖旗。送旗之后,打趣孟霆道:“孟老弟,你今年不过六十,我六十五了,都未封刀,你这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吧?”

孟霆笑道:“你是龙马­精­神,老当益壮,我怎比得上你?这两年来,我的刀都拿不动了,不能不服老啦。难得你老哥子赏面亲临”,就请你监礼吧。“

马如龙笑道:“说老实话,我是舍不得你现在就闭门封刀的。这几年来,我们天马镖局得你提携不小,你这一封刀,我老头子可要喝西北风了。”

盂霆道:“马大哥说笑了,我们震远镖局得以在大都立足,我才是应该感谢大哥你呢。我已经吩咐敝局继任的总镖头,日后唯马大哥的马首是瞻,还望大哥像扶持我一样的扶持他。”

马如龙道:“盂老弟,你客气了。但得你这番说话,我倒是可以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啦。”

孟霆的三弟子赵武仲听了乃师这番话,却是不禁有点惊疑不定:“师父可没有对我说过这些话呀。”但随即想道:“这不过是师父对马如龙的客气话罢了,我何必多心?”

孟霆跟着请震远镖局的邓山君,大都名武师薛兆,沧川悔花拳的掌门人悔愕一同作他监礼的证人。四个监礼的证人,两个是镖行中德望俱尊的老镖头,两个是名震江湖的武林名宿,盂霆这一封刀大典,可说是隆重之至了。

监礼人就座之后,孟霆抱拳作了个罗圈揖,缓缓说道:“孟霆在镖行混了几十年,多蒙同行大哥提携扶助,各位武林朋友赏面,差幸没有出过什么大事。但如今我年纪老了,想回家享几年晚福,镖局的事从此我是决不闻问了。继任的总镖头待会儿在我封刀之后,就会接任,从今日起,我这副担子就交给他了。”

按规矩在前任总镖头封刀之时,同时就宣布继任总镖头的人选的,众人听孟霆口气,似乎要提前一点在封刀之前宣布,不觉都竖起耳朵来听,满堂宾客静得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啊。

马如龙却是注意到他另一些说话,心里想到:“他封刀就封刀好了,但为什么要说得那样决绝,好像虎威镖局的事从此再不与他相关?”原来镖行的“闭门封刀”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出了什么过错,老镖头迫­干­无奈,必须让位给新镖头;一种则只是因老退休。前一种情况,老镖头对镖局的事在封刀之后,自是不闻不问,后一种情况,老镖头仍然受镖局供奉,遇大事还是要请教他的。孟霆并非前一种情况,却也说出这样话来,是以马如龙就不禁有点诧异了。

第四十二回恶客登门

虎威镖局本来是合股的生意,最初只有两个股东,由盂霆的父亲和一个朋友合资创办,开设在河南洛阳。

这个朋友名字叫石图南,是河南的名武师,和盂霆的父亲乃是八拜之交。后来因事举家南迁,需要现钱使用,退了一半股份(即还保留镖局总资本的两成半股份),另外一半股份委托盂家全仅代理。他举家南迁之后,最初几年还有音讯传来,后来由于时局的变化,南北隔绝,断了音讯。盂霆父亲去世,镖局转到盂霆手上,到现在业已三十多年,石家始终没人来过。

十年前洛阳遭受战祸,虎威镖局迁至大都。一来为了扩充营业,二来为了拉拢当地有力人士,又添了一个新股东,这个股东就是赵武仲的父亲赵宾了。而赵武仲也是由于这个关系,才得盂霆收他为第三个徒弟的。

在虎威镖局调整资本,招收新股之时,孟霆把石家名下的股份加上历年所赚的钱作为占总资本的三成,他自己仍然是占五成,赵家加入的股份则是只占两成。所以虎威虎威镖局虽然屡经变化,数历沧桑,孟家始终是最大的股东。

马如龙暗自想道:“照理孟霆祖转的镖局,没有退股之理。他怎能对镶局的事从此不闻不问呢?啊,莫非他是要把总­祼­头让给他的长子孟铸?特地这样说才好抬高盂铸在镖行的地位?”

心念未已、只见孟霆在众人屏息以待之下缓缓说道:“刘博跟我多年,我决定由他继任虎威瞟局的总镖头。”刘博是虎威镖局一个资历颇深的镖师,二十岁出道,就一直跟着孟霆,至今也有二十多年了。两年前盂霆才把他提拔作副总镖头的。

按说副总镖头升任总镖头,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但是虎威镖局这种情况下,却是不大符合不成文的习惯的。

虎威镖局是孟家创办的,又是合股生意,最正常的情形是孟霆以大股东兼总镖头的地位把镖局交给他的儿子或徒弟按理,给儿子的话,就该是长子盂铸。给徒弟的活,就该是赵武仲(因为他家也有股份)。再不然给大徒弟归伯奎也可以(大徒弟可以代表师父)。就只刘博没有任何一种条件!

是以当孟霆说出新任总镖头是谁之后,众人都是大感意外。

而最感到意外的又是赵武仲和刘博了。

赵武仲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有希望接任总镖头的,他想人选不外乎三个,除了他之外,就是孟铸和归伯奎。但盂铸的武功造诣比不上他,江湖威望又比不上归伯奎,但知道师父的­性­格,决不肯转给儿子落人闲话那么唯一的“对手”就只有归伯奎,归伯奎以大弟子的身份比他有利,但好在归伯奎却不是股东。

他自以为总镖头非他莫属,那知道横里杀出个“程咬金”来,接任总镖头的人,竟然不是孟霆的儿子,也不是盂霆的徒弟,而是一个属于“外人”身份的刘博。

至于刘博的惊诧那就更不用说了,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做虎威镖局的总镖头。虽然孟霆是曾和他谈过虎威镖局今后的做法应当如何,但他以为这不过因为自己在镖局多年,孟霆看得起他,因此要他扶助将来的总镖头而已。

正因为这件事情对他说来太过意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赵武仲向他贺喜,他才知道是事实。

赵武仲听了师父的宣布,脸上变了颜­色­,勉强装出笑容,抓着刘博的手就说道:“刘师傅,恭喜你啦,你这是一步登天了!”

本来按照“封刀大典”的仪式,是要在老镖头“金盆洗手,闭门封刀”这两个仪式行过之后,新任的总镖头才能接受众人道贺的。赵武冲不是不知这个规矩,但在一时激动之下,却是禁不住就要挖苦刘博了。幸在此时众宾客都是惊诧不堪,虽不至于满堂哗然,也禁不住有许多人窃窃私议,对赵武仲的“失议”,谁也没有注意。

刘博呆了一呆之后,连忙说道:“孟老镖头,多蒙你的抬举,我可担当不起。第一、我德薄能鲜,论威望论武功,都不足以担当震远镖局的总镖头;第二、我又不是——”

“我又不是虎威镖局的股东”这句话刘博尚未说得完全,孟霆已是哈哈一笑,摇了摇手,阻止他说下去了。

孟霆笑道:“刘老爷子,这个忙你非帮不可,你可不能和我客气!我是经过再三思量,觉得只有你才是最适合接我这副担子的!”

刘博惶然道:“老镖头言重了!”

盂霆说道:“这几年来,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你帮我料理,镖局情形,没人比你熟悉。你接任总镖头可以驾轻就熟。其次说到武功,­干­镖局这行,本来就不是单凭武功的,紧要的还是朋友们给你面子。你的人缘很好,我是知道的。何况你的武功也不弱呀,你家传的五虎断门刀,虽然已有部份失传,你所得的刀法用来行走江湖,也足够了。当然我不是说你现在就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但最少也强过我这两个儿子了。”

他不提徒弟只提儿子,赵武仲心里可在暗暗嘀咕:“师父明知他的武功比不上我,还是要传给他,对我显然乃是歧视!”但因孟霆早已讲得清楚,­干­镖局这行武功还在其次,他这话只能藏在肚子里,可不敢说出口来。

杨浣青听得孟霆提及刘博的武学渊源,却有意外发现的喜悦,心里想道:“原来他就是五虎断门刀刘家的后人。只不知他的辈份是罗浩威的师兄还是师叔?”

刘博仍是不敢接受,说道:“老镖头抬举我,这是给我脸上贴金,但我自问却是不该做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做了别人也要说我闲活!”

孟霆缓缓说道:“我使得你的意思,你不过因为自己不是虎威镖局的股东罢了。这个我亦早已有了安排,我名下的股份分一半给你,另外石家的股份也请你全权代理。应办的文书契约我都在官厅办好了。”说罢拿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交给刘博。

刘博想不到孟霆有此一着,给他弄得呆了,那敢接受?孟霆说道:“你这是帮我的忙,帮镖局的忙。难道你忍心看我年纪老了还要过刀头舐血的生涯吗?你忍心看虎威镖局没有适当的人接管以至关门吗?区区一点股份,还不够我酬谢你什年来为镖局出的力呢!”

跟着孟霆看了另一个股东赵斌一眼,又再说道:“虎威镖局有三个股东,石家早已不知去向,但他委托先父代管之时,曾有亲笔字据写明镖局一切事情由我家作主的。至于赵兄的意见、前两天我也问过了,赵兄也说请我决定总镖头给谁的,给谁人他都没有意见。那么我现在的决定,赵兄想不会反对吧?”

他这番话一说,赵斌父子是有苦说不出来!

要知在此之前,赵斌也是和他儿子一佯,决计料想不到半路里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把他们父子视为是囊中之物的总镖头抢了去的。因此当孟霆征求他的意见之时,他当然是乐得表示大方,声明一切任由孟霆作主了。

赵斌呆了半晌,苦笑说道:“孟老镖头你选中的人自是不会有错,刘大哥老成练达,我一向也是佩服他的,何况他现在还是虎威镖局的大股东呢,他继任总镖头,准还能有何话说,刘大哥,小儿以后在你手下做事,还望你多多提携。”“大股东”三字,说得特别刺耳。

刘博面红耳热,怫然说道:“孟老镖头,请你收回成命,这总镖头我不敢当!”

盂霆说道:“老弟,你勉为其难吧,你算是给我的面子,别人有甚闲言闲语你就不用管了。我在这厢向你求情啦!”说罢对着刘博就是一个长揖。

刘博慌不迭的跪下还礼,说道:“孟老镖头,我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你要我赴汤蹈火,我也不敢推辞,不过,最好还是让我只当镖师的好。”

孟霆道:“你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直说。”江湖中人讲究的是重义轻利,刘博倘若再三坚持不肯接孟霆的股份,反而显得自己太过小气,不是一个豪侠的好汉子。他心里想道:“日久见人心,孟老镖头这佯看重我,我当然不能负他所托。他给我的股份,我替他保管,日后还给他的儿子,我分文不要,那就可以表明心迹啦。”

真正的原因,他却是不便出之于口,当下只好说道:“别人的闲话我不怕,我怕的是自己能力不够,担负不起老镖头给我的重任。论武功我比不上赵师兄,论威望我也比不上归师兄。”

他还要再说下去,但孟霆已是哈哈一笑,截断他的话,说道:“这个容易办,我也已经有了安排了,我的两个徒弟归伯奎和赵武仲都留在镖局里辅助你,从今天起,他们两人都升为副总镖头。他们两人固然是各有所长,但最熟悉镖行事务的还是你。但求你们三人同心,我也可以放得下心了。”

赵武仲虽然还是感到委屈,但得到一个副总镖头来做,慰情聊胜于无,心里想道:“日子还长着呢,总有一天,我要叫他不安于位。”­干­此一想,也就不言语了。

赵武仲在心里暗暗打他的算盘,归伯奎天­性­纯厚,听了师父的话,却是有点纳罕:“为什么他只提我和武仲,不提两位师弟呢?”当下说道:“师父,我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孟霆道:“你说吧。”

归伯奎道:“虎威镖局是师祖创办的,提起虎威镖局,江湖朋友都会想起孟家。师父,你如今把虎威镖局交给我们几个外姓的人负责,这虽是你老人家的大公无私,但总似乎有点不妥。因此,我想把我的副总镖头一职,让给铸弟担当,请师父俯允。”

盂霆早料到大徒弟会有这番言语,说道:“我正想和你们讲个明白,我这次封刀之后,是准备回乡度过晚年的。想必你们也是知道,我的家乡遭受战争,最近才比较安走下来,我得回乡料理祖业,顺便见见隔别多年的亲友。或许我这一生都未必再回大都了。孟铸、孟印未回过老家,这次我也带他们回去,陪我几年。当兹乱世,将来的事情谁也不能预料。他们是否能够回到虎威镖局,那是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在他们回来之前,孟家就由你代表作为虎威镖局的股东。

归伯奎心里还是有,点不安,但孟霆在退休之后携子回乡乃是人情之常,归伯奎自是不能拦阻,也就只好不说话了。

孟霆心里更是不安,他一生正直,对朋友都从没说过谎,对待亲如儿子的大徒弟那是更不用说了。但如今迫于无奈,却不能不把真正的去向瞒着徒弟,心里暗自想道:“待我在祈连山住下来之后,再设法通知伯奎吧。”

赵武仲的想法完全不同,他听了师父的话,乃是暗暗欢喜,心想:“大师兄忠厚老实,他代表孟家,对我谅不至于有多大妨碍。孟涛可比他厉害许多,我倒是宁可大师兄留在镖局。”于是说道:“师父你已经安排妥当,那么封刀大典——”

盂霆道:“对,现在正是午时,典礼该举行啦。”

归伯奎以大弟子的身份端来一盆水放在盂霆面前,担任“赞礼”的镖师唱道:“请盂老镖头金盆洗手!”

耿电一看,黑旋风和轰天雷还没有来,心中不由得大为着急。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叫道:“且慢。”满堂宾客都是愕然回过头来,朝门外望去,只见来的是一行三众,为首的是个鹰鼻老头,中间的是个好像乡下老儿模样的人,最后那个却是个面黄肌瘦的汉子。耿电认得中间那个“乡下老头”是娄家庄的庄主娄人俊。

在这一行三众的后面还有一个盂铸,孟铸气呼呼的叫道:“际们就算是来观礼的客人,也该报个名呀,虎威镖局可不能任由外人来此撒野。”他的一身新衣沾了好些尘上,看情形是在拦阻恶客进门之时,业已吃了一点小亏。

宾客中突然有人叫道:“黑鹰年震山!”而且叫的不止一个。“黑鹰”的名号一叫出来,登时全场轰动,孟铸的声音也给遮盖了。

黑鹰年震山哈哈笑道:“难为各位还记得年某,这位是我的师弟娄人俊,想必也有朋友认识吧?”

娄人俊在十多年前是个纵横江湖的独脚大盗,当然有人认识,不过他已经销声匿迹多年,过去的名头也没有师兄年震山那么响亮,是以在他们同时出现的那一瞬间,一众宾客的注意力都是放在“黑鹰”身上,因而把他忽略了。

认识娄人俊的人没有认识年震山的那么多,而且认识他的也不知道他是年震山的师弟,因此在年震山公开介绍他的师弟之时,不免又是引起一场哄动。

在纷乱当中,归伯奎出来对孟铸悄悄说道:“师弟,师父叫你还是出去仅当知客,等候那两位姓风和姓凌的客人。这里的事,不用你理。”

纷乱当中,赵武仲却走去迎接那个没人理会的面黄肌瘦的汉子。他又惊又喜的握着那汉子的手,说道:“赵兄,你怎的会到大都来的?我一点也不知道,要不然我早就会央求家师补给你一张请帖了。”

那汉子道:“我是特地来贺你荣任总镖头的呀。反正你已是镖局的主人,我何须要什么请帖?”

赵武仲面上一红,苦笑说道:“总镖头不是我,赵兄,你可别要乱说。”

纷乱当中,担任监礼的虎威镖局总镖头邓山君和沧州名武师梅锷走上前去,拦阻那两个正在大踏步向孟霆走来的恶客——年震山与娄人俊。

邓山君双掌一拦,说道:“年先生,你几时开了镖号?”

年震山道:“谁说我要开镖号啊?劫镖的事情嘛我倒是曾经做过的。”

邓山君道:“今天是孟老镖头封刀的日子,不是镖行的人就该有虎威镖局的请帖。”

年震山哈哈一笑,说道:“我和盂老镖头是老交情了,不信你问问他!”言下之意,老朋友何须请帖?

他一面大笑,一面突然把胸膛向前一挺,邓山君本来只是双掌作势阻止他的,他的胸膛这么一挺,却是自己凑上去抵庄了邓山君的双掌了。

邓山君的掌力有开碑裂石之能,年震山却把胸膛挺上去抵他双掌,分明是有心试他掌力如何,邓山君不禁勃然大怒。心道:“你竟敢对我如此蔑视,我拼着杀人偿命,也不能让你当众塌我的台!”当下猛地使劲一推。掌力尽发!

一股强劲的力道反震回来,邓山君用力一推,竟然推他不动。不过年震山暗运内功反扑,却也没法使邓山君退后半步。

但虽是相待不下,毕竟邓山君是用双掌去推人家的,相持之下,亦即是邓山君相形见继了。邓山君不禁满面通红,尴尬之极。

另一边,沧州名武师悔锷也是和娄入俊暗中较上了劲。

梅锷迎上前去,便即冷冷说道:“娄舵主,听说你已经金盆洗手,我只道是和你无缘相见了,想不道还有今日之会,咱们亲近亲近!”原来娄人俊还在黑道之时,曾经和梅锷有过一点“梁子”的,不过他们还没有认真的较量过。因为梁子一结,没多久就有两方都认识的朋友出来做鲁仲连,给双方说开了。

娄人俊笑道:“是呀,咱们也是老朋友了,今日何幸相逢,是理该亲近亲近。”

两人同时伸出手来,用力紧握。梅锷以拇指按住娄人俊的脉门,娄人俊也用食指按注梅锷手背的“冷渊|­茓­”。

两人一面用力封闭对方的|­茓­道,一面运气不让自己的|­茓­道给对方所封。转眼之间,双方都是冷汗涔涔滴下。

身为主人的盂霆见势不妙,虽然明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也只好先礼后兵,说道:“他们两位来捧我的场,俗语说得好远来是客,请让他们到这边来坐吧。”

年震山哈哈笑道:“到底是孟者镖头通情达理,不在我跑这一场。”

邓山君收回双掌,冷冷说道:“主人有礼,客人也得有客人的规矩,请坐吧。”

年震山却不就座,他站在礼堂当中,面对着孟霆,朗声说道:“我这个客人可不是来观礼的。”

孟霆道:“那你来意如何?”

年震山道:“请孟老镖头暂缓金盆洗手!”

孟霆已是隐隐猜到他的来意,哼了一声,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凭什么拦阻?”

年震山淡淡说道:“你这次金盆洗手,和我也有多少关连吧?”

镖行领袖天马镖局的总镖头马如龙说道:“孟镖头是按照镖行规矩闭门封刀、金盆洗手的,你和他有甚私人恩怨,也不该来此捣乱!他封刀之后,你若不肯甘休,尽可找我!我替他了结!”

年震山笑道:“马老镖头,你且莫一口咬定我是捣乱来的,我这一来,可正是为了顾全你们镖行的规矩呀!你们镖行的规矩,退休的镖头,总得把账目交待清楚,才能金盆洗手的吧?”

在江湖人物常用的“习惯语”中,“账目”二字有双重意义,有时是指金钱上的账目,有时是指冤仇未解的“账目”,这两个字从年震山口里吐出、所有的人当然都以为他不是指金钱上的账目了。

马如龙故意不理会“账目”二字的另有含义,冷冷说道:“你又不是虎威镖局的客人,纵然有这规矩,也论不到你来说话!”

虎威镖局的账房说道:“孟老镖头的账目早已交待清清楚楚,根本就没有外人可说句闲话的地方。”

年震山冷笑道:“是么。”随即回过头来,对马如龙道:“不错,我并非镖局中客人,但我可曾劫过虎威镖局的镖!”

此言一出,全场轰动,心中俱是想道:“这头黑鹰真是好大的胆子,他劫了虎威镖局的镖,还敢跑到虎威镖局里来!”但马如龙和虎威镖局的人却是颇为诧异,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有过这么一回事情。

年震山接着笑道:“各位用不着这样瞪着眼睛看我,我那次劫镖并没有劫成功!”

马如龙道:“请恕老朽直率,说句公道话,你劫虎威镖局的镖,这是你不讲交情在先,败在孟镖头手上,那也不能怪他。江湖上劫镖讨镖之事本属寻常,往往还有不打不成相识的呢。依老朽之见,还是大家哈哈一笑,就把此事当作了结吧。”

马如龙话犹未了,年震山果然就是哈哈一笑。但跟着说出的话,却又是众人意想不到的了。他说:“马老镖头,你误会了。第一,我不是来我回场子的。第二,我也不想请你们评论是非曲直。”

“找回场子”和“争回面子”的意思差不多,不过前者较为严重。“找回场子”的当事人十九是来找麻烦的,只要他认为解决得不合理,少不免就要有一场恶斗,“争回面子”为的只是争一口气,面子稍为过得去,多半就可以和平解决的。

众人听说年震山不是来打“场子”,全都松了一口气,但对他的来意却是更为莫测高深了。

马如龙一怔,说道:“那你想要什么?”

年震山道:“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此来正是为了顾全你们镖行的规矩,请孟老镖头把账目交待清楚。”

马如龙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年震山道。“孟老镖头那次保的镖甚为古怪,依我看来,也是十分不合镖行规矩的。”

马如龙道:“怎样不合规矩?他保的又是什么?”

年震山道:“他护送一位贵公子前往江南。”

听到这里,杨浣青在耿电耳边悄悄说道:“说到你的头上来耿电惴惴不安,暗自想道:”这黑鹰纵然不知我在这里,但若是把我的身份直说出来,只怕也要连累了孟老镖头了。“

但年震山并没说出他的名字。

原来年震山也是有所顾虑的,要知耿电乃是江南大侠耿照之子,他若说出他是要劫耿电,他投靠金虏的秘密岂不是也要马上暴露了?所以他只能在“不合镖行规矩”的题目上来做文章。

听说孟霆曾经送入偷渡长江,马如龙亦是不禁有点惴惴不安,当下强笑说道:“护送客人,那也不算不合镖行规矩呀!”

年震山道:“不错,保镖而兼护送客人,这也是镖局常做的生意,不能说是不合规矩。但孟老镖头保的这趟镖,却是另有古怪!好在有镖行的老前辈在这里,我说出来给你们评评理。”

马如龙道:“好,你说吧,有何古怪?”

年震山道:“他保的这个镖,是瞒着镖局­干­的。”

马如龙道:“你怎么知道?”

年震山道:“他以总镖头的身份保镖,却一没有打虎威镖局的旗号,二没有局里的镖师随行。”

马如龙道:“我们镖行里也有保‘暗镖’的,不打镖旗,寻那也并不奇怪。”

年震山道:“保暗镖的,要嘛就是所保的‘镖’见不得人,要嘛就是所保的东西十分贵重,对吗?”

马如龙道:“贵重的东西常保‘暗镖’,那是真的。至于说到什么见不得人,那就未免过份了。镖行中容或有良秀不齐的子弟,孟老镖头为人正直,却是我们同行都知道的。他决不至于去保不该保的镖。”

年震山道:“孟老镖头的为人,咱们且慢闲谈。最少你是承认保暗镖的多是十分贵重的东西,或是十分重要的人物了。”

马如龙道:“不错,这又怎样的?”

年震山道:“如此说来,保暗镖的镖银当然是比保明镖的多得多,而且只能瞒着外人,而不能瞒着自己镖局里的人了?”

马如龙道:“一般而言,是这样。”

年震山道:“那次保镖,虎威镖局只有总镖头独自出马,并无别的镖师随行。这是一查就可以查得清楚的。”

马如龙道:“孟老镖头武艺高强,他独保暗镖,有何奇怪?”

年震山道:“不,他不是独自一人,只不过是没带他自己镖局的镖师罢了。他请了外人帮他一同保镖,这个人是浙东吕东岩!嘿嘿,这可有点不大合乎镖行的规矩了吧?”

马如龙道:“请好友相助,镖行的规矩并不禁止。”

年震山笑道:“你们镖行的规矩,我也懂得一些。请朋友相助,那多半是出了事之后,才求朋友帮忙讨镖!”

马如龙冷冷说道:“或许孟老镖头早就知道你老兄要劫他的镖,这才预先约好浙东大侠吕东岩相助。这叫做有备无患。”

虎威镖局的另一个股东赵斌忽地问道:“盂者镖头护送的那位客人是谁?”

年震山笑道:“这你就应该问你的孟大哥了,我怎么知道?”

众人的目光移到孟霆身上,孟霆沉声说道:“待你们说完了我再回答!”心里可在暗暗叫苦:“这可叫我怎样才能自圆其说呢?”

马如龙冷笑道:“年先生,你既然还未摸清底细,怎的就动手劫镖?”

年震山哈哈笑道:“马老镖头,你是老江湖了,怎的故意说出这种外行话来?”

“不错我是还没有摸清底细,不知他护送的那位小少爷是准,但各位想想,这位小少爷要震元镖局的总镖头亲自出马,还要名满江湖的浙东大侠暗中助阵,这来头还会小吗?我就是冲着他们两个人,才要劫盂老镖头瞒着镖局所保的这支贵重无比的‘镖’的。嘿嘿,我黑鹰年震山不是栽在孟老镖头的手下,而是栽在孟老镖头和吕东岩的联手之下,说起来这倒是我还未摸清底细而吃的亏呢。”

年震山打定主意,自己先不说出耿电的名字,看盂霆如何向宾客交待?他料想盂霆也是不敢说出耿电的姓名和来历。

马如龙道:“你口口声声说盂霆是瞒着镖局­干­的,有何凭据?难道就只凭着他请外人帮忙保镖这点,就可以一口咬定么?”有几个镖行的人也同声说道:“不错,这黑鹰年震山又不是虎威镖局的人。”

年震山冷笑道:“我不是虎威镖局的人,这里可有的是虎威镖局的人啊!”

“孟霆是否瞒着镖局私自保镖,要查清楚,容易得很。十年前是甲子年,我劫镖是那年九月之事,请查查帐薄,是否有这;笔镖银进帐?有的话,这笔镖银也定是不会少的!再说那年九月的时候,孟霆离开大都,他是怎样和镖局说的?我想或者也还有人记得吧?我希望大家都说实话?”

赵斌露出疑惑的神­色­,缓缓说道:“孟大哥,甲子那年,我记得正是虎威镖局在大都重张旗鼓那年,也是我和你合伙那年。那年八月,你好象说是到外地访友,为了给咱们镖局打好关系才出京的,并非说是保镖!”

年震山得意洋洋,说道:“你们相信了我的话么?是不是还要再查帐薄?”

孟霆说道:“用不着,账薄上根本没有这笔镖银!”

年震山冷笑道:“马老镖头,虎威镖局是合伙的生意,总镖头瞒着镖局保镖,收取的镖银又没入账,事情是不是有点奇怪?或者我不懂得镖行规矩,不知这是不是也符合镖行规矩?”

马如龙道:“孟老弟,此事真相到底如何?”

孟霆说道:“那次根本谈不上是什么‘保镖’,我有一位朋友在杨州缴事,家人则在北方,他的儿子知道我有杭州之行,叫我带他同走,顺便多走一程,送他到杨州会父,事情就是这样简单!至于吕东岩,当时恰巧是在大都,他要回家,我们就一同走了。”

年震山道:“你那朋友是谁?”

盂霆说道:“这是我私人的事情,用不着告诉你吧?”

年震山哈哈一笑,说道:“事情恐怕没有这样简单吧?各位,我这位娄师弟注在吕东岩的邻县,和吕家相隔不过数十里。娄师弟,你给大家说说吕家的情形。”

娄人俊道:“十年之前,吕东岩靠着收几个徒弟维持生计,从甲子那年开始,他家突然阔气起来了,如今已成为县中有数的富户啦!他是怎样发财的。嘿嘿,说出来倒很简单,是虎威镖局的盂总镖头送了他一千两金子!这事是吕东岩的一个至亲告诉我的,如果你们不相信的话,我还可以叫这个人来此作证!”耿电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吕东岩的内侄,丘大成。

马如龙道:“孟老弟,有这事么?”

孟霆说道:“我和吕东岩是好朋友,那时又幸亏有他拔刀相助,这才下至伤在年震山的手下。朋友本有通财之义,我送他一千两金子作为酬谢,有何不该?”

年震山冷笑道:“你没有得到镖银,反而赔了一千两金子,嘿嘿,别人肯相信你,我年震山可不能相信你!”

孟霆沉声说道:“你不相信,又待如何?”

年震山打了个哈哈,淡淡说道:“也没什么,你孟老镖头发了大财,我年震山只想分沾一点油水。识趣的把那笔镖钱拿出来吧!你可以送一千两黄金给吕东岩,这笔镖银少说也当有一万两金子。我也不全要你的,只要你的一半!”

孟霆哼了一声,愤然说道:“好呀,年震山,你是要来敲诈我了!”

年震山笑道:“别说得这佯难听好不好?你们保镖的逢山过山,逢寨过寨,不也有拜山送礼的规矩吗?这一半的镖银,就当是你补送给我的礼物吧。再说,你一人独吞这笔镖银,十年来又利上加利,已经占了镖局不少便宜了。就算我是敲诈,也只能说是黑吃黑了!”

孟霆气得长须抖动,喝道:“好,怪不得你叫我暂缓闭门封刀,我就依你的话吧!要钱没有,要命倒有一条。”

年震山道:“好,你既然舍不得钱财,那就只有按照你们镖行的规矩办事了。马老镖头,今日之事,我只是朝着孟霆来的,和在座的各位朋友都不相­干­!一客不烦二主,就请你老以镖行领袖的身份,给我做个见证!”

他们特别强调“镖行规矩”,原来镖行的规矩,在老镖头闭门封刀的时候,倘若有人出来指责他有什么违背江湖道义之事,这件事又难以查究明白,那就只能由双方自作了断了。

如今年震山指责孟霆的虽然没有这样严重,但却是揭发了足以影响他的人格的私隐。孟霆的解释又似乎总是有些顾忌,纵然马如龙能够相信他,也觉得他的那些说话有。点难以自圆其说。按照镖行的规矩,马如龙的确是不便Сhā手的了。

马如龙心里想道:“黑鹰年震山的大力鹰爪功非同小可,当年是吕东岩和孟霆联手才把他打败的,如今只是孟霆一人,只怕不是他的对手。孟霆在封刀之前,遭人挑衅,做朋友的帮他的手,也会损及他的礼面。”

眼看双方剑拔弓张,就要动手。马如龙只好出来调解,说道:“这件事真相如何,双方各执一辞,一时间实是难以查究明白。我也不想偏袒那一方,不过孟老镖头和我多年朋友,他的身家底细,我是明白的。”

第四十三回武林天骄

年震山道:“马老镖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如龙道:“孟霆的身家全已放在镖局,他重建这间镖局,资财都耗尽了,那里拿得出你老兄要的这五千两金子?这样吧,算是你老兄给我一个面子,我找朋友凑一百两金子送给你,咱门留个交情。”

年震山冷冷说道:“马老镖头,此事与你无关,我怎能要你破费?再说我也不是来乞讨的,我要的是孟霆应该分给我的五千两金子,你这一百两金子,还是留着赏给叫花子吧。”

马如龙唉了一声道:“年震山,这么说你是一点也不肯讲交情的了?”

年震山道:“这五千两金子我不要也可以,但孟霆需得答应我的条件。”

马如龙道:“好,你说吧。只要双方过得去,我会劝孟霆答应你的。”

年震山道:“你说孟霆的身家都已放在镖局,现钱拿不出来。好吧,那就请他把这镖局分一半给我。继任的总镖头吗,也得由我选任了。”

马如龙怒道:“年震山,你这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孟霆道:“马兄,多谢你的好意,让我与他了结吧。”

马如龙道:“让我再说一句公道的话,年震山,你的话实在不合情理,这镖局又不是孟霆一个人的,如何能送你一半?”

年震山道:“好,我看在马老镖头的面子,再提一个合情合理的办法。请孟霆说出十年前他的那个”镖“的主人,亦即是说,只要他说出那个朋友的名字,我就向他那位朋友讨去!否则要嘛他就给我金子,要嘛他就给我镖局,我是决计不能让步的了!”

孟霆忍无可忍,喝道:“废话少说,你远来是客,进招吧!”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人说道:“且慢!”

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从人丛里走出来。一众宾客都不认识他,震远镖局的人,更是诧异,因为在典礼将要开始之时,他们恐防有人冒名混入,曾经暗地里仔细留心在座所有的宾客,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但现在这样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却突然在人丛中出现。

众人皆大诧异,只有孟霆和马如龙又惊又喜。

年震山喝道:“你是什么人?”

宾客中只有两个是官府方面的人,一个是御林军的军官,名叫符强,武功虽不很强,却是完颜长之的亲信,一个是京兆尹衙门的老捕头,名叫谢康,年逾六十,已届退休之年,是京兆尹(官名,相当于首都市长)却不肯让他告老,留他在衙门供养,碰到疑难案件才请教他。这两个人本来是大模大样坐在贵宾席上的,一见这中年书生来到,忽地都走出来,在他面前跪下,“冬,冬,冬”各自叩了三个响头。

这一下吓得众宾客都是惊疑不定,年震山也吓得不敢再问了。

只听得符强说道:“卑职不知檀贝子驾临,有失迎近,死罪,死罪!”

那中年书生道:“你家王爷好吗?”

符强道:“完颜王爷很是想念贝子,难得贝子重回大都,待卑职赶去禀告王爷。”

那中年书生道:“用不着你多事,我要见他,我自会去他王府。”符强道:“是,是。”又叩了一个响头,这才敢站起来。

中年书生微笑道:“老谢,你还在京兆尹衙门吗?”谢康应下一个“是”字,中年书生笑道:“这十多年来,我知道你为了我费了不少心力,如今我已回来,你可以回去向衙门销案了。”谢康吓得连连磕头,说道:“不敢。”那中年书生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怪你。要找我的人,又不只是际一个,你奉命找我,那是应该的,你起来吧。”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杨浣青在耿电耳边悄悄说道:“我的师父来了,这一回可有那黑鹰好看的啦。可惜我却不便出去认他。”

原来这个“檀贝子”不是别人正是杨浣青的师父“武林天骄”檀羽冲。

檀家是金国最显赫的贵族,祖先以战功封王,檀羽冲的叔爷檀道雄曾任金国兵马大元帅之职,现在的金国皇帝完颜雍是他的表兄。檀羽冲是檀家的长子,本应继承王位的,但二十年前他却忽然失了踪,有人说是因为他的叔父想自己的儿子继承王位,故此把他挤掉,有人说是因为他失宠于当时的金国皇帝完颜亮,故而“自行失踪”的。蜚语流言,谁也不知真假。

真正的原因只有那个御林军军官和孟霆知道。

原来檀羽冲虽然是金国贝子的身份。但却反对本国的侵略政策。前金主完颜亮穷兵默武,荒­淫­无道,檀羽冲曾经屡次进谏,完颜亮不从,反而疑心檀羽冲要推翻他。檀羽冲在金国不能立足,于是被迫逃亡,同时也就放弃了继承王位的权力了。

后来完颜亮举兵侵宋,采石矶一战,被南宋名将虞允文杀得全军覆灭,完颜亮败走瓜州,为部下所杀。他的堂弟完颜雍继位,就是现在的金国皇帝了。在这场战役中,北方的义军在金国后方起了牵制敌人的作用,而檀羽冲也在暗中帮忙汉族的义军,和义军领袖“笑傲乾坤”华谷涵、“蓬莱魔女”柳清瑶夫­妇­等人成了好朋友。完颜雍继位金王之后,他也没有再回金只。(武林天骄檀羽冲事迹,详见拙着“狂侠·天骄。魔女”)

但这种皇族内部的纷争,金国的统治者(包括掌握兵权的完颜长之在内)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故此二十一年来,檀羽冲的失踪事件,对略知其事的金国官场人物来说,始终是一个谜。一般的人,更是不知道有这件事了。例如御林军的军官符强,由于他是完颜长之的亲信,知道内情,但那个老捕头谢康,虽曾奉过上司之命找寻檀羽冲,但因何事找他,个中原委,谢康却是毫不知道的了。

镖局这方面的人,只有孟霆知道武林天骄的来历,因为他是祈连山义军领袖龙沧波的好朋友。而龙沧波和华谷涵柳清瑶夫­妇­是常有往来的,曾在金­鸡­岭柳清瑶的山寨见过檀羽冲。

除了孟霆之处,天马镖局的总镖头马如龙也认识檀羽冲。马如龙的镖局在金京历史悠久,当年檀羽冲为了结识汉人中的豪杰,曾经到过他的镖局。

不过一众宾客虽也认识檀羽冲,却不知道他的底细,但对“武林天骄”的大名,却是当真可以说是“如雷贯耳”的。

顾名思义,檀羽冲有“武林天骄”的称号,武学的造诣自是非同小可。二十年来,完颜长之是被认为金国第一高手的,但也有许多人说,“武林天骄的本领纵然不在完颜长之之上,至少也不在完颜长之之下,谁人才是真正的金国第一高手,恐怕还不易得出定论呢!”

马如龙上前行礼,檀羽冲说道:“马老镖头,你别把我当什么贝子,我是以武林同道的身份来这里的。”说罢就向孟霆道贺。

孟霆说道:“檀大侠光临,敝镖局增光不少。”

檀羽冲眉头一皱,随即哈哈笑道:“咱们是老朋友了,你和我客气做什么?你今日举行封刀大典,我怎能够不来呢,再说你现在碰上的麻烦,也是和我有关的呢!”

盂霆是从好朋友龙沧波口中知道檀羽冲的来历的,龙沧波曾经见过檀羽冲,盂霆可从没见过,如今听得檀羽冲自认是他的“老朋友”,不禁怔了一怔,心里想道:“听他的口气,似乎是想Сhā手管我这件事情,我正愁不知如何对付年震山,这可好了,但不知他用什么藉口Сhā手?”

盂霆猜疑未定,只听得檀羽冲已在说道:“年先生,请你过来。”

年震山惴惴不安的上前参见,说道:“檀贝子有何指教?”

檀羽冲说道:“我早说过,请你们别把我当作什么贝子。年先生,我和你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人,客气话那也不用多说了,咱们就按江湖上的规矩办事吧!”

年震山大吃一惊,嗫嗫嚅嚅的说道:“檀大侠,我,我可没有什么事冒犯过你啊。”心想自己与武林天骄可说得是素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不解他何以要横加Сhā手?

檀羽冲哈哈一笑,说道:“年先生,你误会了,谁说你得罪过我呢?只不过你和孟老镖头的纠纷,和我有关罢了。”

年震山更是吃惊,说道:“不知那一方面有关?”

檀羽冲缓缓说道:“你不是找托孟老镖头保那支镖的主人吗?这个人就是我!”

此言一出,满堂宾主都是惊异不已。年震山心里想道:“这分明是檀羽冲强出头了,孟霆护送的是耿照的儿子,和他有甚相关?”当下强笑道:“原来孟老镖头护送的那个少年是檀大侠的公子,请恕年某无知之罪。”

檀羽冲道:“年先生,你又猜错了。我告诉你吧,我有一个女徒弟,孟霆护送的少年,正是我这徒弟的未婚夫婿。所以你虽然猜错了,但勉强说起来,这少年人和我也算得是有‘半子’的名份。”

杨浣青一听这话,羞得满面通红,幸亏旁边的人都在看着武林天骄对付黑鹰年震山这场好戏。谁也没有注意她。杨浣青心里想道:“看来师父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也已知道我和耿电的事情了。”不觉又是暗暗害羞,又是暗暗欢喜。

年震山道:“据我所知,孟老镖头护送的那位公子,似乎不是停在杨州,而是前往江南去了。”

檀羽冲冷冷说道:“你知道是倒不少了呀,但这又怎样?”

年震山讷讷说道:“檀大侠,你虽说是以武林同道的身份来此,这是你瞧得起我们这班江湖朋友,但年某可不敢高攀。”

檀羽冲道:“这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并不勉强你非要和我拉这交情不可。但你究竟想说什么,还是爽快说吧。”

年震山一硬头皮,说道:“檀大侠,你是皇亲国戚,我也只知你是贝子的身份。但不知贵友是谁?他的儿子前往江南,檀贝于是否亦已知道?”言下之意,“檀贝子”托盂霆护送的人,以乎不该前往江南,要嘛是孟霆说谎,要嘛就是武林天骄说谎了。

檀羽冲哼了一声,板起面孔说道:“我的朋友是谁,恕我不便奉告。你不服气,尽可以告发我,告我帮助友人,私通敌国好了!”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年震山怎也想不到檀羽冲竟然说得如此坦率,不觉反而吓得慌了。

御林军军官符强忙打圆场。说道:“檀贝子说笑了。年先生,你的说话也是多了一点,还不快向贝子赔罪?”要知符强虽然知道内情,但以也这样低微的身份,却是怎也不敢得罪武林天骄的。

年震山慌不迭的赔罪,自找下场的台阶,说道:“檀贝子言重了,年某岂敢疑心贝子?”接着回过头来,对盂霆道:“事情既经檀贝子说清楚了,请盂老镖头恕我适才胡闹,告辞了!”

檀羽冲忽道:“年先生,你别走呀,事情还未了呢!”

年震山变了面­色­,说道:“檀贝子,我已经向你赔罪了,檀贝子不知还要我怎样?”

檀羽冲哈哈一笑,说道:“我说过要按江湖规矩办事的,怎能让你吃亏?你不是要分盂霆保的那支镖银的吗?”

年震山大为尴尬,只得抱拳说道:“年某不敢。”

孟霆不想节外生枝,跟着也说:“檀大侠,你忘记啦,那次你可并没有付我镖银的呀。”

檀羽冲道:“咱们是老朋友,你不收我镖银,我当然不必和你客气,但这位年先生是远道而来,向你索取补偿的客人,他那次劫镖,又的确是吃了亏的。按江湖上的规矩,咱们岂能让他白走一趟?那支‘镖’他说值二千两金子,好,我就照他的估价,也不还价了,我替你分给他一千镖银!”

“镖银”二字出了口,一串珍珠已是拿在手中。檀羽冲把这串珍珠一扬,说道:“在座高朋,料想不乏识货的行家,请看看这串珍珠,大概还值得一千两金子吧?”

珍珠发出柔和的光芒,虽然是在白天,众人也感到耀眼生撷。马如龙哈哈笑道:“这串珍珠,一共百颗,难得的是每一颗都是这么圆润大小。依我估价,拆开来卖,每颗最少值十两金子,合成这串珠串,那就非得二千两金子不行了!”

檀羽冲道:“好,那就当作是一千两金子吧,现在给你了,你接着呀!”

珠串抖得笔直,向年震山递去,在座的武学行家一看就知武林天骄有意较考年震山的本事。

年震山惶然道:“年某不敢领受贝子重赏!”可是他不要也不行了,那串珍珠已是送到他的面前,珍串的一端对着他的胸口的|­茓­道。

年震山好歹也算得是江湖上的一个成名人物,如今给武林天骄当着众人的面,将他迫得下不了台,不禁也是动了怒气,暗自想道:“听说武林天骄和完颜王爷作对,我一直以为是谣言。但从今日的事情看来,武林天骄竟然包庇耿照的儿子,人言恐怕是不假的了。只要王爷给我撑腰,我怕他作甚?哼,他当众较考我,我就让他当众丢脸!”当下说道:“檀贝子——”便即伸手抓那一串珍珠。他本来是想用大力鹰爪功抓碎那一串珍珠,表明自己不是贪财,同时令檀羽冲出丑的。不料他这句话“谢檀贝子厚赐”的厚赐二字尚未说得出来,指头和珠串一碰,登时虎口如受雷轰电击,霍然一震,竟是不由自己连连后退,而且稳不住身形,退了几步,就跌了个四脚朝天!

武林天骄微笑道:“年先生,你行这样大礼,我可担当不起。”

年震山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羞得满面通红。可是论身份,论武功,他和武林天骄都是差得太远,纵然又羞又怒,却是不敢发作。

符强见他下不了台,只好再次给他解窘,说道:“我知道年先生是个很讲义气的江湖朋友,冲着檀贝子的金面,他如何还能收取孟老镖头的镖银?檀贝子,请你给他一个面子,把宝贝收回吧。”

年震山趁势磕了个头,说道:“多谢檀贝子看得起我,贝子的厚赐我是决不敢收。”索­性­以假当真,把自己摔这一跤,当成是向檀羽冲行磕头的大礼。

檀羽冲道:“年先生,你既然自己愿意吃亏,我也不便勉强你受礼了。这串珍珠,我就改作送给盂老镖头的贺礼吧。孟老镖头,咱们是老朋友了,你也不受,那就是看不起我了。”盂霆不好再推,只得收下。

檀羽冲这手超卓的武功一显,满堂宾客都是惊得目瞪口呆,此时方始透得过一口气来。

坐在耿电后面的两个客人窃窃私议,一个说道:“年震山以大力鹰爪功称雄江湖,据说数十年来罕逢对手,想不到他碰上了武林天骄,竟是不堪一击。”一个说道:“檀贝子若是没有这样出神入化的功夫,他也不能称作武林天骄了。”

杨浣青在耿电耳旁悄悄笑道:“年震山这次当真是应了一句俗语:”哑马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

忽有两个客人挤上前来,说道:“借光,借光,让我也看看热闹。”耿杨二人是坐在前面第三排靠近角落的位置的,旁边恰巧还有两个空位,那两个客人挤上前来,就坐在他们的旁边。

耿电听得声音好熟,侧过脸一瞧,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这两个硬挤上来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黑旋风和轰天雷。

耿电说道:“你们怎的这样晚才来?”黑旋风低声说道:“我们是避难来的!”

耿电吃了一惊,问道:“你们碰上什么人了?,黑旋风轻轻一嘘,说道:”过后再谈,咱们先瞧热闹!“

年震山吃了大亏,无颜再留,便要告辞,马如龙不想令他大过难堪,说道:“年先生,你老远来到这儿,总得在礼成之后才走呀,俗语说得好,江湖上的汉子,‘不打不成相识’,你和孟者镖头的粱子已经揭过,大家也不必存有什么芥蒂了。今后我们镖行的人在江湖行走,还得你老兄卖给面子呢。”

年震山大感尴尬,走的话似乎显得自己气量太窄,不走的话又实在觉得难堪。正在踌躇之际,忽又听得外面有吵闹之声。但因礼堂内边也是闹哄哄的,不是仔细听的话,就听不见。

归伯奎出去一看,回来向师父悄悄禀告:“外面来了一个青袍老者,一个蒙古武士,说是要向老人家道贺,孟师弟不许他门进来,他门现在正在大吵,看样子孟师弟不许他们进来,他们就要动武了。”

孟霆怒道:“我和蒙古人从没交情,咱们的镖局也不会到蒙古保镖,用不着和他们套甚交情。”

震远镖局总镖头邓山君和大都名武师薛兆都是姜桂之­性­,心里想道:“金国目前虽然是在向蒙古求和,但这是在秘密进行的,还未成为事实,表面上蒙古和金国是敌国。我们得罪个把蒙古武士,谅也不会就闯出了什么大祸了?”于是同声说道:“孟者镖头,你不喜欢这两个客人,待我们给你挡驾。”

邓山君和薛兆都是一等一的功夫,孟霆马如龙等人料想他们可以应付的了。此时礼堂内面的宾客,还未知道外面闹事,马如龙不想张扬,弄得大惊小怪,在邓薛二人出去之后,便即说道:“吉时已届,孟老弟,你这就先金盆洗手罢。”其实原定的“吉时”(午时)早已过了。

一般的宾客厅不见外面吵闹之声,具有深厚内功的孟霆却是听得见的。就在他要“金盆洗手”的时候,忽党外面突然静止下来,不禁大为诧异。要知继续吵闹不足为奇,突然静止,那就是暴风雨之前的预兆了。

果然心念未已,便听得大门“乓”的打开,邓、薛二人首先疾跑进来,高声叫道:“有贵客到!”

他们二人本来是准备出去打架的,如今竟自动跑回来充当“知客”,即使是惯经风浪的孟霆,也不禁吃了一惊了!

众宾客更是大为惊诧,心里都在想道:“邓山君和薛兆也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人,来的不知什么奢拦人物,竟令得他们如此慌张?”

就在人屏息以待之下,只见孟霆的长子盂铸已是陪着四个“贵客”,走人礼堂,一脸孔很不自然的神气。

这四个“贵客”一出现,所有的人,包括主人孟霆在内,几乎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走在前面的两个人竟是金国的皇侄完颜豪和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蒙古喇嘛。

完颜豪以“贵公子”的身份,平日在京城里经常走马章台、寻欢作乐,许多人都认得他。和他并肩而进的那个蒙古喇嘛,众人虽不知道是谁,但见完颜豪对他神情恭谨,心中也已猜到几分了。

孟霆无可奈问,只好暂缓“金盆洗手”,上前见礼,说道:“小王爷光临,教草民如何担当得起?”

完颜豪哈哈笑道:“蒙古的大国师龙象法王你还未曾认识吧,法王今日一到,听说你的镖局开张,他想见一见各方的英雄好汉,所以席未暇暖,就要我陪他来你的镖局啦!”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这个喇嘛,竟是刚到金京的蒙古国师!

一个完颜豪以“小王爷”的身份来到镖局已是极不寻常之事,作为金国上宾的龙象法王居然一入金京就来镖局,那就更稀奇了。

孟霆早就猜想来客必然大有来头,可还做梦也想不到竟是这两个人!

龙象法王打了个哈哈,说道:“我在和林,曾听过贵镖局的大名,今日难得适封孟者镖头的封刀大典,是以特来道贺。红花绿叶都是一家,贫僧和盂老镖头也都是同属武林一脉,孟老镖头你就不必拘礼了。”

孟霆本就不想向他行礼,趁势便道:“多谢法王抬举,真是给孟某脸上贴金了。请上坐吧。”抱拳一揖,毫不客气的就以普通的宾主之礼待他。

完颜豪很不高兴,暗自想道:“法王不屑和你一般见识,我可不能容你如此放肆。”他正要设法作弄盂霆,忽然看见人丛里的武林天骄檀羽冲!

檀羽冲是完颜豪的长辈,武功也是远远在他之上,完颜豪突然在人丛之中发现了他,不觉大吃一惊。

呈至内中的纠纷,完颜豪当然是不敢公开暴露的,他只好暂时装作不见,暗地盘算待会怎样应付武林天骄,心里想道:“檀羽冲不会无因而至,难道他竟预先知道我要到镖局不成?不过也说不定他和孟霆本来就是朋友?”完颜豪有了顾忌,一时间却是不敢为难孟霆了。

完颜豪又再想道:“今上对檀羽冲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感,只是他这一回来,我的爹爹恐怕是有如芒刺在背了。好在龙象法王在此,我不必怕他。他也总得给我爹爹几分面子吧?”

完颜豪仗着有龙象法王撑腰,胆气复壮,接着便对孟霆说道:“这两位朋友适才与令郎有点误会,待我替他们解释解释。”

和完颜豪、龙象法王一同进来的那个青袍老者和蒙古武士,别的人不认识,轰天雷和黑旋风、耿电他们却是认识的。青袍老者是秦龙飞新拜的师父萨怒穷,那个蒙古武士则是拖雷的随从卜钦罕。这两个人昨天才和他们在西山的秘魔岩交过手。

黑旋风悄悄和耿电说道:“看来这次我是要避难也避不成了。”原来他们在途中碰上青袍老者和那蒙古武士,虽说他们已经改容易貌,青袍老者还是起了疑心,是以他们一路追踪,追到了震远镖局,同时叫人回去禀告完颜豪和龙象法王。

黑旋风和轰天雷先到,守门的孟铸早已得到耿电的交待,听他们说得言语相符,马上就放他们进来,接着追踪而来,后来才到的萨怒穷和卜钦罕,孟铸可就不肯随便放他们进去了。

幸亏他们正在争吵之际,一方面是龙象法王与完颜豪已到临,一方面是邓山君和薛兆从里面出来,孟铸这才没有和他们动手,否则这个亏可就要吃得大了。

完颜豪先替他们介绍,说道:“这位是家父特地从塞外礼聘来京的高人萨怒穷萨老先生,这位是蒙古大汗的金帐武士卜钦罕!”萨怒穷哈哈笑道:“高人二字不敢当,我只是个山野鄙夫而已。令郎刚才还不敢相信我是王府的人呢!”

群豪听了这两人的来历,不觉又是一惊。要知萨怒穷虽然罕到中原,但却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名震西北的一个大魔头,中原的武林人士听过他的名字的自也不少;至于金帐武士则更是许多人耳熟能详的了。“金帐武士”是成吉思汗赐给国内勇士的封号,整个蒙古汗国只有一十八名“金帐武士”,尊贵无比。稍为留心蒙古国情的人都知道的。即使完颜豪和龙象法王没有来,只是他们两人出现,亦已足以轰动全场了。

孟铸忍住了气,说道:“当时小王爷还没来到,你们一无王府公文,二无熟人带行,我怎能轻易相信你们的话?”

孟霆喝道:“多说什么,还不陪罪!”

完颜豪哈哈一笑,大刺刺的说道:“不知不罪,一点小小的误会,讲明白了也就算了,孟老镖头不必责怪令郎。不过有件事情,却是须得请老镖头包涵包涵。”

孟霆说道:“小王爷有甚吩咐,直说就是。”

完颜豪道:“萨先生,你来说吧。”

青袍老者冷冷说道:“孟老镖头,我想在你的客人之中,找两位朋友。”

孟霆道:“不知萨先生我的是那两位?”

青袍老者说道:“一位是绰号黑旋风的风天扬,一个是绰号轰天雷的凌铁威。”

这两个名字一说出来,满堂宾客又是大吃一惊,心中俱是想道:“原来他们不是给孟霆贺喜来的,是为了捉拿钦犯来的。”

盂霆心情紧张,面­色­却丝毫不露,淡淡说道:“萨先生,你找错地方了。我今日请的客人,并无姓风和姓凌的在内。”

青袍老者道:“我亲眼看见他门到你这里来的。”

孟霆说道:“恐怕你是认错人了吧?”

完颜豪已是等得甚不耐烦,便即说道:“是不是认错人,你让他们一搜,不就立刻可知真假了么?”

盂霆怒火中烧,心里想道:“我若让你公然侮辱我的宾客,我今后还能有脸见人吗?”但俗语有云:“在人檐底下,不得不低头”孟霆倘若拒绝他们搜查、认人的话,只怕马上就大祸临头,饶是孟霆经过无数大风大浪,这一来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正在气氛十分紧张之际,忽听得一个人冷冷说道:“萨怒穷,我在这里,你不用找了。”走出来的正是武林天骄。

萨怒穷进来的时候没有完颜豪那样留心注意,直到武林天骄走了出来,他才发现。这一发现令他心胆俱寒,原来他在二十年前,就是由于败在武林天骄手下,这才被迫销声匿迹,过了二十年之久,方才出山的。虽然他业已练成毒掌功夫,自付还不是武林天骄的对手。

武林天骄走了出来,完颜豪当然是不能装作看不见了。

当下只好上前行礼,说道:“檀贝子,你几时回来的?我爹爹可正在想念你呢。”

檀羽冲淡淡说道:“我的贝子不是早已有人继承了么?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小王爷,你这样多礼,我可担当不起。”

当年檀羽冲出走之后,他的叔父檀道雄奏请金主完颜亮,把世袭贝子的名位让给他自己的儿子檀世英继承,这件事情是得到完颜豪的父亲完颜长之的支持方才成功的。檀羽冲旧事重提,完颜豪不禁面上一红,说道:“当今皇上,也还是在想念你的。你这次回来,定是上邀圣眷,世袭贝子,何足稀奇,皇上另外给你封王,那也是意料中事!”

檀羽冲冷笑说道:“我若是贪图富贵,当年也不必离开京城了。你要我人朝面圣,或者去见你的爷爷,这些事情暂且缓谈,我现在是以武林中人的身份,来到虎威镖局,做孟老镖头的客人的。萨先生找我的事情,我待先和他有个交待!”

萨怒穷又惊又气,心里想道:“你这分明是恃强欺我,硬把事情搅到自己身上。”但也只好陪着笑脸说道:“檀贝子,我找的朋友可不是你啊!”

檀羽冲绷着脸说道:“二十年前,咱们就有过‘交情’的了,你不承认我是你的老朋友么?”

萨怒穷忍气说道:“是,是。多蒙贝子抬举,把我当作朋友,我可不敢高攀。不过我现在我的是另外两位朋友。”

檀羽冲道:“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他们是何等佯人?”

萨怒穷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檀贝子,你没听见?”

檀羽冲淡淡说道:“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萨怒穷只得忍气吞声,再次说道:“一个是绰号黑旋风的风天扬,一个是绰号轰天雷的凌铁威。都是二十来岁年纪,凌铁威长得黑些,象是个乡下­干­庄稼活的小子。”

檀羽冲道:“我一直在这里,从没见过你说的这两个人。”

萨怒穷道:“或许他们已经乔装打扮,瞒过了檀贝子的眼。”

檀羽冲道:“你找他们­干­嘛?”

萨努穷把眼睛望着完颜豪,不敢马上回答,完颜豪陪笑说道:“实不相瞒,这两个人乃朝廷所要缉拿的钦犯。”

檀羽冲道:“虎威镖局在大都也开了十年了,他们做这样大的镖行生意,你以为他们敢窝藏钦犯么?”

孟霆忙道:“萨先生别开玩笑,孟某今日正要闭门封刀,如何能有这样天大的胆子,胆敢窝藏钦犯?”

完颜豪道:“我不是说你窝藏钦犯,我是恐怕这两个人瞒着你混进来,借你虎威镖局这块金漆招牌庇护,所以我才请你让萨先生搜一搜。”

檀羽冲蓦地板起脸孔,说道:“小王爷,这里是镖局,可不是衙门!”

完颜豪道:“檀贝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檀羽冲道:“今天是孟老镖头的喜庆日子,你们却来搜查客人,是要把他的镖局当作办案的衙门了?哼哼,我是孟老镖头的客人,你不给主人的面子,也就是有意和我为难了!”

完颜豪道。“檀贝子,你别误会……”话犹未了,檀羽冲已是截断他的话,接着说道:“没什么误会,我问你,你到底是来向孟老镖头道贺的还是来办案的?”

完颜豪道:“我是有心来贺喜的,不过……”

檀羽冲道:“没有什么‘不过的’了,在这里的都是武林朋友,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到这里就该守武林规矩,你要办案,待这里的喜事过了,走出这座镖局的大门,你再办吧!”

完颜豪道:“这个,这个……”

檀羽冲冷笑道:“什么这个那个?在你的眼中,大概我也是钦犯吧?你不如押我回去,总抵得过捉那两个人吧?”

完颜豪满面通红,说道:“檀贝子言重了,小侄那里敢有这个存心?”心里则在想道:“若然先帝还在,岂能容你重回大都,你本来就是钦犯!”

原来金国现在的皇帝完颜雍,乃是以旁支继承“大统”的,完颜亮荒­淫­无道,失尽民心,兵败瓜州之后,被部下所杀,完颜雍笼络宗室亲王和统兵的大将,方始得登宝座。檀羽冲是最早反对完颜亮的一个人,他虽然没有参加拥立完颜雍之事,但对完颜雍来说,完颜亮的被推翻,檀羽冲也有一份间接的“功劳”的。故此完颜雍对檀羽冲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好感,却也没有什么恶感。檀羽冲的“背叛皇室”的罪名,在完颜雍登位之后,也早已取消了。完颜豪就正是因为这个原故,不能不对檀羽冲讨好的。(当然为了怕吃眼前亏,也是他要讨好檀羽冲的一个原因。)

萨怒穷最害怕的人本来就是檀羽冲,此时见完颜豪也不敢替他敝主,心里更是慌了。只得自打圆场,说道。“那两个人到底是不是黑旋风和轰天雷,其实我也不敢断定。只是我觉得有点相似罢了。看错人也是有的。孟老镖头,我这一来吵扰了你,实在不好意思。我在这厢向你陪罪啦。”

孟霆说道:“萨先生,你这样说小老儿可是担当不起。我但求能够过得个安乐的晚年,这就要拜萨先生之所赐了。”他这话对萨怒穷暗藏讥讽,但萨怒穷也只好当作不知了。

檀羽冲也不想做得过份,当下见好收篷,便即哈哈一笑,说道:“好啦,如今雨过天晴,咱们同庆贺孟老镖头的封刀大典,大家可别煞风景啦。”

不料檀羽冲想要“见好收篷”,却还有一个人不肯放过他。

这个人是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

龙象法王哈哈一笑,走上前来,说道:“小王爷,这位檀贝子你怎么不给贫道引见引见?”

完颜豪笑道:“我以为你们是早就相识的了。”

龙象法王哈哈笑道:“武林天骄的大名我是闻名已久的了。听说檀贝于是金国第一高手,今日得见,何幸如之!”

第四十四回大闹镖局

说话之际,龙象法王合什为礼,第九重的龙象功已是暗中施展出来。

檀羽冲还了一个江湖上惯用的见面礼,右手握拳,左掌覆按拳头之上,中指微微翘起,说道:“武林天骄这个称号,是朋友们给我在脸上贴金,当不得真的。法王武功绝世,那才是当真名不虚传呢!”

檀羽冲说话之际,已是感到胸口如受压力,好象是要窒息一般。不过由于他的内功十分深厚,一面说话,一面还可以运气,话说完了,真气亦已在体内运行一周,烦闷之感,登时尽解。以龙象法王那样的武学造诣,竟也一点看不出来。

龙象法王见他不但神­色­自如,而且居然还能谈笑自若,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了!

原来他的龙象功早已练到无坚不摧的境界,在他发出第九重的龙象功之际,已是作好准备,只待檀羽冲脚步一个跄踉,就上去扶他,再补一记杀手。因为按他的估计,檀羽冲既有“武林天骄”之称,大概不至于马上就伤在他的龙象功之下,但抵挡不住却是可以预期的了,那时他再以内家真力,直接加在檀羽冲身上,佯作扶他,一把拿着他的腕脉,立即就可废掉他的武功。

那知结果完全出他意料之外,武林天骄纹丝不动,反而是他的虎口感到好象给一技针突然刺了一下似的,虽然不是很痛,但内功的较量,毕竟是略逊一筹了。

原来檀羽冲从“|­茓­道铜人图解”练成了世上无双的点|­茓­功夫,名为“惊神指法”,不但指法奥妙,而且指力可隔空透过一丈开外,点着对方|­茓­道。

龙象法王的内功造诣和檀羽冲在伯仲之间,当然也不至于给檀羽冲的隔空点|­茓­就封闭了|­茓­道。但经过了檀羽冲显露了这手功夫,却是吓得他不敢再去试探了。檀羽冲那只微微翘起的中指,正是对准他掌心的“劳宫|­茓­”的。龙象法王一看,就知他早已作好了准备。

两人暗中较量,口上各道仰慕之称,一场本来酝酿待发的风波,也就终于风平浪静了。

于是孟霆顺利的完成了“金盆洗手,闭门封刀”的典礼。但是典礼刚过,完颜豪却又来找孟霆说话了。

完颜豪道:“听说孟老先生要离开大都?”

盂霆说道:“不错,我已有多年未曾回乡,想回去探问亲友。”

完颜豪道:“孟老先生有什么亲友留在乡下?”

盂霆说道:“经过这场战乱,我也不知还有什么亲友留在乡间,所以才想回去看看。”

完颜豪道:“现在路途未靖,我劝孟老先生还是暂缓回家的好。”

孟霆怔了一怔,说道:“我是走惯江湖的,往年给人家保镖,就是在盗匪如毛的地方,也是照样行走。”

完颜豪笑道:“我知道你是镖行的领袖,当然不怕路途艰险。不过其中却有一点不便之处。”

孟霆道:“请小王爷明白指教。”

完颜豪道:“贵处是洛阳附近的一条乡下吧?”孟霆道:“不错。”

完颜豪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我不妨说给盂老先生知道,我们金国正在和蒙古议和。贵处属于未曾划定的疆界。和议未走之时,禁止百姓迁移。还有,大都的京兆尹衙门,昨天才定了个规例,凡是在京城里有点名望的人,要离开京城的话,必须领取‘路引’。我看京兆尹衙门是不会发给孟老先生的。”

孟霆道:“为什么?”

完颜豪道:“第一、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原因,全国蒙古正在大都与洛阳两地商谈,孟老先生这个时候回乡,时机很不恰当。”话中有话,未说出来的那段话,孟霆可以意会得到,那是金国的官府怕他在大都与洛阳两地往还,为的是怕他刺探消息了。

完颜豪接着又再说道:“第二、家父也希望孟老先生暂留京师,实不相瞒,家父已经把这个意思,告诉了京兆尹了。”

孟霆又是吃惊,又是暗中恼怒,冷冷说道:“想不到我这个已经没用的老头儿,也蒙王爷垂注。”

完颜豪笑道:“孟老先生太谦了,家父正因为你老先生是成名的豪杰,又是一派武术的大名家,所以才要留下你的大驾呢,他是想请你帮他一个忙的。”

孟霆道:“小王爷说笑了。令尊掌握大金国的兵马,我区区一个退休了的镖头,能够帮得了他什么忙?”

完颜豪笑道:“家父不是要你帮忙打仗,这件事情,你老先生是很容易做得到的,就只看你肯不肯点头罢了。”

孟霆惊疑不走,说道:“请小玉爷明示。”

完颜豪道:“事情是这样的,蒙古国师龙象法玉来京,和家父谈起,说是很想趁这机会,见识见识中原各派的武功,问家父有什么办法替他完成心愿?”

“法王是只能在大都逗留一个月的,不可能到各地探访各派的宗师,没办法只好就地取材了。好在京城里藏龙卧虎,能人甚多,虽然未必能够网罗各派的高手,但各种主要的武术宗派,大概在京城里也总还可以找得到其中俊彦的。

“家父意欲邀请京中各派高手,前来聚会,孟老镖头,你是八卦刀这一门的衣钵传人,这个盛会,你自是应该参加的了?”

孟霆说道:“小王爷,我刚刚闭门封刀,请恕我不便参与盛会了。”

完颜豪道:“我也知道你们镖行的规矩,不过,你虽然不便在闭门封刀之后再拿刀弄杖,令郎却是可以去的。”

孟霆说道:“小儿尚未学成,你要”他去,不是叫他当众出丑吗?“

完颜豪道:“孟老镖头,你客气了。俗语说,虎父无犬子,令郎家学渊源,再差也差不到那里去。何况,这次的聚会,不过是以武会友的意思。家父和龙象法王只是要各派的代表人物在他门的面前表演一套本门的拳剑功夫罢了,那谈得上什么出丑不出丑呢?盂老镖头若是连这个也不肯答应,那就是看不起家父了。”

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孟霆只好说道:“既承王爷错爱,到时我叫大子盂铸到王府应个景儿便是。”心想:“他们这样安排,分明是对我已经起了疑心,是以非但不准我离开大都,我这两个儿子,他们也是唯恐他们逃跑的了,我不答应只怕他们会越发疑心。先答应下来,以后再算。”

完颜豪笑道:“多谢孟老镖头替令郎答允,我也可以有个交侍了。但到时盂者镖头你可是也要来的啊。”

孟霆道:“要我去有什么用?”

完颜豪道:“龙象法王武学渊博,但他还是恐怕对中原的各派武术不能完全领略。”

孟霆淡淡说道:“王府高手如云。那一派的武术,还怕没人熟悉?”

完颜豪笑道:“总不如有本门的高手担任讲解的好。何况盂老镖头熟悉大江南北的武林情况,家父也正是慕名已久,想要请教你呢。”孟霆无可奈何,只好答应到那一天自己也去凑个热闹。

紧接着孟霆的“封刀大典”之后,就是庆祝刘博的荣任虎威镖局的总镖头了。一众宾客纷纷上前道贺,不必细表。

赵武仲冷落一旁,眼看着刘博接受众人道贺,越来越觉得滋味难受。忽地有一个人走到他的身边,低声说道:“二弟,你这次真是不值,我也为你难过呢。”

这个人正是刚才和年震山、娄人俊一同来到的那个面黄肌瘦的汉子。

赵武仲见他过来安慰自己,不觉又是欢喜又是尴尬,连忙说道:“宗兄,咱们过这边说话。”把那汉子拉到一个少人注意的角落里,悄悄问道:“宗兄,你怎的也会和他们一起到我这里来的?”

那汉子笑道,“二弟,我从前是没有告诉过你,但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原来你不知道。”

赵武仲怔了一怔,道:“知道什么?”

那汉子贴着他的耳朵笑道:“黑鹰年震山正是我的师父,羊角峒的娄庄主是我的师叔,你不知道么?”

原来这个汉子,正是年震山最得意的首徒赵登禹,那次年震山去闯吕东岩的寿筵,就是由他这个徒弟先打头阵的。

赵武仲早已料到他和年震山定有关系,但还未想到他们竟是师徒。听了以后,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赵武仲是在三年之前,第一次单独出外保镖之时,和这个赵登禹结识的。当时赵登禹帮过他一点忙,帮他打退了几个劫镖的强盗。赵武仲见他的武艺高强,为了又讲“义气”,恰好两人又是同姓,于是就和池结为兄弟。但赵武仲对他的来历还是不知道的。

赵武仲的吃惊早已在赵登禹意料之中,于是赵登禹笑道:“咱们各交各的,咱们的师父结有梁子,咱们可还是兄弟呀。问况咱们师父的梁子现在也已解了,你害怕什么?”

­干­保镖这行讲究的是面面具圆,广交朋友,这才能“吃得开,兜得转”。所以“各交各的”,在镖行中的确是有这个规矩。

赵登禹又再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师徒,很得完颜王爷的信任,你交上我这个朋友,也就等于有了王府做靠山的。即使你的师父知道,谅他也不敢管你。”

赵武仲怦然心动,暗自想道:“师父已经闭门封刀,声明不再管镖局的事了。刘博还能管我结交什么朋友么?我在镖局孤立无援,有这样一个有权势又有本领的朋友,最少可以煞煞刘博的气焰。”于是低声说道:“怕我是不怕的,咱们当然还是八拜之交,不过我们镖局的人恐怕对尊师还有成见,所以你的身份,最好先莫让人知道。”

赵登禹笑道:“这个我懂。我一不会说出我是黑鹰的徒弟,二不会说出我是泳的义兄,你可以放心了吧?我在背后给你持腰,老弟,你受的委屈暂且忍受,总有一天,我能令你吐气扬眉。”

赵武仲听得心花怒放,说道:“多谢大哥扶持,小弟感激不尽。大哥你有什么事情要小弟效劳的,请你也尽管吩咐。”

赵登禹游目四顾,看见满堂宾客,正在各自忙着应酬,嘈嘈杂杂。有的去找孟霆叙旧,有的去向刘博道贺,有的挤到武林天骄身边,想要瞻仰颜­色­,也有一小部份趋炎附势的人去捧承完颜豪。赵登禹料想没人注意他,便压低声音说道:“二弟,我正是有一件率要请你帮忙。”

赵武仲连忙问道:“什么事情?”

赵登禹道:“黑旋风和轰天雷这两个小子进了贵局,这是我门师徒亲眼看见的,决不会假的。可是我到现在还没发现他们。”

赵武仲说道:“你要我帮忙寻找吗?但我并不认识他们的呀!”

赵登禹道:“你只须替我留神,看看你的师兄弟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比如说他们早就把不是你们镖局的人带到里面去了。这个你就可以替我侦察了。我想,无针不引钱,那两个小子敢于混到你们的镖局里来,定有内应。”

赵武仲惴惴不安,说道:“你要我把可疑的人揪出来?”心想万一赵登禹所说是真,岂不是要他和师父师兄翻脸了。

赵登禹在他耳边笑道:“你有你的为难之处,我也不会要你这样做的。再说,我们碍着檀贝子的面子,就是明知这两个小子在你们这里,我们也只能佯作不知。岂有要你和令师翻脸之理?”赵武仲听他说得有理,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说道:“那你要我怎样?”赵登禹道:“你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只须告诉我们就行,别的你都用不着管。”赵武仲一想这可容易,便答应了。

不出赵登禹所料,孟霆的长子孟铸恐怕轰天雷等人露出破绽,果然趁着一众宾客正在喧闹之际,便将他们悄悄的带了进去。

赵武仲在镖局里是可以往来无阻的,他到里面打了个转,走出来找着了赵登禹,偷偷和他说道:“你说的不错,果然是有几个可疑的人物,如今孟涛正和他们在后园里练武场上。”赵登禹道:“哦,有几个之多吗?”赵武仲道:“是呀。一共有四个人呢。都是二十来岁年纪。其中两个的确是有点象你所说的轰天雷和黑旋风的模样,我不敢偷听,隔着墙孔,偷瞧一瞧,就出来了。”赵登禹道:“好,你­干­得很好,多谢你啦!”

赵登禹当然不知道另外两个人乃是耿电和杨浣青,他也不敢惊动完颜豪,只能悄悄告知师父。黑鹰年震山找着了青袍客萨怒穷,趁着客厅里还在热闹之时,便即溜走。在镖局外面兜个圈子,再以轻身功夫,跳入镖局的后园。

完颜豪见有武林天骄在这镖局,他要搜查疑犯,那是不可能的了。心想:“反正孟霆跑不出大都,慢慢再查,那也不迟。”当下便要告辞,但年震山和萨怒穷却还不见回来。

年震山的师弟娄人俊已经从师侄赵登禹的口中得知实情,此时距离年萨二人离开客厅已有差不多半个时辰,娄人俊也不禁有点着急了。他走到完颜豪身边,便想告诉完颜豪。此时檀羽冲、龙象法王和盂霆分别都是给客人包围,并非和完颜豪围在一起。

不料,就在此时,忽地又有一个陌生客人来到,抢在娄人俊之前,拦住了完颜豪说话。

这人是个书生打扮的少年,眉清目秀,举止温文,谁也不知道他是几时来的,突然出现在完颜豪的面前。

少年书生轻摇摺扇,微笑说道:“小王爷,你好。凉州一别,倏忽三月有多,想不到今天能够在这里碰见了你。”听他的口气,似乎和完颜豪甚为捻熟,但娄人俊与符强等辈,却是都不识他。

完颜豪吃了一惊,说道:“云兄,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原来这个书生不是别个,正是云中燕乔装打扮的。

云中燕笑道:“我本来想去拜谒小王爷的,但听说虎威镖局今日开张,我仰慕孟老镖头的威名,又知道他素来好客,所以就不揣冒昧,先到这里来了。嘿嘿,这真叫做无巧不巧,能够在这里见得着你,倒可以省得我多走一趟王府了。”

归伯奎看见这个陌生客人,甚为古怪,忙去告诉师父。武林天骄正在这个时候,走到龙象法王那边,和他谈论武功。宾客中趋炎附势之辈,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更是越来越多。

孟霆走了过来,完颜豪心中一动,连忙说道:“孟老镖头,借个地方给我和这位朋友谈谈,不知可肯慨允?”

盂霆和云中燕从未见过,甚为纳罕,但也只好说道:“小王爷喜逢贵友,孟某自当聊尽地主之谊,何劳吩咐?”当下便将完颜豪和云中燕带入后堂一间静室。娄人俊、符强要跟他进去,完颜豪摆一摆手,说道:“你们外面伺候。”

完颜豪关上房门,说道:“公主,你好大胆!”

云中燕冷笑说道:“我怕什么?”

完颜豪道:“你不是说你现在还不想回和林的吗?你们的国师正在这里呢,你不怕他逼你回去?”

云中燕笑道:“他见着我,也未必认得我。”

完颜豪道:“我可认得你!”

云中燕淡淡说道:“我来找你说话,就是有意让你认出我的。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告诉龙象法王。”

完颜豪道:“你凭什么有这把握?”

云中燕冷冷说道:“你忘记了你要图谋大事么?这事只有我能帮你的忙。”

完颜豪冷笑道:“那件事情本来就是你捏造出来的,你现在还想骗我么?”

云中燕道:“如何见得是我骗你?”

完颜豪道:“龙象法王刚从贵国前来,他大概比你更为清楚贵国大汗的意旨吧?”

云中燕道:“他怎样说?”

完颜豪道:“贵国大汗,并无为敝国更立新君之意。”

云中燕哈哈笑道:“你扯什么谎,我不信你敢向他查询这等机密大事。”

完颜豪道:“何须直话直说?从他透露的口风,我已知道你说的这件事情纯属于虚乌有了。”

云中燕笑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想你的爹爹做金国皇帝,求我们的大汗,不如求我的四叔拖雷。你知道吗!我的四叔正是要我替他物­色­新君。”

完颜豪冷笑道:“我知道的只是令叔拖雷元帅也要找你口去。他说你在中原胡作非为,但我还未曾告诉他,你不但胡作非为,而且还招摇撞骗呢!”

云中燕勃然变­色­,跟着也冷笑说道:“好呀,那么咱们就都拚着豁出去吧!就算是我招摇撞骗又怎么样?你出去告诉龙象法王,说我在这里,叫他押我回去了。我也告诉大家,你要怂恿父亲篡位,和我串谋,看你们的皇帝可肯放过你么?只怕你的父亲虽然手握兵权,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吧!”

完颜豪面­色­铁青,半晌,颤声说道:“好,算你狠,我认输了。”

云中燕笑道:“对啦,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你给我遮瞒,我也会给你遮瞒。在这镖局里,你也不必查究什么了。赶紧回你的王府,大家才好下场。”

完颜豪无可奈何,只得站起来说道:“好,我答应不泄漏你的秘密;但倘若你自己给法王查获,这可不关我的事。”

完颜豪独自走了出来,娄人俊、符强等人都很诧异。娄人俊上前悄悄说道:“我的师兄和萨怒穷还未见出来,要不要搜这镖局?”完颜豪满肚皮闷气,哼了一声,挥手说道:一别这么多事,不等他们了,咱们回去!“

娄人俊不敢作声,只好跟他回府。

龙象法王是完颜豪带来的客人,完颜豪要走,他当然也是要走的了。檀羽冲和他施礼道别,龙象法王刚才吃了一点小亏,心怀戒惧,连忙退后一步,合什还礼,说道:“今日得闻高论,贫僧获益不少。深盼离开贵国之前,能够再见贝子。”他这次合什还礼,可是不敢再用“龙象功”了。武林天骄哈哈一笑,说道:“多谢法王青眼、若有机缘,我一定再向法王请教。”龙象法王没有使出内力,他也就只是名副其实的还礼了。

完颜豪和孟霆告辞之后,向檀羽冲说道:“檀贝子,请你移驾。”

檀羽冲双眼一翻,说道:“主人没赶我,你却要替主人下逐客令么?”

完颜豪陪笑道:“贝子,你刚才不是答应小侄,驾临寒舍的么?”

檀羽冲冷冷说道:“我还没有尽兴呢,我要去的时候,我自己会去,用不着你陪。”

完颜豪道:“是。不过请贝子订个日期,以便小侄在家父跟前有个交待。”

檀羽冲冷笑道:“你怕我跑掉么?好,你不放心,我就给你一个确实的答复吧。你们父子不是要替龙象法王招开一个各派高手大会吗,你这个会什么时候开,我就什么时候来。”

完颜豪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个会有他Сhā进一只脚来,恐怕是要给他搅得乱六八糟的了。”心里担忧,脸上却还不能不装作欣喜的神气,说道:“檀贝子肯为此会增光,那是最好不过了。”

龙象法王走出镖局之后,问完颜豪道:“听说刚才有个客人我你,那是什么人?”

完颜豪怎敢实说,只好含糊答道:“是晚辈从外地来的一个朋友,他有点私人事情求我,是以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中说话。”

龙象法王刚才被众人包围,没看见云中燕的庐山真面,只看见她的背影,稍稍起了一点疑心。此时听完颜豪这么一说,心道:“谅那丫头也没这样大的胆于,胆敢乔装跑到这么多人的地方来。完颜豪也没有包庇的道理。”这么一想,疑心倒是全都消了。

完颜豪率领随从回府,别的人没什么,只有娄人俊暗暗叫苦,不知他的师兄怎么样了?

娄人俊在路上暗暗叫苦,另一方面,赵武仲在客厅里更是忐忑不安。

归伯奎走过来道:“师弟,你的朋友走了吗?”赵武仲吃了一惊,讷讷说道:“你说的是谁?”归伯奎道:“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人,好象是和黑鹰他们同时来的,那是谁呀?”

赵武仲定了定神,说道:“他跑来找我说话,我也不知道他是何等佯人。但好歹他是客人,我总不能不应酬他呀。师兄,你说我是做错了吗?”

归伯奎道:“我还以为你是认识他的呢,原来不是。咱们­干­镖局这行,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都得结识,你做得很好,我岂会责怪你呢。对啦,说起应酬,我可正要告诉你呢。师父叫你过去。”

赵武仲刚刚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不觉又是一惊,问道:“师父找我何事?”

归伯奎笑道:“我不是说了吗,就是要你过去帮他应酬客人呀,各大镖局的镖头都在那边,师父他老人家想介绍你给他们认识。”

赵斌不知就里,走过来也是满面笑容的说道:“仲儿,你的师父在那边很是夸奖你,马老镖头、邓老镖头他们都想见见你呢,你还不赶快过去。”

赵武仲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有一个可以在人前露面的机会。“师父虽然把总镖头让给刘博,但他毕竟还是承认我是他的最得意的弟子。”赵武仲心想。

但得意的心情却是还是掩盖不了他的担忧,他担忧的是,他给赵登禹通风报讯,赵登禹告诉了师父黑鹰年震山,年震山和萨怒穷不久就溜出去了。他心里有数,料想年萨二人定是要去找寻疑犯。,‘他们去了这么久还未见出来,莫要闹出事情才好。“

赵武仲本来想要偷去后园打听消息的,如今给他的师父留在客厅,当然是去不成了。他心里忐忑不安,可还不能不装出笑脸陪客。

孟铸把黑旋风轰天雷耿电和杨浣青四人带入镖局的后园,正要独自出去,打探完颜豪走了没有的时候,忽地有两个人从外面翻过墙头,跳了过来。

孟铸大吃一惊,喝道:“是谁?”

年震山哈哈笑道:“孟大公子,咱们不是刚刚见过面的么?”

孟铸情知已给他们识破,心里想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不了我给他们拚了这条­性­命就是,也用不着害怕他们。”如此一想,反而镇定下来。当下淡淡说道:“哦,原来是年先生和萨先生两位贵客,请问你们两位跑来这里­干­嘛?这里可不是我们镖局招待客人的地方呀!”

年震山笑道:“我也正想请问孟大公子,你不在外面陪客,却和这几位朋友躲到园里作甚?”

孟铸说道:“年先生,你似乎管得大多了,我和朋友在这里练武,不可以吗?”

年震山笑道:“令尊今日是正主人,公子却有如此闲情逸致,难得难得!”

黑旋风和轰天雷从假山后面闪了出来,黑旋风捏着假嗓子,粗声粗气的说道:“年先生萨先生,际们不在外面陪伴你们的小王爷,却跑到这个园子来玩,这份闲情逸致,更是难得难得!”

年震山是曾和轰天雷交过手的,此时仔细辨认之下,依稀认得,当下不动声­色­,说道:“你们有闲情逸致练武,我也就有闲情逸致来瞧你们练武,怎么样?”

黑旋风打了个哈哈,说道:“没怎么样,我们正是想以武会友,你门两位有这兴致,也可以上来玩玩呀!”

萨怒穷昨天才和黑旋风交过手,此时早已认出是他,忍不着就冷笑道:“你这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好,我正是要你这句话,你出招吧!”

黑旋风道:“萨先生,咱们各自明白就是。你要是招唤帮手,我也不是没有帮手的。”

萨怒穷霍然一惊,心里想道:“对,可不能惊动了武林天骄。”紧接着黑旋风的话便道:“我何须找人帮手?这里的事这里了结,大家都不必张扬出去。”

年震山道:“你们还有两个人呢,都出来吧!”

耿电和杨浣青商议已定,轻摇折扇,缓缓走了出来。

年震山和他隔别十年,但还依稀认得,不由得大吃一惊。

耿电笑道:“你瞪着眼睛看我­干­嘛?”

年震山瞠目结舌,半晌,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耿、耿……”

耿电笑道:“不错,我就是你在十年之前想要截劫的人,你指望在我的身上大捞一票,可惜未能如愿,我很抱歉。不过,好在现在还可以给你补偿。”

年震山定了定神,喝道:“你好大胆!”

耿电冷冷说道:“姓年的,你想在江湖上混下去,我劝你还是别说穿的好。咱们的事,咱们和了。你不是要捉我吗?你就请上吧!”

年震山暗中投靠金廷,在江湖上还是未曾公开的。是以他刚才质诸孟霆,始终不敢说出耿电的名字,就是因为有这一层顾忌。要知耿电是江南大侠耿照之子,年震山倘若给人知道他是要害耿电,他在江湖上只怕就难以立足了。

年震山咬了咬牙,喝道:“好,我就和你在这里了结。”他自恃武艺高强,心想耿电这十年虽然得了家传武功,毕竟功力还浅,胜他谅非难事,当下便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先把耿电拿下。

那知耿电号称“闪电手”,岂是浪得虚名?他快耿电比他更快。

掌风扇影之中,年震山的“鹰爪手”还未抓着耿电的衣角。耿电摺扇一合,扇头已是指到了他的“肩井|­茓­”。这“肩井|­茓­”正当琵琶骨的骨节眼处,要是给重手法点着这个|­茓­道,多好的武功,也要变成废人。

年震山想不到耿电身手如此敏捷,心头一凛,只好以险招还击,身形一矮,拚着给他点着脖子,呼的一掌就劈过去。耿电功力稍逊于他,不敢硬接,身形滴溜溜一转,摺扇倏张,朝他面门一泼,避招还招,又点向他肋下的“章门|­茓­”了。

两人在武功上的造诣各有所长,论真实的本领是年震山高些,不过在急切之间却是难分。胜负。

耿电和年震山交手之时,杨浣青也找上了那个青袍客萨怒穷。杨浣青女扮男装,萨怒穷初时还未知道是她。

杨浣青脱下手镯,一抖之下,变作了一条银光闪闪的软鞭,这是她的独门兵器,一亮出来,萨怒穷自是知道她了。

萨怒穷大吃一惊,喝道:“你,你,你是小魔女!”

杨浣青笑道:“不错,我的师父宽宏大量,他放过了你,际就应该夹着尾巴逃走才是,谁知你还要找上门来,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定,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了。哼,哼,我的师父肯放过你,我可不能放过你!“

萨怒穷不怕杨浣青,却不能不害怕她的师父武林天骄,当下硬着头皮说道:“你要用你的师父欺压我吗?好,你若是不敢和我动手,你可以出去把你的师父叫来。”心里打算,杨浣青若是当真出去的话,他就马上溜之大吉。

杨浣青看破他的心思,冷笑说道:“谅你有多大能耐,要惊动我的师父?你不过想要逃走吧了,但来不来由得你,如今要走,可就由不得你了。接招吧!”银丝鞭扬空一闪,一招。‘云麾三舞“,就向萨怒穷扫去。

萨怒穷听她这样说,倒是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哈哈笑道:“好,你不愧有小魔女之称,果然是心高气做,手段狠辣。但我可不能欺负小辈,你要是打不过我,尽管逃走,我决不赶尽杀绝!”

说时迟,那时快,杨浣青的银丝鞭己然打到,萨怒穷张开蒲扇般的大手,抓她鞭梢。那知杨浣青这条软鞭,严若灵蛇,忽地鞭梢昂起,抖得笔直,好似毒蛇吐信,“啮”他掌心。

萨怒穷心中一凛:“这丫头已得她的师父真传,我怎么忘了?”原来杨浣青这路鞭法,正是从武林天骄的绝技“惊神指法”变化出来,专门克制萨怒穷的毒掌功夫的。

萨怒穷也真变招得快,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不用手抓,改用指弹,“铮”的一声,中指疾弹,竟然不差毫黍,就把杨浣青的软鞭弹开了。

不料杨浣青这招“云麾三舞”乃是招里藏招式中套式的,借着他这一弹之力,软鞭倏然转向,从萨怒穷意想不到的方位打来,只听得“嗤”的一声,萨怒穷的长衫袍角,被软鞭一圈一扫之下,扯烂了一幅,化作片片蝴蝶,随风飞舞,黑旋风赞道:“果然名实相符,好一招云麾三舞啊!”

萨怒穷老羞成怒,双臂箕张,呼呼呼接连三掌。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龙门三叠浪”,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杨浣青仗着轻灵的身法,在掌风激荡之中,俨如点水蜻蜓,掠波海燕,一条软鞭,兀是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酣战不休。但萨怒穷练的乃是毒掌功夫,毒掌发出的腥风,中人欲呕。杨浣青虽不至于给他掌力所伤,吸入了这股腥风,却是呼吸为之不舒了。幸而萨怒穷对她这路鞭法颇有顾忌,杨浣青还可勉强支持。

另一边,耿电和年震山的恶斗,亦已渐渐分出强弱。耿电功力毕竟稍逊一筹,在年震山的“大力鹰爪手”猛攻之下,摺扇点|­茓­,还是不及初上来时的迅捷多变了。

黑旋风笑道:“耿兄,这位年先生说是要以武会友,他本来约我先陪他练的,我让你先上,如今你玩够了吧,也该让回给我啦。我是技痒难熬了呢。”

耿电乐得退下,虚晃一招,跳出圈子,笑道:“我还未曾尽兴呢。”黑旋风道:“这容易办,未曾尽兴,待会再来。”

年震山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辈份高于黑旋风等人。按江湖规矩,即使黑旋风等人联手斗他,也不至落人闲活。是以年震山虽然知道这样打法,自己难免吃亏,也只能硬着头皮,保持自己前辈的身份,哼了一声说道:“年某走南闯北,会过不知多少英雄豪杰,你们这些小辈,使出车轮故法,我亦何俱?”

黑旋风笑道:“你一进来,就要和我们‘练武’,这‘以武会友’的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既然是‘以武会友’,那怎能把我冷落一旁?好吧,你若然当真害怕,我就‘点到即止’,不伤你也就是了。”

年震山是最要面子的人,禁不住他这一激,怒道:“好小子,你别说风凉话儿,谅你也没多大能为,焉能伤我!”

黑旋风淡淡说道:“是吗?”攻势骤发,左掌右指,掌劈前胸,指戳咽喉。本来高手较量,是不宜一照面就“轻躁燥进”的,黑旋风这样打法,显然有蔑视敌人之意。

年震山喝道:“小子无礼,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双掌齐发,十指擒拿,把黑旋风的身形,笼罩在他的掌势之下!

黑旋风身形一转,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步法,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年震山的身旁掠过,避开了他的十指擒拿。哈哈一笑,说道:“好厉害,幸亏没打着。”

年震山打他不着,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厮不愧号称黑旋风,身法的溜滑,果然是有过人之处。”

说时迟,那时快,年震山一抓落空,黑旋风已是反击过来。年震山侧身一闪,反手擒拿,只听得“嗤”的一声,黑旋风的衫角给他撕去,但这次年震山虽然勉强可算“得手”,其实也没占到便宜。就在两人闪电般一合即分之际,年震山只觉微风飒然,掠面而过,后脑竟然火辣辣的隐隐作痛。要不是他闪避得快,早已着了黑旋风的一掌了。耿电看得眉飞­色­舞,赞道:“风兄,好一招巨灵神掌啊!”

黑旋风笑道:“耿兄,我是沾了你的光。但你别着急,这条落水狗我还是会让给你打的。”

黑旋风这话倒是自谦,原来着论真实的本领,黑旋风也是还比不上年震山的,但因年震山已经和耿电先斗一场,此消彼长,黑旋风自是较占便宜了。

另一边,萨怒穷连发毒掌,把杨浣青迫得连连后退。激斗中,萨怒穷一招“双龙抱柱”,双臂箕张,和身扑上。杨浣青一个“细胸巧翻云”,轻飘的倒跃出一丈开外。不过虽然避开这招,但给腥风触鼻,胸口更感烦闷,脚尖着地之时,身形已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轰天雷早已忍耐不住,登时大吼一声,扑上前去,叫道:“杨姑娘,让我对付这个老贼!”双掌相交,声如裂帛,轰天雷身形一晃,萨怒穷却是不禁连退三步。

原来轰天雷那日吃了年震山的毒掌的亏之后,已经想出了对付他的办法。刚才那招,他是双掌宠在袖中劈出去的,轰天雷天生神力,内功的造诣,也不逊于对方,萨怒穷和他以硬碰硬,反而吃了点亏。不过这一招硬拚之后,轰天雷的两条袖管却都烂了一幅,破布随风飞舞,化成片片蝴蝶。

萨怒穷毒掌伤不了对方,胆气已怯,轰天雷却是越斗越勇,索­性­光着臂膊,追上去硬打。

轰天雷拳捣掌劈,俨如铁斧开山,巨锤凿石,萨怒穷虽然练成毒掌,刚刚吃过了亏,那里还敢和他硬碰?

不过萨怒穷的毒掌虽没直接打到轰天雷的身上,毒掌发出的腥风,轰天雷还是不能不谨慎提防,他一面运功御毒,一面强攻猛打,双方打得个难解难分,倒是恰好打成平手。

年震山本来希望萨怒穷的毒掌可以取胜的,一见萨怒穷的形势亦是不妙,不觉暗自心慌,想道:“娄师弟怎么还不见来?他是个机灵的人,过了这么久尚未见我出去,他应该想得到我是在这里碰上了棘手的事了,难道他在外面也出了事么?”猜疑不走,登时起了“三十六着,不如走为上着”的念头。

孟铸守在园门把风,年震山边打边退,忽地身形疾起,掠过一座假山,突然就向孟铸抓了下来。

黑旋风有知己知彼之明,他明知年震山虽然气力稍衰,却还未到强弩之末的田地,只道池是诱敌之计,故此占了攻势也还是小心翼翼的提防,想不到年震山突然向孟铸发难。这一下“饿鹰捉兔”正是黑鹰年震山赖以成名的拿手绝招,饶是黑旋风身法迅捷,要救也是来不及了。

孟铸是孟霆长子,武功当然也有几分根底,危急中一个鹞子翻身,避开了年震山这一抓。但年震山处心积虑,定要将他生擒,才发这记绝招,岂能容他轻易躲过?而这一抓落空,也是早已在年震山意料之中。说时迟,那时快,他左手一抓抓空,右掌已是把劈空掌力发出,丝毫无误的恰好是朝着孟铸跃避的方向,孟铸脚尖刚刚着地,一股大力已似狂涛般的卷来。孟铸毕竟功力还浅,登时一跤跌倒。

年震山哈哈笑道:“看你还能逃出我的掌心。萨老大,咱们走吧!”原来他自知轻功不及耿电和黑旋风,只怕逃跑不掉,是以务必要把孟铸抓到手中,将他作为人质。

孟铸已经摔倒地上,年震山只道要把他活捉,自是手到擒来,怎知就在他大为得意一抓抓下之际,忽见寒光一闪,一口明晃晃的利剑突然向他迎面指到!这一剑非但出其不意,而且剑势凌厉之极。

年震山也是委实了得,骤遇高手,虽惊不乱,左掌划了一道圆弧,右掌迅即穿出,一招“游空探爪”,不退反进,硬抓对方手腕。那人剑锋倏转,还了一招“浮光掠影”,剑势奇幻,年震山噫了一声,斜窜数步,好不容易才避开了他这一剑,这一下可是不能不吃惊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唰的一剑,又刺过来。年震山喝道:“且慢,你,你是谁?”­色­厉内茬,声音也有点发抖了。

原来那人的剑术和中上各派都不相同,但年震山还不是吃惊于他奇幻的剑术,而是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他蓦地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得大大吃惊了。

那人格格一笑,说道:“年震山,你不认得我了么?咱们在娄家庄,可是曾经见过面的啊!”

就在此时,黑旋风亦已赶到,他听了这两人的说话,又喜又惊,失声叫道:“燕妹,你也来了!”

云中燕笑道:“咱们号称风云雷电,你们都在这儿,我怎能够不来呢?”

年震山已经疑心是她,但还想不到她和黑旋风的关系竟是如此亲密,大惊之下,颤声说道:“公主,你,你——”

云中燕笑道:“我怎么样?”年震山强慑心神,说道:“请你念在完颜王爷和贵国国师的交情,我是替完颜王爷办事的。”

云中燕笑道:“不错,我正要告诉你两桩事情,第一、你的小王爷和龙象法王已经走了。第二、我今日来此,不是以公主的身份来的。我是孟老镖头的客人,也是他们的朋友,你在这里胡作非为,我受主人优礼,非管这个闲事不可!”

此言一出,年震山、萨怒穷是惊上加惊,孟铸、黑旋风等人则是喜上加喜了!

要知年萨二人唯一的指望就是完颜豪与龙象法王来给他们解围;而黑旋风这边的人,最担心却是他们来到。如今完颜豪和龙象法王已经走了,黑旋风等人自是可以毫无顾忌了。

这霎那问,风、云、雷、电四人,加上一个小魔女,大家都是同一心思:“捉虎容易放虎难!”不约而同的便分头向这两个魔头攻去。

第四十五回智服双魔

黑旋风本来就是在追赶年震山的,首先攻到,说道:“燕妹,这厮是约我比武的,我和他未分胜负,你让给我吧。”云中燕笑道:“我剑已出鞘,可是不能立即收回的了。”

年震山顾忌她是公主的身份,起初不敢放胆狠斗,不过片刻,已是接连碰上几次险招。他咬了咬牙,叫道:“公主,你苦苦相逼,可休怪小人放肆了。”云中燕笑道:“我早已和你说过,我不是以公主的身份来的,你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吧。”

年震山心念一转,想道:“要是能够抓着公主,胜于擒获孟铸多了。我脱身之后,大不了从此隐姓埋名,不再贪图富贵,那也就不用害怕她的报复了。”心念一转,双臂箕张,狠狠的向云中燕猛扑!

云中燕笑道:“对啦,这样打才有意思!”剑势倏变,唰唰唰连环三剑,虽然只是三招,三招之中却包含有极其复杂的变化。每一剑都是从年震山意料不到的方位攻来。

年震山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知道云中燕的厉害。他用了全力,也不过和云中燕打成平手而已,要想擒她,自是妄想了。

黑旋风道:“你打尽兴没有?”云中燕笑道:“兴犹未尽,不过看你心痒难熬,我也只好暂且让你啦。”

年震山虽然本领高强,但在久战之下,亦已渐感气力不支。剧斗中黑旋风一招“手挥琵琶”,­阴­手阳掌,疾挥过去,年震山着了他的一掌,跄跄踉踉的连退数步。

耿电笑道:“该让给我啦,否则我可没得玩。”年震山已成强弩之末,如何抵挡得“闪电手”的快攻?不过十多招,便给耿电的摺扇点着他的“肩井|­茓­”,年震山闷哼一声,“卡通”倒地。

年震山和云中燕等人交手的时候,“小魔女”杨浣青亦已堵截了萨怒穷的退路,萨怒穷怒道:“小辈倚多为胜,我和你们拚了!”杨浣青笑道:“谁叫你要逃路?你不跑我就不理会你。”她早已养好­精­神,一条银丝鞭使得矫若游龙。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迅速斗了几招。萨怒穷一抓抓空,掌心忽觉刺痛,原来己是给银丝鞭刺破一个小孔。

伤势虽不严重,但他凝聚掌心的毒质,却混和在血液之中。从小孔点点滴滴的流了出来。

萨怒穷忌惮杨浣青这路鞭法,冲不过去,只好回身与轰天雷再斗。杨浣青笑道:“对啦,你跑是跑不了的,还是打点­精­神,和凌大哥分个胜负吧。你不逃跑,我就决不会Сhā手。”

轰天雷一声大吼,双掌翻飞,斗得比前更勇。他的“霹雳掌”以喝声来助掌势,刚才因为顾忌完颜豪在外听见,只能哑斗,如今去了顾忌,“霹雳掌”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饶是萨怒穷有“魔头”之号,还是不禁暗暗心惊。

萨怒穷右享受伤,毒掌威力灭了几分,在轰大雷强攻猛打之下,又惊又怒,喝道:“好小子,当真要拼命吗?”轰天雷沉声说道:“不错,你害了我的师弟。我就是要和你拼命!”

萨怒穷又惊又怒,暗自思量:“再战下去,我的毒掌功夫只怕要化为乌有。反正是个死,不如和这小子同归于尽。”要知他的毒血正在点点滴滴的从伤口流出,流出一滴,毒功就减一分,是以他非得趁着毒功未废之前,和轰天雷硬拚不可。

萨怒穷和身扑上,轰大雷喝道:“来得好!”霍的一个凤点头,一个“穿掌”,欺身疾进,抓着了萨怒穷的双臂。

萨怒穷本来想把毒掌打到轰天雷的身上,那知力不从心,给轰天雷扭着他的臂膊,用力一扳,萨怒穷掌心朝外,连轰天雷的衣裳都沾不着,气怒交加,大叫一声,晕过去了。轰天雷还怕他是假装,双臂一使劲,将他按倒。拳头擂鼓般的就打下去。

忽听得有两个人同时叫了起来,一个是盂铸的声音,叫道:“爹爹!”一个苍老的声音惊惶叫道:“凌少侠,不可!”原来是孟霆来了。

原来云中燕在完颜豪走出密室之后,她便直闯后院,私入孟家的花园。孟家的人拦她不住,只好悄悄告诉孟霆。

孟霆身为主人,突然发现黑鹰年震山倒在地上,而完颜豪带来的这个青袍客却给轰天雷按在地上猛打,焉得不惊。

盂铸说道:“爸,俗语说得好,捉虎容易放虎难,这祸不闯也闯了,放他们回去,咱们还有命吗?”

孟霆叹口气道:“不放他们回去,完颜豪迟早也会来向咱们要人,咱们怎么办?”

孟铸说道:“放了他们,难道完颜豪就不追究了吗,事已如此,反正不能兔祸,不如把他们杀了,咱们都逃跑吧。”

盂霆叹口气道:“咱们纵然跑得了,虎威镖局可是跑不了。镖局上下人等连同他们的家小,少说也有百数十人,他们又能够都逃跑吗,我可不能连累他门!”

饶是盂霆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碰上这样为难的事,亦是深感骑虎难下了。

轰天雷说道:“这祸是我闯出来的,待我和这厮算账之后,我向鞑子的官府自首!”

耿电说道:“祸是大家闯出来的,不能让你独自承担。”

盂霆摇了摇头,苦笑说道:“凌少侠,这不是‘一人做事一入当’所可了的,即使你去自首,也是难免连累镖局众人。”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正在孟霆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应付这桩祸事之际,忽听得一个人笑道:“孟老镖头。你有甚为难之事,交给我好啦。”武林天骄檀羽冲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突然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杨浣青大喜道:“对啦,师父,你给我们想办法,怎样发落这两个臭贼。”

盂霆松了口气,但心头上的大石还是未能就放下来,他谢过了檀羽冲,说道:“檀贝子,多谢你鼎力帮忙。不过虽然有你承担,你总不能永远留在大都,你走了之后,他们还是会说出来的。”

杨浣青笑道:“师父,孟老镖头怕他们说出来,那你就把他们杀了灭口呢。”

孟霆吓了一跳,心里想道:“你倒说得容易,杀了他们。纸包不着火,事情迟早也会泻漏。你们师徒一走,却叫我如何是好?”但他不愿在敌人面前露出怯意,只能向着武林天骄苦笑,暗示他不赞同。此时年震山的|­茓­道仍然未解,但只是身子不能动弹,听还是听得见的。萨怒穷也已醒了过来,不过仍然伏在地上,抬不起头。因此也就看不见孟霆脸上的神­色­。

武林天骄哈哈一笑,说道:“要杀他们也未学不可,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倒不想赶尽杀绝。但他们是愿意生还是愿意死,那就全看他门的了。”

年震山连忙说道:“檀贝子,你放了我,我决不泄漏今晚之事。”

檀羽冲挥袖一拂,登时就把年震山的|­茓­道解开,说道:“好,你走吧!”

杨泞青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师父,这老贼说话,你怎能就相信他?”

不但杨浣青惊诧,连年震山自己也觉得太出意外了。

檀羽冲淡淡说道:“我说过的话就得算数,由他去吧。”

杨浣青道:“只怕他说的话不算数,那岂不连累了孟老镖头?”

檀羽冲微微一笑,说道:“不用担心,谅他也不敢和我耍花招的!”

年震山毕竟是个老江湖,听他这么一说,料想檀羽冲定是有恃无恐才敢放他,心里猜疑不走,想道:“武林天骄的手段神妙莫测,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檀羽冲笑道:“怎么你还不走,要我请八人大轿抬你出去么?”

年震山猜疑不定,试一提神,施展轻功,跃过围墙,不料一跃起来,只觉胸口剧痛如割,“蓬”的一声,才跃起数尺高又摔下来了。

檀羽冲“哼”了一声,说道:“放着正门你不走,在我面前卖弄什么轻功?”

年震山吓得面如死灰,忙走回来跪倒在地上,冬冬冬的向檀羽冲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檀大侠,求你高抬贵手,饶、饶了我吧。”

檀羽冲道:“我不是饶了你的­性­命么?如果你要自己求死,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年震山苦着脸道:“檀大侠,请你老明示。我、我受的内伤,这、这我可不能自己医治。”

檀羽冲这才说道:“你受的不是内伤,只不过在一年之内,你可是不能运用真气了,别的武功还未废的。过了一年,你听我的话,我就给你解药。”

杨浣青道:“这不是太便宜了他吗?”

檀羽冲笑道:“我还未说完呢。这虽然不是内伤,但一年之后,你若得不到我的救治,那就只怕有走火入魔之险了,所以我说,要死还是要活,全看你自己了。你听我的话到期我自然会给你救治。”

练邪派内功的人,最怕的就是走火入魔,那是比死还更痛苦的刑罚。年震山连忙说道:“请檀大侠尽管吩咐,要我赴汤蹈火,我也不敢推辞!”

檀羽冲道:“谁要你赴汤蹈火,只须你回王府给我传话。”

年震山喜出望外,说道:“这个易办。檀大侠,你吩咐吧,你要我说什么,我回去见了王爷就说什么。”

檀羽冲道:“让我想想要你说些什么,你待会儿。”

杨浣青知他用意,说道:“师父,还有一个臭贼如何发落?”

檀羽冲道:“你别着急,为师自有道理。”当下叫轰天雷放开萨怒穷,冷冷的问他道:“萨怒穷,当年我饶了你的­性­命,你是怎么对我发誓的?”

萨怒穷给轰天雷很狠打了一顿,打得他半死不活,此时轰天雷虽然放开双手,他亦已是有气没力,难以动弹了。

但他身体所受的疼痛比起他心里感受的惊恐却又算不得什么了,要知武林天骄檀羽冲乃是他平生最忌惮的人,他在檀羽冲面前,无异老鼠见了猫。

檀羽冲道:“怎么啦,是不是事隔多年,你忘记了?”

萨怒穷颤声说道:“小人不敢忘记,我,我是发了誓从此不再出山的!”

檀羽冲冷笑道:“这里是金国的京城还是深山?”

萨怒穷面上一阵青一阵红,低声说道:“小人贪图富贵,违背誓言,我、我知道错了,求檀大侠你再饶一次。”

轰天雷道:“檀大侠,这厮把我的师弟害得很惨,你老人家可不能轻易放了他。”

檀羽冲道:“好,我让你处置他就是。萨怒穷,我已经饶了你一次,这一次饶不饶你,那就是凌少侠的事情了!”

处置萨怒穷之后,檀羽冲回过头来,对年震山道:“好啦,你现在可以走了。回去见了完颜豪,你对他说萨怒穷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出了镖局,就逃跑了。所以你只能一个人回来。就只这几句话,你记得吗?”

萨怒穷曾在武林天骄手下吃过大亏这件事情,完颜长之完颜豪父子是知道的,武林天骄料想年震山回去这么一说,完颜长之自必以为萨怒穷是怕了武林天骄才逃跑的,决不会查究原因。

年震山也想到了这一层,心想撒这个谎倒是没有破绽,便道:“是,小人记牢了。”

檀羽冲挥手道:“好,算你懂事,走吧!”年震山如奉纶音,一溜烟慌忙走了。

杨浣青笑道:“师父,这计策果然是妙,这下子咱们可不用担心完颜豪跑来虎威镖局要人啦。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请你老人家顺手一做。”

檀羽冲道:“什么事情?”

杨浣青道:“这老贼给我戮破他的掌心,但不知他的毒功可曾废了?”

檀羽冲道:“哦,原来你是要我废掉他的毒掌功夫。”仔细一看,笑道:“青儿,这路克制毒掌的鞭法你用得很不错呀,他的毒功已经给你耗了五成了。不过,若是把他的毒功完全废掉,只怕他的­性­命活不长久。念他修为不易,让他保存剩下的一半功夫吧。”

杨浣青道:“不行呀,他的毒掌功夫还在,将来不是又要害人吗?”

檀羽冲道:“我有办法。”拿出随身携带的一管玉萧,在萨怒穷小腹的“愈气|­茓­”一点,说道:“从今之后,你不能再用毒功,一用就会走火入魔。不信,你尽管去试。”亦即是他的毒功还在,但却不能用了。

要知檀羽冲之所以要保存他的武功,并非有何顾忌,是为了轰天雷的原故。因为废掉他的武功,他始终都是一死,轰天雷要在他的身上着落他找回秦龙飞,他焉肯唯命是从?

杨浣青何等聪明,心念一动,也就知道师父的用意了;想道:“他的毒功已经耗了五成,即使他的伤马上就好,以他这五成的毒功,也害不了轰天雷了。何况还有师父给他的禁制?”当下笑道:“好,只要毒蛇不能咬人,那就让他苟存­性­命吧。”

萨怒穷不能走路,孟霆吩咐家人准备一辆骡车把萨怒穷藏在车上,轰天雷、耿电、云中燕等人也都上了这辆骡车,便从后园悄悄出去。这日镖局筵开百席,食物煤炭之类的东西,大都是从市上用骡车运来的,他们这辆骡车从后园出去,又没惊动前门出入的客人,谁也没有留意。

轰天雷等人回到丐帮分舵,向帮主陆昆仑报告此行经过,陆昆仑大为欢喜,笑道:“好,你们今天先让那两个魔头吃了亏,过两天我再找那个什么法王,斗他一斗。”轰天雷笑道:“我们还活捉了一个魔头回来呢!”

陆昆仑道,“这魔头是谁?”轰天雷道:“就是那日在秘魔岩下冒充林老前辈,想要骗我上当,却给我识破的那个青袍客萨怒穷。”

林重早已养好了伤,此时也在座中,听得是萨怒穷,大怒道:“这厮也叫他的徒弟冒充是你,骗我上当,我正要找他报那一掌之仇。你们既然将他捉了回来,就该将他杀了。”

轰天雷道:“六伯暂且息怒,小侄倒是想请你老人家饶这魔头一命。”

林重瞪着眼睛说道:“怎么,这魔头不该杀吗?”

轰天雷道:“该杀之至,不过我的秦师弟还在他的手上,现在却是不能杀他。”

林重摇了摇头,说道:“你那师弟甘心从贼,实在也不是个好东西。”

轰天雷道:“秦师弟好高骛远,不识好歹,这是他的毛病。不过,他的父亲对我恩重如山,我可不能不把他救出来。我看他也不会是甘心拜那魔头为师的,不知是有什么把柄捏在那魔头的手里,受了挟制,这就上了那魔头的当了。”

林重叹了口气,说道:“好,看在秦虎啸的份上,我也不能眼看着他的儿子误人歧途,既然必须在这魔头的身上设法才能把他的儿子找回来,我也只好依你的话,暂且饶这魔头一命。”

耿电笑道:“这老魔头已经给凌大哥痛打一顿,打得他死去活来。林老前辈,你可以消消气了。”

林重笑道:“这么说,咱们倒是应该给他敷一敷金创药呢,免得他死了,可就问不出口供。哈哈,凌贤侄,你的霹雳掌,掌力很重,这一顿痛打,大概也是够他受的了。”

陆昆仑道:“咱们先喝庆功酒吧,怎样‘招呼,这个魔头,我会叫手下人去办。”

庆功宴散了之后,看管萨怒穷的丐帮弟子前来报道,已经给萨怒穷敷药裹伤,他虽然遍体鳞伤,­精­神却还不坏。轰天雷听了也不禁有点惊奇,惊奇萨怒穷的的功力深厚还在他的估计之上,当下就和黑旋风耿电云中燕四个人一起,前往囚房去审问萨怒穷。

萨怒穷躺在坑上哼哼叽叽,装作伤势很重,起不了身,不理他们。

黑旋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向云中燕递了一个眼­色­,说道:“可惜,可惜,糟蹋了咱们上好的金创药了。你瞧这贼哼哼叽叽,知觉也没有啦,多半是不能活了。”

云中燕道:“那有什么可惜,这老贼死了活该。”黑旋风道:“他死了不打紧,可白费了我一番心机。”

云中燕道:“你打算将他怎样?”

黑旋风道:“这老贼一死不足蔽其幸,我就是怕他死得太快。”

云中燕道:“哦,我明白了,所以你要陆帮主给他金创药,让他死不去,你好再来慢慢的折磨他。”

黑旋风道:“对了。不过,现在他就要死了,我也只能最后一次折磨他了,你说用什么方法让他最为受用。”

云中燕道:“让我想想,这是最后一次,应该细致的消遣消遣他。哈,有啦,我先在他的身上绣花。”

黑旋风道:“怎么你还要给他绣花呀?”

云中燕道,“我用针一条一条的挑断他的筋脉,他一时死不了的。这不好象绣花吗?”

黑旋风道:“对,这个法子很好。你给他绣了花,我再请他食饭。”

云中燕道:“­干­吗你又要请他食呀?”

黑旋风道:“这老贼一生作恶,本来就不是人,我要喂狗屎。”

云中燕笑道:“好极了,这他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臭贼了。不过,我可不想喂他。”

黑旋风道:“用不着你动手、我来服侍他。反正他比狗屎还臭,我折磨他也就不能怕脏了。”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就象说相声一样,把萨怒穷吓得又惊又怒。要知筋脉挑断,多好的武功也是废了;给喂狗屎,那更是奇耻大辱。叫这个曾经在江湖上横行一时的萨怒穷焉能忍受?

萨怒穷霍的就翻了个身坐起来,怒道:“有种的你们赶快把我杀了,欺侮人算什么好汉?”

黑旋风哈哈一笑,说道:“原来你这老贼是躺着装死的。”轰天雷佯作阻拦,说道:“风大哥,且慢折磨他。”

黑旋风笑道:“不错,他是你捉回来的,该当由你来发落。”

萨怒穷又惊又恼,硬充好汉说道:“我落在你们手里,大不了是个死,你待怎样?”

轰天雷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和我作个交易,我可以放你。”

萨怒穷道:“什么交易?其实他早已知道轰天雷要的是什么了。”

果然立即便听得轰天雷说道:“我的师弟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放冰。”

萨怒穷说道:“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叫我怎能够去把你的师弟找回来?”

轰天雷道:“你应该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萨怒穷道:“不错,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但这个地方,恐怕你们是不能去的。你们敢冒险的话,我带你们去,否则你门只能先放了我,我去找他回来。”

轰天雷道:“用不着你替我出主意。别多废活,­干­脆的说,我的师弟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萨怒穷沉吟不语,心中暗自盘算主意。

黑旋风冷笑道:“你放老实一点,别以为你拚了一死,我们就奈何不了你了。你要是乱捏谎言,骗凌大哥上当,嘿嘿,我们仍会给你先绣了花,后请你食饭。”

萨怒穷这才说道:“好,老实告诉你们,秦龙飞是在完颜长之的王府。”

轰天雷哼了一声,说道:“胡说八道,我的师弟怎么会在鞑子的王府?”

萨怒穷道:“他确实是在王府,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轰天雷道:“我的师弟虽然糊涂,不识好歹,还不至于糊涂到投身鞑子的‘王府”,做鞑子的鹰犬。他是梁山泊好汉的后代,怎样糊涂,也不会忘记祖宗的遗训!“

黑旋风道:“好,他不说实话,先给他绣花!”

萨怒穷连忙说道:“你门别这样躁急,先听我的解释好不好?他的确是在完颜长之的王府,但他自己却不知道。”

轰天雷道:“这是什么道理?”

萨怒穷道:“我骗他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家里。我让他住在王府后园一座独立的院子里,出入这个院子的十九是汉人,王爷的手下,有时虽然也来,穿的亦非金国武士的服饰。”

轰天雷听他说得有理,听了几分,便道:“好,你画一张地图给我,画详细一些。”叫人拿来纸笔给他,萨怒穷画好一张王府的地图,他为求活命,果然奉命唯谨,画得甚为详细。秦龙飞所住的院子,附近有什么可藏匿的地方,那些地方有卫兵看守,后园有几处出口等等,全部加以注明。

轰天雷接过地图,说道:“好,委屈你在此暂住些时,待我找了师弟回来,这就放你。要是你骗我的话,嘿嘿,小心你的狗命。”黑旋风笑道:“那也用不着要他狗命,只需请他尝尝绣花的滋味也就够了。”萨怒穷敢怒而不敢言,只能苦笑说道:“我落在你们的手上,所求的不过是个公平交易,焉能骗你?我若骗你,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吗?”

轰天雷等人拿了地图去见陆昆仑,说明经过之后,陆昆仑沉吟半晌,说道:“按道理说,萨怒穷这厮为了保全­性­命,应该是不敢欺骗你的,不过为了小心起见,你们暂且多候两天,待我打听打听消息。”

完颜长之“王府”之中,虽然没有丐帮的人卧底,但丐帮交游广阔,九流三教的人,认识很多,辗转相托,终于从“王府”的一个园丁口中,打听到一些消息。据说“王府”后园之中,果然是有那么一座和外间隔离的独立院子,在近半个月来,也果然是没有金国的武士曾经踏进这个院子。据说这院子里新近搬来了两个一老一少的客人。这两个客人,那园丁没有见过是什么人,他就不得而知,也不敢打听。

陆昆仑老于世故,说道:“这样看来,萨怒穷这厮的说话,大概是可以相信的了,那一老一少的客人,想必就是他和秦龙飞了,他出了事,那园丁尚未知道。”

轰天雷道:“好,那么咱们今晚就去。”

商量结果,由耿电、杨浣青、黑旋风三人陪他同去,云中燕本来也要去的,却给黑旋风劝阻。云中燕道:“咱们风云雷电四人,怎么只把我撇下?”黑旋风笑道:“龙象法王就住在完颜长之的王府里,上次在虎威镖局,你已经冒了一次险,这次我们可不能让你再冒这险了。”中燕无可奈何,只好留下。

当晚,轰天雷等一行四人,换上夜行衣,便即夜探王府。这晚天公作美,正好是一个适宜于夜行人出没的月黑风高的晚上。

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王府”后园,只见园中布置,美妙如画,修竹迎风,花木扶疏,假山、荷池、幽谷、敞轩,应有尽有。花木丛中,影绰绰的有几个卫士巡逻来往。园的东面尽头之处有一道围墙,高逾三丈。围墙下有一道月牙形的角门。

黑旋风道:“凌兄,我和你过那边去找你的师弟,耿兄和杨姑娘请在这里给我门把风。”原来“王府”这座花园乃是园中有园,秦龙飞所住的那座院子原是有围墙的另一边。“王府”高级管事的家属住在这一边,那一边则是只供游览的。虽然也住有人,不过却大部分是下人了。是以在防卫方面,当然是以靠近“王府”这里的较为严密了。耿电和杨浣青轻功较好,故此留在这边把风。

黑旋风与轰天雷在假山花木之中借物障形,走到那座角门,黑旋风伸手一捏,把门的铁锁应手而开。两人悄悄钻过角门,黑旋门反手掩上角门,拿出一根铁线Сhā进门缝一撩,只听得轻轻的“卡喇”一声,铁锁又锁上了。

轰天雷低声说道:“风兄,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一套奇妙的开锁而又关门的手法。”黑旋风道:“我是跟时一现学的,他的手法还更高明呢。”

这边的景致又是大不相同,竟是一个具体而微的村庄模样。只见疏疏落落的几问房屋,周围种植着桑榆槿柘之类树木,山坡斜恻隐隐露出一带黄泥墙,墙上皆用稻茎掩护,各­色­树木的柔枝,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畔开放许多不知名的花,篱外山坡之下,居然还有一个土井,旁有枯桦辘轳之类,严如农舍。

原来完颜长之附庸风雅,特地把花园的一半布置成江南的农村景象,题名为“杏花村”。可是那些“农家”都是用从太湖运来的玲珑山石砌建的。无数不知名的异草,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蟠屈,牵藤引蔓,垂檐绕柱,把外貌质朴的“农家”装饰得分外清幽。黑旋风心中暗叹:“这边的布置与那边的富贵景象遇然两样,但只怕所费的心力还更大呢,也不知耗了多少百姓的血汗了。”

忽听得脚步声响,黑旋风忙把轰天雷一拉,双双伏下。只见一男一女从那角门走过来,幸而没有发现他们。

这晚无月无星,来人的面貌看不清楚,但一听他们的声音,轰天雷可就马上认出来了。男的是吕玉瑶的表哥丘大成,女的是那天在秘魔岩和他们交过手的那个娇饶­妇­人,她的同伴叫她做马大嫂的。

只听得那马大嫂笑道:“听说你那如花似玉的表妹已经到了大都,你这几天可是心痒难熬了吧?”

丘大成恨恨说道:“她是来找轰天雷这小子的,听说已经找着了,就不知道他门如今在什么地方。”

马大嫂道:“你舍不舍得你这表妹?”

丘大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大嫂道:“秦龙飞这小子对你的表妹也是垂涎三尺,你不知道么?”

丘大成道:“知道。听说姓秦这小子就是为了吕玉瑶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不能不听从萨怒穷的摆布的。他如今已是不敢见他的师兄轰天雷啦。”

马大嫂道:“把吕玉瑶让给秦龙飞,你肯不肯?”

丘大成苦笑道:“她的心眼里只有轰天雷这个小子,我肯又有何用?”

马大嫂笑道:“先不管这小妮子喜欢的是谁,我只是问你,你愿意把吕玉瑶给轰天雷呢,还是给秦龙飞?”

丘大成道:“那我当然是宁可给秦龙飞了,但可惜吕玉瑶如今是和轰天雷这小子同在一起,怎能由衲和别人私相授受?”

马大嫂笑道:“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么、我只是要你把吕玉瑶当作鱼饵?”

丘大成道:“哦,你是要诱秦龙飞上钩?但他只能算是一条小鱼,不能算是大鱼呀。”

马大嫂道:“那就要看咱们的运用如何了,小鱼也可以变成大鱼的。”

丘大成道:“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可不懂?”

马大嫂道:“其中奥妙,慢慢你会憧的。你知道萨怒穷已经走了么?”

丘大成道:“听说了。他还会回来的吧?”

马大嫂道:“他是因为害怕武林天骄而逃跑的,十九不会回来的了。所以王爷才用得着你呀!”

丘大成恍然大悟,说道:“哦,怪不得你今日要我来见秦龙飞,敢情这是王爷的主意?”

马大嫂格格笑道:“你猜得对了。王府里只有你和秦龙飞这个子拉得上一点交情,怎样哄骗这小子,可就要全看你的啦。”

丘大成正在苦恼自己无法巴结得上“王爷”,听了这话,心花怒放,说道:“马大嫂,你放心,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包管说得那傻小子服服贴贴,任凭咱门摆布。”

马大嫂道:“你莫太过轻视秦龙飞这小子,这小子其实很有点小聪明,并非如你想象的傻呢。不过他是因为受了萨怒穷的挟制,以至丧魂落魄罢了。——哼,什么人,给我出来!”

马大嫂陡然这么一喝,把藏匿在桑树后面的黑旋风和轰天雷吓了一跳,只道已经是给她发现。

黑旋风正要现身,忽见一家“农舍”的上墙后面,闪出一个人来,说道:“原来是马大嫂,这位兄弟是谁?”

原来“杏花村”里这几家“农家”,住的都是王府中的汉人卫士,不过他们为了帮忙萨怒穷掩饰,打扮得似寻常的农夫罢了。他们也是奉有命令监视秦龙飞的。这晚无月无星,马大嫂和丘大成悄悄从那角门过来,一路小声谈话,但也惊动了一个卫士,这武士出来探视,听清楚了她的声音,这才知道是谁。

马大嫂笑道:“今晚是你值班吗?你为什么不在外面巡逻?”

那卫士道:“从前天起,我们改变了巡逻的方法,不必来往巡逻了,免得那小子起疑。”

马大嫂道:“这位丘兄弟是奉了王爷之命,陪我去看那小子的。”

那卫士道:“好,那你们进去吧。”

马大嫂道:“我刚才好象听到什么声息,我还是有点疑心,这园子里藏有外人,最好你还是仔细的搜一搜。”

那卫士道:“不会的,要来这里,先得经过那个园子,焉能没人发现。你刚才听见的恐怕就是我的声息。”

马大嫂道:“话虽如此,总得小心为妙。”

那卫士知道马大嫂是颇得“小王爷”看重的人,心里虽然不以为然,口里也只能说道:“大嫂说得是,我这就去仔细搜查。不过,秦龙飞这小子——”

马大嫂道:“这小子有我们陪他们谈话,他是不会出来见你搜查的了。”

这卫士为了敷衍马大嫂,果然就在园子里搜查起来。

马大嫂和丘大成走进一家“农舍”,那个卫士也正好走到轰天雷和黑旋风藏身的那棵桑树旁边了。

他虽然不是认真搜索,但只要到桑树后面一看,轰黑二人可是无所遁形。

黑旋风见事机紧迫,迅即跃出,一指点了他的|­茓­道。那卫士武功不弱,倒下之时,居然还能稍稍挣扎,碰着桑树,树叶簌簌摇落。

马大嫂刚刚踏上台阶,听得声响,回过头来,叫道:“老张,你怎么啦?”

黑旋风早已剥下那卫士的外衣披在身上,捏着嗓子,说道:“没事,不小心碰着一棵树。”

黑旋风有个本领,能够模仿别人的声音说话,唯妙唯肖。黑夜中马大嫂看不清楚,看见有个人站在一棵树下,胸前闪闪发光,只道果然是那卫士,便不跑来察看,迂自和丘大成进去了。原来在这“杏花村”假扮农夫的卫士,穿的虽然不是王府号衣,但晚上出来巡逻所穿的衣裳,却是有点特别的,胸前的钮扣,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黄铜制成,故此在黑暗中胸部闪闪发光。

黑旋风待他们走进了那家“农舍”之后,和轰天雷悄悄说道:“你去发落他们,救出你的师弟,我在这里给你把风。若有意外,啸声为号。”

秦龙飞此时正在床上静坐练功,他的面前有一本摊开的羊皮书,上面绘有人像,人像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注明各个|­茓­道,|­茓­道与|­茓­道之间,纵横交错的联结着许多黑线,那是说明如阿运气的方法的。

他练了一会功,又翻开一页,脸上露出极为欢喜的笑容。

原来就在萨怒穷在虎威镖局被活捉的那天,秦龙飞在这间屋子里也有一个奇遇。

前一天晚上落了一场大雨,这天秦龙飞在他的卧房里发现墙壁有处裂痕。他闲着没事,便想自己修补墙壁,敲一敲那个地方,有块砖头发出的声音颇为特别,秦龙飞是在农村长大的,有点经验,一听便知这是一块空心的砖。

第四十六回巧获秘藏

秦龙飞并不糊涂,他对这家“农舍”其实也是早已起了疑心的,不过在萨怒穷的威胁之下,他只能佯作糊涂而已。他发现了墙壁的破绽,心中更是疑云大起,暗自想道:“这间屋子定有古怪,抉不是普通农家。我在乡下所见的农家都是土墙,这家‘农家’的建筑材料却是坚厚的青砖,甚至还用上了远从江南运来的太湖石砌建台阶。起一座这样的‘农家’只怕乡下的土财主都难办到。但却为什么有一块空心的砖呢?嗯,我且别惊动别人,看看里面有什么秘密。”

这家“农家”,萨怒穷对秦龙飞撒谎是租来的,屋主是一对年老的夫妻,当然这对夫妻也是“王府”中人假扮。秦龙飞最初本来打算向他们要点石灰,自行修补墙壁,如今打消了这个主意,悄悄的把那块空心的青砖挖出来。

出乎他的意外,敲碎这块青砖,里面是一本薄薄的羊皮书,打开来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部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茓­道铜人图解”。

“|­茓­道铜人图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又会藏在这家“农家”的墙内,说起来有个故事。

北宋未给金国灭亡之前,大内藏有一件宝物,名为“|­茓­道铜人”,那是世上最完备的用来研究人体|­茓­道的脉络的一件宝物,倘若能够把铜人的秘密研究出来,对武学和医学都有极大的贡献。

靖康二年(公元一一二七),金人攻陷流下(今河南开封),宋室南渡,北宋灭亡。金人掳去徽钦二帝,这个“|­茓­道铜人”也变成了金人的战利品。

金主得了这件宝物,交给完颜长之,由完颜长之主持,成立了一个“研经院”,集中金国的武林高手和杏林高手,研究这个|­茓­道铜人。完颜长之不想其中任何一人得窥全貌,想出了一个巧妙的法子,把铜人上的文字图画描画下来,分成十三个部份,分别交给他们研究,他们所住的地方也是隔开来的,结果穷许多高手的毕生之力,把他们研究的成绩写成了十三篇,‘|­茓­道铜人图解“。

秦龙飞现在住的这家“农家”,正是以前“研经院”的一位成员住过的。他发现这部羊皮书,正是十三篇“|­茓­道铜人图解”中的一篇,而且是最主要的一篇。

原来那人是个对武学着了迷的人,他接受完颜长之的证聘,来研究|­茓­道铜人的奥秘,并非为了效忠皇帝,而是想要在武学上有所贡献,自己开创一派的。

想不到他到了“研经院”之后,就等于是被幽禁一样了。结果他穷了毕生之力的研究心得却是无法带得出去。

虽然带不出去,他也不愿把耗了毕生心血的研究成果都献给完颜长之,于是就偷偷的写成了这部羊皮书,藏在自己卧室的墙壁之内,留待有缘的人发现。这希望虽属渺茫,但处在他的境地,既然不想让自己耗尽心血得来的成果湮没,也就唯有如此了。

他写成的这本书,虽然只是研究了“|­茓­道铜人”的十三分之一,但除了有关点|­茓­的武功之外,还有他自己参悟的运气练功的方法,这部份的研究心得和点|­茓­的上乘功夫配合起来,正是相得益彰,而且不啻是十三篇图解的总纲了。

秦龙飞的武学造诣不深,但毕竟是名家之子,见识还是有的。仔细阅读这本武学秘笈之后,便知正是自己所需要的上乘武功。

本来他练了萨怒穷的毒功之后,便如吸食鸦片的人上了瘾一般,不练不行。但在这三天之中,他按照秘笈上的练功方法,按步就班的只练秘笈上的功夫,不再练那毒功,却是­精­神健旺。往日不练毒功时候所发生的头晕、气闷、身痒,骨痛等等症状,都是爽然若失了。

渐渐他有了新的领悟,原来秘笈上的练功方法正是可以中和他所练的毒功的祸害的,有了秘笈上的功夫作基础,再练毒功,也是无妨。

这天他刚刚参悟了这层道理,不由得大喜若狂,心里想道:“萨怒穷常常吓我,练了他这毒功,若不跟他继续练下去,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因为只有他懂得解除走火入魔的灾难。如今我有了这本秘笈,却是大可不必再怕他了。不过在没有练成之前,我必须小心谨慎,切不可让他知道。奇怪,他不知去了那里,三天都没回来。但愿他再迟几天回来,甚至一去不回更好。”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脚步声传来。秦龙尺连忙把羊皮书收好,喝道:“是谁?”

马大嫂笑道:“小秦,我把你的一位老朋友带来了。”

秦龙飞怔了一怔,说道:“啊,原来是丘大哥。”他是在吕东岩家里见过丘大成的,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再碰上他,颇为感到意外。

丘大成笑道:“咱们真是有缘,想不到在这里又碰上了。”

秦龙飞茫然说道:“是呀,真是意想不到。”

丘大成道:“我是上个月来到大都的,昨天才见着马大嫂。听她说你在这里,我是特地来拜访你的。”

秦龙飞不禁起了疑心,淡淡说道:“不敢当。”心里暗自想道:“我离开吕家的时候,吕东岩夫妻正在商量如何避祸,何以却又会让他独自跑来大都?他又是怎样会认识这个马大嫂的?”

要知那日在秘魔崖下,马大嫂和朝元道人、观照和尚以及蒙古武士卜钦罕等人一起,和林重、轰天雷、耿电等人搏斗,秦龙飞是曾经亲眼看见的,那时他业已起了疑心了。不过由于马大嫂是萨怒穷的朋友,他自是不敢向萨怒穷盘问马大嫂的身份和来历。他和萨怒穷住到这个“杏花村”之后,马大嫂常来拜饬他们,他的疑心更加重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马大嫂已在说道:“小丘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最近做了结拜姐弟,大概你还未知道吧。他和你的萨师父也是相识的。”

秦龙飞道:“是吗,你不说我还当真不知呢。”

马大嫂接着笑道:“说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所以我才特地把他找来,和你见面。我想你一个人在大都,无亲无故,也是怪寂寞的,能够见着一个老朋友,大家叙叙旧、谈谈心,你也可以减少一些寂寞了,是吗?”

秦龙飞只得敷衍她道:“不错,多谢你的关心。”

马大嫂道:“我进来的时候,你好像正在这里练功,是吗?”

秦龙飞道:“我每天都要做一次‘功课’的,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马大嫂笑道:“你真是一个勤于向学的好徒弟,怪不得萨怒穷这样欢喜你,非要把你收归门下不可。对啦,说起你的师父,他已经有三天没回来了,什么原故,你可知道?”

秦龙飞道:“我正是为了此个担心,请大嫂见告。”

马大嫂缓缓说道:“你的师父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秦龙飞心里暗暗欢喜,脸上却装出有点惊惶的神­色­,说道:“啊,他出了什么事了?”

马大嫂道:“他有一个极为厉害的仇家来到大都,他为了躲避仇家,早已走了。”

秦龙飞佯作关心师父,说道:“家师去的什么地方,你们可知道么?”马大嫂道:“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秦龙飞苦笑道:“我在这里举目无亲,能有什么打算,家师既然走了,我也唯有走啦。”

马大嫂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小秦,你这话可说错了。”秦龙飞道:“怎佯错了?”

马大嫂道:“小丘是你的老朋友,我和你的师父交情也是不浅,我们两个不能勉强算得上是你的亲人吗?”

秦龙飞道:“我总不能长此倚靠你们、反正我在大部也没有事情,不如让我回家去吧。”

马大嫂冷冷说道:“不是我们不让你回家,只怕另外有人不肯让你回家。”秦龙飞道:“为什么?”

马大嫂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秦龙飞道:“不知道。”

马大嫂哈哈笑道:“你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我老实告诉你吧,隔墙那边,就是大金国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王府!你的师父本来是完颜王爷的上宾!”

秦龙飞虽然早已起了疑心,却还未曾想到处境竟然如此之糟。马大嫂给他说明真相之后,吓得他不禁面­色­全都变了。

马大嫂暗暗好笑,心里想道:“不出我之所料,这小子果然怕死。只要他怕死,那就逃不出我的掌心了。”原来马大嫂见他受萨怒穷的挟制,而不敢有丝毫反抗,早已摸准了池这个弱点,这才挑开天窗说亮话的。但她却不知道,她只看到了秦龙飞­性­格的一面。

马大嫂继续说道,“再告诉你吧,这个村子的农人,都是王府的卫士。你想他们能够让你轻易离开这里?”

秦龙飞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他门要把我留在这里又有何用?”马大嫂道:“我也不知道呀,或许完颜王爷看上了你。要给你一个大大的功名富贵呢!”

秦龙飞道:“我是决计不做金人的官的,马大嫂,你救我:救!”

马大嫂道:“你想安然离开这里,那也不难,不过你可得帮忙我们一件事情。”

秦龙飞道:“什么事情。”

马大嫂道:“帮忙我们把轰天雷这小子拿下。”

这句话好像一块石头压在秦龙飞心上,“原来他们还是要迫我做这件事情。唉,我已经错过了一次,怎能再错一次?”秦龙飞心想。

原来秦龙飞虽然对师兄心怀妒忌,但他毕竟是自小受过严父的教诲的,良知尚未尽混。那日从秘魔崖回来之后,他一合上眼睛,就仿佛看见师兄恳求他改邪归正的目光,仿佛看见师兄在中了他的毒掌之后痛苦的神­色­。尤其在这几天,萨怒穷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他可以独自一个人静思已过,更是感受到师兄对自己的仁至义尽,对那日的事情,也更加感到羞愧和后悔了。

但秦龙飞又是一个惯于先为自己着想的人,在马大嫂的目光迫视之下,随即想道:“要是我不答应他们,只怕他们马上就要叫我吃眼前亏了,那又怎办?”

马大嫂何等聪明,在秦龙飞闪烁不定的目光中,已是看出他的一颗心正在动摇不定,立下钉紧再问:“怎么样,还未打定主意么?”

秦龙飞期期艾艾的说道:“我,我不是不想答应你们,实在,我,我是有为难之处。”

马大嫂冷笑道:“那天在秘魔崖下,你不是也曾听命于令师,和轰天雷动过手。那天你敢去捉拿他,怎么今天又不敢答应了。”

秦龙飞苦笑道:“那天的事情,你是看见的,要不是我的师兄手下留情,我早已毙在他的霹雳掌下了。”

马大嫂道:“正因为轰天雷这小子不敢伤你,我们才要利用你来捉他。你放心,这次我们无须你和他动手,只须际听我的吩咐,依计行事就成。”

秦龙飞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打的倒是如意算盘,你以为我的师兄还会相信我吗?”

马大嫂笑道:“你可以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假装忏悔呀。我敢断定他一定还会相信你的。”

此时轰天雷已经悄悄进了屋子,他躲在窗外,听到他们这番说话,不由得暗暗吃惊。

轰天雷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好­阴­险的计谋,幸亏给我听见。只不知师弟怎样?唉,他若还稍有良心,就不该听他们的摆布!”

轰天雷伏在窗外,屏息以待,良久良久,却没有听见他的师弟说话。

房间内秦龙飞低首沉思,心中转过了好几个念头,还是得不到一个好的主意。

马大嫂道:“怎么样,还没拿定主意吗?你帮我们的忙,我们也不会薄待你的。你要什么,尽管说吧!”

秦龙飞愤然道:“我什么都不要。”心想:“我只要自由自在,你们却偏要管我。”

马大嫂­阴­恻恻的笑了一笑,说道:“不见得吧!嘿嘿,我知道你要什么。”

这一串刺耳的笑声笑得秦龙飞毛骨悚然,不由得又再想道:“这妖­妇­不知知道我的一些什么,但我现在总还是在她的掌握之中,我心里纵然憎恨她,可也不能现之辞­色­,多少也得敷衍敷衍她了。”当下勉强笑道:“那你说说看,看你可能知道我的心思。”

马大嫂笑道:“你急我反而不急了。好,你既然还拿不定主意,咱们就先谈一谈第二件事情,小丘,你和他说。”

丘大成拿出一枝玉簪说道:“秦兄,你认得这支玉簪么?”这是吕玉瑶的饰物,秦龙飞上次来到吕家,第一次见到吕玉瑶的时候,她头上Сhā的就是这支玉替。

秦龙飞心头“卡通”一跳,说道:“这支玉簪是不是令表妹的?”

丘大成道:“一点不错。哈哈,你对我的表妹,倒是样样都留意在心啊!”

秦龙飞面上一红,说道:“你拿给我看,这是什么意思?”

丘大成道:“这是我的姑母叫我带来,准备送给你的。”

秦龙飞怔了一怔,茫然说道:“为什么?”

丘大成笑道:“我的姑母很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秦龙飞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丘大成哈哈笑道:“你别假惺惺了。你既然查根问底,我就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那天晚上,你和我的表妹私奔……”

秦龙飞连忙说道:“丘兄,你,你别误会……”

丘大成笑道:“你敢说你不是喜欢我的表妹吗?”

秦龙飞道:“你的表妹喜欢的人是我的师兄,那天晚上,她并非和我私奔,而是要我陪她去夜探娄家庄,救我的师兄的。就在那天晚上,我和她失散了,我们也早已不在一起啦。”

丘大成道:“我的表妹或者是喜欢轰大雷这小子,这我不敢断定。但我知道的是,我的姑母却是喜欢你做她的女婿。”

秦龙飞满面通红,意欲辩解,马大嫂已先说道:“小秦,你别打岔,让他先说下去。”

秦龙飞瞿然一省,心里想道:“不措,我还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向他们表白心迹,那倒是把他们当作朋友了,我能够把他们当作朋友吗?还是听听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丘大成继续说道:“不错,轰天雷这小子那次前来贺寿,是曾拿了他父亲的信向我的姑父求亲,但我的姑父可还没有答应他。从你一来到吕家,姑母就喜欢上你,我亲耳听得她和姑父说,说你比凌铁威强得多啦,相貌又好,人又聪明,那一方面凌铁威都比不上你。那天晚上,你和表妹私奔之后,姑母就说其实你们是用不着私奔的,只要你开口求亲,她一定答应你。那晚她和姑父商量之后,已决定把表妹嫁给你了!”

秦龙飞道:“这个、这个,唉,他、他们都是误会了。”

丘大成笑道:“别假惺惺这个那个的了,误会也好,不误会也好,我告诉你,我就是姑母叫我来的,这根玉簪她准备送给你作定婚的信物,如今就只是要你答应了。”

秦龙飞道:“我答应有什么用?”

丘大成道:“我知道你是顾忌着轰天雷这小子在旁,我们现在也正是和你谈这桩交易。”

马大嫂哈哈一笑,接下去说道:“如今话回到正题来了,你帮忙我们捉着了轰天雷这小子,吕玉瑶也就是你的人了。而且你还不必担心,这事我们决不泄漏出去。事成之后,你依然可以大摇大摆回转家乡,谁也不知道你和我们有什么瓜葛,你也一佯可以做你的大侠之子。”

“大侠之子”四字刺耳钻心,秦龙飞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心想:“今我已是愧对爹爹,倘若再听他们摆布,那更是禽兽不如了。”

马大嫂道:“怎么样,我们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顾虑?”

秦龙飞道:“凌师兄现在何处,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能够帮上你们的忙?”

马大嫂道:“用不着你去找他,他会自己上钩!”

秦龙飞道:“为什么?”

马大嫂道:“我已知道他躲在丐帮分舵,丐帮耳目众多,我可以故意泄漏一点风声出去,让丐帮的人知道你的住址,他不亲自跑来找你才怪。”

秦龙飞本来希望他们可以让他出外去找寻轰天雷的,听了大为失望。

马大嫂继续说道:“到时你记得依计行事,假装对你的师兄痛悔前非,让他相信你的说话。大功告成之后,我们马上送你回家。”

马大嫂说要送他回家,那是预先安排下第二步计划,要把他的父亲秦虎啸和轰天雷的父亲凌浩一网打尽。

秦龙飞佯作怦然心动的神气,说道:“多谢你们的好意,但请让我多想一天,明天我再回覆你们,好吗?”

马大嫂何等­精­明,观言察­色­,自以为已经看出了秦龙飞的心意,暗自想道:“这小子心里已是千肯万肯,就只是不好意思马上答应。”当下笑道:“好吧,我知道你是聪明人,对你有利的事情,也不用我再劝告你了。明天我来和你共商细节。”

伏在窗外偷听的轰天雷却是不禁心头冰冷,只道师弟果然是丧心病狂,业已无可救药。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得马大嫂和丘大成的脚步声走了出来。

轰天雷飞身翻过墙头,暗自思量:“丘大成和这妖­妇­,我可不能放过他们。但在此处杀了他们,只怕师弟定会觉察。”原来轰天雷虽然对秦龙飞已是心灰意冷,但还想试他一试。

马大嫂和丘大成走出“农舍”,没有多远,只见一个衣服上钉有铜钮扣的汉子走近他门。黑夜里汉子的面貌看不清楚,铜钮扣的闪光却是看得见的。马大嫂只道是刚才那个卫士,笑道:“你还没有交班吗?这园子你搜过没有?”

话犹未了,黑旋风倏的出指如风,马上点了她的|­茓­道。丘大成“啊呀”一声,正待跑时,也给黑旋风抓着了。轰天雷随后赶到,低声说道:“别忙杀他,让我带回去交给吕东岩处置。”

黑旋风悄悄问道:“你的师弟呢?”

轰天雷道:“还在里面,我现在就回去看他。”

黑旋风道:“好的,你放心去吧,我在这里继续给你把风。”

秦龙飞在卧房里心乱如麻,对外面的声响一点也没听见。

他先是想道:“我当然不能帮他们谋害师兄,但我在他们的中握之中,他们决不会放过我的,这缓兵之计,又能拖到几时?”想来想去,难有两全之策,终于横了心肠,咬了咬牙,想道:“反正大不了是一个死,趁着他们以为我已经愿意顺从他们的时候,防备或者会稍为松懈,我就冒险一走了之!”

正当他踌躇未决之际,房门忽地玻人推开,秦龙飞只道是马大嫂又再回来,抬头一看,不由得呆了!他怎样也想不到,他的师兄竟然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霎那间,他心里又是惭愧,又是感动,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话好,眼泪就一颗颗的掉下来了。

轰天雷见他泪如雨下,心中却是不禁凉了半截,只道他果然是听从马大嫂所定的计划,假装痛哭流涕来欺骗他。

轰天雷定着眼睛看他,说道:“你想不到我来得这样快吧?哭是没有用的,有什么话赶快和我说吧?”

按照马大嫂所定的计划,秦龙飞在痛哭流涕之后,下一步就是应该向师兄忏悔了。轰天雷心里想道:“我且别忙揭穿他,看看他能说些什么花言巧语。”

不料大出轰天雷意外,秦龙飞忽地举袖抹­干­眼泪,说道:“不错,哭是没有用的,师兄,你赶快走!”

轰天雷怔了一怔,说道:“你呢?”

秦龙飞道:“你别顾我,你赶快跑!你不知道,这里是完颜长之的王府,你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事情的变化和轰天雷设想的完全不同,一时间,他无暇仔细推敲,也不知师弟说的是真是假了。

黑旋风点了马大嫂和丘大成的|­茓­道,把他们放在一边,等待轰天雷出来。正在等得心焦之际,马大嫂忽地一跃而起,尖声叫道:“快来人哪,有­奸­细!”

原来马大嫂虽然不是一流高手,论本领也还及不黑旋风,但她练的是邪派内功,却有一门独特的本领,可以转换|­茓­道、把对方封闭她的|­茓­道压力移到另外一处不是要害的地方。转换|­茓­道和运气冲关的自行解|­茓­不同,但效果则一样。在转换|­茓­道之后,身体所受的痛苦虽未消失,但却是可以走动也可以呼叫了。

黑旋风用重手法点了她的|­茓­道,只道可以无忧,不料她突然一跃而起,呼唤救兵。黑旋风吃了一惊,怒道:“好,我先毙了你这妖­妇­!”飞身疾掠,几个起伏,如影随形的追到了马大嫂背后,一掌向她劈下。

可惜还是迟了半步,就在黑旋风一掌劈下之际,隆地一股劲风已是从他侧面劈来!黑旋风心中一凛,已知对方掌力的刚猛,只有在他之上,决不在他之下。高手搏斗,只争瞬息,黑旋风无暇再伤马大嫂,百忙中一个移形易位,掌随身转,反扣对方腕脉。

那人吐气开声,“呼吓”一喝,掌背一挥,黑旋风已经抓着他的手腕,却给他的一股反弹之力挥了出去、身不由己的竟然打了两个盘旋。那人手腕火辣辣的作痛,亦是不由得心中一凛。

黑旋风身形未稳,劲风倏的又是扑面而来,眼前一片碧绿!原来已是换了个人,那人手里拿的是一根青竹­棒­。

好个黑旋风,身形未稳,长剑已是出鞘,借着向前倾扑之势,一招“醉草蛮书”,刺向敌人的胸膛。这一招是从“醉八仙”的拳法中变化出来的,剑势奇幻,令人虚实难测。

那人“噫”了一声,青竹­棒­一翻一绞,招数也是使得古怪之极。黑旋风的长剑几乎掌握不牢,但那人也未能将他的长剑绞得飞出手去。只听得“嗤”的一声,黑旋风的剑尖刺破了对方的衣裳,但本身亦是不由自己的向前再冲几步。

黑暗中看不清这两个人的面貌,只觉得似乎不像汉人。黑旋风和这两个人各自换了一招,都是堪堪打成平手。不禁暗暗吃惊,想道,“要是这两个人联手攻我,我只怕是非吃亏不可的最先和黑旋风交手的那个武士已是把马大嫂扶了起来,咕咕噜噜的和她说几句话,不出黑旋风所料,这人果然不是汉人,而是蒙古武士。

但出乎黑旋风意料之外的是,这两个蒙古武士并没有联手攻他,他们和马大嫂咕咕噜噜的说了几句话后,忽然都朝前跑了,马大嫂气血未舒,跟不上他们,这一惊非同小可。

黑旋风也是吃了一惊,情知这两个蒙古武士一定是赶去对讨轰天雷的,救兵如救火,黑旋风当然也是要急于去助轰天雷一臂之力了。

马大嫂伏地一滚,黑旋风倏地从她身旁掠过,冷笑说道:“回头我再料理你这妖­妇­!”话犹未了,忽觉背后己有金刃劈风之声,黑旋风反手一剑,和对方的兵器碰个正着,“当”的一声,人花四溅,黑旋风虎口隐隐一阵酸麻,来的又是一个高手。

那人打了一个哈哈,说道:“还有我呢,我现在就要料理你!哼哼,那日在秘魔崖下,你恃着有林重撑腰,我不能不让你一步,今晚管教你Сhā翼难飞!”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那日在秘魔崖下和黑旋风交过手的那个朝元道人。

朝元道人的八八六十四路劈云锄法乃是武林一绝,内功的造诣更是比黑旋风还胜半分。黑旋风以轻灵迅捷的蹑云剑法应敌,虽不至于落败,但要想摆脱他的缠斗,却也不能。本来围墙那边,还有耿电和杨浣青二人把风的,但此时他们也似乎已是碰上了敌人,因为黑旋风在这边也听到了兵器碰磕的声音震得耳鼓嗡嗡作响。

那两个蒙古武士已经跑进那家“农家”去了,轰天雷和秦龙飞却还未见出来,黑旋风不由得大为着急!

“你别顾我,你赶快跑!你不知道,这里是完颜长之的王府,你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轰天雷听得秦龙飞这样催促他,不由得怔了一怔,顿然又惊又喜。

“啊,原来你并未听从他们的摆布,倒是我多疑了。秦师弟,那妖­妇­刚才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就算是虎|­茓­龙潭,我也要带你出去。”轰天雷说道。

秦龙飞叫道:“不,两个人一起是逃不出去的,你跑,我——”

话犹未了,只听得“乓”的一声,房门给人踢开,两条黑影疾扑过来,齐声喝道:“好呀,姓秦的小子,我早知你不是个好东西,还想跑吗?”

第四十七回大闹王府

轰无雷沉肩缩时,身形一矮,反手便抓,那人长拳捣出,“砰”的一拳,击着轰天雷的右肩。那知轰天雷铜皮铁骨,这一拳竟是不能动他分毫。说时迟,那时快,轰天雷一声大喝,已是把那人举了起来,喝道:“你给我滚!”一个旋风急舞,将他摔出门外。

轰天雷打发了一个敌人,正想过去帮忙秦龙飞打发另一个,却听得一声惨叫,那个人已是给秦龙飞一掌击破脑袋,鲜血流了满地,不能活了。

这两个人是冒充农夫的御林军军官“亦即是秦龙飞的”居停主人“,武功非同泛泛,秦龙飞自己也想不到一掌就能击毙强敌,不觉呆了。

轰天雷道:“走吧!”不料刚刚踏进大门,刚才那个给他摔出去的“农夫”又给人抛掷回来,象人球一样,朝他当头压下。

轰天雷不忍伤他­性­命,双掌一托,消去掷回来的劲道,将他轻轻放过一边。那人死里逃生,啊呀一声,忙向屋后逃走。

轰天雷慈悲为怀,救了那人一命,不料由于硬接那人,手背竟然一阵酸麻,隐隐作痛。轰天雷心头一凛,想道:“这一掷的力道非同小可,看来又是一个劲敌,但不知他何以要抓住完颜长之的人,却拿来掷我。”

心念未已,两条黑影已是如箭­射­来。当先一人,呼的一掌向轰天雷劈下。轰天雷大喝一声,使出“霹雳掌”中的“雷电交轰”双掌向前猛击。这一招本是霹雳掌中威力最大的一招,不料轰天雷以双掌之力,和对方单掌相交,竟也占不了便宜。那人哼了一声,身形摇晃,轰天雷亦是立足不稳,退了一步,那人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好呀,原来又是你小子跑来捣乱!”

原来这个蒙古武士就是从前在娄家庄和轰天雷交过手的那个乌蒙,另一个是他的师弟呼图赫。

乌蒙是龙象法王的大弟子,龙象功已练到了第七重。他跑近这家农舍的时候,恰值轰天雷把那个冒充农夫的御林军军官摔出来。黑暗中他也不知是什么人,立即运起龙象功朝那人背心一拍,又把他抛回来了。要不是轰天雷消解了那股力道,这人早已没命。但轰天雷救了这人,自己却吃了亏。他与乌蒙本来功力相当,吃了这个亏,可就梢稍不如了。

呼图赫道:“这小子本领倒不弱,让我试试他的功夫。”呼图赫是龙象法王的第五个弟子,同门中以他的年龄最小,但本领却是不逊师兄。他的龙象功练到了第六重,不如乌蒙深厚,但相差也不过一重境界而已,在兵器上的功夫则比乌蒙还强。

说话之间,呼图赫已是来到了轰天雷的面前,喝道:“接招!”青竹­棒­向他胸膛戮去。

呼图赫的­棒­法变幻莫测,轰天雷几乎给他点着|­茓­道,陡地一声大喝,恍似晴天打霹雳,呼的一掌硬劈下去。

呼图赫的耳鼓给震得嗡嗡作响,不自觉的手指微颤,捧尖歪了少许,没有点着轰天雷的|­茓­道。说时迟,那时快,轰天雷已是抓着他的­棒­梢,一掌向他胸口按下,喝道:“撒手!”

呼图赫左掌翻起,硬接他这一招。双方旗鼓相当,大家都是站在原地不动。原来轰大雷在和乌蒙硬拚一掌之后。气力不免又打一分折扣,此消彼长,本来他是应该胜得过呼图赫的,结果也只能打成平手了。

乌蒙笑道:“好,咱们换个对手玩玩。”迈步上前,堵住秦龙飞去路,说道:“你就是那姓秦的小子吧?你是想要和我动手呢还是愿意乖乖的跟我回去?”

轰天雷是知道师弟的本领的,看见乌蒙的手掌已是朝他头顶缓缓拍下,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连忙收招移步,待要过去保护师弟。呼图赫却不肯容他轻易脱身了。

呼图赫冷笑道:“我的竹­棒­可还没有撒手呀,胜负未决,你就想走?”轰天雷在他变化奇幻的­棒­法缠斗之下,一时之间,竟是脱不了身。

此时秦龙飞只有两条路走,要嘛就是和乌蒙拼命,要嘛就是向他投降?秦龙飞走的那条路呢?

轰天雷当然害怕师弟给人打死,但更不愿意他向敌人投降。眼看乌蒙的巨灵之掌缓缓拍下、距离秦龙飞的顶门已是不到三寸,轰天雷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

高手搏斗,那容分了心神?呼图赫乘机急攻,攻得轰天雷手忙脚乱。

忽听得秦龙飞悄声说道:“我和你拚了!”随即听得“蓬”的一声,秦龙飞整个人飞了起来!轰天雷失声惊呼,只道师弟­性­命定然难保,那知结果却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轰天雷惊呼之中,只见秦龙飞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安安稳稳的落在地上,并没跌倒。乌蒙仍然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后退,不过,虽没后退,身形却已禁不住连晃两晃了。

结果虽然还是乌蒙占了上风,但秦龙飞吃的亏也并不大,非但保住了­性­命,甚至连受伤也没有,这结果已是大出他的师兄意料之外了。

不但轰天雷大感意外,秦龙飞自己也是始料不及。他本来是拚了一死了,此时落下地来,安然无事,不由得又惊又喜,心里想道:“那本武功秘笈,当真奇妙,我才不过练了几天,内力竟然增进如斯!”

轰天雷一见师弟无事,­精­神登时大振,呼呼呼连劈数掌,掌力有如狂涛骇浪,滚滚而来,打得呼图赫只有招架之功,竟无还手之力。

剧斗中轰天雷又是一招“雷电交轰”,双掌劈下,当真有如雷轰电击。呼图赫自忖难以抵挡,竹­棒­。点地,飞身一掠,掠出三丈开外。

乌蒙说道:“好,咱们把对手再换回来。”抢在师弟身前,使出第八重的龙象功,抵敌轰天雷的霹雳掌,呼图赫斜身窜出,迎上正要向外逃跑的秦龙飞。

乌蒙和轰天雷对了两掌,忽觉手臂隐隐有点麻痒之感。原来秦龙飞的毒掌功夫由于内力增进也比以前厉害多了,饶是乌蒙功力深厚,也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毒了。

乌蒙开始发觉不妙,瞿然一省,想道:“这小子是萨怒穷的弟子,我怎么忘了。”当下连忙运功驱毒。幸而秦龙飞的毒掌功夫虽然加深,究竟还是初练,尚未足以伤害乌蒙。乌蒙运功驱毒,把侵入体内的毒质,化作汗水,蒸发出来。

但如此一来,乌蒙既要运功驱毒,又要抵敌轰天雷的霹雳掌,主客攻守之势,登时又再转换来,本来轰天雷吃亏在先,比起他来是稍有不如的,如今形势恰恰倒转,是乌蒙稍逊一筹了。

那一边秦龙飞与呼图赫也是打得难解难分。

呼图赫刚刚败在轰天雷掌下,满腔怒气,待要发泻在秦龙飞身上,不料数十招过后,他竟然占不到便宜,不由得他不压下怒火,转而需要沉着应付了。

秦龙飞人本聪明,只是没有轰天雷那么专心向学,故而真实的本领远远不如师兄。但一些古古怪怪的花招,他就比轰天雷檀于运用了。

呼图赫一条竹­棒­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招招都向秦龙飞的要害|­茓­道“招呼”。秦龙飞初时只能东窜西闪,仗着腾挪闪展的小巧功夫避敌之锋,渐渐左支右继,感到应付为困。情急之下,他突然不自觉的使出了一记“怪招”。

呼图赫正自心想:“饶你这小子滑似泥鳅,须逃不出我的手心。”口念未已,忽见秦龙飞弓身一窜,骈指如戟,似截似按,从意想不到的方位,指向他的胸膛!

这一招使出,呼图赫胸部的三大|­茓­道都在对方威胁之下,而且这三处|­茓­道之中有一处还是死|­茓­,即使打伤对方,只怕自己还是得不偿失。呼图赫是个识货的行家,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小子不知从那里学来这样奥妙的点|­茓­功夫?”无暇伤敌,急忙变招,退步抽身,舞起竹­棒­护身。

原来秦龙飞使出的这招,正是那本秘笈中的“惊神指法”,他在危急之中,不自觉的用上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效果如何,是否能够用来应敌的。

想不到效果之佳,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秦龙飞­精­神一振,登时放大了胆子,和他抢攻。

“惊神指法”是武林绝学,胜于任何门派的点|­茓­功夫,秦龙飞只获得一鳞半爪,施展起来,已是足以惊世骇俗,何况他还有霹雳掌的功夫。

秦龙飞的霹雳掌虽未学得到家,但却出自父亲的衣钵真传,怯意一消,使出来登时就是神威凛凛,能收先声夺人之效!

论真实本领,秦龙飞其实还是打不过呼图赫的,但呼图赫有了顾忌,他就反而占了上风头了。

秦龙飞一口气抢攻了十数招,心里想道:“也该适可而止了,再打下去,只怕就要露出马脚来啦。”当下掌指兼施,把呼图赫迫退两步,立即飞身掠出,叫道:“师兄,这两个家伙不是咱们的对手,和他们打没什么意思,咱们还是走吧!”

轰天雷担忧的只是师弟不能脱身,秦龙飞一走,他自是没有必要和乌蒙纠缠下去了。

黑旋风和朝元道人正在打得难分难解,轰天雷从里面跑出来,和他一会合,登时把朝元道人迫退。乌蒙与呼图赫迅即追上,又和秦龙飞交上了手。

轰天雷替师弟接了乌蒙一掌,说道:“师弟,你先跑。风大哥,咱们翻过围墙,和耿大哥会合。”秦龙飞道:“凌师兄,多谢你还认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弟,我岂能弃你而逃?”

话犹来了,只见几条人影捷如飞鸟般的从墙那边“飞”过来,前面两人正是耿电和杨浣青,跟着来的是“王府”新请来的高子观照和尚和那个曾经在秘魔崖和他们交过手的蒙古武士卜钦罕。后面还有几个“玉府”的武士。

双方的人都已会齐,登时展开了一场混战,混战中忽听得有人叫道:“好啦,王爷来了!”

只见火把通明,一群武士簇拥着两个人从角门走出来,一个是穿着蟒袍玉带的金国官服的中年人,一个是披着火红袈裟的和尚。这两个人正是金国的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和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

完颜长之哈哈笑道:“你们要跑是决计跑不了的,我让你们瞧瞧!”

只见假山石后,树木丛中,围墙之下,登时出现了许多弓箭手,箭簇的寒芒就好象黑夜的繁星。完颜长之笑道:“他们用的都是见血封喉的毒箭,你们一跑,马上就要变成箭靶!”

黑旋风冷笑道:“好呀,完颜长之,听说你自称金国第一高手,原来也不过是倚多为胜!”

完颜长之道:“你就是黑旋风吗?”

黑旋风亢声说道:“不错,怎么样?”

完颜长之道:“你上次偷入我的玉府,侥幸没碰上我。我倒要试试你的本事!”

黑旋风道:“很好,能够得到自称全国的第一高手赐招,那正是求之不得!”

完颜长之面­色­一沉,说道:“黑旋风,你别猖狂,我的话还未说完。你以为我是恃多为胜吗,那是你猜错了。只要你们不跑出这个园子,他们就不会­射­你。现在就只我和龙象法王与你们交手,你们四个人可以并肩子一齐上来!”

轰天雷这边一共有五个人,但完颜长之口中的“你们”却只有四个,轰无雷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数漏了一个,但此时亦已无暇推敲了。

完颜长之把手一挥,众武士退过两旁。轰无雷心念未已,只见完颜长之和黑旋风已是交上了手。

黑旋风知道完颜长之功力深厚,当下轻飘飘的一掌拍出,似虚似实,似按似点,教对方捉摸不透。这是避免和对方比拚内功,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战术。

那知完颜长之在武学上果然是有惊人的造诣,对黑旋风的虚招置之不理,待到黑旋风欺身近迫,正要从虚招变为实招之际,他已占了先机,在黑旋风攻来的那个方位倏地反击了。只要黑旋风的手掌一劈下来,臂骨就要给他的“怀中抱月”式夹断!

掌风人影之中,只见两人一合即分,完颜长之脚步不移,黑旋风则已退出数步开外。完颜长之赞道:“好快的身法,果然不愧人家给你黑旋风这个称号。不过,你要想在我的手上讨得便宜,恐怕最少还得再练十年!”

轰天雷道:“风大哥,我和你联手!”完颜长之笑道:“对啦,你们早该并肩子上来了。”

论辈份,完颜长之比武林天骄还高一辈,武林天骄是杨浣青的师父,黑旋风、轰天雷、耿电和她则是同辈。因此即使按江湖的规矩来说,风雷二人联手,也还是完颜长之以大欺小。

笑声中完颜长之一个“游空探爪”,后发先至,抓到了轰天雷的胸膛,手法之快,似乎还在黑旋风之上。轰天雷单掌一立,“砰”的一声,把完颜长之格开,这刹那间,轰天雷只觉胸口发闷,好象压上一块大石似的。轰天雷不禁好生惊骇:“怪不得他能够和武林天骄齐名,还未打到我的身上,掌力已是如此了得!”殊不知轰天雷固然吃惊,完颜长之的吃惊却还在他之上。完颜长之夹数十年的功力,竟然伤不了一个小伙子,在他来说,纵然占了上风,也是失了面子的了。

此时,耿杨二人亦已和龙象法王交上了手,只有秦龙飞呆在一边,没人理会。

完颜长之笑道:“秦公子,你是我的客人,别在站这里,免遭误伤。你进后堂歇歇吧。”

轰天雷这才知道,原来并非完颜长之把他们这边的人数漏一个,而是他还想用离间之计,把秦龙飞算作是他们的“自己人”。

完颜长之和风雷二人搏斗,斗得十分剧烈。掌风呼呼,方圆数丈之内,砂飞石走,树木摇动,等闲之辈,在这范围之内,都有立足不稳的感觉。秦龙飞呆在一旁,不由得有点心惊胆战。

本来他在心惊胆战之余,还是正在躇踌,一时间不知该当如何是好的。但在听到完颜长之说出这句把他当作“自己人”的说话之后,说也奇怪,一股怒气突然涌了起来,竟是不知恐惧,迈步向前,就向完颜长之攻去。

完颜长之怔了一怔,笑道:“秦公子,今晚之事与你无关,你是我的客人,不用担心受到连累。你要知道你已经是萨怒穷的徒弟了。”言下之意,他和轰天雷已是没有关系。

秦龙飞怒道:“谁是你的客人?萨怒穷这坏蛋我更不能认他为师,你叫萨怒穷骗我来此,就以为可以骗得我甘心做你的奴才么?”

完颜长之眉头一皱,冷笑说道:“我看你好象是一个聪明人,谁知你竟然是一个不识抬举的蠢材!好吧,你既然不吃敬酒吃罚酒,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成全你了?”

就在说这几句话的时间,完颜长之已是接连使七招­精­妙绝伦的掌法,把轰天雷和黑旋风拦过一边,倏的伸指向秦龙飞点去。秦龙飞双掌一圈,划成一道圆弧,食指微颤,从圆弧中弹出,弹向完颜长之的掌心。

完颜长之“噫”了一声,倏的变招一抓,“嗤”的一声。撕裂了秦龙飞的上衣。轰天雷一退即上,猛地一喝,一掌疾劈下来。完颜长之的霹雳掌可还当真不敢轻视。当下回掌防身,把轰天雷的攻势化解开去。

轰天雷道:“师弟,你怎么啦?”生怕秦龙飞已给完颜长之的内功震伤。秦龙飞朗声说道:“没什么,师兄,咱们今日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你不必分神顾我。”轰天雷听他声音宏亮,知他并未受伤,这才放下了心。

完颜长之冷冷说道:“秦龙飞你这小子,原来你在我的府中偷学了惊神指法,可惜你还只是学了一点皮毛,你若要窥全豹,还得拜我为师!”秦龙飞道:“好,我这就拜师来了。”“呸”的一口唾涎向完颜长之吐去,完颜长之挥袖成风,可是衣袖还是不免占了一点唾涎。完颜长之大怒道:“你不识死活,可休怪我手下无情!”

轰天雷与黑旋风两翼攻上,一个是掌力刚猛,一个是身矫捷,完颜长之的武功虽然胜过他们,却也不敢大意。在他们两人牵制之下,完颜长之要想对秦飞龙独施杀手,已是不能。

秦龙飞练的那本秘笈上的内功,和他家传的内功相通,两者配合,刚好可以中和萨怒穷所授的毒功的毒害,亦即是他在无意之间,连自己都未知道,已是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虽然火候还浅,对完颜长之也有几分威胁。

完颜长之对风雷二人联手,可以稍微占点上风,加上一个秦龙飞,堪堪打成平手。这还是秦龙飞新练成的功夫,尚未善于运用的原故。

另一边,耿电和杨浣青联手,与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也是斗得难分难解。

龙象法王初时不把他们放在眼内,他的龙象功已经练到第九重,只道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少男少女挡不了他的一掌,那知龙象功使了出来,方才知道是自己失于轻敌了。

他从第六重的龙象功开始,呼呼两掌,只见耿电纹丝不动,杨浣青也不过是身形一晃,不觉暗暗惊奇。陡地一声大喝,跳过了第七重和第八重,第九重的龙象功一下子就使了出来。

第九重的龙象功果然非同小可,骤然间耿杨二人都是觉得对方的掌力竟似排山倒海而来!耿电退了一步,陡地也是一声大喝,双掌齐出,划了一道圆弧。掌力激荡,隐隐发出风雷之声。耿电虽然继续再退两步,却也没有如龙象法王预期那样的摔得爬不起来。

原来耿电用的是家传的“大衍八式”,这“大衍八式”乃是一位前辈武学宗师桑见田所创。潜力暗藏,奥妙无比。当今之世,懂得“大衍八式”的只有三个人,耿电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耿电虽然尚未登堂入室,也已有了父亲的五六成功夫。用来应付第九重的龙象功,当然还逊一筹,不过也勉强可以应付了。

杨浣青用的又是另一种方法,只见她衣袂飘飘,身轻似燕,随着龙象法王的掌风严如柳絮轻飘,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说也奇怪,龙象法王那么刚猛的掌力,竟也未能将她震倒。这都是她运用上乘的轻功,闪避得宜的原故小耿电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接招!”摺扇倏张倏合,似点似戳,似刺似抹,趁着第九重的龙象功掌力已消,第二掌尚未发出之际,立即反攻。

与此同时,杨浣青脱下手镯,一抖手,“铮”的一声,手镯变成了一条细长的银丝鞭,鞭梢抖得笔直,便即向着龙象法王横扫过去,刚好与耿电的攻势互相配合。

龙象法王对耿电的摺扇打|­茓­还不怎样顾忌,对杨浣青的鞭法却是有点惊奇了。他噫了一声,挥袖荡开鞭梢,心里想道:“原来这丫头是武林夭骄的弟子,怪不得萨怒穷和我的徒弟都曾经在她的手下吃亏了。”

杨浣青身法快捷之极,一鞭打空,身形飘闪,已是窜过一边,避开龙象法王的掌力。龙象法王伸出中指,把耿电的摺扇弹开。

耿杨二人心意相通,一退即上。耿电这把摺扇,合起来可以当作,点|­茓­撅用,张开来又可作五行剑使,点、戮、刺、抹,招数十分凌厉。杨浣青的鞭法更其了得,鞭梢颤动,就似灵蛇吐信一般,招招指向对方的要害|­茓­道。龙象法王功力深湛,耿电的这柄折扇只有一尺多长,招数虽然凌厉,近不了他的身,他还用不着怎样顾忌,杨浣青那神妙莫测的鞭法,却是他有点应付不暇了。

原来杨浣青的鞭法得自武林天骄传授,能用鞭梢点|­茓­,这是任何一派都没有的点|­茓­功夫。二十年前,龙象法王与武林天骄比试,就曾败在他“惊神指法”之下,虽然只是输了一招,也是吃了一点亏。如今杨浣青能用软鞭使出“惊神指法”,显然武林天骄在这二十年中又已­精­益求­精­,把这门世上无双的点|­茓­功夫又再推进一步。他焉能不暗暗吃惊!

剧战中,龙象法王双掌齐出,双掌都使了第九重的龙象功,耿杨二人给他迫退两步。龙象法王忽地一声长啸,喝道:“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脱下身上的大红袈裟,迎风一抖,登时就以平地涌起一片红霞,杨浣青的软鞭那里攻得进去,耿电的折扇是短兵器,在他红霞护体之下,更是无隙可乘了。如此一来,龙象法王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比起龙象法王,耿杨二人的功力毕竟还是相差颇远,虽然一时间尚未至于落败,却已渐感吃力了。杨浣青暗自叫苦:“久战下去,只怕要糟!”她在百忙中抽眼一望,只见黑旋风那边,也似乎是逐渐落在下风。

黑旋风、轰天雷、秦龙飞三人联手,本来是占了一点上风的,何以忽然间又会主客易势呢?原来完颜长之也改变了打法。

完颜长之给秦龙飞用秘笈上的“惊神指法”攻了几招,忽然省起:“我何不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下冷笑说道:“你在我的府中偷学了一点功夫,就敢在我的面前施展?好,我让你开开眼界吧!”左掌一挥,化解了轰天雷的攻势,右掌中食二指修的就向秦龙飞点来。

完颜长之在这“惊神指法”上的造诣自是远非秦龙飞可比,只不过两招,就攻得秦龙飞手忙脚乱。轰天雷和黑旋风连在两翼抢攻,给秦龙飞解困。但饶是如此,秦龙飞的“肩井|­茓­”已给他指尖弹着。

由于黑旋风和轰天雷的攻势急骤,完颜长之内力未贯指尖,便须变招应付他们。不过这一弹,秦龙飞已是几乎禁受不起,只听得他“哎哟”一声,连退三步,但却没有摔倒。

完颜长之的指尖碰着他的肩头之时,隐隐感到一股反弹之力,不禁也是一惊。想道:“原来这小子不仅是偷学了几招惊神指法,他似乎还得了图解上的内功心法。”

完颜长之再加留意,又发觉秦龙飞所使的“惊神指法”虽然翻来覆去不过是十数招,但这十数招的指法和他所学的又不尽同,­精­妙之处似乎还在他的所学之上。

原来留下那本秘笈的那个人,是以毕生­精­力专研“|­茓­道铜人图解十三篇”中的一篇的,他虽然不如完颜长之的得窥全豹,但对他所专研的那一部分功夫,却是在完颜长之之上了。他所参悟的上乘内功心法,也和完颜长之所参悟的各有所长,难分高下。

完颜长之发觉这点,登时改变主意,要把秦龙飞生擒,以便自己能够把十三篇图解全部融会贯通。

“惊神指法”是天下第一的点|­茓­功夫,完颜长之是已经窥全豹的,他尽数施展出来,变化的复杂,令得黑旋风和轰天雷也为之心惊目眩。

当然黑旋风与轰天雷也各有各的独门功夫,但由于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复杂的点|­茓­指法,又要兼顾秦龙飞,这就不能不给完颜长之反客为主,抢了上风了。

杨浣青和耿电力斗龙象法王,无法攻破龙象法王的防御,形势甚是不妙。杨浣青看了看黑旋风那边的形势,忽地心念一动,虚晃一招,修地就向黑旋风那边扑去。

此时完颜长之正在以“惊神指法”攻得秦龙飞险象环生,轰天雷全力卫护师弟,也有力不从心之感。杨浣青倏的扑来,软鞭一抖,冷笑说道:“完颜长之,你的惊神指法尚未学得到家,你敢口出大言,当真是了笑之极!嘿嘿,我让你开开眼界吧!”这番话正好和完颜长之刚才耻笑秦龙飞的说话针锋相对。

只见银光闪烁,杨浣青的银丝鞭矫若游龙,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鞭俏点向完颜长之胸白的愈气|­茓­。倏然间一个转身,反手挥鞭,方向立变,鞭梢竟然从完颜长之的头顶扫过,弯下来点他背心的“风府|­茓­”。这几招离奇莫测的点|­茓­鞭法,饶是完颜长之是“惊神指法”的大行家,也不禁吃了一惊。只听得“铮”的一声,完颜长之反手弹开了杨浣青的银丝鞭,但这一招他用的却是“蝉指神通”的功夫,并非惊神指法。

原来杨淀青的师父“武林天骄”檀羽冲,当年以金国贝子的身份,也曾参与研究“|­茓­道铜人”之事,虽然他不是主持,不能象完颜长之那样,把“研经院”诸人的研究心得全都窃为己有,但|­茓­道铜人的十三篇图解他也是都看过的,(其他“研经院”的人最多只能看到一篇,甚或一鳞半爪。)而且他的悟­性­也比完颜长之高得多,是以他所领悟的“惊神指法”不只是师法古人,也有他自己“创新”的成份在内,或许还不如完颜长之的全面,但变化的复杂,招数的新奇,却是更在完颜长之之上了。

杨浣青以鞭代指,用鞭梢点|­茓­,就是她的师父独创的一门功夫。同样使的“惊神指法”,鞭长指短,杨浣青就占了便宜了。完颜长之以“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开她的软鞭,表面上并不吃亏,但以较量”惊神指法“而论,他已是输了一招了。

本来是分开两处交锋的,总此一来,就变成了双方会合的混战了。杨浣青之所以要更换对手,正因为她懂得武学上相主相克的道理,她对付龙象法王是无隙可乘,对付完颜长之倒可以把她的鞭法发挥,虽不能胜,也足以令到完颜长之顾忌。虽然完颜长之的武功其实并不在龙象法王之下。

当杨浣青扑向完颜长之的时候,龙象法王和耿电也都朝着这边跑来。龙象法王袈裟一展,伊如一片红云,向耿电当头罩卜。

耿电使出“大衍八式”中威力最大的一招“飞龙在天”,兀是抵挡不住那股压力,只觉胸口烦闷,如附铅块。

轰天雷霹雳似的一声大喝,接连拍出三掌,只听得好似擂鼓似的“蓬、蓬”之声,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龙象法玉的袈裟当头罩下,本来象是涨满的风帆的,被轰天雷连拍三掌,却登时变成了象是泄了气的皮球了。

龙象法王大吃一惊,心里想道:“今晚的这些小辈,竟然一个强过一个。耿电是江南大侠的儿子,他的大衍八式能够勉强抵敌龙象功尚自不足为奇,这小子居然也能够抵敌我的第九重。龙象功,而且应付得似乎比耿电还更从容!”

殊不知这也是武学上相生相克的道理,并非轰天雷的本领比耿电高明,而是他的内力在他这边的五个人中最强。是以他和耿电合力,抗击第九重的龙象功,也能够稍占上风了。

双方混战,各展所长。完颜长之的“惊神指法”有杨浣青的银鞭点|­茓­来克制他,龙象法王的第九重龙象功有轰天雷和耿电合力抵御。如此一来,形势登时改变,变。成了黑旋风这边又能够梢稍占得上风。

不过他们虽然稍占上风,要想击败当世有数的两大高手,却是谈何容易。五个人中,秦龙飞虽然得了秘笈上的内功心法,内力还是最弱,时间稍长,不觉吁吁气喘,汗下如雨。轰天雷不由得暗暗担心:“目前尚未至于落败,但久战下去,只怕要糟!”

完颜长之手下的御林军军官,和龙象法王带来的蒙古武士远远避开,但仍是采取包围的态势,埋伏在假山后面树木丛中的弓箭手,也还是张弓搭箭,丝毫没有放松戒备。看这情形,完颜长之实是不肯放过他们,即使黑旋风这边得胜,也是不能逃出“王府”。

正在双方高呼酣斗之际,忽听得“王府”的卫上齐声喝道:叫十么人?“只见一条人影,捷如飞鸟的掠过墙头,弓箭手转过身来,箭尖对准了那个人就要发­射­。

好在卫士的喝声未停,便有两个人同时大叫起来,一个是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一个是龙象法王的大弟子乌蒙。完颜豪大叫道:“不可放箭!”乌蒙叫道:“这是我们的公主,谁也不许动她!”

原来是云中燕来了!

云中燕这次的突如其来,比上次的在震远镖局出现更为令人惊奇,情况也更加危险。

上次她只是和完颜豪秘密会见,避开了龙象法王,如今则是在龙象法王面前出现,而且周围都是“敌人”。尽管这些人还是把她当作公主尊敬,但假如她拒绝回国,只怕马上就要从公主作囚徒,Сhā翼也是难飞的了。

她这一突如其来,令得黑旋风大吃一惊,心道:“她一向聪明,怎的如此糊涂,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心神一分,险些给龙象法王打着。

龙象法王也是惊愕不已,他的掌锋从黑旋风肩头削过,竟未能够立即抓着时机捏碎黑旋风的琵琶骨,还几乎给侧面攻来的耿电点着了他的|­茓­道。

乌蒙大喜过望,连忙上前谒见公主。身为蒙古钦使的木华黎也闻讯赶来。上前谒见,说道:“公主,我们找得你好苦。”完颜长之的手下纷纷上前巴结,不在话下。

云中燕道:“你们真的想我回国?”

木华黎道:“我这次奉命出使金国,临行之前,大汗和元帅还曾再三叮嘱我,要我把公主找回去。”

云中燕道:“你们要我回去,那也不难,可是你们也得依我。一事。”

木华黎道:“公主但请吩咐。”

云中燕道:“只怕你一个人作不了主。”

木华黎瞿然一省,说道:“公主是不是要和法王说话。”

云中燕道:“不错,请你们让开条路。”迈步走向场中,此时双方还在混战,但大家都已是有点心不在焉了。

云中燕朗声说道:“请你们暂且住手,我有话说。”

双方各自退开,黑旋风已知她的心意,她是故意自投罗网的。黑旋风不禁说道:“云姑娘,你,你不该如此!”

云中燕凄然一笑,说道:“你是汉人,我是蒙古人,咱们怎能长聚一起?”

龙象法王哈哈一笑道:“公主究竟是个明理的人,这话说得对极!你是蒙古的公主,当然应该回国,岂能长住异邦?”

云中燕道:“我是可以回国的,只是你难为我的朋友,却叫我怎么能够安心跟你回去!”

龙象法王面­色­一沉,说道:“你是要我放走他们?”

云中燕冷冷说道:“随你的便。否则你纵能把我拘留,也只能把我的尸体运回去罢了。”

龙象法王知道云中燕倔强的脾气,虽然很不愿意,也不敢断然拒绝,只好说道:“不是我难为你的朋友,你的朋友是金国的钦犯,这里是金国御林军统领完颜王爷的王府,这件事我也做不得主!”

云中燕道:“你答应了,完颜王爷不会不答应的。完颜王爷,我相信令郎一定曾经把我的话告诉了你,你卖我的交情,我也会卖你的交情,咱们这是公平交易,冰说是么?”

完颜长之一听这话,心里当然明白云中燕已经知道了他的篡位­阴­谋,她是把这件秘密来威胁他。可是要他当着这许多部下的面向云中燕屈服,他又觉得未免失他的“王爷”面子。

木华黎不知个中原委,他是但求云中燕肯回和林的。当下便即上前做好做歹劝道:“公主是我们元帅最疼爱的侄女儿,就是大汗对她也是有求必应的。请王爷看在敝国元帅的份上,卖她这个交情,让她的朋友走吧。”

完颜长之正感骑虎难下,听了这话,乐得顺水推舟,哈哈笑道:“钦使言重了。就凭钦使的面子,这点小事,小王也得依从。”当下把手一挥,命令弓箭手撤退。

原来完颜长之是有所顾忌的,他之所以愿意放走黑旋风他门,这不仅仅是为了卖木华黎的情面而已。一来他怕云中燕揭破他的­阴­谋,加以二来他曾有言在先,他和龙象法王联手,足以对付黑旋风等人,但结果却是只能打成平手,再打下去也未必能­操­胜算。虽说他可以不必理会诺言,但以他金国第一高手的身份,食言而肥,岂非更失面子?倒不如见好即收了。

龙象法王也是同一心思,于是在完颜长之撤退弓箭手之后,他跟着便也叫蒙古的武士退下。

云中燕走到黑旋风面前,微笑说道:“你和凌大哥是手足之交,凌大哥的师弟如同你的师弟,他如今能够平安回去,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你也应该欢喜才对。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会记着你的。你走吧!”

轰天雷这才知道云中燕牺牲自己,不但是为了黑旋风,也是为了他。他是拙于言辞的人,感动得一时间竟是说不出活来。

黑旋风又是伤心,又是自豪,心里想道:“她为了顾全朋友之义,不惜舍己救人。哦有她这样一位红颜知己,纵然以后再也见不到她,此生亦是可以无憾了。”当下说道:“你不必为我担心,倒是以后要多加保重了。”他平素为人洒脱,但说到这几句话时,已是禁不住阵阵心酸,喉头更塞。

轰天雷一揖到地,说道:“云姑娘,你的恩义,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耿电、杨浣青依次向云中燕道谢,只有秦龙飞呆若木­鸡­,站在一旁,也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龙象法王冷冷说道:“请公主自顾身份,你的朋友要走,也该走了!”

云中燕冷笑道:“我的身份用不着你来提醒,我也不稀罕敝什么公主。”

完颜长之叫手下打开园门,让出一条路来,说道:“今晚你门是沾了公主的光,我让你们回去,但要是你门仍在大都给我碰上,只怕你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黑旋风道:“很好,那咱们走着瞧吧。你不来找我,说不定我也还要来‘拜访’你呢。”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黑旋风等一行五人,只好与云中燕告别,离开完颜长之的“王府”。

回头已是看不见云中燕的影子了,黑旋风固然是没­精­打采,轰天雷和耿电等人都也是为他难过,想不出什么来安慰他。一路上默默无言。

走了一程,离开“王府”约有十里之遥,已是到了郊外。秦龙飞忽地凝身止步,向轰天雷一揖,说道:“师兄,我这次胡作非为,不但连累了你,还连累了许多好朋友。小弟实在罪该万死,无颜跟你回去了。”

轰天雷吃了一惊,说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你说这个­干­吗?”

秦龙飞说到“回去”二字,身形倏起,说道:“师兄珍重,小弟告辞。”轰天雷一把抓他,“嗤”的一声,扯烂他的衣袖,竟然给他挣脱。原来轰天雷苦斗了几个时辰早已累得筋疲力竭了。

轰天雷追上前去,叫道:“云姑娘为了救你脱险,不惜和他心上人分手,你这样做对得注她吗?对得住今晚来救你的一班好朋友吗?”秦龙飞晃了两晃,这几句话似乎震动了他的心灵,不过他仍是没有回头。

第四十八回师门揭秘

秦龙飞道:“师兄,我知道对不起你们,你只当没有我这个师弟吧!”加快脚步,转眼间已是翻过一座山头。

黑旋风拉着轰天雷,说道:“凌兄,别追他了。”

轰天雷叹道:“我费了许多心血,方才找到他的踪迹,只道可以和他一起回家,那知还是不能如愿。叫我何颜去见他的父亲,我的师父?”

黑旋风笑道:“其实你的心血没有白花,他虽然没有回头,他的心已经回来了。”

轰天雷道:“你的意思是——”

黑旋风道:“一个人最怕没有羞耻之心,他已经知道羞耻,今后就不会误入歧途。所以他今次的出走和上次的出走已是大不相同,你也用不着为他担忧了。他是受了你的感动而悔悟的,你能怎说是白费心血呢。”

轰天雷道:“话虽如此,他一个人在外面乱闯,我总是放心不下。”

黑旋风笑道:“玉不琢不成器,一个人不经磨练焉能成材?你的师弟是一个要强好胜的人,他这次做了错事,即使你能够勉强他跟你回去,他自己也会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心里难以舒畅,说不定还会郁闷成病呢。倒不如让他到外面去闯一番,要是他能够做出一两件他觉得光彩的事情,那时他的信心恢复,就不怕了。”

轰天雷这才豁然省悟,心道:“我和师弟一起长大,对他的­性­格,却还不如黑旋风知道的清楚。”又想:“黑旋风刚刚碰上失意之事,他还能够这样关心别人。我和他真是差得太远了。”心中又是感动,又是佩服。同时他也明白了,本来以黑旋风和耿电的轻功,要追上秦龙飞那是易如反掌之事,他们之所以不帮忙自己去追师弟,就是由于看到了这层道理。

按下秦龙飞的去向暂且不表,且说黑旋风等一行四人,回到丐帮分舵,只见比平日静得多,平日是经常有叫化子进进出出的,此时他们到了大堂,还是只见几个守卫的丐帮弟子。

黑旋风问一个弟子道:“陆帮主和林老前辈呢?”

那弟子笑道:“陆帮主在后园和人比武,你们还不赶快去瞧热闹,大伙儿都在那里呢!”

黑旋风等人踏入园门,只见园子当中的练武场上,丐帮帮主陆昆仑和一个书生装束的中年汉子相对而立,陆昆仑手里提着碗口粗大的铁杖,中年书生拿的是一把三尺多长的青铜剑。

黑旋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陆帮主的大刀金刚掌已足以威震江湖,何以还须动用兵器?”要知“大力金刚掌”、“打狗­棒­法”和“伏魔杖法”乃是丐帮三绝,尤以伏魔杖法最为刚猛。陆昆仑自五十岁以后,和人对敌,已是从来不用兵器。

练武场边,挤满了人,但却是寂静得连一个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黑旋风本来想打听这个人是谁的,在这样寂静的气氛之下,他也是不敢开口了。

陆昆仑和那人相对而立,双目凝视,久久不动。众人方觉奇怪,忽见那人盘膝一坐,剑尖上指,笑道:“帮主要拘主客之礼,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请!”这一“起手试”之怪,众人谁也没有见过。

陆昆仑道:“有僭。”呼的一杖,当头击下。那入闪电般的在地上打了一个盘,顿然间紫电盘空,银兴匝地。靠近场边的人都觉得剑花耀眼,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来。随即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连黑旋风都还未曾看见清楚,那个人已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剑光似匹练一般把陆昆仑卷在当中。

耿电看得不敢眨眼,心里想道:“这人的剑法真是神妙无比,只这一起一伏的时间,他已经使了十几招怪招,是那一派的招数,我都看不出来。”想起自己召称“闪电手”,和这人比起来,不由得暗暗惭愧。

陆昆仑大声赞道:“好!”抡起铁杖,呼呼轰轰,只见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杖影。当真似有排山倒海之势,风雷夹击之威。练武场上,砂飞石走。站在旁边的丐帮弟子,都是立足不稳,纷纷后退……

定睛再看之时,只见场中形势又变。那中年书生,脚步跄跄踉踉,忽而一跃而起,宛如鹰隼凌空;忽而起伏盘旋,宛如蝶舞花影,眨眼之间,满场都是剑光,满场都是人影。剑光人影都混在一起了。

黑旋风看得惊心动魄,想道:“天下竟有此­精­妙的剑法!”表面看来还是陆昆仑采取攻势。其实他已是转为防守了。

那中年书生笑道:“你们的暗器准备好了没有?”丐帮的一个八袋弟子说道:“准备好啦。”那中年书生道:“好,那你们可以打来啦。”陆昆仑笑道:“李大侠今日有心让你们开开眼界,不过你们的暗器可也不能专打客人。”那八袋弟子躬腰说道:“是,弟子知道。”

场边四角都有一个大箩,箩中装满各式各样的暗器。丐帮的弟子纷纷从箩中取出暗器,向场子里打去。

场子里的陆昆仑和那中年书生依然交手,丝毫没有缓慢下来。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钢镖、匕首、袖箭、飞蝗石、铁莲子满空飞舞,好象冰雹乱落,转眼问,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暗器,却都落在距离最少三丈开外,那里有一枚暗器打着他们?

那中年书生忽地哈哈笑道:“你们这样打法未免太不公平了。十枚暗器之中倒有七枚是打你们的帮主的,这不是有心偏袒我吗?”他说到后面,众人这才知道,他是不满意打向他的暗器太少。

陆昆仑笑道:“好,李大侠既然这么说,你们也不必客气了。留心看看李大侠神妙的剑法吧。”

这一次四面的暗器向场中飞去,丐帮弟子果然依照那中年书生的吩咐,十枚暗器之中有六八枚是打向他。

霎眼间只见中年书生那柄长剑寒光电­射­,剑花错落,宛如黑夜繁星,于点万点,洒落下来。满空飞舞的暗器突然都反­射­回来。丐帮弟子虽然明知客人不会伤害他们,也是不禁骤吃一惊,纷纷退后。

这一阵暗器打过之后,只见场边布满暗器,排列的整整齐齐,刚好绕场成为一个圆圈,而且甚为均匀,每一个角落落下来的暗器都差不多。

这中年书生还是在和陆昆仑交手的,并非专门对付暗器,但他反打暗器的手法却是如此神奇,刚好在众弟子的身前落下,也没伤着一个人,这一手功夫,不但显示出他剑法的­精­妙,也显示出他的内功的火候已是炉火纯青。丐帮的弟子固然惊得呆了,耿电黑旋风等人也是看得矫舌难下。

那中年书生笑道:“四大箩的暗器还有一半未曾用上吧?再打再打,我未曾尽兴呢!”

那八袋弟子对耿电等人说道:“你们也凑热闹吧!”

耿电笑道:“我的暗器不行,献丑不如藏拙了。”

黑旋风若有所思,忽地说道:“我倒想试试。”当下从箩中拣了几柄飞锥,一扬手以“三环套月”的手法打出。

轰天雷道:“风兄,我从未见你用过暗器,原来你打得这样好,那我也凑个兴吧。”他拣了一个份量最重的铁胆作为暗器,振臂一掷,把铁胆飞向陆昆仑。黑旋风的飞锥是朝着那中年书生打的。

黑旋风的暗器先到,三柄飞锥本是“品”字形过去的,将到那中年书生跟前,忽地散开,成了弧形走势,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打着圈儿疾飞。

那书生剑光一起,倏然间好象一道银虹从三个弧形的当中横卷过来。其中一柄飞锥似乎未给他的剑锋碰着,便即坠下,跟着“当当”两声,另外两柄飞锥也都给他打落了。

陆昆仑铁杖一挑,只听得震耳欲聋的“当”的一声,那枚铁胆击落地上,又是“轰隆”一声,铁胆深嵌泥中,只露少许。比起黑旋风的暗器,威势更是惊人。

陆昆仑和那中年书生不约而同的赞了一个“好”字,那中年书生笑道:“咱们也可以收了。这几位少年豪杰不是贵帮弟子吧?”陆昆仑道:“他们都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我给你介绍介绍。”当下招手叫黑旋风等人过来,笑道:“这位是李大侠是咱们北五省的绿林盟主,好在你们今天回来,否则就要错过了。”

耿电轰天雷等人这才知道这位“李大侠”原来就是当今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北五省绿林盟主李思南。(按:李思南事迹详见拙着“瀚海雄风”。)

李思南问了他们的姓名,听说耿电是江南大侠耿照的儿子,更为高兴,说道:“令尊在北方的时候,我和他是常有来往的。晃眼十多年,想不到未能见着他,却先见着故人之子。”

耿电说道:“家父本来要我谒见李盟主的,小侄来了半年多,尚未知道盟主驻足何处,不能专程拜谒,请盟主恕罪。”

李思南笑道:“你要找也找不着我的,我刚从蒙古回来,昨天才到。你来了不过半年多,我是远在一年之前,就已经去了蒙古的。”

吕玉瑶走过来与众人招呼,跟着问轰天雷道:“凌大哥,你们可见着云姐姐么?”

陆昆仑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云姑娘走了吗?李盟主正是想见她呢。”

吕玉瑶道:“她就在李盟主来的时候,忽然不见了的。我发现她失踪之时,你和李盟主已经在比武了,所以我未能向你禀言。”

轰天雷黯然说道:“见着了,我们是在完颜长之的‘王府’之中见着她的。”

吕玉瑶吃了一惊,说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是偷去‘王府’帮忙你们。但你们回来了,怎的不见她回来呢?”

轰天雷叹口气道:“她恐怕不会回来了,她要跟龙象法王回转和林。”

吕玉瑶道:“这是怎么回事?”

轰天雷道:“说来话长,她是为了救我们脱险,自投罗网的。”

陆昆仑道:“好,咱们进去说吧。”

比武已经完毕,丐帮弟子亦已散开。陆昆仑李思南和黑旋风等人回到客厅,听轰天雷细说经过。

吕玉瑶十分感动,说道:“云姐姐为了帮你我回师弟,不惜离开她的风大哥,风大哥一定十分难过了。唉,际——”

轰天雷更为难过,说道:“可惜我没有办法替风大哥找她回来。”

陆昆仑道:“你们不必难过,咱们想个办法。”

李思南忽道:“原来这位云姑娘果然就是我所要找的人。”

黑旋风有点诧异,说道:“李盟主,你和她是以前就认识的吗?”心想:“却为何我从未听得云中燕说过呢?”

李思南道:“她是蒙古的贝丽公主,对吧?”

黑旋风道:“我只知道她是蒙古的公主,啊,对了,有一次有个蒙古武士似乎是称她做贝丽公主。”

李思南道:“这就对了。我未见过她,但我认识她的姑姑。她的姑姑是成吉思汗生前最宠爱的小女儿——明慧公主。”

原来李思南未做绿林盟主之前,曾经在蒙古住过几年。在一次狩猎中和明慧公主相识,明慧公主钦慕他的品貌武功,一片芳心系在他的身上。可惜李思南已另有佳偶,明慧公主的相思终成泡影。成吉思汗去世之后,明慧公主搬出皇宫,在草原上一个地方和她的一个忠心侍女同庄,独身终老。(事详拙着“瀚海雄风”)李思南这次重游蒙古,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准备对付蒙古的南侵,是以亲自去探听虚实。但当然也少不了去探望故人,见过明慧公主。

李思南继续说道:“明慧公主和我说,她有一个侄女是她三叔察合台的女儿,名叫贝丽公主。察合台生前和当今的蒙古大汗窝阔台是对头,是以贝丽公主自小便受歧视。她在皇宫的时候不如她在姑姑那里的多。但也正因如此,她跟姑姑学了一身武功。大汗冷淡她,她的四叔拖雷对她却很好,当然所谓‘很好’,大概也还是想要利用她的才能而已。”

黑旋风道:“盟主说得不错,确是这样。拖雷差遣她到金国探听虚实,并要她到梁山泊找寻吴用留下的兵法。这部兵法是已经到了她的手中,她又交回给我们的。拖雷知道她拒绝回国之时,就要对付她了。”

李思南道:“明慧公主曾托我照料她,当时我还未知道她就是这两年来在中原颇为闯出一点名头的云中燕呢。”接着笑道:“依你说来,这云中燕倒也是象她姑姑一样,是咱门汉人的好朋友了。”黑旋风道:“不错,她的确是出于污泥而不染的女中豪杰。”

李思南怅触前尘,心里想道:“想不到明慧公主的侄女的遭遇和她亦颇为相似。但不同的是:我当年是有了未婚妻的,对明慧公主只是存有知己之感,并不爱她。而风天扬和贝丽公主则是彼此真心相恋。”下微笑说道:“风少侠,这件事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帮你的忙。不过目前却还不能­操­之过急。总之我会尽我的力,令你们有情人能成眷属。”

虽然李思南暂时还拿不出什么具体的办法,但他以绿林盟主的身份,答应帮忙,自非徒托空言可比。黑旋风大喜过望,也顾不得别人笑他,连忙道谢。

李思南道:“今日我能够认识你们后一辈的少年英杰,我也是很高兴啊。风兄,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黑旋风道:“盟主请说。”

李思南道:“你身上并没藏有暗器,是偶然今天没携带呢,还是平日也是如此?”

黑旋风道:“晚辈一向不用暗器。”

李思南道:“你的暗器打得很好啊,为何不用?”

黑旋风道:“盟主过奖了。晚辈刚才不过是凑个热闹,微未之技不值一哂。”

李思南笑道:“陆帮主知道我的脾气,我是不会胡乱夸奖人的。你们瞧。”

李思南穿的是一件白绸长衫,众人向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白衫上有一点泥污,比一枚铜钱还小。

李思南说道:“风老弟,你的第三柄飞锥从我的脚底卷地掠过,溅起的污泥,我竟未能避开。不是我夸口说句大话,即算在成名已久的江湖人物之中,能够如你这样,令我衣裳上沾点污泥的,恐怕也还没有几个呢。”

陆昆仑哈哈笑道:“我的身上满是污泥,也不知是谁打来的暗器溅上的。难为你的身上只沾了一点污泥,就知道是谁人的杰作。”

刚才丐帮的弟子是用了四大箩的暗器来打他们的,李思南的白绸长衫还是洁白如新,只是沾上一点小小的污泥,众人都是不禁相顾骇然。

黑旋风道:“晚辈这不过是偶然碰上的,弄污了盟主的衣裳,实在过意不去。”

李思南笑道:“你老是和我客气,这你就不对了。说起来我和你应是平辈,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刚才用的手法,乃是屠家毒龙镖的独门手法,你使的这招,大概是名为三环套月吧?”

黑旋风吃了一惊,心道:“好厉害的眼光,果然不愧是武林盟主。”

陆昆仑也是不禁吃了一惊,说道:“屠家的毒龙镖?那么你是说他,……”

李思南微微一笑,说道:“且看我猜得如何,风老弟,昔年有‘冀北人魔’之称的屠百城是你何人?”

黑旋风道:“正是家师。”

此言一出,不仅陆昆仑感到意外,就是轰天雷和耿电二人,也是第一次知道黑旋风的师承。轰天雷想道:“怪不得他从来不说他的师父是谁,原来他是这个武林怪杰的弟子。”

原来屠百成是二十年前江湖上最有名气的独脚大盗,人称“冀北人魔”。单看他这绰号,可能以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其实他平生杀人虽多,却并非滥杀无辜,他杀的多是金国的贪国污吏,尤其是残害百姓的金国带兵的军官,某一年曾在山东的七个中小城市,杀了金国的四十八名军官,事后并曾发出豪语,要杀金国一百个城市的守备级和总兵级的军官。金国官府中人闻其名而丧胆。他本来另有姓名的,因他发此豪语,又是姓屠,故此在那年连杀六城的金国军官之后,就有人叫他做屠百城,他也自称为屠百城了。

他是否得如所愿,没人准确知道数目,不过大概在这以后还杀了十多个城市的金国守备官之类,却一定未满百城之数。因为在他发出豪语之后的第三年,他就莫明其妙的死在蒙古的沙漠中了。

那一年也正是李思南第一次到蒙古那年,李思南曾经发现他的尸体和他随身携带的毒龙镖。

李思南在屠百城生前未能和他结识,但后来却和屠百城的女儿屠凤、女婿石磷成为好友,而且帮他们找到了杀害屠百城的仇人,报了大仇。(屠百城与其子女的故事,详见拙着“瀚海雄风”)

不过李思南却不知道屠百城还有一个弟子,而且这个弟子不过是只有二十来岁的黑旋风。

原来屠百城因为完颜长之邀了许多高手来对付他,他在金国立不住足,到蒙古暂避风头,准备待到金国对他的戒备稍为松懈之后,卷土重来。他住在一位朋友家里,这个朋友就是黑旋风的父亲。

当时黑旋风还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屠百城指点他的入门功夫,尚未正式以他为徒。他是在屠百城死后成为屠百城的“关门弟子”的。何以如此,其中有个原故。

屠百城本以为躲到蒙古,可以暂避风头,那知完颜长之侦知他的行踪,求助蒙古的国师帮他除掉屠百城,宁愿割让两座城他给蒙古。在蒙古和金国的高手合作之下,最先是连累了屠百城的好友、黑旋风的父亲死于非命,其后屠百城自己也给完颜长之派来的高手阳天雷和龙象法王合力杀了。

屠百城为了报答这位为他丧命的好友,于是他一方面去找杀害黑旋风父亲的蒙古武士报仇,一方面把自己的拳经剑谱留下给黑旋风。

黑旋风的父亲有个蒙古朋友,是居无定所的草原上的牧人,黑旋风丧父之后,就带着屠百城给他的拳经剑谱跟这牧人流浪。屠百城与他分手之时对他说道:“但愿我能够活着回来,教你武艺。倘若不能如愿,你就自己练吧,练得成,练不成,全看你的悟­性­了。”

黑旋风年纪虽小,很是懂事,当时就要磕头拜师。屠百城说道:“不,我要报了你的杀父之仇,才能受你的拜师大礼。另外我有两件事情嘱咐你,你要听我的话。”黑旋风道:“师父请说。”

屠百城面­色­凝重,缓缓说道:“这拳经剑谱,是我一生心血,连我的儿女也未学得齐全,现在我都留给你了。不管我是否能够活着做你的师父,你都要用心练它。不过,你决不能让人知道我是你的师父。”黑旋风诧道:“为什么?”屠百城道:“我是许多人眼中的大魔头,仇家又多,别人知道你是我的徒弟,只怕你有­性­命之忧。”黑旋风道:“我不怕。我知道师父是好人,说师父不好的,他一定就是坏人。爹爹教过我的,对坏人不能畏惧。”

屠百城叹道:“你真是个好孩子。”突然扳起脸孔,说道:“但你说的却是孩子话!不害怕坏人并非就要自己去送死的。这道理我现在说给你听,只怕你也不懂。总之,对什么人都不能说我是你的师父,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你必须牢记我的吩咐!”

黑旋风把他拜师的经过,说给李思南知道,说到这里,叹口气道:“当时我年纪小,不明白师父的用意,心里很是疑惑,为什么对好人也不能说实话呢?现在我当然明自了,他是怕我不懂分别好人坏人,才不能不这样厉言禁止的。李盟主,我知道你虽然未见过我的师父,却是我师父的恩人,因此我才敢第一次违背我师父的吩咐。凌大哥、耿大哥,以前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我的师门来历,请你们原谅。”

李思南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他早就知道我是他师父的恩人?”但因黑旋风正在讲述往事,李思南不想打断他的话柄。

黑旋风继续讲述往事:他答应了保守拜师的秘密之后,问道:“师父,你要我答应你的第二件事情又是什么?”

屠百城道:“我这拳经剑谱上的功夫,你学成之后,都可以使用。唯有我的独门暗器‘毒龙镖’学成之后,最多只许你使用一次。但虽然只准你使用一次,你却必须特别用心去学。”

黑旋风问他“最多只许使用一次,那么这一次应该是什么时候才能使用?”

屠百城道:“要是我能够杀了你的父亲的仇人,你就永远不许使用毒龙镖。要是我报不了仇,我又死了,你就必须将来用毒龙镖去报杀父之仇,但在报仇之后,就不能再用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甚为诧异。杨浣青的好奇心最大,抢先问道:“这是什么原因?”

黑旋风道:“有两个原因。第一、师父说这毒龙镖见血封喉,太过厉害,他之所以得到‘冀北人魔’的称号,甚至正派中人,也有人称他为魔头的,就是因为他用这种歹毒的暗器之故,师父希望我做一个正派的武学之士。”

李思南道:“其实用于正则正,用于邪则邪。暗器本身是并无邪正之分的。令师生前虽有许多人视他为介乎正邪之间的人物,但盖棺论定,大家都认为他是侠士。不过令师或许是恐怕你随便使用这种剧毒的暗器,有时对方的罪不至于死罪的也可能给你误伤了,所以才立下这个禁例吧。你师父的用心是好的。”

杨浣青道:“第二个原因又是什么?”

黑旋风黯然说道:“家父就是中了毒龙镖送命的。”

杨浣青抱歉道:“风大哥,对不注,我不该问你这件伤心事的。但毒龙镖不是你师父的独门暗器吗,怎的——”

黑旋风道:“有一次我的师父用毒龙镖打死一个蒙古武士,未能取回而落在敌人之手。后来龙象法王派来杀害我父亲的那个人,就用这枚毒龙镖把我父亲打死,这件事发生之后,师父固然痛恨敌人,同时他也自怨自艾,悔恨自己的歹毒暗器害了自己的好友。”众人这才明白,黑旋风的暗器手法如此­精­妙却从来不用,是有这么一个原因。

黑旋风道:“我的师父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了。两年之后,那位牧人叔叔方始打听到确实的消息。师父在库里戈壁追上我的杀父仇人,把七个蒙古武士全都杀掉,那个用毒龙镖害死我爹爹的仇人,也正是给他用毒龙镖打死的。不料在他一番剧战之后,完颜长之派来的阳天雷忽然出现,又是一番剧战。阳天雷的帮手还有龙象法王派来的金帐武士,我的师父终于力战而亡。我是得到确实的消息之后,在师父的灵前行拜师的大礼的。”

这位一代武林怪杰之死,虽然已是事隔多年,众人听了,也还是感到惊心动魄。

李思南道:“你师父的仇已经有人给你报了,你知道么?”

黑旋风道:“知道了。不过阳天雷虽然已给杀掉,龙象法王还没有死。直接杀害家师的人虽然是阳天雷,那次的事情却是龙象法王策划。”

李思南道:“龙象法王不仅是你的仇人,也是咱们汉人的仇人,更大的仇人还有蒙古的大汗和他手下那班掌权的人物呢。你要把他们一个个杀掉是不可能的,只有和大伙儿一起报仇。”

黑旋风道:“盟主说的是,这道理我明白了。”

李思南道:“你还有一位师姐,可曾见过?”

黑旋风道:“我知道师父有一子一女,子名屠龙,女名屠凤,可都没有见过。”

李思南道:“屠龙是不肖之子,他腼颜事仇,早已死了,不必提他。你的师姐屠凤却是女中豪杰,你应该会见见她的”。

黑旋风道:“听说她在琅牙山,不过我找到了那里,只见烧平的山寨遗迹,什么人都找不着了。”

李思南道:“琅牙山是两年前给完颜长之亲自领兵打下的,但你师姐早已和寨里的兄弟安全撤退,给敌人烧掉的只是一座空寨。”

黑旋风道:“盟主可知道我的师姐现在何处?”

李思南道:“我在蒙古的时候,听说她也到了蒙古,不过我未曾见着她。但我会给你打听她的下落的。”接着问道:“你师姐在琅牙山的事情,还有我和你的师门的渊源,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黑旋风道:“是褚云峰告诉我的。”

李思南又惊又喜,问道:“你在什么地方见着了他?他的夫人是否和他一起?”

黑旋风道:“那是两年前我刚从蒙古回来的时候。在祁连山下碰见他们夫妻。当时我穿的还是蒙古人的服饰,引起他们的误会,但在交手之后,他们也就知道我是谁的弟子了。”

李思南笑道:“褚夫人和你的师姐是最要好的朋友,你的家数当然瞒不过他们夫妻。”

原来褚云峰的妻子孟明霞是以“天下第一剑客”之称的盂少刚的独生爱女,李思南曾受过孟少刚的恩惠,和褚云峰夫妻当然也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黑旋风道:“我和褚云峰结识之后,方始知道原来他就是阳天雷的师侄,是他和另一个同门谷涵虚联手,杀掉阳天雷,代师姐清理门户的。”

李思南道:“他们夫妻到祁连山去­干­什么?是找龙沧波还是耶律元宜?”

黑旋风道:“他们是前往蒙古,路过祁连山下的。”

李思南颇为诧异,说道:“原来他们夫妻也是去了蒙古,但我在蒙古半年,却完全听不到他们的消息。”

说话之间,丐帮一个弟子报道:“震远镖局的徐镖头求见帮主。”

陆昆仑道:“是徐子嘉么。”那弟子道:“正是。”陆昆仑道:“徐子嘉是震远镖局四大镖头之一,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是孟老镖头有了什么为难之事,要他来的,待我出去看看。”

过了一会,陆昆仑回来笑道:“果然不出所料。”

李思南道:“孟老镖头碰上什么事了?”奇怪陆昆仑何以还是面带笑容。

陆昆仑道:“他是碰到一件为难之事,不过不如我想象的严重。原来完颜豪要他参加什么各派高手之会。”

黑旋风道:“原来是这件事情。”陆昆仑道:“你早已知道了么?”黑旋风道:“那天在震远镖局,完颜豪临走的时候,就是用这个藉口不许孟老镖头离开大都的。”

李思南道:“什么各派高手大会,是谁召开的?”

黑旋风道:“是完颜长之召开的。”

李思南道:“真正称得上高手的各派名家,焉肯奉召到他的‘王府’?”

黑旋风道:“这点完颜长之应该也是知道的。不过,他要召开这个捞什子的各派高手大会,乃是应龙象法王之请。”

李思南道:“噢,原来是龙象法王想要见识中土的各派武功。哼,我明白了。”

陆昆仑道:“盟主明白了什么?”

李思南道:“龙象法王的武学造诣实是不可小觑,这个所谓各派高手大会纵然没有真正的高手参加,也还是可以让他看得各派的武术­精­华的。以他的武学造诣,不难融会贯通,悟出一个道理来。另外,我猜想他可能藉这机会,叫他门下弟子,以篆古的武功震慑中土的‘高手’,尤其是要吓怕完颜长之手下那股御林军军官。将来蒙古人侵中原之时,可起瓦解金国士气之效。”

黑旋风道:“完颜长之召集这大会,我看也是有着两个目的。第一当然是讨好龙象法王;第二个目的,就是附带用这个藉口,迫孟老镖头参加,使他不能离开金京。”

李思南道:“他已经对盂老镖头起了疑心么?”

黑旋风道:“那夭我和耿兄在震远镖局出现,虽然没有给完颜豪当场识破,他亦已是有了怀疑了。”

李思南问陆昆仑道:“孟老镖头打算如何,徐子嘉和你说了么?”

陆昆仑道:“他就是要徐子嘉问计于我的。我替他着想,这个会他不参加也不好,去了只要不失自己的身份就行。”

耿电说道:“完颜豪要他在龙象法王面前练一套功夫,那怎么办?”

陆昆仑道:“盂老镖头有个弟子叫赵武仲,此人­性­喜趋炎附势,盂老镖头当时是看他父亲的情面收他的,如今亦已知道他的为人了。我知道孟老镖头曾经考虑过要否将他逐出门墙,我刚才就请徐子嘉把我的意见带回去给孟镖头,到了那天,不妨让赵武仲有个出风头的机会。”

黑旋风道:“不错,这是一个两全其‘美’之策。有了他这个宝贝弟子替他献技,完颜豪也没理由定要迫他出手了。”

陆昆仑道,“我敢叫盂霆放心赴会,因为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到时是会在场的。”

李思南道:“是那位武林前辈?”心想:“能够使完颜长之顾忌的人,想必是位大有来头的前辈了。”

陆昆仑道:“这个人比我年轻得多,而且还是一个金国的贝子。”

李思南先是一怔:“金国的贝子?”随即恍然大悟,笑道:“陆帮主,你说的可是‘武林天骄’檀羽冲檀大侠。”

陆昆仑道:“不错。武林夭骄檀大侠也正是这位杨姑娘的师父。”

李思南喜道:“武林夭骄檀羽冲和笑做乾坤华谷涵并驾齐名,他们二人乃是当今之世真正配得上称为‘大侠’的人物。尤其武林天骄以金国贝子的身份做咱们汉人的朋友,更是难能可贵。我与笑做乾坤曾有一面之缘,可惜和武林天骄尚未得有机会结识。这回我可不能错过了。”

陆昆仑吃了一惊,说道:“盟主,莫非你也有意参与此会么?”

李思南笑道:“正是。一来可以结识武林天骄,二来我也想和完颜长之开个玩笑呢。”

陆昆仑道:“开什么玩笑?”

李思南笑道:“他把我列为头号‘钦犯’,悬重赏缉拿我,我偏偏就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杨浣青是个好事的人,笑道:“对,这件事的本身,就是和完颜长之开个天大的玩笑了。”

李思南接着说道:“说不定到时我还要给他捣个小乱。他开这个会巴结蒙古的国师,我可不能让他开得称心如意。”

陆昆仑道:“捣乱他的会场,叫他开不成功,当然是大快人心之事,不过此事——”

李思南道:“我有神医叶云鹤送给我的易容丹,谅他的手下认不得我。不过陆帮主,我可还要请你帮忙。”

陆昆仑知道李思南的­性­格,他决定了的事情是决不会改变主意的,心想以李思南的绝世武功,即使给人识破,他纵然寡不敌众,要跑也还可以跑得了的,何况还有一个武林天骄在那里,武林天骄知道是他,暗地里也会帮忙他的。于是说道:“盟主,你要我做什么,只管说好了,用不着客气。”

李思南道:“你给我弄一张请帖,让我冒充随便那一派做弟子都行。”

陆昆仑道:“这个容易,大都五十七个武术门派,普通之交情不算,和老叫化称得上有过命的交情就有十六个之多,这张请帖,相信一定可以给你弄来。”

过了两天,陆昆仑果然找到了一个在金京开武馆的韦陀门的拳师和李思南见面。这个拳师名叫楚雁行,少年时候,曾是黑道中人,有一次在一个上霸家里做案,几乎失手被擒,恰巧那天晚上,陆昆仑也到那个上霸家中,因为那个上霸勾结官府,欺压穷人,陆昆仑要惩戒池一下,碰上这桩事情,就顺便把楚雁行救了。

那天晚上,楚雁行是蒙面行劫的,陆昆仑将他救了出来,他的庐山真面尚未给人识破,只有陆昆仑知道他是谁。过后他洗手不­干­黑道主涯,另投名师练武。终于成为金京韦陀门手屈一指的拳师。陆昆仑在大都的这几年,是和他常有往来的。

楚雁行一来为了要报答陆昆仑当年救命之恩,二来他有把柄捏在陆昆仑手中,要是不答应的话,只怕陆昆仑把他当年做过案子的事情抖露出来,他就不能在金京立足了。是以陆昆仑和他一说,他便满口应承。

陆昆仑可没想过他之所以如此爽快的答应自己,其中一部分原因是由于顾忌自己拿着他的把柄。楚雁行平日的行事,称得上是一个慷慨好义的人物。这次为了表示决心,他还预作安排,把家人送出金京,这才和陆昆仑来见李思南的,陆昆仑甚为感激,当然对他也是放心得下的了。

楚雁行和李思南约好,到了“王府”召开“高手大会”那夭,由李思甫冒充他的一个由外地来的师侄,大家一起前往。

到了那天,李思南用神医叶云鹤给他的易容丹,打扮成一个乡下老头模样的人,果然唯妙唯肖,打扮出来,初见陆昆仑的时候,陆昆仑都不认识他。

杨浣青忽道:“李盟主,你一个人去吗?”

李思南笑道:“怎么,你也想去吗?”

杨浣青道:“我的师父到了大都,我还没有和他见过面呢。”

李思南道:“你不是说那天在震远镖局,你的师父也到了那里吗?怎的却说没有见过?”

杨浣青笑道:“那天我扮的是耿大哥的书僮,躲在人丛里不敢露面,我见到了师父,师父却怎知是我?”

李思南道:“你要和师父会面,我是应该帮你的忙的。不过我却想你们师徒迟些见面,不必定要在会场之中。”

陆昆仑笑道:“这女娃是想跟你去看热闹,和师父会面还在其次。李盟主,你一向­精­明,怎的猜不透她的心意?”

杨浣青恳求道:“盟主,你就带我去吧。”

李思南道:“不是我不愿意,我是想你先见一个人,然后才见你的师父。”

杨浣青道:“什么人?”

李思南笑道:“你不想赴这机会去探望你的云姐姐吗?”

杨浣青大喜道:“啊,敢情你是叫我偷入完颜长之的‘王府’,把云中燕救出来。”

李思南道:“你是女子,跑进内院去搜查各个太太和小姐的闺房,也方便一些呀。当然际一个人去还是不成的。”

此言一出,杨浣青和黑旋风不觉都欢喜得笑起来。

黑旋风道:“实不相瞒,我们也曾想过这个计划,只是恐怕盟主不许,所以不敢说出来。”

李思南笑道:“我也知道你们是按捺不住的,与其你们瞒住我去­干­,不如大家说好了配合去­干­,会更好些。”

黑旋风道:“完颜长之的‘王府’我们曾经去过一次,今次还是我们三个人一同去。”

李思南道:“完颜长之召开这个‘高手大会’,龙象法王和他当然是在场的了。龙象法王的几个弟子和完颜长之‘王府’里的高手,想必也要调出一部份人在场维持场面,‘王府’里面的守卫,那就相应削弱了。我准备在这个会开得正热]司的时候给他捣乱,到时我会发出蛇焰箭的,你们便即趁机下手。”

陆昆仑道:“好,到时,我也找一帮化子大爷去捣个小乱,顺便接应你们。”

商量定妥,分头办事。李思南先到约好的地点与楚雁行会合,冒充他的师侄,同往“玉府”。金京有五十六个武术门派,赶会的人少说也有数百。“王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第四十九回深入虎|­茓­

楚雁行是大都的名武师。虽然不喜交游,认识的朋友可还当真不少,从跨进“王府”的大门开始,到踏入演武的大厅,一路上都有相熟的朋友和他点头招呼。

忽听得人群有人说道:“总镖头,你看那不是楚老拳师吗?”楚雁行抬头一看,只见震远镖局的总镖头盂霆正在向他走来。孟霆身后有个少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这少年是他的第三个徒弟赵武仲。说话的那个人则是赵武仲的父亲、盂霆的“合伙人‘、之一的赵斌,赵斌不过是个二三流的武师,这次沾了孟霆的光,能够参加”高手大会“,自是不肯放过这个在”王府“露面的机会,到处和成名的人物拉相好、套交情。

李思南冒充楚雁行的师侄来参加“高手大会”,这件事盂霆也是还未知道的。他看见楚雁行,不觉有点诧异,说道:“楚兄,你也来了?”

楚雁行笑道:“盂老镖头,你不是也来了吗?”盂霆苦笑道:“我是奉命来捧场的。不过也难得有这样的盛会,让小辈见见场面也好。”

楚雁行道:“是呀,我本来不准备来的。我这师侄初到京城,想要开开眼界,我就和他凑凑这个热闹了。”

赵斌兴高采烈的说道:“今天来的武林名人真不少呢,天马镖局的马老镖头来了,虎威镖局的邓总镖头来了,梅花拳的掌门人梅锷来了,还有从远地赶来的沧州的梅清和凉州的社长青呢。”

李思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天马镖局的马如龙和虎威镖局的邓山君,他们和孟霆同一情形,为了自己的镖局要开下去,不能不来。梅锷怎么也来了呢?还有悔清和与社长青二人,别人不知他们的底细,只知他们是成名的武师,我却知道他们是侠义道的。何以他们也特地赶来参加这个完颜长之召开的”高手大会“?他们是另有图谋呢,还是贪图富贵,业已变志了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赵斌笑道:“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瞧这不是梅师傅和杜师傅来了。”

梅清和与社长青和李思南在过去是见过一两次面的,不过此际扮成土老头儿的李思南,他们却是认不出了。

楚雁行道:“梅兄、杜兄,那年咱们在大都见面,算起来差不多有十年了吧。难得在这里又见到你们。”

梅清和讪讪说道:“我本来不打算来的,是家叔叫我凑凑这个热闹,我不想拂逆他的意思,只好来了。”

赵斌本领不济,但对于武林中的人事关系却是十分熟悉,在一旁便Сhā口替他解释,说道:“梅师傅的令叔是梅花拳的掌门人梅锷,梅锷是因为和天马镖局老镖头马如龙的交情非同泛泛,马老镖头来了,他就不来。”

社长清笑道:“你是奉了叔父之命,我却是奉了侄儿之命。”

楚雁行怔了一怔,说道:“令侄是——”

赵斌说道:“杜师傅的侄儿在江湖上的名头可是很不小啊。楚老拳师,你不知道吗?他的侄儿就是追魂剑的掌门人杜玉门。”

楚雁行笑道:“我真是孤陋寡闻了,原来杜兄有这样一位‘奢拦’(”了不起“的意思)的侄儿。追魂剑杜大侠的大名我是早就知道的,却不知道原来你们乃是叔侄。”武林规矩,掌门人有无上权威。故此社长青的辈份虽高一辈,却也不能不听掌门侄儿的命令。

说话之间,忽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向他们这边走过来,赵斌连忙上前迎接,躬身说道:“班大人,你好,我是震远镖局的赵斌。”

原来这个“班大人”乃是“王府”的总管,也是完颜长之最得力的助手班建侯。据说在金国的御林军中,除了完颜长之之外,武功最高的就是他了。

班建侯对赵斌的大献殷勤只是爱理不理的微一点头,表示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随即满面堆欢,和楚、盂、梅、社四人招呼,说道:“楚老师,孟老镖头,梅大侠,社大侠,难得你们四位赏光,今日这个”高手大会“可说得是名副其实了。这里拥挤,请到那边小花厅坐坐。”原来这个小花厅是特为招待有身份的客人设的,就在这间演武大厅的侧边,打开了门,大厅里的情形在小花厅内面也是可见得清清楚楚的。

梅清和道:“我想在这里和相熟的朋友碰头,多谢班大人的好意了。”

社长青跟着说道:“我最不懂应酬,又最害怕拘束,请恕我不识抬举,我还是在这大厅挤挤舒服一些。”说了这话,就和梅青和挤进入丛里去了。

孟霆正想婉辞,赵斌却已满面春风,抢着说道:“多谢班大人看得起我们震远镖局,给我们这样天大的面子。”班建侯本来只是邀请震远镖局的总镖头孟霆的,他厚着脸皮Сhā进一足,说成是:“看得起我们震远镖局”,特别强调“我们”二字,这就把他自己和他的儿子赵武仲也硬挤进被邀请之列了。

盂霆眉头一皱,心里很不高兴,但却不便当众说赵斌的不是。班建侯笑道:“对,贵局领袖镖行,所以我门的小王爷特地请孟老镖头赏光赴会。小王爷已经在那边等待了,盂老镖头就请过去吧。”接着回头对楚雁行道:“楚老师德高望重,王爷和小王爷也是常常和我谈及你老的。”

楚雁行说道:“不敢当。德高望重这四个字我是配不上的,但班大人这样看得起我,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便要李思南和他一同过去。

李思南本来以为楚雁行也要推辞一番的,不料他一口应承,倒是有点感到意外。但一想有个接近“小王爷”的机会,对自己的计划更为有利,于是便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跟在楚雁行后面,一同进入花厅。

班建侯道:“楚老师,你这位师侄一向是在大都的吗?我似乎有点面善,但却又好似从来没有在你的武馆见过。”

楚雁行道:“我这师侄是刚从乡下来的,班总管大概是认错人了。”

班建侯道:“令师侄贵姓大名,以前在那里得意?”

楚雁行道:“他是我大师兄的儿子,姓李名叫拱北,今年也将五十岁了。但一向在乡下务农,这次才是第一次来到京城的。”他把李思南的名字改为“拱北”,李思南颇觉有点刺耳,暗自想道:“他给我随便捏造什么假名都好,把我的”思南“改为”拱北“,岂不变成我要替北方的鞑子效力了?”但想“思南”与“拱北”恰好相对,楚雁行一时无暇仔细推敲,随口说出来,那也不足为怪。是以李思南虽然有点不悦,可也并没对楚雁行有甚疑心。

进入小花厅,只见完颜豪果然早已坐在那里等候。

班建侯道:“小王爷,我替你把客人请来了。”

完颜豪站了起来,哈哈笑道:“各位都是望重京华的武林前辈,难得今日聚集一堂,令这大会生­色­不少。待会儿可还要见识见识各位超卓的功夫呢。”

楚雁行笑道:“我老了,今天只是来凑个热闹的。小王爷你可就别要我出丑了。”

盂霆淡淡说道:“我业已金盆洗手、闭门封刀,这个”高手大会“和我可是扯不上关系。”

完颜豪道:“孟老镖头,你肯亲自驾临,已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了。”

孟霆说道:“小王爷命令我来,我敢不来吗?嘿嘿,小王爷准我在大都立足,混口饭吃,衲已经要感谢小王爷赏面了。小王爷,你怎么颠倒过来说呀。”

完颜豪给他冷语讥讽,颇感尴尬,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打个哈哈,说道:“好说,好说,孟老镖头,你可真会说笑呀,请坐,请坐。”

他清楚孟二人入座之后,目注李思南,似乎有点诧异的神情,说道:“这位是谁?咱们以前似乎没有会过吧?”

班建侯向完颜豪偷偷递了一个眼­色­,说道:“这位李朋友是楚老拳师的师侄,据说是第一次入京的。”“据说”二字,自是含有“不可尽信”之意,完颜豪何等聪明,一听就知他的弦外之音。

楚雁行道:“我这师侄是乡下人,不懂礼教,小王爷你别见怪。”

完颜豪道:“李师傅,你请坐呀,别客气!”一面说话,一面就把双手扶着李思南,装作劝坐的模样,忽地朝他肩头一按。

李思南的“身份”是楚雁行的师侄,只好装作诚惶诚恐的神气说道:“小王爷,这、这我可不敢当,师叔和孟老镖头在此,这里那有我坐的份儿。哎哟,哟……”

完颜豪一按他的肩头,才使到三分力道,只见李思南已是叫出声来,脚步一个跄踉,就要倒下,完颜豪暗暗好笑,想道:“果然是个乡下人,功夫也是有限。”当下连忙将他扶起,说道:“李师傅,请坐稳,别再客气啦。”这回他可是真的让坐,不再伸量李思南了。

楚雁行眉头一皱,说道:“小王爷叫你坐就坐吧。”似乎是为了师侄的当众出丑感觉面上无光,李思南应了一个“是”字,这才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完颜豪道:“我不小心,累得李师父几乎跌了一跤,实在不好意思。李师父,你喝一杯热茶缓口气吧。这茶叶是皇上赐给父王的贡品,在乡下恐怕是不容易喝到的。”

班建侯提起茶壶,说道:“李师傅,你远道而来,我们招待不周,我应该向你赔一个礼。”一面说话,一面就给李思南斟茶。

李思南道:“班、班大人,你,你给我斟茶,这,我我怎么敢当?”抢着去接茶壶,手掌触及茶壶,忽地又是“哎哟”一声叫了起来,慌忙缩手不迭。

班建侯怔了一怔,说道:“对不住,我忘记告诉你,这是刚沏的热茶,你没有给烫着吧。”李思南苦着脸道:“还好,没有。但班大人,请你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班建侯思疑不定,心里想道:“他是真人不露相呢,还是的确本领不济呢?”原来刚才他用茶壶嘴对着李思甫,指着李思南的脉门要害,这是一招足以取人­性­命的杀手。如果对方有高深的武学造诣,决不敢让茶壶碰上,最少也要装模作样的避开。但李思南却丝毫也不知道,竟然伸手来接茶壶,等于把脉门凑上去让壶嘴戮着。班建侯因为摸不清他的底细,只怕他真的不会武功,弄死了他,在这“高手大会”之中,可就煞风景了,故此才在那于钧一发之际,急忙把壶嘴移开的。但热茶还是烫着了李思南的手。

完颜豪、班建侯先后试了李思南的功夫,两次都是试不出来,只好作罢。

赵斌只道他们是故意作弄这个“乡下人”的,见李思南出丑,不觉大为高兴,心道:“果然是上不得台盘的乡巴佬。”当下冷冷说道:“没见惯大场面的人在这样的盛会中确是难免有点心慌的,李师傅,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自己。”

赵斌说了这话,洋洋自得,不料在座诸人没一个理他,目光都是朝向外看。赵斌呆了又呆,定睛看时,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左右、书生打扮的人,在“黑鹰”年震山的陪同下走入花厅。

班建侯连忙站起身来,说道:“杜大侠,幸会幸会。小王爷刚刚还在和我谈起你呢。”一面说话,一面就给那人让坐。

原来来的这个中年书主不是别人,正是社长青的侄儿,追魂剑的掌门人杜玉门。

杜玉门道:“杜某一介布衣,贱名那值得小王爷挂齿?”

完颜豪道:“杜大侠客气了,当今江湖之上,谁不知道社大侠是位响当当的角­色­。家父召集这个高手大会。得杜大侠远道而来,当真是增光不少。”

杜玉门坐了下来,从楚雁行开始,和众人依次招呼,轮到李思南之时,眼光接触,不觉怔了一怔,心里想道:“此人­精­华内蕴,内功造诣看来已是非同小可。怎的他却是楚雁行的师侄?”原夹内功高深之士,目光有异常人。杜玉门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看就知,不过这种观人眸子而知功夫深浅的办法,却并不是任何武学高明之士都懂得的。是以班建侯的武功虽然不在社玉门之下,但他却是看不出来。

李思南心里也是猜疑不定。他和杜玉门以前虽然没有见过,但却知道杜玉门和祁连山的龙沧波交情不浅,只是瞒着外人罢了。心想:杜玉门从凉州赶来参加这个“高手大会”,想必是定有图谋了。

完颜豪对杜玉门的来意也是有点捉摸不透,不过他只知道杜玉门是近年来在江湖上闯出了大名头的人物,却不知道他也是个反金的志士。

完颜豪提起茶壶,师法班建侯刚才较考李思南本领的法子,把壶嘴对着杜玉门的脉门,说道:“难得社大侠远道而来,我代表家父以茶代酒,敬际一杯。”

杜玉门抓起一支筷子说道:“不敢当!”口里说话,手中的筷子倏的伸了出去,挟着壶嘴。完颜豪只觉虎口一热,不由自己连忙松手。

杜玉门就凭支一双筷子之力把茶壶挟了过来,拿到手中,笑嘻嘻的道:“还是让我斟吧。小王爷请喝茶。”他把茶壶高高提起,斟满了一杯,没有半点溅出。

完颜豪大力尴尬,只好勉强笑道:“壮大侠果然名不虚传,这两手炉火纯青的内功令我大开眼界了。”

班建侯把那杯盛满热茶的茶杯轻轻一弹,茶杯修地从完颜豪的面前移到社玉门的面前,杯中茶水,也是没有溅出半点。班建侯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杜大侠是远来的贵客,我替小王爷给杜大侠敬茶。”他使的功夫名为“弹指神通”,也是一门罕见的上乘武功,不在杜玉门炫露的那两手功夫之下。

杜玉门正想报以颜­色­,忽见那本来喧闹不堪的客厅突然静止下来,原来是完颜长之和龙象法王走出来了。跟随在他们后面的有八名蒙古武士和十二名金国的御林军高手。

完颜长之和龙象法王并排坐在主座,跟着只见完颜长之把手一挥,客厅的四扇大门登时关闭,与会群豪心里不禁暗暗嘀咕:“开这个会为什么要关上门,难道要把我们扣留在这里吗?”

完颜长之微微一笑,站起来说道:“各泣不用猜疑,关上了门一来是防止闲杂人等进来,二来也是希望各位不要中途退席。”说是“希望”,其实当然就是“禁止”了。至于他为什么要各人从头到尾在这会场之中,他可就没有加以解释了。

跟着完颜长之说了一番客套的说话,无非是多谢各派高手前来参与“盛会”,可以作为“武林佳话”,与及以武会友大家都可以得益不鲜之类堂皇冠冕的说话,不必细表。

客套的话说过之后,完颜长之这才说到正题,说道:“我请各应来参加这个”高手大会“,最初的意思本来只是让各位彼此观摩,大家各练各的本门功夫的。但后来一想,与其只是彼此观摩,不如互相印证。不同门派的人交手,本门的功夫也才可以更为表露无遗。反正这是以武会友,点到即止,想必也不会伤了各位的和气。”

“各位印证武功之后,我请龙象法王替各位定出名次,名列前茅的十名高手,都有奖赏。愿意做官的第四名至第十名高手可以做二等卫士,第一名至第三名高手可以做一等卫士。不愿意做官的前三名高手奖黄金叁佰两,其余七名高手,各奖黄金一百两。我知道各位都是‘高人’。钱财禄位不在各位眼内,只不过是设点彩头,让大家更为高兴。想各位也不至于认为是亵渎了‘高贤’吧?好,现在就请各位开始印证武功,各位意下如何?”

李思南心里想道:“好个­阴­险毒辣的计谋,一来可以网罗鹰犬,二来可以制造纠纷,完颜长之打的倒是如意算盘!”要知会武艺的人,十九争强好胜,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比武输给人家,纵然口头上不能不谦虚几句,心中也是记恨的了,焉有不伤和气之理?

这两层道理,李思南想得到,当然也有许多人想到了。不过与会诸人,龙蛇混杂,良秀不齐,被迫而来的固然很多、贪图富贵想向上爬的人也很不少,一听有官可做,有黄金可拿,这些人自是欢声雷动。至于那些被迫而来的人,虽然看穿了完颜长之的­阴­险手段,心中反对,却是不敢出之于口。

不过也并非所有的人全都不敢说句反话,就在那些给完颜长之捧场的轰然叫好声中,忽听得有一个人冷冷说道:“花一万几千两金子,收买十条猎犬,这桩买卖,嘿嘿,倒也不是蚀本的生意呢!”声音不大,但那些叫好的声音却也未能将它遮住,会场里许多人听见了,只是不知说话的这个人是谁。

李思南又惊又喜,暗自想道:“这个人不但胆大包天,内功的造诣亦是非同凡响。看来这个”高手大会“,还当真是有名副其实的高人呢。”

完颜长之两旁的十二名御林军军官脸上变了­色­。不过若是认真追究起来,即使抓着那个人,也是大失面子之事,老­奸­巨猾的完颜长之装作听不见,当下便叫班建侯出来宣布比赛的规则。

比赛的规则是每人可以连打三场,最后获得初胜的十个人再相互较量一场,定出名次。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参加比武虽然也不勉强,但这些人却要和完颜长之的手下“印证”功夫。班建侯说这是让与会的各派代表都有抖露本门功夫的机会,符合“以武会友”之旨,不过他只提“印证”二字,不提“点到即止”。那无异是警告大家,倘有自高身份,不愿参加比武的人,一到“王府”的武士“印证”之比,可就是“死伤不论”了。

班建侯宣布比赛规则之后,杜玉门嘴边挂着冷笑,却也不说什么。盂霆已有准备,叫徒弟出去代表他这一派,比武与他无关。不过他却一直在留心一个人,这个人兀是未见在场中出现,他倒是不能不感到有点出乎意外了。

孟霆正在猜疑之际,忽见“王府”一个卫士向他们这张桌子走来。孟霆认得这卫士是“黑鹰”年震山的师弟娄人俊,那日在他的镖局里闹事,曾经吃过一个不小的亏的。

娄人俊脸上木然毫无表情,对相识的孟霆似是视若无睹,走近了来,在完颜豪身边立定,躬腰说道:“小王爷——”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完颜豪,却又不便当众禀报。

完颜豪道:“有什么事吗?”娄人俊点了点头,完颜豪走过一旁和他说了几句,回来说道:“对不住,有点小事,请恕我暂时失陪。”

从演武厅外出的大门已经关闭,但在里面还是有角门可以通向内堂。小花厅的后面就有这么一道角门。

完颜豪踏上秘道,急不及待的便即向娄人俊问道:“班总管叫我进去,究竟是为了何事?”娄人俊道:“檀贝子已经来了,正在内面书房。王爷此际不能抽身,所以班总管请你暂且替王爷陪一陪他。”

李思南和孟霆等人都是内功深有造诣之人,完颜豪与娄人俊在秘道上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他们却是都听见了。

孟霆所盼望的人正是武林天骄檀羽冲,此时方始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消息,不由得又惊又喜又觉得有点奇怪:“武林天骄既然来了,为何却不出现会场?”

班建侯宣布比武规则之后,便留在完颜长之身旁,没回小花厅了。此际完颜豪又再走掉,在座诸人,说话已是无须顾忌。

赵斌抹了一额冷汗,说道:“我还只道娄人俊是来找岔子的呢。嘿嘿,这倒是我糊涂了。小王爷和班总管对总镖头都如此礼遇,谅他不敢。”

楚雁行则微笑说道:“原来是武林天骄檀贝子来了,嘿,说起来我倒是还欠他一点人情呢。”

赵斌最喜巴结权贵,武林天骄与金国皇室内部的纠纷他是不知道的,听了楚雁行的活,又羡又妒,连忙问道:“楚老拳师,原来你和檀贝子是老朋友呀?”

楚雁行笑道:“老朋友我可不敢高攀,不过多承檀贝子看得起我,那年他到大都,曾经到过舍下。我本来要去回拜他的,谁知第二天他就走了。”

赵斌吃惊道:“听说檀贝子很少回来的,他一回来,就先去拜访你,楚老拳师,你的面子可是当真不小啊!”楚雁行淡淡说道:“老弟你别给我张扬出去,让一些眼眶子小的人知道,只怕还以为是我这糟老头儿胡乱吹牛呢。”

楚雁行说出他和武林天骄的交情,赵斌羡慕不已,但李思南却是觉得有点奇怪。要知楚雁行虽然在金京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名武师,但他和侠义道中的人物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只除了一个陆昆仑。而陆昆仑这次之所以让他来掩护李思南,也正是因为看中他这一点。他和侠义道从无来往,不至于引起金国官府的怀疑。

“不同道不相为谋,檀大侠即匣知道他是陆帮主的朋友似乎也不必特地跑去找他,何况上次檀大侠偷偷回到大都的时候,陆帮主可还未来大都呢。”李思南心想。不过他自己和武林天骄没有见过面,与武林天骄虽然是彼此慕名已久,对武林天骄的­性­情行事究竟还是知道不多,是以他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却也不敢疑心楚雁行是说假话。

此时场中的比武正在开始,一方是“鸭形拳”的拳师,一方是“大圣门”的弟子。“鸭形拳”名副其实,那个拳师步履瞒跚,打到兴起“呷呷”的叫,动作甚是滑稽。“大圣门”的专长是猴拳,身手矫捷。一方笨拙,一方灵巧,恰恰相映成趣。旁观的各派武师,有些人本来是心里怔忡不安的,也都看得哈哈大笑。

赵斌笑道:“鸭子和猴子打架,准是鸭子输了。”孟霆说道:“恐怕不见得。”赵武仲道:“师父说的,武学中有以拙降巧的法门,依我看来——”

他们在议论,忽见那娄人俊又再出来,说道:“楚老拳师,请你进去。”

楚雁行怔了一怔,说道:“谁请我呀?”

娄人俊低声说道:“檀贝子在内院书房,听说你老来了,很是高兴,请你进去和他叙话。”

楚雁行道:“你何必这样多事,告诉他我在这里。”

娄人俊道:“不关我事,是小王爷告诉他的。”

楚雁行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气说道:“我本来不敢高攀檀贝子的,他却倒还记得我这糟老头子,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于是向众人告了个罪,便跟娄人俊走了。

赵斌又羡又妒,说道:“素闻檀贝子有武林天骄之称,是当今的天下第一高手,只不知今天是否有幸可以见得着他?”

杜玉门忽地说道:“孟老镖头,你和檀贝子想必是早已相识的了。”赵斌抢着替盂霆答道,“不错,孟老镖头闭门封刀那天,檀贝子也曾来过咱们的镖局呢!”洋洋得意,颇有“与有荣焉”之感。

杜玉门道:“我和檀贝子可还没有见过,我想他今天总会来的,他来的时候,请孟老镖头说给我知道。”说话之时,似是漫不经意的看了李思南一眼。

赵斌怔了一怔,说道:“檀贝子不是已经来了么?”

李思南何等­精­明,听了杜玉门的说话,再瞧了瞧他的眼神,不由得蓦地心头一动,想道:“杜玉门怎么知道武林天骄今天一定会来,听他的口气,似乎是向我暗示刚才来的不是武林天骄,这是怎么回事?”又想:“倘若他说的是真,那么刚才完颜豪和娄人俊就是假武林天骄之名骗楚雁行进去了?这、这又是为了什么?再者,杜玉门为什么特地朝着我说话,难道他也识破了我的身份?”

杜玉门装作瞿然一省,醒悟自己糊涂的神气,说道:“不错,檀贝子是已经来了。我的意思是还没见他来到会场,是我的说话说的不够清楚。不过,赵兄,你说檀贝子的武功天下第一,只怕也未必吧?”

赵斌说道:“噢,那你说谁的武功更比他高?是你老哥吗?”

杜玉门笑道:“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给檀大侠做徒弟也还不配。不过我一向听人说过,檀贝子和完颜王爷的武功足以并驾齐驱,是金国数一数二的高手,龙象法王则是蒙古的第一高手。还有一位孟少刚是汉人中的第一高手。如今孟少刚年纪老了,就该数到他的徒弟李思南是汉人中的第一高手啦。他们四个人没有较量过,怎知道谁是天下第一高手?”说到“李思南”的名字之时,又似有意无意的朝他看了一眼。

赵斌听他抬出完颜长之和龙象法王来作盾牌,不觉也是自悔失言,当下说道:“完颜王爷和龙象法王当然也是顶儿尖儿的高手,武学是有所长的,咱们不必妄自月旦。只是李思南却怎配和当今天下的三大高手相提并论?”言语中已是把“天下第一高手”改为“天下三大高手”了。

社玉门道:“赵兄,你和李思南必是甚为捻熟的朋友了?”

赵斌面­色­一沉,说道:“杜大侠别开玩笑,李思南叛逆朝廷,我岂能和他结交?”

杜玉门哈哈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和他是老朋友呢,否则怎知他的武功深浅?”

赵斌道,“谁说我知道他的武功深浅了?”

杜玉门笑道:“既然如此,你又怎样知他不配和你说的当世三大高手相提并论?这不也是‘妄自月旦’么?”

赵斌为之语塞,不觉满面通红。可他一点也不知道,李思南就正是坐在他的身边。

杜玉门不想令他大过难堪,一笑说道:“大过高深的武功,你和我恐怕都是不配谈论,咱们还是谈论这一场的比武,你瞧他门就快分出胜负来了。”

只见那个鸭形拳的拳师口中“呷呷”作响,步履蹒跚,拳法也似笨拙之极,但那擅使猴拳的“大圣门”高手,饶是拳风呼呼,掌影翻飞,看来身手矫捷之极,可总是给他那几手笨拙的拳法随手比解。

剧斗中那个“大圣门”高手好似找到了对方一个破绽,唉地欺身从中路直扑进去,“砰”的一拳,打着了那个鸭形拳的高手。

赵斌喜道:“到底还是我看得对了。”话犹未了,忽听得“蓬”的一声,那个鸭形拳高手一招弹腿反踢,把那个“大圣门”高手踢出丈许开外。

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那人爬了起来,鼻血已是流了出来,污了半边面孔,他气呼呼的握着拳头,又要上前拼命。“王府”的总管班建侯说道:“比武的规矩是点到即止,我看这一场不必再比下去了吧。”他以裁判之一的身份说话,“大圣门”的这个高手心里虽然不服,可也不能不退下去了。

盂霆拈须笑道:“赵兄,你还是走了眼了。”杜玉门道:“不过令郎倒是说对了呢。”

赵斌强笑道:“我这个做老子的可比不上儿子的福气,谁叫我没有一个高明的师父呢。”别人夸赞他的儿子好眼力,他心里也觉受用。这话他自我解嘲,又捧了孟霆,自觉甚为得体。于是又不禁大为得意的笑起来了。

跟着另一个练铁砂掌的武师出场和那个鸭形拳师比武,不过三十回合,铁砂掌的武师又输了。

第五十回高手比试

按照比武的规定,这个鸭形拳的拳师已经胜了两场,只要再赢一个武师,他就可以进入复赛,亦即是说有希望挤身于所谓“十大高手”之列了。

赵武仲道:“师父,我去挫挫他的气焰。”孟霆本来准备让他出场的,自是不阻拦他,还指点他一个取胜的诀窍。

赵武仲成竹在胸,一照面就使出师傅的大摔碑手,紧守盂霆指点的“以重降拙”的法门,不骄不躁的和那人交手。

鸭形拳的巧妙是在“后发制人”,对方欺他身法笨拙,多半会轻进强攻,轻进强攻就难免有“空门”出现。那知赵武仲出掌比他更慢,每一掌都是足以开碑裂石的重手法。这样一来,反而是赵武仲深得“后发制人”的要旨了。

斗到紧处,鸭形拳那拳师双臂倏张,状如鸭子拍翅,“呷”的一声叫,一拳就朝着赵武仲的面门直捣过去,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春江水暖”柔中寓刚,是鸭形拳中一记十分厉害招数。

赵武仲纹丝不动,待他的长拳堪堪打到面前之际,猛然一拧头一侧身,横掌往上一削,“蓬”的一声,击着对方手腕,把那拳师震退三步。这一招也有个名堂,叫做“铁锁横江”。

赵武仲在孟霆门下徘行第三,铁掌的技艺是尚在他的大师兄归伯奎之上,这一掌换了武功稍差的人,登时就可把池手腕劈断。这鸭形拳的拳师也真了得,虽然虎口疼痛难当,居然也还能够败里救招,迅速反击。他一个盘旋,脚步瞒珊,但一退一晃之间,已是稳注身形,把赵武冲眼神往上领,连环步往前一冲,突然飞向一腿,踢赵武仲的胸膛,这一踢腿名为“窝心脚”,似拙实巧,比他刚才那招“春江水暖”更为厉害。

赵斌看得目眩心惊,吓得叫出声来。那个鸭形拳拳师的弟子知道师父已是稳­操­胜算,也都喝起采来。

就在喝彩声中,只见一个人便以断线风筝似的,突然给抛了起来,跌出数丈开外,颇出众人意外,这个人却是那鸭形拳的拳师。原来他是给赵武仲一招“伏地斩虎”劈断了脚骨,跟着就是一个“大摔碑手”将他摔倒了。那个拳师的同门师兄弟大怒骂道:“你这小子怎能用这样狠辣的手段!”

班建侯调解道:“印证武功,当然最好是点到即止,但俗语说的好,拳头上没长眼睛,怎能恰到好处?一时失手也是有的。我这里有大内珍藏的续断膏,功能续筋驳骨,只要不是断了手脚,那就不会变成残废。”鸭形拳的门人碍着班建侯的面子,又得了灵药,心中虽然还是气愤,却也只能罢休了。

其实赵武仲为了救招,劈断对方脚骨,这还情有可原,但在打伤对方之后,还把对方摔出数丈开外,这就是有意要逞威风的了。

孟霆皱了皱眉头,心想:“幸亏我还没有把看家本领教给他,他这气质不改变的话,将来一定会祸及师门。”

赵斌见儿子得胜,却是兴高采烈,连连向孟霆多谢,多谢孟霆替他教子有方,听得孟霆唯有苦笑。

跟着一个紫膛脸的汉子出来。说道:“比拳脚不过瘾,我和你在兵刃上见个输赢。”这个人是山西尉县“尉迟鞭”的门人,在金京的各派武师之中也算得是颇有名气的人物。

赵武仲笑道:“不必客气,你尽管用你的水磨钢鞭好了,我还是只凭这只­肉­掌。”

各派武术不同,“尉迟鞭”的门人是必须用鞭的,赵武仲跟孟霆练的“大摔碑手”,用兵器则反而难展所长,这道理在武学上稍有造诣的人都懂得的。那人请赵武仲亮出兵刃是由于礼貌,而赵武仲这么回答却是寓有“抬高自己,贬低对方”的含意了。场中一班与孟霆有交情的老武师都不禁暗暗摇头,心想:“盂霆教出的徒弟怎的如此轻狂。”

那“尉迟鞭”的门人心头火起,说:“久仰令师是镖行领袖,金刀铁掌威震江湖。好,我这就领教你这铁掌功夫。”呼的反手一鞭,便向赵武仲猛扫。

赵武仲不慌不忙,用个“卧地龙”身法,一熬腰,贴地拧身,避开这招。“尉迟鞭”以刚猛见长,那人的本门功夫确也甚为了得,一个“连环盘打”,三旋身,三猛招;缠头、鞭腰、绕足,攻得赵武仲竟似有点手忙脚乱。

赵斌吃惊道:“盂大哥,这尉迟鞭应该如何破法?”他是希望盂霆出言指点,好让他的儿子听见。孟霆却不说话。

杜玉门笑道:“你别慌,今郎就要赢了。”话犹未了,赵武冲果然就胜了这场。

原来那人攻得太急,招数已使老了,给赵武仲觑个正着,一抓抓着鞭梢,一拉一放,长鞭反弹回去,那人是给自己的长鞭卷着足踝,因而摔倒的。不过,虽然摔倒,并没受伤。那人一个鲤鱼打挺,迅即又跳起来。但赵武仲已是退出圈子,抱拳说道:“承让了!”

身为裁判之一的年震山说道:“这场可是真的点到即止了,这样最好,大家都没伤了和气。”

其实那个武师的真实本领绝不逊于赵武仲,气力悠长,还在赵武仲之上,只是没有赵武仲的灵巧,这才冷不防着了道儿的。要是再打下去,鹿死谁手,殊难预料。

那人本来想要再打的,但给年震山抬出“点到即止”这块牌子,而他确实又是输了一招,只好气呼呼的顿足说道:“好,算你赢啦。”

儿子连胜两场,做父亲的赵斌大力欢喜,说道:“杜大侠,你真好眼力,我还以为这一场小儿是非输不可呢。”

孟霆摇了摇头,说道:“幸亏这是同道的印证武功,要是当真和敌人决战,那就难说了。”

赵武仲听见师父的说话,心里很不服气,想道:“我给师门争光,师父你不称赞我也还罢了,却反而长别人的志气,减自己徒弟的威风。”

赵武仲希望有人称赞,果然就有人称赞他了。班建侯哈哈笑道:“赵兄使得好大摔碑手的功夫,名师出高徒,果然是非同凡响。”

这话虽然是以捧他的师父为主,但总算也是连带捧了他,班建侯是“王府”总管的身份,赵武仲得他一赞,就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样,八万四千个毛孔,无一个毛孔不舒服,登时又得意起来,说道:“晚辈不过侥幸胜了两场,不知还有那位上来指教?”

一个魁梧汉子应声而出,说道:“赵兄客气了,‘指教’两字应该我说才对。”

赵武仲怔了一怔,心里暗暗叫苦。赵斌看见这人出场,也是吃了一惊。

原来这个人名叫马淳,不但本领高强,而且是个很有来头的人。他的父亲马展是九门提督衙门总捕头。这次的“高手大会”,公门中人本是不许参加的,但他是总捕头之子,并无官职,是以不算违例。

马展能够做到九门提督衙门的总捕头,武功当然是有过人的造诣,他以铁琵琶手驰名江湖。据说曾经单枪匹马,活擒过十八名大盗。他的儿子马淳已尽得他的衣钵真传,而且正当壮年,本领恐怕只有在他父亲之上,不会在他父亲之下。

赵武仲暗暗叫苦,心里想道:“即使我一下场就和他交手,只怕也是打不过他,如今我已经打过两场,那是必败无疑的了。”

赵武仲还只是恐惧自己的本领比不过对方而已,他的父亲却是更多顾虑,因此也就更为吃惊了。情急之下,不自禁的便即说道:“仲儿,你焉能是少捕头的对手,认输了吧。”

马淳说道:“那里的话,赵老怕不肯让令郎指教在下,莫非是认为在下不配和令郎交手么?”

赵斌急忙说道:“少捕头莫误会,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是什么“意思”呢,他可又说不出口来。

班建侯一笑说道:“这次‘高手大会’早已说明了是比武会友,胜负何必介怀?”

马淳说道:“小弟献拙了,请赵兄试招。”口中说话,呼的一掌已是朝着赵武仲的天灵盖直劈下来。赵武仲只好连忙招架。

两人斗了十多个回合,不分上下。赵武仲心神稍定,想道:“人言过实,原来他的武功并非如所传之甚,我用心应付,未必就会输了给他。不过他毕竟是九门提督衙门的总捕头之子,这一场我是胜也难不胜也难。”

斗了一会,马淳的脚步渐渐缓慢下来,赵武仲屡次有取胜之机,但由于得到了父亲的暗示,心中可是迟疑难决,不知是应该胜他的好,还是让这一场给他的好?

马淳见他屡失良机,似乎也有点焦躁起来了。忽地用个“摇龙出洞”之势,挥臂一格,赵武仲不敢强攻,一闪身绕到马淳背后,马淳右脚探前,身子身后倒仰。“卧虎回头”,双拳向后猛发。

这一招败中求胜,功夫确是­精­纯之极,赵武仲大吃一惊,心道:“原来他是故意藏好,真功夫直到这个紧要关头方始显露。”但知道已经迟了,马淳这双拳他已是决计化解不开。

马淳的拳势来得如此凶猛,看来这一拳着是打到赵武仲的身上,赵武仲只怕不死也得重伤!这霎那间,赵斌固然是失声惊呼,连一向临事镇定的老镖头孟霆,也是不禁为徒弟捏了一把冷汗,脸­色­也都变了。

一个人在­性­命交关之际,保护自己乃是出于本能,何况是练过十几年武功的赵武仲?

这霎那间他已是无暇思量,什么顾虑全都抛之脑后,本能的就用一招“如封似闭”,封住对方拳势。明知抵敌不了,只盼能够把对方打来的力道稍抵几分,以免自己­性­命不保。

拳掌相交,赵武仲只觉一股强劲的力道震得他的虎口发麻,但跟着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对方非但没有继续用力,反而突然把拳势熬住,那股力道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武仲身体失去了平衡,跄跄踉踉的冲出了六七步,险些摔倒。

赵武仲“险些”摔倒,马淳则是真的摔倒了。赵武仲身形未稳,只听得“蓬”的一声,回头一看,只见马淳已是四脚朝天跌在地上。赵武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赵武仲这一招确实是以全力施为的,武学造诣稍差的人,只觉他这一招使得又狠又劲,一点也看不出对方乃是故意让他。这些人虽然讨厌他,也都不禁为他喝彩了。

赵武仲胜得莫明其妙,站在场中发呆。马淳爬了起来,拱手说道:“赵兄的大摔碑手名不虚传,小弟是输得口服心服了。”班建侯笑道:“恭喜恭喜,赵兄你已经连胜三场,请过这边歇歇吧。”跟着又到孟霆面前道贺,无非是说什么“名师出高徒”这类套语。

别人看不出来,孟霆当然是看得出来的,马淳为什么要让给他的徒弟呢,这还不是出于班建侯的授意,有意笼络他么?“我可不能上他们的当”盂霆心想。

于是在班建侯的“套话”说完之后,孟霆就冷冷说道:“武仲得胜,这是他的事情,我可不敢居功!”

班建侯怔了一怔,笑道:“他是你调教出来的好徒弟,怎会不是你的功劳?”

盂霆道:“班大人,别的人或许不知道,我想你必定是知道的。”

班建侯莫明其妙,问道:“知道什么?”

孟霆说道:“武仲是我这位赵大哥的儿子,赵大哥的武功只有在我之上,决不在我之下。”

班建侯只道孟霆是特地向他推荐自己的“合伙人”赵斌,当下笑了一笑,说道:“对啦,我还没有向赵大哥恭喜呢。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赵大哥的名声我当然也是久仰的了。”

赵斌给他们这么一捧,欢喜得骨头都酥了,连忙说道:“那里的话,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怎能和孟老镖头相提并论?不错,小儿从小就是我亲自教他功夫的,但要是没有孟老镖头的点拔,他又焉能得有今日?所以,我虽然是他的老子,说到把他调教成材的功劳嘛,可还是你这位师父比我大得多了。”言下之意,他这个做老子的当然也有一份不小的“功劳”了。

孟霆哈哈一笑,缓缓说道:“赵大哥,你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说老实话,你老哥是真人不露相,最初我还不知道你有那么好的武功呢,后来,我给令郎饮招,这才发现他的家传武功极有根底,我其实是不配做他的师父的。刚才他虽然是用我所教的”大摔碑手“连胜三场,但根基还是家传的本领,是以我说我不居功,决非寻常的客气说话!赵大哥,这活我早已想和你说了,今日令郎武功成名就,我就爽快的说了吧,从今之后,令郎在武学的门派上理该‘归宗认祖’,他是你赵家的传人,我孟霆可不能再做他的师父了。”

赵斌好像给一盆冷水当头泼了下来,这才知道原来盂霆的真意乃是要把他的儿子逐出门墙,不再认为徒弟。他吓得颤声说道:“孟大哥,你,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这,这怎么可以孟霆沉声说道:”我是十分认真的,你应知道我的脾气,我说过的话,决不收回。赵大哥,你别多说了,这里是高手大会,人家还要比武呢。“

这样的结果也是大出班建侯意料之外,不过他要替完颜长之维持大会的秩序,可也不能为了赵斌的私事阻碍比武的进行。

赵武仲连胜三场,取得了复赛的资格,按规矩坐在演武厅中指定的座位。他听得师父在小花厅里的说话,不由得又是发慌又是气愤。忽地有个人挤到他的后面,隔着一个座位,贴着他的耳朵说道:“孟霆不认你做徒弟,你又何须希罕这样糊涂的师父?他不要你,王爷可要重用你呢。将来震远镖局的总镖头也是你的。”赵武仲回头一看,却原来是黑鹰年震山的那个徒弟赵登禹。赵武仲一想不错,登时化愁为喜,飘飘然起来了。

比武继续进行,有心猎取功名富贵的争着出场,很快的便有三个人取得连胜三场的成绩。这三个人是崆峒派的石青,是大同石家庄的人,海砂帮的罗大虎,和保定的名武师渠存孝。

这三个人是在十九场的比赛之中,各自取得连胜三场的成绩的。(由于有几场是别人先胜了两场再给他们打败之故,因此总的场数自是超过九场。)这十六场比赛都是很快的就分出胜负,最快的甚至只有三招两式,便即有人认输。看得出有些人限本就是不愿意参加比赛,迫于无亲,故此只是出来敷衍一番。完颜长之和龙象法王看得都是不禁皱皱眉头,那知再看下去,更不成话。

原来那些有心向上爬的武师在前面的十九场比赛之中,或如所愿或受淘汰之后,剩下来的就是迫于无奈才来比武的了。他们装作遵守“点到即止”的同道印证武功的规矩,只要对方一打着自己便即认输,甚至还没给人家打着,自己先自露出破绽,说是“输招”而退场了。有两个人竟然为了争着认输而吵了起来,结果由镖行老前辈也是担任裁判之一的马如龙给他们调解,其中一方才肯“委屈”自己当作胜方。这一段乱七八糟的比赛,不到一枝香的时刻便进行了十六场,选出了四个优胜者。这四个人是大都的名武师薛兆、­精­武门的拳师邓铣、游龙帮的弟子金亦坚和青城派的弟子李向华。

班建侯看见完颜长之不悦,暗暗向赵登禹抛了一个眼­色­,赵登禹便出场。他虽然和师父一同庄在“王府”,但并不挂名当差,所以不算违例。但也还是有人知道他是黑鹰年震山的弟子的。

和他比武的是罗汉拳的名手罗宏,拳法属于刚猛一路,但不过三招,只听得“唰”的一鼠罗宏的一条右臂就给赵登禹硬生生拗断了。其实罗宏本来无意与他争胜,准备稍为敷衍几招就让他的,不料才不过三招,他就下了毒手。

完颜长之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对,虽然说是‘点到即止’,可也得拿出一点真功夫才像佯啊!”

罗宏的同门人人都是怒气填胸,但碍于完颜长之业已说出这样的话,只好把罗宏扶了回去。

天马镖局的镖师向奎和罗宏是好朋友,忍耐不住,跳出来二活不说,便与赵登禹交手。

向奎的掌力柔中带刚,在天马镖局中是一等的强手,开首二十余招打得赵登禹连连后退,但不知他是一时躁急还是招数确实不如对方­精­妙,掌影翻飞之中,他一个欺身进扑,突然就着了赵登禹的道儿,“咔唰”一声,他的一条左臂竟然又给赵登禹以刚才拗折罗宏的同样手法拗折了。

此时还未出场的各个武术门派只有十四个了,这十四个门派的弟子自问都是比不上向奎,人人心头火起,可也没有谁敢出场。

天马镖局的老镖头马如龙一顿足便站起来,正想出去,他的儿子连忙把他一拉,低声说道:“爹,咱们的镖局已经出了人了。”马如龙霍然一省,心里想道:“我把这小子打伤并非难事,可我怎能去做完颜长之所封的什么捞什子十大高手?”

班建侯笑道:“反正是以武会友,贵镖局多出一个人那也无妨。”“黑鹰”年震山跟着说道:“小徒能够得马老镖头的指教,那是他的天大面子,谅他能有多大功夫,怎能是马老镖头的对手,马老镖头大可无须顾忌。”

言下之意,马如龙若是不敢出场,就是怕了他的徒弟。马如龙年将七十,却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给他一激,忍不着又站起来。

正在他要出场之际,忽听得一个人朗声说道:“虽然说是印证武功,可也得讲究辈份啊。还是让我来领教这位赵兄的高招吧!”

这个人是沧州名武师梅花拳掌门人梅锷的侄儿梅清和,年约三十余岁,论年纪比赵登禹稍大一些,论辈份则是同辈。

马如龙看见是他出场,放下了心,笑道:“梅老弟,多谢你提醒了我。不错,辈份不当,我这老糊涂可要给人家骂我是以老欺幼了。”

赵登禹看见是他,也是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原籍沧州,却是在西北闯出名头的。听说他和追魂剑杜玉门的叔父杜长青在西北并称老少双侠,他的功夫比他的掌门叔父梅锷还强,我不知打得过他打不过他?”当下拱手说道:“多谢悔大侠责回赐招,咱们点到即止,小弟不到之处,请梅大侠多多指教。”

梅清和冷冷说道:“少说废话,王爷要看的是真实功夫,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来吧!”

赵登禹碰了一鼻子灰,又是尴尬,又是气恼,心想:“世问多传浪得虚名之辈,不见得我就打不过你。”果然一出手就是师门的杀手绝招。

黑鹰年震山的大擒拿手号称武林一绝,轰天雷也会给他抓得遍体鳞伤,手法的狠辣可想而知。赵登禹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师门的杀手绝招使了出来,倒真亦是非同小可!

掌风人影之中,只见赵登禹双指戳向梅青和的眼睛,手肘又撞向他的小腹。看来梅清和要想保护眼睛就难免要给他撞伤了。不知怎的,人影倏的一分,赵登禹一个“鹞子翻身”纵出一丈开外,梅清和身形飘动,却是如影随形的紧紧钉牢了他,一下子就反客为主,占了上风了。马如龙赞道:“好一招梅花飘雪的掌法,梅老师,令侄这一招依我看来恐怕是青出于蓝了。”悔锷微笑道:“英雄出年少,我怎么还比得上他?”

赵登禹的杀着未能得手,心里慌了几分,不过仍是越打越狠。剧斗中梅清和双掌一带,使出借力打力的内家柔劲,封住他的掌势,依样划葫芦的接着竟然使出了赵登禹曾经用过的一招大擒拿手法,只听得“咔唰”一声,赵登禹双臂齐折。

杜玉门喝彩道:“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府”武士,相顾骇然。年震山碍着自己的身份,不能出场为徒弟报仇,只好把赵登禹扶了回来,为他接臼。忙乱中,年震山的师弟娄人俊趁着众人不注意他,偷偷向一个人使了一个眼­色­。

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排众而出,说道:“悔大侠,我想在兵刃上领教你的高招。”悔清和不识此人,当然也不知他是敌是友,态度便客气许多,说道:“大侠二字愧不敢当,阁下高姓大名?”那人说道:“小姓石,单名一个昆字。”悔清和道:“好,石兄请亮兵刃。”

这个石昆,不但悔清和不知他的来历,金京几十个武术门派的弟子,包括交游最广的盂霆和马如龙在内,都不知道此人是何等人物,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听过。只有杜玉门皱了皱眉头,不过他也没有说话。

石昆亮出兵刃,众人都是不禁赞道:“好刀!”原来他这柄钢刀,刀光耀目,恍似一汛秋水,任谁见了,都知道是一柄宝刀。

梅清和见是宝刀,­精­神陡振,说道:“请进招吧!”他仍然是用空手应付。

想不到他和石昆客气,石昆却不和他客气,一出手就是极为狠辣的刀法,闪电间连劈三刀,左两刀,右一刀,不但刀法古怪,斫来的方位,也是大出在场的一众行家意料之外。

梅清和心头一凛,这才知道是碰上了劲敌。当下一个“移形换位”,使出了全副本领化解敌招,好不容易才避过了他的连环二刀。但给对方抢了先手,饶是梅清和拆解得宜,暂时也是只能有招架之功了。石昆一口气攻了他二十多招,刀中夹掌,招招狠辣。

李思南心里想道:“青龙帮龙帮主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的罗浩威,听说会使失传的五虎断门刀,可惜我没见过。这人的五虎断门刀,刀法虽然使得不全,却已胜过保定这一派的嫡传刀法多多了。悔清和只凭拳术,只怕打不过他。”

心念未已,忽见梅清和一声清啸,招数倏变,左手捏着剑诀,右手中食二指伸出,刺、抹、点、戳,竟然在刀光闪耀之下,以指代剑,使出了上乘剑术,连连进招!

石昆这才知道悔清和的真实武功,远在他的估计之上,大惊之下,唯有硬着头皮和梅清和拼命。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表面看来,梅清和在对方刀光笼罩之下,似乎还是石昆稍占了一些便宜。

剧斗中石昆身随刀走,使出“凤凰奄巢”的招数,避开梅清和一掌,那一刀就似“斜切藕”的式子削梅清和的手臂。

刀光闪闪,梅清和正在向前扑去,等于是把一条右臂凑上去给对方劈斫一样,看来刀锋一落,他这条手臂是决计难以保全的了。“王府”的武士都情不自禁的为这个石昆大声喝彩。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只听得“轰隆”一声响,石昆摔出了一丈开外,跌了个四脚朝天,他的那口宝刀,已是到了梅清和的手上。

原来梅清和不但拳剑­精­妙,腿上功夫也是一绝,石昆一刀劈下之时,他身躯往后一仰,右腿疾发如风,这腿法有个名堂,叫做“巧踹金灯”,一下子把石昆踢翻了。

石昆被踢着心窝,比赵登禹伤得还重。娄人俊将他扶了回去。梅清和道:“石兄,你忘了一样东西啦,这口刀你收回去吧。”

石昆这口宝刀是给悔清和空手抢去的,按江湖规矩,自家的兵刃到了敌人手中,再要回来,那就等于是向对方投降的了,稍有一点身份的人,为了顾全面子,都是不肯忍受如此屈辱的。

但石昆却是委实舍不得这口宝刀,他在娄人俊扶持之下,回过头来,正想厚颜接刀,但却给娄人俊捏了他一把,他的伤口本来就痛的很厉害的,被娄人俊一捏,忍不住叫出声来。娄人俊代他说道:“梅大侠,他说这口宝刀他不能要了,但愿你能够保得住它。是不是这样?”石昆是哑子吃黄连,说不出苦,只好点了点头。

梅清和笑道:“我可不想要这个彩头。”班建侯说道:“这样好吧,宝刀留给今日技压全场的高手作为彩物。”此言一出,大家都在叫好。其中一个瘦长的汉子叫得特别高声,颇为引人注目。坐在小花厅里面的迫魂剑杜玉门看见此人,不禁又是哼了一声,孟霆问道:“这人是谁?”

杜玉门道:“这人是西北的云中双煞之一,名唤焦霸。我和池有点小小的过节。”孟霆虽然见闻广博,却也不知“云中双煞”的来历。他是个老江湖,听得杜玉门说是和焦霸结有梁子,不便再问下去。另一“煞”是谁,杜玉门也没有再说了。

梅清和接连重创两个高手,依附“王府”的那些武师都不敢出来和他动手。焦霸哼了一声,正要队人丛里走出来,虎威镖局的总镖头邓山君忽地抢先出场,说道:“悔老弟,我和令叔是喝酒的朋友,但一谈到武功,他总是不肯和我印证。难得有这机会,我和你切磋切磋,也就等于是向令叔请教了。”

这一下倒是颇出梅清和意料之外,他业已看出那个瘦长汉子颇有跃跃欲试之意,心里想道:“不知邓叔叔何以要抢在前头,阻拦那人和我比武?我若是胜了邓叔叔,那就是胜了三场,也不能再比下去了。当然我是不能胜邓叔叔的。”

邓山君和孟霆、梅锷等人是同一辈份,不过年纪较轻。梅清和是梅锷的侄儿,论辈份比他低一辈。但他说明和梅清和切磋武功等于是向他的叔父请教,梅清和却是不能推辞的。

梅清和道,“邓总镖头客气了,小侄这点功夫,怎比得上家叔。请总镖头指点、交手之后,两人都有相让之意,不过邓山君是成名的老英雄。纵然要让,也不得做得大过明显,总要过了数十招才行,梅清和没有这些顾忌,他装作气力不加,未到二十招便卖了一个破绽,认输退下。他那里知道,他以为这样是顾全了邓山君的面子,却反而在下一场就令邓山君失了面子。

梅清和刚一退下,那个瘦长汉子便即出场,报了姓名,就和邓山君交手。

邓山君是知道焦霸的来历的,但却还未想到焦霸的本领竟是还在他的估计之上。

一交手焦霸便采攻势,使的一套拳法也是众人都未见过的。但见他拳风虎虎,掌影翻飞,拳掌兼施,斫、剪、切、打、拨、压、沉、拿,招招都是沉稳迅捷,兼而有之。场中武学造诣稍有基础的人,一看就知他的真实本领。还在刚才那个石昆之上。梅清和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我即使气力全未消耗,只怕也未必能够胜他。”这才知道邓山君阻拦自己和这人比武的用意。

邓山君是金京老一辈的三大名镖头之一(其他二人是马如龙和孟霆)挟数十年功力,本领当然亦非泛泛。两人拳来掌往,打得十分猛烈。场内群豪,屏息以观,胜负殊难预料。但在武学高明之士如李思南、杜玉门、孟霆等人细心注视之下,却已是看得出来,邓山君吃亏在年老体衰,久战下去,必定不是焦霸的对手。

果然在剧斗了数十招之后,焦霸唰的一个“怪蟒翻身”,横掌如刀,斜劈邓山君右臂。邓山君跨上一步,双掌斜飞,以“野马分鬃”的招数拆解,接着用“倒撵猴”一式反击敌手下盘。这两招柔中带刚,本来是攻守咸宜的拆法,无奈气力不到,­精­妙的招数亦是难以发挥,焦霸欺身疾进,一闪便攻,长臂一伸,噗的就把邓山君手腕刁住。邓山君气力已是丝毫也使不出来,这一下只要焦霸借力使力,往外一带,就可以把邓山君摔个四脚朝天了。

班建侯轻轻哼了一声,焦霸瞿然一省:“可不能让这老儿太过难堪。”当下哈哈一笑,松开了手,说道:“邓老镖头果然是有廉颇之勇,佩服,佩服!”

要知邓山君在金京正派的武林人士之中,乃是众望所归的领袖人物之一,完颜长之还是想要笼络他的,班建侯和焦霸自是不能不稍稍给他一点情面了。

焦霸虽然立即松手,而且说了两句客气的话,但已是谁也看得出来,那是邓山君分明落败、焦霸手下留情的了。以邓山君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受敌人饶让,他的面子更是难堪!邓山君气呼呼的道:“是你本领高强,你用不着说风凉的话了,老头儿算是栽啦。”班建侯笑道:“胜负兵家常事,老镖头不要介怀,请到这边歇歇。”

杜玉门心想:“这厮只怕要我亲自出马,才能收拾他了。”刚要走出小花厅的时候,却见另一个人已经出场,这个人是他的叔父社长青。

社长青说道:“我来领教焦先生兵刃上的功夫。”唰的一响,拔剑出鞘,社家以“迫魂剑”闻名江湖,这一拔剑出鞘,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姿势美妙之极,虽然尚未出招,已是显出名家风范。

焦霸不敢轻敌,当下也就取出了他的独门兵器。

他的独门兵器是一把摺铁扇,扇沿两边锋利,扇面上画有三个狰狞可怖的骷髅头。一看他的兵器,就知他是邪派人物。

社长青立了一个门户,手捏剑诀,刚刚说出个“请”字,焦霸摺铁扇一张,倏的就向他的面门拨。

社长青恼他猖狂无礼,剑诀一领,陡地飞起三朵剑花,就似有三柄长剑同时向焦霸刺来一样。原来他这一招名为“三花聚顶”,上刺咽喉,中刺心窝,下刺小腹,正是“追魂剑”中的杀手绝招。

焦霸赞道:“好剑法。”摺铁扇一挑一拨,竟然当作短刀来使,锋利的扇子边沿几乎是贴着社长青的肩头削过。社长青一个“沉肩缩肘”迅即还招,刺向对方的“魂门|­茓­”。焦霸已是窜过一边,两人的身形倏的由合而分了。

焦霸哈哈一笑,说道:“追魂夺命剑果然厉害,不过却也还未见得就追得了人家的魂,夺得了人家的命。”

社长青冷冷说道:“阁下的霸王扇也未见得就能称霸称王。”焦霸的独门兵器给他喝破,心头一凛,强笑说道:“杜大侠果然是名不虚传,见多识广。”

两人再度交锋,大家都是不敢有丝毫轻敌。社长青使出了迫魂剑中的刺|­茓­剑法,一口气攻了十六八招。焦霸待他这路剑法使完,冷笑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如今也该轮到我请壮大侠指教我的点|­茓­功夫了。”摺铁扇一合拢来,登时就当作判官笔使,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扇头所指之处,处处不离要|­茓­。也是一口气就攻了社长青十六八招。

众人看得心惊目眩,手心里都是捏着一把冷汗。“王府”的武士固然为焦霸担惊,正派中人也是为社长青害怕。

双方越斗越紧,只见剑光闪烁,扇影翻飞,大厅上只两个人比武,却似有数十个高手此追彼逐一般。众人眼花缭乱,已是分不出那个是社长青,那个是焦霸了。

猛听得焦霸一声大喝,社长青一声长啸,两人忽地又是由合而分,各自站在东西一角。班建侯连忙出来,当中一站,笑道:“点到即止,两位可以罢手啦!”

只见社长青站在东面,胸膛部位的衣裳穿了一个破口。焦霸站在西面,情形更是狼狈,他本是满头乱发有如怒草丛生的,如今却似给利剪剪了他的半边头发一样,虽然尚未剪至发根,却也是参差不齐,十分难看了。

原来在最后那招,双方各施杀手,社长青胸膛的衣裳给对方那把边缘锋利的铁扇一勾一旋,穿了一个碗口般大小的破孔,但焦霸的半边头发,却也给他一剑削得几乎只剩发根。

众人看得目定口呆,又是吃惊,又是佩服他门的招数的­精­妙。

最后这招是惊险绝沦的一招,对双方来说,都可以说得是死里逃生!要是焦霸没有及时的霍的一个“凤点头”,给社长青的利剑削低三寸的话,他的头颅已不能保住;要是社长青没有及时一闪闪开,对方那把摺铁扇,也能够洞穿他的胸膛。

幸而毫发之差,两人都保住了­性­命。焦霸的情形虽然稍为狼狈一些,也应该说得是恰好打成平手了。

班建侯就是因为恐防他们两败俱亡,这才出来制止他们,宣布这一场作为打和的。

焦霸打了两场,社长青打了一场,大家都还未达到连胜三场之数,可是却没有人跟着出来向他们挑战。

班建侯向完颜长之道:“王爷,这怎么办?”

完颜长之哈哈笑道:“难得他门两人武功都是这样高明,为这”高手大会“生­色­不少。既然没人要和他们比武,那也就不必叫他们强分胜负了。他们两人并列”十大高手“之内,这就是啦。”

班建侯道:“好,其他的人,继续比赛!”接连叫了三声,可是仍然没人出场。

在大会开始之时,完颜长之本来是宣布要挑选十名“高手”的,但现在数来数去,却只有九名“高手”。

完颜长之皱了皱眉头,说道:“五十六个武术门派,全都比试了么?”

班建侯讷讷说道:“似乎还有五个门派未曾有人出场。”

完颜长之曾经说过,不出来比试也是可以的,但却必须和他手下的武士比试。他再间一声:“还有没有人出来比赛?”结果仍然没人出来,他哼了一声,也就不再说话了。

第五十一回技惊群雄

龙象法王说道:“老衲久仰中土武功,只道在这个”高手大会“之中可以大开眼界,谁知看了五十多场,嘿嘿,虽然有几场尚可一观,其余却是十九平平而已,令我好生失望。好在还有五个门派未曾有人出场,但愿能够见到中土真正是名实相符的高手。”此言一出,不啻说来已选拔出来的那九个人,都只是浪得虚名之辈了。社长青变了面­色­,但见他的掌门师侄社玉门正在注意着他,摇了摇头,只好隐忍不发,赵武仲自知乃是侥幸入选,对龙象法王的讥笑倒是不觉难堪,心里想道:“真的高手也好,假的高手也好,我总算是列名”九大高手“之内,赁着这块招牌,就是不做金国的官,不要王爷的金子,自己开个镖局,也可以在江湖上闯得开了。”

完颜长之说道:“我也不知是那五位门派未曾出场,但想来他们既然不屑参加比武,料应是高出济辈的了。”

龙象法王说道:“不错,俗语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最后才不能不露身手的人,那才是真正的高人。王爷,待会儿我也想叫小徒凑凑热闹,加入你门王府武士这边,向这五位‘高人’领教领教。待到得出结果之后,这五位‘高人’中本领最高的一位,还望王爷厚加奖励。”

完颜长之笑道:“不劳法玉关说,这当然应该的了,现在”十大高手“恰好还差一个,就这样吧,待会儿选出本领最高的那一位,就不用和其他九名高手再比了,我亲自颁赠他‘第一高手’的荣衔。不过待会儿如阿比法,还得请法王详加指示。”

龙象法王说道:“不敢当。我看这佯好不好,仍然照刚才的规矩,一个人可以继续比赛三场,要是能够连胜三场的人,那人就是”第一高手“。能够连胜两场的,也可以赠他一个‘高手’的名衔。”

完颜长之道:“要是有两个,或两个以上都连胜三场呢?”

龙象法王笑道:“他们比武的对手乃是王爷手下的武士与贫僧的徒弟,我怕的只是找不出”第一高手“呢。要是当真有两个人连胜三场的话,那就由贫僧亲自和他们印证印证武功,给他们评定甲乙,也就是了。”

龙象法王大言炎炎,言下之意,所谓中原高手,尚不足当他的弟子一击,气焰如此嚣张,令得群豪大生反感。李思南与社玉门心中俱是想到:“倘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倒要给他小视中土无人了?”

不过众人虽然气愤,却也不能不有顾虑,俗语说:“在人檐底下,不得不低头。”而且即使拚着豁了这条­性­命,只怕也是难挫对方气焰。要知龙象法王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纵然言过其实。他的本领至少也是与完颜长之旗鼓相当,众人自忖本身的武功确实是与他相差太远,莫说难以和他抗衡,他的任何一个弟子,只怕自己也难应付。这场比武和刚才的比武大不相同,刚才是同道“印证”武功,还可以“点到即止”,如今虽未明言,实际却是含有“敌我较量”的意味,“生死不论”,那也是完颜长之有言在先的了,平白送了自己一条­性­命、那不是更长敌人威风了么?

杜玉门低声说道:“李兄,是你先上还是让我先上?”

李思南这次用的“身份”是楚雁行的师侄,虽然明知已给社玉门识破,却也不便在人前太露锋芒,当下笑道:“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怎敢献丑?社兄你先来个旗开得胜,我留在这里给你喝彩!”赵斌气不过社玉门这样看重李思甫,冷冷说道:“丑媳­妇­免不了要见公婆,李兄,你的韦陀门尚未有人出场,恐怕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摇旗呐喊吧?我看你还是先上的好,免得看了别人的剧斗,心中更是害怕。”李思南笑道:“多谢你赵兄提点,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是害怕啦!”

杜玉门在小花厅里正在和李思南商量谁先出场,不料演武厅中已是有人走出场心了。这人是漳州名武师薛兆。

薛兆郎声说道:“我老弱无能,当然不配称作高人,也不希罕什么‘高手’称号。说句实话,我就是因为自知不是高手,这才没有下场的。如今玉爷既说是非下场不可,那我就拚着这几恨老骨头请蒙古的‘大国师’指点指点。”

龙象法王哈哈一笑,说道:“你胜得了我的弟子,再向我叫阵也还不迟。”话犹未了,有一个人已是出场来了。

这个人却不是龙象法玉的徒弟,而是完颜长之手下的一个武士,名叫褚凡。

褚凡说道:“还是让我这个小脚­色­先唱开场戏吧,大角儿应该留在后面唱压轴戏和大轴戏才合常情。我是”王府“中的三等武士,要请各位暂且忍耐些时,待我输了给薛老英雄,各位才能见识法玉高足的武功了。

他转弯抹角说话,其实要说的只不过是一句“割­鸡­焉用牛刀”。只因薛兆是德高望重的老武师,他不便迳直的说出来罢了。

薛兆勃然大怒,冷笑说道:“我这个糟老头儿倒是多蒙你褚大人抬举了。嘿嘿,其实还用不着你出场的,随便放一条恶狗出来,就可以把我这糟老头儿吓跑了。”针锋相对,等于骂他是一条狗。

褚凡道:“怎么你绕着弯儿骂人?”薛兆喝道:“骂你又怎么样!”呼的一掌就劈下去!

那知褚凡正是要他动怒,只见薛兆手起掌落,褚凡登时倒在地上,众人方自一愕,心想褚凡如此猖狂,即使他当真只是个“三等武士”,多少也得有点看家本领,不该一个照面就给对方击倒?心念未已,说时迟,那时快,褚凡在地上一滚,一抓已是抓着薛兆的足踝。众人这才知道他使的是“地堂拳”。

“地堂拳”是在地上打滚,专攻敌人的下三路的。薛兆腾的飞起左脚,踢他头盖。褚凡不待抓实,立即变招。只见他身形一缩,就像圆球一样,盘旋腾折,腕、腰、肘、膝、肩、臀,不论那一部份,沾地便即腾起,比普通的“地堂拳”身法,更显得轻灵飘忽,古怪多端。

薛兆掌风虎虎,看得出每一掌都是力足裂开石碑。可是褚凡在地上盘旋打滚,薛兆的掌力空自消耗许多,却是打他不着。

原来薛兆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擅长的是一套“大力金刚掌法”,掌力是刚猛极了,但这掌法本是“正规”打法,招数中十之八九都是攻击对方的上盘和中盘的,却不能够破褚凡这套古里古怪的“地堂拳”。当然这也是因为薛兆的少林派功夫尚未能练到炉火纯青之故,完颜长之这边的人,也正是针对他这个弱点才推举褚凡出场对付他的。

薛兆的“金刚掌”破不了“地堂拳”,只好舍长用短,展开了少林派“鸳鸯连环腿”的功夫,双足交腾,褚凡滚到那边,他就踢到那边,既快疾,又有力,跌荡之间,显得下盘功夫,也是甚为坚固,战术一改,果然又把攻势抢过来了。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正自想道:“姜是老的辣,原来薛兆的腿上功夫也是这么了得!”忽听得“卡通”一声,不知怎的,分明是薛兆已经占了上风的,突然间却给褚凡抓着他的脚跟,抛出三丈开外!

原来薛兆的腿上功夫虽也了得,毕竟不是他最擅长的功夫,褚凡的“地堂拳”却是有独特的造诣的。他等待薛兆的气力消耗的差不多了,乘隙即进,立即便把薛兆击败。

褚凡一跃而起,拍拍双掌,笑道:“薛老师傅,对不住,承让了。”薛兆气得晕了过去。

社玉门再也按捺不住,跑出小花厅,说道:“让社某领教你的高明武功。”

声到人到,褚凡刚刚站起,“急忙又再伏地,只听得”嗤“的一”声,饶是他滚动得快,腰带已是给杜玉门扯断。

班建侯双掌一拦,褚凡滚到他的后面,这才站起来笑道:“杜大侠,我说过只打一场的,我不是你的对手,恕不奉陪了。”

杜玉门沉声说道:“班大人要亲自赐教么?”

班建侯笑道:“社大侠,我们是把你当作客人看待,你也想凑凑这个热闹么?其实你用不着比试,已经是天下皆知的高手了。

原来这次的“高手大会”,杜玉门是临时到场的,并未列入业已报名参加的五十七个武术门派之内,而且他的“追魂剑”剑派,他的叔父杜青和刚才亦已出过场了。按说他是可以当作“客人”的身份,不必下场的。

社玉门冷冷说道:“多承谬赞,‘高手’二宇,愧不敢当,我亦非稀罕‘高手’称号,不过我既然来了,那也就不该自居为客人啦。久仰班大人武功卓绝,请发招吧!”

班建侯说道:“杜大侠肯抖露武功,我们是求也求不到的。不付——”

杜玉门道:“不过怎佯?”

班建侯道:“我倒想向社大侠请教,不过我的剑术恐怕不值壮大侠一哂,社大侠,你是剑术名家,须得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方能相得益彰。”说至此处,招一招手,叫道:“金老弟,我看还是你出来陪杜大侠走几招吧。”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应声而出。

原来班建侯长于分筋错骨手法,内功造诣也高,但他自忖,却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故而先找一个­精­于剑术的同伴出来,看一看杜玉门的剑法究竟是有多高?要是他的同伴输了的话,他也可以摸得个底。

杜玉门刚才给他双掌一拦,距离数丈开外,亦自隐隐感到他的掌力冲击。他自付也是没有必胜对方的把握。不过在剑术上他则是极有自信的,心想:“好歹也得先胜一场,方能挫折敌人的气焰。”于是就点头说了一个“好”宇。

这个短小­精­悍的汉子名叫金光灿,别看他其貌不扬,却是金国御林军中三大高手之一。另外两个,一个是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还有一个就是班建侯了。(班建侯是前任副统领,后来完颜长之将他调来“王府”作总管的。)他的职位虽然比不上翦班二人,武功则是各有所长,名气也是一样,他的剑术造诣在金国的御林军中,是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

金光灿步出场心,说道:“班总管别给我脸上贴金,我的剑术怎能和名闻天下的追魂剑相比?”

社玉门道:“别客气,进招吧!”神情冷做,似乎竟是未把金光灿放在眼内。

话犹未了,陡然间只见剑光疾闪,金光灿已是唰的一剑,向他刺来。出招之后,方始说道:“恭敬不如从命,请杜大侠接招!”就在他说这两句话的时间,已是剑招三变,袭击了杜玉门的七处要害了。

社玉门想不到他出剑如此之快,饶是剑术­精­湛,化解他这三招,也是费了不少气力。此时方始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金光灿,实在是个劲敌!

棋逢敌手,各有千秋。社玉门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接了三招,迅即一口气还攻四招,金光灿身随剑走,把他极为凌厉的四招剑法,也都一一化解了。

激斗中社玉门蓦地一声大喝,攻如雷霆疾发,一招“天将卷帘”,剑诀指处,剑锋倒卷而上,削膝盖、锯小腹、刺心窝,把攻击敌方三处要害的剑招融而为一,要敌方非有一处中剑不可,当真是迅猛无比!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全光灿也是陡地一声大喝:“来得好!”竟然半步不让,一招“横云断峰”,横剑拦腰便削过去。

这一下吓得两方的人都叫起来,胆小的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生怕看见了血淋淋两败俱伤甚至两败俱亡的惨状。

说时迟,那时快,在众人惊叫声中,他们交换的这一招惊险绝沦的互攻,已是霎眼即过!那些人张开眼睛,只见他们谁也没有受伤,站立的方位好似都没有变,不过剑招则是变了。换成了一攻一守,金光灿主攻,杜玉门竟然被迫防守了。

原来金光灿为了争名,他出场之时,就已打走主意,不惜死伤,务必要和社玉门力拚。他心里想道:“我本来是和班建侯翦长春并驾齐驱的,如今他们却是远远跑在我的前面,官居高应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灶香,今日我是非胜不可!嘿嘿,班建侯不敢和杜玉门交手,我如打败了仕玉门,王爷还能不对我另眼相看吗?”

正由于他有这个念头,是以当杜王门疾下杀手之时,他情知躲避不开,立即便与社玉门硬拚。

高手搏斗,本能的自会趋吉避凶,当双方的­性­命都在千钧一发之际,大家也就不约而同的各自变招,由凶险重归平淡了。

不过,虽然是双方同时变招,也还有个主次之别,杜玉门的变招是被金光灿的硬拚迫出来的,这就给金光灿反夺了先手了。

虽说凶险归于“平淡”。这“平淡”之中也还是着着隐藏杀机,不过没有刚才那样骇人心魄而已。

金光灿越攻越急,不久又是Gao潮叠起。杜玉门虽然步步后退,但却门户谨严,守得沉稳之极。每退一步,就消解对方一分攻势。李思南心里想道:“杜玉门的追魂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他的造诣也差不多可以说是到达了‘攻如雷霆守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境界了。只可惜还欠一些火候,求胜之心太切,反而不能挥洒自如,以至错过许多制胜良机。好在对方所犯的毛病比他更大。”

杜玉门连退七步,消了金光灿七分攻势,此时不但李思南看得明白,场中对剑术稍有造诣的人也都看出来了,金光灿的攻势已是到了强弩之末。

只见金光灿大步跨前,第八招攻势发动,长剑笔直的向前刺出,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李广­射­石”,剑势急切之极。杜玉门身形一侧,闪过金光灿刺向小腹的剑尖,反手一挥,翻身进剑,果然便即反守为攻。

社玉门这招也有个名堂,名为“斗转星横”以长剑当作大刀来使,向敌方拦腰斩劈。金光灿的第八招攻势已是凌厉异常,他这一招反攻,比金光灿的“李广­射­石”还更凶猛。

眼看这两大剑术名家,必有一方血染尘埃,顿时间鸦雀无声,人人都是屏息一待。

李思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糟糕,社玉门怎的如此急躁?”

原来杜玉门这反守为攻的一招,虽然凶猛之极,但因剑势向前横斩,两胁却是露出“空门”(弱点),左边空门还可补救,右面空门一被敌方乘隙而进,即使以杜玉门剑木之­精­,充其量曳只是可以暂时避免受伤而已,但在对方剑势笼罩之下,不出三招,便非落败不可!“要是社玉门不急躁的话,平平稳稳的接过这招,金光灿的攻势已是到了强弩之末,他就可以稳­操­胜算了。”李思南心想。

心念未已,只听得“当”的一声,两条人影倏的分开,一柄长剑落在地上,双方胜负已分、但这结果却是颇出李思南意料之外,落败的一方,竟然不是杜玉门,而是金光灿。

并非李思南眼光看差,虽然这结果似乎出他意外,其实却上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他没有看错,社玉门是犯了急于求胜的毛病,但金光灿却比杜玉门更为心急求胜,这就着了杜玉门的道儿,错失了自己可以克敌制胜的良机了。

原来仕玉门两胁均露空门,左边空门是虚,右边空门是实。不过必须有李思南那样高深的剑术造诣方能洞察无余,金光灿剑术虽高,尚还未能达到李思南这样的境界,由于社玉门以虚作实,以实作虚,掩饰得很好,金光灿被“假装”所蒙蔽,在他眼中看出来,却是社玉门左边的破绽更大了。

高手搏斗,时机稍纵即逝,金光灿无暇细察虚实,心想攻击对方右边的“空门”,虽然也可占到上风,究不如攻击对方左边的“空门”,一招便可制敌死命,他求胜心切,生怕夜长梦多,于是心念一动,立即变招,。剑锋转了方向,刺向对方左胁。

那知他变招虽快,杜玉门比他还快,因为社玉门正是要诱他出这一招的,早已有了准备了。金光灿的剑尖刚刚触着他的衣裳,他的剑尖业已刺着金光灿的虎口。

金光灿长剑坠地,心头一片茫然,这变化来得大突兀了,一时间他还未知道自己究竟是因问致败。

不过他被剑尖刺着的虎口,却并没有皮破血流,只是留下一点红点。他是个剑术的大行家,当然知道这是对方手下留情了。要是杜玉门下杀手的话,他的一条右臂,非得和身体分家不可,还有一层,社玉门刚才还击他的这一招,是以长剑当作大刀来使、劈斫之势极为凶猛的,但在那关键的时刻,霎眼之间,杜玉门便可以把凶猛之极的劈斫一变而为轻灵的刺削,这冲收发随心、强弱如意的剑术上乘境界,金光灿自问也还未能达到,是以他虽然输得糊里糊涂,却不由得他心中不服。

杜玉门收了剑势,止步凝身,心里也自暗暗叫了一声“徼幸”,微笑说道:“金大人剑术非同凡响,仕某十分佩服。”

金光灿只道他说的乃是“反后”,脸上通红,哼了一声说道:“我学艺不­精­湛输了给你,你还何必说风凉话儿?”

杜玉门说道:“金大人,我是缴幸承你让了一招,刚才要是你刺我的左胁,我恐怕早已输给你了。这不是你学艺不­精­,而是我行险求胜,徼幸获得成功而已。”

金光灿呆了一呆,这才知道自己是着了人家的道儿,在那关键的时刻,以实作虚,以虚作实,判断错了。

不过判断错误,那也还是自己的错误,怪不得人家。而且杜玉门在大获全胜之后,非但没有半点骄态,还肯但白的说出致胜之由,确是不愧名家风度,不但众人喝彩,金光灿也不能不为之心折了。当下金光灿拾回长剑,拱手说道,“金某得杜大侠谬赞,虽败犹荣,杜大侠剑术已达炉火纯青之境,金某是输得口服心服的。”

班建侯看见杜玉门剑术如此­精­妙,亦是不禁暗暗吃惊,心里想道:“倘若比拚内功,我是决不会输给他的,但我一双­肉­掌,却难保不败在他的利剑之下。”要知比武的规矩是要让双方各展所长的,不能因为自己不擅剑术,就要别人也放弃兵刃,和自己硬拚内功。

不过,虽然说班建侯刚才没有明言要接下面一场,语气之中,却是有了这样的暗示的,以他的身份,岂可食言?

正在班建侯心意踌躇,想要出场而未出场之际,一个蒙古武士已是抢在他的前头走出来了。这人是龙象法王的第三个弟子,名唤宇文化及。也是以前成吉思汗手下的十八个“金帐武士”之一。

宇文化及笑道:“完颜王爷、班总管,贵府的武士已经接连比试了两场了,也该轮到我们现丑啦。我们不远千里而来,为的就是要见识见识中原好汉的本领啊!”

班建侯心头大喜,想道:“杜玉门这可要碰上克星了。”原来龙象法王门下五个弟子,宇文化及虽然排行第三,武功却是以他最强。不但“龙象功”已炼到了第七重,使的独门兵器“金刚圈”尤其是刀剑的克星。

杜玉门冷冷说道:“好汉两宇我是不敢当的、真是好汉的活,也不会与阁下交手了。”

宇文化及怒道:“你是说,我不配向中原的好汉领教么?”

杜玉门道:“阁下切莫误会,我的意思只是——”

宇文化及道:“只是什么?”

杜玉门道:“武功好的未必就可以称为好汉,何况我的武功并不好呢。”这话其实是绕个弯儿骂宇文化及,比说他不配还更甚些。

宇文化及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好说,好说。谁不知道社先生是追魂剑的掌门,何必自谦?嘿嘿,请杜先生这就追我的魂吧。”“当”的一声,登时只见金光耀眼,紫电飞空,原来他的“金刚圈”,名副其实,是用黄金铸造的。

杜玉门唰的一剑刺去,宇文化及的金刚圈滴溜溜一转,荡开他的长剑,响起了一串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呜之声!

社玉门一个盘龙绕步,斜身进剑,倏地变招,冷电­精­芒,耀眼生缬,抖起了七朵剑花,一招之间,遍袭敌人七处|­茓­道。

宇文化及双圈疾转,攻中带守,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杜王门的长剑在他这对金钢圈的封锁之下,竟是递不进招。

兵器上是宇文化及占了便宜,但社玉门的剑法差不多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岂能为他克制?他碰上强敌,­精­神倍振,一柄长剑盘旋飞舞,矫若游龙,登时和宇文化及打得个难分难解!迫切之间,虽然攻不破对方的防御,但宇文化及想要利用兵器的特殊功能,锁拿他的长剑,却也不能。

这一战旗鼓相当,看得众人更是心惊目眩。但杜玉门吃亏在刚刚和一个不相伯仲的剑木名家剧斗了一场,气力自是不如宇文化及之能持久。斗到了将近百招,杜玉门额头见汗,心里想道:“久战下去,只怕难免受他兵器所克,好,我索­性­冒险攻坚,与他一拚!”

心剑一动,险招即发。匹练以的剑光,径向他右手的金钢圈中Сhā去。金钢圈本来是可以锁拿刀剑的,他把长剑Сhā入圈中,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灯”。可说是冒险之极!

这霎那间,场子里静得连一根针跌在地上都听得见响。只见金光白光纠结一团,倏然间“当”的一声,宇文化及的一只金钢圈已是套在杜玉门的长剑之上。

原来杜玉门这一剑快如闪电,宇文化及来不及锁拿他的长剑,若不缩手弃圈,只怕脉门已然中剑。

杜玉门剑势未衰,剑尖仍然指向宇文化及的要|­茓­。宇文化及忽地喝道:“都给了你吧!”左手一扬,金钢圈飞过来,恰恰又套在杜玉门的剑上。

杜玉门剑上套着两只金钢圈,突然间只觉一股极为强烈的旋转力道牵引着他的长剑,长剑似欲脱手飞去。原来那两只金钢圈套在他的剑上仍是转个不停的,宇文化及使的这招名为“三转法轮”,正是他败中求胜的绝招。

杜玉门功力若是胜过对方,这对金钢圈可以甩开,如今却是刚好旗鼓相当,他若不抛开长剑,可就难免要给对方这一招“三转法轮”所伤了。当机立断,无可奈何,杜玉门只好也把长剑向对方掷去。

众人看得目眩心惊,陡然问发出一阵暴风骤雨的喝彩声,大家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俱是想道:“双方兵器脱手,这一战大概是可以和和气气的结束了。”

那知宇文化及却是不甘罢手言和,采声未绝,只见宇文化及己是倏的转身,一跃而上,喝道:“胜负未分,我与你再决雌难!”声出招发,“呼”的一掌就向杜玉门当头劈下!

原来宇文化及自恃他有第七重的“龙象功”,双方比拚内力,料想自己可以稳­操­胜算。

按照事先说好的比武规矩,他门并非同道“印证”武功,无须“点到即止”,而是可以备展所长,直到把一方击败才算终了的。因此在他门这种情形,双方同意,固然可算作和同终场,但只要一方不同意,那就还是要继续比下去,除非杜玉门自愿认输。

杜玉门当然不愿输,立即招架。宇文化及这一掌来得凶猛之极,转眼间杜玉门的身形己是在他掌势笼罩之下。闪避无从,杜玉门只好和他硬拚!

只听得“蓬”的一声,双掌相交,竟似牢牢粘着似的,双方四目瞪视,大家都挣脱不开。

宇文比及是存心和他比拚内力的,使出了第七重“龙象功”,就不容对方撒掌回去。待到双方的内功都己发挥,都更是谁先缩手,谁就要先受内伤!

不过片刻,只见两人头上都是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双足陷入泥中,大汗淋漓,衣衫尽湿。

原来宇文化及的内功虽然较高,但社玉门练的是正宗内功,威力不及对方,功夫则是较纯,因此一时间还是难分上下!

宇文化及催动内力,好像狂涛暴涌,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猛攻过去。杜玉门沉着应付,运用化劲消力的上乘内功心法,一分一分的化解敌人力道。

武学高明之士看得出来,目前的关键已是在于杜玉门能够支持多久了。要是他能够支持半个时辰,此消彼长,宇文化及忧会输了给他。否则他就要在宇文化及猛攻之下重伤毙命。但看这个情形,最可能还是两败俱伤。

龙象法王皱了眉头,杜玉门的朋友更是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大家都知道倘不赶快分开他门,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了!

两个一流高手在比拚内功,想要把他们分开,谈何容易!

龙象法王是有这个能力的,但以他的身份——既是蒙古的“国师”,又是宇文化及的师父。——却是不便亲自下场把徒弟拉开。他恐怕他要是这样做的话,会给别人认为“示弱”。

完颜长之也是有这个能力的,但他心里想道:“龙象法王都不理会,我又何必去管他的徒弟是死是生?”还有一层,以完颜长之的本领,虽然可以把他们分开,但他自身只怕多少也得耗损一些元气,他当然是宁可袖手旁观了。

社玉门的朋友倒是没有这些顾忌,不过他们自忖却是没有这个能力。总不能一窝峰上去将他们分开。

眼看宇文化及与杜玉门的双足都已深陷泥土之中,头顶冒出的热腾腾的白气也越来越浓,就要两败俱伤了,忽地有一个人跑了出来,在他们当中一站,硬生生的就挤进去。

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出来分开这两大高手的,竟是一个貌不惊人状似刚从乡下出来的庄稼汉模样的人,谁也不认识他。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冒充楚雁行师侄的李思南。

只听得“蓬,蓬!”两声,杜玉门和宇文化及的双掌都打到李思南身上的。

他们两人是运足了内力的,如箭离弦,谁也不能立即就收回去。

两边的人都是大吃一惊,只道这一下李思南非得当堂呕血,毙命在他们的掌下不可!

但只见李思南晃了一晃,左手拉开社玉门,右手拉开宇文化及,他自己仍然站在当中,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变!

全场鸦雀无声,包括龙象法王和完颜长之在内,大家都呆注了。呆了片刻,这才突然爆出了如雷的喝彩声。

有些“识得”他的人说道:“这人是韦陀门楚老拳师的师侄。”“奇怪,楚雁行的本领我是知道的,只怕他也未必能有如此能耐,他的师侄却怎的如此了得?”许多人在喝彩声中禁不庄窃窃私议了。

李思南微笑道:“两位功力悉敌,恕我不揣冒昧,作个鲁仲连,请两位罢手言和了吧。”

宇文化及虽然凶悍,毕竟也还是怕死的,在那生死俄顷的关头,他早已暗自后悔了。此际拾回了一条­性­命,自是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多谢李思南了。

完颜长之哈哈笑道:“想不到这个‘高手大会’果然还当真是有卧虎藏龙呢,那位去接这位韦陀门的高手几招?”心想:要是龙象法王不下场的话,恐怕只有自己亲自出马,才能胜得这个貌不惊人的庄稼汉了。

未到最后关头,龙象法王当然不肯自贬身份,出来的是他的大弟子乌蒙。

龙象法王暗地皱眉,情知大弟子决计不是李思南的对手,但乌蒙业已出来,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原来在龙象法王的门下弟子之中,各方面的武功综合来说,是宇文化及本领最高,但只论内功,则是乌蒙更为深厚。他的“龙象功”已练到了第八重。和师父差不了多少。

乌蒙当然亦已看出了李思南本领不凡,但他想李思南刚刚被子文化及的第七重“龙象功”打了一掌,还加上了杜玉门、内力,即使他没有受伤,元气也是大损的了。“有这样的便宜,我乐得去捡。”他忧是怀着这个徼幸心理,是以毅然出场的。

李思南淡淡说道:“我这个乡下人能够得到蒙古大国师的大弟子指教,真是阿幸如之。你划出道儿来吧,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舍命奉陪的了!”

乌蒙哼了一声道:“好说,好说,你的本领很不错,不必客气,我看你的内功是比我的师弟高明,我就和你较量内功吧。”

马如龙忍不住说道:“这似乎不大公平,这应李师傅刚刚以血­肉­之躯,硬接了两位一流高手的掌力,如何还能拚斗内功?”

李思南笑道:“好汉一言,快马一鞭。我虽然不是好汉,说过的话可也不能后悔。我说过任凭他划出道儿的,比内功就比内功,我唯有舍命奉陪了。”

乌蒙道:“好,大家都听见了,这可是他本人愿意的,不能怪我占他的便宜。”说罢,呼的一掌,就向李思南猛劈过去。掌挟劲风,方圆数丈之内,砂飞石走。马如龙吃了一惊,想道:“楚雁行这师侄真是不识好歹,我给他说话,他却偏要硬充好汉。”

那知双掌一交,结果却是大出马如龙意料之外!

眼看乌蒙蒲扇般的巨灵之掌就要劈着李思南的额门,李思南这才举起手来,轻描淡写的一掌拍将出去。看来竟似未曾用上气力,双掌相交,无声无息。

乌蒙一声大喝,站牢马步,运劲一推,脚下青砖碎裂,尘土飞扬,他的双足已是陷入泥中。李思南纹丝不动。

只见李思南的手腕缓缓摆动,或向左移,或向右移,移动的幅度很小,说也奇怪,乌蒙用了全力攻他,却是不能向前再跨一步,身形还得跟着李思南手腕摆动的方向,晃个不停。

原来李思南是使上了“四两拨­干­斤”的借力功夫,乌蒙的力道左面攻来,他就拨向右方,右面攻来,他就拨向左方,移转之间,已是把乌蒙猛烈之极的第八重“龙象功”的力道轻描淡写的化解了。虽说这是“借力打力”,但本身要是没有非常深厚的内功,那也是施展不出来的。

不过片刻,乌蒙已是汗如雨下,气喘吁吁。他的内力源源不断的发出去。却似泥牛入海,一去无踪,不由得慌了起来,暗自思忖:“这小予以逸待劳,我的内功总有用尽之时,这却如何是好?”心念一动,陡地手腕一翻,抓着李思南的虎口,猛地喝声“起”果然把李思南的身躯一下子就挥了起来。

众人都以为李思南可以稳­操­胜券了的,这变化突如其来,不觉都是大惊失­色­。马如龙忍不着又叫道:“这似乎不是比拚内功吧?”

原来乌蒙用的是大擒拿手法,加上蒙古武士最擅长的摔角功夫要把李思南摔倒的。他内力比拚不过李思南,只好自食前言了。

乌蒙冷冷笑道:“胜者为雄,你管我用什么功夫?谁叫这小子老是取巧,不敢和我真个硬拚呢?”大笑声中,把李思南高高举起,作了一个旋风急舞,就要把李思南猛力的抛出去。

但说也奇怪,他要把李思南抛出去,李思南竟似附在他的身上一样,只用两只指头反扣他的手腕,他就抛之不动。

李思南一声冷笑,说道:“你要和我比拚内功不是,那就好好的接注吧。”话犹未了,乌蒙已是觉得有如千斤重压,压在他的身上。

李思南用上“千斤坠”的功夫,本身的力道加上乌蒙攻他的力道给他借用了来,全都压在乌蒙身上,乌蒙如何禁受得起?双膝一软,登时跪在地上。李思南双指扣着他的脉门,左手和他的右手仍是牢牢抓注,身子悬空。乌蒙虽然跪倒地上,依然摆脱不开。又羞又气,又急又惊!

李思南笑道:“大多礼了,我不敢当,咱们是不是还要再比下去?”

乌蒙早已支持不住,再三求饶,只怕就要耗尽全身气力,筋断骨折而亡。无可奈何,只好不顾羞耻,连忙说道:“李大侠,我比不过你,我认输了。”李思南哈哈一笑,双指松开,站到地上,说道:“起来吧,别客气了。”

这一场李思南胜得光彩之极,但龙象法王的大弟子败得这样惨,可是面目无光了。他哼了一声,就想亲自下场,却有两个武士,先他而出。一个名叫呼韩邪,一个名叫巴真,身份与乌蒙相同,都是成吉思汗生前选拔的十八名“金帐武士”之一。龙象佳王坐了下来,心里想道:“他们联手,恐怕还是胜不了此人。不过让他们先打一场,让我更能摸透对方的武功,这也很好。”

呼韩邪与巴真并肩一立,说道:“李大侠腰悬宝剑,想必也是剑术的名家了。我们意欲讨教剑术,不知李大侠可肯赐招么?”

马如龙倚老卖老,又忍不住说道:“比武的规矩不是说明了单打独斗的么,几时改了?”

呼韩邪温道:“马老镖头,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话犹未了,李思南已是替他接下去说道:”各派剑术,不尽相同,有的剑派,必须两人合使一套剑法,才显威力。甚至还有徘成剑阵的。两位大概是要用双剑合壁的功夫吧,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呼韩邪喜道:“李大侠不愧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正是这样。对手一个人,我们是两人齐上,对手是一百个人,我门也是两人齐上。不过李大侠倘若要固执比武的规矩,我们也不能勉强,这一场只好不比了。”原来他们是蒙古最出名的剑客,练的一套剑术名为“龙形一宇剑”,一使开来,两人如同一人,威力极大,从来未曾输过。

刚才杜玉门和金光灿比剑之时,这两个人在旁细心观看,饶是杜玉门的剑法那样­精­妙,也给他们看出好些破绽。当然这些破绽倘若要他们和杜玉门单打独斗的话,他们是决计攻不破的,但若是让他们双剑合壁,他们就有可胜之道了。

说起来他们早已是跃跃欲试的了,杜金二人给李思南分开,他们失掉了一个和社玉门比剑的机会,亦即是失掉了一个他们自以为可以“扬名立万”的机会。心中都是大感遗憾。此时又一个可以“扬名立万”的机会到来。他们还焉肯错过?

出场之前,他们暗地里也曾商量过的,在他们的想法,李思南的剑法再高,想必也不会比社玉门更高,而李思南刚把龙象法王的大弟子打得惨败,此时正是场中“风头”最健的人物,他们要是胜得李思南,岂非更为光彩?是以在他们“叫阵”之后,担心的就只是李思南愿不愿意应战了。

李思南在全场注目之下,淡淡说道:“本门剑术我是略知一二,说到剑术名家,那我怎么敢当?不过上乘的双剑合壁很难一见,我倒很想开开眼界。所以我还是那句老话,舍命陪君子吧!”

此言一出,呼韩邪与巴真大喜过望,要知韦陀门并非以剑术见长,现在李思南既然这样说,言下之意,待会儿当然只是以他的“本门剑术”应付了。呼、巴二人俱是想道:“韦陀门的剑术我们早已洞悉无遗,实是不堪一击。你若当真只用本门剑术,那就活该是你倒霉了。”

当下两人立即并肩站在场心,呼韩邪左手握剑,剑尖朝天;巴真右手握剑,剑尖指地。这是他们“龙形一宇剑”的“起手式”。立好门户,两人齐声说道:“多谢李大侠答允赐招,这就请李大侠施展贵派剑法吧。”

李思南忽地说道:“且慢!”

呼、巴二人怔了一怔,只道李思南是要反悔,正要出言挤兑他,不料李思南却是如此说道:“双剑合壁倘若是有两对高手结成剑阵,威力可增三倍,打来也定然更为­精­彩。我虽然僻处乡间,孤陋寡闻,也知道完颜王爷手下,有两位是‘三才剑’的名家,一位是司空涛,一位是呼延化。不知我说的对是不对?”

司空涛与呼延化应声而出,说道:“你的耳朵倒是很尖,对我们的事情居然打听得这样清楚。不错,我们虽然不敢自称名家,却确实是练有一套两人合使的‘三才剑法’,你要怎么样?”

李思南笑道:“没怎么样,我只是想开开眼界,见识见识际门的三才剑法。请你们两位,和他门一起,并肩子上吧!”

司空涛气往上冲,喝道:“什么,你是要和我们四个人同时交手?”

李思南道:“不错。按规矩我是应该分作两次向你们请教的,可惜一来时候不早,二来我也没有这样多功夫与你们轮流比试,只好请你们并肩子上了!”

呼延化气极怒极,反而大笑,说道:“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狂妄的人,好吧,你既然赶着要见阎王,我就成全你吧。这是你自愿领死,可怪不得我们以多欺少!”

人丛中忽地有个人细声细气的说道:“真是一班不知死活的家伙,说什么”以多欺少“,你以为你就欺负得了人家吗、焉知人家不会以少胜多!”

这人混在人丛之中说话,说也奇怪,竟然没人知道说话的究是何人。

呼延化喝道:“说怪话的是谁,有胆的站出来和我较量!”

那人­阴­恻恻的笑道:“你比了这场,要是还留着­性­命,再向我叫阵也还不迟。”声音细若游丝,但却“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之中,大家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完颜长之朝着声音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每个人都是紧闭嘴­唇­(为了怕受嫌疑),根本就不知道是谁说话,完颜长之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是‘传音入密,的功夫,西藏的魔术师虽也有人会用’腹语‘,却是没有这样功夫。这人练的内功倒是怪异得很!”

“腹语”是不用开口,声音从肚子里传出来的。但这样的“腹语”,只有站在附近的人才听得见,而且声音也很模糊。决不能像这个人一佯,能说得若大的一个演武厅,站在任何角落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是以听在完颜长之这样的武学大行家耳中,立即便知此人是具有“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加上擅于“腹语”的了。

司空涛呼延化暴跳如雷,不约而同的骂道:“岂有此理!你到底是人是鬼?”

第五十二回惊人神剑

李思南道:“多谢这位兄台给我脸上贴金,太过看得起我了。”回过头来,接着笑道:“呼延先生,你要送我去见阎王,那就赶快来吧,闲话莫多说了!”

呼延化气呼呼的道:“好,先料理你这小子,我再和那装神弄鬼的家伙算账,出招吧!”

李思南笑道:“不错,只要你有本领杀得了我,这是我自寻死路,与人无尤。”

呼延化喝道:“你催我动手,怎么还不出招?”

李思南道:“不是我要多说闲话,这两位蒙古大武士还未站到适当的方位呢。待你们布好阵势不迟。”

呼韩邪与巴真踏入场心,但因他们和呼延化司空涛这一对以前是未曾配合过的,既要结成剑阵,如何安排阵势,却是煞费踌躇。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又不便先作商量。

李思南道:“你们两位是使三才剑的,最好站在上首异门,看你们两位的起手式。大概是‘龙形一宇剑’吧,那就最好站在下首坎门,异坎相连,布成犄角之势,然后分进合击,堵着对方中路。”

呼延化怒道:“用不着你来指点。”

但他话犹未了,只见呼韩邪与巴真已是奉命唯谨似的抢着占据下首坎门,他的伙伴司空涛亦已站在上首异门了。原来李思南指点他们的这个阵势,正是最好的安排,呼延化是深通剑术的行家,自己也明白的。只是急切之间,一时还未想得出来而已。当下无可奈何,只好乖乖的听李思南的吩咐,走过去和司空涛站在一起。

场中观战的杜玉门这一班人,虽然业已知道李恩南本领不凡,但见他向四个剑术名手挑战,起初也是和呼延化的想法一样,觉得李思南未免“狂妄”了些,待得听到李思南指点对方,这才知他已成竹在胸,放下了心。

社玉门不禁笑道:“李兄,你是比武还是授徒?嘻嘻,我教的徒弟也没有他们这样听活。”

呼延化面目无光,喝道:“姓李的,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李思南道:“是呀,我也不解,你们既然布好阵势,为何还不出招?”

呼延化这才知道,他以一敌四,居然还要让自己这边占先手出招的便宜!

呼延比和司空涛是金国御林军中有数的高手,为了保持身份,尚在踌躇,不知道是否该占这个便宜,陡听得一声大喝,那两个蒙古武士,呼韩邪和巴真已是双剑齐挥,抢先出招,疾下杀手了。

他门用的剑法名为“龙形一宇剑”,果然名不虚传,两人一个左手持剑,一个右手持剑,同时出招,两柄长剑联结成一道剑光,严如经天长虹,横空掠过,好像就要把李思南拦腰斩断。

众人惊呼声中,只见李思南一剑横披,使的果然是“韦陀门”的一招剑法,名为“金刚降魔”,这招剑法平平无奇,即使是“韦陀门”的高手使出来,也不过是只具刚猛之势,殊欠轻灵迅捷的上乘剑法所必需的条件的。

但说也奇怪,李思南缓缓出招,使的又只是这样一招“平平无奇”的剑法,对方那道双剑联结而成的长虹竟然当中分开。不是李思南给他们拦腰斩为两截,而是对方的“双剑合壁”给李思南一下子就破解了。

李思南并没乘胜追击,却是按着剑柄,冷冷说道:“你们为什么没有按照这个剑阵所布的原理,分进合击?”

呼韩邪与巴真刚才一直没有开口,原来正是在养­精­蓄锐,希望一举杀了敌人的。不料第一招就给敌人破了,不由得又惊又怒,喝道:“你是存心让我们吃亏吗?”李思南虽是忽地按剑不动的,但他们可不知道李思南是否手下留情。

李思南笑道:“再来,再来!别急,别急。我等你们!”

呼延化司空涛已知不妙,还是冀图徼幸,硬着头皮喝道:“好,你自己找死,我就教训教训你这狂妄小子!”趁着李思南背向他们,立即出招。

这一下四个人同时发动:“三才剑法”每一招都是包藏着三个剑式,呼延化司空涛双剑合壁,抖起了六朵剑花,六朵剑花空中飞舞,耀眼生撷,把李思南的身形都笼罩了。

呼韩邪与巴真已经知道李思南的厉害,这一招用了攻守兼施的剑法,双剑仍然结成一道长虹,从李思南的正前方卷将过来,刚猛沉稳,兼而有之,比刚才那一招威力更大。

李思南在腹背受敌之下,不慌不忙的又是一招“平平无奇”的韦陀门剑法。

只见李思南剑尖上如挽重物,东一指,西一划,长剑缓缓自左而右划了半个圆弧。场边观战的也有韦陀门的弟子,不禁都是摇了摇头,心里想道:“这一招灵山拜佛,本门的剑诀虽说是要以慢制快,以静制动,但也不能使得这样慢吞吞呀。看来楚老拳师这位师侄,本门的剑法虽然使得还算形似、却是仅得皮毛而已。”

那知李思南这一招“仅得皮毛”的韦陀剑法,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功效。当然并非李思南本人意想不到,而是这班自命本门剑法远胜于他的韦陀门弟子意想不到。

说也奇怪,只见呼韩邪与巴真双剑结成的长虹到了李思南身前,好似碰到了什么障碍一般,陡地就缩了回去。呼延化与司空涛使出的那招“三才剑法”,抖起的六朵剑花,正在向李思南的头顶罩下来的时候,也突然剑光流散,六朵剑花都消失了。

原来李思南使的这招,旁人看来,似乎使得慢吞吞的好像有气没力,但在和他对敌的这四位剑术高手眼中,李思南这一招正是针对着他们每个人的要害,倘若不知进退,勉强进攻的话,只怕马上就得在他剑下伤亡。这四个人既然都是剑术的大行家,当然知道趋吉避凶,故此在忽地发觉不妙之时,也就不约而同的立即收招变式了。

李思南这一招“灵山拜佛”使得还未完全,对方“三才剑”和“龙形一宇剑”的两招杀手绝招已是不攻自破!

社玉门看得心神俱醉,想道:“剑术的最高境界是以拙胜巧,信手拈来,任何平平常常的一招都可以克敌制胜。这种境界我只道是古人的故神其说,那知今日,竟然亲眼得见。”

不过看得懂李思南剑木的神妙的,场中也不过杜玉门一人而已,完颜长之和龙象法王不是剑术的大行家,虽然看出了他身怀绝技,也还未能领会他剑术的­精­髓。等而下之的一班所谓“高手”,那就更不用说了。

在其他的人看来,李思南此时正在十分吃紧,似乎已是险象环生。

只见呼韩邪、巴真、呼延化、司空涛各自脚踏五行八卦方位,此进彼退,彼去此来,潮水般倏落向李思南冲击。

呼韩邪与巴真的“龙形一宇剑”夭娇如龙,呼延化与司空涛的“三才剑”剑花错落,结成的剑阵即使是第一流的剑术高手如杜玉门、金光灿等人看来,亦已是无暇可击。其他的人,更是为李思南暗暗捏一把冷汗了。

社玉门心里想道:“这四个结成的剑阵,异坎相连,首尾呼应,李思南的剑术虽然到了炉火纯青境界,料想不至于败落,但要破他们的剑阵,只怕也是很难,他实是不应该一早就指点他们的。”

原来这四个剑术高手用作对李思南的阵法,正是按照他的指点来展开的。李思南虽然只是指点一点诀窃,但要知他们都是在剑术上有极深的造诣的,自然便能够举一反三,加以变化了。此时他们已是配合得十分纯熟,天衣无缝。

马如龙道:“想不到楚雁行的师侄剑术如此了得,以一敌四,已经斗了将近百招,即使落败,那也是虽败犹荣了。”

他这话是和“王府”的总管班建侯说的,用意自是要为李思南的“落败”预留地步。班建侯的武学造诣也只能看出李思南的本领非凡,不至于轻易“落败”,尚未能看出他已是绝对占了上风,稳­操­胜券。但他从完颜长之的脸­色­却是看出有些不对。完颜长之和龙象法王都是紧皱双眉的。

班建侯勉强一笑,说道:“马老镖头的话说得不错。这位李兄的剑术确实了得,只怕胜负还是难料呢。”

就在众人都为李思南捏一把冷汗,而班建侯正在说:“胜负难料”之际,话犹未了,忽见场中纠结的剑光突如波分浪裂,战斗停止,五个人倏然间都分开了。只有李思南仍是站在场心,呼韩邪、巴真、呼延比、司空涛,却是各自退到一角,一时间众人尚未看得清楚。不觉都是大为诧异,纷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这闷葫芦很快便即揭开,众人定睛看时,只见呼延化与司空涛头戴的毡帽都已掉在地上,毡帽都是当中分为两半。呼韩邪与巴真身穿的“直裰”(一种用两条腰带装束、袖子宽大的服装),也是从当中开了一道裂缝,腰带全给割断,里面穿的紧身小褂,当胸之处,有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孔。不用说,当然是李思南的神妙剑术把他们弄成这样狼狈的了!

李思南只是用一招平平常常的韦陀门剑法,便能够同时击败四个剑术高手,而且还能够剖开两顶毡帽,割裂两件直掇,又在呼韩邪与巴真的紧身小褂上刺穿那么多小孔,剑术的神妙,当真是到了难以思议的地步,双方观战的人,不觉都是目定口呆,过了好一会子,才爆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喝彩声中,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钻进呼延化的耳朵来了:“呼延化,算你造化,居然留得­性­命。你是不是还要和我较量?”

呼延化气沮神伤,自知自己能够徽幸逃脱一死,也还是人家手下留情的,那里还有脸皮留在场中,当下把长剑一掷,恨恨说道:“从今之后,我终生不再用剑!”

李思南微笑道:“这又何必,其实你的剑术也还是不错的。”

呼延化等人退下之后,龙象法王忽地站了起来,双眼圆睁的盯着李思南喝道:“你是盂少刚还是李思南,好大的胆子,竟敢混进了这王府里来?”

盂少刚是二十年前即已名震天下,被武林中人公认为“当肚第一剑术高手”的江南大侠;(事详拙着“瀚海雄风”。)李思南夫­妇­和孟少刚的女儿孟明霞是好朋友,二十年前才不过初露头角,论名气,论造诣,当时都还是不及孟少刚的。龙象法王和他们两人都曾经交过手,败给孟少刚,仅胜李思南,是以他也早已知道李思南的剑术了得了。

不过由于此际李思南用的是韦陀门的剑术,龙象法王看不出他的底细。但心想天下有如此高明的剑术造诣的只有这两个人,这人不是盂少刚就一定是李思南了。在他的心目中,还更多的怀疑是盂少刚。

李思南笑道:“你说的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我是楚雁行的师侄。”

龙象法王脱下袈裟,大踏步走出场心,喝道:“好,有胆的你与我过招,百招之内,我若是识不破你的来历,算我输了给你!”

龙象法王亲自下场,登时全场轰动。

那个擅于“腹语”的怪人又在­阴­阳怪气的说话了:“堂堂的蒙古国师,自称天下第一高手的人,原来竟然也要用车轮战来欺负人吗?”

龙象法王喝道:“你不服气,大可以与他并肩子齐上。要不然,我和你单打独斗一场,那也可以。”

马如龙在一旁淡淡说道:“这位李兄已经连胜三场了,即使他不要‘第一高手,的称号,按规矩,似乎也不该要他再打下去吧。”

众人冷言冷语,听得龙象法王老羞成怒,喝道:“这人是我们蒙古所要缉拿的逃犯,还讲什么比武规矩?谁要是爱说闲话,请站出来说,我向他请教!”

马如龙毕竟是在大都有家有业的人,慑于官方权势,只好闭口不言。但那擅于“腹语”的人却又在­阴­阳怪气的说话了:“大国师向我请教,我可不敢当。我不过说句公道话罢了。嘿嘿,你不许我说话,也还是有人要说的!”

龙象法王喝道:“谁要说话,为何不敢出来?”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人说道:“我已经在这里了,大国师,你可许我说几句活么?”

声到人到,龙象法王听得声音好熟,愕然四顾,只见“武林天骄”檀羽冲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武林天骄是从后堂出来的,“王府”的卫士只道他是完颜长之请来的贵客,否则会从内堂出来,是以也就当然不敢拦阻他了。

完颜长之可是不禁吃了一惊,原来他一直没见武林天骄到场,也是正在奇怪。

心里想道:“原来他早已来了,他在里面­干­些什么呢?”不过碍于彼此都是皇族的身份,他心里的疑虑,却是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当面去问武林天骄。

龙象法王大为尴尬,只得说道:“檀贝子有何指教?”

武林天骄道:“指教不敢。只是想请问国师,这里是你们蒙古的地方,还是我们金国的地方?”

龙象法王道:“当然是你们贵国的地方。檀贝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林天骄道:“着呀,既然是金国的地方。你要在这里捉拿贵国的逃犯,似乎有点不大尊重主人吧?”

完颜长之忙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龙象法王怒道:“王爷也没说话,你倒要教训我么?”

武林天骄道:“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宇,你不管我就不能管吗?”

龙象法王下不了台,冷冷说道:“檀贝子,你待怎样?”

资林天骄道:“我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这里开的是‘高手大会’,不管这位李兄是否贵国的逃犯,你都不该就在此时节外生枝。他已经比了三场,按规矩是无须再比下去了。何况以际”大国师“的身份,你若然定要和他较量,不怕见笑于天下英雄吗?”

群雄轰然叫道:“檀贝子这话说得对呀,要用车轮战来欺负人家,算得什么高手?”

龙象法王老羞成怒,冷笑道:“我既然下了场,就不能如此轻易回去,檀贝子,你——”

话犹未了,武林天骄已知他的意思,哈哈一笑,抢着便接下去说道:“不错,我既然来了这里,那也似乎应该凑凑热闹才对。法王,我就向你请教吧。咱们都是没有和别人比试过的,谁也没有占谁的便宜。”

龙象法王“哼”了一声说道:“原来檀贝子是要伸量老衲,敢不遵命?不可我可得先向主人交待一下,这姓李的来历不明,王爷,你似乎应该查问明白!”

马如龙道:“何须查问,他是韦陀门楚老拳师的师侄,大家都是知道的了。”

完颜长之霍然起立,说道:“不对!楚雁行的武功和他差得太远,他若是楚雁行的师侄,我把我的眼睛挖了。姓李的,你到底是什么人,冒充楚雁行的师侄,混进我的‘王府’意欲何焉?”

李思南笑道:“完颜王爷,我是你请来的客人,你却把我当作犯人审问,未免太没礼貌了吧?”

完颜长之喝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客人,快快从实招来,你是什么来历?否则——”

李思南冷笑道:“否则怎样?”

完颜长之正要说话,就在此时,忽见他的儿子完颜豪和楚雁行手挽着手走了出来。虽然手挽着手,但在武学稍有造诣的行家都看得出来,是完颜豪扣着楚雁行的脉门,实际是完颜豪已把楚雁行活擒,当作俘虏押出来的。

众人大为惊愕,不禁都是一呆。完颜豪大声说道、“父王不必审问,我已经知道这个老小子的来历了,他是咱们金国蒙古两个共同的钦犯李思南!”

楚雁行面­色­惨白,嘶声叫道:“李大侠,救命,救命!”

李思南无暇思索,身形疾起,严如鹰隼穿林,倏的就扑到了完颜豪身前,一剑径刺他的手腕。

完颜豪似乎是意想不到李思南来得这样快,急忙把楚雁行一推,喝道:“刺吧!”

就在此时,忽听得武林天骄叫道:“小心暗算!”可惜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武林天骄无法说得明白“暗算”是来自何方,李思南只道他指的是完颜豪和“王府”的一班武士,他怎会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他的剑法已到随心所欲境界,剑锋一偏,丝毫也没有伤着楚雁行,左臂一伸,立即把楚雁行向前倾仆的身躯揽住,正要追上去活捉完颜豪之时,忽觉背脊一麻。两方面这几下接连而来的动作,当真有如兔起鹘落,快得难以形容,武林天骄那一句话此时方始说得完全,原来他说的是:“小心暗算,楚雁行不是好人!”李思南已经受了他的暗算了!

原来楚雁行受了丐帮帮主陆昆仑之托,冒充李思南的师叔,混入“王府”,当时他不敢不一口应承,但心里却实是惴惴不安,在“高手大会”召开的前夕,他想来想去,既怕灭门之祸,又贪富贵功名,利令智昏,终于偷偷去请求和他有一点交情的白道中人,央他去告诉“王府”的总管班建侯,说是有机密事情,要在“高手大会”召开那天,向“王爷”禀告。请他们想法安排。他之所以不敢直接跑去“王府”,是因为怕给耳目众多、消息灵通的丐帮中人知道。

结果这件事情完颜长之交儿子完颜豪处理,这就为什么刚才完颜豪叫人冒武林天骄之名,把楚雁行调进后堂的原故了。

楚雁行的本意是想置身事外,最好是完颜长之父子自己派人去当场捉注李思南,而自己则安享告密好处,不让外人知道的。那知完颜豪比他还更­阴­狠,鱼儿已经上了钩,焉能还放过他?当然是利用他了。

楚雁行武功平常,不过却有一门绝技,名为“鹰爪手”,敌人的|­茓­道要害一给他抓上了,就难摆脱。完颜豪给他一枚毒针,叫他暗算李思南。毒针一Сhā进李思南的身体,就要牢牢抓住他的要害,待他毒发身亡。楚雁行已经落在完颜豪手里,心里虽然害怕,也只能依计而行了。

李思南做梦也想不到楚雁行会暗算他,冷不防就着了道儿。楚雁行把毒针Сhā进李思南的身体,慌忙就抓着他颈背的,“大椎|­茓­”。“大椎|­茓­”是背部经脉汇聚之点,一被抓着,半身麻痹,多好的武功,也是施展不来。

完颜豪一见楚雁行得手,大喜如狂,回过身来,哈哈笑道:“李思南,你认栽了吧!”

不料笑声未绝,陡听得李思甫霹雳似的一声大喝,霍的一个“凤点头”,身躯一矮,躬腰拔背,就把楚雁行好像皮球一般的抛了起来。

原来李思南虽然着了暗算,但不幸中之幸,楚雁行由于太过慌张的原故,毒针虽然是Сhā进他的身体,却没Сhā中|­茓­道。李思南使出狮子吼功,那霹雳似的一声大喝,震得楚雁行心惊胆战,“鹰爪手”的劲道竟然使不出来。

李思南趁他惊魂未定,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个“肩车式”就把他摔出去了。这一招摆脱敌人的功夫,是他从前在蒙古学成的“摔角”绝技。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把完颜豪吓得呆了。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李思南又是一声大喝,喝道:“完颜豪,你要害我,可没这么容易!”剑光疾吐,唰的一招“白虹贯日”,剑尖指到完颜豪的喉咙。

完颜豪拚了­性­命,把折铁扇一格,却如何遮拦得住,“卜”的一声,铁扇洞穿,完颜豪左肩着了一剑。这还是由于李思南中了毒针,功力受了影响,否则力透剑尖,这一剑就可穿过他的喉咙。

李思南把手一扬,一支蛇焰箭­射­出院子,直上空中。这是他给业已潜入“王府”后院的轰天雷、黑旋风等人讯号。他­射­出蛇焰箭的同时,脚步仍然丝毫不缓的向完颜豪追去。“王府”的武士纷纷向前援救他们的小王爷,李思南喝道:“那个不怕死的就上来吧!”一句话未说完,已有四个武士给他刺中要害|­茓­道,变成了滚地葫芦。众武士想不到他在受伤之后,剑术依然如此­精­妙。这霎那间,当真是接受号令也没这么整齐,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李思南喝道:“小贼往那里跑!”一个起伏,长剑又指到完颜泉的背心。

完颜长之大喝道:“李思南休得猖狂,老夫会你!”儿子遇险,他只能不顾“王爷”的身份,亲自出马,飞快的向李思南扑来了。

李思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觉背后劲风飒然,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剑。背后就像长着眼睛一样,剑尖指向完颜长之胸口的“璇玑|­茓­”,又狠又准。

完颜长之也端的是厉害之极,脚步不停,居然仍是向前扑去。双手齐伸,一托李思南的时,右掌五指如钩,便来硬抢李思南的宝剑。

李思南喝道:“来得好!”剑锋倏转,他这一招本是平刺出去的,突然在极狭窄的圈子里也用不着退后蓄势,剑招已是变为“横架金梁”,剑锋自下而上的反卷上来,完颜长之这一抓抓下去,五只指头全要给他削断!

双方各以上乘武学搏斗,掌风剑影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完颜长之的袖子给削去了一幅。李思南见他变招如此灵活,也是不禁心头微凛,想道:“怪不得他能够和武林天骄并驾齐名,武学上的造诣果然是非同小可,可恨我着了楚雁行的暗算,只怕是未必打得过他了。”

完颜长之更是吃惊,心想:“他受了伤,剑术居然还是如此­精­妙。好,我可不能容他喘过气来!”立即展开“大周天五行掌法”,双掌盘旋飞舞如暴风雨般的向李思南急攻。李思南也是剑走轻灵,剑剑指向完颜长之的要害。可惜他中了毒针,必须默运玄功,以一口真气护着心房,剑尖上的劲道微嫌不足,在完颜长之雄浑的掌力震荡之下,好几次堪堪就要刺着完颜长之的|­茓­道,却给他的掌力把剑尖震歪了。

完颜豪死里逃生,惊魂稍定,过去待要扶起楚雁行之际,只见楚雁行身上全无血迹,却已是一命呜呼。原来他做了亏心之事,给李思南摔倒地上,伤倒不重,但已是吓得心胆爆裂。

完颜豪不知父亲已占上风,看见完颜长之的身形已在李思南的剑光笼罩之下,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发怒,大喝道:“你们还不快炔上去帮父玉捉拿叛贼。”但他自己却是不敢上去。

班建侯金光灿等人迫于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去。

金光灿是个剑术的大行家,心思也颇灵敏,暗自想道:“李思南的剑法远胜于我,我若是不自量力,和他见个真章,只怕不出三招,就要伤在他的剑下。倒不如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当下采用趁吉避凶的绕身游斗打法,一合即分,稍沾即退,跟在完颜长之的身后,和李思南的距离却总是保持在一丈开外。

班建侯是内家高手,造诣虽然不及完颜长之,掌力亦是足以裂石开碑,不过他也不敢正面的和李思南硬拚,而是从旁协助完颜长之。完颜长之一掌劈出,他也跟着一掌劈出,亦步亦趋,时间上配合得恰到好处。两股掌力加在一起,把李思南那本是纵横飞舞的剑势压缩得圈子越来越小。

剧斗中李思南忽地眼前冒出金星,渐渐有了头晕眼花的感觉。原来他在强敌猛攻之下,应付得十分吃力,已是难以押制毒气的蔓延了。

金光灿仍然采用游斗打法,他这打法虽然看来只是摇旗呐喊,虚张声势,但却也可以随时从虚招变为实招,只待李思南一个留神不到,他的轻灵迅捷的剑招,立即便可乘虚而入。

李思南遭受围攻,除了“王府”的武士和龙象法王带来的蒙古人之外,其他人等,人人心里都是愤愤不平。但因完颜长之亲自出手,且又宣称李思南是金国的“钦犯”,众人虽然心里不平,却又有谁敢去帮他?镖行的领袖马如龙暗暗叹了口气,把头转过一边,不再观看斗场。

社玉门按捺不住,心里想道:“大不了把命送在这儿,能够陪李大侠一同死去,我这一死也是值得之极了。”

班建侯正自跟着完颜长之一掌劈出,忽觉背后微风飒然,班建侯斜身一窜,回过头来,只见杜玉门的剑法指着他的胸口,冷冷说道:“班大人,你刚才不是有意思和我比试一场的吗,如今我特地来领教了。”

班建侯喝道:“杜玉门,你放明白一些,如今已经不是比武的场面了,我们是捉拿钦犯,你懂不懂?”

杜玉门道:“我只知道这是你们召开的‘高手大会’,你们不按规矩比武,我就要和你较量较量!”

班建侯怒道:“好呀,我善意劝你,你却执迷不悟,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一招“五丁开山”,双掌齐出,和社玉门斗在一起。一个掌力沉雄,一个剑法­精­妙,各以所长,攻敌所短,打得难分难解,恰恰旗鼓相当。

完颜长之向金光灿使了一个眼­色­,说道:“这里用不着你帮忙了。”金光灿本来是最害怕李思南的,巴不得完颜长之有此一言,回过身来,挥剑就与班建侯联手夹攻杜玉门。

社长青跃出人丛,冷笑说道:“姓金的,你是敝派掌门的手下败将,要比剑只能和我比了。”

金光灿面红耳赤,喝道:“社掌门也敢轻视我,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放肆!”话犹未了,一口气就攻了社长青十六八招。岂知社长青是杜玉门的堂叔。剑术虽然不及掌门侄子的­精­妙,功力却是更为深厚。金光灿使出全身本领,只能稍稍占点上风,胜他不得。

完颜长之手下的武士自忖可以Сhā得手的纷纷争着上来,围攻社长青叔侄。梅花拳的掌门人梅愕冷笑道:“这是‘高手大会,还是流氓打架?好呀,你们既然要乱打一场,倚多为胜,这个不平,衲可不能不打了。”和他的侄儿梅清和双双拔剑出鞘上前为杜玉门助阵。

完颜豪喝道:“反了,反了,你们知不知道助‘匪’拒捕,这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话犹未了,名武师薛兆大喝道:“拚着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反就反了,你能把我怎样?”和他一同跃出场中的还有大都名武师下一呜、尚维武等人。演武厅中,登时演成一场混战。

完颜豪把手一挥,演武厅四个大门出现四排弓箭手,张弓搭箭,对着众人,喝道:“谁敢一动,立予­射­杀!”不过已经下了场和“王府”武士混战的人,却是不必顾忌弓箭了。

龙象法王说道:“王爷,你把李思南这小子让给我来料理吧。”正要过去,武林天骄却把玉箫一挥,堵着他的去路。

龙象法王怔了一怔,说道:“檀贝子,如今已证实了这小子是李思南,是贵我两国都要捉拿的逃犯了,因何你还要拦阻我去帮忙你们的王爷?难道你竟然胳膊向外弯,反而存心庇护这个逃犯不成?”

武林天骄冷冷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说好了借这‘高手大会’,彼此印证印证武功的,难道你以堂堂大国师的身份,说过的话竟然不算数吗?什么‘逃犯’不”逃犯“,我管不着。在这‘王府’之中,有甚‘逃犯’也用不着你外客­操­心!”

龙象法王怒道:“好,你当我怕你不成?你号称‘武林天骄’,我倒要看看你是否当真便能武林称霸?”

武林天骄笑道:“不敢,这是武林的朋友给我脸上贴金。你自称天下第一高手,可要比我这武林天骄的称号还更了不起啊!”

这“自称”二宇,刺耳非常,龙象法王一听,老羞成怒,说道:“檀贝子,我尊重你是主人,不和你斗口。你既要印证武功,这就来吧!”

武林天骄道:“主不膺客,请!”龙象法王也不客气,呼的一个劈下去。一出手就用了第九重的龙象功。

武林天骄身形一飘一闪,玉箫凑到口边,吹出一股暖气。说时迟,那时快,龙象法王的掌锋已是堪堪打到他的身上,武林天骄五指一松,玉萧跌下,迅即一抓,又再抓住,点向龙象法五的脉门,这一招先弃后取,古怪异常,龙象法王忽觉脉门一时,连忙一个“回身拗步”,变招发掌。但武林天骄的玉萧却还没有点着他的脉门。

原来武林天骄的玉萧是一件非常难得的宝物,是昆仑山顶特产的:“暖玉,‘制成的。武林天骄练的是纯阳的内功,配上了”暖玉萧“,吹出来的一股真气,能伤敌手的奇经八脉。

龙象法王的内功极为深厚,不至于便即受伤。不过虽然没有受伤,也是不禁脉门一麻稍受影响的。龙象法王哼一声,说道:“你这玉萧倒真是一件宝贝”,言下之意是说武林天骄占了兵器的便宜。

武林天骄笑道:“你不敢空手应战,请用兵器吧。我知道你的袈裟也是一件宝贝呀。”龙象法王给他先行喝破,好胜心起,反而不愿就用武器。呼呼呼的双掌齐出,一连发三招。

武林天骄吹出一个峭拔的箫音,玉萧一举,连点对手面门。龙象法王的一双眼睛和额角两边的太阳|­茓­都在他的玉萧范围之内。

忽地有个人朗声吟道:“黄河远上白云间——”吟诗的仍然是那个擅于“腹语”的人,群豪都是大惑不解,不解何以他在场中搏斗得这样紧张的时刻,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吟诗。

一句诗未曾吟罢,两大高手已是倏的变招。龙象法王左掌成钩,右拳横击,拳掌兼施,仍然是用上了第九重的龙象功。

武林天骄玉萧斜指,也仍然是向龙象法王的上盘,箫影横空掠过,幻出重重叠叠的一片碧绿­色­彩,就好象有数十枝玉箫同时指着龙象法王,把他困在“箫阵”之中。那人这时才刚刚唱到王之渔“出塞”那首七绝的第二句“一片孤城万仞山——”!观战的群豪看这两大高手搏斗,越斗越是剧烈,人人都是惊心动魄,谁也不去理会他了。

龙象法王在武林天骄的神奇萧法反攻之下,业已感到处在下风,陡地一声大喝,脱下身上所披的大红袈裟,登时就似平地涌起一片红云,向武林天骄卷去。武林天骄道:“对啦,我早就叫你动用兵器的了。你这时方始‘献宝’虽然稍嫌迟了一些,但大概可以避免我的一时失手误伤你了。”

原来龙象法王这件袈裟是用喜马拉雅山的特产“天蚕丝”制成的,刀枪不入,可算得是一件武林异宝。他用袈裟当作兵器,展开了第九重的龙象功,能守能攻,果然挽回颓势,看来已是处于不败之地。

武林天骄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玉萧轻颤,似乎是给龙象法王的袈裟扫荡得箫影凌乱,但龙象法王那么强劲的攻势却仍是难奈他何。那人唱到诗中的第三句“羌笛何须怨杨柳——”

就在这人的朗吟声中,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武林天骄的玉箫霍霍展开,碧绿­色­的光华暴涨,和龙象法王那件袈裟抖起的“红云”纠结一起,煞是好看。众人还未看得清楚双方招数如何变化,龙象法王已是蹬蹬蹬连退三步。此时刚好把王之渔那整首诗念完,第四句是“春风不度玉门关”。

朗吟之后,接着说道:“武学诗意合而为一,好,好,当真是人生难得几回见的好功夫啊!”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他念的这四句诗,说的乃是武林天骄刚才所使的四招箫法。

武林天骄的“洞汕萧法”别出心裁,每一招的名称都是用古人的著名诗句题名的,施展出来,隐隐符合这句诗的意境,古人说王维“诗中有书,书中有诗”,而他则是武学之中也有诗了。但识得他这套萧法,当世却是寥寥无几。是以他听得这人把他的四招萧法一口气念了出来,也是不禁颇为惊诧,心想:不知是我的那位老朋友来了?不过剧斗之中,却是无暇容他猜想。

武林天骄与龙象法王各以上乘武功相搏,稍稍占了一点上风。但另外一对顶儿尖儿的高手——李思南与完颜长之——搏斗,李思南的形势却是颇为不利。

剑气纵横,掌风激荡。掌风剑影之中。只见李思南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原来他是在默运玄功,把体内的毒质从汗水中蒸发出来。完颜长之亦已大汗淋漓,不过比较起来,却没有他这么吃力。论武学他们本是各有千秋,可能还是李思南稍胜半筹的。可借由于李思南中了毒针,武功不免打了几分折扣,此时却是屈处下风了。

群豪屏息以观,正在为他着急的时候,忽觉光线渐渐暗淡。原来这个“高手大会”比试了数十场,不知不觉,已是黄昏的时分了。

“王府”的卫士拿起长竹杆缚着的火把,点燃四角高悬的数十盏风灯,把若大的一个演武厅照耀得如同白昼。剧斗继续进行。

完颜长之接连用了十几招重手法,掌风呼呼,把李思南迫得步步后退,看来形势更加不利。但他的剑法仍然没有凌乱。

孟霆看得热血沸腾,几乎忍不注就要冲出场去。耳边忽听得有人低声说道:“盂老镖头不用着慌,时候一到,就有救星来的。你可不宜出去。”孟霆看不见人,心里知道定是那个擅于“腹语”的人和他说话。

杜玉门和梅愕这两对叔侄和薛兆等人在“王府”武上围攻之下,寡不敌众,也是险象环生。

孟霆听了那人的说话,瞿然一省,想起蓬莱魔女付托给他的任务,想起震远镖局上上下下一百多人的­性­命都在他的身上,只好暗叹了口气,忍耐下来。

可是有一个和他身份相同的人却是忍耐不住了,这个人是镖行的领袖,年纪最大的天马镖局总镖头马如龙。

此时李思南还勉强支持得住,武功不如李思南但也是一流好手的社玉门和梅愕等人虽然险象环生,也还可以支撑。但武功较弱的漳州名武师薛兆则已受了伤了。剧斗中他被斫了两刀,血流如注,眼看就要丧命当场。

马如龙看见老朋友受伤,痛如身受,再也按捺不住怒火,霍地便站起来喝道:“我话了这么大年纪,死亦无憾,反就反了!”

完颜豪喝道:“好呀,你嫌命长,那就成全你吧!”把手一挥,登时有一排弓箭手箭如雨下,朝着马如龙­射­去。

忽听得“铮铮”之声,宛如繁弦急奏,满空飞箭纷纷坠地。原来不知是谁撒出一把铜钱,每一枚铜钱都打落一支利箭。

与此同时,在马如龙附近的人,一来是激于义愤,二来也是恐怕弓箭没有眼睛,误伤自己,许多人纷纷出手,替马如龙拨打乱箭。

完颜豪大怒喝道:“你们都要造反吗?我告诉你们,大门已经紧闭,你们一个也休想跑掉!把你们通通拿下!”后面一句话是他给弓箭手下的命令!

就在此时,忽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大叫大嚷道:“不好了,后堂起火!”

“有刺客,有刺客,快去保护王妃!”

就在此时,忽地又听到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乒乒乓乓的声音,突然间演武厅中漆黑一片!

原来就是刚才撒出一把铜钱打落许多飞箭的人,又再撒出一把铜钱把厅中四角高悬的数十盏风灯全部打灭!

完颜豪大吃一惊,如此厉害的暗器功夫,在他来说,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大厅漆黑一片,弓箭手也是不敢胡乱发­射­,不但不敢发­射­,他们也都还怕受人暗算呢!

完颜长之喝道:“不要慌乱,各守原位!”

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一招“六出祈山”,向李思南连劈六掌。他的武学造诣极深,听声辨器,虽在黑暗之中不差毫黍,对手的功力家数,一接触便能知道,是以不怕误伤了己方的人。此时,他正在即将可以取胜的紧要关头,焉肯把李思南放过?

可是他喝声未了,只觉劲风飒然,已到背后。完颜长之耳听八方,一招“推窗望月”,反手便是一掌。

双掌相交,完颜长之胸口一热,竟给对方的掌力带过一边,完颜长之立即变掌为拿,五指如钩,勾拿对方虎口。那人手腕一沉,掌心向上,反截敌手,指尖径点完颜长之臂弯的“曲池|­茓­”。完颜长之沉肩缩时,时锤反撞,双方交叉穿出。这几下子兔起鹘落,闪电之间拆了数招,完颜长之竟是丝毫也占不了这人的便宜。

完颜长之吃了一惊,喝道:“你是谁?为何只敢在黑暗之中行事,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好汉?”那人纵声笑道:“你这座‘王府,本来就是漆黑一片,难道只许你暗算别人吗?”笑声宛如龙吟虎啸,震的众人耳鼓嗡嗡作响。饶是完颜长之功力深湛,亦自不禁心头一凛。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这人面貌,完颜长之亦已听出了是那个用“腹语”说话的人的声音了。完颜长之心头一凛,失声叫道:“你是笑做乾坤!”武林天骄也差不多在同一时候叫起来道:“华兄,是你!”

那人哈哈笑道:“不错,区区在下正是笑做乾坤华谷涵,今日一来要会会新朋友李大侠,二来也要会会‘王爷’你这位老对手!”原来“笑做乾坤”华谷涵和武林天骄乃是莫逆之交,与李思南则是尚未相识的。“笑做乾坤”的妻子“蓬莱魔女”柳涛瑶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早在二十年前,他们三个人已是并驾齐名的好朋友,联手­干­出许多轰轰烈烈的事情了。(事详拙着“狂侠天骄魔女”)。

完颜长之虽然喝令手下不许慌乱,但此时那里还由得他,演武大厅早已乱成一片了!

第五十三回天凤楼头

被强迫参加这个“高手大会”的人,早已愤愤不平,趁着漆黑一片,登时便向外闯。少数贪图富贵的人,由于听得完颜长之要把所有的人都关在“王府”里一个个的审问,心中害怕,也是但求逃得出去,不敢留在“险地”了。

黑暗中虽然大家都看不见,但参加“高手大会”的人十九是彼此认识的,因为他们都是金京各个武术门派的著名人物,平日常有来往,声音笑貌,熟悉之极。此时不见面貌,但听声音,也可认得出来,混战中对方只要说一声“是我”,他们辨出是熟人的声音,立即就换对手,杀向“王府”的人。

首当其冲的是弓箭手,弓箭手没有别种兵器,只有用手上的铁胎弓招架,这就更容易识别了。不消片刻,已是把他们杀得东躲西藏。再过一会,杀到四面大门。“轰轰隆隆”的撞门声音此起彼落。但这四面大门,门板都是铁铸的,要把它撞破可就不容易了。

完颜长之喝道:“外面还有三重门户,你们跑出这个大厅,还是逃不出我的‘王府’。我劝你们安份一些,各归原位吧。待会儿灯火着了,谁坐在原位的我就恕谁的罪。”

完颜豪躲在一个角落里,不知如何是好。忽地有人欺到他的身边,他也不管是敌是友,摺铁扇一挥,便点那人|­茓­道。

完颜豪的本领本来不弱,尤其点|­茓­的功夫得了“|­茓­道铜人秘笈”的真传,更甚了得。“卜”的一声,点中那人胸口的“璇玑|­茓­”,正自欢喜。不料那人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哈哈笑道:“小王爷,你刚才不是喝令我出来吗,如今我特地来会你了!”说话的这个人,正是“笑傲乾坤”华谷涵。

原来华谷涵在灯火灭熄之前,早已看清楚了他所在的方向。不过华谷涵在还是试了几个人功大之后,才找着他的。他让完颜豪以独门的点|­茓­手法点到|­茓­道,人的正是怕捉错了人。他以上乘内功封闭了全身|­茓­道,完颜分这点功力如河能够门他。

完颜豪听得是华谷涵的声音,这一吓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说时迟,那时快,笑傲乾坤已是夺厂他的铁扇,抓着他的双手拗过背后。

完颜豪叫道:“爹爹,救我!”完颜长之听声辨向,飞身扑至,却已迟了一步。

笑傲乾坤哈哈一笑,把完颜豪当作盾牌,向前,一推,说道:“王爷,你要不要你这宝贝儿子的­性­命?”

完颜长之缩手不迭,还幸他的武功亦已到了可以收发随心的境界,这才没有误伤自己的儿子。

完颜长之怒道:“笑傲乾坤,好歹你也算得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怎的欺侮小辈?”

笑傲韩坤笑道:“多谢王爷夸奖,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岂有他哉,王爷,你有嘴说我,你山不想想你自己。”

完颜长之道:“我怎么样?”

笑傲乾坤道:“你是金国的御林军统领,号称金国第一高手,却怎的还要仗势欺人,要害这许多人的­性­命?好,你说我欺侮小辈,那么有胆的你和我单独分个高下。过了今日,随便那一天都可以。但地点可得由我指定,不能在你的‘上府’。”

完颜长之生怕儿子在他手里多一些时候就多一分危险,连忙说道:“你要和我比试,以后再说。先谈今日之事。”

笑傲乾坤笑道:“今日之事很简单,和你作对的是我和李大侠,和其他的人可不相­干­。你把他们关在这里傲什么?”

完颜长之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放了他们。你就放了我的儿子。”

笑傲乾坤道:“不错,这桩交易你敞是不傲?”

完颜长之一来恐怕笑傲乾坤伤了儿子的­性­命,二来他在“王府”里虽然早有安排,却也恐怕万一还是对付不了那些业已潜入后堂的刺客,只好被迫作城下之盟,说道:“好,都依你,传令下去,叫外面三重门户的守卫打开大门,把这些人都放出去。”

笑傲乾坤笑道:“这才对了。不过我有句话可得说在头里,要是你对这里的任何一位朋友日后报复的话,我也随时会向令郎报复!”

不过片刻,演武厅的四面大门都已打开,外面三重门户的守卫也都撤回后院。参加“高手大会”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当第三重门户打开的时候,只见一团蓝­色­的火焰,俨似流星掠过空际,一闪即灭。看那方向,是从“王府”的后园升起的。

这是黑旋风等人和李思南预先约定的信号,李思南刚才在大厅­射­出的那支蛇焰箭,是告诉他门,外面已经动手,叫他们里应外合:现在这支蛇焰箭,则是他们所发,告诉李思南,他门已经安全脱险,叫李思南不用为他们担心了。

李思南心中大喜,不觉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顿时感到浑身麻庠庠的甚是难受。原来他在受伤之后,和完颜长之一场恶斗,饶是他内功深厚。亦已元气大伤,克制不庄病毒的发作了。

武林天骄最后走出“王府”,他以一招“云龙三现”,在龙象法王的袈裟上戳破三个小孔,龙象法王是以武学的大宗师自居的,输了一招,只好甘拜下风,如何还敢拦阻?

完颜长之哼了一声,说道:“擅贝子,你也要走了么?我还要和你去见皇上呢?”

武林天骄笑道:“王爷,我见了皇上,对你恐怕也没什么好处,不如彼此,包涵、包涵”吧。我的老朋友来了,恕我不能奉陪啦。“

完颜长之听他话中有话,不禁心头一凛:“难道他已知道我有篡位的­阴­谋?”既怕他揭露,又担心“王府”里面不知闹得如何,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自己赶忙回去视察。他这“高手大会”弄得如此下场,不由得又羞又怒又是吃惊。这还不算,还要设法善后呢。

武林天骄檀羽冲,笑傲乾坤华谷涵,与孪思南一道,口转丐帮。檀华二人和李思南都是初次见面的,彼此各道仰慕之忧。

笑傲乾坤发现李思南面­色­不对,说道:“李大侠,你且别忙说话。”和武林天骄各站一边,一个握着他的左手,一个握着他的右手,李思南只觉双掌掌心,都似有一股暖流通过,转瞬流贯全身,有说不出的舒服,心知是他们各以本身的真气,为自己驱散毒气,暗暗佩服他们功力的深厚。

过了片刻,笑傲乾坤笑道:“行了,虽然未能拔清除余毒,回去再疗治吧。”

李思南谢过他们,说道:“檀大侠那日在震远镖局的事情,我已听得孟老镖头说了。檀大侠会在这‘高手大会’之中出现,我们并不感到意外。华大侠也在会中出现,却是我意想不到的了。”

笑傲乾坤说道:“我一来是来会会老朋友,二来也是想见见几位少年英杰。”李思南心中一动,说道:“是那位少年英杰?”

笑傲乾坤说道:“你听过风、云、雷、电这几个人吗?”

李思南笑道:“原来你是想见这几个人。这可容易得很,待会儿你不就可以见着。”

笑傲乾坤道:“怎的在‘高手大会’却没见他们?”

李思南道:“后堂那把火就是他们放的,现在他们已经回转丐帮了。刚才那枝蛇焰箭就是他们所发的讯号/笑傲乾坤听了李思南说明个中原委,方始知道原来李思南是和他们约好了来大闹”王府“的。

笑傲乾坤说道:“风、云、雷、电中的‘闪电手’耿电是我的老朋友江南大侠耿照的儿子,上个月祁连山青龙帮的龙帮主派人到金­鸡­岭送信,说是耿电已经来了北方,将要继任青龙帮的帮主之位,但现在则不是在祁连山而是前往大都。我们得知这个消息,拙荆便要我来大部一趟,我到了大都,方始知道风、三、雷、电都已来了。但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人,却不知道他们住在何处。我想这个‘高手大会’他们多半会来,是以我就来了。却想不到还没见着他们,却先见着你们两位。”

武林天骄说道:“我本来可以早点来的,只因‘王府’内院耽搁些时,这就错过了看上半场的热闹了。”

李思南想起一事,说道:“檀大侠,你知道楚雁行和完颜豪串同害我的­阴­谋,想必就是刚才在‘下府’的内堂打听到的吧?”

武林天骄道:“不错,我本来是要去查探完颜长之私通蒙古的证据的。还未搜到他们秘密往来的文件,却人在密室听到了完颜豪胁逼楚雁行帮他害你的­阴­谋。”

李思南道:“你在里面,可见着风、云、雷、电他门么?”

武林天骄道:“男的夜行人我没见着,只发现一个少子从天凤楼里面出来,据我听知,这天风楼乃是完颜长之的‘王妃’居汀之所。这女子似乎年纪很轻,轻功加是不弱,她身形在屋页一现,像是夜行人观察动睁的模样,迅即又回到楼中去了。我一来另有要个,二来也不方便到‘王妃’的寝室查探,不知这少女是不是风、云、雷、电中的云中燕?”

李思南笑道:“那一定不是云中燕了。恐怕多半乃是令徒。”

武林天骄怔了一怔,说道:“我的徒弟,你说的是杨浣青吗?”

李思南道:“不错。刚才我未曾说得清楚,这次和我约好了来分头大闹:王府,的是黑旋风、轰天雷、闪电手和令徒四人,云中燕则是早被软禁在‘王府,里面的。我们来大闹’王府‘的目的,第一当然是搞垮他的’高手大会‘,第二就是要把云中燕救出’王府‘了。”

武林天骄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虽然身在大都,却还未知道那日“王府”发生的事情。

当下李思南把他知道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那日他并没在场,是事情过后,丐帮的帮主陆昆仑和黑旋风、轰天雷等人告诉他的。)轰天雷怎样到“王府”去救师弟;黑旋风和闪电手怎样帮他的忙,结果都被困在“玉府”之中。最后是云中燕答应跟龙象法王归国,这才换了他们出来。笑傲乾坤与武林天骄听了李思南所述,方始明白个中原委。

李思南道:“龙象法王已经知道云中燕暗中帮咱们的忙了,她在。王府,里面一定有人看管她的。假如她是自己逃了出来,那么她一定不肯再回天凤楼去。因此我敢说檀大侠所见的那个女子不会是她。”

武林天骄似乎有点诧异,想了一想,说道:“但如果是浣青的话,我一看就能看得出来。当时虽然距离很远,但她的轻功身法那是决计瞒不过我的。”

这个少女是谁,他们三人都是猜想不透,不过此事无关宏旨(最少他们是这样想),因此也就不去理会它了。武林天骄笑道:“这女于是谁,反正咱们回到丐帮,就可明白。”

这女子的确不是杨浣青,不过杨浣青此时却正是在天凤楼中。

他们按照原来的计划,从后花园进入“王府”,黑旋风轰天雷和耿电在园中埋伏,杨浣青进里面搜查。

果然和他们预料的不差,“王府”的武士十九都调到外面把守会场和守卫门户,后园和内堂巡逻的卫士寥寥无几。

“王府”里面的防卫虽然较疏,不过还是有个难题:偌大的一座王府,房屋鳞栉比次,少说也有数百间,高楼也有几座,不知云中燕是在那一座房间,要想把她找出来谈何容易?

杨浣青正自心想:“只好姑且去碰碰运气吧。”忽见天凤楼头,有个白衣少女的影子,一闪即没。

他们躲在后园一座假山后面,和无凤楼距离甚近,看得当然不够清楚。但虽然看不真,却已是令得他们又惊又喜了。

杨浣青道:“咦,好像是云姐姐。你们看是不是她?她一向喜穿白­色­衣裳的。”

黑旋风比较­精­明老练,说道:“不错,这是她平常的服饰,看背影也有点像。不过……”

杨浣青道:“不过什么?”

黑旋风沉吟片刻,说道:“龙象法王与完颜长之岂有不派人看守她的道理?”

杨浣青道:“她是公主身份,完颜长之奉承她还来不及呢,怎敢把她当作犯人?即使暗中防范,也是不敢让她知道的。”

黑旋风道:“这话虽然有理,不过刚才这女子若然是她,她为什么不跑出来,却在屋顶上一出现就回去了,为什么?”

杨浣青道:“那天她为了救咱们脱险,答应了龙象法王跟他回国。或许她是要遵守自己的诺言呢。”

黑旋风猜疑不定,暗自思量:“莫非她是因为形势严禁,避免以后和我见面,所以无可奈何,真的是自愿回国了?”

轰天雷说道:“不管是不是她,去看一看也好。”黑旋风听得大家都是这样主张,也就不反对杨浣青进去了。

杨浣青笑道:“她若是不肯跟咱们去,我劝她不听,就把她硬抓出来。”

黑旋风道:“不,不能这样鲁莽从事。”

杨浣青笑道:“风大哥,你不必担心。云姐姐听说你到了这儿,还会不出来见你的吗?那用搏着我揪她出来。”

黑旋风正容说道:“不是这个意思。你忘记了李盟主和咱们约好了里应外合的吗?在他未发讯号之前,咱们可不能轻举妄动。”

耿电说道:“对,要是咱们提前动手,和外面配合不上,恐怕反而误了李盟主的大事。”

杨浣青撅着小嘴儿道:“你当我是不慌事的孩子吗,我和风大哥说笑吧了。我现在进去打听虚实,打听到了确实的消息,当然还要出来和你们商量的。你门大可放心。”

此时天­色­已接近黄昏。但还未完全入黑。天凤楼前有两个卫士来往巡逻。

杨浣青道:“耿大哥,你替我引开这两个鹰爪。”当下借物障形,蛇行免伏,慢慢走近了天凤楼。

耿电捏了两颗泥九,双指一弹,一颗泥丸­射­上天凤楼前那颗枝叶茂密的大树上,一颗泥丸打那个背向着他的卫士,泥九刚好粘着他的颈背。这颗泥丸,耿电并没有用上内力,泥丸粘着他的颈背,痴是不会痛的,但也把他吓了一大跳了。他蓦吃一惊,不由得失声尖叫起来。

另一个卫十听得同伴尖叫,连忙飞跑过来,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那颗树上有个鸟巢,耿电打向树上那颗泥丸则是用上内力的,泥丸打破鸟巢,吓得树上的鸟比振翅飞起,发出嘎嘎的叫声。

那个给泥丸粘着的卫士笑道:“原来是鸟儿恶作剧,我还以为是给人暗算呢。”

他的同伴问明究竟,不禁为之失笑。说道:“你的运气也真是太好了,鸟儿弄落的碎泥刚好就会打着你,但也幸亏不是遭人暗算,要是当真暗算的话,恐怕你已经叫不出来了。”

那卫士满面通红,说道:“外面正在开着‘高手大会’,我是过份小心了些。”

他的同伴笑道:“那些‘高手’,他们要的是功名富贵,那会来暗算你?”

岂知就在他们说笑的时候,杨浣青已是偷偷进入天凤楼了。

过了一会,夜幕降下,园中树木又多,比空旷的地方更为漆黑,五步之外,不见人影。

黑旋风、轰天雷、耿电三人躲在假山石后,正在等得有点儿着急,只见人影一闪,杨浣青已回来了。黑旋风赞道:“好轻功!”

杨浣青喜孜孜他说道:“真想不到这样顺利,今晚咱们一定可以和云姐姐一同回去了。”

黑旋风大喜道:“你见着了她么?”

杨浣青说道:“我是听你的吩咐,不敢马上就会见她呀。不过,虽没见着,却已知道她确实是在天风楼了。”

原来杨浣青偷偷进入天凤楼之后,正要去查探云中燕是在那一层搂那一间房;(无风楼共有五层,每一层楼又分东厢西厢,共有二十间房的。)恰好碰上两个丫环上楼,她们是送燕窝来的。杨浣青就跟在她们后面,偷听她们说话。

一个丫环说道:“那位姑娘不知是什么身份的贵客,老夫人对她真是优礼有加,老夫人吃的什么东西,她也一定有同样的一份。”

另一个丫环小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吗,那位姑娘是蒙古国公主的身份呀。你今天讨到好差使了,服侍得公主开心,赏赐走然不少。”

杨浣青这才知道她们端来的燕窝是分别送去给云中燕和“王妃”的。此时外面的卫士正来换班,有人上楼察视。杨浣青已经得知确实的消息,趁这机会,便溜出来。

说出了刚才的所见所闻之后,杨浣青笑道:“我现在不但已经知道云姐姐是在那一层楼,还知道‘王妃’是在那一间卧室呢。”原来她亲眼看见丫环把燕窝端入‘王妃’的房间,但要跟另一个丫环上搂的时候,己有卫士进来巡视,是以她只知道云中燕是在最上的一层。

黑旋风听他说得这样确实,心里当然也就没有怀疑了。说道:“好,那咱们就安心等待李盟主的讯号吧。只不知外面的‘高手大会’闹得怎么样了?”

杨浣青道:“待会儿讯号一发,我还有个双管齐下之策!”

黑旋风道:“什么双管齐下之策?”

杨浣青道:“待会儿我去找云姐姐,你去捉完颜长之的‘王妃’,这就万无一失了。”

黑旋风笑道:“完颜长之的老婆,据我所知,是一点也不会武功的,你叫我去欺侮一个老­妇­人吗?”

杨浣青笑道:“完颜长之欺侮过多少毫无抵抗力的汉人,你去捉他的老婆,可也不算是有失好汉身份呀。”

黑旋风瞿然一省,心里想道:“她虽然是和我说笑,这番话倒也未尝没有道理。但若非迫不得已,我还是不必走这步棋。”

心念未已,只见一道蓝­色­的火焰从空中掠过,轰天雷喜道:“李大侠的讯号发出来啦!”当下立即依计行事,杨浣青进入天凤楼,黑旋风、轰天雷和耿电在楼下三面埋伏,给她拦阻可能赶来救应的“王府”武士。

杨浣青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跃上楼前那棵大树,好象荡秋千似的,飞过天凤楼楼顶,一下子就进入最上一层。

在楼下巡逻那两个卫士听得声息,冗是思疑不定。恐怕又是倦鸟投林的声响,自己大惊小怪,会给同伴耻笑。他们还未来的及查明真相,说时迟,那时快,已是给“闪电手”耿电点了他们的|­茓­道。

杨浣青使个“珍珠倒卷帘”的身法,脚尖勾着檐角,一按栏杆,翻身跳入楼中。那知她刚一触着栏杆,栏杆突然裂开,着足之处,楼板也突然穿了一个窟窿!

她的轻功纵然未能说是炉火纯青,也已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怎能一碰栏杆,栏杆会断,不问可知,当然中了机关了!

也幸亏她的轻功造诣委实不弱,在这危机四伏的瞬息之间,反手一挥,手镯甩开,变成一条细长的银丝软鞭,软鞭一搭檐角,登时把身子挂了起来。又像荡秋千似的荡回瓦面,这才没有跌入陷阱。

她虽然中了埋伏,却还以为云中燕在里面,心想完颜长之不敢明目张胆的派人看管她,在她卧室外面布下机关那也不足为怪。于是便即叫道:“云姐姐,我是浣青,你快出来!小心外面的机关!”

话犹未了,窗门修的打开,只听得房间一个少女的声音冷笑说道:“我知道,你是小魔女,用不着自报字号啦。”冷笑之中,一把悔花针撒了出来!

此时杨浣青身子还在悬空,陡然间已见金芒耀目。杨浣青握牢软鞭,一提腰劲,“燕子钻云”,上了瓦面,只听得一阵嗤嗤声响,一丛悔花针从她脚底飞过。杨浣青在琉璃瓦面和衣一滚,滚出一丈开外,这才敢跳起身来。

“好俊的轻功!”那女子笑道。如影随形的追上来了。

杨浣青气得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人,用这等­阴­毒的手段!”

那少女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我早知道你要来的。很好,我正要领教须教你这位小魔女的功夫!”

杨浣青又气又恨,一出手便是独门鞭法的绝招,缠头绕足扫腰,喝道:“给我滚下去!”

那少女用的是一柄长剑,一招“云麾三舞”,挑开她的长鞭,笑道:“你也太猖狂了,一招就想把我打下去吗?看剑!”

杨浣青的银丝鞭又软又细,不易受力,那少女想要削断她的长鞭,却也不能。

这晚无月无星,近身搏斗,也是只能见着一团黑影,对方使的什么招数,可就无法辨认了。琉璃瓦面,又是滑不留足,在这上面交手,比在平地拚斗,更是凶险十倍!

杨浣青仗着超卓的轻功,听风辨器,银丝鞭挥成一道圆弧,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那少女的轻功和听风辨器的本领竟也不在她下,一口长剑,攻守兼备,剑法亦是奇诡之极。鞭剑争雄,斗了个旗鼓相当。

杨浣青在楼上碰上对手,轰天雷等人在楼下也给人发现了。完颜长之是早有布置的,那些埋伏在园中的高手,也都是江湖上的大行家,轰天雷等人进入之时他们虽没发现,但一见到李思南发的那枝蛇焰箭,亦已猜想得到是敌人所发的讯号,不约而同的都跑到天凤楼来。

埋伏在北面和西面的轰天雷和敌人交上了手,黑旋风正要出去帮手,蓦地一想:“敌众我寡,要想突围,说不得用杨浣青那条计策了。有‘王妃’作为人质,不愁他们不把燕妹拿来交换。”心念一动,便即上楼。

黑旋风找到了王妃那间房间,只听得里面有个老­妇­人的声音,­干­咳两声,说道:“外面为何这样吵闹,你们给我看看。”不见有人答应,跟着骂道:“鬼丫头,都跑到那儿去了?”

黑旋风心头大喜,想道:“原来只有这老虔婆独在房中,可不用担心打草惊蛇了。听她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有病在身。为了燕妹也无可奈何,只好捉她作为人质,但愿莫把她吓死才好。”

当下黑旋风捏着嗓子,说道:“来了!”轻轻推开房门,就走进去。

只见一张描金的红木大床罗帐低垂,床前有一双女绣鞋。小几上烧着一炉沉香,放有一碗燕窝尚还未冷。黑旋风心道:“这老虔婆倒是很会享福。”

那老­妇­人道:“是春梅吗?”黑旋风正要挑开罗帐,忽地起了疑心:“王妃有病在身,为何却没人在旁服侍?楼上又没守卫,完颜长之焉能如此大意。”

黑旋风起了疑心,拿起那碗燕窝,向床上摔去,说道:“是勾魂使者请你到阎王殿赴宴啦,你先尝尝这碗燕窝的滋味好不好?”

罗帐给他的劈空掌力荡开,“乓”的一声,那碗燕窝掷在床上,陡然间,只听得密如爆豆的一串声响,眼前金芒闪烁,无数几寸长的毒箭­射­了出来,中间还夹杂着一丛细如牛毛的梅花计。

幸亏黑旋风早有提防,躲在暗器打不到的死角,但见这情形,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要是我刚才用手揭开蚊帐去捉她的话,只怕此时已变成刺猬了。”

黑旋风喝道:“好毒的老虔婆,出来吧,你跑是跑不了啦!”

此时毒箭刚刚­射­完,他的话犹未了,忽觉背后微风飒然,肩头突然给人抓着,抓着他的那支手,竟然不似血­肉­之躯,触体冰冷。

黑旋风大吃一惊,连忙施展“金蝉褪壳”的身法,双肩一振,霍的一个“凤点头”,上衣裂开,向前冲出两步。这个脱身之法,是他的师父屠百城的衣钵真传,其他各派都没有这种诡异的身法的。

那人只抓到了他的一件上衣,也是大感意外。喝道:“好呀,原来你是屠百城的弟子!”

黑旋风早已拔剑出鞘,一个“金蝉褪壳”脱身之后,立即便是一招“狂风扫叶”的剑式,反手一挥。

双方动作都是敏捷之极,只听得声如裂帛,黑旋风一剑挑开向他头顶罩下来的那件破衣,但见眼前青影一闪,当的一声,他的长剑已是和对方的兵器碰个正着。对方的兵器竟然是一根青竹杖。

可是这很青竹杖竟是坚逾钢铁,黑旋风的宝剑非但削它不断,反而给它震得虎口隐隐发麻。那人的竹杖一翻一绞,使了个“三转法轮”的招数,黑旋风的长剑几乎掌握不牢,就要脱手飞去。

黑旋风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这人的本领竟似不在完颜长之之下,当然不是他的妻子。”“王妃”不会武功,这是他早已知道的。

黑旋风一掌劈开窗门,飞身跳出。那­妇­人­阴­恻恻的说道:“要想逃么?”如影随形,跟踪扑来,黑旋风脚跟尚未站稳,只觉背后微风飒然,那­妇­人的竹杖已是点到了他背心的“风府|­茓­”。

黑旋风怒道:“你以为我当真怕了你么?”身形一个盘旋,唰唰唰便是连环三剑,三招一气呵成,端的凌厉无比!

可是这么凌厉的连环三剑,却给那­妇­人的青竹杖东一指西一划就轻描淡写的化解了。那­妇­人冷冷说道:“很好,有胆的你就别跑!”

此时天­色­早已黑了,但天凤楼的檐角挂有风灯,虽然不很明亮,却还可以视物。只见这个­妇­人约摸四十来岁的模样,和他想像中的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大不相同,打扮得相当妖艳,论面貌甚至可以称为“美­妇­”。但脸上却是冷冰冰的毫无表情。不知怎的,令人看了一眼,心中就有一股寒意。

黑旋风喝道:“你是什么人冒充王妃?”

那­妇­人道:“谁叫你自己上钩。我看你这个勾魂使者是冒充的,我才是真正的勾魂使者!”

黑旋风情知今晚已是难以成功,想道:“我可不能中她激将之计。”可是他变换了几种不同的身法,连使七招杀手绝招,仍然摆脱不开这个武功奇高的­妇­人。

黑旋风想要逃走又不甘心,当下一声长啸,叫道:“云姑娘,云姑娘!”心里想道:“云中燕倘若还在,王府,之中,她也应该听见我了。”明知云中燕即使就在这天凤楼,十九也被囚于密室,难以脱身,但心中总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云中燕听见自己的呼唤,能够冲出樊笼。

那­妇­人的竹杖越打越快,点、戳、刺、击,招招狠辣,把黑旋风逼到楼角,冷笑说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惜你的这头天鹅已经飞回和林啦!”

黑旋风不知是真是假,但过了一会,听不到云中燕的回声,不由得冷了半截。要知云中燕的内功不弱于他,倘若还在“王府”,纵然一时不能脱身,也当以啸声相应。他是以“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呼唤她的,料想在“王府”范围之内,都能够听得到他的呼唤。

转瞬间双方又斗了数十招,黑旋风仍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但那­妇­人要想把池逼得跌下天凤楼,急切间却也不能。原来黑旋风情知打不过她,使的是一套独门剑法,名为“须弥剑法”,这套剑法不能用来攻击敌人,但用来防守,却是最为绵密。屠百城创立这套剑法,正是为功力未够深厚的弟子碰上强敌之时使用的。但黑旋风自从出道以来,却是从未用过。这次还是第一次使用。

激斗中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叫道:“师父,快来!”原来那个少女在琉璃瓦面斗得百招开外,已是渐感不支。

那­妇­人叫道:“好,我就来!”黑旋风正苦­干­无法脱身,闻言大喜。那­妇­人忽地喝道:“好小子,下去吧!”青竹杖向前一挑,呼的一掌跟着劈出。

这杖中挟掌的招数奇幻无比,仗势掌势都是飘忽不定,竟然把黑旋风防守得非常严密的圈子攻破,黑旋风刚要挡庄她的青竹杖,一股强劲的力道已是推得他身向后仰!

好个黑旋风,在这­性­命俄倾之际显出了超卓的轻功,突然翻过栏杆,便跌下去。

那­妇­人一杖向外击下,杖端打着他的鞋底,黑旋风下坠之势更加快了。

那­妇­人哈哈大笑,便即上楼。

她只道黑旋风这一摔不死也得重伤,那知黑旋风在跌倒三楼与二搂之间,一抓抓着檐角。

黑旋风抓着二楼的檐角,离地不过三丈左右,本来可以跳下去的,但他此时却不作脱身之想,反而又爬上去,为的是他要帮忙杨浣青逃跑。

黑旋风在四个人中,轻功比不上耿电,比起杨浣青也还略逊一筹,不过却也有他的独到之处。有一门轻功叫傲“壁虎游墙”正是他的师门绝技。

他背贴着墙向上移动。天凤楼每层高二丈多,在毫无凭藉的情形底下,一个人武功多好,也是决计跳不上这么高的。他以壁虎游墙的独特轻功,向上移动丈许,便即反手一剑,Сhā入墙壁,紧紧握牢剑柄,一个鹞子翻身,左臂一伸,抓着了三楼的檐角。如是者反复使用,不消多久,己是给他爬上最上一层。

忽听得楼下卫士叫道:“飞贼上了天风楼了!”乱箭­射­来,此时黑旋风正想要跳上一层的琉璃瓦面。

形势本来十分危险,但说也奇怪,那些乱箭好象并不是对着他­射­的,最近的一支也在他的身边三尺开外。黑旋风颇为诧异:“完颜长之手下的武士箭法怎的如此不济,这许多箭­射­来。竟是全部失了准头!”心念未已,只听得呼的一声,一条黑影从“天凤楼”后面的一棵大树上直飞过来,这棵大树高达十丈,树顶和屋顶差不多一样高。但距离却有三丈多宽,倘非有绝顶轻功,也是决计跳不过去。

黑旋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耿电发现了杨浣青在瓦面和人搏斗,特地上来帮她的忙的。那些乱箭是­射­耿电。他一上了屋顶,楼下的武士就不敢乱发箭了。在琉璃瓦面和杨浣青交手的那个少女本来已处下风,耿电一来,她如何还能抵敌,不出数招,便即险象环生,耿电虽然不知她是何人,但想她是在无凤楼住的,自必不是等闲之辈,当下便要把她抓作人质。也幸亏耿电想要把她活捉,否则她早已受伤了。

耿电欺近少女身前,刚好用小擒拿手法抓她的琵琶骨,忽听得有个­妇­人叫道:“郡主别慌,师傅来了!”此时黑旋风也是刚刚跳上屋顶。杨浣青听得这­妇­人高呼“郡主”,这才知道对手的身份,原来竟是完颜长之的女儿,黑旋风也知道了这个­妇­人果然不是“玉妃”,而是“郡主”的师傅。

杨浣青大喜道:“耿大哥,快快把她拿下,这可是一件活宝贝呢!”

其实用不着她来提醒,耿电已是在作这样的打算了。此时他刚好找到一个破绽,立即欺身直进,右臂一勾,使出近缠斗的小擒拿手法,辅以左掌的小天星掌力。耿电号称“闪电手”,出手何等敏捷,那知这­妇­人比他更快,声到人到,耿电只觉微风飒然,她的青竹杖已是点到了面门。而旦还在同一时候,杖尾一颤,就荡开了杨浣青的软鞭。

耿电吃了一惊,百忙中一个移身易位的身法,摺扇疾如电光石火的点向那­妇­人腰间的愈气|­茓­。那­妇­人大概也是料不到耿电的身手如此敏捷,噫了一声,竹杖一立,飞腿踢耿电膝盖,双方倏地由合而分,彼此都没占到便宜,但耿电是得杨浣青之助方能和这­妇­人打成平手的,本领显然是比不上她了。

这­妇­人不愧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她只和耿杨二人打了一个:照面,便看出了他们的优劣,第二招立即便攻击敌方较弱的一环,竹杖起处,轻轻的把耿电摺扇拨开,看来似乎是要连环进;击,那知杖尾陡然一转,竟然从耿杨二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向转而攻击杨浣青了。那“郡主”的本领虽然最弱,但师傅的手法她却是稔熟的,一见师傅使出“骊龙探珠”的招数,立即与之配合,唰的一剑,同时刺到了杨浣青的后心。耿电出手快极,­妇­人那招虽然出他意料之外,他还是能够及时替杨浣青招架。不过他只有双手,­妇­人的本领又在他之上。“郡主”向杨浣青背后刺来的那一剑,他却是无法兼顾了。

“郡主”只道这一剑定然能够刺着杨浣青的|­茓­道,将她活擒,刺下之时,得意大笑。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笑声未已,忽地只觉膝盖一:麻,跪倒瓦面。琉璃瓦面,滑不留足,登时骨碌碌的向低处滚下。那­妇­人的“小心”二字方才出口,已是迟了片刻。只听得“乓”的一声,一块琉璃瓦碎成片片。原来是黑旋风伏在檐角,揭了一块琉璃瓦打将上来。那­妇­人眼见四面,耳听八方,琉璃瓦当然打不着她,还未飞到她的身边,已给她的劈空掌力震得粉碎了。但黑旋风的目的本来也不是暗算她的。只是要扰他耳目而已。在琉璃瓦给那­妇­人粉碎之时,他的一枚铜钱已是打着了“郡主”的膝盖。

黑旋风是给那­妇­人在三楼打下去的,他这样快的又上到最上一层,大大出乎这­妇­人的意料之外。也正是因为她料想不到,黑旋风方能得手。否则以她的本领,稍有提防,黑旋风已是不能伤及她的徒弟了。

杨浣青回过头来,见那“郡主”跪倒瓦面,此时正在向低处滚下,不觉哈哈笑道,“郡主,你向我行这大礼,我可怎么敢当!”不料又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妇­人出手快得难以形容,身形一闪,突然就扑上来,一抓抓着杨浣青的鞭梢,杨浣青只觉虎口一麻,银丝软鞭已是给她抢去。

说时迟,那时快,黑旋风与耿电双双扑到,那­妇­人在琉璃瓦面宛似水蛇游走,夺了软鞭,倒滑出去,头也不回,便即挥鞭一卷。这几下兔起鹘落,疾似电光石火。“郡主”刚刚滚到屋顶的边缘,眼看就要跌了下去,恰好就给软鞭卷着脚踝,那­妇­人软鞭一提,已是将她拉了起来。她使的是股巧劲,“郡主”就似给她用手拉起一样,丝毫不感痛苦。杨浣青又惊又怒,喝道:“还我鞭来!”那­妇­人的竹杖划了一道圆弧,抵挡耿电的摺扇和黑旋风的长鞭,左手抱着郡主,抖开缠在她脚上的软鞭。杨浣青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乘隙即进。

那­妇­人以一敌三,情知决计讨不了好、使软鞭又不顺手。眉头一皱,喝道:“小孩子玩的东西,谁要你的,拿回去吧。”软鞭飞出,经过她的用力运用,抖得笔直,呼呼风响,向着杨浣青飞来,耿电忙把摺扇在鞭梢一搭一捺,卸了她的内力,杨浣青方才能够把自己的软鞭接到手中,那­妇­人抱住“郡主”,已是回到楼中。耿电道:“咱们怎办?”黑旋风道:“云中燕不在此地,咱们回去再说。”此时轰天雷一人在楼下遭受围攻,他们也只能放弃搜索云中燕的计划,赶去接应他了。

第五十四回悲欢离合

轰天雷正在遭受七名武士的围攻,当中最厉害的一个就是那天在秘魔崖上曾经和他交过手的那个蒙古武士卜钦罕。还有许多“王府”的武士,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轰天雷奋起神威,陡地一声大喝,砰的一拳,打断了一名武士的肋骨、腾的飞起一脚,又把一名武士踢出三丈开外。另外几个武士给他神威所慑,一时间竟是不敢扑上,不约而同的退了一步。

可是那个武功最高的卜铁罕,却趁着这个时机,施展他拿手的摔角本领,从背后一抓抓着轰天雷,举过头顶。

正在他要用“肩车式”摔晕轰天雷的时候,只觉微风飒然,耿电与黑旋风从两翼扑上。

轰天雷双臂一振,坚逾钢铁,卜钦罕扳不平他的身子,连忙就摔出去。那知这一摔却摔不倒轰天雷,轰天雷脚跟一着地,反手就是一拳。他虽然给转得有点头晕眼花,这一拳可还打得委实不轻。

小钦罕本来想用轰天雷来抛掷风电二人的,不料反而吃了一拳。说时迟,那时快,耿电以迅捷无比的手法,一招之间,遍袭四名武士,令他们乱作一团,不能照应,黑旋风抢上去就打卜钦罕。

卜钦罕吓得慌了,叫道:“你们赶快来啊!”危急关头,又使出他的摔角绝技。他和轰天雷黑旋风都是曾经交过手的,知道黑旋风的内力虽然比不上轰天雷,身法却是溜滑得多,这一抓本是只图吓阻敌人,不敢希望将他抓着的。一抓之下,忽听得黑旋风叫道:“啊呀不好,老子要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然一抓就抓着了。

卜钦罕大喜,心想:“你的内力不如轰天雷,不信摔你不倒。”心念未已,突然胁下一麻,又是一个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原来黑旋风是故意让他抓着,乘机点了他胁下的麻|­茓­。

轰天雷道:“见着云姑娘没有?”黑旋风道:“听说她回和林去了,咱们回去再探虚实。”

此时大批武士已从四面赶来。轰天雷喝道:“谁想送命的就来,你们瞧着!”把手一扬,两枝蛇焰箭同时­射­出,一支­射­上天空,但另一枝却是向着天凤楼的墙基­射­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天凤楼下面的墙壁塌了一角。原来轰天雷早已在墙基下埋了火药,这支蛇焰箭是把火药引爆的。

轰天雷凌铁威的曾祖凌振擅于制造火炮,当年曾为梁山泊立下不少功劳。轰天雷和他的曾祖的绰号相同,不过凌振之号你“轰天雷”是由于他擅用火器,而凌铁威则是由于他的脾气火爆。凌铁威在使用火器方面,远远不及他的曾祖,即使比他的父亲凌浩也是大有不如。但虽然如此,他毕竟还是秉承家学、并不外行。炸毁天凤楼的一角,在凌家的“家学”中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天凤楼塌了一角,浓烟烈焰登时冒起。众武士这一惊非同小可,纷纷逃避。一个小队氏叫道:“不好,郡主还在楼上,快快救她出来!”

幸好天凤楼只是塌了一角,楼高五层,上面尚无影响。但二楼业已着火焚烧,王府的人纷纷出来救人,也就无暇理会黑旋风他们了。

那­妇­人抱住“郡主”,重在屋顶出现,一手执着一条长绳。师法杨浣青软鞭缠树的故智,长绳一抖,搭上对面那棵大树的树梢,抱着一个人竟也捷如飞鸟般的溜过去。她下得树来,喝道:“郡主没事,你们快迫­奸­细。”

“郡主”虽然“没事”,但她是给黑旋风用独门手法打着|­茓­道的。那­妇­人虽然武学深湛,一时间也还未能给她解开|­茓­道,这种重手法点|­茓­,倘若过了一个时辰,仍未能够解开,对身体甚有伤害,那­妇­人必须以本身真力,为她推血过宫。是以她逃出了天凤楼之后,也就不能去追黑旋风他们了。

四面八方而来的武士虽多,但一大部分忙于救火,又没有一流高手主持,要想拦阻他们四人,那可并不容易了。

轰天雷奋起神威,每一掌劈将出去,都是隐隐挟着风雷之风。他在前面开路,耿电则以迅捷无伦的手法,“王府”的武士和他距离稍近,他便倏的窜出去点他们的|­茓­道。杨浣青也很不弱,银丝鞭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转瞬间也打翻了几个武士。银丝鞭打着之处,都是对方关节要害,打翻的那几个武士疼痛难当,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叫。随后追来的那些武士见此情形,不由得也给吓住了。

众武士不敢迫近,但还是锲而不舍。花树丛中,假山洞里,或­射­来冷箭,或伸出挠钩,地上还撤下绊马索,叫他们防不胜防。

黑旋风等人且战且走,忽地只见三处起火,一处是在后院,两处是在园中、黑旋风喝道:“金­鸡­岭和祁连山的好汉全都来了,你们的‘王爷’都已身自是难保,你们还要给他卖命么?”

金­鸡­岭是北五省绿林首领“蓬莱魔女”柳清瑶的山寨,祁连山则是青龙帮帮主龙沧波的总舵,这两处也是义军势力最大的地方,足以令金国官兵听名胆丧的“王府”的武士当然不是普通官兵可比,但闻得黑旋风这么说也是不禁大吃一惊,不知是真是假。有的人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一面分出入去救火,一面分出人去保护“王府”内眷。这么一来,更是难以阻拦他们,不多一会,黑旋风等人已是杀出后园。

其实那有什么金­鸡­岭和祁连山的好汉,连黑旋风也不知放火的是什么人,暗暗纳罕。

就在他们冲出园门的时候,在内院救人的武士已经有人出来叫道:“大家不用慌,只不过是‘­奸­细’放火,并无大伙强盗。”那武士队长喝道:“调弓箭手来,快马捉擒这几个小贼!”

黑旋风只道还有一场大厮杀难以避免,忽听得呜呜的号角声,非但弓箭手不见调来,那些武士也有大半撤退了。原来此际正是李思南、笑傲乾坤和武林闹“高手大会”之际,完颜长之不能不把“王府”的兵力集中去对付他们。

出了“王府”后园,没多远是一条狭长的小巷,小巷的另一头可通三处横街。大约还有十多骑“王府”武士追来,一踏入这条狭长的小巷,只见巷中堆满运煤的大车,好不容易清理了这些煤车,黑旋风等人早已不见踪迹。那个小队长在小巷的出口处踌躇片刻,挥手说道:“咱们还是回去吧。”要知他只有十多个人,倘若分为三处追捕敌人,只怕“捕盗”不成,反而自身­性­命难保。

原来这些煤车乃是丐帮的布置,那三处火头也是丐帮的弟子混人王府点燃的,黑旋风等人进了小巷,便已得到丐帮接应了。

他们上了一辆没有装煤的空车,穿过横街小巷,跑了一程,后面已是不见追兵。

驾车的那个丐帮弟子问道:“这个鞑子俘虏如何处置?”要知他门是回到丐帮的总舵去的,丐帮的总舵在什么地方是决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因此他这一问的意思,实际是在提醒黑旋风,倘若没有必要留着俘虏的话,不如就在半路将他杀了。

卜钦罕虽然不知丐帮的禁忌,但也听得出对方的语气对他甚是不妙,不由得心里一凉:“想不到我堂堂一个金帐武士,糊里糊涂的死在异邦。”

只听得黑旋风哈哈一笑,说道:“他是我请来的客人,咱们自该以礼相待。”当下便即解了卜钦罕的|­茓­道,陪礼说道:“卜大人,累你受惊了!”

这一下大出卜钦罕意料之外,怒声说道:“我是你的俘虏,你要杀便杀,何必戏弄?”

黑旋风正容说道:“适才之事,我实是迫于无奈,请恕冒犯。我们怎敢把你当作俘虏看待?”

卜钦罕惊疑不定,瞪眼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爽爽快快说吧!”

黑旋风说道:“刚才我们寡不敌众,为了要闯出‘王府’不能不请卜大人陪伴我们。其实卜大人是贵国有名的好汉,我们也早已佩服。论真实的本领,说句实话,我即使未必输给大人,最多也只能打个平手。卜大人刚才一时失手,那也是‘王府,的那班武士大不济事,以致卜大人受了连累之故,请莫介怀。我门中国有句老话,叫傲英雄重英雄,好汉惜好汉,卜大人若不嫌弃,我倒想与卜大人攀交攀交呢。”

蒙古武士的习惯一般都是佩服本领比自己高强的人的,黑旋风把这顶高帽让卜钦罕一戴,让他不致失了面子,不由他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又是心里暖烘烘的浑身都感到舒服。连忙说道:“风大侠,你太抬举我了。你门几位本领都比我强,我输在你们的手里,心服口服。你要如阿处置,我都没有怨言。”

黑旋风笑道:“别提‘处置’二字,我本是请你傲我的客人的。不过恐怕贵国国师对你起疑,我门只好留下一个交情了。你就在这里下车回去吧!”

卜钦罕想不到黑旋风竟肯如此轻易的放他回去,呆了一呆说道:“你有什么要我傲的,请吩咐吧!”

黑旋风笑道:“朋友相交以诚,倘若我是要利用你的,那我不变成卑鄙的小人么?卜兄尽管放心国去。”

卜钦罕只道他必定有什么交换的条件,听了这番说话,不觉大为感动,说道:“风大侠,你真不愧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多谢你把我当作朋友,我也深感荣幸能够结交你这样一位朋友。对朋友我可不能不说真话了。凤兄,你是为了我们公主才冒险闯进‘王府’的吧。”

黑旋风叹道:“可惜找她不着。”

卜钦罕道:“风兄,我告诉你确实的消息吧,公主三天前已经离开‘王府’,回和林去了。”

黑旋风虽然听得那­妇­人说过云中燕不在‘玉府’,但仍是半信半疑,此际听得卜钦罕也是这么说,可不由他不相信了。说道:“那何以龙象法王和你们还在此地?她是单独回去的吗?”

卜钦罕道:“她是我们的钦使木华黎将军送她回国的。龙象法王为了要与完颜长之主持今日的这个‘高手大会’,是以和我门这几个人要迟几天方能动身。”

希望变成泡影,黑旋风的难过可想而知。但他还是强抑住心里的悲痛,向卜钦罕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卜钦罕继续说道:“风兄,我知道你喜欢我们的公主,我们的公主也喜欢你。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个消息令你失望的。可是我又怕你不肯死心,还要冒险,所以不能不告诉你。据我所知,完颜长之已经请来几名高手,听说本领都是不在他之下。今后‘王府’的防卫也只有更为森严,风兄,你们可不能再次冒险了。”

黑旋风道:“完颜‘郡主,那个师父是谁,想必就是你说的那些高手之一吧?”

卜钦罕道:“不错。但她是谁,我们也不知道。”接着说道:“风兄,我回到和林,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公主,你有什么话要我告诉她吗?”黑旋风叹口气道:“我只要她知道我是在想念她那就够了。”

卜钦罕道:“好,我一定把这片痴情带回去给我们的公主。蒙古民间有句俗语说:绳缰困不住骏马,乌云遮不住太阳。你们真心相爱。总有一天就会雨过天晴。”

杨浣青赞道:“好,这两句话说得真好。”黑旋风苦笑道:“但愿如你所言。”

卜钦罕走后,众人都是为黑旋风感到难过。耿电岔开话题,说道:“这个蒙古武士倒是不错,初时你要放他,我还不以为然呢。”

黑旋风道:“我曾听得云中燕谈过他的,说他为人还算耿直,那天在秘魔崖上,他也肯听云中燕的话,所以我敢于冒险一试。”说至此处,不觉又想起了云中燕来。遥望云天,不知云中燕已离开他儿千万里?心头一片怅惘。

回到丐帮总舵,帮主陆昆仑出来迎接,说道:“李大侠和檀大侠都已来了,还有一位你们意想不到的客人呢。”

杨浣青道:“你说得这样郑重,想必是一位大有来头的客人了,是谁?”

陆昆仑笑道:“是和你的师父齐名的笑傲乾坤华谷涵,华大侠!”

杨浣青大喜道:“原来是他老人家来了,我的师父常常提起他的,可我还没有贝过。”一阵欢喜过后,不觉又有点黯然神伤的和陆昆仑说道:“可惜我们不能够和云中燕姐姐一同回来。”

陆昆仑道:“我知道。她已经回国了,是么?”

杨浣青怔了一怔,说道:“你也知道了?”

陆昆仑道:“是一个在‘王府’卧底的弟子把消息送出来给我的,可惜来迟一步,昨日中午才送到的。你们已经到‘王府’去了。要是来早一些,你们就不能冒这样大的危险了。”

黑旋风强笑道:“个人的悲欢离合算得了什么,完颜长之的捞什子‘高手大会’给我们弄得冰消瓦解,这才是大快人心呢!”陆昆仑哈哈一笑,说道:“对,你说得很对。一切都该从大局着眼,这才是豪杰胸怀!”

当下陆昆仑便即带领他们进去和李思南、武林天骄、笑傲乾坤等人见面。李思南等人业已知道云中燕回国的消息,大家部避免再提起她。

黑旋风听他们说起怎样大闹“高手大会”的种种事情,听得眉飞­色­舞,连呼痛快。

李思南道:“你们大闹‘王府’,弄得完颜长之的手下疲于奔命,帮了我们外面的人很大的忙,说起来我们还应该多谢你呢。”黑旋风笑道:“李大侠大夸奖我们了。实不相瞒,要不是有丐帮弟子接应,我们还几乎脱不了身呢。”李思南道:“对啦,我还未曾问及你们,你们在里面碰见什么高手没有?”

黑旋风道:“我们正是碰上一个­阴­狠毒辣武功奇高的妖­妇­,想向三位前辈请教她是什么来历。”当下将适才的遭遇,从头再说一遍。

武林天骄道:“浣儿,原来你和完颜长之的女儿交过手了。她名叫完颜壁,小时候我也曾见过她的。这丫头很有小聪明,但这件事却是弄得我也不懂了,为什么她不学家传的武功,却去另拜妖人为师,她的哥哥完颜豪倒是父亲一手调教出来的。”

杨浣青道:“完颜豪我也曾会过,依衲看来,完颜璧的本领似乎比哥哥还强。她那师傅的武功也决不在完颜长之之下。”

笑傲乾坤沉吟半晌,忽地说道:“你们碰上的那个女人,想必就是辛十四姑这女魔头了。”

黑旋风道:“辛十四姑是什么人?”

武林天骄则是吃了一惊,话道:“你说的敢情就是那个擅于使毒的辛十四姑?”

笑傲乾坤道:“正是,你曾经会过她么?”

武林天骄道:“二十年前,我有一个朋友,伤在她的毒针之下。我正想找她算帐,她却就此销声匿迹了。想不到现在却出现在完颜长之的王府之中。”

李思南道:“我也只知道这女魔头之名,不知她的来历。华兄,你既然知道,那就请你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笑傲乾坤笑道:“首先我要更正你们一项错误,你们称她‘妖­妇­’,其实她是直到现在尚未嫁人的。”

杨浣青笑道:“她打扮得十分妖艳,看来总有四十开外了吧,还是擦脂抹粉,像个老妖怪似的,我怎知她没有嫁人。”笑傲乾坤笑道:“你这说话,要是让她听见,包要气她半死。她一向是以美貌自负的,正由于她貌美丽嫁不了,才弄成今天的怪癖。”

杨浣青诧道:“她既然长得美貌,为何没人要她?”

笑傲乾坤说道:“不是没人要她,是要她的人她不喜欢;她想要的人却得不到。”

杨浣青道:“原来如此。”

笑傲乾坤接着笑道:“不过到了后来,却的确没人敢要她了。”

杨浣青最喜欢听这类武林中人的奇闻轶事,听得津津有味,问道:“为什么?”

笑傲乾坤说道:“她少年时候,恃着长得美貌,本领又好,因而自视甚高。她一个年轻女子在江湖上行走,自不免招蜂惹蝶,但那些狂蜂浪蝶碰上了她可就苦了。”

杨浣青道:“怎样苦了?”

笑傲乾坤说道:“不是给她杀死,就是给弄个半死不活。”

杨浣青伸伸舌头,说道:“这样厉害!”跟着笑道:“但虽然手段狠些。那些狂峰浪蝶也是自取其咎,与人无尤。谁叫人家不喜欢他,他也去纠缠人家呢。”

笑傲乾坤道:“到了后来,她把这样的事情当作好玩的把戏,人家不招惹她,她也去招惹人家了。有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误会她对自己有意,郑重的请了媒人向她求婚。你猜她怎么样?她把媒人杀了,这还不算,还要找上门去,把那个求婚者挖掉眼睛!”

杨浣青咋舌说道:“这就未免太过份了,人家叫我傲小魔女,我也想像不到有这样狠辣的女魔头呢!”

武林天骄说道:“我那个朋友就是因为多看了她两眼,险些给挖掉眼睛的。后来眼睛虽得保全,也中了她的一枚毒针,几乎丧命。”

笑傲乾坤笑道:“不过她后来也受到报应了。”

杨浣青道:“她喜欢的人是谁?”

笑傲乾坤道:“是洛阳大侠韩大维,檀兄,这个人想必你会认识?”

武林天骄道:“二十年前见过一面,听说他后来给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所伤,早已绝迹江湖了。”

笑傲乾坤道:“韩大维的亲家谷若虚是我的好朋友,他的女婿是谷若虚之子谷啸风,如今又是正在金­鸡­岭,所以我知道他们的事情。”

杨浣青问道:“韩大维为什么不喜欢她。”

笑傲乾坤笑道:“这我就不知道。我和韩大维虽也相识,还未够无话不说的交情。我也不好意思问他:喂,老韩,那样标敢的美人儿爱上下你,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啊!”

笑傲乾坤一向喜欢说笑,这么一说,逗得杨浣青也不禁笑了起来。

耿电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难猜,韩大侠既然是大侠的身份,当得起一个‘侠’字的人,当然不会喜欢这种邪派的妖女了。”

杨浣青却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又再说道:“你的话是说得不错,不过我还想知道,那女魔头是怎样的骄狂而又­阴­狠,她给韩大维抛弃怎肯甘休?”

笑傲乾坤说道:“她是不肯甘休啊,结果还弄出了一件惨案来呢。”接着便说这件惨案。

韩大维后来和他的表妹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夫妻十分恩爱。有一天他的妻子忽然不明不白的给人毒死了。那女魔头也从此就销声匿迹将近二十年。

杨浣青道:“不用说这个凶手一定是辛十四姑了。”

笑傲乾坤说道:“韩大维还不敢十分确定。”

杨浣青道:“为什么还不敢确定,难道除了她还会有别的人么?”

笑傲乾坤道:“你猜得对了,辛十四姑本名叫傲柔英,她还有一个表姐姓孟,名叫瑶光,表姐妹都是擅于使毒的能手。孟瑶光行事没有辛柔荑那样­阴­狠,但她也在暗中爱上了韩大维的。惨案发生之时,孟瑶光住在韩家附近,后来也失了踪。现场的迹象也有些蛛丝马迹,似乎是孟瑶光­干­的。但韩大维还是疑心辛柔黄多些,那些蛛丝马迹可能是她的故布疑阵,用来陷害她的表姐的。”

杨浣青道:“我也是这样猜想的。”

武林天骄说道:“韩大维的事情用不着咱们替他多管,但这女魔头重现江湖,你们可得分外小心了,浣儿,以你的功夫,再练十年,也是打不过她的。不过我可以教你一套轻身功夫,打不过她也能逃跑。”

杨浣青喜道:“师父,我正想跟你多学一点防身本领。”

武林天骄笑道:“你别贪心不足,我在大都是不能久留的,今晚传给你这套轻功,明天我就要走了。”

杨浣青大为失望,说道:“师父怎么这样快就要走了?”

武林天骄笑道:“待你和耿世兄成亲之时,我自然还会再来。”

杨浣青面上一红,说道:“师父,你怎么也是为老不尊,开起徒弟的玩笑来了。”

武林天骄笑道:“这可是正经事啦,难道你不要师父给你主婚么?”杨浣青想起父母双亡,不禁又是有点心酸。

武林天骄接着正容说道:“我和完颜长之已经撕破脸,在大都是不便待下去了。华兄约我到金­鸡­岭去,我已经答应了他,明天一早动身。”

陆昆仑道:“华大侠这么快也要走了?”武林天骄笑道:“他们夫妻如胶似漆,离开了几个月,他的人在这里,他的心早已飞回金­鸡­岭了。”原来金­鸡­岭的寨主正是笑傲乾坤华谷涵的妻子。

笑傲乾坤道:“各路义军的首领,明春在金­鸡­岭将有一个聚会,我得回去帮忙准备。对啦,陆帮主,你恐怕也是不便在大都逗留的了,到金­鸡­岭少庄数月如何?”

陆昆仑道:“到时我会去凑凑热闹的。你说的不错,这次咱门捣乱了完颜长之的‘高手大会’之后,丐帮总舵是不能再设在大部的了。我想搬到南方去,顺便整顿各地的分舵。”

武林天骄说道:“耿世兄想必是要回祈连山了?”

耿电说道:“不错,龙帮主曾叮嘱过我,希望我早点回去的。”

陆昆仑道:“龙沧波是他爹爹的旧属,他已经内定了要把青龙帮的帮主之位传给耿少侠。”

武林天骄说道:“我知道。所以我本来想叫浣儿跟我去金­鸡­岭的,现在也只能让她和耿世兄一起去祈连山了。”

杨浣青呀着小嘶儿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就要跟他去祈连山?”

武林天骄笑道:“这叫傲嫁龙随龙,嫁凤随凤啊。”这两句俗话本是“嫁猪随猪,嫁狗随狗”的,武林天骄把“猪狗”改为“龙凤”,听得众人哈哈大笑。

陆昆仑也笑着道:“人家是岳母夸女婿,他是师父赞女婿你的徒弟噘着小嘴儿,心里可是乐开了花了。不过,耿公子的确也当得起是人中龙凤。”

耿电说道:“两位老前辈太夸奖我了。我年轻识浅,龙帮主虽然有意让我继位,我可是不敢应承的。”

陆昆仑笑道:“重担子本来应该让你们年轻人挑的,尤其是有本领的年轻人。你们年青力壮的不挑,难道忍心看我们这些老人挑不动担子摔倒地上么?伤了身体不打紧,打翻担子可误了大事了。龙沧波是我的老朋友,但我不是替老朋友说话,而是我和他都有同样的想法啊。实不相瞒,这次我准备到南方去巡视各地分舵,也正是想挑选一个年青有为的本帮弟子,继承我的帮主之位呢。”

陆昆仑这番话说得生动有趣,态度却也十分认真。耿电颇受感动,肃立说道:“老前辈教训得对。”

武林天骄说道:“金­鸡­岭和祈连山是常有信使往还的,你门什么时候到了祈连山,给我捎个信儿。免我悬挂。耿世兄,令尊和你死去的岳父都是我的好朋友,能够看到你门相亲相爱,我是最感到高兴的。浣儿如同我的女儿,我把她托讨给你,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杨浣青眼眶潮湿,说道:“师父,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但师父可以放心,耿电他,他不敢欺负我的。”杨浣青天真无邪,在和师父分手的时候至情流露,不知不觉就说出心里的话来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吕玉瑶笑道:“杨姐姐,你绰号小魔女,他当然是不敢欺负你了。”

武林天骄与笑傲乾坤走了之后。第二天消息传来,龙象法王和他手下的蒙古武士亦已回国。但完颜长之却在加紧进行要搜出丐帮的总舵和缉拿李思南,李思南第三天离开大都,打算到琅牙山去看屠凤。屠凤是屠百城的女儿,亦即是黑旋风未会见过面的师姐。在她父亲死之后,山寨头目一致推举她继承任寨主。(注:屠凤故事详见拙着“瀚海雄风”。)

李思南邀黑旋风去琅牙山,黑旋风说道:“恩师对我义重如山,我本来应该去拜见师姐的,但我想傲了另外一件事情再去,请李大侠替我先向师姐致意。”什么事情他没有说,李思南则已猜到儿分,也没问他。

最后陆昆仑和耿电等人也要离开大都了,耿电私下也曾约黑旋风和轰天雷一起到祁连山去,黑旋风同样没有答应。

轰天雷说道:“我倒是很想大家都在一起,但衲可得回家去走一趟。”说罢,深深叹了口气。

杨浣青口没有遮拦,笑道:“凌大哥,你有吕姐姐和你一起回去,还叹什么气啊。这口气应该是风大哥叹的。”

黑旋风道:“我倒不是为了儿女私情,但云中燕帮了咱们这样的大忙,如今她却独在和林受苦……”

杨浣青禁不住便问:风大哥,你可是想去和林找她?“

黑旋风摇了摇头,一派惘然说道:“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找她啊!”

耿电悄悄捏了捏杨浣青的手心,示意叫她不可再挑起黑旋风的伤心。

轰天雷道:“你不知道,我这次回家,心里其实很是难过……”

杨浣青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的师弟,刚才不过和你开开玩笑罢了。”

轰天雷道:“我的师父只有他一个儿子,我依着了他,却不能和他一起回家。而云姑娘之所以被迫要和风大哥分手,也是由于帮我找回师弟而起。”

黑旋风说道:“你切莫这样说,为朋友两肋Сhā刀也是应该,你师弟的失踪和云姑娘被迫回国,这都是我们始料不及的事情,我又怎能怪你呢?但你不必太过自怨自责,我相信你会找到你的师弟的。他已经知道后悔,抱愧出走不过一时糊涂而已,侍他醒觉之时,你不找他,他也会回来找你的。”

轰天雷心里想道:“黑旋风自己也有伤心之事,他却还是这样关心朋友。”

当下紧紧握着黑旋风的手,说道:“我不会说话,但愿你能够早日与云姑娘团圆。”

风云雷电,分道扬镳。轰天雷和吕玉瑶一起回家,一路打听他的师弟消息,却不知他离家乡愈近,和师弟的脱离则是愈远了。

轰天雷在思念师弟,秦龙飞也在思念着他的师兄。

那晚他在“王府”脱身之后,独自跑出京城。心情混乱到了极点。他没有面目再见轰天雷和吕玉瑶,也没有勇气回家去见父亲。“天地茫茫,何处是我容身之地?”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家乡越远越好。最好跑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让他可以静静的独立忏悔。

第五十五回侠盗娇娃

秦龙飞抱着这样的心情,是以在离开大都之后,不是南下,而向北行。

走了两天,身上的碎银不知不觉业已用光,他就索­性­做起愉儿来了,起初只是愉来自己使用,渐渐就­干­起劫富济贫的把戏。漫无目的一路北行,钱用光了,就偷大户人家,倒也过得甚为逍遥自在。

如是者流浪了半年多,也不知偷了多少大户人家,江湖上也渐渐传出有个不知来历的“侠盗”的风声了。

某一天晚上,他去愉一个富户,这个富户是当地的恶霸,他去的时候,恰巧看见这个恶霸,吩咐他的管家明天去抓一个佃户的女儿来抵债,他一怒之下,点了这两个人的|­茓­道。那恶霸连他面目都没见着,突然间一阵昏眩,已是人事不知。他临走之时,还­干­了一套“寄柬留刀”的把戏,就用那恶霸账房里的纸笔,写上了“估恶不梭,必取你命”八个大字。然后在账薄上查出那佃户的姓名庄址,把偷来的银子送一百两给那个佃户,叫他们父女逃到别处安身。

他­干­了这桩事情,心里十分痛快,约莫四更时分,离开那个地方,施展轻功,天亮之时,已是走了数十里路。中午时分,到了一个小镇,觉得饿了,便走进镇上一家较具规模的酒家喝酒。

他身上穿的是昨晚顺手牵羊愉来的一件华美皮袍,倒还合身,加上他风度翩翩,小镇上的酒家那曾见过如此俊雅的人物,只道他是个贵家公子,当然加意奉承。

他正在兴头,吩咐那掌柜道:“你把最贵的酒菜给我端来。”一个人就要了三斤酒八个菜。小酒家能有什么名贵的菜式,但大鱼大­肉­却也堆了满台。那掌柜的纳罕道:“公子爷,你是请客人吗?”秦龙飞道:“不错,我是请客。”那掌柜道:“那么可要等待客人,这些酒菜——”秦龙飞道:“不用。我请的不是普通客人。我先吃了,再让客人吃的。”掌柜觉得奇怪,不过心想:“只要你大爷花钱,我才不管你的请客是什么规矩呢。”

秦龙飞吃得酒醉饭饱,不过吃了一小半。把筷子一掷,哈哈笑道:“剩下的你给我请门外的叫化子吃!不够,还可以照样再敝一席!”听得伙计目瞪口呆,门外的几个叫化子则一齐拥入。

转瞬之间,把剩酒残肴,吃喝得­干­­干­净净。秦龙飞哈哈大笑,说道:“吃泡没有,不够,可以再来一席。”

为首的老叫化倒很知足,说道:“多谢公子爷,我是吃得饱了。不过我还有十多个化子兄弟——”

秦龙飞豪兴大发,说道:“都叫他们来吧,一席不够就要两席,两席不够要三席,总之让你们的兄弟都吃得酒醉饭泡就是。”此言一出,那些叫化子都是大喜若狂,连忙出去招朋引友。

秦龙飞对那掌柜说道:“你多准备一些酒菜,待会儿招待我这班化子朋友。不过我可不能在这里陪客了,麻烦你替我告个罪。”

掌柜的道:“公子爷现在就要走了么?”

秦龙飞道:“不错,我还要赶路。”

掌柜的道:“待会儿你的那班化子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这个账现在可是难算。”

秦龙飞道:“你们这个小镇大概有多少化子。”

掌柜的道:“大概有十多二十个。公子爷,你不知道,这小地方连年收成不好,租税又重,所以有许多老弱的人就做了叫化子啦。”他说这话,显然是恐怕秦龙飞不相信一个小镇会有二十个叫化子。

秦龙飞听得不大耐烦,一挥手说道:“就算它二十个吧。”

掌柜的道:“或许他们还会请一些穷朋友来,都当全是叫化子。”

秦龙飞道:“好,那就准备一百个人的酒菜,总够了吧?”

掌柜的道:“够了,够了!”

秦龙飞道:“一百个人的酒菜,大约多少银子?”

掌柜的道:“公子爷刚才吃的这席酒菜是三两二钱银子,这席酒菜是足够八个人吃的,就算十二庸吧,一三得三,二三得六……”

秦龙飞道:“不必细算了,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多下的赏你!”

十二席酒菜用不到四十两银子,掌柜的一听自己有十两银子小账,喜出望外,忙道:“多谢公子爷!”伸出“而”字形的手,就向秦龙飞讨钱。心里还恐怕他是在开玩笑。

秦龙飞笑道:“你以为我是玩笑吗?这就给你!”不料伸手一摸银子,登时敛了笑容了,呆了!

掌柜的道:“客官,你怎么啦?”

秦龙飞满面通红,摸来摸去,一文钱也拿不出来!

昨晚他在那大户人家,嫌银子笨重,不好携带,只拿了三个每个重五十两的元宝,不过却拿了一大叠银票,各种面额都有,少说也有五千多两银子,这些银票乃金京各大钱庄所发,在全国各地都可通用的。另外还有一些珠玉首筛。他把那两个元主给了那个佃户,本想把剩下的一个元宝给这酒店的掌柜的,那知不但元宝不见,银票、首饰,甚至连身上原来有的几两碎银子也全部不见了。

秦龙飞又惊又窘,吃惊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给人偷了他身上的东西,窘的是马上就要出丑。

掌柜的冷冷说道:“公子爷,我也知道你是开玩笑的,请客那是不必了,只请你自己寸你所吃的账罢。盛惠三两二钱银子。”秦龙飞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讷讷说道:“我,我本来有几千两银票的,不知什么时候给人偷去了!”

掌柜的面­色­登时难看起来,冷笑道:“公子爷,你开玩笑可莫开到我们做小买卖的穷人头上,你那几千两银子恐怕都放在家里吧?”老板娘听得他们吵闹,也走出来道:“世乱年荒,道路不清。那有人放几千两银票在身上走路的?你说你有几千两银票,老娘还有一万两银子放在这墙璧角呢,你瞧见没有?哼,你说这话骗小孩子也骗不倒。老娘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有银子给人偷去,你想白吃就是不成,请付账吧!”

秦龙飞脸红过耳,一咬牙根,说道:“好,你们把我这件皮袍拿去,这是貂皮,少说也值一百两银子,你们拿去吧,多余的银子不用给我,客我还是照请。”

老板娘也不知不识货还是定要和他为难,说道:“管你是貂风皮也好,老鼠皮也好,我们不要,只要银子!”店子里一个客人说道:“对,这年头还是小心为上,这件皮袍是貂皮倒是不假,不过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别沾手为妙。”

秦龙飞恼羞成怒,说道:“什么,你敢说我这皮袍来历不明吗?我,我……”想起这皮袍的确是偷来的,不觉就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了。

那客人越发得意,冷笑说道:“作贼心虚,这句老话当真一点不假。”

秦龙飞怒道:“你说我是偷来的吗?”

那客人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说你。你没有作贼,何必心虚?”

秦龙飞本想找个藉口发作,目光一瞥,忽见另一个客人也正在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奚落他的那个客人形貌猥琐,一看就令人觉得讨厌,这个客人却是个眉清目秀的书生。秦龙飞不觉感到羞愧,心里想道:“我本来是偷来的,还要撒泼。那岂不是变成了流氓了,我怎样不成器,也不能如此没有出息。”

但眼前的账必须要讨,这口气蹩着又发不出来,他是双手按着桌子的,不知不觉手上一用劲,“喀喇”一声把桌子抓碎一块。

那老板娘和掌柜大吃一惊,只道他当真是个强盗,脸­色­全都变了。那个形貌猥琐的客人则越发显出鄙夷神­色­,说道:“显功夫么?哼,你白吃了人家的东西还弄坏人家的桌子,老板娘,这笔账你给他算上去。他不付我替你主持公道!”

那个面目清秀的书生忽地微微一笑,­阴­声细气的说道:“何必为一点小事闹起来?我相信这位客人的说话,他的账我替他讨。”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一叠银票,略加检视,抽了一张出来,说道:“这张银票恰好是五十两的,掌柜的,你拿去按照这位客人的吩咐,弄十二桌酒席招待他的叫化子朋友。”

这叠银票和秦龙飞昨晚偷的那叠银票厚薄竟是似乎一样,秦龙飞心中一动:“偷了我的银票莫非就是此人?但他并没有走近我的身旁,纵有妙手空空的绝技又焉能施展?看他的相貌也不像小偷。”这小酒店只有他们三个客人,书生坐的桌子和他距离颇远,倒是形貌猬琐那个客人刚才曾经走近他的身边,秦龙飞再想,银票没有记号,即使是他偷的,我也不能和他理论。说不定还是我瞎疑心了,他才真正是个阔少爷。

掌柜的接过银票,眉开眼笑的道谢,形貌猥琐的那个客人一言不发,讨了他自己的账,灰溜溜的走了。

那陌生的客人替秦龙飞付了账,秦龙飞的心里虽然对他还是稍稍有点怀疑,但于理于情也不能不向他道谢。

书生微微一笑,仍然是­阴­声细气的说道:“此须小事,阿足挂齿。咱门一起走吧。喂,掌柜的,你可得替这位相公好好的招呼他的客人啊!那十二桌酒席,若是偷工减料,回头我会替他找你算账。”

掌柜忙不迭的说道:“两位相公请放心,我一定弄上好的酒席招待化子朋友。”一边想:“有了这五十两银子,管你是叫化子也好,‘体面人,也好,我还北不好好招待吗?”当下打拱作揖,把两人送出店门。

二人走在一起,免不了互通名道姓,秦龙飞方始知道,这个书生姓颜,单名一个“璧”字。

秦龙飞道:“颜兄那五十两银子……”

颜璧笑了一笑,抢着说道:“秦兄,你当不当我是朋友?”

秦龙飞道:“多得兄台解窘,你看得起我,我怎敢不把你当作友人?”

颜璧笑道:“着呀,朋友有通财之义,这一点银子,还值得一提吗?”

秦龙飞道:“颜兄,刚才那个客人和酒店的老板都把我当作强盗,实不相瞒……”

颜璧说道:“秦兄何必与这些小人一般见识?说句笑话,莫说你不是强盗,就是强盗,我也不怕,一样和你结交。”

秦龙飞本想直认不讳,但一想却又何必和一个相识不久的朋友表白自己的身份,自己是梁山泊好汉的后代,说了出来,岂不玷辱祖先声名。

但他听了颜璧这详回答,却是不禁心中一动,说道:“颜兄可曾学过武功?”

颜璧说道:“小弟诗文倒是读过一些,说到武功,那是一窍不通了。秦兄,何故有此一问?”

秦龙飞道:“普通的书生那有不怕强盗之理,兄台却说不怕强盗。”

颜璧笑道:“那是因为我绝对相信秦兄不是强盗,我说不怕,是不怕秦兄。倘若当真碰上强盗,强盗不杀我,我吓也吓死了。对啦,秦兄,你腰系佩剑,想必应该是懂得武功的了?”

秦龙飞道:“懂得二字很难说,会一点三脚描式的把式罢颜璧说道:”秦大哥太谦虚了,我看你气宇轩昂,一定是个文武双全的少年豪杰。“

秦龙飞最喜欢别人奉承,尤其喜欢赞他英俊,虽然受了许多挫折,这个毛病改了一些,但还没有完全改掉。当下笑道:“我不知道颜兄原来还会看相。”

颜璧笑道:“信口雌黄,叫秦兄见笑了。但我相信这个相我是看得准的。实不相瞒。目下路途不靖,我一个人走路,总是难免提心吊胆。要是咱们恰好同路的活,我可还想仰仗秦兄保护呀,秦兄,你上那儿?”

秦龙飞道:“我是四海云游,并无一走的地方要去。你呢?”

颜璧说道:“我想到关外游览,顺便探访朋友。秦兄,你既然随处可去,何不与我结伴同游。听说关外的白山黑水,雄奇瑰丽之处,实不逊于中原的名山大川呢。”

颜璧的说话,前后颇有矛盾,倘若他当真是个胆小的人,焉能还敢单身到关外游览?

秦龙飞并不糊涂,当然亦已看出他话中的破绽。但一来觉得颜璧吐属不凡,和自己颇为投合。二来心想:“初认识的朋友,难免客套一些。他说自己胆小,大概是客气话吧了。或许他是为了要与我结伴,才故意这样说的。我可巴不他‘也’是个文武全材的少年豪杰呢。”当下笑道:“原来此处已是与关外接壤的地方了吗?我还未知道呢?”

颜璧说道:“再走两天,就可以出山海关了。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堆关,你可不能不去一游。”

秦龙飞道:“关外不是女真族的发祥之地吗?”

颜璧似乎怔了一怔,半晌说道:“是呀,这又怎样?”

秦龙飞道:“那可是金国鞑子的老家呀。”

颜璧笑道:“咱们只是游览,管它什么鞑子不鞑子?不犯王法,害怕什么?”

秦龙飞心里想道:“我正是犯了鞑子的‘王法’。”但这话他可是还不能和这颜璧说的。当下说道:“好,颜兄有此雅兴,小弟奉陪。”

两人一路同行,谈文论武,甚是投机,黄昏时分,到了符离集投宿。符离集是出山海关的必经之地,来往客商甚多。虽然只是一个市镇,却比一些小县的县城还要热闹。

颜璧似乎颇熟当地情况,带领秦龙飞去找镇上最大的一家客店,客店的主人见他们是贵公子模样,亲自出来迎接。

颜璧说道:“我要两间上房。”

店主人陪笑说道:“两位客官是一起的吧?”

颜璧说道:“不错,这又怎样?”

店主人道:“抱歉得很,小店本来已经客满,现在只能腾出一间上房,这间房间还是刚好有人退出的,两位既然是一起的,请将就些个。”

秦龙飞听颜璧要两间房间,本来就觉得有点浪费,于是说:“好,一间就一间吧,我们要了。”

那知颜璧却道:“不行,我非要两间上房不可!”

秦龙飞怔了一怔,不解他何以如此固执?但秦龙飞身上没钱,非他代讨房租不可。只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店主人搓着双手,说道:“实在腾不出两间上房,客官,你,你——”

颜璧说道:“我是没有讨价还价的,而且一定要住你这家客店!谁叫你这家客店是本镇最大最好的一家呢!”

店主人道:“多谢客官抬举,看得起小店。但我总不能把现在已经住下来的客人赶出来呀!”心想:“我开了几十年客店,可还没有见过你这样蛮不讲礼的客人。”

秦龙飞也觉得颜璧未免过份了,正想劝她,颜璧己是又在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我非要两间房间不可!”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忽见有一间客房的房间打开,走出来两个军官。

那两个军官齐声问道:“掌柜的,你为什么和客人吵闹?”

店主人道:“这位客官要两间房间,可我们只有一问。”

那两个军官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客人是衣食父母,你怎可不听从他的吩咐?”

此言一出,秦龙飞不禁大感奇怪。他本以为这两个军官是跑出来­干­涉他们的,那知反而是如此的袒护颜璧!

店主人满肚皮闷气,可又不敢反驳,只能忍气吞声的说道:“大人教训的是。不过小的却到那里去找这一间多余的房间。除非,除非有人肯让出来。”他心里想说的是“除非你们肯让出来”,当然说出口来,这“你们”二字是非改成“有人”不行了。

不料那两个军官都笑了起来,一个说道:“着呀,我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瞧你这办法可不就是想得对了。”一个说道:“你别愁没人肯让房间,我们马上就走。”

店主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两位大人,你、你们肯让房间?不如还是由小的去和别位客人商量吧?”

年长的那个军官说道:“别弄得这么麻烦了。出门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反正我们不住客店也还有地方好住。你招呼客官要紧,我们说搬就搬!”果然一说完,就跑回来房间,背起行李便走。看来他们的行李竟是早已收拾好的。

这一下不但店主人惊诧无比,秦龙飞也是大感意外。俗语说“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何况是两个军官,更何况“有理”的并非颜璧!

店主人连忙毕恭毕敬的招呼他们入房间休息,凑巧得很,军官让出的房间恰好是和原有的那间空房相连的。店主人替颜璧卞行李入房,低声说道:“我活了一大把年纪,平生只见过作威作福的军爷,可从没见过像这样的好人。这都是你们两位的面子。”他阅历甚深,料想这两位客人定然来头不小。

秦龙飞笑道:“这都是我这位颜兄的面子,与我无关。”

颜璧笑道:“秦大哥,你这话可说错了。什么行业都是有好人有坏人,作威作福的军官固然很多,好的亦非没有。咱们恰巧碰着好人,并非我的面子。”接着在秦龙飞耳边说道:“对‘女真鞑子’似也不该一概而论,这两个鞑子军官,就很不错,你说是吗?”此时那店主人已经不在房中了。秦龙飞想起武林天骄也是金国贝子,心想:“他这话倒也说得有理。不过他为什么非给‘鞑子’辩护不可呢?难道他也不是汉人吗?”

秦龙飞对颜璧的身份不由得起了怀疑,但他还不知道另一件事情。刚才那两个军官出来的时候,颜璧曾向他们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可道破自己的身份。秦龙飞站在他的后面,没有瞧见。

秦龙飞笑道:“颜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两间房间不可。你又不是女孩儿家。”秦龙飞因见颜璧说话­阴­声细气,又是眉清目秀,相貌姣好像个女子,特地和他说笑的。

颜璧面上一红,说道:“我自小独宿,不惯与人同睡。”秦龙飞道:“原来如此。”心想他的许多习惯都很特别。解释清楚也就是了,何必面红。

店主人料想他们定有来头,招待殷勤,自是不在话下。

吃过晚饭之后,颜璧忽地说道:“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不必等我了,早点睡吧。”

秦龙飞道:“这么晚了,店铺还未关门吗?”颜璧说道:“秦兄有所不知,关外的风俗和关内不同,许多小市镇是设有夜市的。此地虽然还是关内,到山海关去也不过只一天路程了,故此与关外的风俗差不多一样的。”

秦龙飞道:“哦,这里设有夜市的么?我倒没有逛过夜市呢。”

颜璧淡淡说道:“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在晚上做生意而已。”

秦龙飞听他的语气,明显的是不欢迎自己和他作伴。心里想道:“这人很够朋友,就是脾气有点古怪。但脾气古怪,那也是他的事情。我倘若要陪他出去,说不定他反而误会要巴结他了。”要知秦龙飞是个自尊心甚重的人,他受了颜璧的恩惠,自是要份外矜持。

秦龙飞睡了一觉,半夜醒来,心里想道:“不知颜璧回来没有?”轻轻一敲墙璧,叫道:“颜兄,颜兄!”

敲了三次,还是没有听到回声。秦龙飞想起日间之事,起了疑心,悄悄走到邻房窗下,望了一望,他是练过暗器功夫的人,目光异乎常人,这晚又有月亮,房间里面虽然黑暗,隐约山可看到东西。一看之下,只见房间里空荡荡的,那里有人?

秦龙飞抬头一看,月亮正在天上,不由得更是大起疑心,颜璧说是去买东西的,忽的三更半夜,尚未回来。

“好,我倒要看看他的葫芦里买什么?”秦龙飞的好奇心一起,便即悄悄的弄开颜璧的房门,进去搜查他的行囊,看看是否可以找到什么可疑的物事。这几个月他敝惯愉儿,窜墙入室已经是他的拿手本领了。

秦龙飞擦燃火石,打开颜璧的行囊,一看之下,不觉呆了。

行囊里除了衣服之外,有几张银票,还有一对玉钗。

秦龙飞昨晚偷那大户人家,是偷了一叠银票和一批首饰的。银票没有记号,那也罢了,但这对玉钗,一支雕龙,一支刻凤,配成一对龙凤宝钗,手工甚为­精­致,正是那批首饰中的­精­品。

秦龙飞呆了一呆,想道:“原来他果然是黑吃黑!但他偷了我的东西,按常理说就该避开我才对,却为何还要与我结伴同行呢?”百思莫得其解,当下把这对玉钗放回原处,暗自思量:“我暂且佯作不知,看他明天怎样和我说话?”

秦龙飞躺在床上,静听邻房声响,想要知道颜璧什么时候回来,到了差不多天亮的时候,还是没有听见丝毫声响。“想必他已远走高飞了,那里还会回来?”如此一想,不觉睡意难熬。就在不知不觉之中朦胧人睡。待到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了。

刚刚洗过了脸,忽听有人拍门。秦龙飞只道是店主人,那知打开房门一看,不禁眼睛一亮,进来的这个人可不正是颜璧是谁?

颜璧笑道:“秦兄昨晚睡得好啊!”

秦龙飞讪讪说道:“我本来是习惯起早的,不知怎的,这一觉却睡到红日当头方才醒来。”

颜璧似笑非笑的说道:“想必你昨晚是太过疲劳了。”

秦龙飞道:“颜兄,昨晚睡得如何?”

颜璧说道:“我睡得很好。就是三更时分,好像听得有老鼠爬到我的床前,我醒了过来,想捉老鼠,没有捉住。后来又睡着了,我也是刚刚醒来的。”

昨晚的三更时分,正是秦龙飞偷人颜璧的房间之时。秦龙飞心道:“哼,你偷了我的东西,还骂我是老鼠。”但也好生惊异:“难道昨晚我搜查他的行囊之际,他已经回来了么?当真若是如此的话,他的本领别的不知,只论轻功,岂非已是远远在我之上?”

颜璧说道:“差不多是晌午时分了,咱们吃过中饭再走吧。”

秦龙飞道:“好,那就随便吃一点吧。”

颜璧笑道:“不劳秦兄费心,我早已吩咐他们准备中饭了,只等你起身呢。”说话之际,只见伙计把饭菜端来客店的主人也亲来侍候。

颜璧请店主坐下和他们同进午餐,店主人忙不迭的说道:“在两位达官的面前,那有小儿坐的份儿。”

颜璧笑道:“我们那里是什么达官贵人,你别客气,坐下来好说话。我还想向你请教一些地方上的情形呢。”

店主人半边ρi股坐下,恭恭敬敬的说道:“颜相公想要知道什么?”

颜璧说道:“出门人最关心的是‘平安’二字,你们这一带有盗匪出没么?”

店主人道:“小地方托赖还算平安,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强人啸叙。不过——”

颜璧道:“不过什么?”

店主人只是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终于说了出来:“不过小贼恐怕还是有的,昨晚镇上就出现了一件怪事,”

颜璧道:“什么怪事?”

店主人道:“昨晚镇上许多人家闹贼,但奇怪的是,寻常的贼人是偷东西的,这个贼却是给人家送银子的,他进入的那些人家,都是穷苦人家,留下银票或其他财物。他们一早起来,就在床头发现了。有的人还以为是天赐给他们的呢。”

颜璧笑道:“这就不能说是贼了。即使是贼,也只能说是侠盗。”

店主人道:“不错,听说江湖上出现一个侠盗,在我们邻近的几个县份,都曾经发生过和昨晚同样的事情。”

颜璧问道:“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不过昨晚那许多人家‘闹贼’的事,你又怎样知道的呢?”

店主人道:“我门客店的招待四方客人,听来的消息是要比普通人多一些。”跟着解释他何以知道昨晚之事,“我有两个亲戚,一个是开钱庄的,一个是开当铺的。今日一早有人来钱庄掉换银票,来当铺首饰。他们贪图利钱丰厚,虽然知来历不明生意也还是做了。那穷人也很老实,把昨晚的奇事告诉他们。

颜璧笑道:“他们若是不说出来,焉能当得银子?”

店主人道:“奇怪的是,本县并没有听说有那家大户人家失窃。”

颜璧说道:“他不会从别的地方偷来,在这里使用吗?”

店主人道:“这个侠盗劫富济贫,倒是不错,不过两位可得提防点儿。”

颜璧笑道:“我又不是富人,怕什么。要是我有妙手空空的本领,我还想偷别人一点银子来用呢。”

秦龙飞心里道:“原来他昨晚出去,是替我­干­这‘侠盗’勾当,我倒是瞎猜疑他了。本来我就是要把这不义之财如此用的,得他代劳,我还应该多谢他呢。”

吃过午饭、秦颜二人又再登程。离开小镇之后,秦龙飞见路上没人,心里正自琢磨怎样说破颜璧的勾当,颜璧已先自向他撩拨,笑道:“秦兄,你那几千两银票恐怕就是给这个侠盗偷去的了?”

秦龙飞道:“这个侠盗本领如此惊人,要是我能够和他结识那就好了。”

颜璧说道:“这个侠盗的本领虽好,恐怕还不是天下第一。”

秦龙飞道:“你怎知道?”

颜璧说道:“我对江湖上的人事虽然所知极少,但也听得有人说过,当今天下第一神偷,是梁山泊时迁的后入时一现。秦兄,你是‘会家子’(懂得武功的人),又是常在江湖上走动,想必知道这个人吧?”

秦龙飞的偷儿本领正是跟时一现学的,学的不过一点皮毛,这几个月施展出来已是过赢得“侠盗”之名。听了颜璧的话,不觉一怔:“他的口气越来越奇怪,难到他已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么?”

“逢人但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秦飞龙又再想道:“颜璧和我虽然投机,但他是什么来历,我却一点也不知道。我怎能把我的先祖也是梁山泊好汉的事情告诉他?”他怀疑颜璧是要套他口风,本来想要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不觉也是迟疑起来了。当下勉强说道:“颜兄,你对江湖上的事情比我熟,我可没有听过时一现的名字。但只希望碰上昨晚那个侠盗。”

颜璧笑道:“你别吓我,我的胆小,却是最怕碰上强盗。即使是侠盗也怕。”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呜呜声响,一技响箭迎面­射­来,树林里人影绰绰,转瞬之间,已是现出身形,堵庄了他们的去路。

颜璧叫道:“糟糕糟糕,刚说强盗,强盗就到,秦大哥,你可得救我的­性­命。”口中说话,脚底像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就跑。

只听得那个强盗头子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行人经此过,路钱留下来!”说话的声音,秦龙飞竟似曾相识。

秦龙飞走睛一看,只见这个强盗头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日在那酒店里屡次出言奚落他的那个形貌猥琐的客人,带来了大约十多个手下。

秦龙飞喝道:“好呀,原来是你?”

那强盗头子道:“你那个有钱的朋友呢?”

秦龙飞刚才全神注视这伙强盗。颜璧大呼小叫逃跑之时,他也不知他是真的害怕还是装模作样。此时回头一看,已是不见颜璧的踪迹,也不知他是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秦龙飞心里想道:“且不管颜璧是何等样人,我先对付这几个毛贼。”当下冷笑说道:“我的朋友有钱也好,没钱也好,你要打他的主意,可是休想!”

另一个强盗笑道:“好呀,听你这小子的口气,倒似乎是以保镖自居了。付可知道黑道的规矩,出马决不空回,走了肥羊,狗熊身上的毛也要拔掉。”黑道术语,“肥羊”是指有钱的事主“狗熊”则是指本领不济的镖师。这个强盗虎背熊腰,相貌威武和那个形貌猥琐的头子,一俊一丑,正好成个对比。但他对逑个貌不惊人的首领,神­色­之间,却是甚为恭顺。

秦飞龙冷笑说道:“你们不过要卖路钱罢了,你们问我这口宝剑要吧?”

那强盗头子却是哈哈一笑,说道:“二弟,你走了眼了?”

相貌威武的那个二头领说道:“大哥,你说他不是狗熊也是肥羊么?”

那强盗头子笑道:“他不是肥羊,也不是狗熊,他是咱们的同行?”那二头领道:“啊,那当真是走了眼了!”

那强盗头子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前天晚上,你一个人偷了张百万的五千两银票,还有珠宝首饰,这笔生意,油水可是很不小啊!”

秦龙飞道:“不错,是我­干­的,你待怎样?”

那强盗头子缓缓说道:“少安毋躁,我自然要和你说个明白的。你贵姓大名?”

秦龙飞道:“我一不想和你结交,二不想和你合伙,有话快说,休要啰唆!”

那强盗头子道:“可惜,可惜!”

秦龙飞怒道,“可惜什么?”

那强盗头子道:“我倒有和你合伙之意,可惜我未曾开口,你就要拒绝了。那么,咱们只好按照黑道上的规矩办事。规矩是见者有份,我们也不要多,只要你的一半。二千五百两银票拿来,珠宝首饰再按成­色­好坏平分!”

秦龙飞道:“我不是怕你,但我不想你糊里糊涂的和我打架。我偷来的东西,早已给不知那位朋友黑吃黑转偷去了。在那小酒店里,你不见我没钱付账,还是朋友代付的么?”本来他对这强盗头子一看就觉讨厌,但想起自己的祖先也曾敝过“强盗”,虽然不是普通的“强盗”,而是“替天行道”(梁山泊打出的旗号)的“强盗”。二来他这番话也是说给颜璧听的,颜璧刚才转眼无踪,但秦龙飞猜想他多半是逃躲在附近。

那强盗头子笑道:“你这话可以骗得那位富家公子,可骗不了我们行家。你不过是见人家有钱,想要再做一笔没有本钱的生意罢了。生意做不成,最少你的白食也骗到手了。哈,哈哈哈!”

那二头领接着说道:“你舍不得到手之物,那就不如接受我门大哥的好意吧。和我们合伙有你的好处呢!难道你以为我们的大哥不配做你的首领吗?”

秦龙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这班家伙眼孔太小,只不过要几千两银子,就值得兴师动众了,看来只是三流的毛贼。”当下一声冷笑,便即说道:“你这话说得对了,凭你们这班不成气候的毛贼,怎配和我合伙?你们不服尽管并肩子齐上,和我见个真章!”

群盗听了,轰然大笑,出乎秦龙飞意料之外,竞没一人上来,他本来以为“这伙不成气候的小贼”,必定是倚多为胜,一拥而上。

秦龙飞怔了一怔,喝道:“有胆的就来和我打,没胆的就给我滚走,你们笑些什么?”

那二头领道:“笑你有眼不识泰山;你知道我们的大哥是何等人物,多少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想请他指点一招半式,还够不上那个资格呢。我们的大哥看得起你,你竟敢蔑视我们!”另一个强盗笑道,“我看坏就坏在大哥看得起他,这小子一听大哥邀他入伙,就以为自己是当真了不起,尾巴都翘上半天高啦。”

那二头领待众人笑声稍歇,接着说道:“大哥,割­鸡­焉用牛刀,待我替你教训教训这个狂妄的小子。”

那形貌猬琐的强盗头子。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不过这小子也还是可造之材,你教训尽管教训他,可别一出手就伤了他。”

那二头领道:“谨从大哥的吩咐。不过这小子若是大过不知天高地厚,那也只能看他造比了。”

秦龙飞冷笑道:“谁赢谁输,打过方知。你们废话少说,到底打是不打?”但见这伙强盗气概不凡,口里虽然冷笑,心里却是不敢轻视他们了。想道:“难道这个面目可憎的强盗的头子,当真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为什么他要分我这几千两银子。”

那二头领道:“你急什么,亮剑吧。你是用剑的。我也是用剑,咱们正好比比剑法。你若是能够接我一百招——”

秦龙飞喝道:“多余的话留待决了胜负之后再说,看招!”

唰的一剑刺出,剑走轻灵,势如飞风,正是他最得意的剑法,刺向那二头领左胁的“章门|­茓­”。待他剑锋堪堪刺到之时,这才蓦地拔剑出鞘,陡然间只见金光灿眼,原来他用的竟然是一把金剑。剑柄也是镶珠嵌玉,只是这柄金剑,就是无价之宝。而他还只不过二头领的身份。

这柄宝剑,已足以令秦龙飞骇目,而他的剑法即更是惊人!

这二头领拿捏时候,妙到毫巅,待至秦龙飞的剑尖堪堪就要刺着他的|­茓­道之际,这才拔剑应招,拔剑、闪身、还招、反击,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而金剑挥来之际的光华耀目,也当真是有如雷轰电闪一般。

秦龙飞用过平生所学,亦是招架不庄,双剑相交,“当”的一声,秦龙飞不由得连退几步,身形摇晃,长剑部几乎掌握不牢。那二头领笑道:“大哥,你走了眼了,这小子可值不得你那么青眼相加。”那盗魁笑道:“金老弟,江湖上能够接得你十招的又有几人?”那二头领道:“不错这小子接了我的一招,兵刃居然没有脱手,也算得有分本领了。好吧,只要你接得我的十招,我就放你过去,也不要你的银子。”

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也不缓,说时迟,那时快,这二头领已是一口气发了七招,到了第七招的时候,只听得“嗤”的一声,秦龙飞的上衣给剑尖戳破一个孔,要不是手下留情,琵琶骨只怕也要洞穿了。那二头领喝道,“小子,你当真是受了伤才认输吗?”

秦龙飞趁他住手之际,定了定神,忽地想起自己的看家本领还未施展,冷笑说道:“谁说我输给你了,哼,我不必用剑,也能赢你!”说到一个“赢”字,真的就把手中的长剑抛开。

那二头领怒气上冲,喝道:“好小子,你不知死活,我也只好成全你了!”盗魁笑道,“何必和后主小子一般见识,死的我可不要!”

那二头领道,“好,那我就把后的给你!”话犹未了,倏地出招,这一剑又快又准,一招之内,同时刺秦龙飞的七处|­茓­道,料想最少也有一处|­茓­道给他刺着。

那知秦龙飞缓过一口气,早已有所准备。见他剑尖一起,立神便是霹雳似的一声大喝,呼的一掌劈将出去!

掌风剑影之中,只见两条人影涤的分开,秦龙飞晃了一晃,但这次接连退了几步的却是那个二头领了。

原来秦龙飞的“看家本领”乃是他家传的霹雳掌,剑法实非所长。不过倘若他半年之前,用霹雳掌对付这个二头领,还是打不过他的,甚至也未必接得了十招。这半年之中,他学了萨怒穷的邪派武功,又在“王府”无意中获得了上乘的内功心法,这就大大不同了。

萨怒穷的邪派内功甚为霸道,但也还算不了什么。在完颜长之“王府”里给他发现的内功心法却是非同小可,那是金国的一位武学大师穷毕生之力,研究“|­茓­道铜人秘笈”所得的成果。秦龙飞练了上乘的内功心法,不但己可解除邪派内功的“走火入魔”的后果,而且在这半年之中,不知不觉已是练到了正邪合一的境界。可惜他的恨底不好,所得的正宗内功心法又不过一篇,否则已是足可应付了。

二头领“咦”了一声,说道:“这小子果然是有点邪门!”唰唰唰连环三剑,秦龙飞又是霹雳似的一声大喝,呼呼两掌,把他的剑尖荡开。

二头领的长剑刺不到他的身上,秦龙飞的掌力在一时之间也还未能令他受伤,变成了相持之局。在那伙“强盗”看来,似乎还是他门的二头领占了七成攻势,但在那形貌猥琐的盗魁看来,已知久战下去,他的副手恐怕难免吃亏。

那盗魁赞道:“秦家的霹雳掌果然名不虚传,金二哥,你让我会会这位少年好汉?”那二头领应声退下,笑道:“大哥,你的眼力也果然是当真不差。”他谈笑自如,貌似从容,其实已是胸口气血翻涌。

秦龙飞大为得意,喝道:“好,来吧,我不怕你们的车轮战!”不过在得意之中,却也不禁甚是惊疑。他本来看不起这个形貌猥琐的盗魁的,想不到他竟能够道破自己这“霹雳掌”来历。

那盗魁笑道:“老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的武功虽然不错,可也不能如此瞧不起人。”

秦龙飞道:“好,你这么说,敢情是以高人自命。我就领教你这位高人的功夫!”

盗魁笑道:“我不是高人,你不用给我脸上贴金。咱们随意玩玩吧。”

秦龙飞一声大喝,一掌劈出。那盗魁和他恰恰相反,似是漫不经意的一掌拍将出来,轻飘飘的好像全不用力。

双掌一交,秦龙飞只觉对方掌上似有一股粘劲,竟是身不由己的给他牵上两步。他那以霹雳掌发出的极为刚猛的掌力,竟然也是好象泥牛入海,一去无踪。秦龙飞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盗魁,果然确实是个一流高手。

秦龙飞连忙使了一招“三转法轮”,掌心转了三转,好不容易方才摆脱这个盗魁的粘粘之劲,双掌分开。

这盗魁也似乎有点感到意外,“噫”了一声,说道:“不错,你的本领还在我估计之上。”口中说话,跟上一掌打来。

这一掌是盗魁采取攻势,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秦龙飞躲避不开,只能和他硬拚。拚了三掌,汗如雨下。盗魁掌势斜飞,轻轻一抹,又把秦龙飞掌心粘住,这一次秦龙飞气力不加,却是摆脱不开了。

秦龙飞暗暗叫苦,心里想道:“这伙强盗显然不是普通的强盗,几千两银子焉能放在他们眼内,分明是有意和我为难了。但只不知是因何原故?”

心念未已,忽觉对方的掌力稍为松了一些,那盗魁喝道:“秦虎啸是你的什么人,快说!”

秦龙飞想道:“我宁可死在他的手上,也不能让爹爹的声名受辱。”当下一咬牙根,使劲反击,喝道:“你又是什么人,快说!”

那盗魁身形一晃,心头一凛,暗自思量:“即使是秦虎啸,他的霹雳掌也未必有这么威力。莫非失掉的那一篇秘笈就是给这小子在”王府“之时偷了去的。要不要拿他去见王爷呢,当下双掌用力,又把秦龙飞牢牢粘注。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秦虎啸的儿子?“

秦龙飞苦苦支撑,仍然闭口不答。心里却是更起疑了。“他查问我的父亲做什么?若是官府中人,他如今已经猜中了我的来历,又为何不下杀手?”原来那盗魁的掌力紧一阵。每次放松之时,恰好都是秦龙飞难以支撑的时候。“这盗魁究竟是什么人呢?又或者他竟然是爹爹的朋友吗?”秦龙飞左猜右猜,怎样也猜不着他的来历。

原来这个形貌猥琐的盗魁乃是完颜氏之“王府”里的总管班建侯,秦龙飞虽在“王府”住过几天,却是未会见过他的。不过他为了小心起见,还是经过化装,改变了原来的面貌,故意扮作一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秦龙飞当然是做梦也想不到“王府”的总管会是“强盗头子”了。

第五十六回结拜兄弟

至于那个“二头领”则是金国御林军中坐第一把交椅的剑术好手金光灿,在“高手大会”中曾经和“追魂剑”杜玉门打成平手的。只是以内功而论,他却是不及班建侯甚远。其余那些“强盗”也都是“王府”的卫士乔装打扮的。这些人秦龙飞当然也是都没见过了。

秦龙飞苦苦支撑,汗如雨下,不由得心头一凛,想道:“他知道我爹爹的名字,却又不下杀手。莫非是要把我的气力耗尽之后,将我生擒,献给金虏。”

正在十分吃紧之际,忽听得有急劲的暗器破空之声。秦龙这的双掌给班建侯牢牢粘注,只知暗器是从背后飞来。何人所发却是看不见了。

金光灿一踊而前,拔剑出鞘,金光疾闪,“铮”的一声,把一枚石子拨开,但余势未衰,仍然从班建侯的头顶飞过,只差半寸,几乎将他打着。

金光灿喝道:“那条线上的朋友,请出来吧!”没人回答,也没人出来。

班建侯忽地双掌一收,跳出圈子,说道:“看在秦虎啸的份上,不必难为这位小兄弟了。他的朋友,也让他去吧!”

这伙强盗来得快去得也快,首领一声令下,众人纷纷上马,转眼之间,已是走得­干­­干­净净。

秦龙飞喘过口气,叫道:“颜大哥,颜大哥!”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秦龙飞在最危急的时候脱了险但他还是满腹疑团。第一、发暗器救他的人是谁?难道颜璧竟有这样大的本领?第二、即使真有高手相助,但强盗那么多人,又何至于害怕一个“高手”?那盗魁若是要杀自己的话,当时就可马上杀掉。以他的功力,和那二头领联手,发暗器的人未必就能胜了他们。秦龙飞的武学造诣虽然不深,毕竟也是行家,他听那暗器破空之声,不错,功力确也不凡,但要说那人的功力就在那个强魁之上,却是难以令他相信。“他们是真的害怕那个高手呢?还是真的卖我爹爹的情面呢?”

秦龙飞思疑不定,一面呼唤颜璧。“颜大哥,颜大哥!”的叫了几声,只见颜璧果然从乱草丛中爬了出来,说道:“秦兄,你真好本领!刚才吓死我了!”

秦龙飞心中冷笑,说道:“颜兄,我还未曾多谢你呢。”颜璧一怔道:“谢我什么?”秦龙飞道:“多谢你那枚石子!”突然一抓,抓着了颜璧的手腕,和他握手。

握手致谢,本是普通的礼节。但秦龙飞却是藉此试探颜璧的功夫。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秦龙飞一觉对方内力不弱,己方的内力便即相应增加。陡然间忽觉掌心火烫,好像给烧红的火­棒­截了一下似的,不由自己的“哎唷”一声,连忙松手。心里好生惊异:“他练的内功怎的如此邪门?不知是那一派的?”

颜璧也是“哎唷”一声,踉踉跄跄连退数步,痛得脸上变了颜­色­,叫道:“秦兄,小弟有什么地方开罪你了,你,你要和我过不去呢?”

秦龙飞一试之下,已经试出他的功力不及自己,只不过他那怪异的内功自己也不懂得应付。这一次较量,可见是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看颜璧痛苦的模样不像伪装,秦龙飞倒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

秦龙飞笑道:“颜兄,你的武功很不错呀。刚才那枚石子——”

颜璧搓了搓手,半晌脸­色­恢复过来,笑道:“原来你是特地较考我的。不错,那枚石子是我所发。不过我可没想那班强盗会给我吓跑的。看来这一次他们还是多半卖你的情面,说到‘多谢’,是我应该向你多谢才对。”

“这话倒是不假,”秦龙飞暗自想道:“他的功力还不及我,即使功夫怪异,也不是那盗魁的对手。不过,那盗魁是否卖我爹爹的情面,这就不知道了。”当下笑道:“颜兄,你是真人不露相,要不是这么一试,我怎能知道你身怀绝技。但我是好生不解,你,你为什么——”

“骗我”二字,秦龙飞尚未出口,颜璧已是说道:“秦兄,小弟确是瞒骗了你,而且瞒骗你的事情,除了武功之外,还有一桩。你那五千多两银票和十多件珠宝首饰是我偷了去的。我知你不能原谅我,咱们就此别过。将来待我有钱的时候,再托人还你。”

此事早已在秦龙飞意料之中,自然不会惊异。但一来由于还有许多别的疑团没有解开,二来秦龙飞与他相处数日,意气亦是甚为相投,秦龙飞从未有过一个真正的朋友,倒是舍不得和他分手了。

秦龙飞追上前去,哈哈说道:“颜兄,你别走呀,咱们彼此!”

颜璧怔了一怔,停了脚步,回过头来,说道:“什么彼此彼此?”

秦龙飞笑道:“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实不相瞒,那些银票都是偷来的。你给我分给穷人,正是我想做的事呢。”

颜璧笑道:“原来你也没有和我说真话,既然如此,就算扯直了吧。”其实秦龙飞那些银票的来历,他是早已知道了。

两人握了握手,相好如初。秦龙飞道:“颜兄,我有一事未明,想要请教。”

颜璧说道:“什么事情,不过我先要和你讲明,你问的事情我未必可以答你,”心里暗暗担忧,恐防秦龙飞查问他的身世,他虽然早已编了一套谎话,可还没有到说的时候。

秦龙飞道:“那天你是怎样把我的财物偷了去的、在我发现失窃之前,你根本没有到过我的身边。”

颜璧放下了心,笑道:“是那个形貌猥琐的强盗偷了你的,但他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龙飞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他偷了我的,你又偷了他的。”

颜璧说道:“你和他吵架的时候,我不是过来劝架吗,就有那时,我愉偷的下了手。”

秦龙飞道:“这盗魁本领非凡,你居然能够从他身上偷了芽西,令他毫无知觉,这等妙手空空的绝技,真是叫我佩服!”

颜璧笑道:“说不走他随后就发觉了,但他却不能说破,只好当作哑子吃黄莲了。”

秦龙飞听他解释得“有理”,说道:“不错,我瞧也是多半如此。”

颜璧说道:“实不相瞒,这伙强盗是冲着我来。”

秦龙飞道:“那盗魁吃这个哑巴亏,想要找你晦气?”

颜璧说道:“不仅是为了这件事情,他是我父亲的朋友。”

秦龙飞心道:“原来他也是强盗世家。”当下问道:“这不把我弄糊涂了,既然盗魁是你父亲的朋友,阿以你要愉他的东西,反而帮我,又何以那天你们并不相认?”

颜璧说道:“我小时候他见过我,那天却未必认识我。”

颜璧接着解释道:“我自细父母双亡,我是叔父养大的。”心里则在道:“爹爹,你莫怪我咒你,要是给这小子知道你是谁,他决不会上我的钩。”

秦龙飞道:“这盗魁是什么路道,他和你的叔父没有来往吗?”

颜璧说道:“也曾来过几次,我的叔叔叫他做班老大,但我可没有出去见他,也不知他是什么路道。”

秦龙飞情知他说的不尽不实,但想到:“交浅言深”这句老活,却是不便向他盘根问底。

颜璧继续说道:“至于你问我为什么不与他相认,那是因为我不想给他知道是我的。”

秦龙飞本来不想多问的,但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颜璧说道:“我这次是瞒着叔父出来的。”

秦龙飞道:“啊,你叔叔对你不好?”

秦龙飞道:“你不方便说那就不要说了。”

颜璧望了他一眼,脸上忽地泛起红晕,低声说道:“我的身世,将来我会告诉你的。”言下之意,当然是现在未到时机。

秦龙飞心里想道:“那盗魁刚才和我说的话,不知他听见没有。不过,假如他们问起我的身世,我也是不能告诉他的。”想起颜璧恐怕是和自己一样,都有难言之隐,因此也就不以他的言辞闪烁为嫌了。

颜璧说道:“秦兄,你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吗?”

秦龙飞笑道:“你不帮忙你的父亲,反而帮我这个外人,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

颜璧说道:“我知道你是‘侠盗’,怎能袖手旁观,看你受窘。这叫做帮理不帮亲。秦兄,我自小失了父母,也没一个真正的朋友,能够和你结交,在我是看得十分重要的。即使得罪了叔叔的朋友,也算不了什么。”

秦龙飞是个­性­情容易冲动的人,听了这后,心里不觉热呼呼的,便即说道,“颜兄,若蒙不弃,我想与你结为八拜之交。”

颜璧说道:“啊,你愿与我做异姓兄弟,那好极了,你今年几岁?”

秦龙飞道:“二十二岁了。”

颜璧说道:“我才满十九岁,那么你是大哥,大哥请上坐,受我一拜。”

两人撮土为香,就在路旁结拜。颜璧脸泛红潮,打了个哈哈,说道:“想不到今日有了一位异姓哥哥!嘿嘿,你是大哥,那么你是应该终生爱护小弟的了。”秦龙飞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笑道:“咱们既是异姓弟兄,自该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这还用说吗?”

颜璧道:“好,说得好。我有你这样一位好兄长照顾,真是问丰如之!皇天在上!有生之日,决不背盟。秦大哥,你再受我一拜!”

他平时说话都是­阴­声细气像女孩儿似的,此时却忽地有几分狂放的神态,秦龙飞笑道:“别多礼了,咱们走路吧。”

走了一程,颜璧忽道:“大哥,要是你将来发现我还有什么事情瞒你,你能够原谅我吗?”

秦龙飞怔了一怔,笑道:“每个人都难免有点私人的秘密,即使亲如父母,未到时机,也是不愿意说的。你的秘密,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就什么时候告诉我好了。或许我也有什么秘密要待将来才能告诉你呢。”

两天之后,他们到了山海关附近的一个小镇,镇上有金国的驻军,由于是边关附近的重地,来往的客商虽然不少,大都不敢在这镇上留宿,因此他们很容易找到了客店。秦龙飞本来准备有官兵来盘查的,出乎他的意料,到了将近三更时分,他和颜璧各自回房睡觉之时,还是没人跑来啰唆。

颜璧睡在秦龙飞的邻房,不多一会,便听见他的鼾声了,秦龙飞心想:“今天晚上,他大概不会愉偷跑出去了。”想起这位义弟的诡秘行径,一时间倒是难以入梦。不知不觉从新结拜的义弟想到了师兄轰天雷,“凌师兄现在恐怕早已回到了家中了吧?他对我倒是真的情逾手足,爱护我有如他的弟弟一般,如今我也有了义弟,我应该拿他做榜样爱护我这位义弟。唉,凌帅兄对我真好,我知道他是能够原谅我的,可惜我是无颜再见他了。”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隔璧一声尖叫!

秦龙飞大吃一惊,连忙跳起,只听得邻房乒乒乓乓的闹得震天价响,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小贱人,你,你……”似乎因为大过气愤,下面的话竟是说不出来,颜璧则在尖声叫道:“大哥,快来救我!”

秦龙飞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此时亦已无暇容他思索了。他只知道有人欺负颜璧,颜璧正在危险之中,叫他救命!

秦龙飞踢开颜璧的房门,便闯进去,只觉拳风虎虎,扑面而来,秦龙飞霍的一个“风点头”反手擒拿,扭他腕骨,那知触手如钢,竟是扳它不动。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是呼的一掌、斜抹过来。

颜璧叫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今之后,咱们两不相­干­,请你莫再纠缠!”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招数,似乎是虚晃一招,便从那身旁溜过。

三方面的动作,差不多是同一时间,秦龙飞用了一招“雁落平沙”,化解那人的掌力。不料只能化解几分,双掌一交,秦龙飞虎口火辣辣的作痛,竟是不由自己的退了几步。

那人冷笑道:“你倒想得臭美”刚把秦龙飞震退,便即堵注门口。秦龙飞听得颜璧“哎唷”一声,也不知他是否已给那人捉住。

秦龙飞喝道:“放开我的义弟,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那人哈哈一笑,怪叫道:“什么?义弟?”一个转身,双掌疾发,陡地道:“好小子,我要毙了你!”

颜璧挣脱那人掌握,跄跄踉踉的退至秦龙飞身边。秦龙飞见他已经脱险,更无顾忌。对方刚猛的掌力,已是徘山倒海踱的当胸击来,秦龙飞霹雳似的一声大喝,立即也是双掌齐出,和他硬拚。

掌力激荡,发出郁雷似的声响,那人好似皮球般的给抛了起来,轰隆一声,把窗口撞得稀烂,跌下去了。

原来秦龙飞刚才因为不明底细,未敢便下杀手,此时却是用了他在“王府”所得的内功心法,加上了他家传的霹雳掌功夫!

不过那人给他一掌击得飞出窗外,却还是他始料之所不及的!

那人功力甚高,秦龙飞用尽全力,也只能希望稍占上风,然后在和颜璧联手之下,令他知难而退而已。料不到自己这一掌之力居然能够将他抛出窗外。

只听得那人叫道:“你,你这贼人好狠,竟、竟敢谋、谋害亲——”话语断断续续,随即一声惨叫,底下的话已是听不见了。显然业已毙命。

颜璧惶急之极,失声叫道:“不好,咱们杀了人了!快走!快走!”

秦龙飞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在这样情形之下,失了主意,也只好慌慌忙忙的跟着颜璧逃走了。

他们穿窗跃出,跳上屋顶,越墙而逃。月­色­朦胧之下,隐约看见那个人躺在地上,地上一滩鲜血。颜璧连连催他快逃,秦龙飞当然没有功夫去查察那人死了没有,他也没有想到要去查察,不过假如他下去仔细观察的话,当可发现那人并没有死,那滩鲜血只不过是红­色­的颜料。

他们掠过墙头,便听得客店里人声如沸:“闹出人命啦!”“飞贼跑了!”“赶快报案,赶快报案!”不过片刻,只见镇上的驻军已是纷纷向那客店跑来,大呼小叫,要捉拿江湖大盗。

颜璧似乎对这小镇的地理颇为熟悉,她走在前头带路,带领秦龙飞穿过横街小巷,不一会,已是溜到野外,居然没有给官兵发现。

颜璧笑道:“你过那边待一会儿,侍我整装以后,再和你说。你瞧我的衣裳都给那厮抓破了。”说话之际,已把秦龙飞带引进树林之中,停下脚步,站在一条山涧的旁边了。

秦龙飞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道,“你真是像个女孩儿家,明知我急于知道个中原委,他却还要慢条斯理的整装理发,而且还不准我在旁看他。”当下走过一边,背向颜璧。颜璧说道,“大哥,你走远一些,过那边洗一把脸吧。”

秦龙飞知他脾气古怪,只好依他,低头喝了几口清凉的溪水,洗了一把脸后,­精­神顿爽,突然想起那个人“临死”的呼叫,不由得疑心大起!

秦龙飞心里想道:“那人临死之前为什么骂他做小贱人?难道,难道——”

心念未已,只听得颜璧已在叫道:“大哥,你可以回来啦!”

秦龙飞回过头来,一看之下,登时呆了!

颜璧正在向他走了过来,笑盈盈的说道:“大哥,你想不到吧?我骗了你,你原谅我吗?”

原来站在他面前的颜璧,竟是一个秀发披肩、长裙曳地的女子!

秦龙飞呆了一呆,讷讷说道,“贤弟、你、你——”

颜璧“噗嗤”一笑,说道:“秦大哥,从今之后,你应该改换称呼,叫我敞‘贤妹’了”

此时已是清晨时分,朝阳透过密叶繁枝,照在清溪上,泛起金­色­的涟漪。颜璧笑靥如花,站在溪旁,临流照影,显得分外动人。秦龙飞禁不住心神一荡,“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美丽的少女!”过去藏在他心中的许多疑团,也登时迎刃而解了,怪不得她说话­阴­声细气,动不动就会羞得脸泛红霞,住客店一定要和我分开房间……唉,我真糊涂,早就应该想到她是女子了。“

颜璧笑了一笑,跟着低下了头,轻声说道:“秦大哥,今后我唯有依靠你了!”秦龙飞朝她望去,只见她又是粉脸通红。

秦龙飞心头“卜通”一跳,说道:“贤、贤妹,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璧说道:“你、你刚才打死的那个人,他、他是——”

秦龙飞道:“他是什么?”

颜璧说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此言一出,吓得秦龙飞跳了起来,失声叫道:“什么,他是你的丈夫!”

颜璧又是噗嗤一笑,说道:“你别吓成这个样子,我没有过门嫁给他,我就是因为不肯嫁给他,这才愉愉从家里跑出来的。”

秦龙飞定了定神,说道:“无论如何,际和他总算是有夫妻的名份,你为什么不早说,我、我如今失手打死了他,这、这怎么办?”

颜璧嗔道:“大哥,你就会责怪我,你也不想,在刚才那样危急的情形底下,我怎能与你从容细说?”

秦龙飞叹口气说道:“不错也已错了,还有什么好说?当务之急,是咱们应当如何善后?”

颜璧杏脸咳说道:“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你是怕打死了人,逃不了关系,是不是?好,那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我就说‘他’是我打死的好了,不关你的事!你走吧!呜呜,反正我自小就是没人疼没人理的野丫头,孤苦伶汀,也已惯了。”说着,说着,不觉泪珠儿一颗颗的滴下来。

秦龙飞见她有如带雨梨花,不由得起了怜惜之心,笑道:“贤、贤妹,你忘记咱们发过的誓了。你可先别乱发脾气呀!”

颜璧哽咽说道:“哦,你还记得咱们发过誓言吗?我,我只道——”

秦龙飞连忙说道:“当然记得,咱们不是发过誓: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的吗?我能把你丢下不管?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我还未曾明白呢?”

颜璧方始破涕为笑,说道:“大哥,你对我当真这样好吗,那可不在我和你结拜一场了。你别心急,让我慢慢告诉你吧。”

颜璧抹­干­了眼泪,跟着,把她早已编好的一套谎话说了出来。

“我自小父母双亡,叔叔把我抚养成|人,叔叔虽然并不疼我,我还是感激他的。但想不到他把我养大,却是要把我当作礼物送人。呜呜——”眼圈儿不禁又红了。

秦龙飞道:“你莫伤心,好好的说给我听。你叔叔是要强迫你嫁给你不愿意嫁的人?”

颜璧说道:“我们是强盗世家,我已经告诉你了。那个班老大和‘那个人’的父亲都是我叔父的好朋友,他们常常合伙­干­没钱的营生的。在黑道上,论势力,论辈份,‘那个人’的父亲也都比我的叔叔大些、高些,我叔叔要倚仗他作靠山的。但‘那个人’人品很坏,武功虽高,行为却像一个‘下三滥’的小贼,呀,他的那些许多不齿于人的行为,我也不好意思说给你听。”

秦龙飞心里想道:“大概她的未婚夫是个­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的强盗。和‘盗亦有道’的强盗,完全不同。”于是说道:“既然他是一个坏人,那你不愿嫁给他,也是难怪你的。”

颜璧说道:“他人品不端,长得又丑,脾气又极暴躁,刚才际是瞧见的,他一找着我,立即就是又打又骂,要是我当真做了他的妻子,这苦日子怎么过?可我的叔父迫我非嫁他不可,你说该怎么办?”

秦龙飞对她越来越是同情,叹口气道:“不错,换了我是你,我也会出走的。”心里则在想:“她的未婚夫如此可恶可恨,那也是死不足借了。”如此一想,觉得自己失手杀人,非但不是罪过,反而乃是“侠士”所为了,心情登时轻松许多。

颜璧继续说道:“我出走之后,叔父和”那个人“当然是要把我捉回去的。他们在黑道颇有势力,追踪我的人恐怕还当真不少呢。”

秦龙飞恍然大悟,说道:“想来那班老大,也受了你叔父之托追踪你的。怪不得你不敢和他相认。”

颜璧说道:“其实在我的长辈之中。班叔叔对我算是最好的了。我猜想那天的事情,未必瞒得过他的眼睛,可能他是为了顾全我的面子,不便在酒店里将我难为。”

秦龙飞暗自想道:“说不定那老大还误会颜璧是和我私奔的呢,怪不得他们要借事生非,和我为难了。”

颜璧接着说道:“依我猜想,班叔叔发现我的行踪之后,便去告诉‘那个人’。让‘那个人’对付我,他自己则置身事外。”

秦龙飞笑道:“不错。清官难断家务事,小夫妻吵架、做叔叔的当然不便Сhā手。”心里想道:“幸亏那班老大昨晚没来,否则我和颜璧给他们一同捉去,那才难看呢。”又想:“说不定班老大认为这是‘捉­奸­’,理应由做丈夫的动手。但他却没料到颜璧的未婚夫会死在我的手里。”

颜璧嗔道:“我把你当作哥哥,什么事情都告诉了你,你却将我取笑。”

秦龙飞道:“今后你打算怎样?”

颜璧说道:“我是打算走得越远越好。班叔叔已经尽了责,要是我猜想不错的话,他将是置身事外,回家去了。不过我会不会再落在别人手中,却是难料。但你却大可不必受我牵连,你也可以置身事外的。”

秦龙飞面­色­一端,说道:“你又忘了咱们的誓言了?”

秦龙飞道:“是呀,咱们既然说过有祸同当,我焉能置身事外?你刚才的说法,简直是当我作外人了。”

颜璧笑道:“大哥,可是你也忘了一件事情。”

秦龙飞道:“什么事情?”

颜璧道:“你忘记了我乃是以义弟的身份和你结拜的,但如今——”

秦龙飞笑道:“如今义弟已是变成妹了。但在我看来,结拜兄弟和结拜兄妹都是一样。你若是认为先后的身份不同,那咱们也大可以再来撮上为香,重新结拜。”

颜璧说道:“谁要你这样婆婆妈妈,我要的只是你的真心!”

秦龙飞道:“那你现在可以相信我是真心愿意和你同甘共苦了吧?”

颜璧低了头,含情脉脉的柔声说道:“大哥,你对我这样好,找真不知应该如何报答你了?”

秦龙飞禁不住心神一荡,想道:“塞翁失马,焉如非福。我这位义妹可要比凌师兄的那位吕姑娘还美得多,本领也是在她之上。”想到了吕玉瑶,不由得霍然一省,心里好生羞惭,想道:“我已经敝了一件大大的错事,岂能还是重蹈覆辙?我帮忙颜璧,只能因为她是我的义妹,倘若我存有别的念头,那我岂不是又要变成|人品不端的小人了?”

颜璧抬起头来,娇声说道:“大哥,你在想什么?怎的你的面也红了?”

秦龙飞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颜璧道:“想什么,快告诉我!”

秦龙飞道:“我想你,你还是换回男子的装扮好些。”

颜璧笑道:“不错,咱们虽是兄妹,也该要避男女之嫌。”

秦龙飞道:“以后咱们一路同行,我仍是把你当作义弟看待。在店客投宿,你也还是依照你原来的习惯吧。”“原来的习惯”即是各自分开房间。秦龙飞不好意思直说出来,颜璧则当然是一听就懂了。

颜璧粉脸通红,柳眉一竖,说道:“大哥,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一个­淫­贱的女子么?”

秦龙飞连忙赔罪:“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贤妹,你莫误会,我只是说,那、那样,大家方便一些。”

颜璧这才化嗔为喜,说道:“大哥,我敬佩你是个守礼君子。我虽然不是名门闺秀,也是知书识礼的人。将来即使我要嫁人,必须也要明媒正娶。大哥,你,你尽可以放心,我是决不会未曾过门之前,胡招人闲话的。”低下了头,越说声音越小,若不胜情。

这几句话,不啻已是向秦龙飞默许终身。秦龙飞又是欢喜,又是羞惭,心里想道,“呀,她还以为我是个正人君子,岂知我,我曾经做过毫无廉耻的事情。”

颜璧“噗嗤”一笑,“大哥,你在想些什么?转过身吧,我要换衣服了。”

过了一会,颜璧叫他回头,秦龙飞笑道:“好一个俊俏的小子,那我还是叫你贤弟吧。我恐怕贤妹叫惯了,在有人的时候也叫了出来,那就糟了。”

两人走出树林,大家都是有点不好意思,走了一程,颜璧说道:“大哥,我的身世来历都已告诉你了,你却还没有告诉我呢。”

秦龙飞心里想道:“那班老大和我说的话,不知她听见没有。但不管她是已经知道也好,未曾知道也好。我与她的交情今非昔比,我也不该瞒着她了。”

当下秦龙飞便即笑道:“你是强盗的女儿,我的祖先也是强盗?”

颜璧说道:“是吗?在那里开山立寨?”

秦龙飞道:“在梁山泊。不过,说来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有一百零八个好汉结为异姓兄弟,在梁山泊打出了替天行道的旗号,令得朝廷的官军和入侵中原的鞑子都是闻名胆落。我的曾祖就是梁山泊一百零八个首领之一。”

颜璧装作大吃一惊,说道:“原来是梁山泊好汉之后,那么你的曾祖想必就是绰号‘霹雳火’秦明了。”

秦龙飞点了点头,说道:“梁山不幸瓦解之后,先祖就隐居在一个小村子教武馆为生了。不过我的爹爹近年重现江湖,说起他的名字,江湖上或许也还有人知道的。”

颜璧说道:“令尊大名,可是上虎下啸?”秦龙飞道:“不错。”颜璧笑道:“怪不得班老大那天对你手下留情了。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也知道令尊的大名呢。秦大哥,你为何不在家中,却独自一人跑到这荒凉的边塞之地?”

秦龙飞叹道:“一言难尽。”颜璧怔了一怔,说道:“难道你也和我一样。是和家里闹翻,偷跑出来的吗?”

秦龙飞道:“这倒不是。”

颜璧钉注问道:“那是什么?”

秦龙飞难于启口,颇是尴尬。颜璧便笑道:“你说过的一句话,说得很对。每个人都有一些或大或小的秘密,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咱们虽然是八拜之交,但你要是不便告诉我,那也不必说了。”

秦龙飞心里想道:“将来我总是要告诉她的,但现在却还未到时机。”当下说道:“梁山泊的后人乃是金虏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家父近年行藏泄露,深恐遭受不测之祸,是以叫家人分散。”这话倒也不是谎言,不过却并非他独自一人在江湖流浪的原因。

颜璧说道:“有一位绰号‘轰天雷’的少年豪杰,听说乃是令尊弟子?”

秦龙飞道:“不错。他名叫凌铁威,正是我的师兄。你知道他?”

颜璧心里暗暗好笑:“我岂只知道他,我还曾经和他交过手呢。”当然他不敢把真相告诉秦龙飞,当下说道:“令师兄在江湖上闯出的万儿当真不小,许多人都说他是后起之秀数一数二的人物呢。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我虽然孤陋寡闻,也是曾经听过令师兄大名的了。不过,我却是替你有点不值。”

秦龙飞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不值?”

颜璧说道:“你是秦家的衣钵传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令师兄,但我想以你这样高强的武功,决不会在他之下。你的声名反而为他所掩,不是有点不值吗?”

若在从前,秦龙飞听了这话,正是说到他的心窝,定然引起共呜,免不了要发牢­骚­的。此时却是正容说道:“贤妹,你这话错了。我这位师兄,不论人品或是武功都是远远在我之上,他享盛名是应该的。唉,我但愿默默无闻过这一生,没有人知道我更好。”

第五十七回两情相悦

秦龙飞说出这番话来,却是颜璧始料之所不及了。原来颜璧还在和他相识之前,早就知道他的为人。但现在他所认识的秦龙飞,却与别人说的不同。

“耳闻不如目见,这话当真不假。”颜璧心里想道:“据丘大成和马寡­妇­所说,这小子最妒忌他的师兄,为人又没骨气,胆个怕死,欺善怕恶……,照他们所说,这小子简直是没有一样可采之处,可是这些天来我的所闻所见,却和他们说的大不相同。是他们骗我呢?还是秦大哥为了讨我喜欢,装作正人呢?不,他在未曾知道我是女子之前已经甘愿为我拼命,敢于和班建侯这样的高手对敌了,他对我的爱护情殷,看来也不是假的。”颜璧想方设法和秦龙飞结交,本来不含好意,但此际想起秦龙飞对她种种好处,却是不禁令她心旌摇摇,对他平添好感了。

颜璧当然不会知道:“秦龙飞是经过许多磨折,受过许多教训之后,方始渐渐改变气质的,丘大成说秦龙飞的坏话,虽然说得过份一些,但倘若是在半年之前的秦龙飞,恐怕就不会对她这样了。”

秦龙飞见她若有所思,默不作声,问道:“贤妹,我说的都是真话内外不以为然么?”

颜璧勉强笑道:“秦大哥,你不争名,不夺利,我是十分佩服你的人品,但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秦龙飞道:“奇怪什么?”

颜璧说道:“你年纪轻轻,为何意志如此消沉,你既然这样佩服你的师兄,又何以不去和他一起?”

秦龙飞叹口气道:“贤妹,你把我说得太好了。倘若有一天你发觉我并不是如你想像那样的好人,你会对我怎样?”

颜璧心里暗笑“我早就听得人家说你不是好人了。你现在这样好,倒是出乎我的意外呢。”说道:“秦大哥,我决不相信你是坏人。即使真是坏人的话,我也一样,一样……”

秦龙飞连忙问道:“一样什么?”

颜璧低声笑道:“我也一样喜欢你的。”说了这话,脸红直透耳根。

秦龙飞心神一荡,说道:“璧妹,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好的。我就是因为自己太不长进,是以自形惭秽,愧对师兄,不敢和他见面的。”

秦龙飞说出心里的话,可还不敢明白说出他因何愧对师兄。他心里惴惴不安,生怕颜璧问个不休,颜璧却是一笑说道:“其实我也并不希望你和师兄一起。”并没追问下去。

秦龙飞诧道:“为什么?”

颜璧笑道:“要是你和师兄一起,咱们可就不能同在一起了。我、我是希望永远在你身边的。”说了这话,红晕满面,不敢接触秦龙飞的目光。

她这话也的确是由衷之言,因为轰天雷是知道她的底细的。秦龙飞倘若是和师兄一起,她当然是不能够在秦龙飞身边了。

秦龙飞怎知她这心意,听了这话,心里甜丝丝的好不舒服,说道:“多谢你对我这样好,你不嫌我,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咱们走吧!”

颜璧笑道:“倘若有一天你发现我也没你想像的那样好,你会怎样?”

秦龙飞道:“我的答复和你刚才答复我的一样。”颜璧刚才说过,不论如何,她都是一样喜欢他的。

虽然尔虞我诈,彼此的心意却是相同,秦龙飞感到惭愧,颜璧也是内疚于心,想道:“可惜他是父王要捉的人,要是他不肯归顺朝廷,我该怎么办?唉,也只能事到其时,再作商量了。”两人各怀心事,一双手却是不知不觉的握在一起。

一路上的蜜意柔情不必细表,走了两天,山海关已经在望。

山海关在直隶(即今河北省)临榆县的东面,是长城东面的尽头之处。古称“榆关”,或称“临榆关”。明代置“山海卫”(等于现代的军区机构)于此,因称山海关。山海关东面临海,北有“覆舟”“兔耳”二山,山势陡峻。东北有路,亦甚狭险。倚山面海,背靠长城,自古以来,规为要隘。

秦龙飞和颜璧从长城脚下走过,看长城蜿蜒,雄关矗立,不禁叹道:“果然不愧有天下第一关之称!可惜古代是用来抵御胡人的入侵,如今却是在女真鞑子的手中了。”

颜璧心头不悦,勉强笑道:“别发议论了。你看山海关已经到了,目前这个景象,今日要想过关,只怕还是不大容易呢!”

秦龙飞把眼望去,只见山海关前,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

秦龙飞走近去看,只见有官兵也有百姓。官兵与百姓各自分开,但却都是挤在山海关前,不能进去。城门紧闭,城头上刀枪林立,如临大敌。把关的官兵和关闸外面的官兵服饰不同,显然是互不统属的两支队伍。关闸外面的官兵约有五十人左右,打着的旗号编有‘凉州总管李’几个大字。

颜璧说道:“原来是凉州来的官兵,看这情形,似乎是凉州总管李益寿亲自来了。”

凉州是西夏的故上(今甘肃宁夏一带),僻处西陲。山海关外则是金国女真族的发祥之地,位置东北。两地相隔数千里。秦龙飞诧道:“凉州总管跑到山海关做什么?他做到这样大的官,又为什么也不能出关呢?”

颜璧说道:“咱们找一个人打听打听。”挤进人丛,向一个小商人模样的人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那小商人道:“听说凉州总管是奉召到关外‘祭陵’的。他已经进去了,但护送他亲兵却不准入关。”

秦龙飞问道:“何以不让他们入关去?”那商人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可害苦我们这些客商啦。好像我一大清早就来到了,等了大半天,直到现在,都还未开始盘查呢。”

秦龙飞吃了一惊,说道:“要经过盘查,才能过关的么?”

那商人笑道:“你敢情是第一次出关的吧?怎的这个规矩也不懂。”秦龙飞道:“我是第一次来山海关的。”

那商人道:“山海关是连接关内关外的要隘,进出山海关的人,任何人都要经过搜查盘问,若在平时,你懂得规矩,偷偷把几两银子塞给搜查的官兵,就可以快点完事,让你过关。但今天他们却根本就不盘查,只是要我们在外面等候,也不知要等到几时。”

颜璧说道:“我明白了。”向秦龙飞苦笑道:“那咱们也只好等一等了,你可别要再多问啦。”

秦龙飞好奇心起,和颜璧小声说道:“那我不问别人,问你行不行?”心里想道:“听颜璧的口气,她倒似乎颇为熟悉边关的情况。”

颜璧一皱眉头,说道:“你要问什么?”

秦龙飞道:“他们说的‘祭陵’是怎么回事?”

颜璧心想问这一句倒是无关重要,便即说道:“金国历代的皇帝祖先葬在长白山下,是为皇陵,每年都要举行祭扫大典的,王公大臣由金国的皇帝挑选去作陪祭。”

秦龙飞道:“凉州的总管不是金人吧?”

颜璧说道:“他是西夏的皇室,西夏被金国灭亡之后,他投降金国,受任为凉州总管。”

秦龙飞道:“他既然不是金国的王室中人,又不是在朝廷的大臣,何必却要令他出关陪同祭陵?”

颜璧说道:“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皇帝。”其实她是知道内里原因的,听了秦龙飞问她这个问题,不觉心头一凛,想道:“莫非他对我已是起疑?”

秦龙飞笑道:“他以降臣而得陪从金主‘祭陵’,对他来说,想必也算是个‘殊荣’了。”

颜璧点了点头,说道:“你这话倒是说得不错,不过他的亲兵不能进去,我也猜想不透是何道理。”她是恐防秦龙飞跟着就要问她这个问题,故而预先把话说在头里。岂知如此一来,却是欲盖弥彰,更令秦龙飞多了两分疑心了。

秦龙飞悄声说道:“我是不能让他们盘问的,咱们不如回去吧。”

颜璧说道:“既然来了,好歹也要出关一游,何必回去,你放心,咱们见机而为,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的。”

秦龙飞正想问她有何办法,忽见嘈嘈杂杂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一个军官出来说道:“李总管不用你们护送了,你们回凉州去吧。”

那队凉州兵士约有五十来人,听了这话,都是颇然吃惊,队长说道:“可否请总管出来让我们一见。”

那军官扳起脸孔道:“李总管有我们护送,你们还怕我们保护不周吗?”

那名队长情知内中定有蹊跷,却也不敢不依,只好带领兵士赶紧回去。

秦龙飞在一旁观看,心里想道:“这队凉州士兵之中,倒似乎有不少好手。看来那位李总管已是防及此行不吉的了。”

此时已是午后申时,倘若再拖一两个时辰方能过关,便将是入黑的时分了。挤在关前等候盘查的客商,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到凉州的士兵走掉,关门打开,谁人不想早点过关,免得在夜间走山路,争先恐后,情形自是在所难免。

那军官喝道:“吵什么,给我站好!”手下的两个官兵狐假虎威,更是作威作福,挥动手上的皮鞭,不分青红皂白,没头没脑的就朝着人群乱打。健壮的侥幸还能避开,行动迟缓的老弱­妇­孺可就惨了,给打得鬼哭神嚎。

秦龙飞旁边的一个老大娘,给皮鞭打着一跤摔倒,跌落了两个门牙。皮鞭横扫过来,打到秦龙飞的身上。秦龙飞大怒,双指一钳,赛如利剪,把那皮鞭“剪”为两段。那军官又惊又怒,喝道:“好小子,要造反么?”拔出腰刀就要砍秦龙飞。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官兵的皮鞭亦已向着他打来了。

秦龙飞一声冷笑,也不说话,一抓抓着鞭梢,倏地便绕过去,在那个用刀砍来的官兵手腕了个结。他的手法快如闪电,那个官兵一刀砍下,砍了个空,虎口已给皮鞭勒得痛彻心肺。“当啷”一声,腰刀落地,秦龙飞把手一松,两个官兵一齐跌倒。

那两个官兵叫道:“反了,反了!快来人呀!”

关前的十多个卫兵飞跑过来,那个军官指着秦龙飞正要说道:“就是这小子,给我缚起来!”话未出口,颜璧忽地挺身而出,喝道:“你们­干­什么,给我站住!”

那军官这时方才见到颜璧,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是什么人?”原来他见颜璧如此声势,对她的身份已经猜到几分,不过一时之间,却还未敢断定。

颜璧冷冷说道:“叫你们总兵出来!”那些官兵嚷道:“你这小子那里来的,这么大胆!我们的总兵大人是可以随便让你见的么?”但也由于颜璧如此“大胆”,官兵之中不乏有见识的人,倒是不敢鲁莽从事了。不过也还有几个莽汉都要上去捉拿他们两个。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在喝道:“都给我站住,谁动就砍谁的脑袋!”

这人一喝,那些官兵登时有如泥塑木雕,吓得动也不敢动。

原来这个大声喝骂他们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金国镇守山海关的总兵卜礼青。

颜璧向他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叫他不可揭穿自己的身份,这才装模作样的问道:“你是他们的长官吗?”秦龙飞站在她的后面,却是看不见他的眼­色­。

卜礼青是早就得到班建侯报讯的,他也曾在完颜长之的“王府”见过颜璧。此时一看颜璧的眼­色­,自是心领神会。但由于身份悬殊(颜璧的身份比他高得大多),本来他应该把颜璧当作普通的富家子弟,自己稍为摆一摆总兵架子的,此时却是不中自己的便即躬腰说道:“小将是这里的总兵。”

颜璧瞪他一眼,说道:“哦,原来你是总兵大人!你这样客气,倒叫我‘受宠若惊’了。嘿嘿,你的手下刚才还和我说过,总兵大人是不能随便让我见的呢!”

卜礼青心头苦笑:“受宠若惊四个字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当下说道:“他们不懂规矩,回头我会处罚他们。请问相公有何见教?”

颜璧说道:“处罚大可不必,只求你管束他们,不要让他们胡乱打入骂人就行了。”

卜礼青道:“是,是。其实我平日也不知对他们说过多少次了,咱们给朝廷办事,应该爱民如子,他们总是记不牢我的吩咐。”其实什么“爱民如子”,都是他临时编造出来的。为的是不让秦龙飞疑心他只是害怕颜璧。

颜璧说道:“好,这么说来,你倒是好官了。我和这位朋友忙着出关,请你这就依例盘查吧。”

卜礼青陪笑道:“两位相公一看就知不是为非作歹之人。用不着了,请过关吧。”

秦龙飞冷冷说道:“但愿你对老百姓也是一样才好。”

卜礼青道:“当然,当然,当然。我怎会故意刁难百姓。”回头便即喝令下手:“好好的盘问,不许难为他们!”

颜璧悄悄在秦龙飞耳边说道:“别多事了,快出关吧。”

秦龙飞满腹疑团,出关之后,四顾无人,说道:“璧妹,你的神通可是真不小呢!”

颜璧怔了一怔,笑道:“我一不会书符捉鬼,二不会作法驱神,又有什么神通了?”

秦龙飞道:“那位总兵大人见了你就像小鬼见了阎王一体给你摆弄得服服贴贴,这‘神通’可要比捉鬼驱神更了不起啊!”

颜璧知他起了疑心,佯作不知,用开玩笑的口吻和他说道:“敢情你给那官兵欺侮,怒气尚未消涂?谁叫你不换过一件新衣?”

秦龙飞道:“我已经当场报复了,我倒不是恼恨他们欺侮我,而是恼恨他们欺侮平民。不过你说这话的意思我不大明白,这和我的衣服有何关系?”

颜璧笑道:“你这样聪明,怎的连这。点世故都不懂?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富家的看门狗见了衣着光鲜的人都会招尾献媚呢,咬的只是穷人。”

秦龙飞笑道:“哦,你是说他们狗眼看人低,见了我穿这件破旧的衣裳,你穿的却是名贵貂皮,故而对我无礼,对你则是毕恭毕敬了?”

颜璧说道:“我猜大概是这个原故,否则只能解释作咱们恰巧碰上了一个好官了。”

秦龙飞半信半疑,心里想道:“鞑子的官兵欺贫谄富那是常有的事,但一个总兵官决不会是未见世面的人,即使心里有这念头,也不会当众做出来啊。瞧他刚才和璧妹说话的神气,倒像仆人向主人求饶一样。不过璧妹是强盗的女儿,按理说她似乎不应该和鞑子的军官有何关系!”他已经觉得内里有蹊跷,但对颜璧自陈身世的谎话仍是相信不疑。做梦也想不到她是金国一位最有权的人物的女儿。

不过颜璧对他却是情意绵绵,说话也总是恰到好处,奉承他而又一点不露痕迹。两人一路同行,秦龙飞对她也越来越是发生好感了。心里想道:“即使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也还是瞒着她的。无论如何,她对我总是好的。”

走了两天,进入山区,正行走间,忽听得山下有马蹄驰骤和吆喝的声音。秦龙飞居高临下,把眼望去,只见有一小队骑兵正在追赶两个人。

秦龙飞道:“被鞑子官兵追捕的是一男一女,看装束似是汉人。”

颜璧说道:“别多管闲事,咱们走咱们的吧。”

秦龙飞不悦道:“咱们躲在这里偷看,鞑子谅也不能发现咱们,看看有什么打紧。”

颜璧皱眉说道:“秦大哥,我是为了你好。以你的身份,万一给‘做公的,(公差)发觉,那就糟了。”

秦龙飞笑道,“有你和我一道,即使我给他们捉去,相信你也会有办法给我解救吧。”

颜璧说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咱们在山海关得以免受盘查,已经是十分侥幸的了。侥幸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但她知道秦龙飞对她也疑心未释,劝告他的说话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不敢强拉他走。

秦龙飞不理会她,定睛望下去,说道:“这一男一女本领很是不错,他们杀出重围了。咦,有两个官兵似乎是你那位班叔叔的手下,那天我见过的。(颜璧Сhā嘴说道:”你恐怕是看错了吧?“)不会看错的,我记得那天我和‘班老大’交手的时候,就是这两个人在旁嘲笑我不知自量。咦,这些官兵的本领也很不错,糟糕,糟糕!”

原来官兵迫得甚紧,到了山坳转角之处,那女的已经疾跑过去,那男的坐骑却中了一箭,滚下马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男子腾身跃起,突然扑向一个军官,刀光疾闪,把那军官劈翻,抢了他的坐骑,一拨马头,竟然上山逃跑。看来像是要引开官兵。

为首的军官喝道:“钱进、柴宝。卜魁,你们三人跟我捉这小子。其他的人继续追赶那个丫头,可别伤她­性­命。”这三人之中,就有一个秦龙飞认识的“班老大”的手下在内。

颜璧连忙一拉秦龙飞,叫他伏下。说道:“大哥,我求求你,千万别要露面,这麻烦惹不得的!”

秦龙飞道:“我倒是想替这个人求求你呢,你的班叔叔的手下想该认识你的,你可不可以替他解围。”

颜璧拉他伏下,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看来班老大已是要投靠‘朝廷’了,这真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班老大和我虽是世交,但我是小辈,即使平时,他也不会卖我情面的,如今他已投靠”朝廷‘,他的手下更不会听我的话了。何况咱们又杀了那、那个人,说不定班老大这伙人亦已知道了。我如何还能让班老大的手下看见?“

秦龙飞道:“难道咱们见死不救不成?好,你既然不敢露面,那就只有我挺身而出了。”

颜璧说道:“大哥,你听我劝劝好不好?你说,你为什么要救这个人?”

秦龙飞道:“他被鞑子官兵追捕,难道我们不该救他?除非……”他想说的是:“除非你和鞑子一佯心肠。”话到口边,想起自己只是疑心,可还没有证明颜璧和鞑子的官府有甚勾结,不应该就说出这样的后来。

颜璧叹气道:“大哥,我知道你疑心我了。我答应你,待这件事情过后,我会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的。但你今天必须答应我别管这件闲事,唉,我,我是为了你,你应该明白。”

秦龙飞心神一荡,想道:“不错,无论如何,他都是对我好的。”但不知怎的,在心神一荡之后,却又忽地想起了他的师兄轰天雷来:“要是换了师兄,他会怎样?我曾经对自己发过誓的,发过誓要学师兄的为人!”瞿然一省,便即说道:“好,只要你说得有理。”

颜璧说道:“这个人的底细,你我部不知道,或许他是作好犯科的强盗呢,官兵捉他,那就没有什么不对了。你当然知道,强盗也是分为两类,有好也有坏的。只有像你祖先那样的梁山泊好汉,我们才应该帮他的忙。”

秦龙飞道:“但咱们也不能断定他就不是那样的好汉啊。”

颜璧说道:“底细既是未明,那就不值得为他犯险了。大哥,这些官兵不是普通官兵,个个都是本领高强,你已经看出来了。你的武功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掌啊。求求你,听我这次话,就当是为了我吧。”

秦龙飞听她说得似乎也有道理,心里打不定主意。可就在他们辩论之时,那个汉子已给官兵追到山上来了。

那人骑术甚­精­,一看逃兵将近,忽地拨转马头,向四个敌人硬冲过去。那金国军官喝道:“好小子,要拼命么?”四人中他的本领最高,骑术也是不在对方之下,当下一勒坐骑,侧身闪开,唰的一剑刺将过去。他的三个手下在急切这间,却是收不住疾驰之势,其中那个名叫柴宝的人,更是连人带马,恰好和那个人撞个正着。三般兵器,亦是同时劈下。

秦龙飞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这人只怕要糟!”心念未已,只听得马嘶人叫,那个柴宝滚下马来,另外一匹坐骑也倒下了,那个人的坐骑却变成了空骑,好像是受了伤,嘶鸣狂奔,跑出约有百步之遥,四蹄一软,骨碌碌的从陡峭的山坡上直滚下去。这惨厉的景象,把秦龙飞吓得呆了。

双方动作都快,五人五骑,在那瞬息之间,好像是打作一团。秦龙飞虽然居高临下,躲在岩石后面,看得也不怎么清楚。他心里还抱着一个希望,希望那个人已经逃出生天,因为在那个人原来的坐骑上并没骑者。

心念未已,只听得喝骂纷纷:“钱大哥受了伤啦!”“好小子,这一刀非要你加倍偿不可!小子,往那里跑!”秦龙飞定睛一看,只见那人飞跑上来,他选择最险峻的地方逃跑,战马也是无法行走这样陡峭的山坡。已经受了伤的两个官兵跑不上来,只有那个金国军官和秦龙飞认识的那个人紧追不舍。

原来那个人刚才是钻在马腹底下避开军官的一剑的,军官剑法迅捷之机,第一剑刺伤马头,第二剑刺穿马腹,都没伤着他,他已滚在地下了,立即施展“地堂刀”的快刀招数,斩断了柴宝的马足,一刀将柴宝斫伤,钱进跳下马来擒他,给他反手一刀,劈个正着,伤得更重。

军官喝道:“卜魁,用暗青子招呼他。”秦龙飞才知道那个“班老大”手下的姓名,见他的暗器连珠疾发,功夫很是不弱,心里想道:“要是那天在我和他的伙伴拚斗时,他也用暗青子招呼我,只怕我定必吃不消了。”

那人舞起一柄钢刀。刀光闪闪,“流星”飞坠,什么甩手箭、飞蝗石、透骨钉、铁蒺藜、飞镖、飞锥之类的暗器,全都给他打落。

虽没有打着,但这一阵飞蝗似的暗器亦已将他阻了片刻。说时迟,那时快,军官和卜魁已是追到,两头堵住。此时他们交手之处,正是在秦龙飞藏身的那块大岩石下面,看得更加清楚了。

那汉子一个游身滑步,斜刺扑出。卜魁喝道:“那里跑?”手使一对判官笔,一招“白鹤展翅”,分刺那汉子的两面的“太阳|­茓­”。那汉子喝道:“来得好!”大喝声中刀光疾闪,只听得“咳唰”一声,石屑纷飞,卜魁从高处骨碌的滚下来。幸亏他滚的快,那汉子一刀劈碎一块石头,差一点没有斫着他。

秦龙飞心道:“这人的快刀倒是陵得­精­彩之极,看来或者可以不用我出手助他了。”

心念来已,只见那军官已是越过前头,占了有利的地形,唰唰唰连环三剑,刀剑相交之声,震得秦龙飞耳鼓嗡嗡作响,秦龙飞不禁又是一惊,想道:“这个鞑子的剑法似也并不弱于那人的快刀。奇怪,这鞑子的剑法我好像在那里见过?”蓦地想了起来,原来这军官的剑法和那日曾经与他交过手的那个金光灿相同他们在下面翻翻滚滚的打下来,打到那块岩石前面的一片稍为平坦的空地来了。颜璧把秦龙飞一按,紧贴着他,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大哥,千万听我的话,藏好身形,别让他们发现。”可是恶斗就在他的眼前展开,秦龙飞还是忍不住要从石罅缝中偷看出去。

刀光剑影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唰的一响,军官的剑尖刺穿了那个汉子的衣襟,汉子的快刀把他的军帽扫了下来。这一招双方遇险,大家都没占到便宜。

那军官忽地打了个哈哈,说道:“使的好快刀,阁下敢情是青龙帮的三头领罗兄?在下窦光枢倒是失敬了。我的师兄和贵帮的白二哥也曾有过一点交情,可知罗兄知不知道?”

原来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青龙帮“四大金刚”中排行第三的罗浩威的。刚才和他一起现在已逃跑了的那个女子,则是凉州总管李益寿的女儿李芷芳。

罗浩威喝道:“我知道你是金光灿的师弟,你们师兄弟都是鞑子的爪牙,一丘之貉!谁与你称兄道弟?”口中斥骂,手里的钢刀丝毫不缓。

窦光枢笑道:“白二哥如今已经做了王府的一等侍卫,富贵荣华,有他享受的呢。你不屑与我称兄道弟,与白二哥总是八拜之交吧,你知不知他的事情?”

罗浩威喝道:“胡说八道!”快刀如电,劈向窦光枢要害。他口中大骂,心中却是痛如刀割,暗自想道:“白坚武倘若真是变节投敌,我就只能把他当作敌人了。”他曾经听得杨烷青说过白坚武的可疑之处,如今白坚武变节之事又从窦光枢口里说了出来,不由他不信了。

窦光枢一招“举火撩天”,拨开罗浩威的快刀,笑道:“罗头领,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见你的白二哥,你也可以像他罗浩威大怒喝道:”放你的屁!今日有我没你,有你没我!“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干­耳,瞬息之间,快刀快剑,已是碰击了七八下,罗浩威的衣裳划破两处,窦光枢也险些给他斫着一刀。

窦光枢老羞成怒,喝道:“罗浩威,你不吃敬酒,一定要吃罚酒,那也只好由你!”

卜魁受的只是一点轻伤,此时已经赶到。窦光枢道:“用己之长,攻敌之短,你不必上来!”

卜魁有两门本领,一是判官笔点|­茓­,一是暗器功夫,但罗浩威的快刀使开,卜魁和他交手的话,近不了他的身子,点|­茓­的本领自是难以施展。施展暗器,倒是可以帮助窦光枢牵制敌人。故此窦光枢要他“用已之长,攻敌之短”,即是要他使用暗器的意思。

卜魁心领神会,应道:“是!”飞石、透骨钉、飞镖、袖箭之类各种各样暗器再一次向着罗浩威身上“招呼”了。

他的暗器功夫果然有独到之处,窦光枢和罗浩威的快剑快刀斗得十分激烈,秦龙飞在石罐中看出去,但见刀光剑影缠作一团,但卜魁的暗器居然好像长着眼睛一样,并没认错了人,每一枚暗器都是朝着罗浩威身上打来。

罗浩威快刀使开,泼水不入,但毕竟还是给他的暗器分了心神。剧斗中只听得窦光枢喝声:“着!”唰的一剑刺着罗浩威膝盖,罗浩威左足一软,环跳|­茓­又给一颗飞蝗石打个正着。

罗浩威倒转刀锋,反手便刺自己胸口,他宁可自尽,也不愿落在敌人手上,但可惜却是迟了一步。

第五十八回邪正之间

窦光枢出剑快如闪电,当的一声,把罗浩威手里的钢刀打落,迅即便点了他的麻|­茓­。罗浩威还能说话,但一身气力已是使不出来了。

窦光枢哈哈笑道:“罗浩威,你如今落在我的手上,还有什么好说?我告诉你,罚酒的滋味可不是怎么好尝的啊!”

罗浩威“呸”的一口浓痰向他吐去,喝道:“大丈夫死则死耳,有何足惧?”

窦光枢一闪闪开,卜魁刚刚来到,却恰好沾上了他的痰涎。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要求死,那还不易,老子成全你吧!”拔出腰刀,就要砍下罗浩威的脑袋。

窦光枢伸手一拦,喝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对他无礼!哼,你一刀杀了他,我那里去找活口?”卜魁心中恼怒,可还不能不连声称“是”,讪讪退下。

窦光枢又是哈哈一笑,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舍得抛下你的锦绣前程吗?”

秦龙飞躲在大石后面偷听,听到“锦绣前程”四个字,不觉有点奇怪,心里想道:“这四个字出于御林军军官之口,应该是对官场的人说的,但这姓罗的汉子,却又是什么山寨的三头领,用得岂非有点不伦不类?”

心念未已,只听得窦光枢已在接着说道:“我早已知道了,和你一起逃跑的那个女子是李益寿的女儿,对吧?”

罗浩威闭口不言,窦光枢自问自答的跟着说道:“嘿嘿,她可是郡主的身份哪。你的福气倒是不小,居然攀上这门贵亲,我不看白二哥的情份,也得卖个人情给凉州总管李益寿了。”

罗浩威哼了一声,心里想道:“我和芷芳是真心相爱,那有你这样卑劣的念头?但愿芷芳能够脱险,我死了也值得了。”

秦龙飞这才明白窦光枢所说的“锦绣前程”之意,心中却是不禁有点失望,想道:“我只道这人是英雄好汉,原来却是什么凉州总管的女婿。鞑子的奴才和奴才自相残杀,救不救他也罢。”

那知窦光枢跟着说的话可和他的想像不同了,窦光枢说道:“可惜你们事机不密,李益寿和你们青龙帮勾结的事情已给我们王爷知道。李益寿只怕都是­性­命难保,你的锦绣前程更是保不庄啦。不过你若是聪明的活,却倒是还可以转祸为福的!”

秦龙飞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听说青龙帮是反金的帮会,帮主龙沧波,江湖上的朋友提起他都要赞他一声好汉的,怎的却和李益寿连在一起?”

罗浩咸仍然没有说话,窦光枢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继续说下去道:“凉州的总管大人居然和你们青龙帮暗中联手,这可真是令人料想不到。怪不得去年我们的翦副统领亲自到凉州督师,几万大军,竟也攻不下祈连山了。罗三哥,要是你肯把李益寿与青龙帮怎样勾结、有何图谋,尽你所知,都向‘朝廷’揭发,我不但担保你可以没事,还可以要官得官,要钱得钱!”

罗浩威冷笑道:“际喜欢做狗,你去咬鞑子赏赐的骨头好了。罗某纵然身上三刀六洞,死了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和李姑娘虽然同在一起,和她父亲却是毫没牵连。”

窦光枢道:“哦,你是说和青龙帮勾结的只是李益寿的子女,李益寿并不知情?”

罗浩威哼了一声道:“我只知道女真鞑子占了汉人江山。你想套取我的口供,那是做梦!”

窦光枢道:“唔,李益寿是你的岳父,你不愿指证他,这也是人之常情。好吧,我不强你所难,问你另外一桩事情,只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也可以放你。”

罗浩威喝道:“你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窦光枢说道:“听说龙沧波已经把帮主之位让给耿照的儿子耿电,耿电这次有没有来?你能不能帮我们的忙抓他,要不然最少也可透露一点消息吧?”

秦龙飞听到这里,可是吃惊,暗自想道:“耿电可是我大师兄的好朋友啊!这次大师兄和他的朋友杀进‘王府’救我,也有耿电在内的。这件事情,我可不能袖手旁观了。”

罗浩威气得面­色­铁青,喝道:“姓窦的,你甘心做鞑子鹰犬,你以为我和你是同一号人?”

窦光枢笑道:“你别先发脾气,我这可是为了你的好啊?有件事情,不知你是否已经知道?”

罗浩威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说话虽然粗鲁,口气则是愿意听了。窦光枢不怒反喜,想道:“这小子对耿电恐怕亦已早就起了猜疑了?嘿嘿,且待我加油添酱,非说得他醋气冲天不可!”

“恕我说句老实的话,”窦光枢缓缓说道:“罗三哥,你虽然是本领高强,名列青龙帮四大金刚,在江湖上的名头也很不小,但比起耿电恐怕还是要稍逊一筹吧?他是世代簪缨,名门子弟,父亲江南大侠耿照又是宋国现职的飞虎军统领,论武功有闪电手之称……”

话未说完,罗浩威便即冷笑说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早已知道的了。不错,耿公子岂只胜我一筹,他的人品武功都是我望尘莫及的,所以我们才心悦诚服的拥戴他做青龙帮的帮主。他胜过我,何须你说?”

窦光枢哈哈一笑,说道:“罗三哥,你真是虚怀若谷,令人佩服。不过,你说耿电的人品武功都比你高,这话错了。武功或许胜你,人品可就未必!”

罗浩威哼了一声,说道:“我们的耿帮主年少英雄,为人侠义,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你说他坏话?”

窦光枢笑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曾在凉州总管李益寿女儿的闺房里养过伤!嘿嘿,他躲在人家小姐的闺房里半个多月,孤男寡女,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这是正人君子应做的么?”

罗浩威面­色­铁青,喝道:“你、你、你,狗嘴里不长象牙!”

窦光枢听他骂得厉害,心里越发欢喜,想道:“他若没有醋意,怎会如此动怒?”笑道:“好,算我说惜了话,你的李姑娘是冰清玉洁的,但耿电我可不敢担保了。他在李芒芳姑娘的闺房养伤那段时间,我们的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也在凉州总管衙门。据他的说法,李姑娘后来和他没有结成连理,恐怕是由于他的见异思迁、始乱终弃。他后来爱上了武林天骄的女弟子杨浣青,你想必也知道了。但你先别动怒,这只不过是翦长春的猜测,我猜是他露出轻薄无行的本相,李姑娘因此鄙弃他的。”

罗浩威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躲在岩石后面的秦龙飞却是不由得暗暗为他担心了。

秦龙飞想起自己从前误入歧途,就是由于妒忌师兄轰天雷而起,而他之所以妒忌师兄,除了师兄的武功比他高,名气比他大之外,另一个更大的原因则是他对吕玉瑶存有妄想,而吕玉瑶喜欢的却是他的师兄。

如今,窦光枢想要罗浩威出卖耿电,就在秦龙飞的面前,对他进行挑拨离间。这情形和他曾经遭遇过的情形何其相类!

秦龙飞暗自想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这位李姑娘和他又是彼此相爱,只怕他对耿电的怀恨,比我从前之怀恨师兄是更加甚了。唉,但愿他不要重蹈我的复覆才好。”

只听得窦光枢哈哈一笑,继续说道:“你懂了吧,我这是为了你的好处。除掉耿电,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你肯帮我们的忙,我决不会告诉旁人。你仍然可以回到祁连山去做你的三买领。”

罗浩威忽地低声说道:“好,际附耳过来,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窦光枢大为欢喜,瞪了卜魁一眼,卜魁知趣,连忙躲开。

秦龙飞听了罗浩威说出这两句话,心头却是不禁如坠铅块往下沉了。“想不到他还是走上了我曾经走错的路!我是值不得为他拼命了。”

那知事情的变化又一次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窦光枢笑嘻嘻的把耳朵贴到罗浩威嘴边,笑道:“没人了,你说吧。”不料罗浩威突然张嘴一咬,把他的耳朵咬掉一截。骂道:“狗贼,我恨不得啖你的­肉­,剥你的皮!”原来他是因为自己不能动弹,故而诱使窦光枢走近他的。

窦光枢痛得失声尖叫,大怒之下,反手一掌,把罗浩威打得满面流血,喝道:“你这不识抬举的臭小子,你想杀我?哼,可惜你却是在我手中!好,我马上就给你剥皮!”

罗浩威哈哈大笑,说道:“求仁得仁,死又何惧?要杀要剐,快点动手!自有人会给我报仇的!”

卜魁闻声赶回,说道:“窦大人,我早知道这臭小子不是好东西,让我杀了他吧。”

窦光枢道:“先打他一顿鞭子!马上杀他,那是太便宜他了!”

卜魁求之不得,一声“遵命!”抽出一条软鞭,便即狠狠的鞭打罗浩威。

他憋了一肚子气,下手毫不留情,一鞭一条血痕,霎时间打得罗浩威遍体鳞伤,一面打一面笑道:“臭小子,敬酒你不喝要喝罚酒,嘿嘿,这‘罚酒’的滋味挺不错吧?”

罗浩威遍体鳞伤,仍是挺胸兀立,怒目向他,哼也不哼一声。

躲在大石后面的秦龙飞,却是恼得咬牙切齿,格格作响,颜璧用力按他,在他耳边说道:“大哥别管闲事,我求求你!”

秦龙飞忍无可忍,忽地用劲把颜璧甩开,沉声说道:“你不管,我管!”一声大喝,陡地便扑出来。

窦光枢刚刚听见附近以乎有点什么声息,跟着便是秦龙飞一声大喝扑了出来。这一声大喝,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响,其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看见扑出来的是秦龙飞,却不知还有一个颜璧藏在岩石后面。

卜魁的身手确也矫捷,来不及取出判官笔,软鞭一挥,便即迎上了扑到他身前的秦龙飞。秦龙飞一压鞭梢,卜魁的软鞭却似一条溜滑的长蛇,倏的就绕过去,缠上了秦龙飞的手腕。

他的软鞭缠住了秦龙飞,只道是个本领不济的“小贼”,放下了心,冷笑说道:“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来多管闲事!”那知定晴一看,却是不禁呆了。

卜魁呆了一呆,叫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子,你怎的只、只具一个人——”

话犹未了,秦龙飞双臂一振,“唰”一声,缠在他手腕上的软鞭断为两段。说时迟,那时快,秦龙飞又是霹雳似的一声大喝,呼的一拳,向他劈下来了。

秦龙飞用的是家传霹雳掌的功夫,先声夺人,这一喝喝得卜魁心头大震。他刚抛开软鞭,取出了判官笔双点秦龙飞两肋的“愈气|­茓­”,笔尖堪堪碰着秦龙飞的身体,陡地心头一震,笔尖竟是无力刺将过去。秦龙飞一掌打下,尚未打到他的身上,一股腥风已是令他头晕目眩。只听得一声惨叫,卜魁给他打个正着,仆倒地上,翻翻滚滚的恰好滚到窦光枢身边,这才寂然不动。寂光枢仔细一看,只见他已是七窍流血而亡!

原来秦龙飞先用霹雳掌震慑对方,打着了卜魁之时,用的却是萨怒穷所传的毒掌功夫。他自从练了正邪合一的内功心法之后,霹雳掌的威力固然大增,毒掌的功夫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比从前厉害不知多少倍了。他是因为强敌在旁,必须速战速决,故而把本来不愿意再用的毒掌功夫使出来的。

窦光枢大吃一惊,喝道:“你,你是不是秦龙飞?颜姑娘呢?”他是从霹雳掌和萨怒穷这一门的毒掌功夫看出秦龙飞的来历的。要知除了秦龙飞之外,决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同时使出这两种正邪相反的武功。

不过他之所以吃惊,却还不是由于害怕秦龙飞的武功,而是他已经从同僚处得到消息,知道颜璧颇为欢喜这个。“小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恐怕得罪不起颜璧。

秦龙飞只道自己出来之后,颜璧纵不高兴也会跟着出来的。那知却是不见颜璧出来,满肚皮正自没有好气。当下喝道:“谁知道你的什么颜姑娘,我只知道你是完颜长之的看家狗,哼,哼,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错,我就是秦龙飞,你知道了又怎么样?”

窦光枢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想道:“这小子倘若不是和郡主闹翻,决不会这样辱骂王爷。再说,他是王爷所要缉拿的人,日后即使郡主见怪,料想王爷也会秉公力、理的,且先把他拿下来再说。”他怎知道,秦龙飞虽然早就对颜璧起了怀疑,却还未曾真正知道她的身份。

秦龙飞一掌击毙卜魁,口中说话,脚步可没停下,跟着就向前冲去。窦光枢喝道:“好小子竟敢如此放肆,叫你知道我的厉害!”长剑一起,银虹疾卷,霎眼之间,已是把秦龙飞笼罩在他的剑光之内。心里想道:“他的毒掌虽然厉害,谅他打不到我的身上。”

那知秦龙飞的“厉害”还不在于毒掌,他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心法,只凭本身的功力,已是足以胜过窦光枢了。

秦龙飞喝道:“来得好!”双掌划了一个圈圈,猛的推出。掌势一发,剑光流散,登时把窦光枢的攻势破了。

窦光枢有所顾忌,本来不敢杀他,只想刺着他的|­茓­道的,此时攻势被破,却是非得拼命不可了。

剑掌争雄,辗转攻拒,斗得难解难分,但在斗了百招开外,秦龙飞越斗越显­精­神,相反,窦光枢的剑招,却是渐渐有了力不从心之感了。

窦光枢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秦龙飞,你是个聪明人,如今又已有了进身之阶,你怎能如此糊涂,反而——”他说的“进身之阶”乃是指秦龙飞业已和颜璧结识一事,本来他想说得更加清楚的,但话未说完,秦龙飞猛发一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窦光枢胸口如受巨石所压,那里还能分神说话。

罗浩威遍体鳞伤,只恨自己不能动弹去助秦龙飞一臂之力,只能大声给他喝彩。

窦光枢气力不加,暗暗叫苦,听得罗浩威给对方喝彩,越发气恼,忽地心念一动,向秦龙飞虚晃了招,一个转身,便向罗浩威扑去。

他想把罗浩威抓为人质,秦龙飞岂能容他得逞,霹雳似的一声大喝,跟踪跃起,一掌劈出。论轻功,他们是在伯仲之间,叵秦龙飞的掌力却是远远在他之上。窦光枢一抓抓下,罗浩威打了个滚,堪堪就要抓着之际,秦龙飞的劈空掌力已是震得他跌倒地上。

窦光枢骨碌碌滚下山坡,秦龙飞无暇追敌,先把罗浩威扶了起来。

罗浩威道:“秦少侠,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请问令师兄是不是轰天雷凌铁威?”

秦龙飞道,“不错。罗兄,你等一会。”罗浩威正想和他叙话,忽见他突然跑开,也不知是为了何事,颇觉奇怪。

秦龙飞跑到刚才藏身的岩石后面,叫道:“璧弟,璧弟!”他只道颜璧只是生他的气,还想求她替罗浩威裹伤。那知游目四顾,却是不见颜璧踪迹。

秦龙飞没­精­打采的回来,罗浩威道:“秦兄,你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么?”

秦龙飞道:“她,她已经走了!”此时他对颜璧的身份已猜着几分,但想起她对自己的一片柔情,心中仍是不禁十分难过。

罗浩威道:“不知贵友是那一位?”

秦龙飞失神落魄的答道:“我,我也不知她是何等样人?”答非所问,罗浩威更是觉得奇怪。

罗浩威说道:“秦兄,像你这样的义侠心肠,当世能有几个?趋吉避凶,这也是人之常情呀,可怪不得贵友。”他以为秦龙飞是因为朋友的临难躲避以至意冷心灰,那知秦龙飞内心的难过,更有甚于此者。

秦龙飞面上一红,心里暗暗叫了一声“惭愧!”讷讷说道:“我那位朋友身上有上好的金创药。”

罗浩威道:“金创药我也随身带有,可惜我不能动,秦兄,麻烦你了。”

秦龙飞这才醒起罗浩威是给点了|­茓­道的,但窦光枢的独门点|­茓­手法,他却无法解开,只好替罗浩威先敷上金创药。幸而罗浩威的身上虽然遍是伤痕,却还没有受到严重的内伤。秦龙飞替他推血过宫,他自己也自行运气通关,终于把|­茓­道解开了。但经过这一番折腾,罗浩威亦是有气没力了,|­茓­道虽解,仍然不能行动。

罗浩威笑道:“秦兄,我的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养好,这地方鞑子也恐怕还会再来,我可不能拖累你了。”

秦龙飞热血上涌,说道:“罗大哥,你和我的师兄是好朋友,如今你受了伤,我若舍你而去,我还能算是一个人吗?你说这样的话,未免看轻我了!”

罗浩威大为感动,连忙赔了个罪,说道:“敝帮的耿帮主常夸赞令师兄轰天雷的义薄云天,秦大哥,你也真不愧是轰天雷的师弟。”

秦龙飞激昂慷慨的说了这番说话,心中又不由得暗暗感到惭愧,想道:“要是在半年之前,我才不会做这种‘傻事’呢。”

罗浩威折了一枝树枝当作拐杖,秦龙飞搀扶着他,走入密林深处,让他歇息一会,自己则去找寻食物。

运气还算不错,打了两只野兔回来。山中有的是清泉、野果,秦龙飞把水壶盛满,又拾了许多野果。罗浩威是在山上长大的,知道那种野果能食,饱餐之后,­精­神一振,问秦龙飞道:“听说令师兄半年前曾在大都,如今不知是在何处?”秦龙飞道:“我,我不知道。”罗浩威又再问道:“秦兄,怎的你会来到关外?”

秦龙飞道:“我是应一位朋友之约,到关外游玩的。唉,但现在我可不想再提她了。”

罗浩威可不知道他的朋友是个姑娘,心里想道:“他这朋友纵然不是坏人,至少也是一个胆小鬼,他心里定是后悔交了这样一个朋友,故而不愿再提。”

秦龙飞却是恐怕他打破沙锅问到底,便即转过话题,反问他道:“罗大哥,你怎的不在祁连山,也到这关外来了?”

罗浩威道:“秦大哥,你是那一天经过山海关的?”

秦龙飞道:“三天之前。”

罗浩威笑道:“正好是这一天了,那天你在山海关前,可曾看见一队凉州的士兵护送凉州总管李益寿出关么?”

秦龙飞道:“李益寿没见着,那队凉州士兵被赶回去,我则是看见了。”

罗浩威道:“我正是为着要救李益寿才出关的。”

秦龙飞道:“这么说来,那位和你一起,后来跑掉了的姑娘罗浩威道:”窦光枢没有说惜,那位姑娘正是李益寿的女儿。“

秦龙飞道:“这我可有点弄不明白了,难道窦光枢说的——李益寿和你们青龙帮业已携手,真有其事?”

罗浩威道:“李益寿还是想要保持他的荣华富贵,继续做金国皇帝所封的凉州总管的,但他的子女,却是我这边的人。”

秦龙飞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心里想道:“敢情罗浩威是由于却不过那位李姑娘的情面,故而非得冒险救她父亲不可。”

罗浩威好似知道,继续说道:“我倒不是仅仅为了李姑娘的原故,才来救她父亲。这是我们的龙帮主和耿邦主一致决定要这样做的。凉州是西夏的国土,金国灭了西夏,李益寿当了总管,他手下的官兵还不是全部甘心附敌的。李益寿本人也知道这一点。要是我们能够令他脱出虎口,加上他的儿女和部下的劝告,他也很有可能和我们共同抗金。他的儿子离不开凉州,是以我只能和他女儿来了。”

秦龙飞不由得又是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想道:“他们的眼光比我远大多了,我总是把事情缠夹到儿女私情上面。却不知他的情形只是和我表面相似而内里不同。”

罗浩威继续说道:“金国的皇帝以祭陵为名,叫李益寿出关陪祭,他的子女和部下也曾劝告他不可前往,他却不听。”

秦龙飞道:“这个调虎离山之计,其实是应该容易识破的。”

罗浩威叹道:“是呀,这都是名利之心太重的原故,以至十分显浅的道理,在他患得患失的心情之下,也是看不清楚了。”说至此处,想起李芷芳死生未卜,更是心痛如绞,说道:“可惜我救不了他,如今不但落在敌人的陷阱,还连累了他的女儿。”

秦龙飞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罗大哥,如今天大的事,你也只有暂且抛之脑后,先养好了伤再说。”罗浩威叹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唉,就只怕——”秦龙飞道:“咱们隔祸与共,你莫再说客气的话。”罗浩威道:“好,大恩不言谢,但我的伤恐怕不是三两天好得了的,这个——”秦龙飞道:“待我给你找个隐蔽地方养伤。”

天从人愿,秦龙飞仔细寻找,果然找到了一个山洞,外面荆棘丛生,又有乱石遮注洞口,里面相当宽敞,正是最适宜于养伤的所在。

但想不到第二日一早,却又是“天有不测风云”了。

这天一早起来,秦龙飞正想出外找寻食物,忽听得密林深处,隐隐似有人声。

罗浩威一把拉住了他,说道:“秦大哥,你莫出去!”

秦龙飞想了一想,说道:“不,我非出去不可。此处虽然隐蔽,但万一给敌人发现,不用打进来,用火攻也可以把咱们熏倒,那岂不是变成了瓮中之鳖?不如由我出去,相机应付。也说不定来的未必就是敌人。”罗浩威久经阵仗,是懂得兵法的,听他说话有理,只好不再阻挠,说道:“好,倘若万一是敌人的话,你跑得了一定要跑,可别顾我!你说过的,留得青山在,不伯没柴烧。跑得一个就是一个。”

秦龙飞悄悄爬出山洞,攀上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举目遥观,只见西北角有三个人正在从他和颜璧昨日藏身之处,向他现在所在的地方缓缓走来。

走得近了一些,秦龙飞看清楚了,不由得心头大震。原来当前一人正是那个“盗魁”班老大,不过他已是露出本来面目,穿上戎装,非复从前那副猥琐的模样了。

跟在班老大后面的两个军官,腰系长剑,手握绳子,都是牵着一条驴子般大的恶狗。

秦龙飞暗暗叫苦,心里想道:“只一个班老大我就不是他的对手,这可如何是好?但愿罗浩威莫给他们发现了。”

心念未已,只听得一个军官说道:“据窦光枢所说,郡主并非和那小子一起,咱们倒是可以少了几分顾忌。”

秦龙飞不禁又吃一惊,想道:“他们说的‘那小子’自必是指我了,但却不知颜璧是那门子的‘郡主’?”

班老大说道:“话虽如此,但对那姓秦的小子,咱们还是应该稍稍留点情面,最紧要的是活捉那个青龙帮的罗浩威。活的捉不了,死的也要!”

那军官问道:“要是姓秦这个小子,咱们给他面子,他不要呢?窦光枢就是因为有所顾忌,以致吃了他的大亏的。”

班老大道:“窦光枢的本领焉能和你们相比,我许你们伤他,这总行了吧?”

那军官道:“万一失手伤了他呢?那小子本领不弱,­性­命相搏之际,刀剑上可没长着眼睛。”

班老大沉吟半晌,说道:“最好莫伤他的­性­命,迫不得已杀了他,只好由我担当了。”

那军官喜道:“班总管,得你一力担承,我们可以放心办案了。”

秦龙飞瞿然一省,心道:“班总管?莫非这个姓班的‘盗魁’,就是完颜长之王府里的总管班建侯?”

他猜得一点不错,这个“班老大”正是班建侯。说话的这个军官名叫司空涛,另一个军官名叫呼延化,他们是金国御林军中仅次于三大高手——班建侯、翦长春和金光灿——的人物。

说话之间,这一行三人已是走入密林深处,和秦龙飞藏身那棵大树,距离不到百步之遥。

呼延化道:“刚才还发现血迹,现在却看不见了。想必是藏在附近,咱们细心寻找。”

司空涛笑道:“何须咱们寻找?这两条灵獒鼻子最灵,咱们看不见血迹,它们定能嗅觉。你瞧,它们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秦龙飞大吃一惊,暗叫“不好”。只见那两个军官已是放开恶狗,那两条狗就象箭一般的向前­射­出,正是奔向罗浩威养伤那个山洞!

危机瞬息,不容秦龙飞再作思量。那两条恶狗跑得正急,忽地连声惨叫,跳起一丈多高,扑上秦龙飞藏身那棵大树。可是刚一跳起,脚爪还未抓牢树,两条狗都又跌了下来。几下翻滚,再也爬不起了。

原来是秦龙飞折下两枝树枝,当作甩手箭用,力贯“箭尖”,两枝“树箭”恰好都是­射­入了恶狗的咽喉!

“树箭”杀狗,那两个军官虽然做得到,却也不能不大吃一惊了。司空涛喝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杀王府灵獒?”

秦龙飞喝道:“你们凶什么,我还要再杀三条恶狗呢!”

班建侯哈哈笑道:“原来果然是你这小子,好小子,你的­性­命捏在我的手里,识相一点,可莫胡乱骂人!喂,我问你,罗浩威藏在那里,快说出来!”

秦龙飞拚着豁了­性­命,喝道:“骂你又怎么样,罗浩威早已走了,你们尽管冲着我来!”

班建侯鼻子一哼,沉声说道:“照我刚才所说的话,对付这个小子!罗浩威我会把他揪出来的!”

司空涛与呼延化正自给秦龙飞骂得火起,齐声应道:“遵命!”双剑出鞘,俨似银虹暴涨,登时把秦龙飞圈在他们双剑合璧的剑光之下。

秦龙飞吃了一惊,心道:“这两个家伙的剑术似乎比金光灿还要厉害!”情知只凭霹雳拳已是应付不了,当下只好剑拳兼施,使出平生所学,勇斗强敌。

秦龙飞一声大喝,剑中夹拳,劈刺出去。只见剑光流散,但霎眼之间,又结成了光网,仍然把秦龙飞罩在当中。秦龙飞不论退向那个方位,都是给两口明晃晃的利剑拦住,倘若不是秦龙飞辅以霹雳掌的功力,早已给他们刺伤了。但饶是如此,秦龙飞的虎口亦已隐隐作痛,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

呼延化笑道:“你这小子本领倒还不错,但要从我们剑下逃走,可是休想!若要活命,赶快求饶!”

秦龙飞怒道:“放你的屁!”呼延化一声冷笑,剑尖一颤,抖起三朵剑花,秦龙飞不知如何应付,只能以掌攻敌,回剑防身,只听得“嗤”的一声,司空涛一剑刺穿了秦龙飞的衣襟,同样抖起三朵剑花、原来这一招是他们平素练得十分纯熟的巧招,用以攻敌,百不失一。

班建侯叫道:“莫伤他的­性­命!”呼延化却在叫道:“可惜,没刺着他的|­茓­道。”这是由于秦龙飞的霹雳掌之功,刚好不时发挥威力,稍稍荡歪司空涛的剑招!

司空涛冷笑道:“看你这小子还能接得几招?”双剑出招,配合得妙到毫巅,越来越快,严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秦龙飞的剑木几无招架之功,霹雳掌劈将出去,渐渐亦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原来他们二人在金国御林军中,排名虽在金光灿之下,单打独斗,剑术也还不及金光舢的高明,但他们却是一师所授的同门兄弟,练成的一套“三才剑法”,两人同使,威力却是远在金光灿之上,“高手大会”之时,他们和两个蒙古剑客联手,和武林盟主李思南也能斗到三十招开外的。秦龙飞的本领只能和金光灿打成平手,当然是敌不过他们了。

班建侯在旁看了一会,放下了心,想道:“百招之内,总有一招,他们能够刺着这小子的|­茓­道,看来是用不着我替他们­操­心了。”于是便即离场,找寻罗浩威的下落。

秦龙飞虽然十分吃紧,百忙中也还偷空注意班建侯的去向。只见他游目四顾,终于走到那个山洞的前面,只因荆棘乱石,遮庄洞口,一时尚未发现。

秦龙飞见他在洞口附近徘徊,知他已经起了疑心,越发吃惊,再一看,只见班建侯弯下腰来,攀着一条荆枝细看。原来那荆棘上沾有一点罗浩威的血渍。

班建侯大喜道:“一走是躲在这附近了!罗浩威,是好汉子自己走出来!难道还要我亲手将你揪出来吗?”他只道罗浩威是藏在荆棘丛中,尚未知那一片荆棘后面遮住一个山洞。

秦龙飞又惊又急,呼的一掌劈出,用上萨怒穷所授的毒掌功夫,虽然打不着对方,但首当其冲的呼延化吸进一点腥气,却是不由得心头微凛,不知不觉的侧身闪过一边,秦龙飞一声大喝,从缺口便冲出去!

第五十九回林海雪原

那知这两人合练的一套“三才剑法”绵密非常,呼延化侧身一闪,司空涛立即补上“空门”,剑光匹练也似的卷来,只听得“嗤”的一声,秦龙飞上衣穿了三个窟窿,他只能冲出两步,又给对方的双剑合璧截回来了。这还是由于班建侯曾有吩咐在先,他们非到迫不得已,不敢伤害秦龙飞的­性­命,否则司空涛刚才这一剑就能把秦龙飞的一条臂膀硬削下来。但虽然如此,秦龙飞的右臂亦已给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鲜血一点点的渗出来,染红了衣袖。

呼延化冷笑道:“好小子,想用毒掌害我,这是你自己找死!我数到三下,际若还不乖乖的束手就擒,我砍断你的两条臂膀!”

他口中数着“一——二——”,手里剑招丝毫不缓,和同伴配合得妙到毫巅,数到“二”字,双剑交叉穿Сhā,已是把秦龙飞迫到“死角”,只要双剑一落,秦龙飞的两条臂膊只怕登时就要和身体分家,决非虚声恫吓。

呼延化喝道:“小子,你要不要­性­命?”秦龙飞咬着牙根,心里想道:“这是人兽关头,我决不能贪生怕死!”力贯剑尖,拼命招架。对方双剑也用劲压下,秦龙飞的长剑渐渐弯曲。

司空涛冷笑道:“这小子自己找死,成全他吧!”

呼延化正要叫出一个“三”字,忽听得有人喝道:“住手!”是个清脆少女的叫声。呼延化吃了一惊,“三”字到了口边,又缩了回去,但却并没“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个少女已是来到面前,不是别人,正是颜璧。

颜璧柳眉倒竖,斥道:“好大胆,为何不听我的吩咐,我叫你们退下!”

司空涛道:“郡主恕罪,我们是奉了王爷之命,这小子颜璧怒道:”爹爹面前,有我担当,给我退下!“

呼延化道:“班总管在这里,郡主,请和班总管说去。班总管,快来,快来!”

颜璧说了两次,见他们仍是不肯依从自己的吩咐,秦龙飞正在发发可危。当下亦已无暇思索,唰的拔剑出鞘,一招“玉女投梭”,左刺司空涛,右刺呼延化。

这两人可是不敢和她动手,只好退过一边。但山洞那边,班建侯亦已赶回来了。

班建侯笑嘻嘻的道:“郡主有何吩咐?”

颜璧冷笑说道:“不敢当。班大总管,我是向你求情来啦!给我一个面子,这个人让我带走。”

班建侯道:“这人是‘梁山遗孽’秦虎啸的儿子,又曾偷过‘王府’秘籍,郡主可知道么?”

颜璧悄声说道:“我不管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他是我的朋友,我就不能让你们欺负他。”

班建侯笑道:“郡主言重了。并不是我们特地要难为你的朋友,是王爷吩咐我将他带回去的。”

颜璧说道:“用不着你们,我把他带回去!”

班建侯道:“不是我不相信郡主,不过——”

颜璧怒道:“­干­脆的说,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班建侯双肩一耸,装出一副为难的神气,说道:“冲着郡主的金面,我拚着受‘王爷’怪罪,可以让你带走贵友。不过你们也得答应我一桩事情,我亦好交差。”

颜璧说道:“什么事情?”

班建侯道:“郡主,你能劝得贵友投降大金,我们就放他走!他既然是你的‘好朋友,于理于情,你也该劝他如此做吧!”

秦龙飞又是伤心,又是愤怒。伤心的是早已存在他的心里令他深深恐惧的猜疑,竟是事实。——颜璧是金国的“郡主”。愤怒的是班建侯要颜璧迫他投降。心里想道:“且看颜璧怎样,要是她竟敢开口劝我,我拚着死在她的剑下,非打她的嘴巴不可。”

颜璧明知秦龙飞不肯投降,唯有和班建侯硬来。于是柳眉一竖,索­性­在班建侯面前装作大发“郡主”的脾气,冷笑说道:“我的朋友用不着你管,我要劝他,也用不着说给你听!”

班建侯道:“他不当众表白,叫我如何交差?”他见秦龙飞没有言语,只道秦龙飞已有点儿心动,便转过去和秦龙飞说道:“秦公子,你是明白人。现在我就只听你一句话了。请你不要让郡主为难!”

秦龙飞陡地喝道:“放你的屁,我是大汉男儿,岂能投降你们金虏!”

班建侯怔了一怔,却也并不恼怒,微笑说道:“郡主,你听见了吧?你不肯归顺,我唯有拿他回去了。”

颜璧喝道:“你要拿他,先把我杀掉!”说翻了脸,挥剑硬冲过去,便要从司空涛和呼延化的剑下抢人。

班建侯双掌一立,一股柔和的内家真力把颜璧挡了回去。笑道:“郡主好剑法,我给你喂招!”

颜璧唰唰唰连环三剑,不是给班建侯的掌力震歪剑点,就是给他的衣袖卷着剑尖引过一边。

颜碧大怒喝道:“班建侯,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欺负了!”

班建侯笑道:“我是伺候郡主练剑啊,手指也没沾着你的衣角,怎能说是欺负你呢?”

颜璧又气又恼,说道:“你是欺负我,你是欺负我!好,我不要­性­命了,你不放他,我死在你的跟前!”

班建侯吃了一惊,想道:“她用自杀来威胁我,这可是有点难以对付了。”虽然他不相信颜璧真会自杀,可也不能不有几分顾忌。

颜璧装模作样的又再嚷道:“你放不放他,我数到一个三字,你若——”

班建侯道:“且慢!”

颜璧心中一喜,说道:“怎么样?班总管,你还是买我这个人情吧。”

班建侯道:“好,我可以让你把他带走,也不要他投降,但祁连山的匪头罗浩威他要交给我!”

颜璧说道:“昨天我也在这里的,我见到那个姓罗的已经走了,并不是和他一起,你怎能硬迫他交人。秦大哥,不必理他,咱们走!”

秦龙飞知道他若一走,罗浩威始终会给敌人发现。当下喝道:“你们都给我滚,我要走我自己会走,用不着谁人劝我!”

班建侯哈哈笑道:“郡主你瞧,你给他求情,他还不领你的情呢!”

颜璧心中气苦,可又不能舍了秦龙飞而去,只好故技重演,又吓一吓班建侯,说道:“你们都给我走,否则否则——”话犹未了,只觉一股无形的劲力,从四面八方向她挤来。

颜璧呼吸不舒,胸口的“璇玑|­茓­”,肋下的“愈气|­茓­”,小腹的“丹田|­茓­”三处隐隐发麻,内力根本就使不出来。莫说不能自断经脉,即使用剑自杀,只怕也不能刺进自己的身体。何况她只是想吓一吓班建侯的,并不是真的想自杀。

颜璧给他弄得啼笑皆非,张口骂道:“班总管,你,你这样作、作一”“作弄我”这几个字尚未吐出,班建侯的掌风已扑面而来,话也说不出口了。

班建侯笑道:“郡主,你的剑法­精­进许多了,对,这一招使得慢一点,伺机反击,更切实用。不过这一招却似乎还可以变化,你先使玄鸟划砂,跟着再来这招返噗归真吧。”好象教她练剑的教师爷,絮絮不休指点她的招数。

那边厢秦龙飞在司空涛和呼延双剑合璧的猛攻之下,不过三十招,重又陷于困境,比起刚才,凶险更甚。

颜璧又是气恼,又是担惊,正想扔掉长剑,料班建侯也不敢打她,索­性­和他撒泼。忽听得一声长啸,有人叫道:“那边不是秦大哥吗?”

不待秦龙飞回答,两条人影,捷如飞鸟,已是声到人到。颜璧一看。又喜又惊,来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男的是耿电,女的是杨浣青。他们一到,首先看见的是班建侯和颜璧。

杨浣青一看颜璧在和班建侯拚斗,又不象真的拚斗样子,不由得莫名其妙,喝道:“完颜璧,你这小妖女耍什么鬼?吃我一鞭!”

原来这个对秦,龙飞自称“颜璧”的少女,即是完颜长之的女儿“完颜璧”。她把覆姓“完颜”去掉一个“完”,倒像是汉人的单姓了。

耿电眼快,已经认出在那边遭受围攻的确是秦龙飞了,拔剑出鞘,连忙疾跑过去。班建侯双掌一立,喝道:“你就是闪电手耿电吗?哼,给我站住!”

闪电之间,耿电已是刷刷刷的接连攻了三招,可是班建侯的掌力雄浑非常,双掌使开,竟似在耿电面前筑起一面无形的墙璧,急切之间,耿电竟是冲不过去。

班建侯移开掌力对付耿电,完颜璧如释重负,杨浣青一鞭打下,完颜璧喝道:“你不长眼睛吗?青红皂白都分不清楚!”

杨浣青怔了一怔,心里想道:“怎的她这样说,难道她竟然是秦大哥的帮手不成?”耿电叫道:“青妹,别理这个妖女,由她去吧!”他和班建侯搏斗,一个是功力深湛,一个出招如电,急切之间,谁也胜不了对方,但耿电给他拦住去路,没法闯过去助秦飞龙一臂之力,却是不由得心急如焚了。

杨浣青瞿然一省,心道:“不错,救秦龙飞要紧!”她的鞭法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心念一动,银丝软鞭倏的便转了弯、向着班建侯霍地卷来,鞭梢严似毒蛇吐信,指向他的要害|­茓­道。

班建侯吃了一惊,想道:“这小魔女果然名不虚传,鞭法如此古怪。”原来她的真实本领虽然是比不上耿电,更比不上班建侯,但她使的这路鞭法,却是武林天骄别出心裁所创,能用鞭梢戳刺|­茓­,专破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气功。是以班建侯对她也不能不有几分顾忌。

完颜璧脱出困境,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伤。欢喜的是来了耿电和杨浣青,他们的本领,完颜璧是见识过的,他们联手,料想胜得了班建侯,救得了秦龙飞;但这两个人知道她的身份,过后必然会给秦龙飞知道,秦龙飞会原谅她吗?想到今后恐怕再也不能和秦龙飞见面,心中无限悲伤。朝他看了一眼,掩面飞奔。她这一走,班建侯倒是松了口气。

不过,班建侯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所受的敌方压力却加重了。耿电疾攻数招,班建侯遮拦不住,耿电捷如飞鸟一般便即从他身旁掠过。

秦龙飞面­色­苍白,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晃晃。呼延化一招“铁锁横江”,横剑拍下,压着他的剑背,司空涛唰的一剑刺出,喝道:“给我倒下!”

耿电来的正是时候,司空涛忽觉背后金刃剪风之声,已是来不及回剑招架。“饶是他应变得快,呼延化又和他配合得十分恰当,也是不能不吃亏了。

呼延化变招救友,司空涛身形一侧,陀螺般转了个圈,刚要反手出招,耿电运剑如风,喝一声“着!”呼延化手腕中剑,兵刃落地。司空涛剑招方出,只觉寒光疾闪,耀眼生撷,突然间只觉一片冰凉,随着痛彻心肺。左手的五支指头已给耿电削掉。

他们那一套配合得非常­精­妙的“三才剑法”想不到还未能真正施展,就给耿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各个击破。呼延化兵刃坠地,幸而没有受伤,早已撒腿跑了。司空涛五指被削,痛彻心肺,好象野兽般的狂曝,跑得更是唯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耿电无暇追敌,忙向秦龙飞问道:”祁连山青龙帮的首领罗浩威你知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此山中?“

秦龙飞脱出险境,不知怎的,却是木然毫无表情。耿电吃了一惊,说道:“你怎么啦?”秦龙飞呆了一呆,好似清醒了几分,说道:“你,你是问罗大哥?”耿电道:“不错罗大哥在那儿,你知不知道?”秦龙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虽然出乎耿电意料之外,但也只道他是由于在剧战之后,心力交疲所至,并不十分奇怪。他那知道秦龙飞此际心上所受的创伤,比起敌人身上所受的创伤还更厉害。

秦龙飞定了定神,刚要回答,忽听得罗浩威的声音叫道:“我在这儿,班建侯,你来吧!”

罗浩威并不是知道耿电来寻找他才出来的。原来班建侯刚才在洞口大声呼喝,早已把他惊醒。他伏地听声,听到的只是班建侯逼迫秦龙飞要秦龙飞把他交出来。他咬了咬牙,心里想道:“我可不能连累了秦龙飞!”

于是握着长刀当作拐杖,尽了自己所能,一步一步走出来。在他走出来的时候,尚未知道耿杨二人已经来到的。出了洞口,方知外面的形势已经完全变了。

班建侯给杨浣青缠住,一时之间,胜她不了,但还是颇占上风。呼延化司空涛负伤而逃,他自忖独力难支,正在吃惊之际,忽听得罗浩威的叫声,心头一喜,忙把杨浣青抛开,喝道:“对,姓罗的,你是好汉子,好汉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跟我投案吧!”只盼能够把受伤的罗浩威抓住,便可挽回败局。

杨浣青呼的一鞭扫去,班建侯迈开大步飞跑,根本不理,杨浣青一鞭打着他的背脊,竟给他的护体内功反弹开去。说时迟,那时快,班建侯正是抢先冲到洞口,杨浣青落后两步。班建侯哈哈大笑,张开蒲扇般的大手,便向罗浩威抓下。

班建侯以为罗浩威身受重伤,无力抵抗,要捉他还不是手到拿来的。那知一抓之下,陡地刀光疾闪,要不是班建侯缩手的快,五支指头几乎给罗浩威快刀削掉。原来罗浩威伤得虽然很重,这一刀的出手之快,却是还胜平时。

班建侯也的确不愧是金国御林军中的第一高手,出招收发随心,在冷不及防的情况之下闪过刀锋,中指一弹,铮的一声,就把罗浩威的长刀弹得脱手飞了出去。

罗浩威这一刀是拚了­性­命的,气力不加,“卜通”便倒。在地上翻了个身,班建侯蒲扇般的大手又抓下来了,冷笑说道:“看你这次还能逃出我的掌心!”

说时迟,那时快,杨浣青已是如影随形,跟踪追到。这次她学了乖,鞭风呼响,霍地卷来,缠绕班建侯的双足。班建侯闭了|­茓­道,仗着内功­精­湛,不怕鞭打,但却不能不怕给她的软鞭缠着双脚。百忙中只好回过身来,觑准鞭梢,一脚踏下。杨浣青的软鞭活似灵蛇,倏的从他的脚底抽了回去。笑道:“班建侯,你我胜负未分,为何就要跑了?莫非你是甘心认输了么?”

班建侯反手一掌,荡开杨浣青的软鞭,回头再抓罗浩威之时,已是迟了一步。

耿电及时来到,冷冷说道:“我再领教你的高招!”左手多了一把折扇。折扇一张,朝着班建侯面门一拨,右手的长剑从扇底穿出,刺向他左肋的愈气|­茓­。

班建侯怒道:“你敢戏弄于我!”掌力震歪剑尖,迎着折扇便抓。他练的“鹰爪功”有开碑裂石之能,心想这把折扇即使是铁片做,也能将它撕破。

耿电喝道:“来得好!”“闪电手”果然名不虚传,折扇倏合,锋利的扇边削他手指。班建侯一个“移形换位”,挥袖卷他折扇。耿电欺身直进,折扇又指到了他右边的愈气|­茓­。

耿电剑扇兼施,左手把折扇倏张倏合,张开来当作五行剑使,合上了可作判官笔用,尤其难以应付。何况还有一个鞭法使得奇诡莫测的杨浣青助他?两人联手和班建侯再度交锋,饶是班建侯武艺高强,也给他们攻得有点手忙脚乱!班建侯情知讨不了便宜,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剧斗中杨浣青一招“玉女投梭”,软鞭抖得笔直,打向班建侯小腹的“丹田|­茓­”。明知打不着他,乃是用来辅助耿电的攻势的。

班建侯吞胸吸腹,竟然不予理会,杨浣青怕他掌力厉害,不敢太过迫近,鞭梢指到了他的“丹田|­茓­”,只差半寸。班建侯一声大喝,荡开耿电的摺扇,立即冲破一个缺口,哼了一声,作势便向杨浣青抓下。

杨浣青虽然明知打不着他,却也想不到他竟敢如此大胆,居然毫不理会自己的软鞭,在那瞬息之间,全力对付耿电。幸亏她的身法轻灵,见他扑来,一个“移形换位”,刚好避开。班建侯哈哈大笑,喝道:“罗浩威,看你还能逃出我的掌心?”

耿电见他冲破缺口,大吃一惊,只道他是故技重施,又要去抓罗浩咸作为人质,慌忙使出绝顶轻功,飞身一掠,几个起伏,到了罗浩威身边。杨浣青叫道:“不好,给这老贼跑了!”原来班建侯用的乃是声东击西之计。他孤掌难鸣,如何还敢恋战,侍到耿扬二人省觉之时,他已是逃之夭夭了。

耿电说道:“好在罗三哥平安无事,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罗浩威道:“多谢帮主赶来救我。”耿电笑道:“你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咱们是兄弟,用得着多谢么?我来迟了,倒是应该向你抱歉呢。你的伤怎么样?”

罗浩威道:“受了点伤,也没什么紧要。那天幸亏得这位秦少侠拔刀相肋,这位秦少侠是轰天雷凌大哥的师弟。”

耿电说道:“我已经知道了。对,说到多谢,咱们是应该多谢他呢。”

罗浩威道:“他怎么样,没事吧?”他刚刚爬起身,还未来得及过去和秦龙飞相会。

耿电说道:“他在那边,没什么事。”话犹来了,忽听得“咕冬”一声,秦龙飞已在那边跌倒。

耿电连忙过去将他扶起,小心察看,却不见他身上受伤,当下给他推血过宫,过了约半支香的时刻,秦龙飞醒了转来。此时杨浣青搀扶着罗浩威,亦已来到了他的身边。

秦龙飞一片茫然的神气,张开失了光彩的眼睛,说道:“刚才那个给你们打跑的女子,她是复姓完颜的吗?”

杨浣青想不到他一开口就问这件事情,怔了一怔,说道:“不错,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吗?”

秦龙飞茫然说道:“不知。”

杨浣青道:“她是金国的皇叔完颜长之的女儿。”

罗浩威吃了一惊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统领金国御林军的完颜长之?”杨浣青道:“正是。”罗浩威诧道:“完颜长之的女儿刚才也在这里吗?”他从山洞出来的时候,完颜璧已经跑掉,是以他没看见。

杨浣青说道:“是呀,我也觉得奇怪。刚才他和班建侯拚斗,我还以为他们是在戏耍呢。”说至此处,看了秦龙飞一眼,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戏耍。”

秦龙飞心乱如麻,对周围的一切,恍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想道:“她的身份,其实我是应该早就知道的。”其实他虽然听得班建侯把完颜璧称为“郡主”,但可还不敢猜想她竟然是完颜长之的女儿。

罗浩威想起昨日之事,恍然大悟,说道:“秦兄,你昨天找的那位朋友,敢情就是、就是——”

秦龙飞叹了口气,说道:“别提她了,完颜长之的女儿怎能还是我的朋友?”

杨浣青七窍玲珑,早已猜到了其中原委,心里想道:“原来他们的情形又是和黑旋风云中燕这一对相同。”当下笑道:“说起完颜长之的女儿,我倒是曾经在她父亲的‘王府’里和她打过一架呢。我可真没有想道原来她也是向着、向着咱们的。我还骂她‘妖女’,可也真是委屈她了。”她本来想说完颜璧向着秦龙飞的,但见秦龙飞神­色­凄枪,恐怕直白说了出来,更会触动他心里的创伤:是以改口说是“向着咱们”。

秦龙飞却在心里想道:“她要是真的向着‘咱们’,那倒好了。但恐怕她只是为了我的原故,方始不惜和班建侯翻脸的。”想起昨日完颜璧一再苦劝他“不要多管闲事”的事情,心中不禁苦笑。但随即想道:“即使只是为了我的原故,她敢挺身而出和班建侯作对,那也是很不错了。最少也已经比半年前的我好得多!”

杨浣青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恐怕他经受不起刺激,于是转过话题,说道:“罗三哥,李姑娘怎么样了?”

罗浩威道:“那夭我们遇上追兵,在混战中失散了。”

杨浣青道:“三哥,你别难过。安心养好了伤,咱们同去找她。”

罗浩威苦笑道:“我的伤倒没什么,只是流了。点血,身子虚弱,恐怕不是三天五日所能复原。耿大哥,你们可别因我误了大事。”

耿电说道:“我这次跑来关外,最大的事情就是接应你们,希望你们和李益寿能够平安国到凉州。”

罗浩威大为感动,说道:“帮主,我办事不力,愧对本帮。如今非但帮不了你的忙,反而变成你的包袱——”

耿电说道:“三哥,你别心焦,你会很快好的,我送你一件礼品。”

罗浩威不觉愕然,不解耿电何以突然要送他礼物。正想发问,耿电已是把那“礼物”拿出来了。

“礼物”放在一个锦盒之中,原来是一枝人参。

罗浩威自小在山间长大,也曾采过山参,是个识货之人。一见之下,吃了一惊,说道:“这是上好的成形老山参,有钱也没地方买的,耿大哥,你从何处得来?”

耿电笑道:“我这是借花献佛。”

杨浣青说道:“这枝人参本来是李益寿准备送给完颜长之的礼物,这次他被鞑子皇帝招去陪同‘祭陵’,料想在‘祭陵’之时,当可见到完颜长之。”

罗浩威道:“既然如此,怎么又会落到你们手中?”

耿电说道:“李益寿不单准备给完颜长之送礼,还有许多礼物准备送给鞑子皇帝的权臣和太监,这些礼物是他随从拿的。那天山海关的鞑子总兵只许他一人出关,其他人都给赶了回去,连同那随从在内。那随从一气之下,礼物也就不拿出来,索­性­带回凉州去了。”

罗浩威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在路上曾经遇上他们。”

耿电说道:“他们被赶回来的第二天我们就碰上了。所以我才知道我们替李益寿担心的事情,果然是不幸而言中了。”原来他正是因为放心不下,故此才把帮主的职权交还给老帮主龙沧波,自己和杨浣青赶来关外接应他们的。

杨浣青笑道:“我们只拿了这件礼物,这样珍贵的山参,给你吃总好过让完颜长之糟蹋吧。”

罗浩威道:“我用不了这许多。这种老山参功能固本培元,秦大哥,我和你分服它吧。”秦龙飞待要推辞,罗浩威道:“你救了我的­性­命,咱们生死都可与共,一支人参算得什么?你若不要,我也不要!”秦龙飞推辞不掉,只好接受。

成形老山参的功力果然非同凡响,罗浩威调养两天,武功虽未完全恢复,­精­神已是一如平时。

罗浩威道:“这两天侥幸没有敌人来搜,但班建侯锻羽而归,定然不肯甘心,他邀了高手只怕还会再来的。我已经可以走动了,咱们这就走吧。”

杨浣青道:“只不知何处可以打听车姑娘的下落。”

罗浩威低下了头,似乎在想什么,却没说话。

秦龙飞道:“她的爹爹被金主骗去陪同‘祭陵’,那天她倘若能够脱险的话,恐怕会不借再冒一次险去找爹爹的。”

耿电说道:“这我知道。但不知金国的‘皇陵’是在何处?”

秦龙飞道:“听说是在长白山下,到了那儿再找。”他的“听说”是从完颜璧那儿听来的,虽然完颜璧并非告诉他“皇陵”所在,但她曾要秦龙飞陪她去‘逛“长白山,以秦龙飞的聪明,把两件事情联起来想,当然是猜得中了。

罗浩威道:“以芷芳倔强的­性­格,我想她是会冒这个险的。但我却不想大家也都陪我去冒这个危险。”原来秦龙飞所说的话他早已想到,就是为了这个原故,所以没说出来。

耿电说道:“不入虎|­茓­,焉得虎子。三哥,咱们青龙帮早已把李姑娘当作自己人,你这样说实是不该!”当下一行人便即登程,朝长白山而去。此行将要深入“虎|­茓­”,大家的心情都是不免有点紧张,尤以秦龙飞更为兴奋。

这两天来,他的口里虽然不说,心中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颜璧”。

想起她的柔情,想起她对自己的维护,也想起她是完颜长之的女儿。他之所以提议到长白山去找李芷芳,其实也正是为了他自己希望能够见到“颜璧”的。想见意中人的心情他和罗浩威都是一样,不过罗浩威的希望却似乎更属渺茫,李芷芳那天是否已经脱险,可还是未知之数呢!

“长白山西面,有两座高Сhā云霄的山峰,一名玉笔,一名天柱,两峰夹持,如同门户。两峰之间,是一片连绵的林海。

说是“林海”,丝毫也不夸张。虽然只是长白山的一小部分,虽然是木叶摇落的冬天。但在稠密的森林里,极目远眺,还是看不到尽头。即使是在晴天,密林深处,也看不到阳光。看到的尽是树木,红松、黄花松、白松、白榨树……

漫天飞雪,朔风怒啸,林海涛生。此时已是午夜时分,在这长白山的林区,却有一个少年冲风冒雾,独自前行。

虽然是在夜晚,却并非漆黑一团,。反而好象比白天还要明亮。那是因为大雪过后,林海里尽是玉树琼花,光秃秃的树枝都变成了银柱了。更加上山顶上长年的积雪,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少年抖落身上的雪花,微微一噫,自言自语道:“想不到不久之前,我刚从炎热的‘瀚海’踏过,如今又踏进这酷寒的林海来了,时光如矢,相隔才不过半年。”

这少年是黑旋风。他已经到蒙古走了一趟,如今又到长白山来的。

他本来是在蒙古长大的,自纨父母双亡,收养他的义父前几年也已死了。他这次回去,虽然是回到自己的第二故乡,但已经找不到一个亲人了。

不过,虽然找不到亲人,故乡却也还有他的童年游伴。

他先到和林,根本打听不到云中燕的消息。没多久,就给蒙古的武士发现他的行藏,他是从和林逃出去的。

跟着回到故乡,巧遇一个回乡的童年游伴,他这朋友是蒙古人,在拖雷的“神鹰营”当兵的,“神鹰营”是拖雷的“亲军”。他为了就要跟随拖雷出发,远行之前,告假几天,回乡省亲。黑旋风从这位朋友的口中,方始知道明慧公主也要和拖雷一起,前往长白山的消息。但云中燕的消息,他的朋友还是不知。

不过,得到了这个消息,也可以据理推测了。

明慧公主和云中燕的关系既是姑侄,又是师徒,这是黑旋风早就知道的。

黑旋风心里想道:“她给押回和林,十九是交给明慧公主看管。明慧公主最疼她,这次到长白山去作金国的国宾,想必也会带她同行吧?”

就是怀着这样一个希望,黑旋风又涉流沙,过草原,探林海,从火热的大戈璧,来到了奇寒的长白山。

在这绵亘数百里的长白山中,在这一望无际的林海里,他倒是不怕给人发现,在林海里什么地方都可藏身。他怕的是寻不着心上人。

山上的兵营隐隐可见,他还没有接近金国的“皇陵”禁区,早已发现有巡逻的士卒了。什么地方驻扎的是金国的军队,什么地方有蒙古的兵营,他恨本无从得知。

他的猜想是否事实先且不说,即使所料不差,云中燕当真是跟随她的姑姑明慧公主来到了长白山,只怕也是无缘“巧遇”。

“巧遇”?不错,在目前这种情形之下,他唯一的希望就只能是“碰巧”遇上云中燕了。难道他还能去搜查每个兵营么?但这样的“巧遇”,又是何其渺茫!

雪花飘在他的脸上,黑旋风抹一抹脸、感到一片清凉,不觉心头苦笑:“几个月前,我还在炎热的大戈璧,那时求一滴水电不可得。唉,但愿上苍怜念我一片痴心,让我得到这个‘巧遇’。”

“我已经白走一趟和林,万里奔波,毫无所得。这次总不该又是白走一趟吧?世事变化难料,说不走会有这个”巧遇“的。在大戈璧里最炎热的那天,我以为我会渴死了,后来不也是碰上一桩我所意想不到的事情吗?我救了人,人家也救了我。”黑旋风心里想道。

半年前的蒙古之行,他本来准备遭遇许多惊险的。结果却是甚为平淡。当他在和林知道无法找到云中燕而感到绝望之时,蒙古武士已经发现他的行踪想要缉拿他的风声,也已传到他的耳朵,他及时逃出和林。只能说是有点“有惊无险”。真正碰上的惊险之时,是在归途横过大戈璧之时。在和林没有和蒙古武士交上手,在大戈璧却有了一场大厮杀。

想起那天酷热的难受,黑旋风不禁犹有余悸。

漠漠黄砂,骄阳似火,在那大戈璧里,大地都好象喘不过气来,一切都静止了,没有静止的只有流沙。狂风起处,流沙四散,严若惊涛。溅在脸上手上,炽热得有如火炙。

由于给流沙所阻,耽搁了两天行程,他水囊里的水早已喝得­干­­干­净净。而在这寸草不生的沙漠里,那里去寻找一滴甘泉?

嘴里在冒烟,眼睛在冒火。“再找不到水源,只怕我要在这沙漠渴死了。”正当他热得极为难受的时候,忽听得金铁交鸣和婴孩哭声。

黑旋风吃了一惊,把眼望去,只见一个背着孩子的­妇­人,正在破人追逐,已经陷入包围了。围攻她的武士,竟有六七人之多。

激起了义侠心肠,黑旋风­精­神陡振,顿时忘记了酷热的煎熬,立即便跑过去拔剑相助。

那中年­妇­人武功之高,大大出乎黑旋风意料之外。她用的是一对柳叶刀,刀法之快,快得难以形容。有个蒙古武士欺近她的身前,给她一刀砍伤。要不是她背着孩子,那几个本领虽然亦非泛泛的蒙古武士恐怕早已给她杀败。

好在那些蒙古武士顾忌她刀法的狠快,有一个受了伤,其他的人就不敢太过迫近。但她背着的小孩受了惊吓,却是不禁嚎啕大哭了。

那中年­妇­人喝道:“你们要不要脸,一大帮人欺侮孩子!”

黑旋风向她跑过去的时候,那些武士正在劝她投降。为首的一个说道:“你要保存孩子的生命,只有乖乖跟我们回和林去。”

­妇­人斥道:“大丈夫头可断膝不可屈,我虽属女流,远胜于你们这些鼠辈!”说罢敌人,双刀交于一手,抚拍孩子:“乖乖,别哭,别哭。你爹是响当当的好汉子,你可不能给爹丢脸!”一手抚拍孩子,说话之间,又砍伤了一个武士,双手这才分开执刀。

黑旋风热血上涌,虽然仍在苦热之中,这一战竟是平时显­精­神,和那­妇­人联手,终于把一群蒙古武士打败了。

在这群武士跑得­干­­干­净净之后,黑旋风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地上。好一会子,迷糊中忽觉一片清凉,这才悠悠醒转。

睁眼一看,只见那背着孩子的­妇­人站在他的面前,吁了口气,说道:“好,你醒来啦。恩公,你放心,你并没受什么伤,只是疲劳过度所致,喝过点水,歇歇就会好的。请问恩公高姓大名。”

黑旋风心里明白,是那­妇­人把水给他喝下,他才醒转的。但虽然醒转,­精­神还未恢复。黑旋风低声说道:“切莫这样说,同道中人,理宜患难相助。恩公二字,我可担当不起。我姓风,名叫天扬。”

那­妇­人道:“风天扬?江湖上绰号黑旋风的少年英雄不是你?

黑旋风道:“我是有这么一个绰号,可不配称作什么英雄?”

那­妇­人道:“好,大恩不言报。我有急事,得先走了。这一皮囊水留给你。”

全靠那­妇­人留给他的一大皮囊食水,黑旋风才能赖以活命,走出沙漠。

但可惜的是,他当时未来得及问那­妇­人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丈夫是谁。现在他在大雪纷飞的长白山中,想起那天的事情,犹自感到遗憾:“怪不得以师父那么高的武功,他也非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老话,就以那个­妇­人而论,他的本领已经胜过我了。本领好还在其次,她那天的气概,当真不愧是中帼须眉,她的丈夫,想必更是英雄了得。可惜不知道他们夫­妇­是谁。”

忽地心念一动,不知怎的,就联想到云中燕的身上来。“燕妹那次是为了帮我们脱险,才甘心自己受苦,让木华黎‘送,她回国的,她也不愧是女中丈夫。嗯,说不定她会知道那个­妇­人。”为什么有这个联想呢?因为“那­妇­人背着孩子从蒙古回来,途中遭遇蒙古武士的袭击,当然她去蒙古必定是有所为而去的了。而她的’所为‘也必然是对蒙古不利的了。但她一个人还带着婴孩,竞敢深入虎|­茓­,她在和林想必也应该有她认为可以缓急相助的人。在和林,只有明慧公主与汉人的侠义道有点关系,而云中燕则是明慧公主最相信得过的侄女。”是以除非她在和林没有相识的人,有的活必然是明慧公主。假如明慧公主知道她,云中燕也就可能知道她了。“

“可惜,我也不知会不会再有那么一个‘巧遇’,让我遇上燕妹,以释我心里的疑团?”想至此处,黑旋风不觉苦笑了。

怀着渺茫的希望,黑旋风惘惘前行。大雪已经停止下了,地上一片银白,忽听得身旁的乱草丛中似有声响,好象什么东西移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出来。但黑旋风的听觉特别灵敏,还是听见了。

黑旋风吃了一惊,飞身一闪,只道草丛里藏有敌人。只见一条丈许长,茶杯口般粗大的乌蛇窜了出来,从他身边游过,转瞬不见。

黑旋风哑然失笑:“我倒给你吓了一跳,却原来你比我还要胆小。”

原来长白山中出产的这种乌蛇形相凶恶,胆子却是极小,见人就跑,土人最喜欢打这种蛇,打死了剥它的皮用来制作胡琴。

黑旋风知道这种蛇的特­性­,跟着又听到草丛里游动声响,也就不以为意,那知倏地脑后风生,这次窜出来的可不是蛇而是人了。

在间不容发之际,黑旋风沉肩坐马,反手一勾。双掌相交,黑旋风虽然抓着那人的右臂,却给那人顺势一转,反而将他推开。一股反震之力;震得黑旋风打了一个盘旋,几乎立足不稳。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如影随形的跟踪扑到,黑旋风亦已回过头来,只见站在面前的是个金兵,相貌奇丑,脸上两道交叉十字的刀疤。他似乎也想不到黑旋风竟有如此高强的武功,噫了一声。原来他是躲在草丛里见着那条乌蛇,那条乌蛇给他吓走。乌蛇惊动了黑旋风,他恐怕已给黑旋风发觉,是以先下手为强。

一个穿着普通“号衣”(军装)的金国兵士,本领如此高强,黑旋风更是惊异了。他情知掌力未必比得过那人,当下一转过身,唰的拔剑便刺。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你会使剑,难道我就不会。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黑旋风一口气攻出七剑,那人还了六招。黑旋风出剑较快,那人功力较深,双方堪堪打成平手。

黑旋风恐怕续有金兵来到,想要逃跑。可是两人本领旗鼓相当,急切之间却是摆脱不开那人的缠斗,黑旋风只好行险求胜,欺身进搏。急发三招,这三招乃是他的师父屠百城所创的独门剑法,变化奇诡,每一招都是从那人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

黑旋风这连环三招似乎颇出那人意料之外,那人噫了一声,剑飞兼施,以雄浑之极的掌力震歪黑旋风的剑点,化解了他的攻势。跟着也是连环三招反击。这三招剑法一气呵成,那是大开大阖的路子,深得上乘武学中“重、拙、大”的三字诀神髓。黑旋风施展平生所学,堪堪抵挡得住。这一来,两人心里都是不禁暗暗称奇。

那人暗自想道:“奇怪,这个蒙古鞑子的剑法怎的倒是好象有点象屠家的独门剑法?”原来这个人十多年前曾经和屠百城的儿子屠龙交过手,和屠百城的女儿屠凤也是相识的,是以依稀还记得屠家剑法。由于黑旋风着的是蒙古人的服装,他还以为黑旋风是“蒙古鞑子”。不过黑旋风此际的剑法可比屠龙当年的剑法高明得多,他是屠百城的“关门弟子”,屠百城晚年所创的剑法出神入化,全部传了给他。故此那人虽然心有所疑,却还不敢猜想这个“蒙古鞑子”竟然会是屠百城的弟子。

黑旋风也是不禁满腹疑团,想道:“这人的剑法好象是少林寺正宗的达摩剑法,奇怪,少林派怎会收个女真鞑子为徒?”

不过由于大家都感到自己身处险境,生怕对方招来援兵,是以准也不敢梢有松懈,力求速战速决。在这样的情势底下,当然他门也就没有余暇去从容询问对方了。

辗转攻拒,不过片刻,双方又斗了数十招,仍然难分胜负。黑旋风稍处下风,不过在剑法上却是丝毫也没吃亏。

那人虽然处在上风,心里的焦躁却比黑旋风尤甚。他暗自思忖:“要胜这蒙古鞑子,恐非千招以上莫办,说不得只好请师兄来助我一臂之力了。”主意打定,发出一声长啸。

黑旋风料想他这啸声乃是呼援,不由得也是大为着急,正想施展两败俱伤的剑法与那人一拼的时候,果然便听得马蹄之声有如暴风骤雨,敌人来了。

那人变了面­色­,横剑一封,把黑旋风迫退两步,自己也跳过一边,喝道:“好,你们来吧,我杀得一个能够本,杀得两个就有利钱!”

黑旋风听了这话,不觉一怔。心里想道:“难道来的不是金兵或蒙古兵么?怎的他会这样说呢?”心念未已,只见三骑骏马已经来到,那三个骑士也都跳下马背,向他们攻来了。

第六十回深入虎|­茓­

这三个人黑旋风全都认识。

为首的是完颜长之的“王府总管”班建侯。其余两个人是在“高手大会”中“亮过相”的蒙古剑客呼韩邪和巴真。不过由于黑旋风改了装束,脸部也经过化装,在黑夜的树林里,虽然有积雪的光辉,这三个人在急切之间,却是认不出他了。

班建侯看见那人是金国的军官打扮,颇为诧异,便即走上前去,喝道:“你是那一营的,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听命令,私自和蒙古客人打架?”原来金国为了讨好蒙古,完颜长之也想巴结拖雷,是以早就曾经告诫过部下,必须优礼蒙古客人,避免争执,斗殴那是更不容许的了。甚至规定:蒙古人骂他们,他门不许还口;蒙古人打他们,他们也不许还手。

呼韩邪与巴真看见黑旋风作蒙古人的打扮,也是大为诧异,心想:“这人的本领很是不错,决不能只是一个小兵。但拖雷元帅手下的武士我们都是认识的,这个人却是谁呢?”于是也就跑上去盘问他,当然说的都是蒙古话了。

这一来黑旋风和那个人登时恍然大悟,黑旋风心里想道:“原来他是和我一样,为了偷进长白山,所以才扮作鞑子的。”

盘问之下,黑旋风和那个人自是露出了马脚了,那人先下手为强,喝道:“完颜长之害怕蒙古人,老子我可是不怕!”喝声中剑掌兼施,掌击顶门,剑刺小腹。

这一招剑掌兼施,用得狠辣之极。但班建侯岂是易与之辈,一个“跨虎登山”,双掌一圈,把那人的掌力卸去。横掌如刀进招斩他臂弯,那人剑锋一转,唰的从班建侯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到,饶是班建侯应付得宜,“嗤”的一声轻响,衣裳也给那人的剑尖戮破一孔,但那人刚猛之极的掌力给班建侯以上乘的内功“卸”过一边,却是立足不稳,不由得在原地打了一个盘旋才能稳注身形。这见面一招,双方各自吃了一点亏,算是打月平手。

班建侯喝道:“好大胆的小子,竟敢冒充我门大金国的军官!”

巴真与呼韩邪也在同时喝道:“好大胆的小子,竟敢冒充我们蒙古武士!”原来他们和黑旋风也在开始交手了。黑旋风以一敌二,可比那个人应付班建侯还更艰难。

巴真与呼韩邪是蒙古有名的剑客,他们练成的一套“龙形一字剑”,威力甚强,两柄长剑,联成一道剑光,发招攻敌,俨如雷轰电击,这两个人在那次高手大会之中,虽然败在李思南剑下,但联手来斗黑旋风,却是占得上风。这是由于一来黑旋风的功力当然还比不上武林盟主李思南,二来他又不如李思南之识得“龙形一字剑”的破法,是以他虽然竭力全力与对方抢攻,仍是不免稍处下风,只觉对方的“龙形一字剑”似乎无懈可击。

班建侯在另一边和那人恶斗,恶斗之中,依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了黑旋风的身法剑法,不由得吃了一惊,喝道:“兀那小子,原来你是黑旋风!”

黑旋风喝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黑旋风又怎么样?”

和班建侯交手的那个人“啊呀”一声叫了起来:“原来你是黑旋风,为何你不早说?”班建侯双掌击出,那人心神略分,给班建侯的掌力震退数步。

班建侯叫道:“这黑旋风是我们金国的钦犯,你们别放过他!”趁着正把那人迫退之际,腾出手来,弹出一枚铜钱。

这枚铜钱弹得恰到好处,“铮”的一声,恰好碰着了黑旋风的剑尖。

黑旋风与那两个蒙古武士斗剑,本就处在下风。手中的青铜剑给班建侯的钱镖打着,剑头歪过一边。巴真与呼韩邪趁这时机,立施杀手。

那人给班建侯迫退,退而复上,但却不是扑向班建侯,而是飞快的向那两个蒙古武士猛冲过去。他的身法俨如鹰隼穿林,掠波海燕,班建侯一掌劈空,竟然未能将他截下。

那人来得恰是时候,霹雳似的一声大喝,掌劈巴真,剑刺呼韩邪。黑旋风这才得以缓过口气,长剑一挑,把对手的两柄长剑挑开,脱出险境。

双方追逐,一个盯着一个。说时迟,那时快,班建侯已是跟踪扑到。呼的一掌击下,那人正在以全力替黑旋风解困,无暇接招,只好身形一侧,硬接班建侯这掌,“蓬”的一声,这一掌打着他的肩头。幸亏他侧身卸力。班建侯这掌的力道给他消解了几分,但还是踉踉跄跄的斜跃数步,方能稳住身形,黑旋风连忙与他并肩一站,双剑齐出,绕挡强敌。

黑旋风气力不加,眼看就要落败,班建侯手下的五名武士,又正在赶来。黑旋风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想道:“想不到我风天扬今日战死在长自山,可惜还未知道这位英雄是谁?”

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山坡上突然出现一个汉子,穿的也是金国士兵的服装。那几个武士正要问他,不料他一追上来便施杀手,掌劈剑刺,不消片刻,已是打得那五名武士死的死,伤的伤,活人和尸体全都骨碌碌的滚下了山坡!

班建侯喝道:“这两个小子我对付得了,你们去拦截他。”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威风凛凛的汉子已然来到。与黑旋风并肩作战的那个丑汉子突然抽出身来,叫道:“师兄,雷电交轰!”班建侯以一敌二,还要应付黑旋风奇诡的剑招,急切之间,没法阻他。

这“雷电交轰”四字一出口,两人同时发掌,当真是来如闪电,势若奔雷!掌风激荡之声,震得距离数十步之外的班建侯和黑旋风的耳鼓都是嗡嗡作响!

当的一声响,巴真与呼韩邪手中的长剑同时脱手,飞上半空,似经天长虹,掠过空际,掉下深谷!

那两个蒙古剑客口吐鲜血,受伤委实不轻,他们失了宝剑,如何还敢恋战,也顾不得招呼班建侯,转身就逃跑了。负痛狂奔,唯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

班建侯大吃一惊,喝道:“你们是阳天雷的什么人?你们可知道阳天雷生前曾是我们金国的”——那汉子喝道:“我们知道阳天雷是给你们收买的好贼,可笑你却不知我们就是杀掉这个好贼的人!”

班建侯变了面­色­,喝道:“原来你们是褚云峰和谷涵虚!”

这两个名字从班建侯口中说出,听入黑旋风的耳朵,不禁又惊又喜:“我也曾听得人家说过这两位同门大侠的故事,师兄褚云峰是江南女侠盂明霞的夫婿,师弟谷涵虚是川西女侠严浣的夫婿,两对夫妻双侠传为武林佳话,谷涵虚本来是个美男子,后来由于和武当四大弟子交手,脸上被利剑划伤,方才变成丑汉的。他们的师伯阳天雷贪图富贵,投靠完颜长之,后来给他们的师兄弟代师祖清理师门,以一招”雷电交轰“杀掉。刚才助我的一定是谷涵虚,我怎的竟然想不起来?”

谷涵虚喝道:“不错,你知道了又怎么样?”

褚云峰则是哈哈一笑,说道:“听说你是金国的第二高手,可惜我们那次借你们的‘王府’清理师门,没碰上你。”

班建侯吸了口气,把真气凝聚丹田,缓缓说道:“好,那么今天有幸相逢,我就领教你们的雷电交轰吧。”

褚谷二人看他当中一站,严似渊停岳峙,确有名家气度,倒也不敢轻敌。褚云峰道:“客不僭主,发招吧!”师兄弟并肩而立,严阵以待。

班建侯缓缓举起手掌。掌心的颜­色­渐渐变得有似涂脂,拍将下来,褚谷二人一声大喝,双掌齐发。

郁雷也似的声中,班建侯身形一晃,左掌斜飞,切向褚云峰的“曲池|­茓­”。他情知不敌,意欲各个击破,那知褚谷二人乃是同门兄弟,心意相通,动作如一,两人回身发掌,两股掌力合而为一,恰好又挡住了班建侯。

班建侯掌势斜飞,一履一按,用了个“卸”字诀,把对方那股刚猛之极的力道“卸”了几分,但还是不禁倒退两步。原来武学中虽有以柔克刚之说,但褚谷二人的“雷电交轰”有如金刚猛扑,饶是班建侯内功深厚、也还不能完全消解。

褚谷二人踏上二步,第三掌跟着又再劈了下来,掌力之强,有如排山倒海而来,班建侯无法闪避,只能又再硬碰。这次班建侯吃的亏更大,只见他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回身就跑。

褚谷二人哈哈笑道:“看在你能够接得了我们三招‘雷电交轰’的份上,饶了你的一命吧。”

黑旋风在旁边看的又惊又喜,他虽然知褚谷二人的“雷电交轰”乃是第一等刚猛的掌力,却也想不到他们竟然能够在三招之内,击败了金国的第二高手班建侯。

谷涵虚道了一声“可惜”,说道:“师兄,可惜我的真力不及平时,和你配合不上,否则焉能容得这老贼逃生?”

原来他们这招“雷电交轰”,必须师兄弟两人合使,才能把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谷涵虚吃亏在和黑旋风、班建侯先后恶斗了两场,这就难以和师兄配合的丝丝入扣了。

黑旋风和褚谷二人相见,谷涵虚哈哈笑道:“咱们可真是不打不成相识了。”

黑旋风道了个歉,说道:“这都是我的鲁莽之过,几乎斗了个两败俱伤,让班建侯渔人得利。”

诸云峰笑道:“你们一人是冒牌的蒙古武士,一个是假扮的金国大兵,也难怪要演出一出:”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的好戏了。‘“

黑旋风挂念谷涵虚的伤,说道:“谷大侠,你刚才舍命救我,我真是过意不去。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

谷涵虚道:“没什么,班建侯虽是金国第二高手,那一掌可还未曾把我打伤。”跟着忽地笑道:“说起来,你的大恩我还未曾向你道谢呢。过意不去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

黑旋风怔了一怔,心想自己和谷涵虚不过是刚刚相识,对他何来“大恩”。

谷涵虚道:“风老弟,你是不是上个月从蒙古回来的?”

黑旋风道:“不错。谷大侠,你是怎么知道的。”

谷涵虚道:“我比你痴长几年,不客气叫你一声老弟,请你不必客气,就叫我谷大哥好了,别用什么大侠小侠的称呼啦。”跟着笑道:“你从蒙古回来的途中,在沙漠里是不是救过一个­妇­人和她的孩子?”

黑旋风道:“那位女侠也救了我的­性­命,那天我粮尽水绝,要不是得她接济,早已埋骨沙漠了。不知那位女侠是——”

谷函虚道:“正是拙荆。你救了我的妻儿,大恩不敢言报,请受一拜。”

黑旋风慌忙还礼说道:“你刚才救了我的­性­命,要说报恩的话——”

褚云峰笑道:“患难相助,乃是我辈侠义道之所当为。大家都不必多礼了。”

大家走人密林深处,边走边谈,黑旋风这才知道谷涵虚的妻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川西女侠严浣,严浣呣子二人前往和林,也果然和他以前所料的不差,严浣是奉了武林盟主李思南之命到和林探望明慧公主的。原来褚云峰的妻子孟明霞、谷涵虚的妻子严浣,与明慧公主都是至交好友。

当时局势,正是“天下”三分,风云变幻之秋,蒙古崛起漠北,金国盘踞中原,南宋偏安江东。蒙古最强,宋国最弱。蒙古国派遣密使,意欲与宋国联盟,夹攻金国。但另一方面,蒙古金国之间亦有密使往还,商议瓜分宋国,拖雷的手伸得很长,他还在暗中扶植了南宋的水寇史天锋,指使他在江淮作乱,削弱宋国的国力,并作为他日的内应。

南宋小朝廷和战之议未定,内忧外患已是叠至纷来。小朝廷犹自不思振作,君臣上下,昏昏然,纷纷然,依然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只急煞了一班忧民的爱国义士。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李思南需要有一个人到和林察看虚实,了解敌情。其时蒙古已是雄霸欧亚,和林经常有各国的客商来往,本来找一个人混进去并非难事,但李思南自己不能再去,他手下的最得力的几人,如褚云峰、谷涵虚、柳洞天等人,又都是拖雷所认识的,而且不止一次和蒙古的金帐十八武士交过手,要是他们在和林出现,只怕难以隐瞒。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严浣可以去得。一来因为严浣从未到过蒙古,(褚云峰的妻子孟明慧则是去过的。)拖雷的手下也认不得她。二来她和明霞公主又是十分要好的朋友,纵然分别多年,相信旧情未改。

当然明慧公主与孟明霞、严浣二人在金­鸡­岭同住之时,曾经说过一句“戏言”。明慧公主情场失意,她是决定不嫁人的了。她和孟严二人相约,谁先有了孩子,第一个孩子要给她做­干­儿。结果是严浣最先有了儿子,但明慧公主早已回国,在李思南要找一个人前往和林之时,严浣的儿子方才五岁。

严浣想起这句“戏言”,但她知道明慧公主的心情,她是并不当作戏言的。她和丈夫商量:“为人当重言诺,我曾经答应过朗慧公主,把第一个孩子给她做­干­儿。趁这个机会,我想带孩子到和林见她,让孩子叫她一声­干­娘。我背着孩子去。别人更以为我是普通的民间­妇­女,不会注意我了,就不知你舍不舍得。”谷涵虚英雄本­色­,慨然答允,笑道:“孩子从小磨练,以你和他一起,我也可以放心。咱们可不能失信­干­人。”严浣带了五岁大的孩子前往和林,李思南是事后才知道的。

谁知到了和林,一加打听,明慧公主已经携同云中燕跟随拖雷,到长白山参加金国的什么“祭陵大典”去了。严浣在和林逗留几天,恐怕风声泄漏,便即踏上归程。不料在归途方始遇上蒙古武士的截劫。

黑旋风也把自己的事告诉褚谷二人,不过,当然不好意思说云中燕是他的情侣。

谷涵虚是在情场历尽劫磨的过来人,却已猜着几分。笑道:“风老弟不用烦忧,内子来了,定当尽力而为,找着了明慧公主,替你们设法一谋良晤。”

黑旋风喜道:“谷大嫂也要来吗?”心想川西女侠严浣来到,不门谷涵虚添了一个好帮手,自己也不至于孤掌难鸣了。

谷涵虚道:“不权拙荆要来,我的师嫂也要来呢。”他的师嫂即是褚云峰的妻子江南大侠孟明霞,黑旋风听了。更加欢喜。

褚云峰忽地问道:“风老弟,听说令师尊乃是屠百城老前辈?”

黑旋风道:“不错,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同惜在师门的日子无多,他老人家的本领我未学到一成,家师便已惨遭不幸。”

褚云峰道:“老弟太客气了。”随即笑道:“还有一位女中豪杰,将要和她们一同来到此间。风老弟,这位女豪杰你是非见不可的。”

黑旋风怔了一怔,说道:“是那位女中豪杰?”

褚云峰道:“是琅牙山的女寨主屠凤。”

黑旋风又惊又喜,说道:“她正是我的师姐呀,可我还未曾见过她。或许她还未曾知道我是她的师弟呢。”

谷涵虚道:“据我所知,李盟主已经把碰上你的事情告诉令师姐了。李盟主稍迟几天也会来的。”

黑旋风喜出望外,说道:“李盟主也来,那太好了。哈哈,如此一来,在这长白山中,倒是可以上演群英会的好戏了。”

褚云峰道:“听李盟主说,他此行的目的有二,一来想和拖雷见面,他们以前是结拜的兄弟(事详拙着”瀚海雄风“),虽然结拜的情意早不足恃,李盟主也还想对拖雷晓以利害,阻止他侵犯宋国。二来则是想除掉完颜长之。”

黑旋风道:“这不太也冒险了么?”

褚云峰道:“不入虎|­茓­,焉得虎子?在二十年前,李盟主就曾经冒过奇险,深入虎|­茓­,在和林会过成吉思汗的了。”

谷涵虚道:“在长白山冒险,总胜于在金国的京城行刺完颜长之。”

黑旋风笑道:“这话倒是不错,但不知还有那位英雄要来?”

褚云峰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据我所知,有一位少年英雄已经来到此地。不过,这位少年英雄我们未曾见过的,我们非常想要认识他,要是见着他的话,还得请你替我们介绍呢。”

黑旋风怔了一怔,问道:“这位少年英雄是谁?”

褚云峰道:“是有‘闪电手’之称的少年英雄耿电。风老弟,你是风云雷电之首,自必和他很熟了。”

黑旋风喜上加喜,说道:“原来耿电也来了么?你们怎么知道的?”

褚云峰道:“凉州总管李益寿被金国的皇帝骗来陪同‘祭陵’,意图剥夺他的兵权,要是他不听话,可能会给杀害。李益寿的子女是青龙帮的朋友,青龙帮的新帮主则是耿公子,这些你想必是已经知道的了?”

黑旋风恍然大悟,说道:“因此耿电要来把李益寿救回去,青龙帮便可与他联手抗金?”

褚云峰道:“不错,耿公子动身之后,青龙帮的老帮主龙沧”波曾托丐帮弟子把这个消息送给我们的李盟主。他动身在我们之前,我们已经来到,想必他是应该早就到了。“

谷涵虚道:“耿公子我们未曾会过,他的父亲江南大侠耿照和李盟主的交情却是很深,耿大侠也是我们非常仰慕的人物。难得他的公子来到此地,我们岂能不见?”

黑旋风道:“他若然在这长白山,迟早必会出现。嗯,我也是想要和他见面呢?”

褚云峰道:“咱们先找一个地方藏身,待李盟主来了再说。”

黑旋风道:“如何能够知道他来?”

谷涵虚道:“这倒不用担心,我们和李盟主是约好了的,在这三天之内,每天晚上子时,我们对面那座山峰上的明镜台等他。明镜台是长白山一处名胜,但却不是容易上得去的。

褚云峰道:“我已经勘察过了,在明镜台附近有个岩洞,可以藏身。”

谷涵虚道:“在明镜台附近,那正好啊!”

褚云峰道:“不过可惜这个岩洞不是很大,大概仅堪咱们三人藏身,湿气也重,住得恐怕不会舒服。另外有个地方,在明镜台左面的一座山峰,山腰处有个药玉庙,虽然年久失修,地方却是甚为宽敞。美中不足的是和金国的兵营距离较近,兵营的前哨巡营,可能会巡到这座庙来。”

谷涵虚道:“依我之见还是住岩洞的好。一来靠近明镜台。二来敌人较难发现。”

黑旋风也道:“不错、咱们虽然不怕敌人,却也无须打草惊蛇。我在沙漠里挖个坑也曾住过几晚,不会感到不舒服的。”

褚云峰笑道:“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咱们就住岩洞吧。”

这晚黑旋风辗转反侧,不能入寐。不过,却并非是为了住得不舒服的缘故。

他想起了与自己情如手足的轰天雷和耿电,更想起了与自己心心相印的云中燕。

“燕妹恐怕想不到我已经是和她同在这长白山中吧?此际,我在这里想她,她却不知是在那座营帐,是不是也在想着我呢?”

不知不觉已是午夜时分,谷涵虚披衣起来,黑旋风却抢先起身,说道:“谷大哥,让我今晚轮值吧。”

谷涵虚道:“我们是和李盟主约好的。”

黑旋风笑道:“我和李盟主在大都曾经相处几天,想来他还会认得我的。我替你轮值,在明镜台候他。要是他今晚来了,也可以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呀。反正我也睡不着觉。”

谷涵虚笑道:“你有什么心事。”

黑旋风道:“没什么,我的好朋友来了,不免多少有点兴奋。”

谷涵虚料想,他是在思念着云中燕,却不说破,笑道:“好吧,你既然睡不着觉,那你去吧。”

这晚天上没有乌云,月­色­清明,银河皎洁,站在明镜台上,视野扩大,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黑旋风想道:“燕妹在这山中,耿电也已来了。风云雷电,现只欠缺轰天雷还没有来,要是他能来,咱们四人在这长白山中聚首,那才真是最妙不过了。

正当他浮想联翩之际,忽地发现左面一座山峰,山腰处隐隐似有火光。

黑旋风禁不住心念一动,想道:“该处正是在明镜台左面那座山峰的山腰,莫非就是褚大哥说的那座药王庙了?”

久己没有香火的一座破破烂烂的药王庙中,何以会有火光透出?黑旋风不觉疑心大起,又再想道:“据褚大哥说,那一带附近的几座山头都驻有金兵或蒙古兵,山中的猎户恐怕早已逃避一空,想来不会是晚归的猎人在那里过夜?”然则会不会是巡逻的士兵呢?按常理说,巡逻的士兵是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较长的时间的,似乎没有在庙中生火的理由。但也说不定因为天气太过寒冷,有个偷懒的巡卒以为不会给长官知道,在庙中偷偷生火取暖。这个,黑旋风可就不敢断其必无了。

虽然起了疑心,但黑旋风可不能前往那座山神庙察看。因为他还要在明镜台等候李恩南。

在药王庙中生火取暖的,不是猎户不是逻兵。是任凭黑旋风怎样猜想也猜想不到的轰天雷——是黑旋风正在想念着的好友轰天雷。

在药王庙里,还有一个少女陪伴着轰天雷,她是轰天雷的未婚妻吕玉瑶。

轰天雷与吕玉瑶已经回家乡见过父母,得到父母的同意,定了夫妻名份。他的家早已烧毁了,他的父亲凌浩和他的师父秦虎啸,都是躲在山中相熟的人家,不日也将远避他方。家乡既然不可久留,轰天雷在省亲之后,便再携同吕玉瑶浪游江湖,希皇寻找得到他的师弟秦龙飞。秦龙飞被妖人强迫为徒与及其后失踪的事情,轰天雷只敢告诉他的父亲,可还不敢告诉他的师父秦虎啸。

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曾经见过丐帮的帮主陆昆仑,拜会过他们父亲的好朋友黄河帮的帮主阮蛟(梁山好汉阮小二的后人),陆阮二人都是交游广阔的成名人物,可也丝毫打听不到有关他的师弟的消息。

最后他们到了祁连山拜会青龙帮的老帮主龙沧波,原来的目的是因为既然找不着秦龙飞,不如到祁连山和好友耿电聚一聚首。到了祁连山,方始知道耿电已经去了长白山,恰好是在他们到达的前两天走的。

轰天雷反正没有旁的事情,而龙沧波也正担心耿电孤身深入虎|­茓­没人接应,于是轰天雷就自告奋勇,和吕玉瑶到长白山去,希望能够碰见耿电。

这希望本属渺茫,不过龙沧波却还存有希望,以为他们到了长白山之后,即使不能那么凑巧碰上耿电,也总会找得着一两个从凉州去的士兵,因为士兵是有比较固定的营地的,找得着凉州藉的士兵,也就有可能找得着罗浩威和李芷芳了。

岂知完颜长之早已安排妥当,只让凉州总管李益寿通过山海关,却把它带来的凉州士兵全都赶了回去。

结果轰天雷和吕玉瑶虽然碰上了凉州去的士兵,但却是在关内的官道上碰上的。

当他们从凉州士兵口中知道事情的演变之后,虽然明知到了长白山已是无人可以倚靠,也不能不冒险出关了。

天下当然没有那么凑巧的事,他们既然没碰上耿电,也没碰上罗浩威和李芷芳,但却终于到了长白山了。

幸亏长白山里是不见天日的林海,他们避过巡逻士兵的耳目却是不难。

这天晚上,他们走上这座山峰,想要找个地方歇息,误打误撞的到了这座药王庙来。这座药王庙虽然破破烂烂,亦堪聊避风雨,总胜于露宿林中。

雪下得很大,吕玉瑶在庙中生火取暖,轰天雷到外面找了几个野山芋回来,还猎获一只雪­鸡­。

吕玉瑶笑道:“咱们这顿晚餐可很不错,有烤山芋还有烤­鸡­。”

山芋雪­鸡­都已烤熟,吕玉瑶吃了一条­鸡­腿,说道:“好香,好香,长白山的雪­鸡­味道似乎还胜家­鸡­。咦,你怎么不吃雪­鸡­­肉­?”

轰天雷把分给他的那条雪­鸡­腿也递给吕玉瑶,笑道:“我喜欢吃烤山芋,烤焦了山芋还更香呢?”

吕玉瑶知道他是要把好东西让给自己,嗔道:“你说过永远真心对我,为何现在却说假话?”

轰天雷怔了一怔:“我说了什么假话了?”

吕玉瑶道:“烤山芋可能比烤­鸡­还香?分明骗我!”

轰天雷笑道:“真的很香,你不相信——”

话犹未了,忽听得外面有人叫道:“不错,好香,好香!”

吕玉瑶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踏进庙门。这女子长得很美,身上披的白狐裘,头上金环束发,足登锦绣蛮鞋,浑身上下,沾满雪花,端的宛如粉雕玉琢。看模样象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吕玉瑶不觉一怔,猜不透这样一个千金小姐,何以会在三更半夜跑到这破庙里来?不怕虎狼,也不怕比虎狼还要凶恶的官兵。

那女子打了一个寒噤,说道:“我又冷又饿,你们吃些什么东西,好香,好香,可以分一点给我吗?”

吕玉瑶心地善良,心想:“且待她吃饱了再问她。”便说道:“请进来烤火,我们有烤山芋和烧­鸡­,你不嫌弃,尽管请用。”

那女子甚为欢喜,说道:“姐姐你真好,听你的口音似是外地,你是那里来的?”

吕玉瑶心道:“我正要问你,你倒先问我了。”随口答道:“我们是从远地来的,你呢?”

那女子道:“我的事情一言难尽。”

吕玉瑶道:“对,那你先吃了东西再说。铁哥,把那半边烧­鸡­给这位姑娘吧。”

在那女子进来的时候,轰天雷就低下了头,背面向着她,手上仍然拿着那半边烧­鸡­,一直不说话。此时方始抬起头来,捏着嗓子说道:“好,给你!”

只见他脸上抹了一脸灰,黑不溜秋的怪模怪佯,吕玉瑶吃了一惊,叫道:“铁哥,你怎么啦?”

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子倏的转身,手上已是多了一条软鞭,呼的一鞭,向吕玉瑶卷来。与此同时,轰天雷那半边烧­鸡­亦已朝着那女子劈面掷去。

那女子身形一侧,轰天雷掷出的烧­鸡­余劲未衰,把她的软鞭一撞,吕玉瑶急忙跃起,这才没有给她的软鞭拌倒。

吕玉瑶喝道:“我好心待你,你却怎么——”话犹未了,那女子的软鞭又已霍地扫来,身形宛似水蛇游走,看样子是要夺路奔逃。

轰天雷叫道:“堵住她!”幸亏吕玉瑶与轰天雷相处年多,彼此切磋,武功已是今非昔比,凛嚏几剑,和那女子斗了几招,轰天雷赶上前来,喝道:“还想走吧!”呼呼呼连劈三掌,把那女子迫得退回庙中。

吕玉瑶和那女子只不过斗了几招,已知那女子的本领在她之上。要不是轰天雷在旁,她已经吃了亏了。惊骇之余,问道:“铁哥,她是什么人?”

第六十一回化敌为友

轰天雷哼了二声,说道:“这小妖女是完颜长之的宝贝女儿!”

原来颜璧在那日被逼离开秦龙飞之后,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即怕秦龙飞知道了她的底细不再爱她,又怕秦龙飞过了一个难关过不了第二个难关,始终落在她父亲手上。虽然她业已知道秦龙飞有了耿电和杨浣青的帮忙,危险大概可以稍为减少,但总还是放心不下。是以她要赶紧来找父亲,万一秦龙飞真的被擒,她也可以相机援救。

她匆匆赶路,踏进长白山之时,­干­粮已吃完了。雪下得大,她又冷又饿,忽然看见药王庙里有火光,又有烧­鸡­的香味给她闻着,她只道是一对猎人夫­妇­在这破庙过夜。

轰天雷脸上抹了灰,她做梦也想不到会是他的,不过还幸她人极机灵,一听得吕玉瑶叫出“铁哥”二字,瞿然一醒,转身便逃,方始没有给轰天雷手到擒来。

轰天雷想出其不意擒她,她也想先下手为强把吕玉瑶拿上作为人质,结果是双方都不能如愿。不过她给轰天雷逼回庙中,要跑是不能了。

颜璧的真实本领本来就比不上轰天雷,轰天雷一声大喝,使开了师门的武林绝学霹雳掌,手脚起处,全带劲风。不过片刻已是把颜璧的身形笼罩在掌影之下。颜璧仗着身法轻灵,闪展腾挪,四方游走,但总是逃不出轰天雷掌力的范围,给他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再过一会,连招架也感到困难了!

颜璧虚晃一鞭,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轰天雷喝道:“谁听你的花言巧语?你要想活路,唯有束手受擒!”

颜璧冷笑道:“你要不要知道你师弟的下落?”

轰天雷怔了一怔,说道:“你知道秦龙飞的消息?”

颜璧说道:“你这样凶霸霸的对我,我知道也不会和你说!”

轰天雷半信半疑,说道:“你想骗我,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活虽如此,他却是不再发掌攻击了。

颜璧慢条斯理的说道:“信不信由你,我不但见过你的师弟,还见过你的亲如手足的耿电呢!”

轰天雷又喜又惊,心里想道:“原来耿大哥已经到了。耿大哥这次前来长白山的事情,青龙帮是决不会泄漏给外人知道的。她知道这个消息,看来是当真见过他了。”

颜璧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是疑心我,我说实话,你也不会相信。但不管你信是不信,我可并非向你求饶,方才编出谎话骗你。”

轰天雷道:“好,你说吧,你是在那里见过他们的?”虽然他还是不置可否。但对颜璧的说话,顾然已是相信了几分。

颜璧继续说道:“我不但见过你的师弟和耿电,还见过在青龙帮四大金刚中排名第三的罗浩威。”

轰天雷忍不住问道:“还有谁吗?”心里想道:“罗浩威是和李益寿的女儿李芷芳一起来的,她见到了罗浩威,何以没提及李芷芳?”

颜璧说道:“我知道李芷芳是和罗浩威一起来的,为的是救她的父亲。不过他们不幸在途中碰上我爹爹的手下,在混战中各走一方,李芷芳不知逃向何方,罗浩威受了伤,却刚好让我和秦龙飞碰上。”

颜璧说的事情正是青龙帮最大的秘密,轰天雷暗自想道:“她说的若是假话,怎样编造,她也不敢编造青龙帮的首领和凉州总管的女儿作伴。她既然知道这件事情,所说的谅非虚言。”

但颜璧所说的最的一句话,却是令得轰天雷怎也不敢相信了,说道:“你说你和秦龙飞一同碰见罗浩威吗?”

颜璧说道:“是呀,罗浩威当时受了重伤,还是你的师弟帮他打退迫兵的。不过惭愧得很,当时我可没有帮他们的忙。”

轰天雷冷笑道:“你是金国的郡主,你爹爹的手下追捕他们,你又焉能帮他们的忙?”言外之意,对颜璧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何须心中有愧。

颜璧柳眉一竖,但转念一想,轰天雷不敢相信她,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于是忍受他的嘲讽,强抑怒气,说道:“后来秦龙飞和罗浩威躲在一个山洞,我只好和他暂时分手。不过,我还是躲在附近,希望能够帮得上他们的忙的,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过了两天,班建侯又亲自带人来捉他们了。”

轰天雷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快说,快说,我的师弟,他,他怎么样了?”心里想道:“罗浩威受了伤,师弟怎能敌得过金国的第二高手班建侯。”

颜璧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急什么?你的师弟如今下落如何,我不知道;但那一天,他却是有惊无险,并没落在班建侯的手中。”

吕玉瑶忽地问道:“是你救了他吗?”

颜璧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本领,不过,当时我是尽了我的力的,只恨班建侯不听我的话。”

轰天雷道:“哦,际已经尽了力救我师弟?”

颜璧是郡主身份,那受得了这许多委屈,忍不住就发作出来。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说道:“为了救你的师弟,我不惜和班建侯交手。你还要我怎样?”

此言大出轰天雷意料之外,说道:“当真如此,我可要向你赔罪,也要向你道谢啦。”

颜璧幽幽说道:“都用不着,只求你相信我那就好啦。哼,你要是不信,将来你总有机会见得着你的师弟,或者见得着耿电的,你可以问问他们,那一天我是不是曾经和班建侯交手?”

吕玉瑶忙道:“颜姑娘,我知道你心肠好。他是直­性­子,说话有时不免鲁莽,请你可别错怪他。”轰天雷有点奇怪,心里想道:“怎的瑶妹倒是敢于这样相信她了?”碍着吕王瑶的面子,只好向颜璧唱了个诺,说道:“我心里想什么就会说什么,要是说话得罪了你,你可别要见怪。”

颜璧之中之气消了几分,说道:“这也怪不得你;,谁叫我是完颜长之的女儿呢!”说到这里,不觉眼眶又红润了。

轰天雷道:“颜姑娘,你刚才提起耿电,你和他也是在那天碰上的吗?”

颜璧说道:“不错,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在我被班建侯所困,你的师弟也受他的手下围攻,形势危急万分之际,耿电和杨浣青联袂而来,把班建侯和他的手下打跑。”

轰天雷道:“你呢?”

颜璧说道:“耿电和杨浣青来了,我已无需留在你的师弟身边。再说他们也不会谅解我的。”

轰天雷听了颜璧所说的那些天经过、虽然又多相信几分,但还是有个疑团,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轰天雷的肚子里是藏不庄说话的,终于吐了出来:“颜姑娘,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颜璧猜到了几分,冷冷说道:“反正我是逃不出这座破庙的,你要盘问,尽管盘问。”

轰天雷心道:“­干­嘛发这样大的小姐脾气。”但在吕玉瑶眼­色­警告之下,这话可是不便宜之于口,只好说道:“不敢,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肯这样出力卫护我的师弟?为了他竟然不借和班建侯翻面?”

颜璧淡淡笑道:一班建侯是奉了我爹爹之命捉拿他们的,莫说和班建侯翻面,必要的时候,我还准备和爹爹翻面呢!“

轰天雷道:“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吕玉瑶忽地“噗嗤”一笑。

轰天雷诧道:“咦,你笑什么?”

吕玉瑶道:“我笑你真是傻得可以。”

轰天雷道:“我本来是个傻小子,但这一次我却是不明白傻在什么地方。”

吕玉瑶笑道:“让颜姑娘和你说吧。”

颜璧脸上一红,说道:“凌大哥,倘若秦龙飞遇上灾难给你碰上,你是不是也要舍命救他?”

轰天雷道:“当然,他是我的师弟!”

颜璧说道:“我和他也是结义的兄弟!”

轰天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什么,你和他是结拜兄弟?”

颜璧说道:“不错,我和他曾经撮上为香,结为八拜之交,怎么不是异姓兄弟?”

轰天雷道:“这就奇了,难道他不知道你,你——”

颜璧说道:“我和他结识的时候,我是男子打扮,他既不知道我是女子,更不知道我是完颜长之的女儿。他、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吕玉瑶笑道:“傻小子,你现在懂了吧?你问她,她为什么”要救秦龙飞?就等于我有了灾难,有人问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一样。你说,你这一问,是不是傻得可以?“

轰天雷一拍脑袋,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我真是糊涂了!”

颜璧脸红直透耳恨,说道:“说正经的,咱们还是商量商量怎样才能更好的去帮耿电和你的师弟的忙吧?虽然他们那天已经脱险,我总还是放心不下。”

轰天雷道:“颜姑娘。你有什么好主意。”

颜璧说道:“我倒有个笨主意,就怕你不肯依。”

轰天雷道:“只要保得我的师弟平安,什么我都依你,但说无妨。”

颜璧笑道:“你舍得和吕姑娘暂时分手吗?”

轰天雷怔了一怔,道:“因何要我和她分手?”

颜璧说道:“我想请吕姑娘跟我回去,权充我的侍女。万一秦龙飞不幸,仍是落在我爹手里,我会想法救他。但我到了爹爹那里,必然不能轻易外出的了。吕姑娘可以负责和你联络,说不定也还需要你的帮忙呢!”

颜璧的着眼点还只是在于秦龙飞,轰天雷则还想到青龙帮讨托给他的,如何策应耿电救出李益寿的大事,心里想道:“有我门的一个人在敌人里面作内应,那阎是求之不得的事。不过,她毕竟是完颜长之的女儿,我是不是可以完全相信她呢?”

他还在踌躇,吕玉瑶却已说道:“难得颜姑娘肯帮我们的大忙,这正是最好不过!但不知我和外面如何联络?”

颜璧笑道:“凌大哥还没答应呢!”

轰天雷见吕玉瑶都这样相信颜璧,心想:“瑶妹比我聪明百倍,看来她已看透了颜璧乃是真情。”便道:“我早说过一切依你,何用再问。”

颜璧这才继续说道:“对面山峰上有座明镜台,没有上乘轻功的人是上不去的。假如我有事情要你帮忙,我会把信件交给吕姑娘,请她放在明镜台的石罅里。你每天到那里看一看。”说罢,用刀尖在地上划出明镜台的地形。

吕玉瑶道:“好,就这样办。可你还没有吃东西呢,可惜那半边烤­鸡­……”那半边烤­鸡­刚才给轰天雷掷在地上,沾了污泥。

轰天雷抱歉道:“我给你削去外面一层皮­肉­,里面还是可以吃的。”

颜璧正在感到肚饿,笑道:“这是什么野果,我可没有见这把果子烤熟来吃的,不过气味可真是好香!”

轰天雷不觉笑起来道:“这不是果子,这是山芋,很香的。”

颜璧从来没有吃过山芋,吃得津津有味。忽听得有脚步的声音,颜璧吃了一惊,喝道:“是谁?”只见一个军官和一个和尚已是踏进庙门。

那军官突然在这破庙之中看见完颜璧,不觉又喜又惊,连忙上前行礼,说道:“郡主,你回来啦,王爷正在惦着你呢。这位无妄上人是蒙古国师龙象法王的师弟,王爷特地从西藏将们请来宏扬佛法的。”

完颜璧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轰天雷可千万别给他识破才好。”原来这军官不是别人,正是金国御林军的副统领翦长春也是武功仅次­干­完颜长之与班建侯的金国第三名高手。

无妄上人唱了上诺,一副以老卖老的口气说道:“我和郡三虽是初次见面,但令师辛十四姑和我却是多年相识,令师好吗?

完颜璧对他甚为讨厌,可也不想得罪他,淡淡说了一个“好”字便即转过头去问翦长春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翦长春道:“咱们御林军的营地就在前面那座山峰,离此不过十数里之遥。还有三天就是祭陵的日子,是以小将奉了王爷之命,这几天晚上加紧巡查,以防坏人偷入。难得这样巧碰上郡主,正好送郡主回去。”

翦长春还带来一小队士兵,不过这些士兵知道郡主在这庙中,可是不敢进来。

完颜璧道:“你有公事,怎能因私废公,我自己会走。”

翦长春陪笑道,“有什么公事也不能比护送郡主更紧要呀。山路又不好走,还是让小将给你带路吧。”

完颜璧情知难以峻拒,而且翦长春是她父亲的副手,多少也得给他几分面子,于是说道:“多谢翦将军好意,不过,带路可用不着劳动你的大驾,给爹爹知道了,他也会怪我呢。我看,叫两名兵士给我们带路也就行了。”

翦长春见“郡主”和一个村姑模样的吕玉瑶和一个脸上满是尘灰的“脏小子”在一起,而且进来的时候,他们似乎还是有说有笑的,早就满腹疑团了,此时听得完颜璧说出“我们”二字,更是纳罕,趁机便即问道:“这两人是谁?”

幸亏“风云雷电”大闹王府之时,翦长春还在凉州,与轰天雷尚未会过。而轰天雷又装得像,瑟瑟缩缩的躲在,一旁,活像一个未曾见过世面、害怕大兵的乡下小子。

完颜璧道:“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翦长春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郡主刚才遇险了么?他们原来是武林高手,我可真是走了眼了。”

完颜璧笑道:“谁告诉你我遇险呀?我走了半个晚上的山路,鬼影也没见着一个,更莫说敌人了。他们也根本不懂武功,只是寻常猎户。”

翦长春莫名其妙,说道:“郡主刚才说的,他们是你的救命恩人。”

完颜璧咬了一口山芋,笑道:“这山芋的滋味当真不错,翦将军,你要不要尝尝?”答非所问,弄得翦长春又是一怔。

翦长春眉头一皱,说道:“谢谢,我不饿,郡主,你怎能吃这种粗糙的山野之物?”

完颜璧道:“什么山野之物,我觉得比山珍海味还好吃呢!我告诉你,我赶着回去,­干­粮都吃完了,在这深山密林里那里去找好吃的东西?幸亏他们给我山芋,又让我烤火,否则怕我不冻死也要饿死呢。你说,他们还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么?”

翦长春道:“原来如此。那么郡主意欲如何酬谢他们,小将代办。”心里暗笑:“渴时一滴如甘露,也怪不得这位娇生惯养的郡主竟然说山芋好吃了。”

完颜璧道:“我很喜欢这位姑娘,我已经和她说好了,她答应跟我回去,做我的侍女。”

完颜璧喜恶随心的脾气,翦长春也见得多了,是以并不感到奇怪,哈哈笑道,“这可真是这位乡下姑娘的造化了。那么这个人呢?”向轰天霞一指。

完颜璧道:“他们是两兄妹,妹妹乖巧得多。他可不愿意跟我回去,这只能说他没有造化了。”

翦长春道:“喂,你想不想做官?你跟我吧,我给你当一个小队长。”

轰天雷连连摇手。讷讷说道:“我、我不懂做官,我还有一个六十岁的老母。无人侍奉。”

完颜璧道:“你莫吓唬他了,有银子你就替我给他几两吧。”

翦长春道:“是。”丢一锭元宝在地上,眼光一瞥,发现轰天雷面前的泥上,似乎好像是给铜铲铲过,比周围的泥土凹陷几分。原来是轰天雷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偷偷有脚板底抹掉完颜璧刚才划在地上的地图。

翦长春不觉起了一点疑心,说道:“喂,你在这里生火,为何要先弄平一片泥土?”

完颜璧道:“这是我弄平的,我刚才就是坐在这里烤火。嫌地面凹凸不平,用剑平它的。咦,翦将军,你为什么有兴趣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事?”

轰天雷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不敢去拿那锭银子,翦长春正想乘机试他有没有武功,完颜璧已是抢先一步把那锭银子拾了起来,塞到轰天雷手里,说道:“翦将军给你的银子你就要吧,拿回去孝敬你的母亲。”轰天雷抖抖索索的说出了一个“谢”字。

翦长春暗自想道:“这小子似乎有点可疑,不过郡主在这里,我也不便就试他的武功。反正谅他也跑不了,待会儿再说。”当下换了一副脸­色­,和颜悦­色­的对轰天雷道:“你住在那里,我叫士兵送你回去。”

轰天雷道:“我、我、我不用——”完颜璧笑道:“让你的妹妹替你说吧。”

吕玉瑶道:“我们住在打虎岭的深山中,离这里远呢。我们是走惯山路的,天亮了哥哥就能回去,用不着劳烦你们的兵士了。”

完颜璧笑道:“山野之人害怕官兵,你们既然是奉命出来巡查,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翦长春道:“王爷挂念得紧,请郡主启驾。”

完颜璧道:“你们还要到那里巡查?”

翦长春道:“打算到明镜台打一个转,那个地方,咱们的巡逻士兵平日是不会上去的。故此我要亲自去搜一搜,以防有歹徒匿伏。”

完颜璧暗暗吃惊,想道:“倘若翦长春天天去搜,我要传递消息,可就困难了。但还是自顾目前之事吧。”说道:“到明镜台打个来回,可要几个时辰。你也该动身了,咱们一起走吧。”她是恐防翦长春留在庙中,待她走后,说不定还会和轰天雷为难。

翦长春道:“好,我送郡主一程。”

吕玉瑶佯作舍不得和哥哥分手,说道:“哥哥,你多保重,侍奉母亲。”

翦长春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呀,走吧。”

翦长春送了一程,与完颜墅在岔路分子,拨出两名士兵带她前往营地。完颜璧以为他是上明镜台,岂知池兜了个圈,又和手下回去那座破庙。

在翦长春等人离开之后,轰天雷本来也可以离开这座破庙的,但由于他说过要待天亮之后方始回家。要是出了这座破庙。给翦长春看见,反为不妙。他料想翦长春必定还会埋伏有人,在暗中监视他的行动。是以他索­性­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在火堆边便睡大觉。

“瑶妹跟完颜长之的女儿回去,不知是吉是凶?”轰天雷心事如潮,那里睡得着觉?

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人走进这座破庙。随即听得翦长春的声音哈哈笑道:“你这小子倒是睡得很舒服!”

轰天雷本也提防他会回来的,却想不到他会这样快就回来了轰天雷佯作梦中惊醒,翻个身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张开一看,只见翦长春与番僧已是站在他的面前。翦长春带来的兵士仍然是像刚才一样,在门外守卫。

翦长春道:“我刚才忘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轰天雷道:“我,我姓秦,名叫大虎。”他的师父是秦虎啸,姓秦的也比较普遍,是以轰天雷在匆忙中胡乱捏造一个假名,就跟他师父姓了。

翦长春道:“喂,我问你,你当真是猎户吗?”

轰天雷道:“我们世代相传,都是打猎为生的。”

翦长春道:“你是猎户,应该胆子很大才对,要不然如何能猎野兽?为什么见了我们却是这样害怕?”

轰天雷讷讷说道:“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官儿,我,我觉得官儿比野兽还要可怕。”话中有话,在他心里想道:“你们这些鞑子官,本来就是一群野兽。”可是他装得傻虎虎的,甚为切合一个未曾见过世面的穷小子身份,翦长春怎知他是在心里骂他,反而给他逗得乐开了。

翦长春哈哈一笑,忽地皱起眉头,盯着轰天雷问道:“你既然是猎户,为什么不带钢叉?也没弓箭,你用什么打猎的?”

轰天雷道:“我只靠一双手捕捉野兽。”

翦长春眉毛一扬,说道:“哦,原来你会武功?”

轰天雷道:“我只有几斤笨气力,那懂武功?”

翦长春喝道:“哼,你这小子竟敢当我的面说谎!”

轰天雷作出惶恐的模样,说道:“我怎敢在大人面前说谎?”

翦长春“哼”了一声道:“你说你不会武功,如何又能凭一双手捕捉猛兽?”

轰天雷道:“我捉得不是野兽,只是一些不会咬人的小动物,现在是严寒的季节,大雪封山,食­肉­的猛兽是十九不会出现的。只有一些食草的小动物,好像野兔、山­鸡­、梅花鹿之类,有时会出来觅食。我捉得只是这些比较驯良的动物。”

翦长春道:“梅花鹿和野免也跑得很快,你若不会轻功,怎能捉它?”

轰天雷道:“我用绳套捕它。”

用绳子挥出,打成圈圈,套住野兽,活捉回来,这是一般猎户都会的本领,称为“绳圈捕兽”。高明的猎户,连凶恶的山猪野牛之类的野兽,能用绳圈捕捉回来,捕捉野兔梅花鹿之类的驯良动物,那是微未之技了。绳子虽然也属一种工具,和钢又、弓箭之类的工具却是大有分别,是以在猎人的习惯说法,用绳圈捕兽也可以说成是只凭一双手的。

翦长春疑心未释,说道:“好,那你露一手绳圈捕兽的本领给我看看。”

轰天雷道:“大人,你叫我在这破庙之中,如何去找野兽?”

翦长春道:“你把这山芋当作野兽。”说罢,拿起山芋,叫轰天雷拿出一根长绳索准备。翦长春把山芋一抛,喝道:“显本领吧!”

活犹未了,只见轰天雷长绳一挥,果然把那山芋套住,轻轻的放了绳子。

翦长春赞道:“好敏捷的身手!”接着笑道:“用绳圈套物倒是有趣,让我也来试试。你抛山芋。”

他接过长绳,待轰天雷抛起山芋,便装模作佯的学轰天雷的手法,把长绳挥出。可是他打的圈圈却并不圆,碰着山芋之时,绳子一挥,没有套着山芋,却把山芋弹得直向轰天雷飞去原来翦长春是要用这个山芋来试试轰天雷的武功。这个山芋,被他内力抛出,那是足以伤人的暗器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庙门外的士兵喝道:“什么人?”随即听得“卜通、卜通”的有两人摔倒地上的声音。庙里轰天雷也在叫道:“哎呀,糟糕!”

翦长春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去看,顾不得理会轰天雷了。

只听得了声长啸,宛若龙吟。翦长春与无妄上人都是不由得心头一震,想道:“这人不知是谁,内功深厚如斯?”

当他们回头看时,那个人已是踏进庙门来了。

谜底立即揭开,翦长春这一惊真非同小可,原来这个人竟然是武林盟主李思南!

庙门外的士兵叫道:“翦将军,这个人硬闯进来,打伤了咱们几个兄弟!”但他可也只敢吆喝,不敢上前捉人了。

李思南哈哈一笑,说道:“是你们自己摔倒的,怪得我么?嘿嘿,你是全国的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吧,我来破庙躲避风雪想不到碰上了你。真是幸会、幸会!”原来那些士兵是给他用“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摔跌的。

翦长春自忖凭着自己这点本领,和人家可是相差太远,即使与无妄上人联手,亦是殊无取胜把握。当下喝道:“你们真是有限不识泰山,这位是中原的武林盟主李思南李大侠,不把你们摔坏,已是李大侠手下留情了,还不快快给我退下!”斥退兵士,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无妄上人听得“李思南”的名字,不禁又是一惊,想道:“听说在金京的高手大会之中,李思南曾经和我的师兄打成平手,甚至似乎还是他稍占上风,不知是真是假。”他是从西藏直接来的,还没有见过龙象法王,但即快见到,他也不敢向师兄动问这件“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

李思南道:“这位大师是谁?”

无妄上人唱了个诺,说道:“贫僧是西藏鄂卜拉寺的主持,龙象法王是我的师兄。难得在这里见着李大侠。”

李思南笑道:“令师兄与我倒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他来了没有?”

无妄上人说道:“敝师兄要迟两天才到,多谢李大侠关心。”

寒喧已毕,翦长春硬着头皮问道:“不知李大侠来此有何贵­干­?”

李思南道:“我不是说过么,这庙里有火光,我来躲避风雪。”

翦长春讷讷说道:“我是想请问李大侠来这长白山——”

李思南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怕我来长白山和你们捣乱,是吗?”

翦长春强笑道:“李大侠说笑了。”心里想道:“任你有天大本领,谅你也不敢单人匹马闯进我门的大营。”

李思南面­色­一端,说道:“翦将军,我说的是正经话儿,可不是和你开玩笑啊!”

翦长春心头一凛,暗叫不妙,要知以李思南的本领,纵然不能闯进大营“捣乱”,但在这破庙之中,却是足以制他死命。他只道李思南当真是要拿他消遣,不由得暗暗心慌。

李思南哈哈一笑,说道:“翦将军,你放心,我虽然是要到你们那儿,但也不会找到你的头上。”话中有话,即是说翦长春根本不配敝他的对手。

翦长春又恨又气,只是不敢透露出来,说道:“不知李大侠要找何人?我正要回营,让我替你效劳,陪你找他好吗?”心想“只怕你不敢去。”

李思南淡淡说道:“这个人嘛,只怕你也不能轻易见得到的。”

翦长春身为御林军的副统领,即使是金国的皇帝,他要想见,也并不难,见李思南如此“轻视”他,不由得心中有气,冷冷说道:“是那一位奢拦人物?”

李思南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要见的是你们的国宾拖雷元帅!”

拖雷虽然不过是蒙古的元帅,金国的皇帝可是要见他的脸­色­的。何况对翦长春而言,拖雷乃是“上国钦使”,也是他的王子完颜长之的主子,他要谒见拖雷,的确是要比观见本国的皇帝还难。

翦长春张大了口,“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心中兀是半信半疑,但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答话了。

李思南笑道:“或许拖雷不算得是什么奢拦人物,不过却是我的故交,难得有这机会,省得我到和林去找他了。”

李思南在成吉思汗生前,曾与拖雷有八拜之交。这件事情,翦长春当然不会知道,但无妄上人却是曾经听得他的师兄龙象法王说过的。

无妄上人连忙说道:“原来李大侠是要见我们的元帅,这可太好了。据我所知,拖雷元帅也是对你甚为思念的。贫僧给你带路如何?”这放当真乃是谎言,拖雷固然没有和他说过,而把他间接从师兄那里打听到的,拖雷对李思南是只有忌惮,只想擒他,那有旧情?

李思南淡淡说道:“用不着大师费神,我自己会去找他?”

无妄上人道:“好,李大侠既然还有别的事情,那么我先替你向元帅报个喜讯,元帅知道你来,一定十分高兴。贫僧告辞了。”说罢,向李思南合什为礼。

李思南心中冷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原来无妄上人合什为礼,其实乃是要试一试李思南的武功。

无妄上人的功力虽然不及师兄,“龙象功”亦已练到了第八重的境界。他的“合什为礼”不啻是发出劈空掌的掌力,第八重的“龙象功”掌力,已是足以裂石开碑。

李思南哈哈一笑,说道:“大师不必多礼。”还以一揖。

只见李思南的长衫好似吹皱了的一池春水,荡起“波纹”,但李思南却是纹丝不动,神­色­如常,也不知他是否受到了第八重“龙象功”的冲击。

翦长春见无妄上人面­色­一变,但也还能稳住身形,心里想道:“李思南能够抵挡第八重的龙象功,本领自是不错,但也似乎不及所传之甚。看来恐怕还是多半浪得虚名了。”

心念未已,只是无妄上人一言不发便向外走。李思南道:“大师好走,恕不送了。”无妄上人刚刚走出庙门,忽地向前一冲,再一冲,打了个盘旋,竟然跌了个四脚朝天。

原来李思南的内功神妙之极,他轻描淡写的一揖,蕴藏有三种力道,当场没有立即发作,但身受者身体一动,那三重力道便即连续发作。他没有震伤无妄上人,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翦长春大惊失­色­,那里还敢留在庙中,慌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快走出庙门,扶起无妄上人便走,也顾不得在礼貌上要向李思南告辞了。

不过片刻,翦长春带来的士兵都已走得­干­­干­净净。破庙里只留天轰天雷一个人。李思南笑道:“少年朋友,你的本领很不错呀,能够吃得下翦长春请你吃的山芋。像你这样年纪,吃得下这个山芋,江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有这能耐呢。”原来轰天雷此时正在把翦长春掷中他的那个山芋,吃得津津有味。

轰天雷抹­干­净脸上的灰,连忙站起来施礼,说道:“盟主请恕小辈无礼,我是给他们迫得这样打扮的。”

李思南哈哈大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凌老,你的霹雳掌越发­精­进啦,翦长春的这个山芋可是不容易接的呢。”轰天雷笑道:“幸亏盟主来得及时,否则我可要给翦长春识破来历了。”原来轰天雷刚才就是用霹雳掌接暗器的功夫,接下翦长春向他掷来的那个山芋的。其时,李思南前脚尚未踏进庙门,却已看得清清楚楚。轰天雷不禁又是惊奇,又是佩服。

李思南道:“你一个人来吗?”轰天雷道:“我和一位吕姑娘一起来的,她、她是——”李思南记起陆昆仑曾经和他说过凌吕二人的事情,说道:“这位吕姑娘可是浙东大侠吕东岩的女儿?”轰天雷道:“不错,李盟主和他——”李思南道:“我和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你是他的东床快婿,我却是最近才知道的。但怎么只是你一个人来这里,吕姑娘呢?”轰天雷面上一红,说道:“他跟完颜长之的女儿完颜璧走了。”

李思南吃了一惊,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轰天雷道:“完颜璧虽然是郡主的身份,却好似向着咱们这边。据她所说,她和我的师弟秦龙飞交情似乎也很不错。”当下将刚才的遭遇,从头说起,一一告诉了李思南。最后说道:“据她所说,耿电亦已来了,但是他和我的师弟如今仍是下落未明,吉凶难卜。”

李思南安慰他道:“淤泥里会长出青莲,沙土里会拌黄金,完颜长之的女儿会向咱们这边,那也不足为奇。听你所说,大概可以相信她的。耿电和秦龙飞的下落,咱们慢慢设法打听吧。你有安身之处吗?”

轰天雷摇了摇头,说道:“龙帮主本来叫我找凉州的官兵,他们已经出了事,我是只能随遇而安了。”

李思南道:“好,那么你和我上明镜台,我约了两位朋友在那里相会,咱们暂且住在那儿。”

轰天雷道:“翦长春曾向完颜璧透露,说是他要去搜查明镜台。”

李思南笑道:“你放心,今晚他是不会到明镜台的了。”轰夭雷一想不惜,翦长春刚才这样快就去而复回,可知必定还没有去明过镜台。而在碰上李思南之后,这件事可要比搜查明镜台重要得多,他应然要和无妄上人立即赶回去禀报他们的主子的。

孪思南想起一事,问道:“风天扬呢?他不是一向和你焦不离盂,孟不离焦的么?”

轰天雷叹口气道:“听说他一个人前往和林去了,当日我们在大部和他分手,我们曾经苦劝过他别要这样冒险,他却不听。”

李思南道:“听说他对云中燕情有独钟,云中燕是蒙古大汗的侄女,也是有着公主身份的?”

轰天雷道:“就是呀,所以他当时虽然没有和我们明说,我们也知道他必定是到和林去找云中燕了。”

李思南叹道:“情之所钟,九死无悔。风老弟是­性­情中人,也难怪他要去冒这个险了。”忽地想起明慧公主当年对自己的一片恩情,虽然自己有挚爱的妻子,不能不辜负她的一片痴心,想起来也总是不能不感到内疚于心,为她难过的。如今明慧公主就在此山,“相见争如不见”,思之亦是不禁黯然了。

轰天雷则是渴望与好朋友相聚之乐,想道:“耿大哥来了,要是风大哥能够和云中燕逃出蒙古,来到这儿,咱们风云雷电又在,一起,那才是人生乐事呢!”

他在思念着黑旋风,却不知黑旋风也正在思念着他。他和李思南上明镜台,而黑旋风也正是在那里。

黑旋风在明镜台上独自徘徊,看看月亮已过中天,李思南还没来到,不觉有点焦急,心里想道:“李大侠今晚恐怕是不会来了,对面山腰那座破庙却有火光隐现,不知在庙里的是什么人?”他伏地听声,但因隔着一座山头,却是听不见那边的喧闹唯有自己加倍小心。

一阵山风吹过,明镜台下高愈人头的茅草猎猎作响。黑旋风忽地如有所觉,陡地跳了起来,喝道:“什么人?”

话犹未了,金刃劈风之声已是迅雷不及掩耳般的来到,一个大汉喝道:“鞑子,看剑!”说时迟,那时快,喀的一剑已是指到黑旋风的胸膛!

在茅草丛中窜出来的是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岁左右年纪。那男的虽然把他当作敌人,攻得急劲之极,但先喝一声,方才出剑,显然是不想偷袭,颇有武学名家的风度。那女的则在袖旁观。

黑旋风身上穿的是蒙古服装,情知他是误会,但在对方攻之下,却是不容他分心说话。

第六十二回同门相认

那汉子一招“虚式分金”,抖起三朵剑花,竟是在一招之内,同时袭击黑旋风上中下三路的要害,剑光飘瞥,难以捉摸,饶是黑旋风­精­通剑术,武学­精­湛,急切之间,也难分辨他何路是实,阿路是虚,黑旋风被迫使出师门绝招,霍地身躯一矮,反斗剑旋风也似横披急挡,只听得当当当三声相连。那汉子攻不进去;知道厉害,反而不能不连退三步了。

黑旋风松了口气,刚要说话,那女的忽地“咦”了一声,叫道:“噗哥,你歇一歇,让我来领教他的剑法!”

声到人到,一招“玉女穿针”,直朝黑旋风肩后的“风府|­茓­”刺来,攻势比她的丈夫还更凌厉!黑旋风被迫再使师父的独门剑法,剑随身转,猛的“翻身献剑”,再以一招“仙人指路”,解招还招。

那少­妇­赞了一个“好”字,嚓嚓嚓一连三招,两招守,一招攻,最后一招,竟然是依样画葫芦的“仙人指路”,出剑的手法和所指的方位和黑旋风完全一模一样!

黑旋风不禁也“噫”了一声,登时抖擞­精­神,小心应付,他本来想要和对方解释的,此时却是立心要看一看这个少­妇­的剑法了。

那汉子退下一旁,看妻子与黑旋风比剑,看得也是颇为诧异,只见双方你进我退,此攻彼拒,剑招虽然凌厉非凡,但却是一合即分,稍沾即退。仔细看来,那里象是敌手决斗,倒象是同门拆招。

斗到紧处,忽听得一声长啸,宛如龙吟,那汉子大喜叫道:“盟主,你来啦!”

只见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粗豪少年业已走上明镜台来,这两个人正是李思南和轰天雷。

李思南笑道:“你们怎么大水冲倒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己人了。”

轰天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狂喜叫道:“风大哥,真的是你!你,你怎么来的?”

黑旋风心神一分,那少­妇­叫道:“小心接招!”嚓的一剑刺来,黑旋风一个移形换位,长剑平举,当的一声,双剑相交,黑旋风跃出一丈开外,立即纳剑入鞘,施礼说道:“师姐,你的剑法比我高明的多,不必比了。”

李思南笑道:“原来你们早已彼此知道啦?”

原来这个和黑旋风半剑的少­妇­,正是琅牙山的女寨主屠凤。黑旋风是她的父亲屠百城的关门弟子。

屠凤说道:“我本来不知道他是我的师弟的,看了他的几招剑法,可就知道啦。”接着笑道:“师弟,看了你的剑法,我真要妒忌爹爹偏心了。你的剑法,其实比我高明,只是稍欠一点火候。”

那汉子笑道:“他是岳父的关门弟子,岳父晚年的心得,当然是传了给他。”这个汉子是屠凤的丈夫石璞。

黑旋风道:“我回到中原之后,本来应去拜见师姐的。只是几次都因别的事情耽搁,请师姐原谅。”

屠风笑道:“我也经常不在山寨里,你要找我,恐怕还未必会有这样巧碰上呢。”

黑旋风又道:“师父临终之时,留给我一本剑谱,嘱我交给师姐。”

屠凤接过剑谱,又是欢喜,又是伤心。说道:“你的师父埋骨异城,虽然我给他报了仇,思之犹有余恨。不过,我得到你这样一个好师弟,却是足以庆幸了。”

黑旋风道,“师姐谬赞,实令小弟汗颜。”

李思南笑道:“你们师姐弟别客气了。凤老弟,我还没有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黑旋风道:“我正是在这里恭候盟主你的大驾光临的呀。”

李思南道:“啊,你已经见过褚云峰和谷涵虚了?”

黑旋风道:“他们在附近一个山洞,我们是约好轮流当值的。”

屠风喜道:“我正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他们,师弟,你带路吧。”

还没走到那个山洞,褚谷二人已是闻声出来迎接。

寒喧已毕,屠凤笑道:“我以为你们一见我的面,就要急不及待的问我的,难为你们忍得住。”

黑旋风正在莫名其妙,只听得褚云峰笑道:“她们和你一起,料想是不会出事的,我急什么?”

李思南道:“对啦,怎的不见两位嫂子?”黑旋风这才明白,屠凤说的是褚谷二人的妻子,孟明霞和严浣。

原来李思南因为同行的倘若人数大多,恐会引起敌人注意,是以分批潜入长白山,褚谷二人乔装金国军官,先来听虚实,他们的妻子则和石噗、屠凤夫妻同行,迟他们两日始动身。

屠风说道:“你别这样大意,她们当真是碰上了意外的事情啦!”

谷涵虚见她不似说笑,吃了一惊,连忙问道:“碰上了什么意外事情?”

屠凤这才笑道:“事情虽然出乎意外,大概还不至于有什么大危害的。她们是去找寻一个人。”

谷涵虚安心许多,但更觉得奇怪,问道:“是那条线上的朋友也到长白山来,你们听到了他的消息?”

屠凤说道:“她们所要找寻的人并非熟识的朋友,但也不能说是陌主。”

褚云峰诧道:“此话怎说?”

屠凤笑道:“别着急,待我慢慢告诉你。”

“三天前我们在黑石岭一家猎户人家投宿,那个地方和长白山相隔还有百多里路,我们当然不敢告诉他是往长白山的,只说是到关外探亲。

“那家猎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婆婆和他的儿子,呣子二人对我们招呼周到,热心得很。临走的时候,我送他们一锭银子,那老婆婆不要,说道:”你们汉人真好,不过就是太客气了。前两天有个姑娘在我们家里求宿,不幸病倒,我见她可怜,给她眼一剂草药,照料出门人,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草药也是从山上捡来的,不花我们一文钱,她却非要重重酬谢我们不可。你瞧,她给我们一根黄澄澄的金子打成的头簪呢。我说,我拿了你的金替,也不知道到那里换钱,她说,那就留给讨儿媳时作聘礼吧。我受了她的金子,还怎能再要你们的银子。虽然或许你们并不相识,但也同是汉人呀。“

轰天雷叹道:“这位老婆婆真是纯朴得令人可敬可亲,可见人不分满汉,穷人家十九都是好人的。”

黑旋风笑道:“你别打岔,听我的师姐说下去。师姐,那个金簪的主人是谁,想必你们已经打听到了?”

屠凤说道:“金簪上有西夏内府的黔记。”

轰天雷又喜又惊,说道:“金簪上有西夏内府的黔记,这位姑娘一定是凉州总管李益寿的女儿了。”

屠凤说道:“我们也是这样猜想。这位李姑娘,我们虽然未曾和她见过面,也知道她是一个关系紧要的人。”接着加以解释道:“祁下连山的青龙帮和我们琅牙山是经常有信使往还的,李益寿的事情我们早已知道了。李家兄妹计划促使他们的父亲与青龙帮联盟抗金之事,我们更是乐观厥成。”

褚云峰听到这里,已是明白了一大半,笑道:“所以你们知道了这位李姑娘的消息,就非得找着她不可了?”

屠凤说道:“是呀,尤其是她抱病在身的,我们更不能让她落在敌人手中。”

谷涵虚道:“怕就怕长白山这么大,要找得着她恐怕不易吧?”

屠风说道:“不,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用不着盲目摸索。”

李思南听到这个消息,亦是十分欢喜,说道:“我这次离开大部之前,曾收到青龙帮老帮主托丐帮转来的一封信,托我照应他们的三头领罗浩威和这位李姑娘,据说他们是一起来的。”

轰天雷道:“罗浩威已经另外和我的师弟秦龙飞一起走了。这件事情待会儿我慢慢告诉你们。”

李思南问道:“这位李姑娘是在什么地方,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屠凤说道:“李姑娘吃了一剂草药,那晚发了大汗,­精­神好了一些,但病恨还是未能除掉的。那老婆婆指点她到一个名叫滦河的小镇求医,在那附近一带,只有该镇有个知名的大夫,是个满洲人,名叫鄂卜苏,据说心地和医术都很不错。到了滦河,一定可以找得着她的。我们知道这个消息,四个人便即分头办事,我门来这里赴盟主的约会,褚大哥、谷大哥,你们两位的嫂夫人只好暂迟两天才来,光到滦河去找那位李姑娘了。”

李思南道:“我发现对面那座山有金国驻兵,刚才我和凌老弟已经碰上了金国的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她们来的时候,须得绕道才行。”

屠凤说道:“那么咱们应该派一个人到前山去接应她们了。”

黑旋风道:“我认识那位李姑娘,让我去吧。”

轰天雷道:“风大哥,还是让我去吧,我是受了龙帮主之托的。”他是急于要找到李芷芳,好打听耿电和他师弟的消息。

谷涵虚道:“还是我去的好,我比较熟悉这里的道路。”十年前,他在关外漫游,找寻一位失踪的师伯,曾经两次进过长白山。

三人争着要去,李思南笑道:“好在这两天也没有什么别的紧要事情,你们三个人一起去好了。”得到盟主许可他们同行,三人皆大欢喜。

他们所料不差,那个在猎户家中病倒的少女,果然是凉州总管李益寿的女儿李芷芳。

李芷芳吃了那剂草药,­精­神稍为好了一些,第二天得到老婆婆的指点,便到滦河镇求医。

滦河镇在长白山西面的百里之遥,和那家猎户相距也有四十多里。这天天气很坏,李芷芳走了一程,天上刮起大风,下起大雪。

李芷芳冷得牙关格格作响,心里暗暗吃惊:“我怎的连这点风雪都经受不起?”要知她是练过内功的人,身上又穿有貂皮的紧身内袍,还是感到冷得难受,可知病得已是不轻。

走了十多里路,越来越是觉得头晕脚重,走一步都要费许多气力。

原来那一天她冲出重围,气力消耗太甚,虽然没有中箭,已是受了内伤。

身体上的伤还可以抵受,心上的伤则更难堪。她和罗浩威给乱军冲散,罗浩威引大部分敌人追他,又是她亲眼见到的,她焉能不为罗浩威而担忧?

草药的疗效只能暂时恢复她的一点­精­神,给寒风一吹,大雪一打,这一点疗效也消失了。

心力交疲,李芷芳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她咬紧牙恨,知道自己一倒下就是必死无疑,暗自想道:“我还未找到罗大哥,我不能死!”终于一步一步的挨到了滦河镇,找到那个满族大夫鄂卜苏,一踏进大夫家里,只觉满天星斗,登时就晕倒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芷芳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炕上,那有着一把花白须子的满族大夫鄂卜苏正在替她把脉,旁边还有个老大娘,料想是鄂卜苏的妻子。

那老大娘吁了口气,说道:“好了,她醒来了,刚才真把我吓了一跳呢。好在咱们还有一点人参,这杯参茶的效力倒还不错。”李芷芳张开了眼睛,说道:“多谢大夫救命之恩,请问我患的是什么病?”

鄂卜苏把完了脉,说道:“姑娘,请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练过武功的人?”

李芷芳的佩刀早已给他解下,放在她的枕边。李芷芳情知难以隐瞒,心想:“那家猎户的老婆婆说这大夫心肠很好,想来不会骗我,我只能冒点风险了。”当下说道:“武功是谈不上的,在家里练过几天乡下的把式。”

鄂卜苏笑道:“姑娘,你客气了。武功一门,我虽是门外汉,但从脉象看来,倘若你的内功没有相当根底,恐怕也支持不到今日。”

接着问道:“三天之前,你是不是经过一场恶斗?”

李芷芳吃了一惊,暗自想道:“这个大夫真是医术如神,连日子也能诊断出来。”说道:“不错。”

鄂卜苏道:“你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吗?”

李芷芳心想:“他是个安份守己的大夫,要是我不告诉他,他怎敢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病人?恐怕还会疑心我是女强盗呢。不过,怎样说才能令他相信呢?”要知李芷芳是凉州总管的女儿,这身份自是不能向他透露。

李芷芳想起自己刚才喝的乃是参茶,灵机一动,说道:“实不相瞒,我的哥哥是队关外下关东的参客,一年前与一帮参客结伴来长白山采集的。本来说旱则三个月,迟则半年就可回家,不料一年过去,音讯全无。是以我特地出关来找哥哥。想不到三天之前,碰上一班强盗,厮杀一场,幸而能够逃脱。”参客的家人子女十九是练过武功的,是以李芷芳冒充参客妹妹的身份。

鄂卜苏半信半疑,心里想道:“看来她倒不象是个坏人,但她的说话恐怕还是有不尽实之处。”

那老大娘道:“唉,这小姑娘真可怜,你给她用心医治吧。”

鄂卜苏想道:“医者父母心,不管她是什么来历,我岂能见死不救?”

李芒芳道:“大夫,我的病怎洋?”

鄂卜苏道:“我会尽力替你医治的,不过,你可不能心急,恐怕要在我这调养几天。”

李芷芳心里想道:“还有三天就是‘祭陵’之期,错过这个日子,恐怕是见不到爹爹的了。”但身体有病,亦是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大夫,你真是好人。只是打扰你了。”

鄂卜苏道:“那算不了什么,不过,你刚才说的事情,我倒是觉得有点奇怪。”

李芷芳心头“卜通”一跳,只道他已经识破自己的谎话,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心念未已,只听得鄂卜苏已在纽继续说道,“长白山一向是没有强人的,怎的你却会碰上匪徒截动?”

李芷芳人急智生,说道:“大夫,你是满洲人吧?这话我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鄂卜苏老于世故,怔了一怔之后,已足猜到几分,说道:“小姑娘,你但说无妨,我虽然是满洲人,我的老伴儿可是汉人。我决不偏袒我自己的族人的。”

李芷芳说道:“实不相瞒,我碰到的不是强盗,是官兵,但官兵和强盗可差不多,他们见我单身一个女子,就,就,就跑来……”颊上微晕轻红,好象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鄂卜苏与老妻彼此相视。心中俱是明白,想道:“原来她是给官兵调戏。”

那老大娘义愤填胸,说道:“小姑娘,你放心在我们这里养病,我认你作侄女儿,决不让那些­干­杀的官兵来­骚­扰你。我这老伴儿虽然是山沟里的穷大夫,也常有官长请他治病。要是那些官兵胆敢胡作非为,我这老伴儿就不给他们治病。谅他们也得给点面子。”

李芷芳说道:“你们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如何报答你们。”

鄂卜苏道:“我们做大夫的给人治病是份所应为之卒,不过你这病中气太弱,可得要上好的老山参才能早些见效。”

李芷芳道:“我身上还有一点银子……”

鄂卜苏道:“银子小事,我治病救人;也不是贪图银子的。要是我家里有老山参的活,我早就给你了。”

那老大娘道:“上好的老山参,是有银子也没处买的。不过好在这里离长白山没有多远,山中的参户,我都熟识。我可以给你去碰碰运气,看看是否可以找得几支老山参回来。”

鄂卜苏道:“好,那么事不宜迟,你就去吧。我先煎一剂草药给她喝。”

那老大娘刚要出门,忽听得蹄声得得,有四骑马来到他的门前,忽地停下来了。

老大娘悄声说道:“骑马来的,恐怕是官兵,”

鄂卜苏道:“待我出去应付他们。”

那些人拍门叫道:“大夫在家吗?”鄂卜苏应道:“在!”打开门一看,只见四个人中,果然有一个是军官,但其它三个人,却是颇出他的意料之外。

这三个人,一个是和尚,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半老徐娘,打扮得十分妖冶。

鄂卜苏怔了一怔,问道:“是那一位要看病?”

那半老徐娘“啐”了一口,说道:“你别诅咒我门,谁要看病?”

鄂卜苏莫名其妙,说道:“不是看病,来找我这个草头大夫敝什么?”

那和尚祖声粗气的说道:“老实告诉你吧,我门是来查看你这里有没有病人的。”

鄂卜苏道:“唉,我这几天可真是倒霉得很,没有一个病人上门。”

那军官冷冷说道,“你说实话,有没有两个外地口音的人找你治过伤?”军官说了之后,道士接着便给鄂卜苏描绘的那两个人的形貌。

李芷芳躺在里面,越听越是吃惊。道士描绘那两个人,她一听就知道是罗浩威和耿电。

原来这四个人乃是奉了完颜长之之命,搜查罗耿二人的下落的,那个军官正是金国御林军中的第三名高手金光灿。道士是朝元道人,和尚是观照上人,那半者徐娘则是和萨怒穷串通哄骗过秦龙足的那个马寡­妇­。他们业己知道罗浩威受了重伤,是以到了长白山附近各个村庄的大夫家里查问。

李芷芳暗暗吃惊,心里想道:“即使我没有病,只一个金光灿我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只听得鄂卜苏说道:“我这个山沟里的草头大夫,那会有远地的病人到来慕名求医?你们说的那两个人,我确实没有见过。

马寡­妇­侧耳一听,冷冷说道:“你说没有病人,要是我搜出来怎么样?”原来他已经听得房间里李芷芳喘宕气的呼吸声息。

鄂卜苏陪笑道:“大婶,你误会了。我说的没有病人,是指前来求医付诊金的病人。”

马寡­妇­道:“如此说来,你的家里是有病人了?”鄂卜苏情知已是瞒不过他们,只得说道:“不错。”

马寡­妇­紧接着就问:“是你的什么人?”

鄂卜苏的妻子走出来道:“请你们别这样大声叫嚷好不好?我的侄女发高烧,刚刚睡着。”

金光灿道:“哦,是你的侄女儿吗?不过,我曾经问过村子里的人,知道住在这屋子里的一向只有你们夫妻二人,并无亲属同住,怎的又多出一个侄女儿来了。”

老大娘忍住了气,说道:“不错,我们一向并无亲属同住。我这侄女是昨天从外家来的。”

马寡­妇­道:“好,待我进去看看你的侄女!”

老大娘道:“她委实是卧病在床,求求你别惊吓她。”

马寡­妇­哼了一声,柳眉倒竖,说道:“你懂不懂,我们是来搜查钦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窝藏钦犯?别说惊吓了你的宝贝侄女儿。你敢拦阻,我们打死了你也没有罪。”当下一掌把老大娘推开,举步便进病房。

李芷芳手心里扣着一支玉簪,只待她揭开被窝,立即便要弹出玉簪,­射­瞎她的眼睛。至于后果如何,那是没法顾了。

就在此时,忽听的有个女子的声音叫道:“鄂大夫在家吗?”鄂家的大门,刚才打开之后,只是虚掩,声犹未了,只见两个中年­妇­人已是不待里面的人开门,便即闯进来。

这两个中年­妇­人正是褚云峰的妻子盂明霞和谷涵虚的妻子严浣。

金光灿等人­精­神一振,站了起来,心中俱是想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主儿这可是不请自来了!”

孟严二人对他们恍似视而不见,孟明霞走了进来,迳自便和鄂卜苏说道:“你是鄂大夫吗?”

鄂卜苏惊疑不定,讷讷说道:“不,不错,你,你有什么吩咐?”

孟明霞装作很不耐烦的样子,说道:“闲活少说,快和我去看病人!”

金光灿笑道:“病人是你的什么人,他在那里,你也应该先说个清楚呀。”

孟明霞喝道:“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请你看病!”

金光灿穿的是金国军官的服饰,孟明霞竟敢对他如此之不客气,不问可知。当然不是普通的­妇­道人家了!

金光灿哈哈一笑,说道:“小娘子,你长的这样美貌,却又这佯泼悍。未免太不相称了吧?是你的丈夫还是你的相好害了病,死了也不打紧,我,我可以——”

话犹未了,只听到“啪”的一声,孟明霞出手如电,已打了金光灿一记清脆玲珑的耳光!柳眉倒竖,斥道:“臭鞑子,你活的不耐烦啦,胆敢调戏你的姑­奶­­奶­!”

在孟明霞打金光灿耳光之时,鄂卜苏夫妻吓得慌了。不知不觉,缩入病房。

严浣喝道:“我给你面子,才请你看病,你居然敬酒不喝,要喝罚酒么?”如影随形,紧紧跟着他们夫­妇­,追入病房。

金光灿几曾受过如此侮辱,大怒喝道:“好个泼­妇­,且看是谁活得不耐烦了!”嚓的拔剑出鞘,立即便向孟明霞刺去。他用的是刺|­茓­剑法。剑尖一颤,抖起三朵剑花,分刺孟明霞上中下三处麻|­茓­。

那知他快盂明霞更快,青光疾闪之中,孟明霞已是使出一招。“三转法轮”的招数,闪电之间,一招之内,遍袭三个敌手孟明霞冷笑道:“就只你会刺|­茓­吗。”后发先至,剑尖倏的就指到金光灿肋下的“愈气|­茓­”。金光灿是个剑术的大行家,吃了一惊,连忙回剑防身。孟明霞不守而自守,登时就把他的攻势解了。

说时迟,那时快,孟明霞剑锋斜掠,敌方的朝选道人和观照和尚同一时候都是觉得孟明霞的利剑向他们刺来!

朝元道人一个“虎爪擒拿”,以攻为守,化解了盂明霞的剑招。观照和尚身体肥胖,动作较慢,只听得“嗤”的一声,僧袍上已是穿了一孔。

观照和尚抄起了他随身携带的方便铲,一铲铲去“大怒喝道:”好个泼­妇­,有胆的你莫逃。“

孟明霞展开穿花绕树的方法,倏的就从敌方三人合围之下窜出大门,冷笑说道:“到外面打去,我还怕你们逃跑呢!”

“当”的一声,观照和尚一铲铲空,连孟明霞的衣角都没有碰着,却把一张茶几当中铲开了。斗室之中,几乎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观照和尚咆哮如雷,倒提方便铲追出去。却不知已是中了孟明霞的调虎离山之计。

外面打作一团,里面也打作一团。在病房里面厮拚的是严浣和那个马寡­妇­。

马寡­妇­走入病房,本来是要查看病人是谁的,正当她想要揭开被盖的时候,听得孟严二人要找大夫看病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鄂卜苏夫妻已是慌里慌张的躲入病房,严浣跟着也追进来了。

马寡­妇­和金光灿他们一样,只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上下费功夫。”这两个求医的­妇­人才是“正主儿”,不觉就把注意力转移,留心听外面的动静,倒是无暇去理会躺在床上蒙头大睡的李芷芳了。

外面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严浣也冲入了病房,装模乍样的吆喝道:“你当真敬酒不吃要罚酒么?是不是要我揪你出去、你才肯跟我去看病。”鄂卜苏夫妻抖抖嗦嗦的躲在墙角,高叫“救命!”

马寡­妇­喝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胆敢到这里撤泼!”

严浣喝道:“管你是什么人,给我滚出去!”马寡­妇­使出一招分筋错骨手法,来揪严浣。严浣把手一扬,“啪”的就打了她一记耳光。

马寡­妇­武功本来非同泛泛,想不到这记耳光竟然闪躲不开。一记耳光,打得她半边脸孔坟肿。马寡­妇­又惊又怒,唰的拔刀就斫,严浣冷笑道:“好吧,你要动刀就和你动刀子!”后发先至,唰唰唰连环三刀,把马寡­妇­迫到窗前。马寡­妇­只觉头皮一片沁凉,原来头上的青丝已是给严浣的快刀削得­干­­干­净净。

第六十三回荒林恶战

严浣穿窗而出,冷笑说道:“用不着你们费神,我自己来了!”

马寡­妇­慌忙躲到朝元道人背后。朝元道人是四人当中本领最强的一个,跳出来拂尘一展,迎上严浣的快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拂尘本是轻柔之物,但一交上手,严浣就觉得有一股粘黍之力,似乎要把自己的缅刀扯出手去,非但削不断他的尘丝,反而处处受制。

严浣吃了一惊,蓦地想起有一天丈夫和她谈论上乘的武功,说道:“倘若碰上比自己更强的敌手,务须反客为主,目中有敌而心中无敌,方能险中求胜。”用现代的术语来解释,“反客为主”即是力争主动的意思,而“目中有敌,心中无敌”则是在斗志上要轻视敌人,在具体的搏斗过程中要重视敌人。

严浣喝道:“来得好!”蓦地刀法一变,不理会对方的拂尘指向何方,迳自唰唰唰连环三刀,从朝元道人意想不到的方位便劈过去!

朝元道人檀长“拂尘拂|­茓­”的功夫,本来是想乘暇抵隙,拂着严浣的|­茓­道的,想不到严浣竟然大开门户,放他进来,但严浣的刀法快得非常,朝元道人倘若不能一下子封闭她的|­茓­道,只怕自己也势必要挨上一刀。

如此一来,严浣是不求守而自守,不务攻而猛攻,朝元道人反而受他牵制了。

朝元道人忙把拂尘收回,荡开严浣攻到身前的快刀。他的内功确比严浣稍胜一筹,但给严浣抢了先手,主客之势已易,严浣一口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他想凭着­精­纯的内功以柔克刚已是不能。只能步步留神化解对方的攻势,堪堪打成平手。

盂明霞这边去了一个朝元道人,添了一个马寡­妇­,仍然是以一敌三。不过马寡­妇­当然远远比不上朝元道人,孟明霞此际的以一敌三,却是没有刚才那样危险了。

不过形势虽然较为好转,也还是略处下风,金光灿是‘完颜长之手下坐第三把交椅的人物,论剑术则是第一高手,和孟明霞相差无几的。

观照和尚是少林寺的叛徒,轻功虽不擅长,一柄方便铲使开,却是少林寺正宗的伏魔铲法,威力很是不小。方便铲是重兵器,孟明霞的宝剑还当真不敢和他硬碰。

敌方四人中最弱的一环是马寡­妇­,但在两大高手掩护之下,一双柳叶刀觅隙进攻,对孟明霞也是多少有点威胁。

观照和尚为报刚才给孟明霞一剑刺破僧袍之仇,把方便铲舞得呼呼轰轰,步步进逼,纵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你是孟少刚的女儿。孟少刚号称江南第一剑客,神剑无敌,嘿嘿,他调教出来的女儿也不过如是!”他从少林寺出身,见多识广、已经看出孟明霞的来历了。

正在吃惊,忽见三条人影飞也似的跑来,一个宏亮的声音喊道:“浣妹,别慌,我来了!”紧接着另一个更如暴雷似的声音喝道:“原来又是你们这几个鹰爪孙,好呀,秘魔岩上让你们侥幸漏网,今天决计叫你们难逃公道!”

原来来的正是严浣的丈夫谷涵虚,和轰天雷黑旋风二人。

严浣叫道:“大哥,际先过去帮——”“孟姐姐”二字尚未出口,只见黑旋风和轰天雷二人已经跑到孟明霞那边,和对方开始交上手了。

黑旋风唰的一剑向金光划刺去,金光灿剑法虽然很高,但黑旋风用的是屠百城所创的独门剑法,急切之间,金光灿却也不懂如何应付,只好回剑防身,使一招“横云断峰”,先行阻遏敌方攻势。

要是单打独斗,金光灿这一招倒也不失为应付得宜的一招,打下去黑旋风虽然可占上风,恐怕也要过了数十招方能取胜,但此际乃是双方混战,孟明霞可没闲着,一招“玉艺穿针”,乘隙即进。金光灿一声惨叫,左肩着了一剑,负痛狂奔。

轰天雷迎上了观照和尚,他也不用兵器,“乓”的一拳就朝敌手打去,观照和尚一铲铲来,只听得“当”的一声,震耳如雷,这一拳竟然把观照和尚的方便铲打得歪过一边。说时迟,那时快,孟明霞已是剑锋倏转,喝道:“叫你见识孟家的神剑!”剑光过处,观照和尚的一只耳朵已是给她削了下来,血流满面,紧跟着金光灿也逃跑了。马寡­妇­更是溜滑,一见他们来到,早已在金光灿之前先逃。

另一边谷涵虚上前帮忙妻子,刀剑合壁,荡起一圈银虹,朝元道人拂尘一挥,剑光过处,尘尾给削去了数十根,宛似一蓬乱草,随风飞舞。原来朝元道人内外功造诣虽然不弱,却也不能胜过谷涵虚。双方功力既然是在伯仲之间,他的这支拂尘也忧不能发挥“以柔克刚”的妙用了,何况谷涵虚还是和妻子刀剑合壁的。

朝元道人心头一凛,陡地把拂尘当作暗器,向谷涵虚一掷,腾出右掌,呼的就向严浣拍下。

谷涵虚猛地大喝,跃上前去,双掌相交,“蓬”的一声,朝元道人倒退三步,喉头发甜,他要顾住体面,把涌上喉头的鲜血强咽下去。与此同时,严浣斜身一掠,和丈夫交叉穿过,柳叶刀扬空一闪,把那支拂尘削为两段。他们夫­妇­换位给对方防御,乃是为了各展所长。谷涵虚的内力比妻子的深厚,是以由他来和朝元道人对掌。朝元道人的功力本来不逊于谷涵虚,但在和严浣恶斗一场之后,是抵挡不住谷涵虚的天雷功了。

此时金光灿等人已在相继逃跑,朝元道人即使没有受伤,也是孤掌难鸣,当然也唯有逃跑了。

黑旋风笑道:“穷寇莫追,由他们去吧!”

严浣上前和黑旋风相见,又喜又惊,对谷涵虚道:“大哥,这位侠士正是曾经在大戈壁救过我的­性­命的那位恩人,你们怎样相识的?”

黑旋风道:“谷大嫂,切莫这样说。那天要不是你留下一个皮囊的水给我,恐怕我也早已在沙漠里渴死了。”

谷涵虚笑道:“我早已知道他是你的恩人啦,你知道他是谁,他就是”风、云、雷、电“之首的黑旋风,风天扬,我和他乃是不打不成相识的。”

严浣诧道:“怎么,你曾经和他打过一架吗?”

谷涵虚笑道:“这事很有趣,慢慢我和你说。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你找着了李益寿的女儿没有?”

严浣说道:“啊,原来你们也是为着找她来的,她就在鄂大大的家里。”

孟明霞笑道:“咱们刚才把鄂大夫两夫妻吓坏了,现在也该回去向他们赔罪啦!”

李芷芳受了一场虚惊,出了一身冷汗,­精­神反而好了一些。她料到孟严二人定会去而复回,早已坐在鄂家的客厅等候了。

但她料不到的是除了孟明霞和严浣之外,她们还带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且还是她认识的黑旋风。

严浣说道:“鄂老先生,刚才我门很是对你不起——”正想向他解释,鄂卜苏已是说道:“姑娘,现在你不说我也明白了。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呢,要不是你们刚才对我那佯,官府必定还会再来找我的麻烦,我这小小的医馆也是必定要关门的了。”

同一时候,李芷芳在另一边亦已是急不及待的和黑旋风交谈,黑旋风说道:“李姑娘,我先给你介绍这几位朋友,其他的事,咱们慢慢再说。这一位是谷涵虚谷大侠,和鄂大夫说着话的是谷大嫂。”

李芷芳早就听人说过谷涵虚夫­妇­的成名,连忙说道:“原来是谷大侠,久仰了。”心里想道:“有了谷涵虚和黑旋风,再是不用害怕班建侯了。”

黑旋风接着说道:“这一位冰应该更加熟悉,他是你们耿帮主的好朋友,外号‘轰天雷’的凌铁威凌大哥。”

李芷芳大为欢喜,说道:“凌大哥,耿帮主常常提起你的。你门‘风、云、雷、电’并驾齐驱,就只你我没见过。今天总算都认识啦。”

严浣和鄂卜苏说完了活,回过头来笑道:“我和李姑娘见过了,用不着介绍啦。这位孟姐姐是——”话犹未了,李芷芳笑着接下去道:“也不用着介绍了,孟姐姐的令尊是江南第一剑客孟大侠,那个秃驴刚才已经说出来了。”原来观照和尚和孟明霞在外面交手之时所说的话,李芷芳在屋子里早已听得一清二楚。

李芷芳道:“你们两位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孟明霞道:“我们昨晚正是在你前晚庄过的那家猎户投宿,是那位老大娘把你的消息告诉我们的。”说明原委之后,问谷涵虚道:“你又怎知道我们是在这儿?”

谷涵虚道:“你猜猜看。”

严浣说道:“你们已经在明镜台见着屠姐姐了,对吗?”

谷涵虚笑道:“不但见着了屠姐姐,还见着了李盟主呢:”严浣又喜又惊,说道:“盟主不是准备去会拖雷的吗?他用不着你们帮手?”言内之意,实是不免有点为李思南担心。

谷涵虚道:“李盟主业已决走单骑去会拖雷,看来他胸中早有成竹,我们要想帮忙也帮忙不上。”接着说道:“李盟主受青龙帮龙帮主之托,既然知道了李姑娘的下落,焉能不调派人手接应你们?”

李芷芳听得出他们是如此关心自己,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说道:“我爹爹是亡国之臣,腼颜受金虏之封,充当他们的凉州总管,说起来过去也曾做不少对不住你们汉族义军的事情,你们如今反而以德报怨,真是叫我不知如何感激你们才好。”

黑旋风笑道:“如今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干­嘛?要是令尊经过这次事情,能够接受你的劝告,和我们联手抗金,我们才真是感激你呢。”

李芷芳道:“可恨我的病不知什么时候才好,还有三天就是金虏‘祭陵’之期,眼看你们去闯虎|­茓­龙潭,我却不能出一点力,心里实在难过。

孟明霞安慰她道:“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李姑娘,你如今必须安心养病。”

黑旋风道:“对啦,鄂大夫,我正想问你,李姑娘的病——”

鄂卜苏道:“病倒不是什么大病;不过由于她在激斗之后又再奔波,且又郁闷于心,不免伤了一点元气,因此身子虚弱。如果有上好的人参,很快就会好的。”

鄂卜苏的妻子道:“本来我要去找相熟的参户,看看他门有没有成形的老山参可以给我一支,可恨刚要动身,那些强盗就来了。不过,好在如今天­色­未晚,且待我——”

话未说完。谷涵虚笑道:“不用劳烦老大娘了,鄂大夫,你看我这支人参如何,合不合用?”说罢,取出一支粗如儿臂的人参。

鄂卜苏一看,大喜说道:“这是最上品山参,你怎么得来的?”

谷涵虚道:“这是我的师伯留给我的,他曾在长白山隐居多年,但不幸已在三年之前去世了。”谈起来,鄂卜苏和他的师伯原来也是相识的,大家更感到亲切了。

鄂卜苏道:“有这样的上好人参,用不了一支,只须三分之一,包管李姑娘就可以行动如常。”

原来谷涵虚把这支人参特地带来,本是准备迭给李思南的,想不到恰好为李芷芳派上了用场。

李芷芳的病因是心力交疲,如今在见了黑旋风等人之后,虽然还来见着罗浩威,但有了好朋友帮忙,心情已是豁然开朗。喝了参汤之后,睡得很熟,第二天起床,比鄂卜苏的估计还好得多,不但可以行动如常,功力亦已恢复几分了。

轰天雷从李芷芳的口中知道师弟的确讯之后,也是大大放下了心,想道:“他既然是和耿电、罗浩威一起来了长白山,迟早我总会见得着的。”

当下一行人回到明镜台,褚云峰、屠凤等人早已在台前相候,相见之下,皆大欢喜。

李芷芳道:“你们的盟主呢?我希望能够见得着他,当面向他叩谢。”

褚云峰道:“李盟主昨晚独自出去一趟,也不知是见了什么人,今早回来,吩咐我们照料李姑娘,他又再烛自去了。”

谷涵虚道:“盟主是不是独自去会拖雷。”

褚云峰听得师弟当着李芷芳面问他,心想师弟这几年阅历大增,比从前谨慎了许多,倘若他不是知道李芷芳绝对可靠,不会如此鲁莽便说出来,于是去了顾忌之心,说道:“本来盟主准备过两天才去的,不知如何,忽然提早了。不过他已有吩咐,叫我们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他不在的时候,大家听屠女侠指挥。”

屠凤说道:“琅琊山的人将在今晚和今日分批来到,另外已知丐帮也会有人来的。风师弟,你和丐帮相熟,我想请你和丐帮联络。凌大哥,清你去打听耿电、秦龙飞、罗浩威三人的消息,我会转托丐帮的人帮忙你的。”另外的人,也各自分配了差事。黑旋风见她指挥若定,暗暗佩服,想道:“我的师兄虽然不肖,但师父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儿,却是可以继承他的遗志了。”

轰天雷正是想要自告奋勇去找师弟的,得如所愿,更是喜欢。

但他却不知道,秦龙飞在到了长白山之后,却又碰上了意外的事情。

那天他们刚刚踏进长白山,在密林深处小心翼翼的前行,幸好没有碰上金兵。

罗浩威闷闷不乐,秦龙飞也是郁郁寡欢。耿电安慰他们道:“到了长白山,即使找不着凉州的人,也总可以碰上一些相热的朋友。据我所知,丐帮的朋友是会来的。那时咱们再设法打听李姑娘的消息。秦大哥,你也不用担心,令师兄虽然未必会来这里。但要打听他的消息也并不难。待这里的事完了之后,我保管可以替你找得着他。令师兄知道你业已改邪归正,一定会十分高兴的。”这几天来耿电和秦龙飞已经相当捻熟,是以不怕直言。

但耿电也只是说对了秦龙飞的一半心事,秦龙飞苦笑道:“耿大哥,多谢际为我费心了。”

杨浣青噗嗤一笑,说道:“秦大哥,你是在惦记着那位完颜姑娘吧?这个我们可帮不上你的忙了。不过,你进了长白山,说不定却是有机会碰见她的。”

杨浣青说对了秦龙飞的心事,秦龙飞却是更加难过了,暗自想道:“她是完颜长之的女儿,再见着她,又有怎样?难道我还能像从前被蒙在鼓中的时候一样,与她和好如初吗?”

杨浣青正想和他说笑解闷,耿电忽地低声说道:“禁声,好像是有人来了。”

众人凝神一听,只听得果然有脚步声在他们不远之处,和他门同一方向,向前行进。深山老林,不见天日,唯有藉着积雪的映照和从繁枝密叶透下来的一点亮光才能觅路前行的。是以虽然同在一座树林里面,彼此还是不能看见。

杨浣青悄声说道:“但不知是友是敌,咱们若然不冒点风险,现出身形,万一错过了朋友,那岂非反为不妙?”

耿电说道:“咱们先听听这些人说些什么?”此时那些人和他们的距离更加近了,听得出共是四人。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萨大哥,据我所知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也会来的,他有第九重的龙象功,当可替你恢复毒掌的功夫。”

秦龙飞吃了一惊,心道:“这人的声音好熟!那个‘萨大哥’又是准呢?怎的也会毒掌功夫?难道是——”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心里又惊又怒。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一个更甚熟悉,也更为苍老的声音说道:“我也知道第九重的龙象功可以给我打通奇经八脉,让我重练毒掌,但可惜我和龙象法王没甚交情,如今有事方去求他……”

先头那老者说道:“我的大师兄年震山如今还在完颜王爷帐下,完颜王爷与龙象法王的交情可是非同小可的啊!”

原来这个老者是娄家庄的庄主娄人俊,他说的那个“萨大哥”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强迫秦龙飞为徒的邪派妖人萨怒穷!

秦龙飞想起自己几乎给萨怒穷害得由人变鬼,吃了他的那么多苦头,不由得气怒交加,咬牙切齿!

耿电在他耳边说道“秦兄,忍耐点儿,罗大哥的伤还未痊愈。”

那一行人的脚步声来得又近了一些,只听得另一个声音说道:“完颜王爷礼聘咱们,咱们是替他出力的。萨大哥倘能恢复毒掌功夫,王爷也是乐于见到的。这个小忙他还能不帮?”

萨怒穷道:“其实我若要求助于完颜王爷,在大部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求他。唉,不过——”

又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萨兄,敢情你还在害怕武林天骄?”要知萨怒穷的毒掌功夫是给武林天骄废掉的,当时武林天骄曾经警告过他,要是他重练毒掌,­性­命不保。即使不练毒掌,倘若是在外面为非作歹,给武林天骄再碰上的活,武林天骄也要取他­性­命。

第四个人接着说道:“武林天骄虽然厉害,也未必强过龙象法王和完颜王爷。我看他不过是恫吓你的罢了,龙象功打通了你的奇经八脉之后,走火入魔之患已是根除,如何还会有­性­命之忧?萨大哥,古语有云,有仇不报非君子啊!”

耿电心中一凛,悄悄说道:“另外两个人是崆峒三煞之首的年大成和山西大同石家庄的大庄主石错。”

“崆峒三煞”之中的胡轩和石家庄的二庄主石元曾在梁山虎头岩吃过黑旋风的大亏,这是耿电所知道的。耿电心想:“他们受完颜长之之聘,恐怕为的就是要对付我们。风、云、雷、电‘了。胡轩、石元本领平常,但这两个人据说全是非同小可,远非他们师弟可比,倒是不可小视。”

萨怒穷给“崆峒三煞”之首的年大成煽起怒火,气得红了眼睛,说道:“不错,武林天骄又怎么样,姓萨的誓报此仇!”

石错说道:“听说武林天骄的女弟子小魔女杨浣青是耿电的未婚妻子,不知他们成了亲没有?”

娄人俊笑道:“你打听这个作什么?小魔女是长得美貌之极,但咱们可都是有了一大把年纪的老人了呀!”

石错哈哈笑道:“娄庄主,你想到那里去了?我当然不是垂涎小魔女的美­色­,不过,倒是想在她的身上,打个主意。”

娄人俊道:“什么主意?”

石措说道:“听说耿电已经赶来长自山了,要是小魔女和他做了夫妻,多半就会夫妻同行。”

娄人俊道:“哦,我明白了。你是要把武林天骄的弟子抓住,给萨兄出一口气。哈,这主意不坏,咱们奈不了武林天骄,折磨折磨他的女弟子也好。你不用打听了,他们小俩口子恩爱得很,未曾成亲,一定也会在一起的。”

杨浣青气得杏眼圆睁,一拉软鞭,就想冲出去和他们厮杀。耿电连忙将她拉着,指一指罗浩威,示意叫她暂忍一时之气。

年大成道:“听说‘风、云、雷、电’近年在江湖上闯出很大的声名,娄庄主,你和他们可曾会过?”

娄人俊道:“都交过手,这四个人的本领虽然非同泛泛,但比起你老大哥可还差了一截。年大哥,你这样问,莫非也是和他们有仇?”

年大成道:“不错,我的师弟胡轩曾在黑旋风手下受挫,要我给他出一口气。石庄主,听说令弟也是在虎头岩吃过黑旋风的亏的,是吗?”

石错说道:“是呀,我也正是为了此事方才接受完颜王爷之聘的。我还有一个弟弟丧在青龙帮罗浩威之手,此仇更是非报不可!”

萨怒穷道:“黑旋风或许未必会到长白山,罗浩威则业已来了。这消息是御林军一个军官和我说的,定然不假。”

脚步声来得更加近了,秦龙飞虽然极力忍耐,还是忍不着恨得牙关格格作响。萨怒穷陡地喝道:“谁在这里?给我快滚出来!”

秦龙飞怒不可遏,一跃而出,喝道:“姓萨的老贼,你还认得我吗?”

耿电知道难以躲藏,立即也跟着飞掠出来,挥铁扇“叟”的向石错点去,喝道:“我们风、云、雷、电,同气连枝,你要找风大哥报仇,尽可以冲着我姓耿的来吧!”

耿电号称“闪电乎”,后发先至。石错反手一掌,扣他腕脉。这一招以攻为守,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耿电突如其来的一击,武功确是非同小可。但饶是如此,也还是吃了点亏,只听得“嗤”的一声,上衣给锋利的折扇边缘撕去了一幅。

萨怒穷怔了一怔,哈哈笑道:“秦龙飞,你怎么连师父也不认了!唉,糟糕,糟糕,莫非你是患了失心疯么?”

话犹未了,秦龙飞已是“呼”的一掌向他劈下,大怒喝道:“你才是失心疯!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居然还想害我!哼,哼,檀大侠可以饶你,我决不能饶你!”

萨怒穷使了一招分筋错骨手法,只道一出手就可以把秦龙飞制服。那知秦龙飞今非昔比,掌力一发,竟似汪涛骇浪,汹涌而来。

萨怒穷心头一凛:“听说他在王府得了|­茓­道铜人秘笈的内功心法,看来似乎是不假的了!”

不过萨怒穷虽给废了毒掌功夫,数十年功力却是未曾消失的。当下连忙化指为掌,双掌相交,“蓬”的一声,萨怒穷身形一晃,秦龙飞退了两步。比较起来,还是秦龙飞稍有不如。萨怒夯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阴­恻恻的笑道:“教会徒弟打师父,我倒有点悔不当初了,不过你凭着这点本领,就想背叛师门,那可还是作梦!”

秦龙飞心中一动,喝道:“好,多谢你从前教我的毒掌功夫,如今我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双掌连环劈出,带起一股腥风:秦龙飞练了正宗内功,功力比以前已是不知增强多少,他以深厚的内力发出毒掌,饶是萨怒穷自忖可以胜他,也是不禁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我失了毒功,可是不能和他硬碰。”

当下倏的招数一变,变为游身八卦掌法,乘暇抵隙,与秦龙飞游斗,可还当真不敢让他毒掌打着。

娄人俊见石错吃了点亏,上去助他。说时迟,那时快,杨院青从草丛里亦已窜了出来,一抖软鞭、霍地朝池下三路卷去!娄人俊见她来势甚劲,不敢硬接,急急一提腰劲,“燕子钻云”唰地凭空跳起一丈多高,杨浣青的银丝软鞭滴溜溜的从他脚底卷过。

娄人俊是“黑鹰”年震山的师弟,武功自也不弱,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右掌朝杨浣青背心劈下。

当他跃起之时,已是瞧见藏在草丛中的罗浩威,连忙叫道:“这里还有个人,正是——”

杨浣青霍地用个“怪蟒翻身”,连人带鞭急旋回来,避招进招,朝着娄人俊落足之处猛扫过去。叫他不能分神说话。

“崆峒三煞”之首的年大成说道:“好,待我来看是谁?”

娄人俊疾的一塌身,“大弯腰,斜Сhā柳”,在间不容发之际,同样避招进招,掌背反手一挥,托起软鞭,掌锋斜斜的直劈过去。此时他方有余暇,把刚才那一句话说完:“正是青龙帮的罗浩威!”

杨浣青也在同时叫道:“罗大哥,快走!”

罗浩威伤还未愈,虽然并无大碍,究竟未能施展轻功。何况,纵然他能够施展轻功,他也决不能在面临强敌之际,抛开朋友,独自逃跑!

当下,罗浩威一咬牙根,­操­刀在手,在草丛中站起来,喝道:“不错,青龙帮的罗浩威在此,那个要报仇的上来!”

耿电折扇疾挥,向石惜猛攻过去。他是以进为退,只侍逼开石错,便即回去照顾罗浩威。石错给他攻得手忙脚乱,又惊又急,叫道:“这姓罗的是小弟仇人,年大哥,请你让给我亲手报仇吧!”

这话另外还有一层意思,是要年大成替他抵挡耿电,他方能抽出身子。

年大成心里想道:“你挑软的果子吃,却把硬的留给我。”

但他在四人之中武功最强,平时也以老大哥自居、石错要他抵御对方最强的耿电,却也颇能满足他的高做之感。

当下说道:“好,你过去活捉那姓罗的小子吧!这小子我足可以对付得了,留给我好啦!”

耿电一招“斗转星移”,扇柄点向年大成胸口的“璇玑|­茓­”。

年大成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铮”,的一声,中指疾弹,把耿电的折扇弹开。

耿电身形一侧,似乎就要向前跌倒,其实是极为轻灵巧妙的身法,脚尖一滑,扑进年大成怀中,折扇一张、倏的就朝他面门拨去,冷笑说道:“你的弹指神通,看来也是‘神通’有限!”

年大成施展“弹指神通”的上乘内功;只道一弹之下,就可以把耿电的折扇弹得飞出手去,想不到耿电变招如此之快!耿电的折扇边缘锋利,张开来可以当作刀片使用,年大成如何敢给他削着面皮。

刀光掌影之中,只见年大成霍的一个“凤点头”,斜窜出去。两条人影倏的由合而分,年大成避开了刀片刮脸之灾,耿电也闪开了年大成反手击他的一掌,但比对之下,还是年大成多吃了一点亏,他的脸皮虽得保全,头上的乱发却给耿电锋利的扇边削掉了一大绺。

耿电哈哈笑道:“姓年的,你果然不愧是崆峒三煞之首,武功固然高强,脸皮尤其厚得可以;佩服佩服!”

年大成老羞成怒,气冲冲的喝道:“好小子,你敢戏弄老夫,今日非要你的­性­命不可!”

耿电笑道:“很好,阎罗王请客,且看他是请你还是请我!”

两人再度交锋,年大成学了个乖,登时改变战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掌力使开、一招招都是重手法,叫耿电无法近身。耿电虽不至于给他的劈空掌所伤,但要想摆脱他的缠斗,跑回去照顾罗洽威,却也是不能的了。

罗浩威跳跃不灵,当下用“千斤坠”的重身法定住身形,牢牢的站稳马步,双足好似钉在地上。

石错喝道:“还我兄弟的命来!”

罗浩威冷冷说道:“你先问我这口刀肯不肯给你?”

石错以快刀、铁掌称雄江湖,此时早已拔出来,冷笑说道:“听说你得了秘传的五虎断门刀法,好,我就和你比刀,看看是你强还是我强?”

只听得一片断金夏玉之声,转瞬之间,双刀已是攻击了十六八下。石错分明占了上风,但说也奇怪,却是屡攻不逞。原来罗浩威使的这套刀法以快斗快,不求守而自守,不务攻而猛攻,简直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假使石错把刀放慢,由于功力远胜,十数招内就可杀他。但石错却不知其中奥妙。

不过罗浩威毕竟吃亏在受伤未曾痊愈,时间一长,刀使出,已是力不从心。石错刀中夹掌,“砰”的一掌打着罗浩威左肩。罗浩威,“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晃了两晃。但他下盘功夫极稳,却未跌倒。

此时能够挪动身子帮忙他的只有一个杨浣青了。杨浣青的对手是娄人俊,功力虽然比她稍胜一筹,身法却是不及她的灵活。

杨浣青一看罗浩威形势不妙,立即使出穿花绕树的身法,以进为退,向娄人俊面前虚晃一鞭,一个“细胸巧翻云”,身形已是倒纵出数丈开外,落足之点,和石错距离甚近。软鞭一挥,鞭梢点到了石错后心的“风府|­茓­”。

娄人俊喝道:“臭丫头,往那里跑?”如影随形,跟踪急上。但还是慢了半步,只听得“嗤”的一声响,石错的背心添了一道鞭痕,着鞭之处,衣裳碎成片片。不过却避开了杨浣青的鞭梢点|­茓­。

说时迟,那时快,娄人俊已是飞身扑到。杨浣青顾不得再打石错,一个“风扬落花”的身法,在电光石火之间,避招进招,化解了娄人俊的大擒拿手法。

石错接连吃了耿电和杨浣青的亏,气得暴怒如雷,喝道:“先杀了你这臭丫头,再杀姓罗这个小子!”

唰唰唰,反手连环三刀,呼的再加一招刀中夹掌,娄人俊抓紧时机,欺身直进,一招招凌厉的分筋错骨手法。向杨浣青猛攻不已。

杨浣青背腹受敌,登时险象环生,罗浩威顾不得自身危险,迈步向前,运刀如凤,急攻石错,给杨浣青解困。

但是他是伤未痊愈,跳跃不灵的。脚步一动,却是授与强敌以可乘之机了。石腊倏的一个转身,让娄人俊缠着杨浣青,刀锋自下向上一挑,趁着罗浩威脚未稳,左掌一横,严似利刃般的削向他的膝盖。

罗浩威正使到“五虎断门刀”的一招“横云断峰”,刀法是连续的斫下来的。但吃亏在下盘不稳,架庄了石错的快刀,避不开他的铁掌。石错喝一声“着!”掌锋倏从下削变为上击,罗浩威的钢刀给他击着刀柄,飞出手去,石错哈哈大笑,快刀劈下,只道这一刀必定可以取了罗浩威的­性­命。

不料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杨浣青的身形平地拔起,刚好接下了罗浩威那柄从半空中跌下来的缅刀,唰的一刀砍下来,正是罗浩威那一招刚才只使到一半的“横云断峰”,就像是罗浩威还在连续施展“五虎断门刀法”似的。这一招守中寓攻,厉害无比,且又是出其不意,饶是石错刀法高明,也不得不连忙回刀护身。杨浣青的左手刀逼退了石错,右手的软鞭仍是丝毫不缓的向娄人俊下三路扫去,化解了他的大擒拿手攻势。

原来罗浩威的“五虎断门刀法”本是杨浣青代师父传授他的,故而这一路刀法在杨浣青手中使出,比罗浩威还要高明。

说时迟,那时快,杨浣青身形一飘一闪,已是靠近了罗浩威那边,两人背靠一棵大树,杨浣青把缅刀交回罗浩威,并肩御敌,刀鞭配合,对方已是不能再施各个击破的伎俩。

形势是好了一些,不过罗浩威终是受伤未愈,气力不加,两人联手,也只能有招架之功,并无还击之力。

另外两对,耿电和“崆峒三煞”之首的年大成堪堪打成平手。秦龙飞苦斗萨怒穷,形势却是比刚才的罗浩威还更恶劣了。

萨怒穷虽然对秦龙飞的毒掌颇有顾忌,但他数十年的功力,毕竟非同小可,远在秦龙飞之上。他与秦龙飞绕身游斗,稍合即分,一沾即退,距离经常保持在一丈开外,只用劈空掌力,已是足以困扰秦龙飞了。

罗浩威得杨浣青为他防护,心里又是惭愧,又是感激,暗自想道:“耿大哥也是在苦斗中,杨姑娘不去帮他,却来帮我。他们对我这样好,我岂能只顾自己?”

推己及人,他见秦龙飞的形势最为恶劣,便即叫道:“杨姑娘,你先过去帮一帮秦大哥吧!”

那知话犹出了,忽见秦龙飞与萨怒穷扭作一团,竟然骨碌碌的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原来秦龙飞一来是不愿连累他们,二来他对萨怒穷恨如刺骨,早已抱定了与敌皆亡的决心。剧斗中突然扑上去就把萨怒穷抱住!萨怒穷的功力比他高强,这样的打法对他本来吃亏极大。萨怒穷想不到他竟如此不顾自己,用上了这种市井之徒的打法。饶是他本领再高,也只能给秦龙飞拖下山坡去了。

耿电这一惊非同个可,折扇连挥,向年大成猛攻,想要摆脱他们的缠斗。但年大成是“崆峒三煞”之首,若论真实的本领,还在耿电之上。急切之间,耿电那里摆脱得了?剧斗中耿电的折铁扇划破了他的衣裳,胸口却给他的劈空掌力一震,隐隐作痛。虽然还不至受伤倒地,却是更处下风了。

杨浣青倒是可以勉强抽出身子的,但她若抽身,罗浩威势必丧命。杨浣青一咬银牙,心里想道:“我可不能为了救一个人而让另一个人送命,唯有希望秦龙飞死里逃生了。”

罗浩威喘着气叫道:“杨姑娘,你去看看秦大哥怎么样了?我不打紧,反正我要跑也跑不掉,大不了拚了这条命——”话未说完,石错快刀劈下,几乎砍着了他。

杨浣青软鞭一抖,严似摆蛇吐信,点向石错胸前大|­茓­,迫他回刀防身,说道:“罗大哥,你别胡思乱想,先把敌人打败。”

娄人俊哈哈大笑:“你们已是网底之鱼,还在做梦!”攻得越发紧了。

原来年大成、娄人俊、石错三个人都是同一心思,萨怒穷是死是生并不放在他们心上。他们正好趁着敌方心神纷乱之际,取胜“立功”。

耿电等人心急如焚,形势越来越险,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叫道:“在那边的可是耿大哥么?”声音从对面山坡上传来,仍似洪钟一佯,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耿电喜出望外,连忙叫道:“不错,是我,凌大哥,你快来呀!”

就只这几句话的时间,只见山坡上已经出现了两个人,跑在前面的是轰天雷!

原来轰天雷奉命找寻秦龙飞的下落,业已和来到长白山的丐帮弟子取得联络。和他一起来给他带路的这个人就是丐帮的六代弟子邵洛川。

说时迟,那时快,轰天雷已是跑上这面山坡,看得清楚交手的双方了,轰天雷霹雳似的一声大喝,喝道:“好呀,原来又是你们这几个恶贼,今日给我碰上,决不放过你们!”

娄人俊是领教过轰夭雷的厉害的,见他来到,不由得大吃一惊。暗自想道:“我现在不过是略占上风,轰天雷一来,只怕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娄人俊打定“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的主意,虚晃一拳,转身便逃,他跑出数步,方始叫道:“风紧,扯呼!”

石错跟着逃跑,跑迟一步。给杨浣青唰的一鞭打个正着,脸上又再添了一道伤疤。幸亏不是伤着要害,仍然给他逃出去了。

年大成和轰天雷未曾会过,不知他的本领若何,但见娄石二人相继逃走,心里亦知不妙,孤掌难鸣,当然也是只好逃了。

他的功力在耿电之上,他要跑耿电自然是拦他不庄。但他最后逃跑,恰好碰上如飞赶来的轰天雷。

轰天雷更不打话,霹雳似的一声大喝,一掌就劈过去。年大成哼了一声道:“际这小子倒是好横,好呀,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只道轰天雷本领再高,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功力无论如何料想也比不上他,那知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声如郎雷,年大成的胸口竟似压上一块大石,这一瞬间几乎透不过气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我二十年不出江湖,怎的却出了这许多本领了得的后生小子,一个比一个厉害。”

轰天雷硬接他的一掌,亦是感到胸中气血翻涌,待到第二个劈出之时,年大成已是跑开了。

原来并非轰天雷的本领高于耿电,他们乃是各有所长,但轰天雷一来是天生神力,二来他练的霹雳掌,是以刚猛见长,三来他的气力未经消耗,而年大成却是和耿电恶斗了一场,此消彼长,年大成自是觉得他要比耿电更难对付了,其实若论真实的本领,他还是稍稍高于轰天雷的。

轰天雷喝道:“好呀,几个臭贼就想跑么?”

耿电说道:“凌大哥,让这几个臭贼走吧,咱门还有更紧要的事情。”

其实轰天雷也是惦记着他的师弟,并非真的要追“穷寇”的。

当下连忙问道:“对啦,我的秦师弟呢?听说他是和你们一起的。”

耿电说道:“我正要和你说,他,他——”

轰天雷心头一震,急不及待的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可是——”

耿电说道:“他刚才和萨怒穷扭打,打作一团,滚下山坡去了。咱们赶快去看!”

轰天雷还以为秦龙飞已遭不幸,听说只是滚下山坡。稍稍松了口气,当下一行五人,便即下去寻找。

第六十四回死里逃生

只见斜坡上血迹斑斑,断断续续的连接成一条血线,怵目惊心。

轰天雷叫道:“秦师弟,秦师弟,你在那儿?”荒山寂寂,那里有人回答?

走到谷底,跟着血线寻找。

杨烷青叫道:“那边好似藏有个人!”拨开乱草一看,只见萨怒穷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浑身淤黑,面目浮肿,早已死了。

轰天雷心里想道:“看样子,他好似是着了师弟的毒掌,毒发身亡,但何以却不见师弟呢?难道他又是为了自惭,再次避开我么?”

众人分头寻找,把谷底都踏遍了、还是找不着秦龙飞,也没发现第二个人的尸体。轰天雷稍稍安心。

耿电说道:“咱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看这情形,你的师弟定然还在人间。很可能是给什么人救去了。咱门回去之后,再请丐帮的人多方打探吧,”

此时天­色­已晚,轰天雷情知再找也是找不着的,无可奈何,只好依从他的话了。

耿电没有猜错,秦龙飞果然是给一个人救了去的。

他和萨怒穷扭作一团,滚下山坡。萨怒穷气力较大,一个鲤鱼打挺,把他压在下面,叉住他的喉咙。秦龙飞也使劲抓他,但给扼得透不过气,气力渐渐使不出来,眼前金星乱舞。

秦龙飞正自心里一凉,想道:“想不到我还是死在这老魔手里!”

忽觉喉头一松,萨怒穷双手软绵绵的垂下。秦龙飞翻了个身,压着他狠狠的打,打的十数拳,萨怒穷动也不动,原来早已毒发身亡。

秦龙飞大喜叫道:“好呀,看你还能害我么?我终于报了仇了,报了仇了!”

他发出的声音微弱之极,连自己也听不见,不禁吃了一惊:“我怎的哑了?”陡然间只觉地转天旋,一口气透不过来,便即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渐渐有了知觉。首先嗅到一缕幽香,十分舒服。接着感觉得到自己是睡在软绵绵的床上,有个人尘在他的旁边,呵气如兰。

秦龙飞大为奇怪,想道:“这是什么地方?倒好像是小姐的闺房,我怎的会躺在这里呢?”

迷茫中渐渐恢复了一点记忆,想起了自己是在和萨怒穷搏斗,给萨怒穷扼住咽喉,心中犹有余悸,不觉喉头就发出声来。

忽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低唤他的名字:“龙飞,你醒了呜?你睁眼看看,看我是准?”声音极其熟悉,正是他日思夜想,渴望一听的声音。

这柔媚的声音令得秦龙飞一颗心怦然跳动,不知不觉就从迷茫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坐在他身旁的人可不正是完颜璧是谁?

“我是在做梦么?”秦龙飞喃喃说道。

完颜璧“噗嗤”一笑,把秦龙飞的中指纳入他的口中,笑道:“你咬一咬自己指头试试。”很痛。秦龙飞知道确实不是梦了。

原来完颜璧一早得知消息,知道金光灿等人要去捉拿罗浩威,她便悄悄跟踪他们,却恰好碰上了秦龙飞。

完颜璧道:“龙哥,你还在怪我骗你吗?”

秦龙飞呆了好一会子,说道:“你两次救了我的­性­命,除了我的师兄,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如何还会怪你?但这里是什么地方?”

完颜璧道:“是御林军的营地,但这是我的帐幕,服侍我的都是我的亲信女兵。”

秦龙飞心乱如麻,说道:“但毕竟是你们御林军的营地,你的爹爹,你的爹爹——”一时间不知怎样说才好了。

完颜璧道:“爹爹不会来的,这几天他忙得饭也没有功夫吃呢。”

秦龙飞稍稍安了点心,但却想道:“即使我在这里可以暂保安全,但你总还是完颜长之的女儿,际我如何能够长相厮守?”

完颜璧好似知道他的心思,低声说道:“现在我把你带来这里,将来你走的时候,我也会跟你走的。现在我要你听我的话,好好养伤,可别胡思乱想,将来你带我走,我会好好听你活的。”

秦龙飞听得心里甜丝丝的,笑道:“你当真舍得抛弃富贵荣华吗?”

完颜璧道:“我早和你们的人说好了,你要是不信,有人可以给我作证明呢。”

秦龙飞怔了一怔,大为惊异,说道:“那人是谁?你和他说些什么?何以你能请他作证,难道他也像我这样,就在此地?”

完颜璧笑道:“不错,此人就在此地。”

刚刚说到这里,一个穿着金国宫娥服装的少女走进帐来,完颜璧道:“际看看她是谁?”那少女裣衽一礼,说道:“秦大哥,想不到在这里会见到你。这可好了,你的凌师兄也可以放心啦。”

秦龙飞呆得说不出话,这霎那间他又是欢喜,又是羞惭。而羞惭更多于欢喜,当真是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原来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轰天雷的未婚妻吕玉瑶。

吕玉瑶却是落落大方的说道:“自从你在大都失踪,你的凌师兄白天晚上都在惦记着你。我们是特地跑到这儿打听你的消息的。”

秦龙飞定了定神,心里想道:“娄家庄那天晚上的事,想来她是尚未知道。不过那天晚上我几乎做了亏心之事,虽说未曾当真做了出来,亦已动了那个念头了。要是我不向她认错,怎有颜面对她?”

完颜璧见他面上一阵青一阵红,不觉皱了眉头,说道:“你见了师嫂,应该欢喜才是。却又在想些什么心事了。”

秦龙飞涩声说道:“师嫂,我、我做过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我实在无颜——”

吕玉瑶笑着打断他的话道:“过去的事提它­干­嘛,你的师兄早已知道你一向好强的脾气,你就是无心得罪了他,他也不会怪你的。”原来吕玉瑶果然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娄家庄发生的事情,只道秦龙飞是因为曾经在自己的面前造过师兄的谣,以至感到无颜相见。

秦龙飞安下了心,说道:“你们虽然原谅我,我可不能原谅自己。我一定要向你们道歉,才得心安。”

吕玉瑶笑道:“那你已经道歉过了,应该可以安心养病啦。”

完颜璧“噗嗤”一笑,说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不过是和师兄赌气。你的师兄才不会像你这样孩子脾气呢。你不知道他肯让吕姐姐到我这里来,为的就是恐防有今日之事,是以要一个与我里应外合的人,设法救你。”

吕玉瑶把那天和轰天雷一起,在药王庙碰见翦长春那一班人,幸得完颜璧替他们解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秦龙飞,秦龙飞这才知道师兄为了要救自己,不借叫吕玉瑶深入虎|­茓­冒险,心里不由得既是感激之极:又是惭愧之极。

完颜璧笑道:“这你可以相信我了吧?我是三天之前就和你的师兄谈好的,可知我不是存心骗你了。”

秦龙飞道:“可惜这里是你们御林军的营地,师嫂怎能溜出去向师兄报讯?”

完颜璧道:“总有办法好想的,这是我的事情,你就用不着担心了。”

刚刚说到这里,一个女兵进来报道:“郡主,王爷请你过去!”

完颜璧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事情?”

那女兵道:“不知道。王爷叫卫士跑来传话的。”

完颜璧惴惴不安,可也没法不去见她爹爹。

完颜长之在帐幕里走来走去,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看见女儿进来,“哼”了一声说道:“璧儿,你­干­的好事?”

完颜璧吃了一惊,说道:“爹爹,我做了什么错事,惹你生气了?”

完颜长之道:“这两天我事情忙,未曾问你,你为什么和班建侯作对,不许他把秦龙飞抓回来?”

完颜璧松了口气,心里想道:“原来还是以前那件事情,我刚刚把秦龙飞救了回来,他却未曾知道。”当下装出一副大受委屈的神气,说道:“爹爹,我是为你着想呀,你反而怪我?”

完颜长之道:“哦,这到是为我着想吗?你是怎样想法的,说来听听。”

完颜璧道:“爹爹,你不是怀疑秦龙飞偷了研经院的一本秘这吗?”

完颜长之道:“不错,但这只是我要抓他回来的原因之一。他是梁山‘遗孽’,在他身上可以追查其他许多逆贼,你知不知道?”

完颜璧道:“我知道,我正是因此,才想要他心甘情愿的替咱们效劳。”

完颜长之道:“班建侯说你喜欢上这个小子!”

完颜璧杏脸飞红,装出忸怩的样子说道:“爹爹,我是假意和他要好的呀,否则他焉能力我们所用?”

完颜长之面­色­稍见缓和,微笑说道:“要是你能够当真使得他心甘情愿为我效劳,你就是真心真意爱上了他,我也不会怪你。”说至此处,面­色­一沉,“哼”了一声,接下去说道:“可是据我所知,这小子倔强得很,你的功夫好像是白费了呢!倒不如那天让班建侯抓他回来了!”

完颜璧说道:“爹爹,你曾经教过我‘忍、狠、等’三字诀,要叫一个倔强的小子软下来,好像檐头滴水,日子久了,才会水滴石穿,那有这样快见效的?那天我拦阻班建侯抓他,正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呀!”

完颜长之也不知道女儿说的是真是假,但听得她这么说,也算“言之有理”,只好姑且信她了,当下说道:“料想秦龙飞这小子也逃不出我的掌心,你软来不成,我就硬来。咱们暂且不谈这个小子,谈别的事情。”

完颜璧道:“女儿听爹爹吩咐。”完颜长之又哼了一声,说道:“你肯听我的话就好。”

完颜璧嘟着小嘴儿道:“我几时不听爹爹的话了?”

完颜长之道:“那你听着,过两天就是‘祭陵’的大日子,在这两天当中,你要特别小心才好。”

完颜璧应了一个“是”字,完颜长之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不但秦龙飞来到这里,轰天雷、闪电手和黑旋风也都来了。还有丐帮的人呢!”

完颜璧心里暗笑:“轰天雷的未婚妻子就陪着我呢,这些事用得着你告诉我?”

完颜长之继续说道:“什么风、云、雷、电,都不放在我的心上,但另外还有一个人亦已来到,这个人可就比他们厉害多了。”

完颜璧吃了一惊问道:“是谁?”心想什么人能令爹爹害怕?

完颜长之道:“是他们汉人的武林盟主李思南。”

完颜璧“啊”了一声,说道:“原来是李思南。咱们开的高手大会给他们闹得烟消云散,大家都说他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怪不得爹爹提起他也有点害怕。”

完颜长之瞪她一眼,说道:“谁说我害怕李思南?我曾与他两次交手,都是未分胜负,我还想找他再决雌雄呢!”

完颜璧道:“那么现在不是机会来了?”

完颜长之道:“可惜他如今是拖雷元帅的贵宾,不看僧面看佛面,暂时我是不能动他的了。”

完颜璧诧异之极,说道:“什么,李思南会做拖雷的客人?”那天李思南来到那座破庙,是在她走了之后,故此她还未知。

完颜长之道:“他已经和拖雷元帅约好,过两天就要来访拖雷的。说不定他如今已在拖雷的帅帐了。”

刚刚说到这里,翦长春进来报道:“拖雷元帅请王爷过去。”

完颜长之心惊道:“李思南已经来了吗?”

翦长春道:“听说是龙象法王来了,拖雷元帅请王爷过去相见。”

完颜长之松了口气,心想:“龙象法王来了,那就不怕李思南了。”

问道:“那么李思南呢?”

翦长春道:“没有听说,我也不便打听,不知他来了没有。不过李思南曾托龙象法王的师弟传话,说是必定要来拜访拖雷元帅的。除非他说的乃是假话,否则在祭陵之前,想必会来。”

完颜长之道:“李思南胆大包天,料想不会虚张声势。这两天你可要小心点儿,多派卫士,加紧巡逻,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许私自进出营地。”

翦长春奉令退下,完颜璧心里暗暗叫苦,想道:“翦长春亲自主持巡逻,吕姑娘要出去报讯,恐怕难了。”

那知令她叫苦的事情还在后头,翦长春走了之后,她跟着告退,完颜长之道:“你忙着回去做什么,等一会儿。”

完颜璧道:“不王有事,孩儿可是不便陪你去见拖雷啊。”

完颜长之道:“谁要你陪我去见拖雷?是我要一个人陪你回去。”

完颜璧吃了一惊,说道:“孩儿自己会走,何用人陪?这里是父王帅帐所在,料想也不会有敌人就敢闯了进来。”

完颜长之道:“我不是怕你走这段路会有危险,我是叫一个人陪你几天。在这几天之内,你不许离开她半步。”

完颜璧嗔道:“爹爹,你把我当作犯人啦!我犯了什么罪啦,你要找人监视我?”

完颜长之道:“我是怕你不听话,私自溜出营地去玩。有一个人陪你解闷有什么不好?哼,除非你心里怀着鬼胎!”

完颜璧知道父亲起了疑心,不敢多说,过了一会,一个打扮得十分妖冶的­妇­人走进来,向完颜长之请了个安,眉开眼笑的说道:“王爷有何吩咐。”

完颜长之道:“马大嫂,这几天你陪陪我的女儿,不许离她半步。”这个­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完颜璧最讨厌的那个马寡­妇­。“

马寡­妇­眉开眼笑,说道:“只要郡主不讨厌我,我能够伺候郡主,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了!”完颜璧心中咒骂,恨不得叫了出来:“我就是讨厌你,讨厌你!”

完颜长之板起脸道:“她就是讨厌你,你也要跟着她。她若胆敢对你怎样,你告诉我。”

马寡­妇­道:“小­妇­人不敢。”

完颜长之道:“不敢也要敢。但现在不是问你敢不敢,我是要问璧儿,你能不能听我的话?我是要你受这位马大嫂的管束!”

完颜璧只好忍气吞声,说道:“女儿怎敢不听爹爹的话?马大嫂见多识广,女儿难得有这机会亲近她,也正是求之不得呢。”心里想道:“我先给一顶高帽戴戴,慢慢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马寡­妇­以为完颜璧当真是喜欢她,一路上尽拣完颜璧喜欢的话来说,又夸耀她是如何得到完颜长之的信任。

完颜璧说道:“当然。父王要是不信任你,也不会叫你替他来看管我了。”

马寡­妇­道:“郡主,你别这么说,我只是奉命伺候你的。不过——”说至此处,压低声音道:“王爷怕你窝藏秦龙飞这小子、又怕黑旋风这些人偷偷跑来找你,但郡主你请放心,我是想要帮忙你的。说句实话,秦龙飞这小子人长得俏,武功也不错,郡主,你真的是喜欢他,我会给你作媒。我敢担保王爷听我劝告,答应你们婚事。”

完颜璧道:“好,要是我当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托你做媒的。听说前几天你曾经和秦龙飞的师兄轰天雷与及黑旋风等人交过手,是吗?”

马寡­妇­面上一红,说道:“郡主,你的消息真是灵通,我是奉命和金光灿、朝元道人、观照和尚搜捕秦龙飞与罗浩威的。不料碰上了轰天雷和黑旋风,还有两个鼎鼎大名的‘女匪’,褚云峰的妻子孟明霞和谷涵虚的妻子严烷,当时是我们的人吃了一点亏。好在王爷不加怪罪。”

完颜璧道:“胜败兵家常事,你们已经尽了力,爹爹焉能怪责你们?我猜爹爹还要嘉奖你们对他的忠心呢,对不对?”

马寡­妇­眉开眼笑,说道:“难得郡主这样明白道理,王爷更是那么宽宏大量。郡主猜得不错,王爷虽没怎样嘉奖我们,却仍是信任我们,要我们继续查搜偷人长白山的可疑人物,这可要比什么奖赏更令我们感到荣幸了!”

完颜璧心中一动,说道:“爹爹刚才交下命令给翦长春,叫他严密执行,任何人不许私自进出营地。那你们怎样出去搜查可疑人物?”

马寡­妇­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们五个人是王爷特许进出的。”

完颜璧道:“哪五个人?”

马寡­妇­道:“就是班建侯、金光灿、朝元道人、观照和尚和我。”

完颜璧道:“你和朝元道人、观照和尚是今年才来王府,一向也不怎么露面的,是么?”

马寡­妇­道:“不错,我们来了未够一年,王爷就这样信任我们,真是令我们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完颜璧道:“班建侯是王府总管,金光灿是御林军的军官,营地的官兵都认识他们二人。好象你们三个一向不大露面,碰上不认识你们的巡逻官兵,他门会相信际的话,让你随便进出营地吗?”

马寡­妇­暗暗好笑完颜璧的幼稚,说道:“这个郡主不用替我们担心,我们五个人都有王爷发给的一面金牌,到什么地方都行,御林军的官兵认不得我,但一定认得这面金牌。”

完颜璧心头大喜,说道:“原来如此。”

回到女营,完颜璧道:“马大嫂,你有两个熟人在这里呢!”马寡­妇­不以为意,问道:“是谁?”

完颜璧淡淡说道,“待会儿你就知道。”

说话之间,已是带领马寡­妇­踏入内账。吕玉瑶出来迎接。

马寡­妇­吃了一惊,说道:“你、你不是吕姑娘吗?”

吕玉瑶牙关咬得格格作响,说道:“不错,多谢你还认得我!”

马寡­妇­已知不妙,说道:“吕姑娘,我和令表兄——”

吕玉瑶怒道:“你不提我的表兄也还罢了,你们狼狈为­奸­,几次三番的欺侮我,亏你还敢当着我的面提他。”原来吕玉瑶的表兄丘大成早已投身“王府”,敝了一个第三流的爪牙。给他穿针引线的人就是这个马寡­妇­。

马寡­妇­忙道:“这可不关我的事。郡主,你给我说句好话。当时我是奉你爹爹之命。……”

完颜璧笑道:“先别提丘大成这小子,马大嫂,你还有一个熟人在这里呢,你见了她再说吧!”

帐慢揭开,秦龙飞已是坐在床上,睁着眼在盯着站在他面前的马寡­妇­了。

马寡­妇­这一惊非同小可,转身便要逃跑,完颜璧那能容她跑掉,倏的出指便点了她的|­茓­道。马寡­妇­的本领其实并不弱于完颜璧,不过她却怎敢和郡主对抗?完颜璧点倒她后,笑道:“用不着你替我去找秦龙飞啦。你是奉爹爹之命来监视我,怕我私自窝藏人犯的,如今你可以到爹爹那里告发我好领功劳了,不过吕姑娘是我的好朋友,我知道她有一笔账要和你算。我想清你原谅,侍你们把账算清,那时再让你回去,你愿意吗?”

吕玉瑶得了完颜璧的暗示,已是无须有所顾忌,噼噼啪啪的就打了马寡­妇­几记耳光。

马寡­妇­哭丧着脸道:“郡主,我是忠心对你的呀!我只有衣全你的好事,决不会在王爷面前破坏你们!”完颜璧不愿听她岁嗦,用重手法再点了她的哑|­茓­。

秦龙飞道:“这贱­妇­留她作甚?”

完颜璧道:“你的伤尚未痊愈,我不能和你立即离开。咱们倘若杀了她,过两天爹爹查问起来,我可是不好应付。”

秦龙飞笑道:“不错,这倒是我糊涂了。我只觉得这贱人可恨,不知不觉又犯了急躁的脾气了。不过,你留下她,她就肯听你的话吗?”

完颜璧笑道:“我就要你设法令她听我的话。”

秦龙飞瞿然一省,说道:“不错,我有办法叫她听你的话!”

说完了话,吸一口气,一掌向马寡­妇­背心拍下。原来他刚才沉思之际,乃是在积聚真气,好运毒功。只见马寡­妇­脸上冷汗直流,肌­肉­痉孪显然是痛苦得难以形容,只因给点了哑|­茓­,要叫也叫不出来,秦龙飞笑道:“你别担心,死不了的。不过你不听话可不行了!”

马寡­妇­只觉体内如有无数毒蛇到处乱窜乱咬,痛得倒在地上打滚。她口里说不出话,只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完颜璧皱眉道:“我不愿意看她的丑态,如今谅她也不敢违背咱们,你就暂且饶了她吧。”

秦龙飞道:“好,看在完颜璧姑娘的份上,让你少吃一点苦头。”又再一掌向她背心拍下,不过这一掌却是给她化解的。马寡­妇­痛苦减轻,抬起头来,眼光充满怨毒,秦龙飞冷笑道:“你已经中了毒,不得我的解毒药,每天就要发作一次,所受的痛苦就像刚才一样。你服不服?”马寡­妇­还有什么好说,唯有磕头的份儿。

完颜璧在她身上搜出那面金牌,叫一个心腹的侍女把马寡­妇­拉下去,严密看管。马寡­妇­­精­疲力竭,一口气转不过来,一拉出内帐,便即晕了过去。

秦龙飞道:“这是什么东西?”

完颜璧笑道:“我正愁吕姐姐走不出去,鬼使神差,却叫马寡­妇­给我送来这个宝贝。这是可以进出营地免盘查的金牌,爹爹一共发给五个人的。”

秦龙飞听她细说了刚才父女相会的经过,笑道:“这不是鬼陵神差,这是你的爹爹送给你的一份最好的礼物。”

完颜璧睨他一眼,说道:“你现在是乐得说风凉的话儿了,可怜我为你不知担多少惊!”

秦龙飞道:“我知道,我会记着你的好处的。”这话当真是出自内心,此时他对完颜璧的怀疑,已是烟消云散,口中说着甜蜜的话儿,心里也是甜丝丝的。

吕玉瑶微笑道:“秦大哥,你在这里好好陪着璧姐。事不宜迟,我有了这面金牌,可要赶着去向你的师兄报讯了。”

完颜璧道:“且慢。”吕玉瑶道:“怎么了?”完颜璧笑道:“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你这样年轻,虽然持有这面金牌,只怕还是有人起疑,我给你打扮打扮。”

她叫那心腹侍女进来,悄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跟着就给吕玉瑶“打扮”。过了上会,那侍女把马寡­妇­的衣裳拿进来,完颜璧笑说:“吕姐姐,请你受点委屈,入里面换上这套衣裳。”吕玉瑶这才知道完颜璧是要她扮作马寡­妇­。

衣裳虽然不大合身,却还勉强可以将就,换上衣裳出来,完颜璧给她一面镜子,笑道:“你照一照镜子,看看扮得可像。”

吕玉瑶揽镜自照,不觉笑了起来,说道:“璧姐,想不到你还有如此高明的改容易貌的本领。可是把我扮成这样妖里妖气,给轰天雷看见,不气死他才怪。”

原来完颜璧的师傅辛十四姑­精­通药物之学,不但是个擅于使毒的高手,而且工于改容易貌之术,所制的易熔丹,能够化妍为媸,变丑作美,随心所欲。完颜璧觉得好玩,在她门下习艺之时,遂把她的这套本领,也一并学了过来。却想不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完颜璧笑道:“你是为了轰天雷的师弟才受这个委屈,他若是明白,只有加倍疼你,你担心什么?”送她出帐,故意嚷道:“马大嫂,你好走啊,恕我不远送了。”让附近的士兵听见。

吕玉瑶按照完颜窒的指点,从西北角出走,果然相当顺利,只是碰上两次盘查,金牌一扬,便即让她通过。

不料在刚刚踏出御林军营地的范围之际,暮蔼苍茫中,突然有几个御林军从草丛中窜出来,喝道:“好大胆的女贼,竟想偷进我们的营地吗?”还有一个军官叫道:“快来,快来,女贼在这里了!”一面叫一面张弓搭箭,想要把一支蛇焰箭­射­出。蛇焰箭是用作报警的讯号的,一­射­出就会用一团兰­色­的火焰飞上半空。

吕玉瑶要杀这几个官兵不难,怕的是打草惊蛇,引起大队人马来追,那就糟了。幸亏她还算机灵,听这几个官兵的暗骂,其中颇有破绽,于是非但不逃,反而停下脚步,佯怒喝道:“你们胡说什么,谁是女贼?我正是奉了王爷之命出去搜查­奸­细的!”

那军官吃了一惊,连忙把弓箭放下,说道:“什么,你是奉王爷之命出去的吗?有何证据?”

吕玉瑶扬起金牌,说道:“你要不要过去仔细瞧瞧。”

此时双方距离极近,那几个官兵亦已看清楚她的形貌了。

和她距离最近的一个官兵失声叫道:“咱们看惜人了,果然不是那个女贼。”

军官见了金牌,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连忙赔罪,说道:“对不庄,只因刚才发现一个女贼,我们不能不加意提防。请你千万包涵包涵。你想必是马大嫂吧?”原来这个小军官虽然没有见过马寡­妇­,却也知道“王府”里有马寡­妇­这么一个人,甚得王爷宠信的。

吕玉瑶大刺刺的说道:“原来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刚才的事,不知不罪,饶了你吧。你们要搜查的女贼是谁,说给我听,让我帮你去追。”

那军官道:“我们也不知道她是谁?黄昏时分,发现她私自溜进营地,如今金将军已经去追她了。金将军叫我们在这里埋伏,防她再来。”

吕玉瑶道:“你说的金将军可是金光灿么?”那军官道:“正是。”

吕玉瑶装模作洋的道:“那更好了,金光灿是我的老朋友,我去帮他,一定可以把女贼逮住。他们跑的是那个方向?”

那军官道:“是正南方,一直通向明镜台那个方向。明镜台,你想必知道?”

吕玉瑶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轰天雷他们正是藏匿在明镜台,我去找他,可别要给金光灿碰上才好。”当下说道:“那地方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埋伏,小心点儿。”

吕玉瑶恐防他们起疑,继续向正南方跑去,暗自思量:“‘那女贼’不知是谁,论理我应助她一臂之力,但金光灿十分厉害,我可不是他的对手。别要救不了人,自己反而给金光灿捉了回去,我自己不打紧,但有谁给秦龙飞报讯?”

跑了一程,估计那几个官兵已是看不见她的背影,吕玉瑶正想绕个圈子,改换方向前往明镜台,忽听得侧面离地一里开外的山坡上有人大叫大嚷。

那人高声叫道:“李姑娘,你跑不了的,我已经看见你了。你别多疑,你的爹爹在我们王爷帐中,王爷拿他当贵宾款待,那有害他之理?我送你去见你的爹爹吧!”正是金光灿的声音。

跟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冷笑说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吗,这么容易就会上你的当?”

金光灿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上当也好,不上当也好,反正你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了!乖乖的跟我回去,还可以少吃一点苦头。”

吕玉瑶心中一动,想道:“这个女子一定是凉州总管李益寿的女儿李芷芳无疑。”她虽然未见过李芷芳,但却知道轰天雷和耿电等人,都是要来救她的。倘能救得她们父女回去,凉州和祁连山联盟抗金,这可是一件头等的大事。

本来吕玉瑶是要避开金光灿的,但当她知道了金光灿追捕的“女贼”是李芷芳之后,她如何还能置身事外?当下立即施展轻功,反而跑上这座山头。

暮霭苍茫,金光灿和李芷芳发现了她,都要把她当作是马寡­妇­。

此时金光灿已把李芷芳逼进一个葫芦形的谷口,眼看就将追上。看见“马寡­妇­”来到,大喜叫道:“马大嫂,你到那头截她!最好将她活擒,别把她伤了。”

李芷芳骂道:“你这不要脸的­淫­­妇­,你来吧,我先和你拚了!”说话之间,金光灿已然追到。李芷芳反手一刀,金光灿笑道:“你打不过我的,拼命也没有用,还是跟我去见王爷的好!”李芷芳骂道:“放你的屁,打不过也要和你打!”幸而金光灿不敢伤她,十数招内,李芷芳还能勉强抵挡。

吕玉瑶飞快赶来,金光灿想道:“我本来用不着她,也可以将这女娃子生擒。不过她来了也好,省我费许多气力。让她分一点功劳,那也算不了什么。”于是说道:“马大嫂,用你的捆仙绳捆她。”原来马­妇­武功算不得第一流,但却有一门本领,擅于用绳圈暗算敌人,趁着敌人冷不及防之际,抛出绳圈,套他双足。如今李芷芳已是给金光灿缠住,正是马寡­妇­可以偷施暗算的好机会。即使说破,李芷芳也是无法防御。吕玉瑶学马寡­妇­的声音,捏着嗓子说道:“好的,我来啦!”金光灿忽地稍稍起了一点疑心,想道:“马寡­妇­的本领虽然不是怎么高明,但轻功却是不在我下。何以她飞快的跑来,还是落在我的后面这许多时候。声音也好似有点不对,难道她是患了小病?”

心念方动,忽地只觉右肩寒气沁肌,登时火辣辣的作痛。原来他已是给吕玉瑶突然刺过来的一剑,伤了他的肩膀。幸而他刚刚起了疑心,虽然冷不及防着了道儿,却还能够在这里瞬息之间、心念一动,便即跃开,否则吃的亏一定更大了。吕玉瑶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可惜未能刺穿他的琵琶骨!”连忙跟踪扑上,唰唰唰连环三剑,趁他立足未稳,刺他背心|­茓­道。李芷芳又喜又惊,这霎那问却是不禁呆了。

金光灿大怒喝道:“你这小贱人,胆敢冒充马寡­妇­来暗算我!你到底是谁?”反手一剑,脚步虽然未稳,却是连人带剑,旋风似的转过身来,只是一招“龙飞九天”,就把吕玉瑶的攻势解了。金光灿的功力和剑法部比吕玉瑶高明得多,盛怒之下,快剑疾攻,一口气刺出十六八剑。右肩虽然受伤,剑势仍是十分凌厉。倘非吕玉瑶这几个月来朝夕和轰天雷相处,彼此切磋,学了许多上乘的武功,这几招已是难以抵御。

李芷芳呆了一呆,叫道:“原来你不是马寡­妇­!”定下心神,挥刀急上,和吕玉瑶并肩御敌。吕玉瑶是浙东大侠吕东岩之女,又跟轰天雷学了许多上乘武功,身兼两派之长,此时把平生所学全都发挥出来,急切之间,金光灿倒是奈何她不得了。激斗中,李芷芳双刀滚斫而上,吕玉瑶乘机一剑刺去,又在他左肩划开了一道伤口。

金光灿大怒,长剑一挑,把李芷芳的双刀荡过一边,剑锋倏转,直指吕玉瑶小腹,只是一招,把吕玉瑶也逼退了。他在受伤之后,居然还是如此了得,李芷芳不禁暗暗吃惊。殊不知他已是强弩之末,心中暗暗叫苦。原来他这一招满以为可以把李芷芳的双刀打落的,谁料竟是不能如愿。虽然逼退了吕玉瑶,他的脚步亦是不由得一个踉跄,连忙斜窜开去,不敢乘势追击。

吕玉瑶看出已有转机,心里想道:“我再吓他一吓,教他知难而退。”此时她方能够缓过口气,回答李芷芳道:“我是吕玉瑶,我和凌铁威一起来的,我们曾经到祁连山见过龙帮主,知道你的事情。”李芷芳以前虽没见过吕玉瑶,但早已知道她和轰天雷是一双情侣,听她说出名字,这一喜当真非同小可!连忙问道:“凌大哥呢?”

吕玉瑶挡了一剑,说道:“凌大哥和丐帮的陆帮主在后面,马上就会来到!”金光灿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轰天雷和丐帮的人已经来到长白山,这消息却是他早就听到了的,在这情形之下,他当然是宁可情其真,不可断其无了。怯意一生,那里还敢恋战?连忙剑交左手,唰唰唰几招凌厉的剑法,迫退了李芷芳,一个转身,拔步就跑。

吕玉瑶笑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巴!”李芒芳等了一会,说道:“凌大哥和陆帮主呢,怎的还不见来?”吕玉瑶寻觅山溪洗脸,一面走一面笑道:“陆帮主大概是不会来了。但凌铁威在明镜台,我们却是一定可以找得着的。”李芷芳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是吓跑金光灿的。”

刚刚说到这儿,只见两条人影向她们这边飞快的跑来。吕玉瑶大喜说道:“你瞧,我不是骗你,不用找他,他已来了。”原来来的这两个人,正是轰天雷和罗浩威,罗浩威的伤已经好了,这天刚好是他和轰天雷在明镜台下轮值把风。

第六十五回虎|­茓­群英

轰天雷内功造诣甚高,隐隐听得这边有金铁交鸣之声,料想有人厮杀,是以立即和罗浩威赶来一看,果然就发现了她们二人。

暮­色­苍茫,轰天雷急步跑来,一时间未能看得清楚,看见竟然是他最憎恨的“马寡­妇­”和李芷芳同在一起,不禁大吃一惊,喝道:“你,你这妖­妇­——”身子箭一般的向前­射­出,说到“妖­妇­”二字,和吕玉瑶的距离已经不过数步。轰天雷举起手掌,忽地一呆,心道:“这人好像不是马寡­妇­!”

吕玉瑶“噗嗤”一笑,说道:“凌大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轰天雷听了她的声音,方才知道是她。又是心惊,又是诧异,连忙问道:“瑶妹,你为何打扮成那妖­妇­的模样。”

吕玉瑶道:“侍我洗了脸,慢慢告诉你。”

说罢向罗浩威和李芷芳那边做了一个鬼脸。此时他们二人亦已见了面。患难之后重逢,悲喜交集,手执着手,急切间竟是说不出活。

轰天雷霍然一省,悄悄笑道,“对,他们定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说,咱们走远一些。那边有条山溪。”

果然不出完颜璧所料,轰天雷明白原委之后,对他心爱的人不禁又是怜惜,又是感激,说道:“瑶妹,你为我吃尽苦头,受尽委屈了。”吕玉瑶笑道:“你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么?我是心甘情愿受这委屈的。可幸不负所托,找着了你的师弟。”轰天雷道:“对,待会儿咱们和大伙儿商量,怎样才能最妥当的把秦师弟救出来。”

罗李二人都死里逃生,劫后重逢,恍如隔世。心情激动,比轰天雷、吕玉瑶犹有过之。两人执手相看,过了一会,罗浩威方始能够说出话来:“听说你大病一场,幸亏孟、严两位女侠找着了你,但我昨晚和凌大哥、耿大哥他们回到明镜台,却又见不着你,真是令我焦急不安,可喜现在终于见着你了。”

李芷芳满怀歉意,说道:“要是我知道你昨晚会到明镜台来,我也不会偷偷出去了。你的伤好了吗?”罗浩威道:“早已好了。你昨天一个人离开明镜台,是到那儿去了?”刚刚说到这里,只见又有两个人影飞炔跑来,这两个人正是褚云峰的妻子盂明霞和谷涵虚的妻子严浣。两人不约而同的大喜叫道:“李姑娘,你回来了。这位姑娘是——”

李芷芳道:“这位吕玉瑶姐姐是刚从完颜长之的女儿那里来的,她是凌大哥——”忽地想起自己虽然知道他们是一对情侣,可是他们并未成亲,却不知要怎样介绍才好了。

不过盂、严早就知道轰天雷和吕玉瑶的事情,却是用不着她来介绍。当下笑道:“吕姑娘,我们正在盼望你回来呢。你在那边探听到什么消息?”吕玉瑶道:“我见到了凌大哥的师弟秦龙飞,也见到了明慧公主。”

孟明霞道:“啊,明慧公主果然也来了。只不知李盟主这次能不能够见着她?我也希望能够见着她的一面。”想起过去三个人的交情,不觉倍增念旧之感。

吕玉瑶道:“就在我离开的那天,拖雷请完颜长之过去,据完颜璧的猜想,说不定就是因为李盟主已经到了。”

严浣说道:“吕姑娘,你打听到的消息倒是不少呀!”

轰天雷道:“咱们回去慢慢再说吧。”

回到了明镜台,与褚云峰、谷涵虚、耿电、杨浣青等人相见,皆大欢喜,不必细表。

吕玉瑶把这几天在完颜璧那里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出来。

杨浣青笑道:“李姑娘,你可以安心啦。令尊虽然是被软禁,完颜长之可还不敢伤危他。咱们大伙儿总有办法救出令尊,你无须一个人去冒险了。”

李芷芳脸上一红,说道:“不错,这次是我犯了急躁的毛病,几乎误了大事。”原来孟、严等人那天将她从满族大夫鄂卜苏的家里接上明镜台,因她病后需要调治,强迫她在山洞休养。李芷芳不知外间的消息,挂念着父亲的安危,发了小姐脾气,别人不许她走动,她就偏偏要溜出去,闯到金兵营地,希望能够打听到父亲的消息的。

轰天雷道:“论目前的处境,似乎还是我那师弟的处境更为危险,马寡­妇­的事情迟早必然会泄漏的。”

褚云峰道:“当然咱们应该派人去帮忙他,不过也得想个妥善的办法。”

吕玉瑶道:“我有完颜长之的一个金牌,也许还能派上用场。”当下向众人解说这个金牌的作用。

孟明霞道:“你已经给金光灿识破,金光灿回去,难道不会查究这桩事情?”

吕玉瑶道:“巡逻营地的金国官兵只认金牌不认人的。除非完颜长之亲自下令吊销这面金牌,否则咱们还是有机可乘。但完颜长之如今已给拖雷召去,金光灿也未必能够见得到他。”接着又笑道:“至于那个马寡­妇­,她已给秦龙飞用毒掌炮制得贴贴服服,纵使金光灿有胆跑去完颜璧那里查问,马寡­妇­也是没胆将真相告诉他。”

褚云峰沉吟半晌,说道:“虽然有点冒险,但也值得试试。”

轰天雷道:“褚大哥,你让我去把师弟接出来好吗?”

褚云峰摇了摇头,说道:“你进出女营,不大妥当。”

杨浣青道:“那么我去最好。一来我可以顺便找师父,二来我和完颜璧已经是不打不成相识,她认得我。”要知杨浣青的师父武林天骄乃是金国的贝子,这次的“祭陵大典”,料想他会跑去凑凑热闹,乘机暗中相助群雄。

杨浣青还有第三个理由没说出来,她的轻功在众女侠中是最高明的一个。比起其他的人,也只不过略输给耿电而已。

孟明霞道:“你去倒是比较适当。不过我却有点害怕你,你杨浣青笑道:”你怕我喜欢胡闹,是吗?那么,我、我和耿大哥一起去。反正这面金牌并不限定只许一个人使用,而且我们也未必就要用到这面金牌。“

严浣笑道:“你用不着多找藉口了,我知道你离不开你的耿大哥。褚师兄,那你就答应她吧。”

轰天雷情知自己的轻功比不上他们两个,于是笑道:“那么救我师弟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两位了。我也不和你们争啦。”

商议已定,耿杨二人当晚便即动身。不过群雄更关心的事情还是李思南此行的成败,这件事情他们可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的。只能在明镜台焦急的等待了。

明镜台的群雄在为着李思南的安危而担心,但还有一个人,她对李思南的关心,只有在他们之上,决不在他们之下的。这个人是明慧公主。

这天中午时分,完颜璧派遣一个心腹侍女来找云中燕。云中燕曾在她的“王府”住过几天,本来早就相识,但因她是完颜长之的女儿,又是辛十四姑的弟子,她的父亲和师傅都是云中燕讨厌的人,是以不愿和她来往。

初时云中燕还是不想去的,那侍女回去之后,她和姑母说道:“哼,完颜璧好大的架子,咱们是客人,她不先来拜访咱们,却要我去见她。”

明慧公主劝她道:“她在大都曾经招待过你,你去拜会她也是应该的。何必计较这些小节。”

云中燕道:“按理说她应该请际才对,你是长辈,她不请你,却只单独请我,我才不高兴去呢。”

明慧公主笑道:“她和你一般年纪,年轻人当然比较谈得来。你就去一趟吧,听听外间有什么消息也好。”

云中燕这几天闷在帐慕里也想出外走动走动,听得姑母这么说,心中想到:“不错,她是完颜长之的女儿,说不定可以从她的口里知道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反正我又没别的地方可去。”这才勉强答应了。

这一去直到傍晚时分方始回来,明慧公主见她神­色­不定,似喜似忧,不觉有点诧异,笑道:“看来你们还谈得很投机呢,否则不会去了这许多时候。”

云中燕道:“她的父亲很坏,她的师傅也是邪派中出名的女魔头。想不到她的为人却是很好。好得简直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明慧公主笑道:“是吗?莲出污泥而不染,父母和儿女不是一样,那也并不稀奇,但我猜想她一定是有求于你,是吗?”

云中燕道:“姑母,你猜对了。这件事我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明慧公主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云中燕道:“我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汉人的武林盟主李思南来了。”

明慧公主呆了一呆,半晌,低声说道:“啊,原来是他来了。”

云中燕道:“姑姑,听说你年轻的时候,和这位武林盟主的交情很是不错。”

明慧公主心头鹿撞,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二十年前,李思南曾经在和林和我一起打猎,那时我像你现在一样年轻。他帮过我的忙,我也帮过他的忙。不过这些事情都已过去了,如今他见了我只怕也未必认识我了。”

云中燕道:“姑姑,当时你曾经喜欢过他,对吗?”

明慧公主面上一红,说道:“过去的事再提它­干­嘛?他的妻子是和他患难之交的一个十分可爱的姑娘,我只盼望他们能够白头终老。他们得到幸福,我也感到快慰。”

云中燕心头一沉,想到:“要是风大哥也像李思南一样,娶了别的女子,恐怕我是不会像姑母一样看得开了。”

明慧公主道:“完颜璧要你帮她什么忙?”心想:“难道就是和李思南有关?”

云中燕道:“姑姑,你不想先知道李思南的消息吗?”

明慧公主道:“他,他现在是在那儿?”

云中燕道:“确实的消息还没知道,不过据完颜璧说,恐怕他现在已经到了四叔那儿了。”

明慧公主吃了一惊,说道:“他要来见拖雷?”

云中燕道:“是呀,听说三天之前,他已经托龙象法王师弟传话给四叔了。”

明慧公主喃喃说道:“为什么,为什么?”

云中燕道:“完颜璧也不知他是为的什么。不过他的父亲已给四叔请去,她说,听她父亲的口风,多半就是四叔找他去作陪客的。”

明慧公主道:“她要咱们帮李思甫的忙?”

云中燕道:“这倒不是。她并不知姑姑和李思南的交情,我当然也没告诉她。不过她为了要得到我的帮忙,不能不先告诉我这个消息。”

明慧公主道:“她的父亲掌握金国兵马大权,有什么要你帮忙?”

云中燕道:“姑姑,我以前告诉过你,我在中原认识几个少年英雄,其中一个名叫凌天威,绰号轰天雷,你还记得吗?”

明慧公主笑道:“我早已听得木华黎说了,听说你和三位汉人的少年英雄,合称风云雷电。另外两人,一个是屠百城的弟子,绰号黑旋风的风天杨,一个是江南大侠耿照的儿子,外号闪电手的耿电,还听说你和黑旋风的交情很不错呢。”

云中燕面上一红,但她也不隐瞒心事,叹口气道:“姑姑,我不知道怎样才好?”

明慧公主凄然一笑,说道:“傻孩子,你的情形和我不同。李思南是早已有了未婚妻的,黑旋风如果也是这样,他就不会爱上你了。”

云中燕低下了头,说道:“他对我很好,我知道他没有别的女人。”

明慧公主道:“那你还担什么心?但我却有一事不明。”

云中燕道:“姑姑要问何事?”

明慧公主道:“你为什么单独提起轰天雷,照理你最关心的应该是黑旋风才对。”

云中燕脸泛红晕,说道:“姑姑又拿我取笑了。我之所以先提起轰天雷,那是因为他的师弟秦龙飞如今正是在完颜璧那里。”

明慧公主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笑道:“如此说来,她倒是比你大胆多了,居然敢把情郎收藏在她的帐幕。”

云中燕道:“秦龙飞是在她那里养伤的。”

明慧公主说道:“敢情完颜璧就是为了她的情郎求你帮忙?”

云中燕点了点头,说道:“她已经派人溜出去向轰天雷报讯了。据说黑旋风和耿电都已经和轰天雷先后来到了长白山。他们曾设法来救秦龙飞的。不过完颜璧为了预防万一,假如外援无法来到时,她希望咱们能够替她保护秦龙飞。姑姑,这个忙咱们帮她不帮?”

明慧公主笑道:“你都已经答应了她吧?还来间我。”

云中燕给她说中,忸怩说道:“我答应了也没有用,一定要你帮忙才行。”

明慧公主笑道:“黑旋风已经来到了长白山,你有机会见得着他了。要是你能帮忙他们救出轰天雷的师弟,黑旋风也一定感激你的。这个顺水人情,我还能不送给你吗?好,到必要的时候,你尽管用我的名义,向完颜长之讨个情吧。或者,把轰天雷那个师弟,接过咱们这边也行。”

云中燕放下了心,说道:“现在她还用不着这样做,完颜璧要亲自照料她的情郎呢,不过有了姑姑这道护身符,我也可以替他们放心了。”云中燕放下一重心事,明慧公主却是更增忧虑,心里想道:“李思南的身份远非秦龙飞可比,帮秦龙飞的忙容易,帮他的忙可就难了。唉,不知你为了什么要冒这样大的风险,来见四哥?四哥和他虽然是换过哈达的异姓兄弟,但今时不同往日,四哥正要继承爹爹的遗志,把中原变作蒙古人的牧场,李思南是中原武林领袖,正是他的障碍,他能够容得李思南吗?”

往事历历,都上心头。想起昔日的交情,想起李思南目前的处境,明慧公主不禁咬了咬牙,心道:“李思南倘有不测之祸,除了我还有何人能够救他?虽然我要救他亦是殊无把握,但总得想个力、法才好,唉,他现在不知已经到了四哥那里没有?”不知不觉已是半夜时分,姑侄二人都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忽听得一缕箫声,远远传来。

箫声好似游丝,从空而降,透入帐幕,音细中清,十分悦耳。云中燕坐了起来,说道:“咦,这么晚了,还有谁在外面吹箫?”蒙古的士兵也常有晚问聚饮吹起胡前助与之事,但箫笛是流行在汉人们的乐器,蒙古士兵懂得吹箫的却是绝少。

明慧公主的武学造诣比云中燕高得多,听这箫声远远传来,还是如此清楚。这分明是另一种情式的“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明慧公主思疑不走,披衣起床,说道:“待我出去看看。”

这晚月­色­朦胧,明慧公主展开绝顶轻功,向那箫声来处寻觅,跑上山头,果然看见一个黑衣汉子在一棵大树下吹箫。明慧公主心跳加剧,急忙向他跑去。那人也似乎发现了她,迎上前来,明慧公主怔了一怔,失声叫道:“你、你——”

那人说道:“我是檀羽冲,对不住,扰了公主的清梦了。”原来并非李思南,却是金国的贝子武林天骄檀羽冲。

明慧公主虽然大失所望,但能够见到武林天骄,总胜于自己孤立无援。当下定了定神,说道:“檀贝子,你敢情是有事要找我么?”

武林天骄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错,我是为了李思南来的。”

明慧公主一颗心怦怦的跳,连忙问道:“李思南,他、他怎么样了?”

武林天骄说道:“他现在正在拖雷帐中!”

明慧公主“啊呀”一声,说道:“是不是那边已经动手了?”

武林天骄道:“还没有。不过。我恐怕他会有危险。拖雷帐下有龙象法王和无妄上人,完颜长之刚才也到了拖雷那儿了。”言下之意,不说明慧公主也已知道,李思南本领再高,也是决计敌不过这三个顶儿尖儿的高手的。

明慧公主道:“那怎么办?拖雷和我虽然是兄妹,但他不会听我的话。”

武林天骄说道:“我知道完颜长之和拖雷之间的一件秘密,只要你帮我的忙,咱们或者还有办法可想。不过,要你抛头露面,你可愿意?”

明慧公主说道:“为了李思南,我什么事情也愿意做。”她知道武林夭骄是李思南的朋友,是以在武林天骄的面前,她也顾不得掩饰自己的真情了。

武林大骄道:“好,那么请你马上带我去拖雷那儿。”

明慧公主无暇回去告诉云中燕,只好便即与武林天骄同行武林天骄也是在路上方始有暇把那个秘密告诉她。

明慧公主与武林天骄离开这座山头的时候,却有两条黑影飞快的跑上山来。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奉命偷入金兵营地,想要救秦龙飞的耿电和杨浣青,他们是给武林天骄引来的。

耿杨二人轻功超卓,这天晚上,偷偷的进入营地,果然连马寡­妇­的那面金牌都没有用过。

不过,他们却碰上一个难题,不知完颜璧的女营是在何处,李芷芳虽然曾把方向和女营附近的地形告诉他们,但在黑夜之中,又是敌人的营地,他们那有余暇从容寻觅?

正在他们感到茫无头绪之际,忽听得箫声从那座山头隐隐传来。

杨浣青喜出望外,说道:“这是我师父的箫声,找不着完颜璧不打紧,见得着他老人家就好了。”

可惜他们来迟了一步,当他们到达这座山头之时,武林天骄和明慧公主早已走了。

杨浣青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叫道:“师父,师父!”刚叫得两声,忽听得有人喝道:“是谁在上面?”跟着另一个人说道:“好像是个女的,咱们上去看看!”

耿杨二人大吃一惊,原来发现他们踪迹的那两个人,乃是完颜长之的“王府”的总管班建侯,和班建侯的老搭挡——金国的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

这两人名列金国三大高手之内,耿电和杨浣青与他们单打独斗只怕也抵敌不过,何况还是在他们地方。而马寡­妇­那面金牌,用来吓骗别人可以,却是决计骗不过他们的。

当下耿杨二人只有逃跑,班翦二人的轻功亦是不弱,虽然追不上他们,却已发现他们的背影,锲而不舍的衔尾急迫。

翦长春道:“好像是一男一女!”班建侯喝道:“给我站着!”随手拾起两颗石子,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向耿杨二人飞去。

班建侯的内功非同小可,百步之外,一颗小小的石子飞来,耿电摺扇一拨,打落石子,腕口亦是一麻。杨浣青则是凭着超妙的轻功,在间不容发之际恰好避开的。

班建侯不住飞出石子,耿杨二人应付他的暗器,双方的距离渐渐拉紧了一些,不知不觉已是从山上追到山下,耿杨二人忽地发现树林里有十几座营帐。

这晚月­色­朦胧,但帐幕外巡逻的士兵,仍是隐约可见。

杨浣青又惊又喜,俏俏说道:“不知是否完颜璧的女营?”

耿电说道:“看地形不象。”

杨浣青在他耳边笑道:“管它是也不是,咱们随便钻进一座帐幕,看班建侯可敢入去搜查?”

耿电皱皱眉,说道:“这是女营,你可以进去,我却不行。”

杨浣青道:“事急马行田。这个时候,你顾忌这许多做甚?”此时他们已经绕到一座帐幕后面,巡逻的女兵还没发现他们。耿电兀是拿不定主意。

议论未定,班建侯和翦长春已来到这个营地了,他们发现林中的女兵,不禁都是骤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斥道:什么人这样大胆,擅闯禁地。

原来他们只顾追踪耿、杨二人,不知不觉追到了明慧公主的女营营地。斥责他们的人正是云中燕。

云中燕等了许久,不见姑姑回来,心里正在焦急。一听得外面似有人声,连忙跑出来。看见了翦班二人,亦是大感意外。

班建侯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行礼,说道:“公主息怒,我是完颜王爷的总管班建侯,他是御林军的副统领翦长春。我们是奉王爷之命——”

话未说完,云中燕已是柳眉倒竖,哼了一声,斥道:“你们是奉了王爷之命来欺侮我吗?”

班建侯吓得直打哆嗦,说道:“不、不,公主,你、你误会了,我、我们……”

云中燕笑道:“你、你们什么?三更半夜,跑到我们的女营,这是什么道理?叫你们的王爷来,我倒要问一问,这真的是他的命令,还是你们狐假虎威?”

云中燕连珠炮似发话,班翦二人欲辩无从,只是低头弯腰,受她训斥。好不容易,等到云中燕的斥骂告了一个段落,班建侯方能松一口气,说道:“公主请容小人禀告,我们是奉了王爷之命,严防­奸­细混进来的。刚才我们发现两个可疑的人物,似是一男一女,跑到公主这里。我们追踪­奸­细,误入禁地、这是无心之失,请公主原谅。那两个­奸­细——”

云中燕冷笑道:“好呀,原来你是到这里搜查­奸­细来了。那两个­奸­细是我收藏起来了。你到我的帐幕搜吧!”

班建侯忙陪笑脸,说道:“公主说笑了。小人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无礼。我只是想请问公主,有没有发现那两个­奸­细罢了。”

云中燕道:“你不问别人,偏来问我,哼,这不是分明对我怀有疑心么?好,那我现在就­干­脆告诉你吧,今晚在我的营地里只发现你们两个是外来的人,除非你们是­奸­细!”

班建侯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只好讪讪说道:“既然没有发现,那么小人告退了。明慧公主——”

云中燕冷冷说道:“你要我姑姑出来迎接你们吗?”

班建侯忙道:“小人怎敢扰明慧公主清梦,只是想请公主在她老人家面前,替我们请安、”

云中燕道:“知道了、我和姑姑的清梦早已给你们打扰了啦。”

杨浣青待他们去得远了,扑嗤一笑,在帐幕后面和耿电走了出来,笑道:“云姐姐,­奸­细自己来了,你不用费神寻找啦!”

云中燕见是他们二人,又惊又喜,问道:“你们怎么来的?”

杨浣青道:“说来话长,我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黑旋风在明镜台,他是特地来寻找你的。”

云中燕面上一红,说道:“我已经知道了。咱们进去慢慢说吧。”

云中燕知道了他们的来意之后,说道:“你们来得正好,今日日间,完颜璧找我到她那里会面,她正在盼望你们来救秦龙飞呢。杨姐姐,委屈你扮作我的宫娥,我叫一个心腹侍女陪你去完颜璧那儿,不过耿大哥却是不便同往,只好请耿大哥暂且留在这里一会。”

杨浣青道:“明慧公主呢:际们不是住在一起的吗?”

云中燕道:“我正想问你们呢?你们没有看见我的姑姑?”

杨浣青诧道:“明慧公主也是刚才出去的吗?”

云中燕道:“是呀,她是听见箫声,出去看看吹箫的人是谁的?”

杨浣青道:“吹箫的人是我的师父。”

云中燕又喜又惊,说道:“原来是令帅檀大侠,怪不得有那么深湛的传音入密的内功。你门师徒可曾会面?”

杨浣青道:“要是我和师父一起,班建侯如何还敢追踪我门?不过我虽然没有见着师父,他的箫声却是听得十分熟悉的了。”

云中燕沉吟半晌,说道:“令师多半是为了李大侠而来,依我猜想,我的姑姑恐怕陪她一同去找我的四叔了。”

杨浣青道:“班建侯和翦长春二人恐怕也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我们。刚才他们请见明慧公主,我猜他们恐怕亦已是对你的姑姑起了疑心。”

云中燕道:“他们又能怎样?”

杨浣青道:“完颜长之如今在你四叔帐中,要是他们去求见你的四叔,倒是不可不防。”

云中燕想了一想,说道:“四叔如今正有着紧要的事情,未必有空接见他们。不过咱们当然也要谨慎一些的好。”

耿电说道:“我在这里反正闲着没事,不如我到拖雷那里一探。虽然帮不上李盟主的忙,但有檀大侠与李盟主在那里,我倒是不用害怕。多一个人供他奔跑也是好的。”

云中燕知他心意,想道:“他是一个男子,在这女营,自是难免觉得有点不便。万一四叔当真来到这里查搜­奸­细,我也是自身难保。虽然这个可能是微乎其微。”

于是云中燕在沉吟片刻之后,说道:“你到我四叔那儿,危险也是很大。”耿电笑道:“我若怕危险,也不敢深入虎|­茓­了。李盟主的事情,我们都是非常关心的。”云中燕道:“既然如此,那么待我写一张地图给你。”跟着对杨浣青交代,说道:“要是完颜璧那还有甚危险,你接了秦龙飞出来,为了小心起见,不可径回这里。你看清楚,要是我有一盏红灯挂在帐外,你才可以放心回来。”杨浣青道:“我理会得。”当下入内更衣,过了一会,扮作宫娥出来。此时云中燕的地图亦已划好交给了耿电。他们便即分道扬锥,各­干­各的去了。

他们都没料错,李思南此刻正是在拖雷的“帅帐”之中。

虽然还没动武的事情发生,但是­唇­枪舌剑,那气氛的紧张却是比动武更甚!

这天黄昏时分,李思南独自一人,堂堂正正的走到拖雷‘帅帐’求见。

拖雷的守卫都是蒙古有名的武士,其中不乏和李思南相识的人,突然见他出现,不禁都是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这人真是有神出鬼没的本领,完颜长之防范得那样周密,他竟然能够通过金兵的营地,径自就到我们这里,我门的巡逻士兵,竟然山都好像还在梦里,丝毫不知。”

拖雷早已有所准备,得到通报,便即出来迎接,哈哈笑道:“思南安答(蒙古话兄弟之意)果是信人,当真来了。说实在话,前两天我听到无妄大师替你捎来的口讯,我还不大相信你会当真来呢。嘿嘿,思南安答,这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想不到咱们居然还能够见面。这次你可要多住些时,咱们好好叙一叙兄弟之情。”

李思南淡淡说道:“我可不是为了叙旧来的。”

拖雷笑道:“安答,你谈公事也好,谈私事也好,我都一样欢迎。咱们进去谈吧。”当下吩咐卫士,在帐外严密守卫,不得他的特许,谁都不许进来。

在“帅帐”当中的一座“内帐”里,龙象法王早已在那里等候。

拖雷笑道:“你们也是老相识了,思南安答,你不反对法王在座吧?”

龙象法王合什说道:“李大侠,贫道在大都完颜王爷的府上,有幸见识过李大侠的超卓武功,委实十分仰慕,实是盼望能有机会再和李大侠切磋,还望李大侠不吝指教。”

李思南道:“法王客气,不过我今日却是没有心情和别人谈讨武功。法王倘若一定要和我切磋,那就另订日期吧。”

龙象法王笑道:“李大侠误会了,我说的切磋并非比武。你是我们元帅的安答,真的动手,那不大也伤了和气吗?”

李思南道:“那么以后我再向法王请教吧,你要怎么切磋都行。”弦外之音,自是不欢迎龙象法王在座了。

拖雷说道:“法王是我们蒙古国师,思南安答,你若要谈公事,法王在座,亦是无妨。”

李思南一想,已经明白拖雷心意,拖雷是怕受他胁持,故而必须龙象王在旁保护。李思南想道:“你也大小看我了,但若非如此,谅他也不能安心。”于是便不再出声,让龙象法王人座。

坐定之后,拖雷单刀直入的便问李思南道:“你这次在长白山出现,当真是令我意想不到。你到底因何而来,可以告诉我吗?”

李思南也单刀直人的回答他道:“你因何而来,我也就因何而来。”

拖雷皱了皱眉头,笑道:“思南安答,你这话倒像老和尚的偈语,叫我越听越糊涂了。我是应金国皇帝之请,来参加他们的祭陵大典的。难道完颜雍也有邀请你吗?”李思南道:“你是以参加祭陵大典为名,来察看金国的虚实吧。”

拖雷哈哈笑道:“咱们是八拜之交,我也无须瞒你。不错,我是有并吞金国的雄图。那么,你是来帮忙我了?”

李思南亢声说道:“刚刚相反,我是反对你进犯中原!”

拖雷说道:“你们宋国和金国是世仇,我给你们灭了金国,不正是对你们有大大的好处吗?”

李思南道:“我告诉你为什么我要反对你们吧:第一、中原本是我们宋国地方,给金国占去。我们不能让蒙古士兵又再践踏我们的土地,伤害我们的百姓,你们和金国打仗,受害最大的还是我们汉人。第二、我刊道你的计划,你在吞金之后,就要灭宋。”

拖雷说道:“你错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正在派遣密使,和你们宋国皇帝密商。如今宋国皇帝已经决定和我蒙古联盟,夹攻金国。我们替宋国收复失地,宋国供应我们粮草。”

李思南道:“收复失土是我们汉人的责任,无须你们越俎代庖。而且我知道你的所谓‘联盟’,只不过是骗人的玩意!”

拖雷变了面­色­,说道:“思南安答,你也未免大多疑了。幸亏你和我八拜之交,要是别人在我面前说这句话——”

李思南道:“你就要把他拉出去斩首示众了,是吗?嘿嘿,我李思南若是怕死,那也不会来了。”

拖雷冷冷说道:“那么你这次的来意,是想凭我们结拜之情,求我不要打你们宋国吗?”

李思南道:“你说错了,我不是求你,我是为你们蒙古着想,劝你消除这个野心。否则你走要妄动­干­戈,汉人固然要受灾难,村你们蒙古,只怕也是祸患非小!”

拖雷冷笑道:“我们蒙古的骑兵天下无敌,自先父立国之后,数十年间,横行欧亚,灭国无数也不见有什么祸患!”

李思南道:“被你们灭亡的国家,岂能和中国相比。中国是一个很大的国家,百姓比你们多不止百倍,土地比他们不止广十倍,更有数千年的文化,岂是你门可以轻易征服得了的?纵或你门一时得逞,也不过像是以蛇吞象罢了,当真吞得下去吗?你们穷兵默武,只能令你们好像坐在火药堆上一样。你们越残暴,百姓的反抗也就越大。一旦火药爆炸,受毁灭的恐怕就不仅是你一个人了?”

拖雷冷笑道:“你是来恫吓我吗?”

李思南道:“你自己仔细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拖雷说道:“有道理也罢,没道理也罢,先父要把天下变作我门蒙古人牧场的遗志,我必须承继。有什么后患那也是后话,我顾不了!”

李思南道亢声说道:“好,那么你是一意孤行的了?”

拖雷说道:“我只是想要知道,要是我们蒙古大军开入中原,你将如何?”

李思南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必将与中原豪杰,合力同心,抵挡你们的入侵!”

拖雷哈哈一笑,说道:“你们所谓‘中原豪杰”武功或者都很不错,但说到打仗,其实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如何能够抵挡我们蒙古大军?“

李思南道:“打不过也要打!何况我已经可以断定你们最后是必败无疑,我们纵或一时挫折,那也算不了什么!”

龙象法王冷冷说道:“李大侠是中原汉人的武林盟主,以你的身份,也难怪你要这样做的!”

李思南傲然说道:“你知道就好!”

拖雷床笑­肉­不笑的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不过我却爱惜你的生命,不想你做这样螳臂挡车的傻事,嘿嘿,谁叫咱们是曾经交换过哈达的安答呢,好兄弟,你一定要留在这儿,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了!”

此事早已在李思南意料之中,冷笑说道:“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你要把我强留,恐怕未必就能如愿!”

拖雷笑道:“你好不容易才能来此一趟,无论如何,我是不能让你马上走的。好吧,我也不想改变你的志向,你留在这里,咱们只谈往日之情,不谈军国大事,如何?”

李思南拍案而起,说道:“你要侵占中国地方,你我还能有甚兄弟之情?”此言一出,登时变成了剑拔弩张的场面。

拖雷强笑道:“你一定要走?”

李思南道:“你一定要把我强留?”两人针锋相对,眼看已是没有转圆的余地。

拖雷忽地放松口气,说道:“你决意要走,我自是无法强留,不过要把你留下的不仅是我?”

李思南道:“还有何人?”

拖雷说道:“你来到此问,总该见见主人才走。”说到此处,一个卫士进来报道,“完颜王爷求见元帅。”

拖雷说道:“刚说曹­操­,曹­操­就到。思南安答,我说的正是这位完颜王爷。长白山是金国土地。他是不折不扣的此地主人。”其实完颜长之早已来了,不过特地等到李思南和他们闹翻的时候,方始现身而已。

说话之间,完颜长之踏进内帐,故作愕然神气,随即笑道:“李大侠,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幸会,幸会!”

拖雷说道:“李大侠正要走呢,完颜王爷,你是主人,似乎应该挽留佳客吧?”

完颜长之哈哈笑道:“当然,当然。难得李大侠光临,我岂可不尽地主之谊?李大侠,请你留下!”

李思南冷冷说道:“我一定要要走,你又如何?”

完颜长之变了面­色­,说道:“李大侠你是知道的,此地是敝国皇陵,目前正在筹备祭陵大典,很难容许外人进来。我是担了天大的关系,才敢请李大侠留作我的客人,最少要待祭礼过后,方能让李大侠离开。李大侠倘若不是以我的客人身份,如今就要离开,那么我也是不能擅自作主的了。恐怕难以保得李大侠的平安!”

李思南冷笑说道:“如此说你是要用武力强留我了。”

完颜长之勉强笑道:“不敢。请李大侠给我一点薄面,免得大家为难!”李思南哼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手按剑柄。饶是拖雷身经百战,此时也不禁心里发慌,慌忙躲在龙象法王背后。完颜长之挡在出口之处,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李思南的动态,手心也是不觉捏着一把冷汗。

要知李思南剑法通神,完颜长之和龙象法王联手,虽然自信不至于败了给他,却也难保不会两败俱伤。何况还有一个拖雷,必须他们保护。在李思南神出鬼没的剑法之下,他们可也没有绝对把握能够保得拖雷的安全。

李思南也是不能不有一点顾虑,倒并非是为了本身,而是为了顾全大局。这一剑刺出,他和拖雷就没有谈判的余地了。

顶儿尖儿的高手搏斗,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完颜长之把内力运到掌心,亦是不敢发掌。恐怕自己一掌不中,就要给对方乘虚而入。这气氛当真可以说得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忽听得帐外一片喧哗,跟着听得有人闷哼一声,叫道:“公主,你——”下面的话说不出来,显然是业已给人点了|­茓­道。听得出是龙象法王的师弟——无妄上人的叫声!

拖雷喝道:“是谁敢来胡闹?”话犹未了,只见明慧公主和武林大骄已是揭开帐幕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拖雷手下的第一名“金帐武士”木华黎禀道:“公主和檀贝子定要来见元帅,小将不敢阻拦!”

第六十六回悲欢离合

原来明慧公主陪同武林天骄闯进帅帐,无妄上人刚要阻拦,便给武林天骄点了他的麻|­茓­。木华黎是谁也得罪不起,只好跟着他们进来禀报。

龙象法王暗暗吃惊,心里想道:“听说武林天骄的点|­茓­功夫称为惊心指法。天下无双,听刚才的情形,师弟似乎是才一照面,便即给他点倒,果然名不虚传!李思南有他相助,只怕我门是难免要吃眼前亏了!”要知无妄上人的本领虽然远远还不及帅兄,在武林中也已算得一流高手,如今不过一个照面,便给武林天骄点了|­茓­道,龙象法王焉得不惊?

拖雷板起面孔道:“明慧,你来作甚?”

明慧公主说道,“哥哥,你和思南约会,为何不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也想见他吗?檀贝子是我邀他作伴的,你要怪,怪我好了,和他们可不相­干­。”

拖雷挥了挥手,说道:“木华黎,你下去吧。”情知多一个木华黎护卫也是无济­干­下,乐得故示大方。心想:“明慧这丫头当然是帮李思南的,但料想不会加害于我。即使李思南要伤害代,她也会阻拦的。”如此一想,倒是反而没有刚才那样紧张了。

武林天骄笑道:“我不请自来,请元帅见谅。”

拖雷勉强笑道:“檀贝子的大名,我也久仰的了,难得相会,不必客气。”

完颜长之则是哼了一声,说道:“檀贝子,在大都我要留你给朝廷效力,你不愿意,看来你是连祖宗也不要了,如今我们在此祭陵,你却又来作甚?”

武林天骄说道:“我正是为了爱护金国,这才来的。”

完颜长之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林天骄瞅着他冷冷说道:“我是来给你贺喜呀!”

完颜长之道:“喜从何来?”

武林天骄缓缓说道:“你和拖雷元帅订了密约,以后你的荣华富贵可以更上一层,在你来说,这不是大喜事么?可惜在金国来说,可就未必是好事了。是以,我为了爱护金国,不能不来!”

完颜长之是王叔身份兼御林军统领,富贵已到极点,“再上一层”,除非做皇帝!武林天骄用不着说破,完颜长之与拖雷都是心里明白了。

此言一出,完颜长之不由得心头大震,颤声喝道:“檀贝子,你,你胡说什么?”

武林天骄淡淡说道:“你和拖雷所订的密约,你自己应该知道得十分清楚,难道还要我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么?”

拖雷力持镇定,说道:“檀贝子,你是那里听来的谣言,这种话可是不能传开去的啊!我和完颜王爷私交虽然极好,贵国的兴废大事,我是不会Сhā手的。”

武林天骄冷冷说道:“是么?不过我得到的消息似乎不是谣言,这封信请元帅过目,不知元帅可还记得?”

拖雷接过那信一看,不觉变了颜­色­,原来这正是他上次托龙象法王带去大都,给完颜长之的密函。密函约定,他支持完颜长之篡位,完颜长之做了皇帝,必须向蒙古称臣。不过这封信并非他的原函,而是别人一字不易抄下来的副本。

武林天骄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原函在我最可靠的一位朋友手中。不过元帅亲手所写的信件,大概总还记得?这个副本是真是假,元帅走必知道?”

拖雷暗自想道:“武林天骄和李思南都是本领非几的人物,在我的营地,我纵然可以杀了他们,料必也要经过一场恶战,他们把这秘密大叫大嚷的抖出来,可不是当耍的,何况原件还在他的朋友手中!”要知当前的局面虽然是李思南武林天骄在拖雷的势力范围之内,但在长白山中,却又是拖雷在金国皇帝的势力范围之内。他带来的几个­精­骑决敌不过全国的数万大军。

这霎那间,大家都是不由得静了下来,各自盘算如何应变。

明慧公主轻轻说道:“哥哥,我和你说几句话。”

拖雷跟她走过一边,明慧公主小声说道“路上檀贝子已经把他的意思告诉我了,只要你让李思南平安回去,他不揭发此事。”拖雷说道:“我怎么可以相信他?”

明慧公主道:“他们出了营地,我把原信交还给你!”

拖雷吃了一惊,说道:“信件在你手中?”

明慧公主道:“我没带在身上,但我决不会害你的,你总应该相信我吧?除非你一定要杀害李思南安答,否则我可不能不顾兄妹之情。”

拖雷咬了咬牙,说道:“好,这桩交易冲着你的面子就算成交吧。”

明慧公主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桩交易可还得看看他们谈得如何?”

完颜长之又恨又气,可还不得不对武林天骄下气低声的恳求:“檀贝子,我这是一念之差,请你高抬贵手。”

武林天骄说道:“但愿你当真只是一念之差。我和你说句实活,谁做金国皇帝,并不放在我的心上。不过你要勾结蒙古,祸害本国,这不但使金国沦亡,而且女真鞑子和汉人都要同受灾难,如此倒行逆施,我可是万万不能容忍你。”

完颜长之装作心悦诚服的听他教训,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我知道,我知道错了。檀贝子,你意欲如何,请明白赐示,我无有不从。”

武林天骄说道:“好,你要我饶你一次,这也不难,只须依我两件事情。”

完颜长之道:“莫说两件,十件也行。”

武林天骄说道:“你听着,第一,你这­阴­谋必须放弃。只要你当真如你刚才所说,知错能改。我也当作没有这件事情,不向别人提示。”

完颜长之没口应承,武林天骄冷笑道:“你若阳奉­阴­违,我也还有办法制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第二件事情,我要你亲自送李大侠出去。”

完颜长之忙道:“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李大侠远来是客,我做主人当然应该送他一程。”心中则在暗暗盘算,如何方能在途中摆脱李思南,在他们未出营地这前,来个斩草除根,将武林天骄也一并杀了。

明慧公主道:“你们谈好没有?”

武林天骄笑道:“谈好了。完颜王爷很客气,他要亲自送李大侠出去呢。”

拖雷哈哈笑道:“那好极了。李大侠是和我换过哈达的异姓兄弟,我也盼望他能够平安离开此处。完颜王爷,我可以放心了。不过,思南安答,我可不能远送你啦。”

李思南道:“多谢你的招待,你也无谓假惺惺了。我告诉你,以后你若只是在蒙古做你的元帅,咱们还可以朋友论交;你若侵犯中原,我和你就只能是敌人了。好,我走啦!”

明慧公主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来,拖雷瞪她一眼,说道:“明慧,顾住你的身份。”

明慧公主苦等了二十年,方能和李思南见上一面。她帮助李思南脱险,此时眼看李思南又要离开,心中既感安慰,又觉痛苦,但是她是未出嫁的蒙古公主身份,却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送李思南出去了?

李思南道:“明慧,多谢你了,我走啦。”

明慧公主愉偷咽下眼泪。走到李思南面前,说道:“思南安答,替我问候婉姐。”李思南的妻子姓杨名婉,在和林的时候,她门三个人曾经一起相处过的。

李思南道:“我来的时候她也托我问候你。不过我却想不到真的会见着你。”

明慧公主听了这几句话,心中更为凄苦,勉强笑道:“思南安答,我还未曾问你,你有几个子女了?”

李思南道:“一子一女,大的女儿已经有十七岁啦。”

明慧公主道:“盼望有一天,在和林见得着你们。”

李思南道:“明慧,你,你——”说了两个“你”字不知怎样安慰她才好,只能如此说道:“你多加保重,我和檀贝子是不能再耽搁了。”

明慧公主目送他们走出“帅帐”,颓然坐下,再也忍受不住,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忽听得拖雷说道:“人都已经走了,伤心又有何用?拿来!”

明慧公主正自惘惘怅怅,一时间神智尚未清明,给拖雷一喝,失惊无神的问道:“什么拿来?”

拖雷说道:“给完颜长之那封密函。”

明慧公主道:“我不是说过的吗,待池们出了长白山,我自然还会给你。”

拖雷说道:“好妹妹,你还害怕我害你的思南安答?完颜长之伴着他,我就是要下毒手也不能呀!再说我和李思南也是换过哈达的安答呢。快点给我吧!”

明慧公主道:“你何必这样着急要它?”

拖雷说道:“早点到我手,我可以早点安心。好妹妹,你又何必折磨我呢?反正是要交给我的。”

明慧公主道:“那封信,不,不——”

拖雷冷笑说道:“你别骗我,我知道是在你的身上!”

明慧公主毕竟念在兄妹之情,说道:“哥哥,我并不是想要骗你。不错,那封信是在我的身上,但迟早我会交给你的。”

拖雷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早点给我,让我安心?”

明慧公主给他说得软了心肠,暗自想道:“不错,李思南是由完颜长之陪他出去的,哥哥纵然想下毒手,他也不敢送掉完颜长之的­性­命。”于是笑道:“哥哥,你说我不相信你,其实是你不相信我呢。好吧,你既然急于要得回你的信件,我给你就是。”

拖雷受过那一封他自己亲笔写给完颜长之的密函,撕成粉碎,哈哈笑道:“现在我可不怕李思南和檀羽冲的威胁了!”

明慧公主吃了一惊,说道:“哥哥,你想­干­什么?”

拖雷说道:“没什么。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不惯受入威胁,如今威胁解除,我还能不高兴吗?”

明慧公主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说道:“我以为你还在打什么主意,不肯放过思南安答呢。”

拖雷说道:“那有此事,明慧,你大多疑了,现在没事啦,咱门兄妹聊聊。”

李思南刚出去没多久,明慧公主不便就在此时回转自己的营帐,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哥哥谈天。随从献上茶来,拖雷喝了一口热茶,说道:“这是上品名茶,完颜长之送给我的,要趁热喝最好,明慧,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明慧公主啜了一口,说道:“不错,茶味很香。什么事情?”

拖雷说道:“父王生前最宠爱你,他本来也相当喜欢李思南,但为何他却不肯成全你们的大好姻缘,要迫你嫁给镇国王子呢?”

明慧公主眉头一皱,说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李思南有妻有子,镇国王子也早已死了。”

拖雷说道:“不,我提起此事,因为它是和今日之事有关!”

明慧公主心中一凛,说道:“什么有关?”

拖雷说道,“当日父王逼你嫁给镇国王子,那是因为以咱们蒙古的霸业为重!镇国王子后来给我杀掉,那是因为他反我的缘故,当时他却是爹爹手下最得力的大将的。”

明慧公主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拖雷淡淡说道:“我是要让你知道,不能为了私情,不顾爹爹的遗志!”

明慧公主大惊道:“你、你还是要害思南安答?”

拖雷哼了一声说道:“那就要看他是否肯顺从我了?要是他不知好歹的话,我和他纵有结义之情,也只好把他除掉了!”

明慧公主又惊又怒,愤然说道:“哥哥,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我不许……”她要拦阻拖雷,忽地只觉浑身酥麻,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拖雷冷冷说道:“明慧,你在这里歇歇吧,我可要去办理紧要的公事。龙象法王,请你保护公主。”原来明慧公主刚才喝的那一杯香茶,里面是下了“稣骨散”的。内功多好的人,受了稣骨散的药力,也得三两个时辰方能恢复。拖雷还怕药力不够,要龙象法王“保护”她。名为“保护”,实是看管。

明慧公主情知中计,气得说不出话。只听得拖雷在外帐招来了木华黎,问他道:“咱们的炸药是不是埋在山口?”

木华黎道:“不错,那是金国最外一层营地的地方。”原来拖雷预埋炸药,为的是一来提防金主完颜雍对他不利,二来也是准备在紧急之时,封锁山口,以防外敌攻来的。这秘密连完颐长之也不知道。

拖雷说道:“很好,你带领五名金帐武士,快马抄小路先去那个山口,待李思南这一行三人通过之时,引发炸药!”

木华黎大惊道:“这不是连完颜王爷也一并炸死了么?”

拖雷说道:“有我担待,你怕什么?”

木华黎道:“这、这……恐怕还要请元帅三思而行。咱们是在金国的大军包围之下,当真打起来的话,那、那、那——”

拖雷笑道:“你别害怕,我杀了完颜长之,完颜雍(金国皇帝)还要感激我呢!我拿出他给我的私函,只说是他求我帮他篡位,我不肯答应,故而为金国除害。他亲自送李思南出去,金国皇帝更是不会不信我的话了。”

木华黎道:“要不要先知会完颜雍?”

拖雷说道:“完颜雍我会应付。你只须看我的旗号行事!”

拖雷继续说道:“我在对面山头,你见我的旗号一扬,便即引爆火药。”

木华黎道:“卑将遵命!”挑选了五名金帐武士,便即快马出营。

拖雷下了命令,得意之极,哈哈笑道:“好如今我也该去送思南安答一程了。无妄上人,你陪我去。”

无妄上人笑道:“元帅这次是名副其实的给他送行,送他上西天啦。”

拖雷说道:“说实在话,我也舍不得杀他,不过,为了大局,这叫做没有办法。”

无妄上人奉承他道:“元帅对他也算得是仁至义尽了。是死是活,那就全看他自己啦,嘿嘿,李思南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元帅还会赶来给他送行!”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走出帅帐。明慧公主听到这里,后面的话已是听不见了。她气怒交加,强运内功,忽地一跃而起,叫道:“哥哥,你要害思南安答,我和你拼命!”

龙象法王吃了一惊,叫道:“公主,不可——”话犹未了,只见明慧公主跌倒地上,已是晕了过去。原来她强运内功,稣骨散的药力行得更快,虽然能够跃起,却是难以为继。在心力交疲之下,再也支持不住。龙象法王松了口气,心道:“我还以为她的内功当真练得这么神妙,连稣骨散的药力也克制得了呢。幸亏她自己晕倒,倒是免得我使用武力,左右为难了。”

武林天骄与完颜长之手挽着手,一路前行,李思南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完颜长之称为金国第一高手,但论真实本领,恐怕还未必比得上武林天骄。加上背后跟着一个剑术卓绝的李思南,他如何还敢轻举妄动?

一路碰见许多金国的巡逻官兵,听说王爷亲自送客,都是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多问。有的人则以为他是冲着“檀贝子”面子,故而“纤尊降贵”,却不知他的心里正自暗暗叫苦。

当然也有几个­精­明能­干­的军官看出有点不对,但武林天骄的本领他们是知道,何况武林天骄也是“贝子”的身份,即使他们起了疑心,疑心“王爷”已是受人威胁,他们也是宁可装作不知、不敢多事的了。

不知不觉已是走到金国最外一圈营地,完颜长之苦笑道:“我可以回去吧?”武林天骄道:“你急什么,过了这个山助你再回去不迟。”

李思南眼利,忽见山头上影绰绰的有几个人,其中一个,好像就是木华黎。李思南心头一动,想道:“拖雷只怕不肯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我,他叫木华黎来作什么?”

心念未已,只听得马蹄声恍如暴风骤雨,李思南回头一看,只见拖雷与无妄上人两骑快马业已驰上自己后面的这座山头,和对面山头上的木华黎等人遥遥相对。

李思南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把声音远远送出去:“拖雷,我劝你还是莫打坏主意的好,否则吃亏的不见得一走是我!”拖雷当然没有本领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回答,但李思南却是隐隐听得见他的笑声。

就在此时,忽地只听得号角齐鸣,万马奔腾,转瞬之间,大队骑兵已经追到,把李思南、武林天骄、完颜长之三人团团围庄,刀出鞘,弓上弦,箭簇的寒芒,好像黑夜的点点繁星。

李思南哼了一声,说道:“拖雷要杀我不足为奇,如此兴师动众,却是未免太不把完颜‘王爷’放在眼内了。嘿嘿,完颜‘王爷’,你这‘靠山’当真是可靠得很啊!”

武林天骄忽道:“这不是蒙古兵,这是完颜‘王爷’手下的御林军,好呀,完颜长之,你是不想要命了么?”

完颜长之惊诧无比,说道:“不是我叫他们来的?”武林天骄道:“你是御林军统领,若然不是你下命令,谁人能将他们调动?”

完颜长之道:“我也不知道啊,待我将他们斥退便是!”

话犹未了只见中军两边分开,前呼后拥的在阵前出现一匹高头大马,骑在马上的是个穿着龙袍的中年汉子,竟然是金国的皇帝完颜雍。倚立两旁是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和大内卫士的总管旭烈兀。

旭烈兀喝道:“御驾亲临,檀贝子还不速来朝见!”

武林天骄与李思南一左一右,把完颜长之夹在当中,走上前去,在距离五十步开外,面对着完颜雍说道:“大军之中,请恕微臣不能行朝拜之礼。”

完颜雍哼了一声,说道:“你是皇亲国戚,世袭贝子。朕待你有如子侄,你却因何叛朕?”

武林天骄道:“不敢!”

完颜雍向李思南一指,说道:“这是何人?”

武林天骄道:“是我的好朋友。”

完颜雍道:“姓甚名谁?”

武林天骄道:“李思南!”

完颜雍怒道:“李思南?他是不是所渭汉人的武林盟主。”

武林天骄道:“不错!”

李思南亢声说道,“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来历,何须多问?”

完颜雍不理睬李思南,却向武林天骄斥骂:“你说不敢叛朕,因何与反金的盗魁一起?”

李思南哈哈大笑,说道:“谁是强盗?你占了我们汉人的地方,我不说你是强盗,你反而说我是强盗!”

完颜雍喝道:“大胆!你以为你武功高强就敢蔑视朕么?朕要杀你,易如反掌!”

李思南冷笑道:“怕死我也不会来的。你要杀我不难、不过,嘿嘿——”

完颜雍道:“不过什么?”

李思南道:“首先完颜长之就得给我陪葬了!”唰唰拔剑出鞘,剑尖已是指着完颜长之的背心。完颜长之吓得面如死灰,颤声说道,“皇上,皇上,请顾微臣­性­命。”

武林天骄说道:“皇上请听一言!”

完颜雍斥道:“你还要给叛逆求情?”

武要天骄道:“李思南虽然抗金,不过他也抗蒙古,刚才拖雷就想要杀他。请皇上三思,放了他也未必没有好处,这道理话犹未了,完雍雍已是慌得变了面­色­,喝道:”不可胡说八道!咱们与蒙古新订和约,拖雷元帅如今正是咱们的国宾!“

武林天骄道:“拖雷在那座山上,他听不见的,皇上,你何必这样害怕蒙古?”

完颜雍喝道:“军国大事,岂能容你胡言?你帮忙叛逆,挟待亲贵,已是大逆不道!”

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做好做坏的劝道:“皇上请息雷霆之怒,论理是檀贝子不该,不过咱们也该顾全完颜王爷的­性­命,请皇上法外施仁,让他们有条主路。”

完颜雍道,“好,谅一个李思南也作不了什么事,看在皇叔的份上,联也未尝不可放他一条生路。檀羽冲,你叫他把皇叔放回来!”

武林天骄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敢作这中人,皇上有话,请和李大侠直接说吧。”完颜雍端着皇帝的架子,叫翦长春出去传话:“李思南,你把完颜王爷放回来,皇上答应让你平安离开!”

李思南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出了长白山,我自会把完颜长之还给你们,”完颜雍怒道:“翦长春你叫弓箭手准备,朕数到一个三‘字’,李思南若不放人,把他乱箭­射­死!”

翦长春道:“王爷和贝子呢?”

完颜雍道:“毒蛇噬臂,壮士断腕,顾不得那么多了!”

翦长春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应道:“遵命!”登时把弓箭手调上前来!

完颜长之又惊又恨,心里想道:“皇上怎么知道此事?想必是翦长春跑去密告他的?说不定我想篡位的事情皇上也知道,他趁这个机会把我除掉!”

完颜长之猜中了一半,原来完颜长之被李思南挟持之事,的确是翦长春去禀告完颜雍的。但篡位的­阴­谋,由于牵连太广,认真追究起来,翦长春也脱不了关系。他可不敢密告。他的目的,只在于假皇帝之手除掉完颜长之,那么他就有机会可以升任御林军统领。为了这“统领”的“室座”坐得安稳,他可还得宠络完颜长之那班旧人,若然揭露完颜长之的­阴­谋,株连太广,即使自己可以将功赎罪,也是得不偿失。

李思南道,“檀兄,抱歉得很,连累你了!”

武林天骄哈哈笑道:“能够和际同一天谢世,死又何憾?”

完颜雍已在开始数道:“一、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有个霹雳似的声音喝道:“且慢!”

只见对面那座山头,突然出现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丐帮帮主陆昆仑,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轰天雷的父亲凌浩,一个是秦龙飞的父亲秦虎啸。

木华黎和他手下的五名金帐武士也是隐藏在那座山头。和陆昆仑等人相距不过百步左右,但事先却也不知陆昆仑等人就在他们附近,不禁大吃一惊。

可是吃惊最甚的还是金国的皇帝完颜雍。陆昆仑这一声大喝,虽然隔着一座山头,竟然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响,险些跌下马来,翦长春连忙将池扶稳,这一个“三”字自是叫不出来了。

拖雷在对面的山头,连忙吩咐无妄上人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喝道:“你们还不赶紧把这三个贼人拿下!”

话犹未了,只看秦虎啸已是陡地一声大喝,扑上前去,喝道:“且看是谁把谁拿下?”他这一声大喝,比陆昆仑的喝声还更惊人,完颜雍惊上加惊,连忙撕破龙袍,塞住耳朵。

秦虎啸的“霹雳掌”刚猛之极,一声大喝,跟着就是一掌,只醉得“乒乒”两声,一掌打翻了两个金帐武士,猿臂轻舒,迅雷不及掩耳的就把本华黎抓庄。剩下的那两个金帐武士,那里还敢动手。

陆昆仑见秦虎啸已经把拖雷的手下制服,这才回头来,喝道:“完颜雍,你倘敢杀了李思南,我就把你的祖宗陵墓毁掉!”

翦长春低声说道:“陛下别怕他的虚声恫吓,咱们几万大军在此,这几个贼人再强,也是伤害不到陛下。”

完颜雍惊魂稍定,一听翦长春言之有理,自己是在御林军保护之下,何必害怕几个“贼人”?可是,“那人说是要毁掉我的祖宗陵墓,却不知是真是假?他们真的能有这个本领吗?”完颇雍惊疑不定,一时之间,倒还不敢当真就下箭­射­李思南的命令。

陆昆仑喝道:“完颜雍你不相信,我们先给一点厉害,让你瞧瞧!凌大哥,动手吧!”

凌浩一支火箭­射­出,只听得轰隆一声,惊天动地!

只见半山一座横空突出的危崖,竟给炸掉,磨盘大的石头,好像冰雹乱落,幸而距离得远,没有伤着兵士。

完颜雍吓得伏在地上,过了一会,待爆炸声完全停止之后,方敢站起。

陆昆仑喝道:“这只是给你看看一点厉害,你若不信,我还可让你瞧瞧,这一次要炸掉你的祖宗陵墓外面三里之外的七个翁仲!”

此言一出,完颜雍虽然吃惊,却是不大相信,心想:“那个地方离这里有五六里路,他的火箭怎­射­得到?­射­不到又如何能够引爆?”

心念未己,只听得陆昆仑与秦虎啸同时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宛若龙吟,震得山鸣谷应!

紧接着是郁雷也似爆炸声,由于是在五、六里外传来,没有刚才近处爆炸的那样骇人,但听进了完颜雍的耳朵,却是令他更为震惊了。

要知对方既然能够炸掉远处的翁仲,那么炸毁陵墓虽然艰难得多,完颜雍也不敢怀疑他们绝对做不到了。

过了一会,守陵的卫士快马奔来,向完颜雍禀报,陵墓三里之外的七个翁仲果然是全给炸平!

翦长春低声说道:“刚才发火箭的那个人名叫凌浩,听说是梁山泊一百零八好汉中绰号轰天雷凌振的后代。”

完颜雍矫舌不下,半晌说道:“怪不得这洋厉害!”

陆昆仑喝道:“你若不放走李思南,我们便发讯号,下一次可要炸掉你祖宗的陵墓了。”

原来陆昆仑把凌浩和秦虎啸请来,就是预防有今日之事的。不过他们仅是在这山腰和金国陵墓前面埋下炸药,陵园内却是没有的。这两处埋藏炸药的地方,都已经爆炸过了。

但是完颜雍业已吓破了胆,又怎敢怀疑他们的说话。

祖宗的陵墓倘若被炸,完颜雍就要担上不孝的罪名,纵然他是皇帝,那也是担当不起的。权衡利害,无可奈何,只好下令叫御林军散开,放李思南过去。

完颜长之颤声道:“李大侠,你已经平安无事了,可以放我了吧?”

李思南道:“你们虽然言而无信,我说过的话可是算数的,你要回去就回去吧。”

完颜长之喜出望外,说道:“多谢李盟主。”

武林天斩冷冷说道:“记着我的说话,别再­干­祸国殃民的勾当了,否则还会再来揭破你的好谋!”

完颜长之忙不迭应道:“檀贝子金石良言,小王决不敢忘。”心中则在冷笑:“你这次极力维护李思南,宁愿和他同生共死,皇上还能相信你的说话?今后我要提防的倒是翦长春了。”

完颜长之回到御林军中,站在完颜雍旁边。两人眼睁睁的看着李思南和武林夫骄离开,手下纵有数万大军,也是拿他们毫无办法,两人唯有气得咬牙切齿。

拖雷在后面那座山头,也是只有气得咬牙切齿的份儿。要知金国皇帝和文武百官就在这两山夹峙的山谷中,纵然木华黎未曾受制,他也是不敢再叫人去引爆炸药了。

李思南走上山头,和陆昆仑等人会合之后,一声长笑,说:“拖雷安答,多谢你送我一程,咱们后会有期,但愿不是在战场相见!”

明慧公主在帅帐里,迷迷糊糊的忽地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登时将她惊醒!

这是什么声音?“明慧公主颤声问道。其实她用不着问,心里已然明白,一定是拖雷叫木华黎点燃火药的爆炸声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虽然是火药的爆炸声,但却不是拖雷在下毒手,李思南毫发无伤,这声爆炸反而是救了李思南。

龙象法王作出悲天悯人的神态说道:“元帅为了顾全大局一没办法只好如此。李思南这叫做在劫难逃,公主请你也莫要为她在伤心了!”

明慧公主悲痛到了极点,脑海里好像空空洞洞,这刹那间竟是没有思想,一片茫然。也没流出一点眼泪。

龙象法王倒是给她的馍佯吓得一惊,叫道:“公主,你、你怎么啦?”

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你们把我的姑姑怎么样了?让我进去看她!”帐幕开处,只见云中燕和一个少女冲了进来,和她来的这个少女是完颜璧。

云中燕叫道:“姑姑,姑姑!”倏地一抓向龙象法工抓去,喝道:“你把我的姑姑害成这样,我和你的他拚了!”

龙象法王连忙一闪闪开,说道:“不关我的事,明慧公主是听得爆炸声,自己吓呆了的。”

完颜璧也在向着龙象法王叫道:“我的爹爹呢,我来接他回去,为什么不见他了?好呀,是不是你门害了他?”

一个公主身份,一个是完颜长之的女儿。龙象法王武功再高,也是不敢和她们动武。给她们大吵大闹,弄得毫无办法,只好退到帐篷的角落,挥袖成风,令她们不能迫近。说道:“你们先别吵呀,听我说!”

云中燕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龙象法王道:“李思南死了,明慧公主一时受了刺激,静养几天,就会好的。”

云中燕道:“胡说,姑姑这个模样,分明是受了酥骨散的毒,你当我瞧不出来么?”

龙象法王道:“酥骨散没有毒,再过几个时辰就会解的。她现在神智迷糊,主要还是因为受了刺激。”

云中燕道:“好,那你赶快给我解药,我立即和她回去。”

龙象法王道:“元帅有令,叫明慧公主留在这里等他回来的。”

云中燕怒道:“姑姑死了,你担当得起吗?我和她回去,好服侍她!”

蒙古的风俗,虽说不似汉人那样讲穷男女授受不亲,但明慧公主毕竟是金技玉叶之体,病情当真恶化的话,龙象法王可兄不便叫男子来服侍她。

龙象法王一想,李思南已经死了,扣留明慧公主亦已失了作用,放她回去,料想拖雷当也不会见怪。如此一想,他倒是巴不得卸下肩头重担,于是连忙说道:“好,好,我都依你,这是解药,你和她走吧。”

完颜璧道:“我的爹爹呢?”

龙象法王讷讷说道:“令尊,他,他和元帅一同出去,不会有什么事的。郡主,请你放心先回去吧。”

完颜璧明知他是说谎,但她此来的目的,也只是帮云中燕吵闹的,如今目的已达,这出戏她自是不用再唱下去了。

明慧公主本身的内功甚为­精­纯,酥渭散的药力本来已经给她解了一半,此际再服了解药,已是可以自己走路。但她仍然如痴似呆,让云中燕扶着她走,好像一个身不由己的木偶。

走出“帅帐”,转入山路,云中燕方始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姑姑,李思南并没有死!”

明慧公主呆了一呆,登时清醒几分,叫道:“是真的么?你,你莫要骗我!”

云中燕道:“当然是真的,姑姑,你不想再回和林吧?李思南托人来接你呢!咱们一起走吧!”

明慧公主七分清楚过来,可还兀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中燕道:“说来话长,总之绝对不是骗你。完颜姐姐也是准备和咱们一起走的。”

完颜璧道:“咱们一面走一面说吧。”

忽见翦长春从另一边山路上来,完颜璧道:“不好,他一走是来给龙象法王报讯的。”

云中燕深知翦长春的厉害,心想自己和完颜璧联手,虽然未必会输给他,但事情闹起来却是不妙。当下连忙拉着明慧公主躲人树林。

完颜璧稍迟半步,背影已给翦长春瞧见。翦长春怔了一怔,叫道:“是郡主么?王爷有今……”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冷冷说道:“你瞧清楚我是谁?”

声到人到,翦长春只觉微风飒然,一把折铁扇已是朝着他的面门拨来,接着唰的一响,一根软鞭朝着他的双脚卷到。

这“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正是藏在帅帐附近,准备接应李思南的耿电和杨浣青。

他们看见武林天骄和李思南和完颜长之一同出去,情知李思南已是用不着他们帮忙,故此仍然留在附近,等待云中燕到来。此时可恰好用得着他们了。

论武功,翦长春虽然敌不过耿、杨二人联手,最少也可以抵敌三五十招。只是由于他正在注意完颜璧,而耿电和杨浣青的轻功又是远远在他之上,出其不意,闪电般的袭来,不过三招,翦长春来不及呼援,就给耿电点着了麻|­茓­了。

云中燕道:“啊,你们还在这里?”耿电道:“外面消息怎样?刚才那声爆炸声——”

云中燕道:“李盟主已经平安脱险,轰天雷的父亲和师父也来了。刚才的爆炸声正是凌老伯所显的神通。”

耿电说道:“咱们现在怎样?”

完颜璧道:“先回我那里,接秦龙飞出来,趁着此际混乱,咱们一起逃走!”明慧公主喃喃自语:“我,我也和你们一起走?”自己在问自己,一片茫然神气。

云中燕道:“姑姑,你在和林日子并不好过,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明慧公主默然不语,低着头跟着他们走。一行五人,轻功都是不凡,不用多时,已是踏入金国女营的营地。

只见四条人影飞跑过来。云中燕“咦”了一声,说道:“另外两个是,是——”她只道完颜璧只是约好了秦龙飞和吕玉瑶来外面等候的,不料来的却有四人之多。

不过她的疑问已是不用完颜璧替她解答了,那两个人业已来到她的面前。

一个是轰天雷,另一个正是她朝夕相思的黑旋风。

轰天雷左手拉着吕玉瑶,右手拉着秦龙飞。黑旋风和云中燕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呆了片刻,两人同时说了出来:“想不到咱门还能相见。”

完颜璧笑道:“咱们快,点走吧,以后的日子多着呢,你们的情话慢慢再说不迟。”

金国的兵马绝大部分已经调兵保驾,完颜璧带领他们从后山的小路逃出去,沿途虽有零散的官兵巡逻,见是郡主,谁也不敢啰嗦。

忽听得马群驰骤的蹄声,来得有如暴风骤雨。隔着山头,已是看得见火把的光。明慧公主失声叫道:“啊呀,不好!”原来当前一骑,正是龙象法王,他带领一小队骑兵,打着火把追来了。他是替翦长春解了|­茓­道之后,从翦长春口中得知真实的情况的。

轰天雷道:“咱们一起和他拚,不信拼不过他!”

明慧公主道:“不!”突然抢了一个巡逻士兵的坐骑,向着对面的山头斜刺冲去。

云中燕叫道:“姑姑,你——”明慧公主用“传音入密”的内功把声音送了回来,答复她道:“你见了李思南,请代我向他们夫妻问好。你们快走,我是决意要回和林的了!”

木华黎叫道:“啊,公主在这里了!”龙象法王叫道:“公主,元帅请你回去!”

明慧公主道:“我本来是去找四哥的,你们大惊小怪作什么?听说他在西面山谷,是么?”

龙象法王恐防她是说谎,连忙向西追赶,说道:“不错,元帅刚才是在那边,现在没事了。他已经到完颜王爷那里商量军国大事啦,公主,请你先回去吧。”

明慧公主吸引了追兵的注意,云中燕等人趁着龙象法王去追她的时候,早已藏身在长茅野草之中,从东已悄悄溜走。

出了山谷,金兵和蒙古兵的营地都已距离远了,完颜璧松了口气,说道:“好了,现在不用怕了。”

那知话犹未了,山坡上乱石堆中,忽地跳出几十个人金国武士,为首的正是班建侯和金光灿二人。

班建侯道:“这些人是什么人?郡主你为何跟他们逃走?”

完颜璧又惊又怒,喝道:“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班建侯冷冷说道:“我管不着你,王爷可管得着你。王爷有令,叫我把秦龙飞和他们一起捉回去!郡主,你要袒护他们,我也只好不客气了!”

秦龙飞喝道:“好,你要捉我,那就来吧!”双掌相交,“乒”的一声,班建侯身形一晃,秦龙飞接连退出数步,脚跟直打盘旋。他的伤已经好了六八分,当然敌不过班建侯。但班建侯已是不禁好生诧异,心里想道:“这小子学了秘笈上的功夫,果然非同小可!”

轰天雷霹雳似的一声大喝,一招“独劈华山”朝着班建侯的天灵盖就劈下来,班建侯用了一招“拂云手”化解他的霹雳掌力,兀是不禁有胸中气血翻腾之感,喝道:“你这小子好横!啊,原来你就是药王庙那个小子!”轰天雷喝道:“不错,那天我看在完颜姑娘的面上让你,如今你不客气,我还能和你客气么?你让不让路?”班建侯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不知天昏地厚,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双掌齐出,同时抵敌住轰天雷和他的师弟。

黑旋风在另一边和金光灿也交上了手。数十个金国武士则把完颜璧、云中燕、吕玉瑶三人团团围住,幸而他们有所顾忌,不敢伤害“郡主”,但她门要想突围,却也极难!

忽听得一声长啸,来得有如迅雷闪电。初起时仿佛还在三数里外,转瞬间便已现出身形。轰天雷大喜叫道:“师父!”原来来的不是别个,正是“劈雳掌”秦虎啸,他闯进官兵队里,当者辟易!

秦龙飞骤然见着父亲。吃了一惊,被班建侯的“怀中抱月”式一推一带,几乎跌倒。幸得轰天雷一招“横云断峰”,阻止了对方续下杀手。

秦虎啸道:“龙儿,你的武功虽还不及师兄,也比以前进步多了。我很欢喜。好,你们现在退下,让他见识见识秦家的霹雳掌!”

一声大喝,掌似奔雷。班建侯全力化解,兀是不由得连连后退,秦虎啸大喝三声,连环三掌,最后一招使的是“独劈华山”,和刚才轰天雷使的一模一样。威力之大,却是远胜。班建侯饶是内功深厚,也是抵挡不住。五脏六肺都好像要翻转过来,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只见尘土大起,陆昆仑率领丐帮弟子来到,和他同来的还有李思南、武林天骄和凌浩等人。

班建侯连一个秦虎啸都打不过,如何还敢恋战、此时金光灿早已伤在黑旋风剑下,数十名武士吓得个个唯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转瞬之间,逃得­干­­干­净净。

师徒、父子、好友重逢,皆大欢喜。秦虎啸道:“这位姑娘是——”李思南笑道:“她是完颜长之的女儿,不过却是帮咱们的。”轰天雷道:“师弟这次得脱险难,全仗她的帮忙。”秦虎啸情知内有因由,在这种场合,不便多问,笑道:“威儿,我和你的爹爹和吕东岩都说好了,待你回家之后,就替你和吕姑娘成婚。”李思南笑道:“秦大哥,你只说别人的儿子,可忘了自己的儿子。我们都盼在同一天喝到他们师兄弟的喜酒呢。”

武林天骄笑道:“还要加上两对,耿世兄和我的徒儿他们是自小订下婚约的,也该早日完婚啦。”李思南笑道:“不错,那么云中燕和风世兄的婚事,我也只能当仁不让的替他们主婚了。”

云中燕把明慧公主决意回和林的事禀告李思南,李思南黯然良久,接着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从今之后,你们风云雷电团圆,我们老一辈的希望你们做出一番事业!”

正是:

英雄辈出风云变,电闪雷轰震九州。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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