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年(1894年),张謇奉父命再次进京参加礼部恩科会试。他在二月的礼部会试中考中第六十名贡士,在三月的礼部复试时中一等第十名,“初定十一,常熟师改第十”;在四月殿试时,张謇的“常熟师”翁同龢命收卷官坐候张謇交卷,然后直接送到自己手里,匆匆评阅后,大加赞赏,提笔批了几个大字:“文气甚老,字亦雅,非常手也!”翁还做了其他阅卷大臣的工作,众主考官经过争议,最后一致同意翁同龢的意见,将张謇列为第一名进士。在向光绪帝引见时,翁同龢特地介绍说:“张謇,江南名士,且孝子也。”张謇得中一甲一名状元,照清廷惯例,新科状元张謇被钦授为六品翰林院修撰。
但中年成功的张謇已经看淡功名。他登上了科举制度的金字塔顶,本可以攀爬官僚体系那座更高也更为显赫的山峰。翰林院地居清要,三年后经过考校评定等次,或以编修检讨留院,或以主事分各部尽先任职,或以知县由吏部以实缺选用,然后再一步一步攀高,直至封疆大吏或朝廷重臣。他夺魁之后,有同窗好友在南通建造一亭,取名“果然亭”,寓意功夫不负有心,功名果然到手。张謇亲自改为“适然亭”,并手书一副槛联:“世间科第与风汉,槛外云山是故人。”他仍然有风云之志,机敏之才。据说有一次他陪伴太后,雪霁天晴,后宫缸口有一圈残雪,慈禧出了一道上联“雪落缸口,天赐一条玉带”,张謇随即应对“虹出海外,地涌半副金环”,让慈禧大为高兴。但他的观念已经跟一般的学而优则仕的士绅意识大大不同了。有一次,张謇随同文武官员迎候慈禧太后回宫,当时狂风呼啸,大雨倾盆,许多白发苍苍的老臣跪迎道路两侧,积水盈膝,全身匍匐。长长的仪仗队吆五喝六地走过来,慈禧太后坐在后面的轿子里,连轿帘也没掀,不理会众臣,就晃晃悠悠地过去了。这跟当代的官僚体制异质同构,官大一级压死人,上级面前媚态尽,在饭桌上、会议室里,言行举止间总是合谋出一种为主子鞠躬尽瘁的氛围。据说这件事对张謇刺激很大:堂堂七尺男儿,连条虫都不如,有志气的人能做这种官吗?他因此产生了回乡之念。
不久,张謇接到父亲病危的电报告假回家,当他赶到家中,老父亲已经去世。他以未能亲奉老人归天为终生憾事,直至七十岁修订《年谱》时还说:“一第之名,何补百年之恨,慰亲之望,何如侍亲之终。”按照惯例,他得为父丧守籍三年,这也正好让他摆脱朝廷内的派系斗争。回籍的第二年,即 1895年 4月,甲午战争失败的大清帝国派李鸿章为代表,在日本马关春帆楼签订了《马关条约》,使中国的主权进一步丧失。“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张謇丁忧在家,“既成进士而父见背,不及视含殓,茹为大痛,国事亦大坠落,遂一意斩断仕进!”
1895年成为当时中国国士们的选择之年。简在帝心的康有为选择了变法,上书无望的孙中山选择了革命,张謇以状元之身选择了实业。他们都要为时代注入活力,康有为和孙中山的选择是做中国历史的操盘手,“彼可取而代之”,张謇却在傍近实权人物的经历中知道如何经营实力,大丈夫当如是,靠实力说话、实业救国。传统士绅一向轻视商人、实业,直到今天,儒生、儒家思想能否与现代商业精神并行不悖仍有争议,但在现代转型的中国史上,一些中国人却成为力行者。张謇由儒入商,成为儒行商界的时代人物。为了“开风气而保利权”,实力派人物、两江总督张之洞正式札委张謇经理通海一带商务,要求他招集商股,在通州兴办纱厂。张謇踌躇思索多日,认定“中国须振兴实业,其责任须在士大夫”,慨然应允。他为此辞官并屡召不应,“吾通因世界之趋势,知文化必先教育,教育必先实业。”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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