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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土匪攻略(古耽) > 、【第18章一起回家过年】

、【第18章一起回家过年】

“在山上没事做,最近府衙内公务又多。”木青山道,“我便提前回来了。”

“也好。”温柳年道,“不过就算师爷不回来,我也会派人送信去腾云堡。”

“有什么事?”木青山问。

温柳年道:“向统领昨日刚回来府衙,调令已下,下一任知府马上就会来了。”

“这么赶?”木青山微微一愣。

“是啊。”温柳年与他一道进了书房,“其实也不算赶,若是没有苍茫山土匪作乱,我在一个多月前便该走了。”

木青山很是不舍。

“接替我的是钱明方,也算是个好官。”温柳年道,“如今匪患已除,依照钱大人的能力,很快就能带着百姓过上好日子了。”

木青山点头:“嗯。”

“师爷若是想继续留在府衙,那我便修书——”

“不必。”尚云泽在门口打断他,“我们也随大人一道去王城。”

“当真?”温柳年心里惊喜。

“嗯。”木青山点头,“先前就说好了,要去王城内拜访好友。我打小还从没出过苍茫城,也跟着一道看看热闹。”

“如此甚好。”温柳年顿时高兴起来,先前还有些不舍,现在看来,却是一个也不会少——除了左护法身怀有孕,要回追影宫养胎待产之外,连暗卫也会一道去王城。

“追影宫诸位英雄也要去?”木青山意外,还当是这头完了就要回蜀中。

“是啊。”温柳年笑嘻嘻道,“皇上前阵子与大漠七绝国刚签下协议,要共同开辟一条西洋通商之路,周边小国闻讯也想分杯羹,过段时日七绝王与其余诸国使臣应当都要动身前往王城,追影宫秦宫主与沈公子也会去,暗卫自然也要一道。”

“这么多大人物啊。”木青山有些期待。

可真是能见到大世面。

三日之后,赵五与花棠向众人辞行,先行离开苍茫城,一路前往蜀中追影宫。

又过了五日,钱明方接任温柳年,成了苍茫城的新知府。

百姓虽说心中不舍,却也知道皇命难为,于是自发在城中办了三天大戏,替温柳年与众人饯行。

苍茫山中已是一片平静,百姓结伴打鱼砍柴,生活比先前多了几分安宁富足,待到山路修通,外头的商队也会进来,日子便会更好。先前的土匪山寨早已被悉数拆除,只有朝暮崖留了下来,原本的三当家带着其余弟子,重新回来安营扎寨种地养鱼,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生活作息。

至于离蛟与张生瑞,则是被暂时送往江南日月山庄——假如虎头帮是一般邪教,那日月山庄沈千枫是武林盟主,理应归他管;假如离蛟是谋逆叛贼,那沈千枫的枕边人是当今小王爷,实打实的皇亲国戚,也理应归他管。况且将人送往江南,温柳年还存了另一分心思,离东南沿海近啊,说不定还能问出新东西。

总归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没有比日月山庄更合适的地方,必须很值得送一送!

为了不让百姓送行,众人特意选在夜半时分离开了苍茫城,五匹骏马两架马车,天边明月高悬,照出一片如水光华。

温柳年趴在马车窗口,恋恋不舍朝外看。

“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回来。”赵越将他拉回身边,“别看了,免得又吹风着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温柳年靠在他怀中,语调满是不舍。

“睡一会儿吧。”赵越道,“最近三天大概都会在路上,会有些累。”

温柳年低低应了一声,而后便乖乖缩在他怀中。

赵越手在他背上轻拍,眼底很是温柔。

另一边的马车里,木青山正靠在小床上,端着一盘点心吃。

“还不睡啊?”尚云泽刮刮他的鼻子。

“不困。”木青山抱着杯子喝水。

“难得见你这么有­精­神。”尚云泽帮他擦掉脸上一点糖粉。

“我还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木青山老老实实道。

“所以就高兴到睡不着?”尚云泽失笑,抱着他坐在自己怀中,“以后天南海北,你想去哪里都行。”

木青山想了想:“那我要先去海边。”

“嗯。”尚云泽点头。

“还想去江南。”

“好。”

“还想去雪山。”

“不怕冷?”

“会很冷吗?”

“……也不会。”有我在就不会。

木青山与他十指相扣,使劲伸了个懒腰。

尚云泽将他抱起来:“当真不想睡?”

“嗯。”木青山傻乎乎回答。

“那做点坏事好不好?”尚云泽在他耳边暧昧问。

木青山身子一僵:“这是在马车里。”

“乖。”尚云泽拉开他的腰带。

木青山面红耳赤挣扎:“你快放开我!”

“外面还有人在听哦。”尚云泽低笑,“确定要这么大声音?”

木青山迅速捂住自己的嘴。

“真听话。”尚云泽很满意,手掌在他胸前轻抚。

木青山红着眼眶踢他,欺负人!

外头两个驾车护卫对视一眼,识趣一甩马鞭,与其余人拉开一段距离。

“唔……”马车骤然变得颠簸起来,木青山咬住他的肩头,又委屈又着急。

尚云泽单手拖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握住那细­嫩­腰肢,呼吸愈发粗重。

暗卫在远处看到,都觉得甚是纳闷,好端端突然跑这么快,难道是向我们显摆?

那一定不能输!

于是原本正在睡觉的温柳年,就被生生颠醒了。

腾云堡的侍卫被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就赶着车突然冲了过来。

“驾!”暗卫一甩马鞭,风驰电掣从他们身边掠了过去。

追影宫的马车,跑得简直快,完全没有给公子和少宫主丢脸。

“啊呀!”温柳年脑袋撞到车,痛到鼻子都皱起来。

“出了什么事?”赵越掀开车帘问。

暗卫喜气洋洋道:“我们现在最快!”忍不住就骄傲挺起了胸膛。

赵越:……

片刻之后,江湖吉祥物被赶下马车,只好蔫蔫折返骑马。

当初在给公子驾车之时,也是像现在这样,被宫主黑着脸撵走。

亏我们还长得如此英俊。

真是十分难过。

沿途大多是深山,所以城镇村落也不多,众人一大半时间都是露宿树林,虽说已经是盛夏时节,不过夜晚却依旧寒凉,习武之人还要好一些,温柳年与木青山就有些熬不住,都染了风寒在咳嗽。

人都病了,向冽自然也不好再强求要赶路,于是便先行独自回王城复命,让他二人先养好身子再动身。

众人暂居的地方叫瑶家镇,城里总共就一家客栈,看上去有些陈旧,平时也多是些脚夫商贩暂住,此番一下来了这么多大人物,顿时连老板也被惊动,亲自跑下楼着落张罗。

屋内桌椅板凳摆设破烂,被褥还有些霉味,尚云泽一进门就皱眉,打发下属去城内买了新的床褥被子,又开窗透了半天气,才让众人住进去。

温柳年拿起茶杯看了眼,一圈乌黑茶垢,登时一脸嫌恶放下。

赵越道:“我去马车内帮你拿杯子。”

“我也去。”温柳年站起来,“顺便透透气。”

赵越点头,随手拿过一边的披风,将他严严实实裹住。

“贵客要出门?”老板正在柜台后拨算盘,见到他二人下楼,赶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跑出来。

“是。”温柳年道,“屋子里太闷,我出去走一圈。”

“还是不要出门为好,天都黑了。”老板道。

赵越闻言不解:“天黑便不能出门?”

“先前能,不过最近还是小心些为好。”老板小声道,“诸位是外地人不知道,最近这镇子里可不太平。”

“为何?”温柳年问。

“也说不上,就是邪门的紧。”老板道,“镇长请了外头的高人来看过,说是城里在闹鬼,晚上出门会被勾魂。”

“无稽之谈。”温柳年摇头,“可有上报官府?”

“鬼神之事,上报官府能有什么用。”老板道,“夜晚风凉,贵客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话还没说完,温柳年便已经裹紧披风出了门。

☆、【第95章 白­色­影子是什么】温大人亲自出马

“这……”见到温柳年径直出了门,客栈老板心里着急,原本想要追出去,却被赵越拉住,“没事的。”

“还是快些将人叫回来吧。”老板跺脚道,“外头当真在闹鬼啊。”这些江湖中人,怎的就是不听劝呢。

外头狂风呼啸,温柳年四下看看,就见虽说才刚到晚饭时分,家家户户却都已是屋门紧闭,甚至连灯笼都很少有,一片寂静无声,安静到有些不正常。

“冷不冷?”赵越问,“自己还在生病,不要吹太多凉风。”

“没事的。”温柳年道,“我想在城中走走。”

赵越点头,伸手帮他整好披风:“看天­色­像是要落雨,过阵子就回去,你若是想知道究竟,我晚些时候出来再看看便是。”

温柳年与他手牵手,一起沿着街道慢慢溜达,从城东走到城西,一路都没什么异动,莫说是闹鬼,就连野猫也没一只。

“啊呀,您二位可算是回来了。”老板还在柜台后头等,见到两人进门,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说在闹鬼么?”温柳年道,“没见着啊。”

老板瞠目结舌,什么人啊这是,敢情还是专门跑出去撞鬼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柳年微微皱眉。

对方明显是有来头的人物,又看着不信邪,老板索­性­也便压低了嗓子道:“其实先前镇子里挺太平,就这最近一年多里头,半夜经常有鬼影子在飘。”

“什么样的鬼影?”温柳年问。

“穿着白衣服,舌头拖出来三尺长。”老板道,“我是没见过,东边李婶家的小子半夜出来解手,刚好撞到女鬼从房檐上飘过去,当场就吓出了癔症,治了足足半年才缓过来。”

“一共有多少人见过鬼影?”温柳年又问。

“零零碎碎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回了。”老板道,“官府也派人查过,却连衙役都险些被摄了魂,后来从外头请了高人,结果当晚就被妖风掀了八卦阵,道行太深,着实惹不起啊。”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余扰民之举?”温柳年道。

“扰民倒是没有。”老板摇摇头,又心有余悸道,“但就算不扰民,也够吓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走。”

“大人。”暗卫过来叫,“吃饭了。”

“走吧,先吃点东西。”暗卫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再说其他事情。”

“嗯。”温柳年点点头,还在想城里头闹鬼,连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怎么胃口这么差。”周顶天见状皱眉,“还是不舒服?”

温柳年叼着一根萝卜丝,看着盘子出神。

周顶天在他面前晃晃手。

“啊?”温柳年总算是将魂找了回来。

“又在想什么?”周顶天不满,“先前做官的时候心事多也就算了,怎么到现在还是心神不宁?”

“刚刚听客栈老板说,这城里在闹鬼。”温柳年放下手里的馒头。

“闹鬼?”一语既出,桌上其余人自然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据说从一年多前开始,城里就开始飘白影子,不过却也没有扰民之举。”温柳年道,“我方才出去了一趟,什么都没遇到。”

“能遇到才是真有鬼。”周慕白道,“八成又是别有用心之徒在暗中装神,这阵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城内,不敢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如此一年多,目的是什么?”温柳年还是想不通。

“这只怕就要问那装鬼之人了。”周慕白道,“不过就如你当初所言,这世上没有那件事会平白无故发生,不管表面看上去多平淡或是诡异,内里总会找到根源。”

“瑶家镇,应该归属泗方城管辖。”温柳年道,“我想去会会当地官员。”

“好。”赵越点头。

周顶天瞪他一眼,知道什么就说好!

“不过要再多休息一天。”赵越递给他一小碗­肉­末蒸蛋,“起码等到身子养好一些。”

温柳年低头,乖乖大口大口吃蒸蛋。

“闹鬼啊。”尚云泽摸摸下巴,看了眼身边的小呆子。

“看什么?”木青山和他对视。

“怕不怕?”尚云泽问。

木青山道:“才不怕!”

当然,不怕是当着所有人面强撑出来的,事实上在吃完饭回屋后,他立刻就粘在了尚云泽身后,好像是条小尾巴。

“叫相公。”尚云泽道,“不然我就去隔壁睡。”

“不叫!”木青山踢他。

尚云泽苦了脸:“怎么老是打我。”

因为你流氓!木青山拉着他的袖子:“要睡觉。”

人还在生病,尚云泽只好认命,叫来热水帮他擦了擦身子,又套上厚厚的里衣塞进被窝:“还要不要吃点安神药?”

“不要了。”木青山舒舒服服缩在被窝里,脸蛋红扑扑。

“真是个小祖宗。”尚云泽捏捏他的鼻子。

木青山搂住他的腰,懒洋洋蹭了蹭。

“睡吧。”尚云泽道,“明天不用赶路,你可以睡个懒觉。”

木青山拽拽他的里衣,不睡!

“乖。”尚云泽把他的手塞进被窝。

木青山踢踢他,然后转身裹走一大半被子。

尚云泽好笑,凑上去从伸手把人搂住:“想­干­坏事了?”

“没有。”木青山嘟囔。

尚云泽将人拉过来,低头咬住他的­唇­瓣:“小呆子,你还在生病。”

“我知道。”木青山脸通红。

“那我们快一点。”尚云泽解开他的衣服。

“嗯。”真是……好乖。

而隔壁房的温大人,显然此时就没什么香艳缠绵的心情,洗漱完后就靠在床头,满脑子都是闹鬼之事。

“闭眼睛。”赵越捧住他的脸颊。

温柳年道:“你怕鬼吗?”

“我怕你不好好休息。”赵越扯过被子将人裹好,“再这么下去,我便不让你再Сhā手此事了。”

“难道你不好奇?”温柳年揉揉鼻子,“不止是我,还有­干­爹与尚堡主,也一定对这件事心存疑虑。”说不定还会夜不能寐,不如出去共同商讨一番?

刚冒出这个想法,隔壁就传来一声暧昧低呼,很是短促急切。

破破烂烂的客栈,隔音效果自然不会很好啊。

温柳年:……

“隔壁还有人呢。”尚云泽低笑,“乖,忍一忍。”

木青山咬着手背,眼睛红红瞪他。

温柳年老老实实裹进被子,还顺便捂住了头。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头好不容易才将人哄睡着,另一边的客栈厨房里,暗卫则正围成一圈,高高兴兴从炭火里往外挖红薯,热乎乎香喷喷,掰开后里头软糯香甜,几乎能拉出糖丝,在寒冷的雨夜里头,简直就是千金不换。

“二当家要吃吗?”暗卫热情招呼。

“不必,多谢。”陆追道,“已经很晚了。”

“饿了就要吃,与晚不晚没关系。”这句话真是非常有道理,暗卫每人揣着两个红薯站起来,“二当家要吃的话灰里还有,我们出去逛逛。”

“出去逛逛?”陆追微微皱眉。

暗卫喜气洋洋鱼贯而出,在闹鬼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凑热闹机会!

天上飘着细密雨丝,四周一片寂静,暗卫大咧咧逛了四五圈,依旧什么都没撞到,难免觉得空虚寂寞,于是集体蹲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剥红薯,准备吃完再回去。

屋里传来一声小娃娃的啼哭,而后便是一阵嘈杂的翻东西声,男主人大概是被吵醒,于是便不满嘀咕了两句,结果­妇­人偏偏是个泼辣­性­子,当即便说男人不中用,连个大门都看不好,若非家里丢了那只花布老虎,现在儿子怕是早就抱着睡着了。

吵到后头,小娃娃的哭声越来越大,­妇­人也愈发咄咄逼人,男人刚开始还要争一两句,到后头就失了气势,一直在蔫蔫解释,说前天当真没出去喝酒,一直在屋里待着,又说指不定是掉在哪里了,否则谁家小偷会放着柜子里的首饰不要,只拿一个破布老虎?

成亲真是可怕啊……暗卫一边啧啧,一边伸手敲敲门:“喂!”

“啊!”屋里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才听男人战战兢兢问了句,“谁?”

然后就听门外同时道。

“王大贵。”

“李五狗。”

“金银满。”

“上官云。”

“轩辕九天”

……

行走江湖,就要有如此多个五彩斑斓的假名号。

男人一ρi股坐在地上。

什什什么没听太清。

“既然成亲了,就要彼此好好照顾,你一个男人,和自家媳­妇­计较这些­鸡­毛蒜皮,传出去可怎么得了。”暗卫苦口婆心进行劝导,“我家公子经常说,人活着呢,最重要就是要开心,如果不开心的话……这位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怎么也不开门泡杯茶。

男人哆哆嗦嗦,连滚带爬钻到了桌子底下,非常不给吉祥物面子。

虽然没有得到热情招待,但暗卫还是尽职尽责劝说了许久,直到男人带着哭腔保证以后不会再与老婆斗嘴,方才满意离开,留下一地红薯皮。

身为江湖中人,就是要如此善待百姓,令人动容。若是让沈盟主知道,说不定还会往追影宫送一面锦旗。

待到周围重新恢复安静,一个白­色­的身影也从角落站了起来,迅速飘到墙头,须臾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瑶家镇比苍茫城更小,虽说平时也有商队往来,但还从没同时见到过如此多个江湖中人,所以难免多了几分好奇心,连带着客栈一楼喝茶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暗卫一如既往喜气洋洋,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很快就和百姓打成一片——由于温柳年是奉皇命前往王城,所以倒也没有刻意隐瞒身份。

等到了晚饭时分,全城人都在说城中客栈住着的,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不仅有江湖侠士,还有朝廷命官,听说将来是要当大官的。

这世上没什么能比流言传得更快,以至于第二天中午,还没等温柳年去找泗方城的县令,对方便已经自己上了门。

“见过温大人。”对方名叫施冯,约莫三十余岁的年纪,带着人进门就拜。

“大人这是做什么。”温柳年愣了愣,“我已经卸任苍耳州知府,现在是一介布衣。”

“暂时卸任而已,等到了王城,定然是前途似锦。”施冯从地上站起来,笑容满面道,“大人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直接住府衙便好,比这里要更加方便。”

“原本不想打扰,不过既然大人来了,倒还真有一事相问。”温柳年道,“最近城里在闹鬼,大人可知道这件事?”

“自然之道。”施冯赶忙点头,“不仅知道,下官还彻查过几次,却每每都是无果而归。”

温柳年心里皱眉,都无果而归了,怎么还一脸自豪。

“这城中当真没有任何异样?”温柳年又道,“只是平白多了个鬼影到处飘?”

“是啊,下官也在纳闷。”施冯道,“先前打算去外头请个大师做法捉妖,但后来发现鬼影对百姓并无害处,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看这个知县大人满脸堆笑,显然又是个混迹于官场的老油条,这类人大多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能说全无可取之处,不过显然不是温柳年喜欢的类型,问大概也问不出什么,索­性­直接道,“大人最近可有空闲时间?”

“有有有,自然有。”施冯赶忙点头,点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身为父母官,太过空闲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又道,“还是有些忙的,大人有事?”

“我要你问一天案。”温柳年道。

施冯微微纳闷:“问一天案?”是什么……意思。

其实按理来说,莫说温柳年现在已经卸任,就算他依旧在做苍耳州知府,也管不到泗方城的头上,更别提是让施冯问案。但大概是与追影宫的人在一起太久,所以即便是说起这种毫无道理的话,也是底气十足,颇有几分官威在里头——再加上周围一圈江湖中中人,施冯觉得自己除了答应,似乎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很好。”温柳年点头,“辛苦施大人。”

“要在何处,问什么案?”施冯小心翼翼问。

温柳年叫来赵越,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于是当天下午,外头便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公堂,城门口贴出恁大一张榜文——知县大人要亲自抓鬼了。

☆、【第96章一件事换一只烧­鸡­】这种好事不常有

城里已经闹了一年多的鬼,百姓虽说害怕还是害怕,却也多少都有些习以为常,再加上鬼影从未伤过人,所以除了晚上尽量少出门外,日子倒也没受太大影响,也没指望知县老爷还能记得这一茬。这晌骤然看到官府的榜文,心中难免好奇,于是连饭都顾不上再吃,纷纷赶往客栈前临时搭的公堂看热闹。

知县抓鬼,自然不会像普通巫婆神汉一般Сhā着­鸡­毛念念有词,百姓相互交头接耳,都在猜测官老爷要如何做法。施冯坐在正中椅子上,连后背都被汗湿透——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莫说是抓鬼,就算是抓贼,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偏偏这位温大人又不肯挑明究竟要做什么,也便只有继续满心忐忑。

“施大人。”木青山坐在一边,临时做回了小师爷,“该升堂了。”

升堂?施冯闻言没反应过来,犯人都没有,莫非真要审鬼不成?

见他半天不说话,木青山只好对百姓道:“自从鬼影出现之后,城中有没有什么怪异的状况?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大家觉得心里头纳闷,都能说出来。”

“对对对,事无巨细,都说给本官听一听。”施冯总算是回过神。

温柳年坐在另一边,端着杯子慢悠悠喝酸梅汤。

百姓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鸡­毛蒜皮……连家里丢了几根大葱也要说么?会不会被当成故意捣乱打板子啊。

现场一片安静,恰好赶上旁边烧­鸡­店开锅,一股扑鼻香气迎面扑来,温柳年与周遭百姓一起默默咽口水,略想吃。

赵越转身进了铺子,将所有烧­鸡­都买了下来。

温柳年一呆:“我要根­鸡­腿便好。”虽然能吃,但也不至于如此能吃啊。

赵越让老板将烧­鸡­一只只包好,全部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对百姓道:“说一件事便能拿一只烧­鸡­,说的事没用也无妨,不过谁若是胡编乱造,当心半夜鬼影找上门。”

热气腾腾的烧­鸡­对于没吃饭的百姓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况且知县大人看上去似乎态度还挺好,于是片刻之后,终于有个年轻人小心翼翼道:“年前的时候,俺家媳­妇­的衣裳洗完搭在院子里,结果一夜之后就踪迹全无,那几件褂子上头打了不少补丁,估摸贼也看不上眼,不知道怎的就没了,这事算吗?”

“自然算。”赵越点头,让老板递给他一只烧­鸡­。

年轻人欢欢喜喜,没想到这都行!

口子一打开,周遭百姓也活跃起来,丢了件补丁衣裳都能领烧­鸡­,那我家丢了三四串腊­肉­,就更能说一说了!

“大家慢一些。”百姓太过七嘴八舌,木青山有点跟不上。

温柳年放下­鸡­腿擦擦手,过来坐在一边帮忙。

能让温大人亲自做师爷,施冯也不敢马虎,一个个百姓问下来,果真收获了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是当真很小啊!这家丢了半缸大米,那家丢了一床棉被,加在一起也不值多少银子。

烧­鸡­店老板卤不过来,只好给大家伙打了欠条,让明天再来取。

“不错。”温柳年点头,“辛苦诸位了。”

百姓立刻激烈摆手,表示不辛苦,这家烧­鸡­可好吃!

施冯小心翼翼问温柳年:“大人可还有别的事?”

“时间也不早了,暂时就这样吧。”温柳年捏捏下巴,脑子里已经大概有了线索。

百姓高高兴兴拎着烧­鸡­回家,客栈卧房内,木青山将百姓的口供整理好:“大人可要再看一遍?”

“不用。”温柳年摇摇头,“我都能记住。”

现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平时看书记­性­好也就算了,这些­鸡­毛蒜皮也能过耳不忘,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你怎么看?”温柳年问赵越。

“丢的都是平时过日子需要的东西,米面油衣衫被褥,谁家鬼会偷这些。”赵越道,“八成又是个流落在外之人。”

“这附近有座荒山,说不定偷东西的人就住在那里。”温柳年道,“应该多少会些功夫,所以才会在飞檐走壁之时,被百姓当成鬼影。”

“荒山……你是说大黑山?”周慕白问。

“嗯。”温柳年点头,“去找找看,说不定会有线索。”

“如此简单的事,居然也能被地方官府拖这么久。”尚云泽摇头。

“不是每个官都像大人这般聪明的。”木青山很认真。

“施冯也未必想不到,只是不想麻烦罢了。”温柳年倒了杯水,“官场之中,这种不好不坏偷­奸­耍滑的人不在少数。”

“说起来,那我们也知道一件怪事。”暗卫突然想起来,“昨晚我们上街溜达,听到一对夫妻在吵架,似乎是家中丢了个哄小娃娃的布老虎。”

“布老虎?”温柳年疑惑。

“是啊。”暗卫点头,“我们还苦口婆心劝了一番。”最后却连杯茶也没有喝到,简直不应该。

其余人:……

这也要管?

“偷米面油就算了,偷个布老虎作甚?”周顶天皱眉。

暗卫道:“玩。”

周顶天随手敲了个爆栗过去。

暗卫泪眼婆娑,居然和宫主一样暴力!

“先吃饭吧。”尚云泽道,“已经是夜深时分,再等会儿酒楼都要关门了。”

“也好,先吃饭。”温柳年先前烧­鸡­也没吃完,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肚子立马就开始咕咕叫。赵越道:“城中也没好的酒楼,转角有个大一些的面馆,只有去凑活一顿了。”

“无妨。”温柳年道,“能吃饱就好。”

暗卫在后头感慨,大人真是非常好养,大当家简直有福气。

泗方城盛产小麦,所以面食也做得很好,虽说比不上江南那般­精­致,却也别有几分浓烈滋味,红艳艳的辣椒末用香油一泼,满屋子都是香气。

温柳年低头大口吃,显然饿了许久。

尚云泽心里有些感慨,为何别人家的就如此好养?

木青山继续认真往外挑东西,萝卜不要,青蒜不要,黄花菜不要,面条也要挑掉一半,全部丢到尚堡主碗里。

尚云泽只好叹气,又帮他要了一小盘糯米红豆糕。

看着还挺好吃……温柳年默默伸筷子,过来夹走一个。

于是尚云泽便愈发羡慕赵越。

面条铺子里烛火温暖昏黄,暗卫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是热闹。

不远处的街转角,一个白­色­身影倏忽而逝,半分踪迹也未留下。

吃完面条之后,众人心满意足回了客栈,打算继续商议前往大黑山搜寻之事。温柳年推开卧房门,结果就听到一声婴儿啼哭。

木青山被吓得一哆嗦,本能抓住尚云泽的手。

哭声还在继续,明显是从床上传来,暗卫上前掀开纱帐,就见是个粉白粉白的小婴儿,看上去有些瘦弱,正在咬着手指大声哭。

“这……”众人面面相觑,叫来客栈老板一问,也说什么都不知道,压根就没人进来过。

“应该是走窗户。”温柳年从地上捡起断掉的半截木Сhā扣。

暗卫检查了一遍小婴儿,发现身上什么线索都没有,倒是真的瘦小,于是让小二弄了些米糊,一勺勺喂给他吃。

“看着还挺可爱。”木青山捏捏小娃娃的手,“这下要怎么办?”

“估摸着就是鬼影送来的。”温柳年道。

周顶天也点头:“这一路行踪和身份并未保密,大概是对方听到了风声,于是便将小娃娃送了过来,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应当不是为了伸冤或是别的事,只是单纯想让我们收养。”

“要养吗?”暗卫一边手忙脚乱哄,一边问温柳年。

“就算要养,也不能稀里糊涂便养。”温柳年看向赵越,“你明日带几个人去大黑山,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赵越点头:“好。”

小婴儿吃饱肚子后,便呼呼睡了过去,倒是着实乖巧。

暗卫小心翼翼将他放到床上,顺便感慨比左护法的儿子好哄多了啊……娘亲一定很贤淑!

第二天一大早,赵越便与周慕白,连同几个暗卫一道进了山,由于这里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所以很是荒凉,几乎连路都要被杂草和枣刺掩埋。

“山太大,想要找一个人也不容易。”赵越道,“大家分头找吧,以信号弹为联络。”

周慕白点头,众人四下分开,顶着烈日继续在山间搜寻。赵越在朝暮崖住过好几年,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地势更适宜居住,峡谷里头有一股水流,沿着往里走了一阵,就见路边有几个树桩,看上去像是被人用刀剑砍断。

地势险恶,显然不会镇子里的砍柴人,赵越沿途越发仔细,终于在一蓬极隐蔽的树丛后,找到了一处洞­茓­,旁边还有木栅栏的残痕。

随手点燃一个火把,赵越扫开枯枝败叶往里走去,洞­茓­不算大,拐弯便是尽头。墙角有一些残破的被褥,上头落了厚厚一层灰,还有一个打碎的陶罐。

“怎么样?”接到信号弹之后,其余人也赶了过来。

“这里住过人。”赵越道,“不过按照被褥的破旧程度看,起码已经荒废了三四个月。”

“至少说明先前的推断没错,鬼影的确很有可能就在山中。”周慕白蹲下看了看陶罐,“客栈和昨晚的面馆所用水罐都是这种样式,应该就是从镇子里偷来的,若是实在找不到,就只有调兵封山了。”

赵越摇头,“再找找吧,对方除了偷些吃食衣物外,也并未作恶相邻,不算是大­奸­大恶之徒,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但说起来容易,几人又在山中找了许久,却也没发现其余线索,深夜之时回到客栈,温柳年正在桌边哄小娃娃,其余人也还没睡。

“怎么样?”周顶天问。

赵越将山中的发现说了一遍。

“山洞荒废,会不会对方已经走了?”木青山皱眉。

“倒不一定。”赵越道,“也有可能是冬去夏来风向改变,所以换一处更适宜居住的洞­茓­。”

“但是那么大一座山,适宜居住的地方着实太多。”木青山道,“要怎么找?”

其余人都看温柳年。

“很难找吗?”温柳年问赵越。

“要费一番工夫。”赵越道,“若是对方存心躲避,或者­干­脆出城,就更难找了。”

“这样啊……”温柳年若有所思。

小婴儿咯咯笑,伸手拽拽他的头发。

“山里头的条件应当很艰苦。”温柳年道,“不过这个小娃娃却被养得很好,虽说有些瘦小,不过今日大夫来看过,说没什么大毛病,衣裳也是­干­­干­净净的。”

“所以呢?”赵越问。

“所以不管对方是人是鬼,应当都很喜欢这个小娃娃,想让他过好日子。”温柳年道,“否则随便丢到一户人家门口便好,也不会冒险来送给我们。”

木青山点头:“的确是。”

“所以你想用这个小孩引对方出来?”赵越问。

“嗯。”温柳年逗逗小娃娃,“听起来也不像是坏人,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何必要一直半人半鬼在外流落。”

“但是还要回王城复命。”周慕白提醒,在这一耽搁,又不知道要几天才能结束。

温柳年问:“我就不能多病几天么?”

周慕白顿了顿:“……能。”

“那不就好了。”温柳年将小孩塞给他,“今晚你带。”

周慕白僵着身子:“我?”师爷昨夜分明就带得很好。

但温柳年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拽着赵越便回了卧房,叫来热水帮他擦身子:“累不累?”

“不累。”赵越握住他的手,叹气道,“又没有帮到你太多。”

“那么大一座山,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温柳年帮他捏肩膀,“能找到一处山洞便很好了,若是换做我,估摸着一年也未必能找到。”

赵越低头亲亲他的手。

“我去倒杯水给你。”温柳年道。

赵越点头,看着他站起来到桌边,心口却没来由一阵闷痛。

“你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对,温柳年被吓了一跳。

“没什么。”赵越道,“我调息片刻便好。”

温柳年点头,坐在一边小板凳也不敢出声,就睁大眼睛看着他。

胸膛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钝痛如同涟漪般在全身散开,赵越在水下握着拳头,虽说泡在热水中,全身却是刺骨寒冷。

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对,温柳年也顾不得许多,站起来就要跑去找周顶天,却被他一把拉住。

“怎么样?”温柳年急急蹲在他身边。

“没事了。”赵越出了一口气,靠在桶边休息片刻。

“怎么会突然这样。”温柳年握着他冰冷的手,还是有些着急。

“大概是练功太累了。”赵越道,“我明早自己去问周前辈,现在就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嗯。”温柳年点点头,拿过一边的里衣给他换,直到上了床,心还在怦怦狂跳。

“吓到你了?”赵越将他抱在怀里。

“练武功的人都会这样吗?”温柳年问。

“偶尔会。”赵越拍拍他的背,“别怕。”

温柳年心想,有点吓人。

屋内一片安静,红甲狼趴在小盒子里,无聊晃动触须。

没有蛊王陪自己一起玩了呐……

☆、【第97章-你可曾听过这个名字】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说在替温柳年审完所谓的“案子”后,施冯便被打发回了县衙,不过却也一直关注着这头的动静,甚至还象征­性­派了一队衙役过来帮忙——毕竟一个小镇子闹了一年多的鬼,官府却迟迟不作为,自己至少也要担个失职之罪,还是要尽量博回一些好感才是。

温柳年倒也来者不拒,当下便派衙役去了镇里的医馆,恭恭敬敬将里头白胡子的老大夫请到了客栈。

百姓听到消息后纷纷关切,问莫非是大人生病了?

“不是大人,是个捡来的小娃娃。”暗卫抱剑靠在客栈门口,让朝阳落满全身,神情冷酷,一如既往十分英俊。

百姓只当是众人在路上捡的弃婴,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又问了几句便各自散去。镇子很小,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多,这自然也能算上一件,很快便传遍了巷尾街头。

老大夫在客栈待了整整一天一夜,非但没治好小娃娃,反而似乎病情还更严重了些,因为第二天的时候,镇子里头其余两名大夫也被衙役请走,甚至连采草药的小厮也一道跟了过去,都说娃娃像是染了什么重病,一直在发烧,哭声跟­奶­猫似的,约莫着快要熬不过去了。

虽说只是个捡来的弃婴,但大小也是一条人命,百姓再提起时难免唏嘘,都在埋怨父母只管生不管养,若是没被遗弃,说不定也不会这么早就夭折。

第三天的时候,几个大夫都各自回了医馆,有人问起的时候,都说那娃娃怕是熬不过这两天,只盼着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又过了一日,傍晚时分温柳年正在卧房看书,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一个白影被暗卫联手逼至墙角,没几招就落了下风,揭掉蒙面巾后,就见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五官挺周正。

“是你的孩子吗?”温柳年怀里抱着小娃娃,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女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暗卫便冲了过去,将小婴儿抱到自己怀中,急急拉开被子。

“他没事。”温柳年道,“姑娘尽可放心。”

小婴儿双手捏在一起,笑呵呵看着她,脸颊粉扑扑的,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女子眼泪夺眶而出,抱着小孩贴着脸,嘴­唇­微微哆嗦,半刻也不愿再放开。

“夜深露重,姑娘进屋坐吧。”温柳年微微侧身,替她让开一条路。

小婴儿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闭着眼睛打盹。

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进屋之后,木青山接过娃娃,放到了小摇篮中哄着睡。

“姑娘与这孩子是何关系?”温柳年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女子咬着下­唇­,还是未说话。

“肯将孩子送过来,说明姑娘心里头还是相信我的。”温柳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将事情说清楚?若是的确有隐情,姑娘又有难处,我自然会收养这个小孩,让他衣食无忧长大。”

这个条件诱惑力不算小,看了眼摇篮中熟睡的小脸,再想想山中餐风宿露的日子,女子最终还是开口:“这是我的儿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温柳年声音很轻缓。

“我本名兰雪,先前与姨母一道,住在江南云花城。”女子道,“两年前家中突遭横祸,来了一伙恶徒,夜半不由分说进门就砍,姨母全家与我丈夫全部惨死刀下,只有我装死侥幸逃脱。”

又是一桩灭门惨案,屋内一片静默,温柳年在心里叹气:“姑娘可知对方是谁?”

“那伙贼人走之后,姨母还剩下一口气,强撑着让我去漠西七绝国,说我娘亲或许在那里。”兰雪道,“还说若是见到娘亲,就告诉她要小心青虬。”

“谁?!”温柳年猛然站起来。

其余人也互相对视了一眼,这……

兰雪被吓了一跳,半天才道:“青虬。”

“东海那个青虬?”温柳年又追问。

“不知道。”兰雪道,“姨母说完之后,便咽了最后一口气。这么多年我与母亲从未谋面,只知道她在外乡,却不知道原来是在七绝国。”

“可否请问令堂姓名?”温柳年道。

“舒采萱。”兰雪道。

温柳年眼底微微一亮,采萱?

“我自小被姨母带大,关于母亲的事知道的很少,只知道她武功很好,所以我也就学了些功夫。”兰雪神情黯淡,“只是却依旧无法保护家人。”

“所以姑娘便打算去七绝国?”温柳年问。

兰雪点头:“官府管不了江湖中事,我当时腹中已有一个月身孕,为了能给相公留一根血脉,便打算先到七绝国找母亲,生下孩子之后再说报仇之事。只是途经这瑶家镇的时候,却发现有人一直在跟踪我。”

“是那夜的凶徒?”温柳年微微皱眉。

“嗯。”兰雪点头,“或许他们那夜是故意放过我,从而一路跟随,好找到娘亲的踪迹。”

小婴儿咿咿呀呀哭起来,兰雪还未来得及将他抱起,暗卫便已经端来一碗米糊,交给木青山一点点喂他吃。

“多谢先生。”兰雪感激。

“姑娘客气了。”木青山笑笑,“这小娃娃很乖的,大家伙都很喜欢。”

“是啊是啊。”暗卫纷纷点头,被尿一身也还是很喜欢!

“所以姑娘便没有再去七绝国?”温柳年问。

“只要赶路,就难免会暴露踪迹。”兰雪道,“所以我便想办法躲进了山中,在那里生下了这个孩子。”

“姑娘受苦了。”温柳年道,“可还知道些什么事?最好都说出来,我们才能替你讨回公道。”

“大人知道青虬是谁?”兰雪问。

温柳年点头:“先前听过一些消息,据说是东海邪教教主。”

“我却不知道。”兰雪道,“姨母几乎从来不会提起娘亲,她视我如同己出,一家人生活平凡安稳,在那夜之前,我从来就不知道原来还有如此灭门之怨。姨母当时话未说完就撒手而去,我想去七绝国找到娘亲,也是为了问清楚,这背后到底有何血海深仇。”

“那姑娘先前应该也不认识我。”温柳年道,“为何舍得将孩子送来?”

兰雪眼眶红了红:“上个月的时候,他生了场病,我只好冒险出山,假装外乡人去医馆求人看病,才算是熬过来。”只是一次两次就算了,山中条件那般艰苦,这么小的娃娃又能坚持多久?

“在医馆的时候,我听到大家伙在说大人是好官,过段日子就会来这瑶家镇,还说有武林高手一路相随。”兰雪道,“我先前也想过将孩子送给镇上的人家,却又怕招来贼人,反而害了人家,所以……”

温柳年道:“所以便冒险送给我?”

“大人恕罪。”兰雪噗通便跪在了地上。

“姑娘这是做什么。”温柳年赶忙将她扶起来。

兰雪泪水涟涟道:“我也是无计可施,想着大人为人清廉刚正,又有高手在,对方应该不至于能伤到大人,所以才会将孩子送过来。”

“送来是对的。”温柳年道,“若是不送来,才算是有罪。”

“那伙贼人可还在城中?”赵越问。

“不知道。”兰雪摇头,“我自从躲到山中起,就再也没出来过,只有晚上会出山偷些粮食,怕官府会搜山,便找了些白纱装神弄鬼。”越说声音越低,毕竟偷窃之事,无论有何理由都算不得对。

小婴儿吃饱肚子,又沉沉睡了过去,温柳年将他抱起来递到女子怀中:“时间不早了,姑娘先在此休息一夜吧,有事明天再说。”

兰雪点头:“多谢大人。”

赵越将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倒还有两间空余客房,兰雪抱着儿子回房之后,其余人也便各自回去休息,赵越倒了杯热水给他:“你知道方才这位兰姑娘的娘亲是谁?”

“看出来了?”温柳年道,“­干­爹都没发现。”

“因为我离你近。”赵越刮刮他的鼻子。

温柳年撇嘴,为何不能是你与我亲近。

连情话都不会说。

“舒采萱到底是谁?”赵越将他抱到怀中。

“我不知道舒采萱是谁,却知道当年白荷身边有个侍女,名字也叫采萱。”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微微皱眉。

“我也是从先前的小话本上得知这个名字。”温柳年道,“据说很有几下拳脚功夫,在江南的时候,就曾打退过不少心怀不轨的登徒子,后来等到了王城,传闻中还是会有这个名字不时出现,据说与白荷情同姐妹,两人很是亲近。”

赵越心里一动,骤然闪过一丝念头。

“若这位兰雪姑娘的娘亲当真是当年的采萱,说不定会知道许多内幕。”温柳年说出他心中所想,“关于大明王的谜团,或许也会少一层。”

赵越迟疑点头。

“明早我们便去与­干­爹商量。”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你看,好像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确定是帮?”赵越和他额头相抵,“有些事情,不知道或许比知道要好。”

“所以一切随缘便好,有线索就查下去,没线索就继续逍遥快活。”温柳年道,“这叫随遇而安。”

赵越笑笑:“歪理。”

温柳年趴在他肩头打呵欠:“有事明天再说,现在睡觉。”

赵越叫来热水,替他擦了擦身子,而后便塞进被窝:“瘦了。”

“当真?”温柳年吃惊,伸手捏捏自己的肚子,又捏了捏ρi股。

“是。”赵越道,“先前­肉­乎乎的,最近腰都细了。”

“那明早要多吃一些。”温柳年打定主意。

“不是吃的少,是心事多。”赵越将他抱到怀中,“不想让你这么累。”

温柳年敷衍答应一声,然后在黑暗中认真想,明早一定要吃三个金黄酥脆的大火烧,还要加双份卤­肉­。

整整一夜都在梦里吃酒席,第二天早上直到日出三竿,两人的卧房里还是安安静静。周顶天吹吹胡子,站起来便打算去叫人,年轻人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居然连早饭都不来吃。

“周前辈。”陆追赶忙将人挡住,“不如我再去叫一碗豆腐花?”

“去叫他下来。”周顶天指指楼上。

“我去啊?”陆追苦了脸,还是不要了吧,万一看到不该看的呢,况且说不定会被大当家揍。

“你不去我去。”周顶天往楼上走。

木青山一边啃包子,一边好奇伸长脖子看。

“要吃到鼻子里了。”尚云泽摇头。

木青山道:“我也想去看。”

尚云泽脸一黑:“不许看这种事!”

木青山闷闷“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包子。

就是想看。

尚云泽哭笑不得,盛了一勺油茶吹凉喂过去。

“小柳子啊!”周顶天推开屋门。

温柳年惊叫一声,瞬间冲回床上。

周顶天迅速关上门,暗卫来晚了什么都没见着,于是十分抓心挠肝,前辈怎么能这样呢,自己看完就关门,我们一定要抗议。

“前辈?”见他表情十分异彩斑斓,陆追也有些纳闷,这是见着什么了,方才瞥了一眼,大当家似乎衣衫挺整齐坐在桌边,也没­干­嘛啊。

周顶天淡定转身下楼:“走走,回去吃饭。”

温柳年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震惊无比道:“为什么­干­爹会在我准备洗澡的时候进门?!”

赵越帮他将地上的衣衫捡起来,安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算不了什么大事,但是很吓人啊,还当是谁。温柳年心砰砰狂跳。

下回在门上一定要落个大锁头!

☆、【第98章-初到王城】一定要先吃顿烤鸭

半晌之后,赵越独自下了楼,所有人都齐刷刷扭头看他。

“咳。”周顶天问,“小柳子呢?”

赵越答:“在生气。”

……

周前辈只好上楼,这回总算记得要先敲门。

温柳年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面对墙,就好像是老僧入定。

“怎么也不下来吃饭。”周顶天坐在床边。

温柳年以一个被子卷的形态,又往靠墙挪了挪,不说话!

“好好好,这回是­干­爹不对。”周顶天举手投降,“我认错。”

“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温柳年气呼呼转身看他,“我都长大了。”怎么还是说闯就往里闯,吓出毛病怎么办。

“是啊,怎么就长大了呢。”周顶天看着他叹气。

温柳年愣了一下,长大还不好?

“小时候多乖,白白净净的,天天骑在我脖子上去逛集市,买个糖葫芦就能高兴大半天。”周顶天帮他整整衣服,语调愈发苦闷,“一眨眼就长大了,长大也就算了,还吭都不吭就跟着外人跑。”换成谁家爹娘能舍得。

温柳年揉揉鼻子:“­干­爹。”

“­干­爹也老了。”周顶天心里五味杂陈。

“谁说的,才不老。”温柳年伸出两只手,“还是能一个打十个!”简直神气。

周顶天笑着摇摇头:“再帮你打几年架,将来就要交给姓赵的那小子了。”

“­干­爹。”温柳年鼻子发酸搂住他,“以后我不再气你了。”

“跟慕白算起来,你这点脾气算什么气我。”周顶天好笑拍拍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崽子。”

“慕白以后要是再气你,那我就揍他。”温柳年很是严肃。

周慕白在门口顿了顿:“与我何­干­?”为何刚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真是……好无辜。

众人吃过早饭后,兰雪也抱着小婴儿出了卧房,暗卫欢欢喜喜七手八脚接过来,做鬼脸逗他笑。

“姑娘以后可有何打算?”温柳年问。

兰雪摇摇头,她是当真不知道未来该去向何方。

先前想着先去大漠七绝国找娘亲,却被仇家一路跟踪,无奈只好躲在山中终日惶惶;后来听说温柳年来了,也只是想着将孩子冒险送过来,让他能被好人家收养,却也没想过等孩子被领养走后,自己要如何。

小娃娃被暗卫举高高,咬着手指咯咯笑。

“姑娘想必也不舍得和儿子分开。”温柳年道。

兰雪眼眶瞬间红了一圈,若非实在无计可施,谁又会舍得将骨­肉­送人?

“两年时间,青虬的人还有可能在城中吗?”温柳年问。

“按理来说不会。”周慕白道,“一介弱女子在深山中躲了两年,又怀有身孕,换做是谁,大概都不会觉得还会活下来,没必要一直等下去。”

“我也想过这件事,却依旧不敢出山。”兰雪道,“我不知道他与娘亲到底有何仇怨,但过了十几年还是被找上门,又一路跟踪我,也不像是轻易便会收手的样子。”

“那是先前,现在有我们在,自然不会再让姑娘有危险。”温柳年捏捏下巴,“漠西七绝国,倒也不算大,要找一个从楚国流落过去的女子并不难。”

“我去。”周顶天突然道。

“­干­爹?”温柳年有些诧异。

“现在事情还未弄明白,惊动的人越少越好。”周顶天道,“我与慕白一道,送这位姑娘前往七绝国寻亲。”

兰雪对此自然感激不尽,周慕白也没什么意见。平心而论这的确是最稳妥的一条路,既能找到舒采萱问明当初的真相,也能保全兰雪呣子安全,更能避免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毕竟事关一桩当年悬案,自然是越隐蔽越好。

既然主意打定,那也就没有拖延的必要­性­,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决定两日后便各自动身,周顶天与周慕白护送兰雪呣子暗中前往七绝国,其余人则是依旧前往王城。

临分别前一夜,温柳年抱着枕头,一路跑去周顶天房中。

“知道过来陪­干­爹说话了?”周顶天敲敲他的脑袋。

温柳年躺在被窝里揉鼻子,舍不得。

“睡吧,已经很晚了。”周顶天帮他掖好被角,又叮嘱,“让姓赵那小子好好练功夫,若下回再见还是像现在这样,莫说是你那书呆子爹,就算是我也不会答应放你走。”

“嗯。”温柳年搂着他的胳膊,有着浓重鼻音。

周顶天拍拍他的后背,心里依旧不忿,自家这般白净聪明的儿子,真是便宜了那混小子。

第二日清晨,温柳年一行人先行动身,离开了瑶家镇继续北进——当然在临行前不忘装模作样摆了个八卦阵,告诉百姓恶鬼已擒,以后尽可安心过日子。

马蹄声声,温柳年趴在窗口,看着外头出神。

“还在想­干­爹?”赵越将他拉进来。

“嗯。”温柳年没什么­精­神。

“休息一阵子吧。”赵越低头亲亲他。

温柳年应了一声,乖乖缩在他怀中,闭着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赵越手指描过那秀气的五官,心里却有些沉甸甸——若非由于自己的关系,只怕周老前辈也不会Сhā手这件事。莫说大明王已经销声匿迹二十余年,就算在当初声名赫赫之时,他也只能归做朝廷中人,与孔雀门乃至整个中原武林都没有半分瓜葛,现在更是被打上了“叛贼”的烙印,应该没有谁想要轻易被卷进这场陈年旧事。

江南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原本身家清白前途似锦,却仅仅因为遇到了自己,便多了不少烦心事,更是连未来都被蒙上了一层不确定,想到此处,赵越胳膊便猛然一紧,生怕将怀中之人丢掉。

“唔?”温柳年迷迷糊糊嘟囔一句,然后就把脸重新埋进他怀里。

还要继续睡!

赵越手掌在他背上轻抚安慰,另一只手拿过周顶天临走时留下的内功心法,打开一页页看了过去。

事已至此,也唯有让自己更加强大,才能保护他。

另一边的马车里,尚云泽正连哄带骗,让木青山多吃两块糖糕点。

“刚吃完饭。”木青山扭头躲掉。

“就那小半碗面条,也能叫饭?”尚云泽皱眉,“张嘴。”

木青山趴在他肩头:“撑。”

“胃有多小,吃这点就撑。”尚云泽手探进他的衣襟,在肚子上摸了摸。

“痒痒。”木青山躲开。

掌心触感滑­嫩­,微微凸出来一小块,尚云泽哭笑不得:“还真吃撑了啊。”

“嗯。”木青山拍拍点心渣。

“怪不得都养不胖。”尚云泽捏捏他的鼻子。

“你喜欢胖子么?”木青山认真看着他。

尚云泽被他噎了一下,半晌后才道:“我喜欢胖子做什么,是你现在太瘦。”

“赵大当家都不嫌大人瘦。”木青山道。

尚云泽抽抽嘴角,就那食量,不嫌吃得多就不错了,还嫌瘦。

“想出去骑马。”木青山抓着他的衣袖,眼睛亮闪闪。

尚云泽亲亲他的额头,带着人大步出了马车。

成亲之前不觉得,直到离开苍茫城才发现,原来自家小木头也不仅仅只喜欢闷在房中看书,还喜欢与自己一道骑快马,喜欢听茶坊酒楼里的挑夫走卒说笑谈天,喜欢缠着问一些外头江湖中的事情,晚上歇息的时候,也会偷偷摸摸握住自己的手指,脸蛋红扑扑要­干­小坏事。

每天早上醒来,看到身边睡着的人,喜欢也就更多一分,多到心里再也装不下,只恨不能全部化作温柔缠绵,把人融在自己怀中,一辈子也分不开。

棕­色­大马如同闪电,在山道上疾驰而过,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是说不出的淋漓畅快。

接下来几十天的路途很是顺利,再加上驾车的都是良驹,所以众人比预计时间提前十天便抵达了王城。朝阳刺破云雾喷薄而出,照着巨大的青­色­城门,很是巍峨壮阔。

“这就是王城啊。”木青山跳下马车,眼底有些惊叹。

“嗯。”尚云泽握住他的手,“先去住处歇息,然后我便带你四处逛逛。”

腾云堡在王城有两处产业,一间木材行一间锦缎坊,下人早就接到通传准备好了住处。暗卫放下行李后便喜气洋洋出门,打算去找找先前来王城时结识的好朋友叙旧,拳拳友谊令人无比动容。

赵越问:“追影宫在王城内没有联络点?”

“秦宫主做事极有分寸。”温柳年道,“皇上当年对他心存忌惮,因此追影宫的势力从未延伸至王城,产业大多在蜀中到江南一带。”

“怪不得。”赵越了然。

“我们来时,路上已经有人在说各国朝贺之事。”温柳年道,“想来再过一阵子,就能见着秦宫主与沈公子了,还有一只胖乎乎的小凤凰,很招人疼的。”

赵越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纳闷,因为沿途暗卫也会经常提起自家少宫主,每每都是带着敬畏之情,用一些“目­射­霹雳”“鲲鹏展翅”之类的词句,像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胖乎乎?

“啾!”千里之外的山道上,一只圆滚滚的金­色­小凤凰正趴在小窝里,用爪子无聊踢珍珠,旁边坐着一个清秀漂亮的年轻公子,笑眯眯用手指逗它玩,显然心情极好。马车外浩浩荡荡守着几十名护卫,打头的旗帜上龙飞凤舞写着“追影”二字,很有几分磅礴气势。

后头一群黑衣暗卫遗憾叹气,真的不能将旗帜换掉吗,恁大一个名号呼啦啦写在上头,还有谁家山贼敢来抢,若是没人来抢,那这一路去王城还有什么意思。

十分着急,且无聊,且寂寞。

追影宫主秦少宇骑马走在最前头,冷冷扫了眼过来。

暗卫蔫头蔫脑,识趣将怀中“钱发财大银铺”的旗帜揣了回去。

等将来见到了温大人,一定要问一问他,看苍茫城还需不需要厨子或者铁匠——我们宫主完全可以胜任,一文钱银子也不要。

王城里头很热闹,尚云泽带着木青山去拜访好友,陆追也有几名故交,温柳年在去官府报备之后,便盘算着要去哪里吃上一顿好的。

“不去见见老师?”赵越替他捏肩膀。

“什么老师?”温柳年不解。

“当年殿试之时,没有拜师?”赵越问。

“没有,当时题都没做完,也没想着会考中。”温柳年庆幸,“幸好没有,好像还有人让我去找丞相,结果没多久他就被皇上砍了脑袋。”

“什么罪名?”赵越随口问。

温柳年顿了顿,与大明王一样,也是谋逆,勾结东北叛贼,被斩首与菜市口。

“嗯?”见他不说话,赵越微微弯腰,“怎么又在发呆?”

温柳年嘟嘴。

赵越凑上去亲了一下,又软又甜。

温柳年嘻嘻笑。

“走吧,去吃点东西。”赵越拉着他的手,“趁着皇上还没召你,先玩几天再说。”

温柳年点头,与他一道出了门。

王城的百姓,见得世面自然也要多一些,看到两个大男人大白天牵手也不觉得有何异样——就算是多看两眼,也是因为赵大当家的确略显英俊,温柳年又很秀气隽雅,极为养眼的缘故,并无其他意思。

街上四处都是人,赵越问他:“那家吃坏肚子的烤鸭店在哪里?”

“怎么,要去砸店啊?”温柳年笑嘻嘻,伸手指了指,“就是那里。”

“邀月楼?”赵越问,“还想吃吗?”

“自然要吃的,这是家百年老店。”温柳年道,“当初大概是我太倒霉。”或者是因为吃太多。

“两位这边请。”小二态度很是殷勤,见到两人进门,赶忙笑容满面招呼引座,又泡了上好的香片。

“一只烤鸭,一份­干­烧四鲜,一个芥末鸭掌,一盘凉拌海蜇头,一碗糖水红果。”温柳年拿着菜牌翻来翻去,张口就点了七八个菜。

小二愣了一下:“您这……就两位客人?”

“没有。”温柳年眨眨眼睛,“我们有四个人。”

“怪不得,我就说两人哪能吃这么多。”小二顿时松了口气,笑呵呵道,“稍等,马上就好。”

温柳年气定神闲喝茶。

赵越在他对面忍笑。

“做什么!”温柳年鼓鼓腮帮子,“养不起啊?”

“怎么会,吃得越多我越喜欢。”赵越弹弹他的鼻头,“再胖一点才好。”

温柳年懒洋洋坐在椅子上,那就再胖一点好了。

等会要吃两个鸭腿。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是一声热情招呼:“子初兄!”

温柳年表情一僵,极其,极其,极其不想回头。

但对方已经热情无比跑了过来,一见面就握住手不肯放,笑到几乎能看到后槽牙:“当真是你啊,还当是我看花了眼。”

温柳年只好呵呵笑:“张兄,别来无恙。”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形微微富态,笑起来倒是很热情,看穿着也是出自富户人家。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找我。”男子一ρi股坐在他旁边,很有几分滔滔不绝的架势。

“刚到没多久。”温柳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赵越微微皱眉。

“这位是我考科举时结实的朋友,名叫张蕴。”温柳年做介绍。

赵越点头:“张公子。”

“不知这位兄台是谁?”张蕴笑容可掬问。

温柳年随口道:“我男人。”

“咳咳。”张蕴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半天才缓过气。

温柳年从他怀中摸出手巾,满脸同情递过去:“擦一擦。”

“子初兄真是……好!”张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

温柳年点头:“我也觉得这样很好。”

“上菜啰!”小二快步跑上来,将两个冷盘先摆在桌上。

“来来,这顿我请!”张蕴自觉拿起筷子。

温柳年在桌下踢踢赵越,我想安安静静吃烤鸭,完全不想叙旧!

“温大人!”下方街道突然传来暗卫的招呼声,路过抬头刚好碰到,简直巧!

“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张蕴也好奇往下看,言语间很是羡慕——他自幼就被管得极严,父亲将一切江湖门派都视作街头卖大力丸的骗子,所以还从未见过如此多佩刀的侠士,更别说是与之结交。

“是啊,蜀中追影宫,张兄可曾听过?”温柳年问。

“追影宫,可是秦宫主的追影宫?”张蕴顿时来了兴趣。

温柳年点头:“这世间也没有第二处追影宫。”

“秦宫主也在里头吗?”张蕴赶忙伸长脖子找。

“不在,不过过阵子会来。”温柳年问,“张兄似乎很感兴趣?”

“自然自然。”张蕴拼命点头,那可是追影宫啊,传闻中成日仙气缭绕的地界,不仅有江湖排名第一的秦宫主,花妖转世的沈公子,还有一只能目­射­霹雳的小凤凰,不管听说书人说几次,心里都是热切无比。

“蜀中之人都极为好客。”温柳年慢悠悠道,“张兄若是感兴趣,追影宫诸位英雄定然也很愿意结交。”

“当真?”张蕴双眼发光。

温柳年点头:“说是我的朋友便好。”

话音刚落,张蕴便已经拔脚追了出去,跑得简直快。

温柳年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

“不喜欢他?”赵越问。

“也不是不喜欢,人不坏。”温柳年道,“他是王城中张老板的独子,学识平平也没什么做官的心思,科举之时与我一个考场,后来听说被花银子塞进户部,做了个闲职小官。”

“也是,看着像是没什么坏心眼。”赵越道,就是过分热情了些。

温柳年却已经没心情再与他谈这个,叼着芥末鸭掌,被辣到眼泪汪汪。

赵越笑出声,帮他盛了碗糖水红果递过去。

一顿饭吃完,外头天已经差不多黑透,凉风扑面徐徐很舒服,于是两人便也没着急回住处,牵手沿着护城河慢慢散步。

牛­肉­酥饼热气腾腾从油锅中夹出来,温柳年顿住脚步咽口水。

赵越提醒:“先前是说来河边消食。”

温柳年道:“哦。”

赵越只好妥协:“只能吃一个。”

温柳年登时笑眯眯:“好。”

酥脆可口的牛­肉­饼咬一口,连心都是熨贴的。温柳年满足无比四处溜达,想找找看有没有糖水摊子,余光却无意中扫到一个人。

一个……人。

“怎么了?”见他突然顿住脚步,赵越有些不解。

温柳年从牙缝里往外挤字:“皇上。”

“嗯?”赵越没听清。

“走!”见对方没看到自己,温柳年果断拉着赵越,转身就往人多处钻。

“看到谁了?”赵越还是没闹明白。

温柳年小心翼翼往后看了眼,见没人跟过来,才松了口气:“是皇上。”

赵越吃惊,皇上?

“不过不打紧,没看到我们。”温柳年把剩下的小半酥饼塞进嘴里,“走吧,换个集市逛。”

“就算是皇上,有什么好值得跑。”赵越擦擦他嘴边饼渣。

温柳年使劲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好来散心的,若是这阵被揪回皇宫,指不定又要说多久。”甚至还很有可能要通宵,想一想就头疼。

赵越点头,“那我们便换个地方。”

王城就是有这点好处,地方够大也够繁华,一个地方遇到不想遇到的人,还有第二个地界能选,不像苍茫城,总共就一处小小的市集,就算前天争得赤头白脸,转日还是要挤在一起买菜称米。

两人从人群中挤出去,刚想着问问路找一处清净地偷闲,夜市中却骤然传来一阵惊叫声。回头看去,先前井井有条的集市已经乱成一片,十几个蒙面人手拿大刀,在两岸灯火下泛出寒光,正在与人缠斗。

温柳年脑袋轰然一响——有人要行刺皇上?

☆、【第99章有人包了飘香院】只是听听小曲儿

夜市里头人很多,这晌出了乱子,百姓第一反应自然就是往外头跑,霎时间人流如同潮水般向四处涌开,小摊上红红绿绿的零嘴吃食掉了满地,滚烫的糖浆与热油也被带翻,其间夹杂着惨叫与惊呼,还有刀剑相撞的刺耳声响。

赵越拦腰抱起温柳年,纵身越到不远处一座三层小楼上。

王城巡逻守卫自然不比一般城镇,这里又是顶繁华的地界,因此只在片刻之间,御林军与官兵便已经悉数赶到,将百姓疏散到了安全地带。

“皇上不会有事吧?”温柳年担忧万分。

“身边少说也有二十名侍卫,再加上这么多官兵,不会有事的。”赵越道,“况且皇上似乎身手也不错。”

两人说话间,那伙蒙面人果然已经落了下风,不多时便被擒获。

“要不要过去看看?”赵越问。

温柳年摇头:“一时半会摸不清状况,还是不要露面为好。”

官兵将刺客带走之后,夜市里头也便安静了下来,若非里头一片狼藉,只怕也没人会知道方才出了场大乱子。温柳年与赵越一道回了住处,脑子里还是止不住在想方才的事。

“这世间觊觎皇位的人多了。”赵越递给他一杯热茶,“不足为奇。”

温柳年感慨:“当皇上也着实是累。”不仅身子累,心里头更累。

“与你我又没有关系。”赵越捏捏他的鼻头,“怎么闷闷不乐的。”

温柳年靠在他怀里,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觊觎皇位的人越多,皇上的戒备之心便会越重,也就会更加容易错杀他人——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会容忍外界威胁的存在,如此一来,只怕大明王的­阴­影也不会轻易便在皇家心中抹去。

“我叫些热水,好好洗个澡而后便休息。”赵越吻吻他的额头,“别想了。”

温柳年单手抚上他的侧脸:“先别出现的皇上面前。”

赵越点头:“好。”

“应该也没什么事,不过还是小心为好。”温柳年道,“过几日我进宫后,先探探皇上的口风再说。”

“我不想让你为我变得如此小心谨慎。”赵越握住他的指尖。

“我做事原本就很小心。”温柳年笑笑,“好了,不说这些,我们去沐浴。”

下人很快便送来了沐浴用具,就说果然是王都繁华之地,不仅有双人浴桶,旁边还准备了小托盘,从花瓣到药膏,准备的极为齐全,临退下时还不忘压低声音补充,若是需要其余物件,也是有的,只消说一声便好。

“多谢,不必。”赵越面­色­一僵关上门。

“什么叫其余物件?”温柳年坐在床边。

赵越道:“过来洗澡。”

温柳年心里嘀咕嘀咕,站起来伸手:“帮忙。”

赵越替他脱了衣服,抱着放到浴桶里。

温柳年拿着花瓣,全部倒进水里搅了搅:“还挺香。”

露在水面外的肩膀白皙光滑,沾着水雾和红­色­花瓣,很有几分撩人的意思,赵越两把扯掉自己的衣服,大步走过来。

温柳年捏捏脸蛋,视线熟门熟路往下扫。

真是很懂得看哪里才是重点。

赵越跨进浴桶,将人抱到自己怀中:“小流氓。”

“偷看姑娘家才叫流氓。”温柳年在他怀中蹭蹭,“看你不算,我也有的。”

赵越失笑,在他锁骨处重重吮了一下。

温柳年随手拿起一个小瓶子,打开闻了闻。

“喂!”赵越被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捂住,“知道是什么就闻,毒药怎么办。”

“尚堡主送来的,怎么会是毒药。”温柳年道,“有点甜腻腻的香气。”

赵越将瓶子接到手中,就见上头贴了张小条——春宵醉。

温柳年道:“哦。”助兴药啊。

赵越将瓶子放回去,捏起他的下巴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没有。”温柳年摇头。

“当真?”赵越试了试他脸颊的温度。

温柳年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就是没有。”

“那就好。”赵越继续帮他擦身子,“下回莫要随随便便拿着药闻。”

温柳年坐在浴桶中,在心里回味了一下。

春宵醉。

听着名字好像还挺好。

替他擦完背后,赵越将人转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又开始擦胳膊。

温柳年心里略微怨念,洗这么快做什么,又不是东北澡堂子中给人搓澡的,洗完一个还有下一个在排队等,要靠这个发家致富养媳­妇­,就不能慢一点么,最近腰都细了,难道不该多摸一摸。

略微粗糙的手巾擦过前胸,很快就红了一片,温柳年觉得心里有些发烫,脸也有些烫。

习武之人,身材总归是结实的,几缕头发被水打湿后贴在­精­壮的上身,薄薄的皮肤下肌­肉­线条很明显,再往下看,便是水中一片朦胧。

温柳年伸手,淡定摸了摸。

赵越:……

温柳年和他对视,心跳快到无以复加,脸颊滚烫,身体也有些许异样变化。

赵越皱眉将他拉到怀里,该不会是那个什么“春宵醉”起作用了吧?

温柳年微微闭着眼睛,凑过来吻住他。

两人平时虽说也时有亲昵,但温柳年出于一个书呆子的自觉­性­,还是会稍微矜持一些,但此番既然中了药物,也就只好随着心里头的意愿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赵越被他咬到嘴­唇­生疼,又怕在水中待久了人会着凉,于是将人拦腰抱出来,匆匆擦­干­后便压到了床上。

温柳年乖巧无比,整个人都软软绵绵,连掌心温度也是滚烫,脸颊一片绯红,尽职尽责让“春宵醉”发挥了一番作用。

赵越平时惦记着他身子弱,就算缠绵之时也不敢太过纵情,生怕会太过放肆将人累到伤到,但此刻见他眼角写满瑃情,又缠着自己不肯放,自然也没有再克制的必要,双臂抱紧那柔软的腰肢,如同疾风劲雨一般掠夺索取,将先前压抑的情愫加倍讨了回来。

床铺咯吱咯吱摇动,间或夹杂着暧昧声响,陆追拎着两瓶酒从墙头跳下来,然后就被惊得倒退了两三步。

为何这么早便开始了?分明吃完饭还没过多久啊!

“乖。”赵越声音沙哑,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入腹中。

陆追在外头抽抽嘴角,转身又跳了出去——稍微收敛着些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憋了二十年还是怎的。

红甲狼从他怀中爬出来,蹲在胳膊上晃晃触须。

放我回去呐。

陆追将它装回木匣中,带着一起回了自己的住处。

怪不得要塞给自己带,照屋子里头闹出来的阵仗,估摸也没工夫替它准备虫子和­肉­末。

这边两人瑃情无限自是恩爱,另一边的大街上,木青山却正蹲在路边看石头,明显在生气。

“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尚云泽心里叫苦不迭,“来,听话先看我一眼。”

“才不看!”木青山气呼呼,居然开青楼!开青楼!开青楼!

“都说了,那是歌舞坊,不是下三滥的烟花地。”尚云泽道,“喝茶听曲儿的地方。”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木青山瞪他。

尚云泽松了口气,好歹还愿意看自己一眼。

两人先前一道去拜访好友,刚开始一切都挺好,后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便开始谈论商号的事情,期间有人多嘴问:“尚堡主,可有想过将手下那处飘香院做大?”

“是啊,最近西域过来一批新的舞娘,那小腰身,啧啧,若是尚堡主能将她们买下来,何愁不能日进斗金。”又有人附和。

尚云泽脑袋一蒙,本能就看了眼木青山。

前头只说腾云堡在王城有两处产业,其实除了木材行和锦缎坊外,还有第三处,便是这个飘香院,原本是处青楼窑子,几年前被尚云泽看中买了下来,却没遣散里头的姑娘,而是改成了一处歌舞坊。想着自家小木头是书呆子又没出过苍茫城,怕是分不清其中区别,为了能少些别扭,便也瞒着没说,却没料到竟然会在酒宴时被人不识趣说破。

木青山盛了一勺虾仁,自己给自己拌饭吃。

尚云泽心里惊疑未定,这是没听清?怎么半点反应也没有。

当然,事实很快就证明,小书呆耳朵还是很好用的,在一脸淡定吃完饭,又陪大家聊了一阵天,与尚云泽双双告辞后,便开始蹲在没人的路边生气,半天也哄不好。

“我这不是怕你多想吗。”尚云泽拉着他站起来,“况且我也没什么风流韵事,不要生气了。”

“真的不是青楼?”木青山问他。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做逼良为娼的勾当。”尚云泽也不知自己该气还是该笑。

倒也是。木青山踢踢他,哼。

“不然带你去看看?”尚云泽问。

木青山睁大眼睛:“带我去?”

“一起去喝杯茶。”尚云泽道,“若是不­干­净的地方,我也不会让你待。”

……

也好,木青山点头。

就当是去见世面。

尚云泽牵着他的手,“真是个小醋坛子。”

木青山使劲把手抽回来。

“我在说我自己。”尚云泽从善如流。

木青山笑出声。

“小呆子。”尚云泽眼底也带着笑,捧住他的脸颊,趁没人注意凑近亲了一下,又重新牵住他的手。

飘香院也算是名副其实,与其说是歌舞坊,还不如说是香料房,还未走近便能闻到一股扑鼻异香,尚云泽道:“是南边来的香料。”

“王公子下回再来啊。”穿着翠绿纱衣的妈妈靠在门口,挥着手绢热情招呼。

木青山:……

这当真不是青楼?分明就跟书里头写得一模一样!

“咳。”尚云泽道,“招呼客人而已。”

木青山大步往里走。

“等等等等。”尚云泽赶忙拉住他。

“怎么了?”木青山问。

“走大门进去阵仗太大,有处小偏门。”尚云泽带着他从街角拐过去,从一个小院门中跨了进去。

前头丝竹声声,后院却寂静一片,木青山问:“我们就要在这里站着么?”

“怎么也没人。”尚云泽微微皱眉。

“堡主?”两人说话间,便已经有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跑了过来,惊喜道,“当真是你。”

“孙叔。”尚云泽问,“后院怎么也没个人?”

“原本是安排了家丁当值,但今晚生意实在太好人手不够,所以便都打发去前头帮忙烧水上茶了。”孙叔道,“还请堡主见谅。”

“最近生意这么好?”尚云泽道,“账本上没见有什么异常。”

“不是最近,就这两天。”孙叔道,“来了位大客人,将这飘香院包了两天。”

“还有雅间吗?”尚云泽问。

“对别人自然没有,堡主就另当别论了。”孙叔笑呵呵道,“还是老地方,一直空着呐。”

尚云泽点头,拉着木青山的手上了楼梯。

“将整个场子都包下来,没日没夜的听小曲儿吗?”木青山有些纳闷。

“怎么会没日没夜听。”尚云泽笑出声,“只不过是想图个清净罢了。”

雅间里头摆着果品瓜子和茶水,给自家主人留着的,自然是最好的位置,往下刚好能看到大厅里头的场景,对面便是琴娘抚琴的小楼,软语小调加上晏晏笑语,若是待的时间一久,只怕骨头都会酥。

木青山道:“以后不许一个人来!”

“保证。”尚云泽识趣举手。

木青山把他的脸颊拉长。

尚云泽苦着脸,嘴里含糊不清道:“都不来了还掐啊?“

木青山愤愤松手,自己拿着点心吃。

歌姬天生便是一副好嗓子,如泣如诉间,仿佛能将人带回三月江南,一曲终了,下头有人啪啪鼓掌,木青山好奇看下去,就见是个穿着锦缎外袍的中年男子,倒的确长了一张有钱人的脸。

“你认识么?”木青山问。

“不认识。”尚云泽替他添了一杯热茶,恰好有下人进来,便顺便问了一句:“可知包场的是何人?”

“回堡主,小的也不大清楚。”下人道,“只知道似乎是从东边来的富户,出手极为阔绰,也不见在哪处有生意,就看他接二连三花大价钱包青楼与歌舞坊。”

“哦?”尚云泽闻言来了兴趣,“接二连三,就是说王城中所有的烟花地与歌舞坊,都被他轮着包了个遍?”

“是啊,可真是有钱人。”下人道,“咱这是第五家了,据说已经订下了三日后的红袖楼,往后还排了不少。”

“……这人听上去好奇怪。”木青山愣了愣。

“可不是,大家伙都在嘀咕。”下人道,“还是头回见着自己带曲谱来的,说只听这三首曲子,先前见都没见过,姑娘们都是连夜排练出来的。”

“曲谱呢?”尚云泽问。

“还有一份手抄下来的,堡主想要?”下人将桌子收拾­干­净。

尚云泽点头:“拿来给我看看。”

“好嘞,这就去。”下人跑下楼,片刻后便拿了一叠纸上来。

尚云泽翻了翻,就见当真只是三首乐谱,唱词无非是些江南烟雨儿女情长,不见有什么独特之处,也没有曲名。

“怎么了?”木青山问。

“没什么,却总觉得不大对劲。”尚云泽将曲谱递给他,“先收好。”

木青山点点头,将曲谱揣进自己怀中。

楼下依旧一派歌舞升平,那锦衣男子似乎有些微醺,拿着折扇摇头晃脑,像是完全陶醉在了乐曲之中。

木青山道问:“要下去看看吗?”

“先不用,听方才的架势,他还要在城内住一阵子。”尚云泽道,“况且你我只是觉得他行为怪异,却也没有更多线索,贸然前去于理不合。”

“好!”一曲终了,男子大笑鼓掌,让随从又往台上丢了几匹锦缎。

“先不想这些。”尚云泽将木青山抱到怀中,“难得来一趟,好好听曲儿。”

“嗯。”木青山乖乖答应,一边吃点心一边听唱曲,觉得真是……好困,于是不消片刻,便已经趴在尚云泽肩头,呼呼睡了过去。

尚云泽轻笑出声,拿过一边的毯子盖在他身上,手掌在背上轻轻拍,眼睛却是一直盯着下头的男子,眉宇也微微皱起。

虽说只是三首曲谱,不过由于编排得当,倒也出了不少花样,最后一曲终了,男子喝得酩町大醉,畅快无比回了客房。

尚云泽也抱着木青山,乘马车回了住处。

一夜风雨潇潇。

☆、【第100章这就决定好了么】还没有和我男人商量

第二天一早,众人去前厅吃早饭,却迟迟不见赵越与温柳年,尚云泽刚准备打发下人去请,陆追便咳嗽两声道:“无妨,不用等了。”昨夜闹出那般阵仗,只怕要到日上三竿才能醒。

尚云泽心下顿时了然,真是极有默契。

“大人昨晚一定在夜市逛了很久。”木青山认真夹菜吃馒头,顺便笃定下结论。回来就睡,还一直睡到现在,连早饭都不吃,可见当真非常累。

“咳。”陆追淡定低头吃面。

大人当初挑中这个师爷,一定是因为够呆。

由于落了场雨,所以虽说是盛夏时节,清晨却也依旧有几分凉意。赵越轻轻掀开被子,想将他的胳膊盖起来。

温柳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傻乎乎看了他一阵子:“早。”

“早。”赵越最喜欢他刚睡醒时的样子,有点平日里见不着的模样,脸颊也红扑扑的。

温柳年把脸埋进他怀中,又恋恋不舍拱了拱,方才使劲伸了个懒腰。

白皙肩头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暧昧痕迹,赵越大手搂住他的身子,又低头亲了下去。

于是原本打算起床的两人,便又耽搁了一阵子,直到另一头的木青山吃完早饭又喝了两盏茶,被尚云泽拉着在院中走了三四圈,方才穿好衣裳洗了脸,手牵手出了门。

“大人,赵大当家。”小院的管事恰好路过,见到两人后笑着进来打招呼,“刚起啊。”

“早。”温柳年活动了一下筋骨。

“昨夜睡得可还好?”管事极为热情。

温柳年道:“好。”是当真很好,除了腰有些疼。

“用了春宵醉吧?”管事眉飞­色­舞,“那药可管用,我媳­妇­每回去药铺都要买一些回来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温柳年:……

这个也要说出来么?

赵越咳嗽两声,真不愧是王城,百姓说起话来都与苍茫城不是一个等级。

“我娘也喜欢。”管事继续念叨。

“啊?”温柳年有些受惊,“令堂?”

“是啊,我娘睡不着的时候,就要拿着闻上一闻。”管事回答。

赵越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听不下去,刚想拉着温柳年告辞,就听管事又补了一句:“里头加了不少中草药,还有朱砂与琥珀石,都是上好的安神药。”

……

安神?

温柳年眼底难得茫然。

赵越道:“春宵醉是安神药?”

“是啊。”管事更惊讶,“我当全国各地都有,莫非二位先前没见过?”

“自然是见过的!”温柳年握住赵越的衣袖。

“就是,这可是叶小王爷亲手配的方子,当今万岁爷御笔亲赐药名,据说在南洋都卖得很好。”管事道,“那我下去替二位准备早饭了,是要在院子里头吃吗?”

温柳年点头:“多谢。”

“大人客气了,既然是堡主的朋友,自当好好招待。”管事笑容可掬,转身去厨房端吃食。

是当真很好客,又很能说。

温柳年颇为怨念,既然是安神药,为何要起一个如此令人误解的名字?

当然,其中还是颇有一番渊源的。当今圣上楚渊登基之时只有十九岁,时有东北雪原前朝旧部狼子野心,西北部落首领骨力汗亦是虎视眈眈,再往下还有个不知是敌是友的西南王段白月,外患重重风雨飘摇,再加上国内­干­旱洪涝轮着来,每日上朝之时一帮老臣都像是在吵架,下了朝也不能安生,几乎日日都在御书房待到深夜才能回寝宫。

到后头总算是平定了外患,紧接着又是马不停蹄肃清朝纲,将大权彻底握回手中,才有了现如今的清平盛世,只是却落下了一个病根——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开始乱成一片,连片刻也不能安睡。叶小王爷知道之后,便特意帮楚渊配了这瓶药,据说效果极好。

“叫什么名字?”楚渊拿着药瓶问。

“没名字。”叶瑾收拾东西,“专门给你配的。”

“起个名字吧。”楚渊坐在他身边。

叶瑾撇撇嘴,敷衍道:“春宵醉。”

……

于是第二天,皇上御笔亲题的药名就被做成牌匾,明晃晃挂在了京城第一药铺的大门上——如此良药,理应让百姓也能用到,断然没有藏私的道理。

叶瑾看到之后目瞪口呆,药名却也已经不能更改,只好挽起袖子揍了楚渊一顿,而后便怒气冲冲骑着小毛驴回了江南日月山庄。

而就是这个随便定下来的名字,是当真将温大人给坑了进去。

闻一闻安神药,都能闻出瑃药的作用啊……

温柳年耳朵滚烫,后背滚烫,全身都滚烫,坐在小桌边拿着筷子,一声不吭等饭。

赵越帮他倒了杯茶。

温柳年怨念看着他:“你在笑什么?”

赵越手下一顿:“我笑了?”

温柳年挤出一个“嗯”字。

表情实在太招人,赵越终于破功,将人狠狠抱到自己怀中。

温柳年坚决闭起眼睛,打死也不要睁开。

“我喜欢你昨晚。”赵越咬着他的耳朵低语。

“平时就不喜欢了么?”温柳年眯眯眼看他。

“平时也喜欢,昨晚最喜欢。”赵越拖住他的后背,刚想着亲下去,外头便传来一声“哎呀”。

温柳年迅速站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也能从台阶上掉下来。”尚云泽把怀中人放到地上,“幸好有我在后头,不然又得摔了。”

木青山竖着手指“嘘”了一下。

尚云泽:……

陆追很懂:“大当家和大人……嗯?”

木青山拼命点头。

尚云泽:……

陆追揉揉太阳­茓­,昨晚刚一吃完饭就开始,到现在快吃午饭依旧未结束也就算了,居然还在院子里?!

“我们快走。”木青山拉着尚云泽就跑。

“不用了。”尚云泽站在原地。

“大家早啊。”温柳年站在门口,一脸淡定打招呼。

“有件事找大人。”尚云泽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呆子揪出来。

木青山表情无辜,我不是故意要冲进来的!

“进来坐。”温柳年侧身让开一条路。

不说果然是知府大人呢,遇事就是十分淡定。

陆追一边往里走,一边目光复杂看了眼赵越。

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赵越将霁月刀放在桌上。

待到事情说完后,一定要找机会打上一架。

“尚堡主有什么事?”温柳年问。

“昨夜我们去飘香院时,见到了一个奇怪的客人。”尚云泽道。

“……青楼?”温柳年惊疑,怎么还带师爷去这种地方。

“不是青楼,是歌舞坊。”木青山将昨夜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从袖中拿出那一叠曲谱,“觉得有些怪异,便来向大人说一说。”

“的确是很奇怪。”温柳年接过曲谱,一页一页看下去,随口问道:“还有没有关于那位客人的线索?”

“已经让人去查了,暂时还没有消息。”尚云泽道,“不过看这曲谱唱词,应该是从江南一带过来的,我猜是为了缅怀旧事,或是为了找人,不方便公开,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看着调调似乎有些熟悉。”温柳年道,“这里可有古琴?”

“大人还懂音律?”木青山意外。

温柳年道:“略知一二。”

锦缎坊内恰好有个绣娘擅抚琴,尚云泽很快就差人将古琴借了过来。

温柳年试着拨弄了一下琴弦,余韵清雅,如同山间清泉一般。

陆追对赵越啧啧:“也不知你前世究竟积了多少德。”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样样­精­通,到底是生了一颗怎样的玲珑七窍心,才会有如此惊世之才。

赵越抱刀靠在树上,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温柳年,也懒得再与陆追计较。

琴音潺潺倾泻而出,如同三月春风一般绵绵延延,闭睛似乎便能看到苏堤春晓西湖残月,九曲回廊之下水波流转,白玉杯中茶香沉浮,白­色­雾气袅袅升起,晕出一片烟雨江南。

一曲终了,围墙外有人戴好斗笠,转身大步出了巷弄。

“大人自谦了。”尚云泽抚掌笑道,“若这也叫做略知一二,只怕世上也无人敢自称­精­通。”

赵越很想问,他究竟还有多少事,是自己所不知道。

陆追在旁边踢了他一下。

眼神也不知道收敛着些,和苍茫城中天天做梦娶媳­妇­的张麻子有何两样。

温柳年眉头微皱,像是没听到其余人说话,半晌之后突然脸­色­一白,猛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其余人被吓了一跳。

“我似乎知道这乐曲的出处了。”温柳年看向赵越。

“哪里?”赵越问。

温柳年犹豫了一下,道:“像是当年白荷所做的曲谱。”

听他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住,好端端的,居然又和二十年前的悬案有关?

先前那些乡野传闻之中,曾经提起过一段,白荷从江南搬到王城后,虽是日日笑语盈盈宾客满座,夜深之时却也难免思念故土,于是便用当时江南流传最广的几段唱词,拿来自己重新编了曲儿,与歌妓一道在百花苑内弹唱,引得无数王孙公子争相捧场,很是风靡了一段时间。

“确定就是这些曲谱?”尚云泽拿起来翻了几页。

“不确定,却八成就是。”温柳年道,“这三只曲谱中的确夹了不少江南小调,小时候­干­爹带我出去划船游湖之时,采莲女经常会唱,断然不会记错。”

“昨晚那位客人,不会是大明王吧?”木青山睁大眼睛。

赵越瞬间心里一悬。

“看年纪差不多,也的确说是从东边来的,不过其余却没注意。”尚云泽道,“不过现在人还在王城,很容易便能重新找到。”

“去找找看?”陆追试探看向赵越。

赵越微微皱眉。

“也不着急做决定,可以再想一想。”温柳年道,“不过要注意安全。”

赵越点头:“嗯。”

从得知自己身世可能另有真相的时候起,其实就模模糊糊想过,或许当年的大明王还在这世间,或许有一天会见到,却没料到会如此猝不及防。

温柳年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看曲谱应当是当年旧人,但如此大张旗鼓,似乎又不大像传闻中大明王云断魂的隐蔽作风——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还未等他想清楚,管家便过来通传,说是官府来了人,要见温大人。

“现在就有官府来人?”温柳年一愣,还以为会再过个十来天。

“温大人。”向冽正在前厅喝茶,看到他后笑着站起来,“别来无恙。”

“向统领。”温柳年意外,“你怎么会来。”

“自然是奉皇上之命。”向冽道,“宣大人即刻进宫。”

一般官员就算被调任回京,只怕也没有像这次一样,跳过户部流程,由楚渊的贴身护卫亲自来家里请。陆追在屋外拍拍赵越的肩膀,皇上想跟你抢人呐。

皇命自然耽误不得,温柳年换了身衣服,跟向冽一道急匆匆出了门,马车早已在街上候着,明晃晃的金­色­,一看便知道是从宫里头出来的,沿途百姓看到后难免嘀咕,早就听说皇上调任了个重臣回来,现在看来果真确有其事——这顶轿子可只有当年太傅做寿的时候,才有幸坐过一回。

“看着阵仗,你怕是要长住王城了。”陆追看向赵越,“我会照看好朝暮崖,大当家便安心在此入赘吧。”

赵越一掌拍开他,转身大步往回走。

“不跟过去啊,看眼神分明就舍不得。”陆追唯恐天下不乱。

赵越纵身跃上墙头,将他甩在了后头。

除了舍不得,还有不放心,却也知道皇宫禁地,若是自己跟过去,只怕会给他带来更多麻烦。

陆追啧啧,用手指蹭蹭红甲狼:“你爹他当真是贤良淑德。”

红甲狼晃晃触须,肚子饿,要吃虫呐。

明黄软轿一路进了宫门,走得很快所以有些颠簸,温柳年中午又吃得多,以至于胃里有些难受,脸­色­也煞白煞白。

“到了。”向冽亲自掀开车帘,“大人请下轿。”

温柳年几乎是滚了出来。

“大人小心!”向冽被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将人抱住。

“多谢向统领。”温柳年双腿无力。

“大人这是怎么了?”向冽帮他顺气。

“无妨,我站一站就好。”温柳年扶着腰大喘气。

向冽:……

为何看上去倒像是肚子里有了。

“下回我让轿子慢一些。”向冽有些过意不去,只着急赶时间,忘了对方是个文弱的书生。

“好。”温柳年整整衣服,又长出了一口气,“我没事了。”

“大人当真不要再休息一下?”向冽道,“可以先喝杯茶。”

“还是去见皇上吧。”温柳年道。

“也好。”向冽点头,引着他一路到了御书房。

“温大人来了啊。”四喜公公正候在外头,见着两人后笑道,“快请进去吧,皇上一直在等。”

“多谢公公。”温柳年整了整衣袖,推门进了御书房。

楚渊身穿明黄龙袍,正站在屋中等他。

“皇上。”温柳年躬身欲拜,却被一把拉住:“爱卿不必多礼,坐吧。”

“多谢皇上。”温柳年腿脚依旧很虚弱,也着实站不了很久。

“身子不舒服?”楚渊微微皱眉,“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没什么事。”温柳年摆摆手,苦着脸道,“来时轿子走得太快,所以有些晕,歇一阵便会好。”

楚渊失笑,让四喜帮他端了一盏酸梅茶过来:“看来在云岚城的时候,秦宫主也没教你什么拳脚功夫。”

温柳年放下手中茶盏:“太傅在殿试之时也说了,下官是个书呆子。”既然是书呆子,那身子骨自然没有多结实,晕一晕也正常。

“你可不是什么书呆子,而是我大楚第一才子。”楚渊坐回案几后,“先是云岚城再是苍茫城,在地方待得时日也够久了,这次既然回来,朕可就不打算再放你走了。”

温柳年揉揉鼻子,先前说的分明就是十年,我还想回苍茫城。

“看看这件事,要怎么处理。”楚渊递给他一本奏折。

温柳年接到手中扫了两眼,说是棠州今年由于春旱,所以死了不少庄稼,导致百姓吃不饱肚子,恳请朝廷调拨粮食救急,言辞恳切洋洋洒洒,写了能有三四页。

“棠州今年的确缺雨水。”温柳年道,“但也不至于如此民不聊生。”

“离你的老家不算远。”楚渊道,“往年都是大丰收,今年才旱了一回,哭穷的折子便已经送了上来,都照这个章程,只怕西北之地的百姓早就饿死了三四轮。”

温柳年沉默不语。

“说你的看法便可。”楚渊道,“不必有所顾忌,朕只是想听一听。”

“是。”温柳年道,“棠州虽不是主要的稻米产地,却也称得上鱼米丰饶,就算是今年天旱,百姓家中没有粮食,但当地有不少米商粮贩,仓中断然不会颗粒不存。”地方官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之所以会送来折子哭穷,也是算准了朝廷一时半会调不到余粮,好给哄抬米价事先铺路罢了,官商勾结中饱私囊,这种事并不少见,就算是朝廷有心想查,等一层一层传下去,对方也有的是应对之法。

所谓天高皇帝远,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呢?”楚渊笑笑,“要怎么办?”

“他想要米,给他米便是。”温柳年道,“囤货无非是为了敛财,若是朝廷当真运过去大批粮食,只怕他们的高价粮烂在仓库中也无人会想要。”

“说得轻松,一时半会,朕要去哪里调拨粮食?”楚渊挑眉。

“说要调粮,和当真调粮是两回事。”温柳年道,“接到圣旨之后,只怕等不到皇上筹粮,棠州官员便会与当地富户一起开仓放粮。”毕竟稻米不比金银,放久了生了虫长了霉,可就什么都没了,与其白白烂在仓库中,倒不如趁早卖掉。

楚渊大笑:“果真是朕当年钦点的探花郎。”

温柳年在心里默默想,钦点的榜眼第四年就因为贪腐被革职流放,怎么不见说。

“爱卿想去哪里供职?”楚渊突然问。

温柳年受惊,还能自己选啊。

“先跟着太傅如何?”楚渊道,“丞相之位,我先替爱卿留两年。”

温柳年头晕目眩。

这这这会不会太随便了些。

“爱卿若是不吭气,我就当你答应了。”楚渊扬扬嘴角看他。

温柳年赶忙站起来:“下官——”

“别跪了。”楚渊上前拉着他便往外走,“先吃饭,然后我还有不少事要与爱卿商议。”

温柳年着急道:“下官——”

“有爱卿最喜欢的­干­烧虾与八宝鸭。”楚渊再度打断他。

温柳年:……

但是但是,这就定下来了么?还没回家和我男人商量过。

楚渊平日极为节俭,这回为了招待温柳年,也难得破了一回例,海参鲍鱼燕翅鱼肚,煎炒烹炸摆了满满一桌,当中还有一只金黄酥脆的油亮烤鸭——当年看到那张只做了一半的试卷,只有“惊艳”二字所能形容,于是破格将人宣进宫中,问及理由,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温柳年挠挠脸蛋,无辜道:“因为烤鸭吃多了。”着急去茅房。

当时满朝文武哄堂大笑,而后便是那场以一敌众的舌辩之战,温柳年一脸气定神闲,语速也不快,才思却是一等一的敏捷,引经据典将百官挨个堵了过去,最后笑眯眯来一句承让,满身皆是儒雅光华。

楚渊亲自替他布菜,温柳年受宠若惊,却是食不知味。

看这架势,是当真走不掉了么。

还想着要去苍茫山水涧里头吃白鱼。

“爱卿今年也二十三了。”楚渊道,“可有中意的姑娘?”

温柳年手一抖,半截春笋掉在桌上。

这事也要管?!

☆、【第101章-温夫人果真贤良淑德】大人好福气呐

“喜欢的女子没有,喜欢的男子却有一个。”两人这一路来王城,都未曾刻意隐瞒过关系,就算是王城也已经有不少人在说,温柳年倒也承认得挺爽快。

“哦?”楚渊微微有些讶异。

“先前在朝暮崖剿匪之时,误打误撞与他相识。”温柳年很是淡定,“而后便定了终身。”

“听上去倒像是戏文里头的桥段。”楚渊笑道,“剿匪之时结识,莫非是哪门哪派的少侠?”

“是苍茫山中的一个小帮派,在江湖中没什么名号,武学修为亦是平平。”温柳年道,“不过人很好,待我也很好。”

“可有一道来王城?”楚渊问。

温柳年点头:“有。”

“他日若是有空,也带进宫里吧。”楚渊替他斟了一杯酒,“朕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带走我大楚第一才子。”

温柳年应允下来,心里却有些发虚,虽说现在还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毕竟有个大明王在后头,就这么见面,总觉得有些……说不上的怪异。

幸好楚渊也未再多问,两人吃完饭后,便又一道回了御书房,从地方政事谈到边防军备,聊得兴起自然便忘了时间,不知不觉便连天­色­都暗了下来,直到小太监进来掌灯,才惊觉已经到了深夜。

“来人!”楚渊道,“准备些吃的过来,莫要将爱卿饿到。”

“是。”四喜总管领命,片刻便送了两碗葱油拌面,还有几道清淡小菜过来。

“爱卿这些年一直在外头,蜀中偏辣苍耳州又嗜咸,应该也没吃过几顿家乡饭菜。”楚渊道,“这位御厨与爱卿是同乡,若是口味喜欢,待安顿下来之后,我便将他送到府上。”

“啊?”温柳年略微受惊,送御厨?

“爱卿食量甚好,朝野上下都知道,每年中秋设宴都会有人提。”楚渊大笑,“与其送金银玉器,倒不如送个厨子,爱卿意下如何?”

温柳年:……

朝野上下还有别的事做么,这也要每年提一提。

“知道你要回来,这朝中众人的表现可谓­精­彩。”楚渊摇摇头,嘴角也不知是笑意还是寒意。

温柳年微微皱眉。

“不过爱卿大可放心。”楚渊道,“有朕在,便无人能伤你分毫,不仅不能伤,还要让他们睁开眼睛看清楚,到底谁才是我大楚的国之栋梁。”

温柳年赶忙站起来:“多谢皇上。”

“坐吧。”楚渊道,“今晚莫要回去了,留下陪朕说说话。”

温柳年点头:“是。”

四喜总管当即便派了人去锦缎坊通传,说是温大人今晚不回来了,要与皇上彻底长谈。

陆追纳闷:“这才刚回王城,怎么就忙成了这样子。”

赵越也有些皱眉,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居然连觉也不让人回来睡,还要彻夜长谈?

陆追感慨:“看来大当家以后多的是日子要独守空房。”

赵越脸­色­一僵。

为何最近这人嘴越来越欠?

于是木青山在路过小院之时,便被打斗声吓了一跳:“大半夜也要练剑?”

“莫要理便是。”尚云泽拉着他的手,“我们早些回去歇息。”

“嗯。”木青山乖乖点头,又问,“方才你去­干­嘛了?”

“是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尚云泽道,“都说查不到那个中年男子的来历,甚至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知道他随从仆役众多,一到王城便买下了城西的大宅子,也不见做别的事,就是换着地方听小曲儿,若是唱得好,还会有额外的打赏,出手极为阔绰,所以现在几乎所有青楼与歌坊的姑娘都已经会唱这三首小曲儿,都想讨他欢心。”

“若当真是许多年前的大明王,前头在飘香院就该多看两眼。”木青山颇为遗憾。

尚云泽不满敲敲他的鼻子:“有什么好看的。”

“在苍茫城时我看过大人收集的民间故事,里头都说大明王很厉害。”木青山强调。

“再厉害能有你男人厉害?”尚云泽抱着他放在桌子上。

木青山想了想,那还是大明王要厉害一些的,据说能御风踏浪,还能仗剑劈海。

“在发什么呆?”尚云泽不满。

木青山揉揉鼻子:“没什么。”

尚云泽凑近他。

木青山心虚往后缩了缩:“嗯,你厉害。”

尚云泽有些想笑,不过表情还是很严肃。

木青山道:“要沐浴吗?”

尚云泽心里暗自舒坦,还知道要主动沐浴讨好自己。

下人很快便送来了热水,尚云泽站着不动,等他来替自己更衣。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木青山有些不好意思:“你转过去。”

尚云泽转身背对他,自己解开腰带搭扣,从身后脱也不是不行。

然后便是一阵小小的窸窣声,以及水花声。

“好了,你转过来吧。”木青山道。

尚云泽缓慢转身,表情略僵硬。

木青山泡在浴桶里,舒服眯起眼睛。

温度刚刚好。

尚云泽:……

木青山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块地方。

尚云泽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立一下夫纲,坐在桌边冷酷喝一杯茶。

木青山低头,拿着手巾在前胸擦了擦,粉粉­嫩­­嫩­的。

尚云泽心里天人交战。

木青山抬眼看他,表情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还不过来。

尚云泽扯了腰带脱掉衣服,跨进浴桶中。

夫纲这种事,在沐浴时也是可以立的,不一定非要在桌边喝茶。

木青山和往常一样靠到他怀中,要捏肩膀。

尚云泽:……

木青山小猫一样拱了拱,快点捏!

尚云泽握住他单薄的小肩膀,心里叹气,先前还不容易养了些­肉­,结果一路来王城舟车劳顿,怎么又瘦了回去。

木青山舒服闭上眼睛,乖巧又懒洋洋。

尚云泽认命帮他按摩,至于夫纲……等着养胖再说也不晚。

亲吻渐次落在眉梢眼角,情动恰好。

另一头的小院中,陆追与赵越大战三百回合,终是收招落到地上,因为他总算想明白一件事——有人因为心上人被召进宫而不满,自己为何要跟着一起凑热闹?还是睡觉比较重要。

于是赵越便眼睁睁看着他出了小院,脚下几乎要踏破清风,轻功果真是很好。

赵越摇摇头,也无心回房歇息,索­性­又拿出周顶天临分别时留下的内功心法,照着练了过去,不知不觉便到了天明。

只是天虽说亮了,温柳年却依旧没有回来。

赵越眉头青筋跳动,几乎要冲进皇宫去找人。

四喜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又跑来通传,说皇上与温大人相谈甚欢,今日也不会回来了,担心家眷着急,所以过来说一声。

陆追同情拍了拍“家眷”的肩膀。

如此一连三天,就连暗卫也看不过眼,摩拳擦掌表示可以去宫里头,看看皇上何时才会打算放人。

陆追道:“皇宫也能随意出入?会不会多加不必要的麻烦。”若非担心这个,大人在临走前又特意叮嘱过,只怕有十个人也拦不住大当家往里闯。

毕竟可是整整三天啊,三天!

“其余人自然不行,但我们就没问题了。”暗卫打包票,“不会提起大人,就说是去找宫里头的好朋友叙旧。”毕竟也有很长时间没见过面,有许多知心话要讲一讲。

木青山意外:“诸位英雄在宫里也有好朋友?”

那必须有!暗卫立刻点头,不仅是大楚皇宫,就连七绝国里也有知己故交,异国小伙伴还会经常给我们送调料,拌面可好吃。

木青山很是崇拜。

“那我们就去了啊。”暗卫欢欢喜喜打算出门。

然后就见一顶明黄软轿停在了门口。

温柳年呵欠连天,被人扶了下来,连眼皮也是耷拉着的。

赵越大步走过去。

四喜公公笑容可掬:“这位便是温大人的娘……好友吧?”

木青山张大嘴,这也能让认成是娘,什么眼神呐。

四喜公公也听说了温柳年与赵越之事,原本是想说娘子,但见着赵大当家的结实身板和五官,着实是说不出来,于是便中途换了个嘴,将温柳年交到了他手中。

暗卫热情挥手:“四喜总管,别来无恙啊。”

“甚好甚好。”四喜公公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身便走,也不顾自己身形富态,跑得简直快,显然还记得当初被这群人架起来飞檐走壁之事。

暗卫高高兴兴追上去。

赵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回了卧房。

温柳年睡得天昏地暗,眼眶下有淡淡黑­色­痕迹,显然累得够呛。

陆追也有些受惊,看这架势,是当真没日没夜聊了三天?皇帝也忒实在了些。

赵越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早知如此,还不如带着人留在苍茫城中,也好过如此­操­劳。

温柳年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打呵欠。

“醒了。”赵越恰好推门进来,上前将人抱到怀中,“饿不饿?”

“嗯。”温柳年在他胸前靠了一阵子,“什么时辰了?”

“该吃午饭了。”赵越帮他整整头发。

温柳年受惊:“我才睡了一个多时辰?”

“你是昨日回来的。”赵越心疼又好笑,低头吻吻他的脸蛋,“怎么累成这样?”

“皇上那头有许多事情。”温柳年道,“内政外务,杂七杂八积压了不少。”

赵越闻言愈发不满:“朝中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剩余文武百官,莫非都是摆设不成。

“不说这些了。”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对了,我向皇上说了我们的事。”

“然后呢?”赵越问。

“没有然后。”温柳年搂着他的脖子,“据说张大人想将他闺女嫁给我。”

赵越道:“等会我便去将张大人揍一顿。”

温柳年笑出声,挠挠自己的肚子:“走,吃饭去!”

赵越叫来热水替他洗漱,又带着一道去了饭厅,汤还没喝两口,暗卫就从墙头跳了进来。

温柳年问:“四喜公公昨日回去了?”

“是啊。”暗卫颇为遗憾,“原本想多聊一阵子的,但是后头四喜总管说还要回宫复命,再带人替大人收拾宅子。”所以便只好将人放了回去,很是舍不得,毕竟那般又胖又软,我们还想多摸一阵子。

“皇上要赐大人宅子?”陆追路过也听到,于是多问了一句。

“嗯。”温柳年点头,“不止是我,只要是被召回王城的官员,都会赐一座宅子。”只是大小与仆役多少不同罢了。

赵越道:“我替你买。”

“嗯?”温柳年有些意外。

赵越手指蹭掉他脸颊的一点酥饼渣:“吃完饭后便去王城逛逛,看上哪里,我替你买下来便是。”

温柳年笑眯眯:“也好。”

陆追在心里啧啧,真是有出息,居然皇上的醋也能吃。

于是在吃过饭以后,两人便手牵手一道出了锦缎坊,去城里头找空宅子。

“温大人啊。”途径集市时,有官员恰好路过,见着之后赶忙下轿打招呼,笑容满面说了大半天话,又称赞了一番赵大当家英武不凡,方才告辞离去。

赵越问:“这人是谁?”

温柳年眼底茫然:“我不认识啊。”

赵越:……

“温兄,哎呀温兄,果真是你啊。”说话间,又有另一个官员远远跑过来,一见面便热情拉着手,“方才听王大人说起,才知道温兄在这里,怎么路过也不来家中坐坐。”一边说,一边又看了眼赵越,满脸堆笑道:“这位便是温夫人吧,一看便知贤良淑德,大人真是好福气呐。”

赵大当家胸口发闷,险些一拳挥过去。

这些人是想找揍吗?

☆、【第102章-如花似玉赵当家】最近王城大概会有些乱

能在朝中混得如鱼得水,没有哪位大人会不明事理。温柳年虽说已经离开王城六七年,又暂时还没有官职,但他此番是被御林军总统领向冽亲自接回王城,又一来便与皇上在御书房不眠不休长谈三日,摆明了是要被重用的架势,所以这阵一听他正在街上逛,不消片刻功夫,便已经有七八位大人“恰好路过”,有的坐轿有的骑马,有的索­性­跑得气喘吁吁,都是笑容可掬无比热情,除了盛赞温柳年博古通今才思敏捷之外,自然免不了还要附带夸奖一番赵大当家——虽说看着身材着实太高大了些,腰里挂着刀还有些凶,但幸好在官场待久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多少也练了一些,所以诸如“秀外慧中”“知书达理”之类的词句,还是毫无压力便能说出来。

“当真是如花似玉啊。”年逾古稀的刘大人恰好路过——他是当真恰好路过,轿夫又多嘴说了句“温大人与温夫人似乎在前头逛”,于是便也下轿想打个招呼,说话时没怎么细看,觉得既然是夫人,不管是美是丑,赞一句如花似玉总不会出错,谁知说完抬眼就撞到一张黑风煞气脸,于是当场便被惊得后退两步。

“刘大人。”温柳年表情无辜,“您小心着些。”

刘大人甚是茫然——自己到底是耳背还是眼花,这温夫人生得真是好生别致。

街是逛不下去了,旁边就是一座茶楼,温柳年拉着赵越的手走进去,寻了间雅间要了壶茶,然后便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道:“没生气吧?”

“我怎么会为这种事生气。”赵越将刀放在桌上,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只是有些哭笑不得罢了。”

“别管他们。”温柳年搂着他的脖子,“歇一阵子便回去吧。”

“不找宅子了?”赵越捏捏他的鼻头。

“要找,不过可以先问问尚堡主,然后我们再去看。”温柳年道,“如此被他们接二连三打扰,也没心情去逛。”

赵越点点头,又问小二要了两盘点心,是他最喜欢的金丝饼与核桃酥。

“不要了。”温柳年罕见没兴致。

“不要?”赵越不解,“是不是胃不舒服?”平日里分明最爱吃,一个接一个都不带停嘴。

“先前皇上找我进宫的时候,叫御厨做了许多。”温柳年苦了脸:“吃撑了。”

赵越顿时不满,平日里自己养得好好的,怎么一进宫就吃伤胃。

“喝一壶茶就好了。”温柳年靠在他怀中,懒洋洋打呵欠。

赵越握住他的手,凑在嘴边刚亲了亲,外头便又传来一声热情问候:“温兄啊!”

温柳年眼前发黑。

赵越将人拦腰抱起,刚打算从窗户跳出去,雅间门却已经被人推开,张蕴喜气洋洋道:“是我啊!”

温柳年缩在赵越胸前:“哦。”知道是你。

“我方才路过,就听小二说温兄与赵大当家在此喝茶。”张蕴很是热情,一ρi股坐在两人对面。

温柳年扯扯赵越的衣袖,让他将自己放了下来:“张兄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上来看一看。”张蕴笑容很是憨厚。

温柳年:……

“家父从小就教导我,要与温兄这般学识渊博的人多加往来。”张蕴言辞间充满艳羡,“当年殿试时的场景,我到现在还能倒背如流。”

温柳年疑惑:“张兄当时也在?”

“我若是在便好了。”张蕴老老实实道,“是从小话本上看到的,将当时的场面做了极为详尽的描述,还配了温兄的画像,卖得价钱可不便宜。”

温柳年心情很是复杂。

风水轮流转,自己居然也有被别人写进话本的一天。

“对了,我还要多谢温兄。”张蕴拱手。

温柳年纳闷:“谢我作甚?”

“当日多亏有温兄引荐,我才得以与追影宫诸位英雄结识。”言及此事,张蕴连眼神都开始发光,“真不愧是江湖第一门派,说话做事都极为霸气。”

温柳年发自内心道:“张兄客气了。”就算是没有我引荐,只要有人上去搭讪,都一定能得到热情回应,说不定还会被抱起来丢到天上——一般人也着实无福消受。

“温兄与赵大当家要去做什么?”张蕴又问。

“我们打算找个宅子。”温柳年道,“方便将来落脚。”

“要买宅子啊。”张蕴拍拍大腿,“找我就对了。”

“哦?”温柳年来了兴趣,“张兄有空宅子要卖?”

“距离我家不远,原本是我叔父一家在住。”张蕴道,“去年叔父全家搬回了南方故里,宅子就空了下来,里头很是清雅。”

“去看看?”温柳年看向赵越。

赵越点头:“你决定就好。”

喝完茶后,两人便随张蕴一道去了空宅,由于已经闲置了一年多,所以看上去有些落灰破败,不过也能看出前头的主人的确是动了心思,宅子不算大,但该有的也一样不缺,当中还有个空池塘,若是清理一番引入河水,也能养出一池白­色­睡莲。

“距离皇宫不算远,将来要上朝也方便。”赵越问,“喜欢吗?”

“嗯。”温柳年点头。

“那便买下来了。”赵越看向张蕴,“不知要多少银子?”

“温兄想住,还要什么银子。”张蕴极为豪爽,“尽管拿去便是。”然后又讪笑道,“只要让我能多与追影宫诸位英雄来往便可。”那日不仅听了不少侠客故事,还被架起来飞檐走壁了一番,滋味实在是好,简直念念不忘想要再来一回!

“那不行,若是白给,我就不要了。”温柳年道,“该是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少一文也不行。”

“这个……”张蕴有些不好意思。

“能找到一处这么合心意的宅院,是我该感谢张兄才是。”温柳年道,“就莫再纠结与银钱之事了。”

“也行,那我到时候派家丁前来,帮着温兄一道修缮一番。”张蕴道。

温柳年点头:“多谢。”

定下宅子之后,张蕴便恋恋不舍与两人告辞。温柳年牵着赵越的手,又在宅子里头逛了一圈,然后笑眯眯看他:“有家了。”

“嗯。”赵越将他抱到怀中,低头亲了亲。

“不过就是破了点,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修缮。”温柳年道。

“交给我就好。”赵越道,“保证一个月内便整理好。”

温柳年靠在他胸前,懒懒“嗯”了一下。

回锦缎坊吃完晚饭,温柳年与木青山一道去了书房,赵越则是与陆追一道,商议将来的计划——既然要在此长住,自然不能坐吃山空,不过幸好朝暮崖家底雄厚,就算王城寸土寸金,想要做几处产业还是绰绰有余。陆追道:“不如再开家酒楼吧。”

“酒楼?”赵越想了想。

“就算不开给外人,只开给大人一人也是好的。”陆追道。

赵越点头:“好。”

陆追又在纸上记了一笔。

两人聊到深夜方才结束,赵越回房之后,就见温柳年正靠在床头看书,睡眼朦胧打呵欠。

“怎么也不先睡。”赵越将书册从他手中抽掉,“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想等你回来。”温柳年靠在他肩头,“在聊什么,聊这么久。”

“将来要做的事。”赵越帮他整整衣服。

“大明王吗?”温柳年坐直身子看他。

“不是。”赵越笑笑,握住他的双手,“我打算在王城买几处产业,将来过日子用。”

温柳年眨眨眼睛。

“早就说过,身世究竟是什么,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赵越道,“也不会强求非要有个结果。”

温柳年笑着点头:“嗯。”

“既然要在此长住,自然要先想办法赚钱养家。”赵越道。

“我也有俸禄的。”温柳年强调。

“你的俸禄除了吃饭喝茶买字画,还有多余的银子吗?”赵越问。

温柳年很有骨气:“自然有。”就是没有很多,但再少也是有!

赵越笑出声,抱着他拍了拍:“睡吧,明日我们便去找工匠修房子。”

温柳年钻进被窝,觉得来王城的日子……似乎也还不错。

当然,若是皇上不要隔三差五就来个彻夜长谈,那便更好了。

第二天中午,天上降下一场瓢泼雨,惊雷一个接着一个,黑云乌压压几乎要盖满整片天,找工匠的事只好又往后拖了一天,不过能在凉亭中焚香赏景,倒也是美事一件。

温柳年与木青山煮茶下棋,走了还没两步,便又有管家来传,说四喜总管上了门。

“该不会又要叫大人进宫吧?”陆追靠在柱子上,这才回来多久,怎么就不歇气开始转。

赵越皱眉。

温柳年站起来:“我去看看。”

赵越跟着他一道前去了前厅,陆追没事做便也凑过去,木青山道:“我也想看。”

尚云泽自然答应。

四喜公公正在厅里头喝茶,见着温柳年后赶忙站起来:“温大人,赵大当家。”

“皇上又要宣下官进宫?”温柳年问。

“这回不是。”四喜公公摇头,“皇上最近有些别的事,所以让大人先多休息一阵子,待到另一头事情解决了,便会宣大人进宫。”

“原来如此。”温柳年了然,“多谢公公告知。”

“大人客气了。”四喜公公站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柳年道:“公公慢走。”

“对了。”四喜公公走到门口又回头,“还有件事,最近王城内大概会有些乱,大人最好少出门,就算要出门,也记得带上赵大当家与追影宫诸位少侠。”

“有些乱,是什么意思?”温柳年心里一动。

“这个……”四喜公公面露难­色­,“我也不大清楚,向统领或许会更清楚一些,大人可以问他。”

温柳年点点头,也未再多言,亲自送他出了门。

“王城内大概会有些乱。”尚云泽道,“会不会与那个来路不明的中年男子有关?”

“我也这么想。”温柳年道,“若真是为了抓他,倒也能说明一件事,那三首改编后的江南小调,应该的确与当年的白荷姑娘有关。”否则也不会惊动到朝廷。

“越说越玄乎。”陆追道,“莫非当真是大明王?”

“有可能是,不过我有些地方想不通。”温柳年道,“根据记载,大明王一直便行事低调,这么大张旗鼓包下姑娘听小曲儿,且不说与他的往日作风不大相符,就算当真是他,那目的又是什么?”

“找人?”尚云泽猜测。

“那也能通过别的途径,将曲谱卖给青楼与歌坊的姑娘。这三首曲子极为清雅,指法又简单,应该很容易就能传开。”温柳年道,“何必非要闹出这么大阵仗,让王城内人尽皆知。”

“尚堡主可有查出端倪?”赵越问。

“没有。”尚云泽摇头,“那人来路极其神秘,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出现在了王城,什么线索都没有。”

“可惜在下雨。”木青山道,“不然还能去街上偶遇一下尚统领,看能不能套出话。”

温柳年挠挠下巴。

“温大人。”暗卫恰好拎着烧­鸡­从门里进来,十分喜气洋洋,并且邀请大家一起来吃烧­鸡­,我们还买了梅花酒。

温柳年问:“可否请诸位帮我一个忙?”

那一定没问题啊!暗卫立刻拍胸脯答应下来,连是什么忙都不问,就开始撸起袖子。

身为江湖吉祥物,就是要这般热情,出门在外也要时刻谨记追影宫训导,乐于助人不求回报。

木青山感慨:“果真是名门正派。”一听就十分正气凛然。

“是啊。”暗卫道,“这都是公子叮嘱我们的,有人问就要照着说。”至于宫主,则是向来教我们闯完祸就赶紧跑,若是被抓到,只管推给日月山庄。

十分实用。

于是正在冒雨巡逻的向统领,突然就被一群从天而降的黑衣人热情勾住了肩膀。

“真是好凑巧啊。”暗卫笑靥如花。

向冽脑袋嗡嗡响,早知道会在此撞到,那我就换一条路走了……

☆、【第103章-温大人他进宫了】御林军的小伙伴非常凶悍

“这么大的雨,诸位怎么还在街上晃悠。”向冽努力挣脱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

“向府里头太闷,出来淋淋雨畅快。”暗卫回答。

向冽对这个说法倒是毫无疑虑,因为按照他先前的认知,若是让这些人一动不动闷在宅子中避雨,才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向统领呢?”暗卫向后看了一眼,“带这么多人出宫,莫非有什么任务?”

“奉皇上之命,抓捕一个疑犯回去。”既然恰好遇到,向冽便特意叮嘱了一句,“还请诸位最近保护好大人。”

“什么意思?”暗卫表情僵了一僵,“莫非疑犯是冲着大人来的?”

“这倒不是,与大人无关。”向冽赶忙摇头,“但是刀枪无眼,对方又不知道躲在哪里,若是抓捕之时大人恰好在场,不小心伤到就不好了。”

“原来如此。”暗卫松了口气,“要去抓谁?居然闹出这么大阵仗。”

“与云断魂有关。”由于众人先前曾一道在苍茫山剿过虎头帮,对大明王之事也不是一无所知,所以向冽倒也没多加隐瞒。

“怎么又是他。”暗卫看似很意外。

“最近王城内出现了一个神秘男子,包下了许多花娘唱小曲儿,尚堡主的飘香院也在其中。”向冽道,“若是诸位见着此人,还请及时告知在下。”

“包姑娘唱小曲儿就要抓?”暗卫很有孜孜不倦的­精­神。

“自然不仅仅是包花娘这一件事,不过个中内幕在下也不方便多言。”向冽道,“还请诸位见谅。”

真的不能说一说吗?暗卫眼中充满期待,知道得多一些,我们才能更好地保护大人,内心瞬间充满拳拳使命感。

但是向冽已经带着人马离开,完全就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暗卫顶着瓢泼大雨,感觉很是悲怆。

朝廷中人,果然比不得江湖上的小伙伴那般热情,莫说是互相送调料与腊­肉­,就连话都不舍得多说。

令人非常伤心。

“啊呀,诸位出门怎么也不撑伞。”木青山正在后院凉亭煮茶,见到暗卫回来顿时被惊了一下,赶忙让人去拿手巾。

“无妨无妨。”暗卫连连摆手,莫说是下雨,就算下刀子也没关系,但内心还是很委屈!

“是否在向统领处碰了壁?”温柳年小心翼翼问。

暗卫瞬间被戳中伤疤,于是争先恐后握住温柳年的手进行苦情控诉,纷纷表示待到大人将来做了丞相,一定要打发向统领去扫茅房,好帮我们报仇。

“一无所获?”由于吉祥物实在太过喋喋不屑,陆追只好暂时出言打断。

“倒也不是。”暗卫道,还是问出了一些东西的。

“还当真与大明王有关。”温柳年听完之后微微皱眉,“现在御林军正在满王城找,想来对方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出现了。”

“目的究竟是什么?”尚云泽问。

赵越道:“且不论他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就现在的局势来看,这件事所导致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让御林军满王城进行搜捕。”

“会不会这原本就是他的目的?”尚云泽道。

木青山不解:“包下姑娘唱小曲儿,目的就是为了引起皇上注意,好派人抓他?”

似乎有些说不通啊……

所有人都看向温柳年。

温大人拖着腮帮子,正在盯着湖面出神,像是没听到众人的谈话。

暗卫道:“大人约莫是饿了。”

木青山:……

“罢了,先去吃饭。”赵越道,“管他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肚子谈。”

温柳年突然叮嘱:“炒个姜爆鸭丝。”

其余人纷纷沉默,还真是饿了啊……

姜爆鸭丝很是辛辣下饭,温柳年却没什么食欲,匆匆拉着赵越一路跑回卧房,关上房门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赵越问。

“关于那个中年男子。”温柳年道,“我觉得不大会是大明王。”

“因为他行事太过招摇?”赵越拉着他坐在桌边,沏了一壶热茶。

“这只是理由之一,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温柳年道,“若他真是大明王,为何不来找你?”

赵越微微皱眉。

“是不是真的父子,这一点暂且不论。”温柳年道,“但根据我们现在得到的线索,离蛟与青虬都曾经是他的下属,既然这两个人都在追查你的身份,说明当年还是有些线索在外头,对方才会按图索骥找到我们头上,若说大明王对此一无所知,也未免太不合情理了些。”毕竟在各种传闻之中,云断魂堪称是神祗一般的存在,应该不会比下属晚得到消息。

“现在也说不清。”赵越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温柳年端着茶杯点头,心里头却有些担忧,若那中年男子当真被抓了,会不会又供出什么隐情,和朝暮崖扯上关系啊……好不容易才买好宅子,准备细水长流过日子的。

仔细想一想,连脑袋都疼。

先前只想着皇上能放过自己几天,先在王城吃一吃逛一逛,但现在当真不被宣进宫了,却是更加心里没底,出门吃饭时见到街上一队一队的巡逻军队,更是食欲全无。

“别看了。”赵越关上窗户,将勺子递给他,“好好吃饭。”

温柳年看了看自己一片翠绿的碗:“想吃水煮鱼。”

“不行,你最近上火。”赵越道,“把青菜吃完。”

温柳年道:“哦。”

又吃青菜。

会绿脸。

赵越喂他喝消暑汤:“待到吃完东西,我带你去郊外散散心。”

“不去。”温柳年道,“昨日工匠送来了需要改建宅子的清单,还没有看。”

“都说了,这些事交给我便好。”赵越道,“你不必­操­心。”

“那你回去快些看。”温柳年道,“越早建完越好,总不能一直住在尚堡主家。”

赵越笑:“好。”

吃完饭后回到家,赵越看着温柳年午休之后,便去书房看房屋修葺的单子。听到屋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温柳年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偷偷摸摸往外走。

“大人。”暗卫正躺在树下乘凉,见着之后很是不解,“你这是要做什么?”

“嘘。”温柳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暗卫迅速神情凝重起来:“莫非大人想去尚堡主卧房偷东西?”那我们也要去。

“不是。”温柳年道,“我要去皇宫。”

“为什么?”暗卫不解,好不容易四喜总管不来叫,还以为能好好悠闲两天,怎么还自己往宫里头跑。

“回来再解释。”生怕会被赵越抓包,温柳年跑得飞快。

暗卫摇头,一人一边抓住他的胳膊,纵身便跳过院墙。

一个读书人能跑多快,这种事自然要我们来做。

于是等一个时辰之后,赵越过来找人之时,就被暗卫告知,大人已经去了皇宫。

“皇上又派人来找?”赵越微微皱眉。

暗卫齐刷刷点头,非常整齐,一看就知道没有说谎,目光可赤诚。

赵越:……

皇宫里头,楚渊正在御书房内看折子,突然就听通传说温大人求见,还有追影宫两名暗卫,于是内心颇为意外,让四喜将人带了过来。

“皇上。”温柳年被驾了一路,微微有些气喘。

“爱卿怎么来了。”楚渊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追影宫的人呢?”

“似乎是遇到了几个相熟的御林军侍卫。”温柳年道,“然后便去叙旧了。”果然是处处都能找到好朋友。

楚渊笑着摇摇头,让内侍替他泡了茶拿了点心:“爱卿找朕有事?”

“嗯。”温柳年道,“微臣想问问大明王之事。”

楚渊闻言讶异:“大明王?”

温柳年点点头。

“爱卿怎么会突然对此事感兴趣。”楚渊有先是些意外,不过问完却又自己想起来,“我怎么忘了,虎头帮便是在苍茫城中作乱。”

“最近在街上碰到了几次向统领。”温柳年试探道,“似乎王城内情势很有些严重。

“严重倒也算不上。”楚渊摇头,“朕已经查了出入城的记录,对方一共只有七个人,应该掀不出大乱子,不过既然与云断魂有关,那朕便势必要将其捉拿归案。”

温柳年站起来:“臣愿为皇上分忧。”

楚渊抬眼看他。

温柳年心暗自悬起,连呼吸也快要摒住。

“也好。”一段漫长的沉寂之后,楚渊终于说了两个字。

温柳年心里一喜,跪地道:“多谢皇上。”

“爱卿不必多礼,坐吧。”楚渊道,“父皇辞世之时原本叮嘱过,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过爱卿向来足智多谋,听一听倒也无妨。”

楚渊所说的云断魂,自然就与乡野传闻之中大不相同——不再是万人敬仰的英雄,而是与史书中一样,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谋逆叛臣。

“那中年男子手中的三首曲子,便是当年百花苑里的红牌白荷为云断魂所做。”楚渊道,“后来云断魂仓皇南逃,白荷也在同时离奇失踪,其余姑娘无人再敢弹唱,便逐渐失传,只有宫里头才有曲谱。”

“对方是云断魂?”温柳年道。

“对方此举明显是在向朕示威。”楚渊道,“就算不是云断魂,也必然是与云断魂有关之人。”

温柳年点头,“微臣明白。”

“这件事已经拖了二十余年,父皇传给朕,朕不想再将它传给楚氏下一任君王。”楚渊道,“辛苦爱卿了。”

“皇上言重。”温柳年微微躬身,“能为皇上分忧,是臣等的福分。”

“既然来了,便吃晚饭再回去吧。”楚渊道,“爱卿想吃些什么?”

温柳年赶紧道:“水煮鱼。”

“好。”楚渊笑着打趣:“我也听四喜与向冽说了些爱卿的家事,不如今晚将赵大当家也一道宣进宫?正好让朕看看。”

“还是不要了。”温柳年摇头。

“为何?”楚渊问。

“他若是来了,水煮鱼便吃不了了。”温柳年老老实实道,“微臣已经吃了三天青菜。”说起来都要落泪。

楚渊大笑出声:“四喜!”

“皇上。”四喜总管在外头应答。

“吩咐御膳房,今晚做一桌川菜!”楚渊道,“越辣越好。”

四喜总管领命,赶忙吩咐小太监去通传,又小心道:“葛大人还在外头。”

“跪着吧,什么时候跪累了,便让他自己回去。”一提此事,楚渊语调登时便不耐烦起来。

“葛大人?”温柳年想了想,“是礼部的葛大人吗?”

“除他之外,还能有谁。”楚渊道,“每日除了联合一堆老臣让朕大婚,便没有第二件事可以做。”

温柳年道:“诸位大人也是好心,皇上——”话说到一半,楚渊便已经微微皱眉,于是温柳年从善如流道,“自当以天下为重,倒也不着急大婚。”

楚渊挑眉看他,“爱卿改口倒改得挺快。”

温柳年厚着脸皮道:“承蒙皇上夸奖。”

楚渊笑着摇头:“走吧,随朕去御花园散散心。”

“是。”温柳年随他一道出了御书房,还没走几步,远远就见御花园内正一片乌烟瘴气。

……

楚渊扶额:“朕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不要打我们如此英俊非凡的脸啊!”暗卫抱着脑袋抗议,再这样真还手了啊!

御林军一窝蜂扑上去。

楚渊果断带着温柳年换了个方向。

御厨煎炒烹炸,做了满满一大桌川菜,楚渊又召了几个祖籍蜀中的官员作陪,一顿饭从日暮时分吃到月上梢头,说说笑笑君臣尽欢,直到深夜才散去。

暗卫在和御林军小伙伴愉快吃完饭后,已经先行回了锦缎坊。四喜公公亲自将温柳年送到宫门口,刚打算找轿子抬他回去,抬眼却见前头站了个人:“是赵大当家啊。”

温柳年有些吃惊。

四喜公公笑道:“赵大当家与大人果然伉俪情深。”这点时间分别都要亲自来接,传出去真真羡煞旁人。

温柳年揉揉鼻子:“多谢公公相送,那我先回去了。”

“大人慢走。”四喜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看他走到赵越身边,方才转身进了宫门。

“你怎么来了。”温柳年有些心虚。

“先回家。”赵越帮他系好披风,抱着一起翻身上马。

在会锦缎坊的途中,温大人仔细想了一番,若是他当真生了气,自己要往哪里躲。

“大人。”木青山坐在小院中,正在拿着­鸡­爪子啃,“要不要一起吃,加了五香大料。”

温柳年赶忙伸手:“要。”

木青山还未来得及将­鸡­爪从油纸包中拿出来,赵越便已经拎着人跳过了墙头。

“乖,自己吃。”尚云泽揉揉他的脑袋。

木青山担忧道:“大当家好像在生气?”

“生气才是理所当然。”尚云泽道,“若你背着我跑去找别的男人,我也会生气。”

木青山道:“那看大哥呢?”

“大哥自然可以。”尚云泽点头。

“温大人,大当家,二当家,还有追影宫诸位少侠呢?”木青山又问。

尚云泽道:“这些人也可以。”

“张小宝呢?”木青山道。

“张小宝是谁?”尚云泽皱眉,“这个不行。”

木青山嘟囔道:“是我邻居。”

尚云泽只好改口:“张小宝也可以。”

木青山捏着­鸡­爪子,从烧窑的李八千从卖艺的刘二胡挨个往过数。

尚云泽一个一个点头答应,最后实在忍不住:“你为何要背着我去找苍茫城打铁的张大锤?又不熟。”

木青山闷闷道:“哦,不行啊。”

尚云泽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道:“当然行。”

暗卫蹲在屋顶啧啧,尚堡主真是很没有原则。

另一头的卧房中,赵越问:“为何要自己跑去皇宫?”

温柳年冷静道:“因为皇上有事。”

赵越皱眉看他。

温柳年紧张与他对视。

片刻安静之后,温柳年捂住肚子:“我要去茅房。”

赵越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老老实实——”

“不行我真要去茅房。”温柳年脸­色­有些白,飞一般冲了出去,连膝盖都发软。

赵越:……

由于先前吃了三天清淡粥饭,这晌又是吃辣椒又是吃重油,温大人惨烈开始闹肚子,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已经在卧房与茅房之间往来三四趟,最后有气无力趴在软榻上,细若无闻小声哼哼,难受。

赵越帮他倒了杯热水:“先喝点水,大夫马上就到。”

“我我我再去一回。”温柳年从软榻上爬起来,再度虚弱晃悠出门。

赵大当家觉得很是暴躁。

自己在家分明就喂得好好的,结果每回从宫里头回来,不是吃撑就是吃病。议事就好好议事,为何非得吃一顿饭才放回来,皇帝是没别的事好做了么?

☆、【第104章-皇上来家中抢人了】快些告诉赵大当家

既然人都病了,赵越不舍得再多说什么,喂完药后便抱在怀里拍了拍:“还难不难受?”

“嗯。”温柳年很是虚弱——是当真很虚弱,就算坐着都腿发软。

“睡一阵子吧。”赵越帮他放好枕头,“大夫说了没什么大事,饮食清淡一些,再吃两贴药就会没事。”

“我下回会注意。”温柳年主动承认错误。

赵越帮他盖好被子。

“你在生气啊?”温柳年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

“又不是小孩子了。”赵越无奈捏捏他的鼻子,“怎么还会把自己吃到上吐下泻。”

温柳年发自内心道:“因为水煮鱼好吃。”

赵越:……

“揉一揉。”温柳年往里蹭了蹭,给他挪出一块地方。

赵越和衣靠在旁边,伸手轻轻帮他揉肚子。

气氛很是温馨,温柳年缩在他身边,片刻后道:“今日是我自己去找皇上的。”

“我知道。”赵越道,“先休息吧,养好身子再说。”

“皇上让我协同向冽,在王城内搜寻那名中年男子的下落。”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微微皱眉。

温柳年觉得自己有些紧张,千万不要暴躁!

然后下一刻,他便被赵越狠狠抱进怀中,鼻尖撞到坚硬胸膛,眼底不自觉便漫上泪光。

特别酸!

“你不用为我做这些。”赵越声音低哑,觉得自己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温柳年费劲将人推开一些。

“还不算大事?”赵越握住他的指尖,“若我当真与大明王有关系,又被皇上知道,你今日所为要如何解释?”

“所以就要想办法,将皇上瞒过去。”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有我从中周旋,事情便会稳妥许多。”

“皇城之内没人是傻子。”赵越用拇指蹭蹭他的侧脸,“我不要你冒险。”

“天子脚下是没有傻子,但都没有我脑袋够用。”温柳年笑嘻嘻。

赵越摇头:“我不答应。”

“这件事我来做主。”温柳年很是认真,“将来成亲之后,所有事都由你做主。”如此划算的买卖不常有,一定要珍惜。

“我自己去找那个神秘人。”赵越坚持。

“你自然要去找,不过你是暗中找,我是明里找。”温柳年道,“此事无非三种结果,第一那中年男子自己消失,谁都找不到,第二就像当初的离蛟一样,我们抢先朝廷一步得手,第三种便是被向统领先找到人。”

赵越点头。

温柳年趴在他怀中,“第二种是最好的结果,第一种也不算坏,若是第三种,那有我Сhā手此事,其实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道理虽说如此,但想到将来若是被楚渊知道内幕,从而会导致的后果,便万分不想让他卷入这场纠葛。

赵越皱眉,半晌也没说话。

“那就这么决定了?”温柳年小心翼翼问。

赵越道:“我——唔。”

温柳年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亲吻很是专注。

赵越将人拉开。

温柳年瞬间很是委屈,为何连亲热都不肯?

赵越:……

温柳年道:“肚子疼。”还没得亲。

赵越不为所动:“肚子疼也要先将事情说清楚。”

温柳年僵了一僵,然后就开始脱衣服,原本就只穿了一件里衣,于是还没等赵大当家反应过来,怀中的书呆子便变成了光膀子,再一眨眼睛,裤子也被抛到了地上。

赵越拉过被子将人裹住:“还在生病。”

“生病又不是很重要。”温柳年继续解裤头,唉声叹气道,“反正就算是生病,也要先将事情说清楚。”十分心酸。

赵越觉得太阳­茓­有些疼,一把握住他的手:“别闹。”

温柳年试图挣开,不仅扭来扭去,还使劲掰他的手指。

赵越忍无可忍,将人一把抱入怀中,禁锢住不让乱动:“我会赶在你之前,将那个神秘人先找到。”

默认了啊……温柳年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表情还是十分冷静。

赵越从一边拿起衣服,帮他重新穿好。

温柳年听话躺回被窝,眼底很是无辜。

赵越觉得,自己大概会被这个眼神吃死一辈子,或许还要再加上下辈子,以及下下辈子。

温柳年在被窝里挠挠ρi股,然后就开始闭上眼睛睡觉。

来回茅房七八回,又闹了这么一通,真的很累啊……

赵越在屋里点了安神香,再加上生病体虚,所以温柳年这一觉睡得很是踏实,直到日上三竿才被叫醒,迷迷糊糊吃了小半碗粥饭又喝了药,而后便又裹着被子进入梦乡,当病号当得极为尽职尽责。

中午吃饭的时候,管家过来说,四喜公公又来了。

陆追简直要想不通:“皇上是打算让大人兼任六部之首吗?”否则如何会忙成这样,不歇气的往宫里传。

“可大人还在生病啊。”木青山道。

赵越放下筷子,大步去了前厅。

“赵大当家。”四喜公公行了个礼,又往他身后看,“温大人呢?”

赵越道:“在生病。”

“啊呀,大人怎么病了。”四喜公公吃惊,“可有请大夫看过?”

“昨日从宫里回来,就开始上吐下泻,直到今日天明时才缓过来。”赵越道,“好不容易才睡得安稳了些,皇上那头很着急?”当然,这句只是场面话,就算再着急,那老子也不会放人。

“大人的身体要紧。”四喜公公道,“大当家不必担忧,皇上对温大人极为喜爱,若是听到此事,定然也会先让大人养好身子。”

赵越心里不满,器重就器重,什么叫极为喜爱?

“那我先回去了。”四喜公公站起来。

赵越道:“可否求公公一件事?”

“自然,大当家请讲。”由于温柳年的关系,四喜公公对他极有礼数。

“下回皇上若是再将人宣进宫,可否先在吃饭的时候放回来?”赵越道,“还有瓜果点心,大夫叮嘱也不能多吃,最多尝几口便好。”

“好。”四喜公公笑呵呵答应,坐着轿子回了宫。

“昨日吃出病了?”楚渊哑然失笑。

“是。”四喜公公一五一十道,“大当家还说了,以后皇上若是再有事宣大人进宫,希望能在吃饭的时候放回去。”

楚渊摇头:“若是如此,那温爱卿岂不是连个嘴馋偷吃的机会都没有,最多以后吃饭的时候多盯着些,若是完全不让在宫里头吃饭,朕不准。”

“是。”四喜公公微微躬身,在心里无声叹气。

赵大当家不给多吃,皇上却偏要偷喂,以后自己夹在中间,大概有得头疼。

锦缎坊里头,温柳年在被窝中睁开眼睛,晕乎乎盯着床顶看。

“大人。”木青山伸脑袋过来。

“师爷。”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早。”

木青山帮他放好靠枕:“哪里早,都快吃晚饭了。”

“其余人呢?”温柳年有些不适应,“怎么这么安静。”

“赵大当家与陆二当家都出了门。”木青山道,“追影宫诸位英雄倒是在,不过大人在生病休息,便也没有出声吵。”果真是江湖吉祥物,贴心小棉裤。

“今日宫里头可有来人?”温柳年又问。

“四喜公公来过,不过听说大人在生病,便回去了,说改日再来。”木青山道,“大当家似乎还说,让皇上以后不要再留大人吃饭。”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吃惊睁大眼睛。

“嗯。”木青山点头。

温柳年内心悲愤,揪住被角使劲扯。

木青山同情帮他整整头发。

“大人啊。”管家小心翼翼在外头道,“四喜公公又来了,还带了个人,说有要事要找大人,大当家又不在,您看要怎么办?”

“一天跑两回,这回还带了个人,莫非当真有急事?”木青山疑惑。

“我去看看。”温柳年也不敢大意,伸手拿过一边的衣服套。

“大人。”管家又道,“四喜公公就在院门口,说大人体虚生病,不必起床了。”

“也行。”温柳年又缩回被窝,还是躺着要舒服一些——而且既然不让自己起来,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四喜公公这边请。”管家将两位访客让进小院。

暗卫原本正在屋顶吹风,见着四喜后刚想跳下去揉一揉,再抱着扔个高高,结果在看清他身旁之人后,登时被惊了一跳。

这位英俊的兄台,你和当真圣上长得似乎略像啊。

楚渊笑着看了众人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便推门进了卧房。

我的个亲娘嘞!暗卫倒吸一口冷气,转身就往城里跑。

一定要快些找到赵大当家,有人趁他不在来家里抢人了,而且我们还不能打!

“爱卿。”楚渊坐在床边。

温柳年目瞪口呆:“皇皇皇上?”

“叫一声便好。”楚渊失笑。

木青山跟着震惊了片刻,方才想起来行礼,并且很想晕过去!

“起来吧,不必拘束。”楚渊摆摆手,“朕就是听说爱卿生病,所以过来看看。”

“多谢皇上。”天气很热,所以温大人只穿了一条裤头,缩在被子里也不敢动,内心十分悲怆。

另一头,赵越纵身跃进一处院墙,凝神静气蹲在墙角听了片刻,刚想着站起来,耳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破风声。

凭着习武之人的本能躲开,就见一柄匕首闪着寒光,牢牢钉入地下。

☆、【第105章-岳母要来王城】大家一起才热闹

寒光在眼前一闪而过,赵越拔刀出鞘,生生接了对方一招。电光火石之间,兵刃相撞的声音有些刺耳。偷袭之人虽说蒙着面,却也能大概看出眼角有些风霜痕迹,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

没有过多时间思考,对方紧随其后又攻了上来,招招都是死手,摆明是为了夺命而来。由于此地是一处荒宅,又临近傍晚时分,所以四周很是空落,几十招之后,对方似乎是发觉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丢下几枚烟雾弹,转身跳出了围墙。

刺鼻烟雾冲天而起,待到散去之后,对方已然消失无踪。赵越踹开木门,就见屋子里头落满了灰,显然是座多年不用的废宅。

先前他原本是想去几处青楼歌坊看看,好搜寻更多关于神秘男子的线索,在拐过街角时恰好看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便一路暗中跟踪来此,却没想到会遭遇偷袭。

对方显然是早有预谋要引自己来此,赵越摇摇头,自己还是太过大意。

“当真没有看到赵大当家吗?”繁华的王城街道上,暗卫还在挨个问路人,表情十分焦虑。

于是百姓也便跟着焦虑了起来,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

暗卫凝重道:“天机不可泄露。”

还和天机有关系啊……百姓问闻言更吃惊,莫非是玉帝又要召沈公子天庭,残忍拆散他与秦宫主这对有情人?

倒也不是,与我家公子没关系,但也差不了很多啊,这回是皇上要拆散赵大当家与温大人,暗卫心里很是着急,刚想着要不要站在城墙吼一吼,就见赵越从远处走了过来。

总算是出现了啊,暗卫热泪盈眶,呼啦啦涌上去。

“出了什么事?”赵越微微皱眉。

暗卫压低声音:“皇上去了锦缎坊——”

然后下一刻,赵越便纵身跃上了墙头,踏风一般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暗卫心中不满略想抗议,我们还没有把整件事说完,许多感人肺腑的语句还在酝酿,怎么就走了呢!

百姓倒是纷纷恍然大悟,原来这回天帝不是要召沈公子,而是要召温大人——果真是拆得一手好鸳鸯。

出宫的时候,楚渊特意让御厨炖了养胃的药膳粥,清清淡淡上头有些鱼糜,看着倒是挺好吃,四喜公公叮嘱厨房热好之后端进来,楚渊顺势便接到了自己手中。

温柳年心里顿时天人交战,看这架势,自己理应起来谢恩接过碗,但是若当真起来,那那那岂不是要光膀子穿裤头?!

“爱卿?”见他躺着不动,楚渊也有些纳闷。

温柳年道:“微臣可否等等再吃?”

“若是再翻热几回,药效也就没了。”楚渊摇头,“方才还在说肚子饿。”

温柳年诚恳道:“现在突然便不饿了。”

木青山在一边胆战心惊,如此忤逆皇上,会不会出事啊……

楚渊倒是没多说,将碗递给四喜:“也罢,回宫之后,我让人送张方子出来,让这里的厨子照着做便是。”

“多谢皇上。”温柳年总算是松了口气,皇恩太浩荡,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赵大当家怎么不在?”楚渊又问,“爱卿还在生病,他难道不该守在榻前。”

“小病而已。”温柳年抓抓肚皮,盘算自己要不要装一装虚弱,好赶紧睡着让皇上回宫。

但还没等他考虑清楚,外头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是大当家回来了。”木青山上前打开门。

赵越大步踏进来,一眼便扫到了桌上的食盒与粥碗——在来王城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身为一国之君还能有这种爱好,不让在皇宫里喂,居然还能带着吃食追来家中?

楚渊上下打量他。

温柳年疯狂咳嗽——事实上除了咳嗽,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赵越将人扶起来,手掌一捞便是赤­祼­后背,顿时僵了一僵,顺势扯过被子将人牢牢裹住。

木青山赶忙倒了杯水端过来。

温柳年用病入膏肓的姿势喝完了水。

“这位便是赵大当家?”直到温柳年不再咳嗽,楚渊才饶有兴致开口。

“是。”温柳年靠在赵越怀中,一边抱着他不肯松,一边虚弱道,“快些给皇上行礼。”

“不必了。”楚渊制止,“既然是爱卿要相伴一生之人,那也不必见外。”

温柳年将胳膊收得更紧,几乎要挂到赵越身上,并且顺便掐他的后背。

赵越开口道:“多谢皇上。”

“果真是英武不凡,与温爱卿堪称一对璧人。”楚渊倒是毫不吝夸奖。

温柳年厚着脸皮道:“微臣也这么想。”

“既然赵大当家回来了,爱卿又抱恙在身,那朕便先回去了。”楚渊临出门时不忘叮嘱,“记得将粥吃掉。”

赵越表情僵了一僵。

待到楚渊出门,木青山也端了粥去厨房温着,温柳年方才从被窝里挣脱出来——三伏天被包在被子中,是当真很热啊!

赵越脸­色­愈发难看。

温柳年往后缩了缩:“我先前也不知道皇上要来。”

皇上是如何来的,暂且可以不论,但赵越是着实很头疼他天一热便开始脱衣服的毛病,哪里像个书呆子,分明就是个小痞子。

当然,若是现在能回温家老宅,与看门的大爷聊一两句,赵大当家便会发现,这个毛病纯粹是被周顶天教出来的——温柳年小时候虽说不喜练武,却也经常去练武场看热闹,冬天还好些,夏天经常晒一晒就满身汗。结束后周顶天拉着他的手回去换衣服,前头周慕白几个兄弟边进院门边脱上衣,好抓紧时间沐浴,温柳年在后头看见,也便照猫画虎学,待到周顶天想起来回头找,就见三岁的小呆子已经将他自己全身都脱光,抱着小衣裳和小裤子,正光ρi股跟在后头颠颠跑。

周顶天大笑,真不愧是老子的儿子,做事便是如此不拘小节,成日跟着你那书呆子爹,摇头晃脑像什么样子。

于是等温如墨携夫人从老家回来,千恩万谢将儿子从孔雀门接回来之后,便为这个毛病头疼了整整三个月,直到天气冷了才好转。

“你那把兄弟到底靠不靠谱啊。”此时此刻千里之外,温夫人也正在埋怨,“怎么去了苍茫城这么久,也没把小柳子带回来,只送了一封书信,还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说一切安好,这不废话么,若是不安好还了得。

“不是都调到王城了吗。”温如墨温和安慰,“天子脚下也不会有土匪,还怕什么。”

“怎么能不怕,我都多久没见着儿子了。”温夫人突发奇想,“不如我们也去王城?”

“现在要去王城?”温如墨受惊。

“你不去就算了,我得去。”温夫人向来是说风就雨的­性­子,“我这就去找张三准备马车,有天大的事也要先见儿子一面。”

温如墨不满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自己独自出门?”

温夫人柳眉倒竖:“莫非你不想儿子?”

温如墨苦恼道:“想自然是想的,但家中商号还有许多事,地租亦没有收齐——”话未说完,温夫人便已经出了门,招呼下人去准备车马银两,要去王城。

温如墨很是头疼。

而在茫茫东海域,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厅内,手里拿着一幅画像。

是温柳年亲手绘制的赵越画像,金光灿灿,十分英俊。

“就是他?”许久之后,中年男子方才缓缓开口。

“应该不会有错。”下属道,“当年王珂奉旨前去赐死白荷,却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带着她一道逃出王城一路南下,化名赵满江,前几年死于穆家庄的一场动乱中。赵越是他的独子,但这些年王珂一直未见娶妻,赵越年龄也与白荷怀有身孕的日子相符。”

“白荷呢?”中年男子又问。

“在生下孩子后不久便染了重病,还没等到云南,便在璃城香消玉殒。”下属回答。

中年男子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重新睁开:“继续说。”

“赵越在苍茫城时结识了一位朝廷命官,两人私交甚笃,此时应当一道去了王城,据悉青虬亦在几个月前带人离开了白雾岛。”下属道,“去向未明。”

中年男子点头:“辛苦。”

“接下来可要行动?”下属小心翼翼问。

中年男子转动手上扳指,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青虬已经多年未曾出过岛,此番突然潜入楚国,应该不是为了小事。”见他不说话,下属又道,“这些年对方一直贼心不死,只怕这回是要彻底下手行动。”

窗外海浪声声,望去所以一望无际的蔚蓝碧波,再往远处看,便是一片蒙蒙白雾。

云断魂却知道,越过那片白雾,对岸便是万里沃土无边疆域,寸寸繁华,亦遍布陷阱。

“先生?”下属试探叫了一句。

“好。”良久之后,云断魂终是点头,“吩咐下去,三日后远航出海!”

当然,就算是温大人再聪明,也不大可能会未卜先知,所以他此时正在伸着手,乖乖让赵越穿衣服。

“大人。”木青山惊慌失措跑进来。

“怎么了?”温柳年被吓了一跳,难得见师爷如此着急啊。

“我不小心将那碗粥打翻了。”木青山脸­色­发白,“怎么办?”

“还当是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道,“一碗粥而已,师爷不必放在心上。”

“当真?”木青山依旧很忐忑,那可是皇上亲自带来的啊,走之前还叮嘱大人一定要吃。

“当真。”温柳年,“若是皇上问起,说我吃了便是。”

木青山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收拾残局,并且觉得若是再有这些事情,自己以后还是离远一些好——一碗粥一碗面还好说,若是换成御赐琉璃玉器,摔了还了得。

“摔了正好。”赵越倒是不以为意,又道,“以后不许再乱吃东西。”

“我还没吃,况且就一碗粥。”温柳年道,“你也让我吃粥。”

赵越微微皱眉。

温柳年迅速道:“好,不吃。”

“皇上来这里就是为了送粥?”赵越问,声音中有些不易觉察的……醋意。

温柳年很懂重点在哪里:“也不是,大概想出宫散散心。”

赵越有些后悔自己将宅子买在了皇宫附近,早知如此,还不如扯远一些,起码不用像串门走亲戚一般,隔三差五就拎着食盒来一趟。

“方才去哪了,怎么一身灰?”温柳年拍拍他的衣袖。

赵越将方才遇袭之事说了一遍。

温柳年睁大眼睛:“中了埋伏?”

“对方没占到便宜。”赵越道,“不必担心。”

“如此大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温柳年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

“好好躺着。”赵越将他压住,“对方都跑了,你难不成要挨家挨户去找。”

“看着四十来岁,约莫就是先前包下青楼听唱曲的神秘人。”温柳年道,“我就说了,他一定不是大明王。”

“我也觉得是他。”赵越道,“故意诱我去偏僻处,又一来就下死手,倒是与穆家庄的作风有几分相似。”

“会不会是青虬?”温柳年脑袋里灵光一闪,“他是穆家庄背后的靠山,穆万雷与穆万雄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他指使而为之,年龄也差不多。”

赵越手下顿了顿,他先前倒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八成没错了。”温柳年抓过裤子穿,“我们这就去商议一番,布下天罗地网好将他抓获!”

“你还在生病。”赵越将人压住。

“早就好了。”温柳年坚持站起来,然后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膝盖也发软。

睡太久略晕。

赵越伸手接住他。

直到被塞回被窝,温柳年还在说:“一定是因为我今天没吃饱。”

一小碗白粥能顶什么用,还是烧­鸡­更加靠谱。

也不知明天能不能吃着。

病卧床榻的时候,温柳年便会分外思念在云岚城的时光——虽然花棠不比叶瑾那般是江湖第一的神医,却也有许多专治头疼脑热的丸药,不仅不苦,有些甚至还很酸甜,吃一吃睡一觉,醒来便会神清气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仅要被灌苦药,还要吃白粥和细面条。

盯着床顶上繁复的图案,脑袋里还在不住想大明王的事,就算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依旧是片刻也无法安睡,倒是将自己折腾得有些毛躁。

于是等赵越进门之时,就看到了一个正在不断扭动的被子卷。

……

温柳年眨巴眼睛看他。

“又怎么了?”赵越坐在床边。

“心里毛躁。”温柳年老老实实回答。

赵越无奈:“都说了要好好休息。”

温柳年翻身趴在床上,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这种事我也不能控制。

赵越从身后搂住他,左手轻轻探进胸襟,在那软乎乎的胸口按揉。

虽说心中烦躁是因为有心事,在外头揉一揉应该也没什么用,但却很舒服,于是温大人便也没拒绝,反而还往他怀中缩了缩。

赵越低头在他发间亲吻,另一只手拉开衣带,将里衣丢到了地上。

温柳年微微一愣,这是要做什么?

赵越扫下床帐,将他揉进怀中,亲吻如同燎原之火,与其一直辗转反侧,倒不如累了好好睡一觉。

“……天还没黑。”好半天之后,温柳年总算憋了句话。

“所以呢?”赵越虚压在他身上。

温柳年挠挠脸,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行,因为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能下床,还不如消磨一下时光。

于是从窗外路过的木青山,便被生生惊了一下。

刚才是什么动静?

温柳年咬着被角趴在床上,微微向后仰着头,眉头紧皱,眼底一片雾茫茫。

床铺摇动很有一番阵仗,木青山面红耳赤,赶忙出了小院。

这这这才是晌午时分啊,难道不该吃饭看书小憩,怎么就开始如此……激烈?而且大人还在生病啊。

“偷到什么了?”尚云泽接住他。

“啊?”木青山抬头。

尚云泽笑着捏捏他,“撞到我怀中都没觉察到,急匆匆又一脸惶急,还当你从宫里偷了什么稀世奇珍出来。”

“不是。”木青山捂捂滚烫的脸颊,“是大人和大当家。”

“大人和大当家怎么了?”尚云泽手里拎着一包清淡的槐花糕,“我刚准备去探望大人。”

木青山脸又红了红,然后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当真?”尚云泽摸摸下巴。

“嗯,你还是别去了。”木青山牵着他的手往外走,“不好打扰的。”

“的确。”尚云泽点头,“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回卧房。”木青山随口回答。

尚云泽打趣:“要学大人吗?”

木青山脚步顿了顿:“那上街。”

“逗你的,该午睡了。”尚云泽道,“多吃多睡才能长­肉­。”

“不睡,要上街。”木青山拽住他的衣袖。

尚云泽道:“昨日才刚说好要按时吃饭和午睡。”

木青山仔细想了想。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结果,尚云泽便已经妥协:“好吧,上街。”

夫纲这种东西,果真是只存在于小话本之中呐。

王城人多,今日又恰好逢集,所以就算是太阳正烈,街道上也依旧有不少人。木青山买了包糖山楂边走边吃,到后头觉得有些牙酸,便想着要喝杯茶缓一缓,茶楼里却早已没有位置。

“是尚堡主啊。”小二恰好认得尚云泽,于是一边招呼让他稍等片刻,一边在栏杆边加了张桌子。

“生意这么好?”尚云泽随口问。

“就这几天而已。”小二殷勤擦桌子,“我这茶楼地方好,能看到前头的空地。”

“空地有什么好值得看?”木青山不解。

“公子有所不知,最近王城来了个奇人,每日都会在那片空地上舞蛇。”小二道,“可不比寻常的菜花蛇竹节蛇,厉害着呢。”

“五步蛇?”尚云泽问。

小二摇头:“是巨蟒。”

“巨蟒?”木青山微微皱眉,“在闹市之中如此卖艺,若是失控,会不会伤及百姓?”

“不会,那奇人是将自己与蟒蛇一道关在笼子里的。”小二道,“马上就开始了,公子一看便知。”

三人说话间,下头已经响起一阵刺耳笛音,木青山觉得牙都疼。街上百姓却显然很感兴趣,立刻便围了上去,很快就将中间的舞蛇人围得水泻不通。

尚云泽扫了一眼,就见对方是三四名男子,打扮穿着甚是怪异,也辨不清是来自何处。若说是巨大的蟒蛇,王城内先前也不是没有过,却大多只有灰绿黄三种,偶尔来条白蟒都会被传做是白娘娘,却从未见过如此通体赤红的巨蟒,只有脑袋上有些灰黑­色­的鳞片,正在铁笼中嘶嘶吐着信子。

看着那滑腻腻的身子,木青山觉得有些反胃。

尚云泽将他叫到自己怀中:“不要看。”

木青山端着茶杯,心说我也没打算继续看。

不过尚堡主却似乎很感兴趣,一直就盯着下头的动静。

笛声之后,杂耍也便正式开始,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站在台上拱手,听口音也有些僵硬。

“公子若是胆小,还是别看了。”小二端来点心,又叮嘱了一句,“待会要将整个人的吞进去呐。”

木青山打了个哆嗦。

下头百姓已经安静了下来,瘦小男子钻进笼子,旁边两名帮手抖开一卷黑­色­软布,将他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从外头看活像一匹立起来的布卷。

木青山小声问:“真的会全部吞进去吗?”

“照现在看,似乎的确是。”尚云泽捂住他的眼睛。

红­色­巨蟒张开大嘴,从头部开始,竟然真的将瘦小男子整个吞入腹中,只留下双脚依旧站在外头。

已经有胆小的娃娃被吓哭,大人也觉得有些心里发毛,两名帮手端着铜锣绕圈收了一回钱,才将那瘦小男子缓缓拽出来,解开黑­色­布卷后,果真是安然无恙。

四周登时掌声雷动,木青山将尚云泽的手从眼睛上拉下来,也好奇扫了一眼。

“已经完了。”尚云泽敲敲他的鼻子。

“不会被咬伤吗?”木青山问。

“那卷黑­色­的布匹里头应该有些玄机。”尚云泽替他倒了一杯茶。

“金丝软甲?”木青山猜测。

尚云泽倒是有些意外:“你还知道这个?”

“自然,说书先生都会这么说。”木青山道,“大侠都会有金丝软甲,绝世名剑,都爱吃两斤酱牛­肉­,一坛女儿红。”

尚云泽笑出声:“那些天花乱坠的说道听听便可,我可从来不喝女儿红。”

木青山还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想要想跟过去?”尚云泽问。

“跟过去?”木青山不解,“你觉得这群人有问题?”

“倒不至于,不过我对那匹布有些兴趣。”尚云泽道。

巨蟒体内腥臭无比,又有牙齿酸液腐蚀,就算是囫囵被吞一阵子,寻常人估摸着也够呛,不过看方才的瘦小男子,似乎丝毫也没有任何不适,那卷布应该起了不少作用。

若是能用来做软甲,应当不会逊­色­天蚕丝。

☆、【第106章-为何被调戏的总是自己】身为土匪的尊严呢

那伙杂耍艺人在收拾完摊子之后,便驾着马车一路往北,最后停在了一处宅院前头,进屋后先是取了些生­肉­喂蟒蛇,而后便生火做饭,看上去并无什么异常,那匹黑­色­布料则是被锁到了卧房中,显然极为重要。

尚云泽带着木青山,纵身跳下墙头,稳稳落在了外头的小巷道内。

“为什么要偷偷跟进去?”木青山看着他,“不是说对方没问题吗?”

“不是没问题,是有没有问题还不一定,不过就算当真没问题,也不好贸然前往。”尚云泽道,“先探探底总没错。”

“那现在呢?”木青山问。

“对方显然将那卷布匹看得极为重要。”尚云泽道,“我不方便露面,不过王叔却可以。”

王织是腾云堡下属锦缎坊的老板,除了寻常的布匹锦缎外,对其余布料亦是很感兴趣,由他出面询问,也算不得唐突。

“嗯。”木青山点头,“那回去?”

“都出来了,这么早回去做什么,况且大人也正在忙。”尚云泽语调很是坦然。

木青山耳朵又红了红,这种事有什么好一遍遍说!

“走吧。”尚云泽心情甚好,“来王城还未好好逛过,这阵正好有空闲时间,我们好好玩一圈。”

也好……木青山乖乖与他牵着手,两人一道出了巷道。

王城里头处处繁花似锦,玩的吃的自然不会少,木青山又打小就在苍茫城长大,自然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两人从晌午吃吃喝喝,一直逛到华灯初上夜幕来袭,方才高高兴兴回了锦缎坊。

温柳年躺在院中小躺椅上,正在看着星星乘凉——若换做往常,自然还要再配一壶茶一盘点心,但此番由于胃被辣出了毛病,所以也只好默默回味了一下火腿酥饼的滋味。

“大人,我们回来了。”木青山打招呼,手里拎着点心包,另一只手还捏着千层糖。

温柳年问:“好吃吗?”

“不好吃。”木青山摇头。

温柳年:……

赵越在一边哭笑不得。

“待到大人病好了,大当家自然会去买。”木青山道,“那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温柳年恋恋不舍,看着千层糖出了小院,然后继续看星星。

“休息?”赵越蹲在他身边。

“你猜我在想什么?”温柳年看他。

赵越道:“千层糖要等肚子好才能吃。”

“谁说我在想千层糖。”温柳年坐起来一些,“那名神秘男子若真是青虬,只怕此番目的不仅是为了要偷袭你这么简单。”

“怎么还在想这件事。”赵越微微皱眉,先前看他对着月亮咽口水,还当在想石榴和月饼。

“皇上前几日召我进宫,曾说对方此番大张旗鼓,是为了公然挑衅朝廷。”温柳年道,“其实仔细想想,说不定当真是为了这个理由。”

“青虬想要激怒皇上?”赵越取过一边的小毯,帮他盖在身子上。

“皇上可不知道他是青虬。”温柳年道,“对方想听的三首曲子,据说是当年白荷姑娘写给大明王,与青虬并无任何关系,所以此番一听到这个消息,定然会将他当成是当年的大明王。”

“所以呢?”赵越问。

“所以这回,怕是要出大事了。”温柳年道,“青虬假扮成大明王,想要在王城激怒皇上,你觉得后果是什么?”

赵越闻言微微皱眉。

“这么多年,朝廷一直就没放弃过追剿大明王,再加上这件事,你觉得皇上会如何?”温柳年道,“只怕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斩草除根。”

“青虬想借皇上之手,彻底除去大明王?”赵越道。

“只怕不仅如此。”温柳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在苍茫城剿匪之时,离蛟曾提起过当今圣上的皇叔,海龙王楚恒?听上去两人像是早有联系。”

赵越点头。

“这几日我与皇上闲聊之时,也曾有意无意问过几回。”温柳年道,“楚恒很像是第二个大明王。”

“什么意思?”赵越眉头微皱。

“当初在大明王离奇失踪之后,其部下也跟着一夜消失,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东海防线再度风雨飘摇,当时幸好有楚恒临危受命,从王城千里迢迢赶赴东海,才重新维护了一方安稳和平。”温柳年道,“这么多年,楚恒早已在东海有了自己的势力,虽说平日里没什么动静,但若是有心要与朝廷为敌,只怕对于皇上来说,是个极大的麻烦。”

赵越道;“我对官场不甚了解,不过在民间传闻中,楚恒似乎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传闻之事,也做不得准。”温柳年道,“况且看皇上的当时的意思,似乎这里头也没这么简单,水颇深。”

“你怀疑青虬想连同楚恒一道,对皇上发难?”赵越道。

“只是怀疑,说给你一个人听。”温柳年道,“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赵越用拇指蹭蹭他的侧脸:“不要太累。”

“想几件事情而已,又没有练武或者砍柴,不算累。”温柳年道,“况且早些理出线索,这件事也就能早些解决。”

赵越将他打横抱起:“明早再说,好好休息。”

温柳年道:“睡不着。”

赵越:……

温柳年表情很是无辜。

赵越将他放在床上:“你身子受不住。”

温柳年眨眨眼睛:“我只是想让你多点些安神香而已。”

赵越微微一僵。

温柳年纯洁无瑕问:“大当家是不是想到了别的事情?”

赵越翻身下床,在香炉中加了些安神药物。

分明自己才是……为何要隔三差五被这个书呆子调戏?

温柳年挠挠脸蛋,觉得心情甚好。

皇宫之内,楚渊正在听向冽禀报:“不明来历的杂耍艺人?”

“是。”向冽点头,“王城之中似乎没人知道这伙人的来历,那条红­色­巨蟒更是邪门得紧,不过这伙人倒是很安分守己,并无任何异常之举。”

“若无异常,你也不会特意说给朕听。”楚渊摇摇头,“说吧,什么事。”

“皇上果真圣明。”向冽道,“不过却也不是坏事,那伙杂耍艺人在表演之时,会用一匹黑­色­布料裹住自己的身体,末将曾经远远看过两回,那布匹看似轻柔,实则坚韧无比,被巨蟒吞噬之后也不见湿,里头裹着的人亦安然无恙。”

“哦?”楚渊来了兴趣,“还有如此神奇的布料?”

“绝非普通金丝软甲所能比拟。”向冽道。

“所以呢?爱卿有何想法?”楚渊问。

“若是能将其制成贴身软甲,应该能在战场上保护我大楚将士。”向冽道。

“不错。”楚渊道,“不过既然是要好言好语谈生意,这事便交给温爱卿去办吧,你再加十张嘴,只怕也说不过他一人。”

向冽笑道:“即便皇上不说,末将也会将这件事推给温大人。”

楚渊点头:“明早再让四喜去传旨吧。”若是现在去,只怕又会打扰到一对有情人。

第二天一大早,温柳年身子总算是好了大半,不再晕天晕地躺在床上,而是跟着大家伙一道去了饭厅吃早饭。只是还没等赵越将面条替他拌好,管家便已经又来敲门。

“又是四喜公公?”木青山问。

管家点头:“正是。”

陆追迅速看了眼赵大当家,以方便在他掀桌之时,自己能快些闪开,以免被溅一身汤汁——病才刚好就来宣召,宫里头到底是积压了多少卷宗奏折。

暗卫贴心问:“大人可要躺回床上装病,再多歇息两天?”有我们一脸哀痛哽咽围在榻前,四喜公公一定不会疑虑,说不定还会留下几十两银子给大人买补药。

“不必了。”温柳年拉起赵越的手,“我们一道去。”

目送两人一道出了饭厅,陆追总算是松了口气——幸好还能好好吃一顿早饭。

木青山发自内心道:“大人真厉害。”

“为何?”尚云泽帮他往碗中挑蛋黄。

“大当家那么高大,又会武功,还事事都听大人的。”木青山低头喝粥。

尚云泽好笑:“我莫非不是事事都听你的?”

木青山愣了愣,然后脸刷拉一红。

桌上还有别人!

陆追淡定吃咸菜,处处都是有情人,自己夹在中间,是当真很多余。

暗卫倒是一反常态没有进行围观,继续打打闹闹抢茶叶蛋吃——这种小情小调与我家公子与宫主比起来,可当真是差得很远。

早就习惯了啊。

☆、【第107章-谈生意就是要目光炯炯】比起强迫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四喜公公上门,自然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皇上宣召进宫。当然,由于赵大当家看上去似乎有些黑风煞气脸,所以又识趣补了一句,时间不会很久,一说完事情,便立刻将大人送回来。

“公公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换身衣服。”温柳年点点头,又道,“可否多问一句,这次皇上宣召微臣所为何事?”

“似乎是要谈一笔生意。”四喜公公道,“向统领也在。”

谈一笔生意?温柳年闻言有些不解,楚国地大物博兵强马壮,向来便是什么都不缺,就算是与周边附属国有商贸往来,也大多是出货一方,这次是要谈什么生意,竟然会惊动皇上?

“大当家可要一同进宫?”四喜公公又问,“可以在花园中喝一杯茶,顺便等大人一道回家。”

赵越还未说话,温柳年便已经在身后掐了他一下——不许答应!

赵大当家摇头:“多谢公公相邀,只是赵某稍后还有件事要做,只怕没时间进宫。”

“如此也好。”四喜公公点头,“那大当家请自便。”原本是皇上叮嘱,说若是赵大当家不想放人,便让他一道进宫等,却没料到居然会被拒绝——看方才的表情,分明就是极其不放心啊,毕竟病好还没多久。

温柳年回房换衣服,赵越拿过一边的梳子,替他把头发束整齐:“为何不让我去?”

“不想让你与皇上打交道。”温柳年低头系腰带。

“嗯?”赵越捏捏他的下巴。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怕你会揍皇上。”

赵越哭笑不得:“我在你心里,便如此莽撞不懂事?”

“这与莽撞不莽撞无关。”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若是有人拼命让你做事,我也会想揍人。”

赵越倒是被他堵得没话说,顿了一下才道:“还当你不知道我心疼。”

“我又不傻。”温柳年在他耳边蹭蹭,“现在我刚回来,事情大概会多一些,后头慢慢就会好。”

赵越点头,低头吻住他的­唇­瓣。

于是等温大人出门之时,­唇­瓣便比往日红润了不少,很是水润。

四喜公公在心里感慨,可真是年轻人,这点时间也不放过,想想却又有些不自觉叹气——打眼看去,个个都是双双对对,皇上却这么多年都是孑然一身,饶是自己跟随多年,却也揣摩不清圣意究竟为何。

待到温柳年进宫之后,赵越便与陆追一道,继续去王城搜寻神秘男子的行踪,有了上回被偷袭的经历,自然是多留了几分心。木青山吃完最后一口包子,也同尚云泽去了前厅,找来锦缎坊的老板王织,说了城中杂耍艺人手中的黑­色­布料一事。

“原来堡主也注意到了。”王织笑道,“前几天就有人同我说,却一直忙于别的事情无暇顾及,前天才抽空去看了一趟,的确极为玄妙,还想着要同堡主商议完之后,再做定夺。”

“昨日我跟过去看过,院落中并无异常,应当就是个普通的杂耍班子。”尚云泽道,“这趟怕是要辛苦王掌柜了。”

“堡主客气,我也想搞清楚,那卷布料有何玄机。”王织道,“若是能做一批软甲在铺子里卖,绝对不愁销路。”毕竟是王城重地,江湖中人也比别处要多,打斗之时刀剑不长眼,自然会愿意花大价钱买一件防身软甲。

尚云泽点头:“我也这么想。”

“不过还有一件事。”王织道,“若是对方愿意与我们合作,但是却开出天价,不知堡主的底线是多少。”

尚云泽笑笑,替他比了个手势。

王织了然点头,“我这就去。”

待到王掌柜出了门,木青山吃惊道:“要花这么多银子啊?”

“怎么,担心我会将自己掏空?”尚云泽打趣。

“值这么多价钱吗?”木青山问得很认真。

“值。”尚云泽刮刮他的鼻头,“且不说江湖中人,就算是当今圣上,只怕也会对此物感兴趣。”

木青山松了口气:“不会亏本就好。”

尚云泽大笑,抱着他在怀中掂了掂:“取了个如此顾家的媳­妇­,我还真是赚了。”

木青山从他臂弯中挣出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日天气很好,尚云泽陪着他一道在长廊中看了会书,刚想着要不要让厨房做些点心送过来,却见王织已经回了锦缎坊。

“怎么这么快?”尚云泽有些诧异。

“回堡主,对方似乎极度不想与我们合作。”王织道,“我才刚一上门说明来意,便已经被请出了门。”

“连价格都没有开?”尚云泽问。

“没有。”王织摇头,“而且那伙杂耍艺人只有一人通晓汉话,其余人也听不懂,便一直站在旁边虎视眈眈看着。”到后头的时候,蟒蛇也从外头游了进来,张着嘴喷腥臭恶气,莫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锦缎坊掌柜,就算是有些拳脚功夫的武夫,只怕也会心里发麻,只想着快些离开,哪里还有心思谈生意。

“那就可惜了,这可真是比好买卖。”尚云泽摇头道,“不过生意场上讲的是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对方不愿意,那便只好算了。”

王掌柜叹气,显然也觉得甚是遗憾。待到他离开之后,木青山安慰:“易地而处,不用花出去大笔银子,其实也是好事。”

“嗯。”尚云泽将人抱到自己腿上,“亲一下。”

“为什么?”木青山一愣,放下难道不是还在谈论生意上的事,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话题。

“心情不好。”尚云泽理由极其正当。

木青山:……

尚云泽看着他。

木青山迅速凑上去,飞快亲了一小下。

是真的一小下,尚堡主还未尝到滋味,怀中人便已经坐到了对面。

尚堡主颇有些哭笑不得,这时候倒是动作挺快。

木青山摸摸滚烫的耳朵,刚打算端茶杯,便被他打横抱起。

“呀!”木青山受惊,“放我下来。”

“不放。”尚云泽转身往卧房方向走。

“这是早上。”木青山拉住他的一缕头发,晌午饭都没有吃!

“所以才要回去补个觉。”尚云泽微微挑眉。

木青山被噎到没话说,半晌后脸一红:“那只一次。”

尚云泽心里倒是意外,因为他先前只是想开个玩笑,闹一闹自家小木头,却没想到,还真的被允许。

木青山耳朵滚烫。

尚云泽低头狠狠亲了一下,抬脚踹开卧房门。

暗卫嗑着瓜子路过,纷纷伸长脖子看。

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真是……非常­棒­。

皇宫里头,温柳年也听说了关于杂耍艺人之事。

“若是能将其买回来,替楚军做成防身软甲,定然能在战场上如虎添翼。”楚渊道,“爱卿怎么想?”

“若当真如此,自然是很好。”温柳年点头,“微臣这就去看。”

“皇上。”向冽在一边提醒,“温大人现在尚无官职,若是对方问起来,只怕不好回答。”

“现在王城之内,还有谁能不认识温爱卿?”楚渊挑眉反问。

“若是我大楚子民,自然无人不知温大人。”向冽道,“但对方也不知是到底来自何处,连汉话都说不清楚,只怕……”也未必就会认得。

“说得也是。”楚渊摸摸下巴,“不过温爱卿到底要身居何位,朕还没想好,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不如此行就由你一道陪同如何?顺便还能保护温爱卿。”

“末将遵命。”向冽点头。

楚渊打趣:“只是赵大当家恐怕又会心中不悦了。”

温柳年囧了一囧,为何皇上总是对这些事很感兴趣?

况且此事与我男人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从宫里出来后,便直接去了那处杂耍艺人的大杂院。正午的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饶是楚渊吩咐在马车内放了冰块,温柳年依旧是被闷到有些头晕,向冽看着不对,赶忙从路边买了一碗酸梅汤给他消暑——否则若是病上加病,只怕赵大当家会直接杀入宫里抢人。

“多谢。”温柳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觉得心里畅快不少。

“前头马上就到了。”向冽扶着他跳下马车,“马车进不去,走几步就是。”

“这片是荒宅?”温柳年四下看了看,从皇宫到这里,似乎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是啊。”向冽道,“都是早年的老宅子,大多数都荒废着。不过这伙杂耍艺人有一条巨蟒,若是想住在百姓之中,莫说是官府不会答应,只怕房主也没这个胆量租。”

“有件事。”温柳年停下脚步。

“温大人请讲。”向冽点头。

温柳年道:“我怕蛇。”

向冽失笑:“大人尽管放心,这伙人的巨蟒是关在笼子中的,不会轻易跑出来。”

温柳年依旧站着不动。

向冽只好道:“若是当真跑出来,我便带着大人跳墙离开。”

温柳年这才继续往前挪动。

当真是挪动,若是地上有蚂蚁,只怕也早就被踩死了一溜。

宅子的大门紧紧锁着,温柳年轻轻扣了两下,然后就拉着向冽挡在了前头。

千万不要突然冒出一个蛇头,就好像是戏文里现原形的白娘娘。

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有一个高壮的汉子打开了门,由于向冽穿着官服,所以对方看到后明显怔了一下。

“这位大哥。”在确定院中很­干­净,并无蛇虫毒物后,温柳年方才从后头站出来,“此番冒昧上门打扰,还请见谅。”

“二位是朝廷里头来的大人?”高壮汉子问。

温柳年点头,“正是。”

“在下御林军总统领。”向冽道,“这位是朝中温大人。”

“我们并未违法乱纪。”高壮汉子警惕­性­很高,“只是来宝地讨口饭吃。”

“自然。”温柳年点头,“大哥不必惊慌,我们上门是为了谈生意。”

高壮汉子微微皱眉,看上去像是依旧没搞清他们所来为何,不过还是侧身让来了一条路:“两位大人请进来说。”

“多谢。”温柳年道谢,进门前又问了一句,“那条巨蟒不在吧?”

“在后院锁着。”高壮汉子道,“不会跑出来,大人不必担忧。”

温柳年这才放心踏进院门。

空气中有浓浓腥臭气息,向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惯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不过想着温柳年是读书人,平时四周都是笔墨香,卧房也是常年点着熏香,所以担忧看了一眼,生怕他会吐出来。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温柳年看上去很淡定——事实上只要不看见满地爬的虫蛇老鼠,对于其余恶劣的环境,温大人倒是不会有太大反应,毕竟先前在地方做官时,也见过一些惨案现场,多了也便习惯了。

高壮汉子泡了茶过来,都是些粗大枝叶,点心也极为­干­硬:“两位大人切莫嫌弃。”

“自然不会。”温柳年问,“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我叫高大壮。”汉子回答。

温柳年发自内心道:“果真是名副其实。”

“两位大人要谈什么生意?”高大壮忐忑问。

“既然高大哥如此开门见山,我也就不再绕弯了。”温柳年道,“早就听城里头的百姓说,诸位的舞蛇杂耍极为­精­彩,我们此番上门就是想问,那一卷黑­色­的布匹到底是何物?”

听到他这么问,高大壮脸上表情明显僵了一下:“那卷布啊……”

“实不相瞒,皇上也听说了这件事。”温柳年道,“所以想诚心与诸位做一笔交易。”

“皇上要买这卷布?”高大壮问。

“不是这卷布,是织布之法。”温柳年道,“究竟是用了什么原料与方法,才能让布匹变得如此坚固结实,连蟒牙都无法咬穿侵蚀?”

高大壮皱眉不语。

“若是高大哥愿意做这笔交易,那大楚数万大军都会从中得益。”温柳年道。

“大人的意思,是要用这种布做盔甲?”高大壮道。

温柳年点头:“正是如此。”

高大壮道:“我想再考虑一下。”

“自然可以,生意之事马虎不得。”温柳年点头,却丝毫也没有告辞的意思。

在他的目光之下,高大壮明显有些局促,甚至连额头都开始冒汗,最后找了个借口说要与同伴商量,更是­干­脆出了客厅,将两人晾在了里头。

向冽道:“会不会有些强人所难?”对方看着像是个老实人。

温柳年眨眨眼睛:“但本官并未出言逼迫,一直都是好言好语。”

向冽语塞。

好言好语是没错,但就这么一直目光炯炯盯着别人看,比出言逼迫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高大壮一离开便是许久,就在向冽觉得对方大概已经被温柳年吓跑,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客厅门终于又被推开,这回不仅是高大壮,还有另外三个男子,看上去身形瘦小,都要­精­明许多。

但是­精­明归­精­明,苦就苦在不会说汉话,只能通过高大壮从中翻译,局势也并没有比先前好到哪里去,依旧是温柳年占尽上风。

“这是我们养家糊口的本钱,不卖。”高大壮道。

“这就错了。”温柳年耐心与他说道理,“养家糊口,要的自然是银子,若是能答应与皇上做这笔生意,所赚的银子足够几位在王城购买房产一生无忧,岂不是强过在街头风吹雨打?”

高大壮紧张翻译给其余人听。

“况且诸位的戏法就算再­精­彩,也演不了三年五载,甚至连三五个月也撑不下去,最多半个月便会被百姓看腻,到那时便只有收拾包袱再换座城镇,如此颠沛流离,又能过得了多久?”温柳年很是慢条斯理。

信息量太大,高大壮有些记不住,额头冒出冷汗。

温柳年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诸位若是答应做这笔生意,那便是给皇上面子,给了皇上面子,还怕将来再楚国会没有安身立命之地?当然,诸位若是执意不肯答应也无妨,买卖讲究你情我愿,皇上就算是心情不好,也不会下旨将诸位驱逐出境,更加不会让沿途官员见一回打一顿,若是买不到东西吃,田间地头挖一些红薯,也还是能混饱肚子的,保管饿不着。你看,我们大楚一向是礼仪之邦,做事还是非常讲道理的。”

向冽抽抽嘴角看他。

高大壮终于有些跟不上进度:“大人可否说慢一些?”

“自然可以。”温柳年态度友好,一看便非常儒雅有素养。

在经过了一番紧张的交谈,或者说只有杂耍艺人一方紧张,温柳年则是全程慢慢悠悠的交谈后,对方终于道:“我们可以考虑。”

“甚好甚好。”温柳年道,“诸位打算什么时候立个交易字据?我们好将定金送过来。”

向冽觉得,以后若是自己要买新宅子砍价,一定要带上温大人——对方才刚一说可以考虑,居然就催着要别人画押列字据。

“若是高大哥担心自己写不好,本官完全可以代劳。”温柳年四处看,“笔在哪里?”

“我们还要商量。”其中一个瘦小的男子大约是看高大壮有些应付不过来,于是生硬无比说了一句汉话。

温柳年无比遗憾:“当真不要吗?我字写得挺好,旁人想买都买不到。”

“多谢大人。”高大壮猛烈作揖,“还是让我们好好商量一番吧。”

“也好。”温柳年总算是退后一步,不过也没有退很远,“我们明早再来。”

两人出门之后,向冽诚恳道:“大人真不愧是我大楚第一才子。”怪不得当初能将一群老臣说到哑口无言——这回被这群异乡客撞到,也算是倒霉。

温柳年淡定挠挠脸蛋:“向统领过誉。”

“那我们便明早再来。”向冽道,“现在先送大人回锦缎坊?”

“不用回宫复命吗?”温柳年有些意外。

“按理来说是要的,不过皇上有吩咐,大人最近身体抱恙,要多休息。”向冽道,“所以事情做完便可。”

“倒也不算太累。”温柳年道,“前头就是茶楼,一起去歇一歇吧,顺便再说说搜寻那神秘男子的进度。”

“这事还当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向冽与他一道去了茶楼,“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消失。”

“会不会是藏在了地下某处?”温柳年问。

“我也这么想,但若是真藏在地下,只怕就不好找了。”向冽道。

“人都要吃喝,躲在地下不出现,必然在地上还有人接应,暗中供给­干­粮。”温柳年道,“尚统领可有想法?”

向冽摇头。

温柳年撑着腮帮子叹气:“那就真要费一番力气了。”

“是赵大当家。”向冽突然道。

温柳年向下看了眼,果然就见赵越正在街上往过走。

“大当家!”向冽大声朝他打招呼。

赵越身形一顿,抬头看上来。

向冽挥挥手。

赵越又往前看了一眼,方才转身上了茶楼。

“这么巧。”向冽吩咐小二多拿了一个杯子,“大当家要去哪里?”

“刚刚会完朋友,想去前头买些点心回家。”赵越道。

“买给温大人吧?”向冽笑道,“果真是如同传闻里一样恩爱。”

温柳年笑眯眯往赵越身边坐了坐。

“那我就先回宫复命了。”向冽识趣站起来,“二位慢慢喝茶。”

温柳年点点头,目送他下楼后才道:“你在跟人?”

“看出来了?”赵越捏捏他的鼻头,“不过被向统领叫住后分了一下神,跟丢了。”

“跟谁?”温柳年问。

“似乎又是先前的神秘人。”赵越道。

温柳年闻言微微皱眉:“又是这伙人?”御林军在城里布下天罗地网,都未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为何他却能一次次碰到?

“对方在存心诱我。”赵越道,“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还能有个方法,让他们主动现身。”

☆、【第108章-若我不让你去】那便躲在被窝里哭

“虽然有些冒险,不过若对方有意针对你,这的确是最快的方法。”温柳年道,“这算美人计吗?”

赵越敲敲他的脑袋:“不许乱说。”

旁边桌有百姓在偷眼往这边瞧,看到后都很是担忧——温大人的脑袋也能随便敲的么,若是敲坏怎么办,那可是文曲星下凡。

两人在茶楼喝了一壶茶,出来后见时间还早,便又去了新买的宅子。工匠已经开始动工,虽说依旧杂乱一片,却也依稀能见着将来的雏形。

“这个池要做什么?”温柳年蹲下问。

“洗笔与砚台。”赵越道,“对面就是书房。”

“看不出来。”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心思还挺细。”居然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能想到。

“又不难。”赵越笑笑,“只要闭上眼睛想一次,你从早上起床到夜晚就寝,都要做什么,都要去哪里,然后便能安排宅子的布局。走廊上头都有木钉,冬天的时候挂上厚帘子,你出门上朝也不会冷。”

温柳年心里有些暖。

赵越拉着他站起来:“去书房看看。”

“嗯。”温柳年点头,乖乖与他手牵手过了小浮桥。

先前宅子的主人也算是个风雅墨客,所以书房原本就很大,赵越买过来之后,又往高扩了一层,后头还新建了一座藏书阁,再多书也不愁放不下。

温柳年用手指摩挲过书柜的架板,是普通的木材与防蛀香木一同拼成,既不会太过香气浓烈,也能最大程度地防蠹,边沿有一圈­精­美雕花,是江南常见的杨柳飞叶。虽说都是小细节,但一样一样加起来,也足以能看出他的用心。

“还没修完。”赵越从身后抱住他,“将来会更好。”

“嗯。”温柳年笑笑,向后靠在他怀中,安心闭上眼睛。

将来会更好。

四周安静无人,只有两声偶尔蝉鸣,工匠都在前头忙着修门。赵越将怀中的身子转过来,低头温柔亲吻上去,勾住那柔软舌尖便舍不得丢。

温柳年退了几步,却被一张刚做好的书桌挡住后路。

赵越握紧他的腰肢,将人拉得与自己更近。

温柳年被他吮吻到有些失神,闭着眼睛睫毛轻颤,不知不觉便向后躺在了书桌上。

赵越解开他的腰带,丝毫也没有要客气的意思。

红木桌面有些坚硬,温柳年却也顾不了许多,双手无意识在桌上乱抓,眉头也微微皱起。

赵越俯身,拉过他的双手环在自己脖颈。

意乱情迷之际,温柳年黑发散在桌上,咬着下­唇­不想出声,外头却偏偏传来一阵脚步声响,还有工匠说话声:“赵大当家与温大人去哪了,还以为在后院,怎么人影也没一个。”

“出去了吧。”另一人道,“赵大当家是会功夫的,自然不会像你我一样老老实实走大门。”随随便便就能飞檐走壁。

温柳年捂住嘴,紧张看着赵越。

觉得他表情挺招人,赵越低头亲亲他,顺便又往前带了带,好与自己更加亲密。

“……你!”温柳年眼底有些泪光,却又顾忌外头有人,什么都不敢说。

从未见过他这样,赵越觉得心里没来由便很舒坦,桌子有些咯吱作响,于是索­性­将人拦腰抱起,转身抵在了墙角。

温柳年全身重量瞬间都落在他身上,说不出话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情急之下低头咬住他的肩膀,比以往多了几分力气。赵越却丝毫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相反,丝丝缕缕的痛楚从肩头传到血液中,躁动便更加明显,动作也便更加失控。

外头两个人还在聊天——工头不在,难得找个­阴­凉地方偷个懒,却没想到里头正是一片香艳。温柳年此生从未想过会有这等场景,心里自然一片紧张,身子却被他牢牢扣住,半分也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迎合。

“书房是不是有老鼠啊?”半晌之后,一个工匠纳闷道,“怎么窸窸窣窣的。”

“有吗?”另一人听了半天,“没什么声音,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不可能。”先前那人站起来,“走走,去看看,要是真有老鼠可得弄点药赶走,里头还有张新桌子呐,可不便宜。”

两人一同往书房这边走,脚步声越来越进,温柳年睁大眼睛,整个人都如同受了惊的猫。

“张三张五,又跑到哪里去了?!”工头突然大声叫。

“来了来了。”外头两人赶忙转身往外跑,也再顾不上这头——毕竟若是偷懒次数多了,可是要扣工钱的。

赵越在他耳边低笑:“怕了?”

温柳年终于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若是­性­子恶劣起来,自己也是无计可施的。

赵越将人放回桌上,低头又亲吻下去,像是分不开一般缠绵厮磨,温柳年却被他折腾得够呛,到后头索­性­软绵绵闭上眼睛,只求能早些晕过去。

院中蝉鸣渐渐隐匿,屋内也终于安静下来,赵越替他穿好衣服,又凑近亲了亲:“怎么样?”

温柳年迷迷糊糊侧头,刚好看到那张桌子——还没放文房四宝,倒是先被自己躺了一回,以后若是处理公务时回忆起来……想到此处,温大人微微一皱眉:“桌子换掉。”

“好。”赵越对他言听计从,“明日我们就去木匠那里重新挑一张。”

“还是算了吧。”片刻之后,温柳年又改主意,“省点银子。”

毕竟家底还没有丰厚到能随意挥霍的份上,红木也不便宜。

“带你回去?”赵越问。

温柳年闭着眼睛嘟囔:“若是被他人看到问起——”

“就说先前病还没好,又奉旨四处奔波,所以才会中暑昏厥。”赵越将人拦腰抱起来。

温柳年小声“嗯”了一句,而后便放心睡了过去。

黑锅这种东西,偶尔还是能让皇上背一背的。

“大人没事吧?”尚府里头,木青山被吓了一跳,怎么被抱回来了。

“没什么事。”赵越按照先前的台词编,“原本就生病美好,又在外头跑了大半天,有些中暑。”

“大人去哪里了。”木青山担忧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不是被皇上宣进宫吗,怎么还在外头中了暑。”

“去找了一伙杂耍艺人。”赵越随口道。

“杂耍艺人?”木青山闻言微微一愣,“是舞蛇的那伙艺人吗?”

“正是,师爷也曾看过他们卖艺?”赵越一边走一边道。

“嗯,而且锦缎坊原本还打算同他们做一笔交易。”木青山道,“不过后头却被拒绝了。”

“什么交易?!”温柳年迅速睁开眼睛。

赵越:……

木青山意外:“原来大人没睡着。”

温柳年摸摸鼻子,又问了一次:“尚堡主想与那伙杂耍艺人做生意?”

“是啊。”木青山点点头,“大人也看过他们舞蛇吧?那卷黑­色­布料内里极有玄机,要是能做成防身软甲卖给江湖中人,应当不愁没生意。”

“这回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温柳年失笑,“皇上宣我进宫也是为了这件事,不过不是为了江湖中人,还是为了楚国军队。”

“对方答应了吗?”木青山问,“王掌柜说他才刚敲开门,还没谈多久,便被放蛇赶了出来。”

“哦?还有这回事。”温柳年闻言若有所思。

赵越皱眉:“回房好好休息。”

“尚堡主与王掌柜现在何处?”温柳年问。

木青山道:“都在锦缎坊里,应该在前头查账,已经去了好一阵子。”

“走。”温柳年看赵越,“我们去客厅,与尚堡主好好商讨一下这件事。”

“那我这就去传话。”木青山往外走,到门口又停下,“大人的身子不要紧吗?”

“完全不要紧。”温柳年拍拍赵越,“快将我放下来。”

赵大当家心里无奈,只好照做。

“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温柳年站在地上,表情非常淡定。

木青山点点头,也没多想。

待到他出门之后,温柳年膝盖一软歪向一边,幸好赵越眼疾手快,将他接到怀里。

温柳年眨巴眼睛看他。

赵越道:“若我让你现在就回去睡觉——”

“那我便缩在被窝里哭。”温柳年很是冷静。

赵越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气笑。

“走。”温大人笑嘻嘻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去前厅。”

☆、【第109章-何时才能吃肘子】皇上从来不会吃亏

尚云泽与王织原本正在账房议事,听到木青山所言之后微微有些意外:“皇上也对那卷布匹感兴趣?”

“嗯,大人今日出门便是为了找那伙杂耍艺人。”木青山道,“现在正在书房,说是有事要相谈。”

“走吧。”尚云泽站起来,“去看看。”

王织点头,与他一道去了前厅。

“尚堡主,王掌柜。”温柳年打招呼,“对不住,这么晚还要打扰二位。”

“大人不必客气。”尚云泽拉开椅子,“听说大人今日也去找了那伙杂耍艺人?”

“是。”温柳年点点头。

“早知道大人也要去,我就早些来叮嘱了。”王织关切道,“那伙人语言不通又是莽夫死脑筋,看着都不像是善茬,大人没受惊吓吧?”

“没有。”温柳年问,“那伙人拒绝了王掌柜?”

“何止是拒绝啊。”王织说起来就头疼,“枉我好言好语费了半天口舌,不答应就算了,还放蛇出来吓人,幸好有小三子拉着我跑得快,否则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就说果真是蛮夷之地,稍有不合心意就要动粗。

“态度极其不友好?”温柳年又问了一次。

王织点头。

温柳年道:“王掌柜可否从头到尾,再将事情经过细细说一遍?”

王织有些不解,扭头看了尚云泽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方才道:“前些日子听客人说城里来了伙杂耍艺人,其手中的布料刀枪不入不湿不腐很是神奇,我就去看了几回,恰好堡主昨日又提起,觉得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商机,我便带着小三子上门去谈生意。谁知对方态度却极为不友好,刚开始的时候险些连院门都进不去,后头好不容易进去了,又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说,他们都不吭气,到后来其中一个瘦小的汉子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就有一条大红蟒蛇从屋顶爬了下来,小三子便赶紧拉着我离开了。”在生意场上混了十几年,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场面,毕竟先前就算是谈不拢,起码面子上也总还能说过得去。

“这样啊。”温柳年若有所思。

“大人今日情况如何?”尚云泽问。

“对方态度也不见得有多好,不过倒也没拒绝。”温柳年道,“而且差不多还快谈成了。”

“是吗?”王织有些意外,“那般榆木脑袋的人,大人也能将其说动?”

“其实也并不是很难。”温柳年道,“我的意思是,对方似乎很容易便松动了下来。”

“当真?”尚云泽来了兴致。

王织心里叫苦:“堡主,我当真已经尽力了。”那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大人就肯卖,自己就被赶了出来?

“可是大人给了高价?”尚云泽又问。

“还没谈价钱。”温柳年摇头。

王织有些面上发热,这……

“王掌柜不必多想,这世间也没几个人能说得过大人。”木青山出言安慰。

尚云泽笑笑,也道:“而且或许还要加上威胁逼迫。”

“尚堡主这话就不对了。”温柳年及时纠正,“我做事向来很讲道理。”

“是啊。”尚云泽点头,“苍茫山的土匪一定也这么想。”

赵越:“……”

“大人为何要如此详细问这个?”木青山道。

“觉得有些奇怪。”温柳年道,“按理来说应该没人愿意在外头餐风宿露,杂耍赚不了几文大钱,那几个人看着年纪也不算小,难道不该想着攒些钱早点成亲娶媳­妇­?”

木青山想了想:“或许是异国他乡的风俗不同。”

“话不能完全这么说。”温柳年道,“就算不着急娶媳­妇­,但不管哪个他乡异国,银子总是招人喜欢的,看王掌柜的衣着打扮也知道是个有钱人,又极有诚意,那伙人卖艺既然是为了赚钱,为何会连开价都不想听,就着急要将人赶走?”

尚云泽道:“那大人怎么看?”

“今日我与向统领一道前去之时,总觉得那个名叫高大壮的男子举止有些奇怪,至于是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温柳年道,“似乎有些像是在演戏。”从最先前的满怀疑虑,到后头的手足无措,都有些用力过猛的感觉。

赵越微微皱眉。

“所以我才想找王掌柜询问一番。”温柳年挠挠下巴,“不过也只是个人感觉而已,说不上有多准。”

“下一步要怎么做?”赵越问。

“与对方约了明早再议。”温柳年道,“去过之后再说。”

尚云泽点头:“若是大人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但说无妨。”

“先谢过尚堡主了。”温柳年点头,“夜­色­已深,就不再多做打扰了,诸位早些回去歇着吧。”

木青山看了眼温柳年,有些欲言又止,回到卧房之后翻了半天拿出一瓶药膏,让人送去给温柳年。

大人今天看上去似乎很辛苦的样子啊。

红甲狼从窗户里爬进来,冲他友好晃了晃触须。

“你怎么来了。”木青山笑出声,将它捧在手心带着一起玩,又弄了些点心碎屑屑喂。

“还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尚云泽用手指弹弹那红亮背甲。

红甲狼沾了一脑袋点心渣,懒洋洋趴在桌上。

已经很久没有被捂起来呐……

另一头,赵越拿着药罐放在床头:“师爷送来的。”

扫了一眼那青白­色­的小玉罐,温柳年捏捏红耳朵,半晌之后道:“或许师爷是想送风寒药,结果却拿错了。”完全有这种可能­性­。

赵越忍笑:“那要上药吗?”

“不要。”温柳年迅速钻进被窝。

“那明天就只有继续躺在床上养伤了。”赵越和衣靠在他身边。

温柳年想了想:“我自己上。”

赵越爽快将药罐递给他。

温柳年赶人:“你出去。”

赵越学他:“不要。”

温柳年:“……”

赵越似笑非笑看着他,明显是在调戏。

温柳年觉得心里甚为不忿,先前占上风的人分明就是自己,为何只是外头做了一回,就一切都反了过来?

赵越手背轻轻摩挲过他的侧脸,眼神很温柔。

温柳年躲了躲,自己在被窝中摸索擦药,片刻之后表情一僵,将小药罐拿了出来。

“怎么了?”赵越不解。

温柳年眼底迅速升起水雾,声音颤抖道:“这这这当真是伤药?”

赵越拿过小瓶子看了一眼,上头并无标签说明,闻起来倒是很清凉。

温柳年脸­色­发白:“快些,我要沐浴。”

赵越翻身下床:“来人!”

片刻之后,尚云泽打开屋门,疑惑道:“这么晚了,大当家还有事?”怎么一脸急匆匆的。

木青山坐在床上,正在帮红甲狼的背甲上香膏。

“小呆子。”尚云泽折返,“你方才是不是给大人送了一罐药膏?”

“嗯。”木青山点头,“很好用的,怎么了?”

“是什么?”尚云泽问。

“清凉膏,发热头疼的时候按按太阳­茓­,马上就会好很多。”木青山认真道,“左护法临走之时送我的。”

“当真只是清凉膏?”尚云泽心里纳闷,听上去很正常啊,那为何赵越一副被人下毒的表情。

“自然是真的。”木青山下床,“我帮你找找看,柜子里还有三罐。”

“清凉膏?”赵越睁大眼睛。

“是啊,就是此物,左护法临走之时留下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尚云泽手里拿着一个白玉小罐,“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越表情僵了一下,然后冷静道:“没事。”

“没事?”尚云泽明显不信。

“当真没事。”赵越道,“大概是擦多了,所以觉得有些晕,我便过来问问。”

“……如此啊。”尚云泽半信半疑。

赵越转身往外走:“打扰堡主了,告辞。”

卧房里头,沐浴后的温柳年正裹在被子中,眼底一片哀凉。

居然当真是风寒药。

自己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些什么。

赵越抱着他亲了亲,试探道:“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你敢!”温柳年震惊坐起来,却又瞬间倒了回去。

“好好好,不找大夫。”赵越拍拍他的背,哭笑不得道,“千万别再乱动了。”

生平第一次,温柳年想将自己挖个坑埋起来。

为何会如此丢人现眼。

后半夜的时候,赵越总算将人哄睡着,小心翼翼塞到被窝后,看着那张还有些泪光的脸,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温柳年在梦中生气,迷迷糊糊转身。

赵越从身后将人抱到怀中,动作很是温柔。

第二天一大早,向冽便来锦缎坊找,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大人还没起床,向统领先一道吃些东西吧。”木青山道。

向冽心里纳闷,温大人一向便极为准时,若是约好了时间,回回都是只有提前等,还从未迟到过。

木青山替他盛了一碗豆汁。

“可是身体不舒服?”向冽关切,昨日天气那么热,还坐在轿子里穿了大半座城,别说又累倒了。

“大概吧。”木青山点头,“昨天晚上,大人是被大当家抱回来的。”

向统领闻言便越发担忧。

“能不能行啊?”卧房里头,赵越心惊胆战问。

“行。”温柳年脸­色­发白。

“不行,不准出去了。”赵越强行将人抱起来。

“走一阵就好了,事情耽误不得。”温柳年从他怀里挣出来,一摇一摆出了卧房。

暗卫最近都在日月山庄的商号里串门叙旧,难得回来一趟送点心,结果刚好撞到这一幕,于是心情诡异蹲在墙头,集体看着温大人迈着四方步出了小院。

大当家果真不是凡人。

“大人。”向冽正在饭厅里喝茶,见着后赶忙迎出门,“听师爷说大人昨日中暑,没事吧?”

“没什么事。”温柳年走得四平八稳。

向冽神情充满疑惑。

温柳年解释:“昨天半夜头昏眼花,不小心摔了一跤。”

“可要请太医诊治一番?”向冽打量,发自内心道,“大人看上去摔得不轻啊。”

千万别!温柳年咳嗽两声,伸手摸摸鼻子:“已经擦过通络油,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向冽道,“那大人还能出门吗?”话是问温柳年,双眼却是盯着赵越,一看就非常明白事理。

“我们这就走。”温柳年转身迈动步子。

“大人不吃早饭吗?”木青山在后头问。

“回来再吃。”温柳年很是冷静:“轿子在哪里?”

赵越无奈摇头,上前抱着他放到软轿中:“我陪着你。”

温柳年道:“哦。”

看着他通红的耳朵,赵越也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情,放下轿帘之后向冽也跟了出来,上马之前不忘称赞:“若是皇上知道大人这般勤恳辛劳,一定颇为欣慰。”

“快些走。”温柳年满心哀怨催促,只想快些回来趴床。

既然温大人都说了快些走,轿夫自然也就走得飞快,温柳年在里头怎么坐都不舒坦,好不容易到了城外,已经满身都是汗,心情自然也便不是很好。

赵越将他抱出来。

向冽还想说一句“真是恩爱”,结果看到温柳年的表情,也便识趣闭嘴去敲门。

这回院门倒是很快就被打开,依旧是先前的高大壮,态度也和缓了些:“两位大人来了。”说完之后又看了眼赵越:“这位也是朝中的大人?”

向冽道:“是温大人的好友。”

“三位请进。”对方也没多问,照旧泡了些茶过来。

“阁下可曾考虑清楚?”温柳年问。

“考虑清楚了。”高大壮点头:“我们卖。”

向冽闻言心里一喜。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温柳年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数字:“我们愿意出这个价钱。”

“好。”高大壮依旧没有异议。

“甚好。”温柳年点头,又从怀中取出一摞字据递过去,“若是没问题,这笔买卖就算达成了。”

“要何时给我们银子?”高大壮问。

“定金是三成,待到阁下说出秘方,我们织出一模一样的布料之后,再付其余七成。”温柳年道,“与朝廷做生意,自然不怕会毁约践诺,阁下不必担心。”

高大壮道:“秘方现在就能给大人,银子何时给我们?”

“不要先与其余同伴商量一下吗?”温柳年提醒。

“不用。”高大壮道,“我们昨夜商量过了。”

“当真是个爽快人。”温柳年站起来,“那待我这就回去禀明皇上,约莫三日内便能宣召诸位进宫面圣。”

“还要进宫?”对方很是警惕。

“能进宫面圣,本就是莫大的殊荣。”温柳年道,“况且皇上是诚心想做生意,这笔银子不算少,自然要亲自见过诸位才能放心。”

“一定要去?”高大壮问。

“一定要去。”温柳年笑眯眯。

“但是我们都不通汉话,就算是见到了皇上,又能如何?”高大壮皱眉。

“各附属国君主也不通汉话,但大家相聚时照样其乐融融。”温柳年道,“还有许多珍馐美食可以吃,何乐不为?”

高大壮刚欲找个借口去找同伴商量,温柳年却已经换了个话题:“话说回来,本官似乎还没问过,阁下究竟来自何方?”

高大壮道:“弹丸小国,不足挂齿。”

“再小也要有个名字。”温柳年继续道。

高大壮摇头:“伤心之地,我们不愿说。”

温柳年笑笑:“我却一定要问。”

“大人!”高大壮明显有些不满。

“或者说不是我要问,而是皇上要问。”温柳年道,“易地而处,若是阁下想与我做一笔大生意,却连我来自哪里都不清楚,如何能安心付银子?”

“我们保证一定能织出布。”高大壮道。

“保证这种事,上下嘴皮子一碰谁都能说出来。”温柳年道,“况且诸位既然要进宫面圣,按照规矩,也是要登记来历以及姓名的。”

高大壮胸闷,听他这么说,倒像是自己主动想要进宫一般。

“所以阁下究竟来自何方?”温柳年又问了一遍,“早些说了,我也好早些回去复命。”

“大人稍等。”高大壮站起来,急匆匆出了屋子,生怕晚了会被拉住。

赵越微微皱眉,这人举止行为的确是有些奇怪。

向冽虽说也有些闹不清楚温柳年到底想做什么,却知道他向来靠谱,便也没有多问,一直抱着刀坐在椅子上,只是心里难免纳闷,大人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坐着也不安稳,一直换姿势。

赵越看着他额发间的细小汗珠,心里自然是心疼,刚想着要将高大壮抓回来,对方却已经自己折返:“我们来自南洋一个小岛。”

“名字呢?”温柳年很有打破砂锅的­精­神。

高大壮道:“吕叶岛。”

温柳年摸摸下巴:“果然没听过。”

高大壮:“……”

那你非要问!

温柳年却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又仔仔细细开始挨个盘问几人的姓名年龄来历,甚至连家里有没有媳­妇­都要记下来,见到高大壮不耐烦了,便及时提醒一句:“若是阁下不配合,便不能进宫面圣了,若是不能面圣,那生意也就要黄了。”

高大壮只好面无表情坐回去,道:“我没娶媳­妇­。”

“没有娶媳­妇­。”温柳年重复了一遍,又道,“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早些成亲为好。”

高大壮虽说闷不吭声,不过谁都能看出来,心里头估摸正在怄火——不过话说回来,任谁被这么祖宗八辈刨根究底的问下去,估摸着都要怄火。

越往后头,向冽便越发费解。虽说进宫面圣是大事,但皇上功夫底子不算弱,身边又有无数侍卫与影卫保护,就算大人是为了稳妥,但这盘问的也未免太仔细了些——连别人的爹有没有纳妾都要管?与其说是盘问,倒不如说是七大姑八大姨在唠家常,想起什么就问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温柳年咳嗽了两声,伸手揉了揉嗓子,终于道:“暂时就这些了。”

高大壮松了口气,总算是完了。

然后就又听他补了一句:“若是以后再想起什么,继续补上去便是。”

高大壮瞪大眼睛,还要继续?

“告辞。”温柳年站起来,身形明显一僵硬。

赵越将他抱在怀中。

温柳年还在称赞:“阁下果真是很有做生意的诚意。”

“大人过奖。”高大壮面无表情,只想快些将这些人打发走。

三人出门之后正是正午时分,日头火辣辣也不方便赶路,于是便去了上回那处茶楼,坐着先歇一阵再喝壶茶——一直在不停说话,温柳年嗓子早就­干­出火。

“可否问大人一件事?”方才一落座,向冽便开口问,显然也是憋了很久。

“向统领是想问我,为何要说那么多废话?”温柳年放下茶杯。

向冽顿了顿,原来真的是废话,还当其中另有玄机。

“因为只有废话,才能看出对方到底有没有撒谎。”温柳年笑笑,“就像街头拿树根当人参卖的骗子,只会事先编好自己是如何得到这支人参,却不会事先编好自己邻居姓甚名谁有无娶亲,因为没必要,一旦突然被人问起,势必会短暂犹豫一番。”

“大人怀疑他们是骗子?”向冽皱眉。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快速回答我。”温柳年道,“家中有无表哥,年纪几何,在做什么?”

“有,王安,武馆总教头。”向冽道。

“你看,因为是身边最熟悉的事,所以能快速说出来,也不会有太多考虑。”温柳年道,“但对方显然不是这样,在回答每一个问题的时候,都会有个停顿,而且有几处明显前后矛盾。”

向冽意外:“大人全部能记住?”

“自然。”温柳年又挪了挪ρi股,虽然略微有些坐不安稳,但是幸好没有­干­扰到脑袋。

赵越:“……”

“吕叶岛,南洋倒是的确有个这样的小岛。”温柳年继续道,“不过一非交通要道,二来岛上也没什么珍稀特产,所以极少有记载。”

“有什么问题?”向冽又问。

“若是来自吕叶岛,应当没什么不方便提及,楚国只与南洋几个大一些的国家有香料茶叶往来,这种小岛极少打交道。”温柳年道,“没必要遮遮掩掩。”

“那几个身材瘦小的男子,看上去的确像是渔民。”向冽道。

“渔民不仅是南海有。”温柳年慢悠悠道,“东海也有。”

向冽瞬间一惊:“大人的意思是?”

“先前那个四处包歌姬的中年男子,与这伙杂耍艺人是同时出现的。”温柳年道,“不一定有联系,却也未必就没有联系。”

向冽皱眉:“若是当真如此,那便又与大明王扯上了关系,还是要有确凿证据才好。”

“昨日我们登门拜访之时,这伙人看似极不愿意与我们做生意,而且脾气也是一个比一个暴躁。”温柳年道。

向冽点头:“的确如此。”

“但是今日却答应得极为爽快。”温柳年放下茶盏。

向冽流利道:“那是因为大人说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就说毕竟也是在官场上混的啊。

“若说被我昨日的话影响到,那内心也应当是极为不愿意的,尤其是对暴脾气来说更是如此。”温柳年道,“但今日在我故意激他,逼他说一大堆无用之事的时候,只要提到若是不愿配合,便不能做成生意,对方便很快就会妥协,向统领不觉得有些前后矛盾?”

“这……”向冽回忆了一下,觉得似乎的确如此。

“不合理对不对?没人会被一件自己不想做的事威胁到。”温柳年道:“但若是换个方向去想,对方其实很愿意同我们做生意,昨日只是故意演戏,那便合理多了。”

向冽摇头:“此事不简单,只怕要立刻回宫禀告皇上。”

“好。”温柳年僵硬站起来。

向冽:“……”

“向统领可否先独自进宫?”赵越将人扶住,“原本就中暑未好,今日煎的药还没有吃。”

“自然自然,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向冽答应,“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柳年点点头,看着他出了雅间门,然后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趴在赵越怀中。

“我们也回家?”赵越揉揉他的脑袋,“上些药睡一觉,然后再进宫。”

“知不知道现在要做些什么?”温柳年抬头看着他。

“嗯?”赵越先是有些不解,想了想,低头亲亲他。

“不是这件事。”温柳年舔舔嘴巴,虽然亲一亲也很好,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快些找到那个神秘男子,越往后拖,只怕风波会越大。”

赵越微微僵硬。

“再亲一下。”温柳年凑过去,方才时间有些短。

赵越哭笑不得,在他的­唇­瓣上又亲了一口。

“不过也不必太担心。”温柳年坐在他怀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那神秘人应该不会轻易将你的身份说出去,否则也不必费心费力想杀你。”

“理由呢?”赵越问。

“不管是青虬还是离蛟,想要的都是你的身份,而不是你这个人。”温柳年道,“只有先让你悄无声息消失,再找一个新的傀儡顶替,到那时他们才会堂而皇之公开,然后借助假赵越达成目的。现在若是让人知道你是赵越,那先前一切力气就都白费了,对方不会甘心。”

赵越点头:“嗯。”

“你也不要太累。”温柳年拍拍他的侧脸,“三更半夜出去练功,真当我不知道。”

“我不用睡太久。”赵越帮他整整头发。

“那也不行。”温柳年坚持,“醒了就在床边看我。”

赵越笑出声:“好。”

两人又在茶楼休息了一阵子,方才一道回了尚府。途中经过城中央,见到前头一座木楼上头站了不少工匠,正在拿着榔头木锯做工,很是热火朝天,于是温柳年好奇伸长脖子看:“是新的酒楼么?”然后又诧异,“二当家怎么也在。”

“陆追自然会在。”赵越道,“我将这间酒楼买下来了。”

“买下来?”温柳年睁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必知道。”赵越道,“等着开张后来吃便好。”

“厨子请好了吗?”温柳年很关心这个问题。

“请好了,从叠翠阁挖过来的。”赵越道,“下回你再想吃桂花卤鹅,便不用排队了。”

“甚好甚好。”温大人很是满意。

陆追拿着图纸,一边督工一边检查,满头都冒汗。

“陆二当家。”一个小厮颠颠跑过来,手里端着一大碗酸梅茶,“天气这么热,快先泄泄火。”

“多谢。”陆追摸银子,小厮摆手道:“赵大当家已经付过了,二当家尽管喝便是。”

陆追愣了愣:“大当家方才也在这?”

“是啊,刚走。”小厮道,“还让小的传话,说二当家辛苦了。”

陆追胸口发闷,都路过了也不过来看一眼,还能不能上点心了,分明就是朝暮崖的产业。

还当真是兄弟如衣服。

“大人回来了。”锦缎坊内,木青山依旧在院中看账本喝茶,“生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温柳年淡定道,“多谢师爷关心。”

“左护法的药当真挺好用。”木青山又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又叮嘱,“大人一定要继续擦。”

温柳年微笑:“嗯。”

赵越抱着他大步回了卧房。

温柳年幽幽道:“你若是敢笑——”

“我自然不会笑。”赵越举手发誓。

温柳年踢掉鞋子,自暴自弃趴在床上等擦药。

提前进入成亲数十年的老夫老妻状态,其实也挺好。

王城一处幽深的地下暗室内,先前大手笔包下青楼歌坊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喝茶——一切都如同温柳年的猜测,此人正是当年大明王云断魂的部下青虬,也是穆家庄兄弟二人的幕后主使。

“教主。”下属站在他身边,“今日赵越是与温柳年一道出的门,身边还有御林军总统领向冽。”

“所以便又没有下手?”青虬语速很慢,语调也有些­阴­森,与先前青楼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下属低头不语。

“早些除掉他,计划才能早些进行。”青虬道,“若是再拖下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属下知道。”

“再过一阵子,这王城内会来不少人,其余小兵小虾不足为惧,但秦少宇却大意不得。”青虬道,“据说还有个与追影宫交好的七绝国君主慕寒夜,也不是善茬。”

“但赵越武功不算低。”下属道,“想要悄无声息­干­掉他,只怕有些困难。”

“能悄无声息自然最好,但若是不能悄无声息,那便只好退一步。”中年男子站起来,表情­阴­狠道,“总归不管用什么手段,我只要他的­性­命!”

“是。”下属低声领命,退出了暗室。

下午些时候,温柳年推开被子坐起来,迷迷糊糊伸手抓衣服穿,结果不小心挠到了大当家英俊的脸。

赵越握住他的手腕,凑在嘴边亲了亲。

“不要闹。”温柳年打呵欠,“我该进宫了。”

“皇上又没有派人来找。”赵越道,“不然今日别去了?”

“事关大明王,皇上不可能会真的安心。”温柳年道,“与其被大晚上召进宫,倒不如现在去,说不定还能混一顿——”

“不许!”赵越皱眉。

“那也能早些回来睡觉。”温柳年嘀咕。

赵越道:“吃完饭再去。”

温柳年双眼晶莹闪烁。

“吃完饭再去。”赵越没有丝毫松动。

温柳年:“……”

但是御厨会做红烧肘子,和脸一样大。

“大人,你醒了吗?”木青山在窗外道,“四喜公公又来了。”

“你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温柳年表情淡定,心里很是迫不及待,穿好鞋就往外跑。

油汪汪的大肘子。

“慢着些。”赵越哭笑不得,紧走几步跟在他身边。

“大人。”四喜公公正在前厅喝茶。

下人都在感慨,自从温大人搬来锦缎坊,四喜公公几乎将王掌柜买来的茶叶都喝了个遍。

“公公见谅,本官来迟了。”温柳年客套了一下,然后便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们这就进宫。”

“倒是不着急。”四喜公公赶忙道。

怎么不着急,都该吃晚饭了,中午就没吃,温柳年咽了咽口水。

然后就听四喜公公道,“皇上临出门前吩咐过,让大人在家中吃了晚饭再进宫。”

温柳年顿了一下,又继续争取:“其实也可以去宫里头再吃,还是不要耽误正事才好。”

赵越好笑。

“这可不行。”四喜公公连连摇头,“皇上说了,待到温大人这回病好了,才能去宫里吃饭,现在只能在家吃,免得大当家生气。”

温柳年满心不甘愿,当真不能吃肘子吗。

赵越点头:“多谢公公。”

“大当家客气了,快些带大人去吃饭吧。”四喜公公坐回椅子,“我再喝杯茶,不着急。”

片刻之后,温柳年目光哀怨坐在饭厅,嘴里叼着一根青菜,皇上先前分明就说好,自己随时都能去宫里吃饭——身为九龙天子,怎么好出尔反尔,君臣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赵越帮他吹凉粥饭,一勺一勺喂过去。

还真是做皇上的啊……平时大鱼大­肉­将人喂得欢欢喜喜,生病了要哄着吃药粥这种活就留给自己,再这么下去,估计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想往宫里跑。

想起上回匆匆见过的一面,赵越心里摇头,果真是个不会吃亏的主。

☆、【第110章-为何一见面就打架】温大人略茫然

对于温大人来说,这世上有两件事最重要,一是看书,二是吃饭——当然在认识了赵越之后,便又出现了同样重要的第三件事。最近一直忙于各项杂事,每日能静心看书的时间不多,昨夜又出了那场乌龙,想来第三件事也要缓上好一阵子,只剩下吃饭是唯一的期盼,却还要被迫咽药粥。想起宫里头热腾腾的大肘子,温柳年默默咽了咽口水,然后便继续坐在软轿中,看着外头发呆。

“大人。”四喜公公在外头道,“到了。”

温柳年僵硬挪起来,迈着步子缓慢出了轿。

四喜公公被吓了一大跳,大人这是怎的了。

“坐久了,有些腿麻。”温柳年及时解释。

四喜公公赶忙扶着他,又道:“下回换个大些的轿子。”

温柳年心想,轿子里能有张床便最好了,还能顺便睡一觉。

“爱卿这是?”楚渊正在御书房内与向冽议事,见到温柳年慢吞吞迈着步子走进来,眼底也有些惊疑——先前向冽只说是中暑,没说连路都走不动啊。

“回皇上,是轿子太小了,温大人腿麻。”四喜公公在旁边帮着解释。

“没事就好。”楚渊闻言松了口气,“可要叫几个内侍替爱卿按一按?”

“多谢皇上,不必了。”温柳年迅速摇头,“歇一阵子就会好。”原本就已经够难受,再被压在椅子上按,只怕是要出人命的。

“辛苦爱卿了。”楚渊命人给他赐座,“但此事非同小可,只怕要越早解决越好。”

“这也是微臣分内之事。”温柳年缓慢挪动了一下,觉得椅子略硬。

“关于那伙杂耍艺人,若当真与大明王云断魂有关,爱卿觉得下一步要怎么做?”楚渊问。

“看目前的形势,这伙杂耍者的最终目的,便是要将那卷黑­色­布料卖进宫。”温柳年道,“先前王城内也有其余的布料行去问过,却连价钱也没来得及开,就被对方放蛇赶了出来。”

“对着朕来,便是对着楚国万千将士来。”楚渊摇头,“其心可诛。”

“现在还不知道那匹布里究竟有何玄机。”温柳年道,“所以微臣建议将计就计,先将东西买到手,而后再仔细彻查。”

楚渊点头,看了眼向冽:“向统领如何看?”

“末将也这么想。”向冽道,“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先宣进宫看看吧。”楚渊道,“是人是鬼,朕总要亲眼瞧瞧才能清楚。”

“是。”温柳年道,“不如就在后天?微臣亲自前去通传。”

“好。”楚渊点头答应,又问道,“关于先前王城中的那个神秘人,有没有什么动静?”

“依旧毫无线索。”向冽道,“一夜之间踪迹全无,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温爱卿可有妙计?”楚渊问。

温柳年道,“既然怀疑这伙杂耍艺人和他有关系,倒不如就顺着这条线往下挖,悄无声息拔萝卜带泥,不必闹得满城风雨,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有些慢。”楚渊靠在龙椅上,微微摇了摇头,“不如爱卿再动下脑子?”

“凡事以稳妥不扰民为上。”温柳年坚持,“况且七绝国与其余附属国君主不日便会抵达王城,若是见着御林军满城­鸡­飞狗跳在抓人,也有失我大国体面。”

“朕还当真说不过你。”楚渊挑眉。

温柳年缓慢站起来:“臣只是就事论事。”

“来人!”楚渊突然大声道。

温柳年愣了愣,心说莫不是要打我板子吧。

“拿几个软垫进来给爱卿坐。”楚渊吩咐。

温柳年:“……”

内侍很快便抱了三四个软垫进来,全部铺在了温柳年的椅子上。

“若是没事,便别行礼了。”楚渊慢悠悠道,“爱卿这般一次次僵硬站起来,朕看了也不忍。”

温柳年难得耳朵滚烫。

只有向冽不明就里,还在想温大人果真是读书人,中暑腰疼到现在还未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御书房内君臣三人却丝毫困倦也无,直到四喜公公小声提醒,才惊觉竟然已经临近午夜时分。

“已经这么晚了。”楚渊看了眼窗外,“两位爱卿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议。”

两人谢恩退出书房,向冽原本是楚渊的贴身护卫,近两年才升任御林军总统领,因此住处就在宫内。

“向统领不必送了。”温柳年道,“我自己回去便成。”

“起码也送大人到宫门口。”向冽道,“想来赵大当家又在等,也用不着宫里的轿子。”

温柳年笑了笑,与他一道慢慢往宫门口挪,沿途遇到刘阁老,不忘挥手打招呼。

“皇上。”楚渊还在御书房内看折子,四喜公公在外头道,“刘阁老来了。”

“这么晚?宣。”楚渊有些纳闷。

刘阁老年逾古稀,向来便是早睡早起,还是头回这么晚进宫,不过倒也没什么大事——半个时辰前收到了云南送来的八百里加急,说西南王最近甚是安生,并无任何要动身前往王城参与附属国国朝贺之意。知道皇上对段白月的事向来上心,便第一时间进宫禀告。

“辛苦刘阁老。”楚渊合上信件。

“皇上言重。”刘阁老道,“那老臣便先告退了。”

楚渊点头,让四喜安排人将阁老送回去。

“还有一件事。”走到御书房门口,刘阁老又停下脚步,颇为不忿道,“方才在走廊撞到了温大人,他竟然学老臣走路。”

“噗。”楚渊难得笑出声。

刘阁老还在钻牛角尖:“老臣虽说腿脚不灵便,但也不至于步履蹒跚,到底有何好学?”早就听说这位大人小时候便爱学瘸子走路,没想到长大竟依旧如此。

楚渊好不容易才止住笑:“阁老误会了,温爱卿是不小心扭了腰,并无要嘲笑阁老的意思。”

“是啊。”四喜公公也在一旁忍笑,“温大人前些天一直卧床,刚好了没两天。”

刘阁老顿时释然,原来如此,就说自己走起路还是很健硕的。

四喜公公搀着刘阁老出了御书房,留下楚渊一人又笑了一阵,余光却扫到了那封八百里加急的信函。

西南王段白月,似乎从自己刚即位时的风雨飘摇,到如今国富兵强,他还从未来过一次王城。

跳动的火舌卷入信函,须臾便只剩一片轻烟。

天上微微有些落雨,赵越果真正等在外头。

温柳年同向冽道了谢, 便快步走过去。

“急什么,也不怕摔。”赵越撑着伞遮住他。

“下回别等了。”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好好在家休息。”

“你没回来,我如何能好好休息。”赵越替他系好披风,“有没有偷吃东西?”

“没有没有。”温柳年摇头。

“当真?”赵越捏捏他的侧脸。

温柳年道:“自然是真的,我就吃了半块蜜饯。”不信可以亲一亲。

赵越果真便低头亲了亲,有些微微甘甜。

温柳年笑嘻嘻。

赵越也跟着笑,和他亲昵抵抵额头,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守宫门的侍卫见着,都在心里头羡慕,果真是同传闻里一样恩爱啊。

一夜潇潇细雨后,天气也凉爽了不少,温柳年早起之后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觉得有些鼻子发痒:“阿嚏!”

“回屋加件衣服。”赵越道。

“没事。”温柳年仰头看着树上桂花,“真香。”

“下午去替你买几瓶桂花酱。”赵越很了解他的心思。

温柳年道:“先前娘亲也经常会做桂花酱。”也不知王城里的铺子,会不会做出家里头的味道。

而在另一头的运河上,温夫人正坐在大船里,喜滋滋靠着窗子看外头,快到王城了啊,看儿子去。

“都笑了一路,有这么高兴?”温如墨坐在床边穿鞋。

“自然是高兴的。”温夫人白他一眼,而后便继续盘算,小柳子也老大不小了,若是能在王城内结一门亲事,那便再好不过了——毕竟是大地方,知书达理的小姐也多,做儿媳­妇­挺好。

“阿嚏!”这回轮到赵越打喷嚏。

温柳年眨眨眼睛:“你也要回去加一件衣服吗?”

赵越微微皱眉,怎么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吃过早饭后,温柳年便又去了那伙杂耍艺人家中,由于先前已经提起过,所以听到皇上下旨宣明日进宫,众人虽说心里不甘愿,却也没有太多意外,勉强答应了下来。

只有王城里头的百姓很不舍,最近怎么也不见出来舞蛇,莫不是要走了吧,我们还没看够。

睡过一晚之后,温柳年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于是办完正事便也没着急回去,与赵越一道手牵手在城中四处闲逛,顺便寻了个小摊吃午饭。

煮油面的老婆婆很喜欢温柳年,于是不仅往里多加了两勺炒核桃,连­鸡­蛋也比其余人碗里头要多,包子更是捡得要冒尖,几乎要掉到桌上。

温大人心中哀怨,莫不是我一看就很能吃?作为一个读书人,还是斯文些好。

“下一回,沈公子身陷恶人谷,秦宫主挥剑斩邪灵!”身边的茶棚里,说书人一排响木,周围登时一片热闹掌声。

温柳年也跟着听:“在云岚城也有许多秦宫主与沈公子的故事。”有些怀念。

赵越替他把碗里的东西拌好。

“王先生,什么时候能换个故事讲啊?”下头有年轻后生大声问——就算沈公子当真很惹人喜爱,秦宫主也很英武不凡,但这几段我们都快背过了,天天听也没意思。

“就是,前几日我刚从西边过来,那里的小镇子都有了新故事。”另一人道,“主角名叫赵公子,听说甚是英俊,家家户户床头都贴着画像,如同灶王爷一般,只可惜没人愿意卖,我也没见着长什么样。”

“咳咳。”温柳年被呛到。

赵越哭笑不得,还果真是王城,消息就是灵通。

温柳年愁眉苦脸,千万莫要传开啊……若是搞成像沈公子那般一出现就有大批人跟着跑,那将来日子要怎么过。

赵越看得好笑:“后悔了?”

温柳年想了想:“不算太后悔。”毕竟当初若不是那些小故事,他大概也不会愿意下山来找自己,也不会有后头的所有事。

趁着四周没人注意,赵越凑近亲亲他,然后便拉着手站起来。

温柳年一愣:“饭还没吃完。”

“那边一群人在议论我,想来你也没心情吃。”赵越道,“难得偷闲,带你去吃好玩的。”

“是什么?”温柳年意外。

赵越抱着他翻身上马,让人侧身靠在自己怀中:“行不行?”

“嗯。”温柳年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在他身上,也不难受。

赵越一甩马鞭,带着他疾驰出了城,最后稳稳停在一处花谷。

“好大一片花海。”温柳年有些吃惊。

“姑娘家都喜欢戴花,王城里头人又多,便有商人种了这片花田。”赵越道,“不过要看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温柳年看着他。

赵越道:“闭上眼睛。”

温柳年乖乖照做,心说莫不是要亲一亲,或者幕天席地做些别的事?

然后下一刻,身子便骤然失控,耳畔风声阵阵,像是正在高处往下掉。

温柳年惊呼出声,脑子也来不及转,双手紧紧抱住人,直到脚底踏上坚固的土地,心还在怦怦狂跳。

“到了。”见他一直死死闭着眼睛,赵越凑近叫,“没事吧?”

温柳年哆哆嗦嗦睁开双眼。

赵越含笑看着他。

温柳年脸­色­苍白,蹲在树下吐了个天昏地暗。

赵越:“……”

赵越:“……”

赵越:“……”

“刚刚刚刚怎么回事?”温柳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惊魂未定问他。

赵越解下腰间酒囊,倒空盛了水给他漱口,而后指指上头:“方才我们在那里。”

“花田?”温柳年道,“但是四周并无峡谷。”分明就是一片平地。

“是悬崖,就在花田边缘。”赵越道。

“这样啊。”温柳年全身发软,“还当是突然地动裂缝。”

赵越心情很是复杂,为何戏文里头的人做便是花前月下,自己做却将人给吓吐了?

“来这里做什么?”温柳年四下看。

“无意中发现的。”赵越握住他的手,“先前在苍茫城的时候,你每次心里烦就想去水涧待着,以后也可以来这里,水里一样有不少鱼。”

“我不是想去水涧,是想与你一道安安静静待在无人打扰的地方。”温柳年很认真。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赵越微微有些意外。

“不过这里也很好。”温柳年道,“走,我们去四处看看。”

赵越问:“要背吗?”

自然要。

温柳年趴在他背上,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在前头晃啊晃。

直到深夜时分,两人才手牵手回了锦缎坊。陆追正在院中喝茶,叫住赵越道:“酒楼里头的事已经差不多了,大当家打算何时开业?”

“你来决定便好。”赵越坐在他对面。

“一身露水,去哪里了?”陆追伸手摸了摸。

赵越道:“花田下的悬崖谷地。”

“怎么样,温大人是不是很惊喜?”陆追跟着问。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件事,赵越顿时脸­色­一黑。

陆追警惕:“若是搞砸了,那一定是你没做好。”与我的建议并无关系。

赵越面无表情拿着刀起身:“早些睡吧。”

陆追意外:“今日居然不打我?”看样子分明就不太好。

赵越留给他一个背影:“酒楼开了再打。”

陆二当家很是胸闷。

第二天中午,四喜公公又来接温柳年,那伙杂耍艺人也跟随向冽一道进了宫。

“诸位便是从南洋来的高人?”楚渊问。

“皇上过誉了,我们不是高人,只是讨口饭吃的杂耍人。”高大壮回答,其余三人由于语言不通,只是低头站在后面。

“此言差矣,能织出那般­精­妙的布匹,说是高人也不为过。”楚渊慢慢道,“倘若真能在战场上护我大楚将士,诸位便是楚国的头号功臣,要多少金银财宝都不为过。”

“我们只求下半生能衣食无忧。”高大壮道,“不会贪求太多钱财。”

“当真是侠义之士。”楚渊笑笑,吩咐四喜将黄金抬了上来,“这是定金,诸位今日便可带回去。”

“多谢皇上。”高大壮双手呈上一张纸,“这便是织布秘方。”

四喜公公让他将纸张放入托盘中,转身送去给楚渊。

“黑雾烧?”楚渊翻阅之后微微皱眉,“这是何物?”

“织布的关键所在。”高大壮道,“南洋特有的一种草籽。”

“既是产自南洋,朕要去哪里找?”楚渊不满。

“皇上不必担忧。”高大壮道,“织布所需的草籽数量极少,我们此番前来所携带的数量,已经足以织出上万布匹,以后皇上若是还需要,我们再送来便是。”

“不能在我大楚种植?”楚渊问。

“气候差异太多,怕是不能。”高大壮道,“实不相瞒,这种草籽也是我们误打误撞找到,莫说在大楚,就连在吕叶岛也种不活。”

“还有这种事。”楚渊若有所思,“这次进宫可有带来?”

“只有这些,其余都在家里。”高大壮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皇上可派人先织几匹布试试看。”

“很好。”楚渊点头,“虽说不能种植,不过诸位若是愿意定期采集草籽送过来,倒也没有太大差别。”

高大壮微微低头:“自当效力。”

温柳年坐在旁边,一直就在自顾自喝茶,一句话也没有说。

高大壮对此倒很是松了口气——幸好今日很安静,还以为又会被翻来覆去盘问一番。

“温爱卿可还有何疑虑?”楚渊突然问。

高大壮心迅速悬起来。

温柳年道:“既然现在有了秘方,还是要早些织出布料,以免延误战事。”

“朕也这么想。”楚渊点头,“那就辛苦爱卿了。”

“皇上言重了。”温柳年道,“能为朝廷分忧平乱,是微臣的福气。”

待到那伙杂耍艺人离开之后,楚渊道:“黑雾烧,爱卿可有听过?”

“从未听过。”温柳年摇头。

楚渊伸手想拿那瓶草籽。

“皇上且慢。”温柳年劝阻,“不明不白的东西,还是小心些好。”

“不用。”楚渊笑笑,“小瑾在走之前,替朕留下了一副手套。”

温柳年凑近看看,就见楚渊右手上果真有薄薄一层织物,极细,在天光下几乎透明。

“能百毒不侵。”楚渊拔开瓶塞,往白瓷盘内倒了一些,就见是些黑­色­的粉末,并无什么稀奇。

“先拿来织一匹布试试看吧。”温柳年道,“然后再作定夺。”

楚渊点头,亲自去了宫里头的织锦司。

按照那张纸上的方子,再加上黑雾烧,倒是很快便织出了一模一样的布料,当真刀枪不入,遇酸不腐。

楚渊很爽快便付清了其余银两,杂耍艺人也将剩余黑雾烧的草籽送进了宫,满满五大袋,倒是真能织出不少布。

织锦司夜以继日忙了起来,甚至连王城内的其余锦缎坊也不例外,一时之间百姓都在猜测,莫不是皇上准备拿来送给各国君主,否则如何需要这么大的数量。

“都在织布?”青虬布在王城内的眼线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是。”下属点头,“看样子楚渊并无任何疑虑。”

“很好。”青虬放下手中茶盏,“那赵越呢?”

“这……”下属迟疑,显然依旧无所进展。

青虬拍拍他的肩膀,大步出了屋门。

锦缎坊里头,红甲狼正趴在桌上,满足晃须须打饱嗝。

撑呐!

“又胖了一圈。”赵越敲敲它的背甲。

“平时不见带,一见面就嫌胖。”陆追瞪他一眼,“亏得它听不懂你说话,否则只怕早就卷着包袱离家出走。”

赵越捏着它放进红木匣中。

“大人呢?”陆追问。

“还没起。”赵越道。

陆追识趣没有多问,还没起,自然是因为昨夜太累。

“走吧,去看看酒楼。”赵越站起来往外走,“明日就要开业了,今天再检查最后一道。”

中午时分,温柳年也从床上爬起来,去宫里晃悠了一圈,顺便吃了顿饭。

“爱卿最近食欲真是越来越好。”楚渊打趣,“怪不得赵大当家要开酒楼。”

温柳年淡定啃排骨。

“明日想来会很热闹,朕就不去添乱了。”楚渊道,“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朕便是。”

“多谢皇上。”温柳年赶忙擦手。

“不必行礼了。”楚渊道,“好好吃饭。”

温柳年又夹了一大块酥­肉­。

楚渊在一边看着他吃,觉得自己胃口也变好,但想想又觉得甚是遗憾。

若是开了酒楼,以后再想用吃的哄进宫,只怕要困难许多啊……

虽说只是一间酒楼,不过却是赵越在王城内的第一处产业,众人自然都很重视。百姓都很喜欢笑眯眯的温大人,也都愿意前来帮忙,因此一大早便围了不少人,闹闹哄哄的。暗卫端着瓜子点心分给小娃娃,又将鞭炮挂在牌匾两侧,很是喜气洋洋。

一想到公子和少宫主马上就会来,便更加­精­神抖擞,快一年没见着了啊,简直非常值得摸一摸小手。

正午时分,鞭炮噼里啪啦炸开,百姓高高兴兴捂着耳朵,待到鞭炮响完,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赵越揭开酒楼牌匾,上头的字是温柳年亲手所题——山海居,一取山珍海味尽在盘中,二取山南海北客来客往,三取人山人海生意兴隆,还有一层含义,便是海誓山盟不弃不离。

温柳年在人群中笑嘻嘻看着他,刚准备一道开门迎客,暗卫却脸­色­一变,骤然从屋顶冲下来,手中铁鞭当空挥过,发出刺耳声响。

百姓惊呼出声,赵越纵身上前,将温柳年抱在了怀中。

十几名男子从腰间抽出软刀,须臾便与暗卫战成一团,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赵越带着温柳年闪身躲过偷袭,霁月刀在空中划过刺目光影。

“大当家小心。”木青山惊呼出声。

尚云泽凌空一剑打落飞镖:“小呆子,也不看看自己身边。”

“到底是什么人?”木青山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难免有些失措。

“冲着大当家来的。”尚云泽道,“我先送你回去。”

“不行,你去帮忙。”木青山着急。

“有追影宫与两位当家的在,这些人不是对手。”尚云泽道。

百姓早已跑得­干­­干­净净,皇城内巡逻的官差也赶了过来,那伙人互相对视一眼,突然丢出无数个烟雾弹,而后便如同约定好一般,齐齐扑向温柳年。

赵越带着他腾空跃起,落在酒楼二层,却觉得脚下一滑。

“那里!”温柳年眼尖。

一口大缸正倒在旁边,从里头往外流火油,气味很是刺鼻。

三支利箭带着火星,从对面屋顶朝这头飞来,赵越心知不妙,单脚踩上围栏刚想下楼,几枚飞镖却当空出现,带着银光恰好打落利箭。

黑­色­身影从天而降,手中赤­色­剑锋划破空气疾风,速度快到如同幻影,几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伙偷袭之人便痛呼着倒在了地上。

刺目烟雾被风吹散,一个好看的白衣公子正捂着嘴咳嗽。

“属下参见宫主!”追影宫暗卫齐齐单膝跪地,喊声震天。

尚云泽在旁边打趣:“平时不是不熟吗?”

暗卫喜气洋洋抬头。

“都说了让你等,非要跟我来。”秦少宇帮怀中人拍拍背,“有没有好一点?”

“嗯。”沈千凌眼眶有些红,略呛。

暗卫眼底充满激动之情,双手拼命挠地面,公子果真是一天比一天好看,真不愧是要带领我们自立门户飞天遁地一统江湖威震九州的人!

“起来吧。”久别重逢,沈千凌很是高兴。

我们也很想公子啊!暗卫抹了一把眼泪,随时做好冲上前热烈拥抱的准备。

秦少宇冷冷扫过来一眼。

暗卫只好满心不甘愿停下脚步,又眼巴巴问:“少宫主呢?”难道不应该目­射­霹雳第一个出现,居然被宫主抢了风头!

沈千凌抬头往上看。

一团­嫩­黄­色­的小毛球正展开翅膀,霸气腾腾往下掉!

温柳年欣喜伸手。

小凤凰吧唧摔在他手心,晕头晕脑转了转,然后就扑楞着站了起来,小黑豆眼熠熠生辉:“啾!”

暗卫欣喜若狂,嗷嗷叫着一窝蜂扑上来!

少少少少少宫主!

“温大人。”沈千凌笑嘻嘻打招呼。

“多谢二位出手相助。”温柳年与赵越一道上前。

“客气什么,我们原本是想来喝酒,顺便送贺礼的。”沈千凌道,“谁知道恰好遇到这群人。”

巡逻的官差已经将偷袭者全部捆了起来,只等温柳年发落。

“可否再请公子帮个忙?”温柳年道。

“自然。”沈千凌道,“大人有什么事尽管说。”

温柳年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沈千凌点头:“没问题。”

“多谢。”温柳年松了口气。

于是那伙偷袭者便被暗卫从官差手中抢走,理由是江湖事江湖毕,不劳诸位大哥费心,若是以后巡逻累了,欢迎到日月山庄的商号中免费吃馄饨——反正与我们也没有关系。

“我们也回去吧。”沈千凌道,“大街上总不是谈事的地方。”

温柳年点头,一众人翻身上马,集体去了追影宫下榻暂居之地。

“阁下便是赵大当家?”大厅里头,沈千凌亲自替他倒茶,“果真与大人极为般配。”

“多谢沈公子。”赵越道,“也多谢秦宫主。”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秦少宇笑笑,又道,“可否试一下大当家的内力?”

“自然。”赵越有些意外,不过却依旧答应。

秦少宇抬掌按在他胸口,屋内其余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之后,秦少宇撤回右掌:“先前花棠回来的时候,曾说大当家内力有些怪异,她却猜不出理由。”

“所以呢?”温柳年急急问。

“今日我远远看着,也觉得大当家出招之时有些不合常理。”秦少宇道,“可是有什么隐情?”

赵越微微皱眉:“隐情?”

秦少宇突然出招攻了过来。

赵越心里一惊,闪身想要躲过,脚下却不由自主顿了一下,被他震得后退了几步。

“喂!”温柳年被吓了一跳。

赵越喉头泛上腥甜,扶着桌子吐出一口血,却是微微发黑的­色­泽。

温柳年脸­色­煞白。

“冒犯了。”秦少宇收招。

沈千凌赶紧端了茶给赵越漱口。

“没事。”赵越摇头,“多谢秦宫主。”

温柳年难得脑袋打结,一见面就打,打完还要道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第111章温大人很受惊】生平第一次装反贼

先前在苗疆殷崖练功之时,赵越就经常会觉得胸口发闷,尤其是内力越往上走便越明显,也曾经试着要强行运功冲开大­茓­,却每每都是徒劳无益,甚至还险些走火入魔,幸好当时师父就在身边,才未出什么太大的差池。

“练功一讲天分,二讲勤奋,缺一不可。”陆明方叹道,“若是太过强求,只怕会被心魔所困。”

话虽然说得委婉,赵越却也能听得明白。自那之后练功再遇到冲不过的坎,也只当是自己天资愚钝,并未想过太多,唯有加倍苦练,求个勤能补拙。而在遇到周顶天,得了孔雀门内功心法之后,不过是短短一个多月的光景,功力便比先前­精­进不少,但心口的闷痛也逐渐加剧,只有放慢了练功的进程,想着待到周顶天从七绝国回来之后,再虚心求教原因,却没想到被秦少宇这当胸一掌拍下去,吐出淤血之后,全身竟然舒服了不少,心里也模糊闪现过一种可能­性­。

“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柳年还在着急问。

秦少宇道:“不知大当家的师父是何人?”

“陆明方,原本是孔雀门的弟子,被逐出师门后自立门户,在苗疆教我们师兄弟习武练剑。”赵越道。

江湖中并无此人名号,显然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派,秦少宇道:“大当家可知是何原因?”

赵越迟疑摇头:“师父待我一向就很好,应该不会存心为难。”

温柳年闻言皱眉:“什么意思?”

“内力迟迟无法突破,运功时会心口闷痛,是因为被人封住了周身三处大­茓­。”秦少宇道,“至少已经有了二十余年。”所以才会问师父是谁,想着会不会是上一辈的恩怨——否则赵越当年尚在襁褓中,谁会为难一个小娃娃?

“那要怎么办?”温柳年睁大眼睛。

“可以试着借助外力,将­茓­位重新打开。”秦少宇道,“不过不大容易做到。”

“你可以吗?”沈千凌问。

暗卫热泪盈眶,“你可以吗”什么的,我家公子简直招人疼,若是宫主说不可以,那他一定是走火入魔烧坏了脑袋,很值得立刻让位给少宫主。

“啾!”小凤凰趴在桌上,懒洋洋玩珍珠。

“我并不了解孔雀门的内功心法,亦不了解当初是何人封住了赵大当家的­茓­位。”秦少宇道,“此事大意不得。”

“那就是没办法了?”沈千凌微微皱眉。

“或许可以请孔雀门周掌门看看。”秦少宇道,“正好也是温大人的义父。”

“­干­爹先前已经去过苍茫城一回。”温柳年摇头,“并未看出有任何异常。”

“是吗?”秦少宇疑虑,周顶天虽说不算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却也绝非泛泛之辈,赵越所练又是孔雀门的功夫,如何会全然无查?

“当时我内力平平,周前辈与我过招之时,并未尽全力,只是试了试拳脚功夫。”赵越道,“最近几个月练了孔雀门的口诀,胸口钝痛方才越来越明显。”

“原来如此。”秦少宇点头,“那现在周掌门何处?”就算先前没在意,现在找来问问也不晚。

温柳年道:“与慕白一道去了七绝国。”

“七绝国?”沈千凌纳闷,“是有什么要事吗?”但再过几天,七绝王也会来王城啊。

“此事说来话长。”温柳年道,“事关二十年前的大明王云断魂,还有现如今的东海驻军总领,海龙王楚恒。”

沈千凌闻言一愣,扭头看了眼秦少宇——原本还以为这回只是单纯游玩,没想到又与朝廷扯上了关系,而且似乎还不算小事。

“不如先吃饭吧。”温柳年道,“一路跋涉也累了,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也好。”沈千凌点点头,站起来想去抱儿子,桌面上却空空荡荡,于是被吓了一跳:“跑哪去了?”方才分明就还在打盹。

暗卫迅速趴在地上找,桌椅底下却空空如也。

“啾!”院子里传来欢快的啾啾声。

一行人出了门,就见小凤凰正蹲在石桌山,看着面前红红的一块小宝石,小黑豆眼几乎要发出光。

陆追脸­色­一白,从怀中摸出小匣子——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由于今天一直就在忙酒楼的事,所以陆追也没时间抓虫子,就凑活喂了些糕饼碎屑,结果方才红甲狼一觉睡醒后,觉得有些肚子饿,便嗖嗖爬到了院子里,想找些虫子吃。

“啾!”小凤凰一扭一扭跑过去。

“不要啊!”暗卫惊呼出声,爪下留虫!

红甲狼趴在桌子上晒太阳,小触须一晃一晃,饿呐。

小凤凰向来便喜欢闪闪的东西,更别提红甲狼还又香又亮,于是拼命用脑袋拱,很想将它顶到头上。

红甲狼险些被推下桌,于是转身迈开小腿想重新找个地方,结果绕着桌子爬了一圈,还是没能跑得掉。

沈千凌将红甲狼轻轻捏起来,放在了小凤凰的脑袋上。

“啾!”特别高兴。

软乎乎又热乎乎,还会一动一动,红甲狼倒也没什么意见,趴得挺舒服。

小凤凰笔直伸开短翅膀,七彩尾羽和红甲狼一起闪闪发光,果真是威猛又霸气。

暗卫眼含热泪抱住树,以免自己会忍不住跪下。

如此威震九州,我们如何能把持得住。

“不会踩下去吧?”温柳年还是有些担心。

“不会。”沈千凌道,“自从上回踩死蛊王,结果爪子肿了三天之后,它便再也不会踩活的虫类。况且这只小虫子会发光,喜欢还来不及。”

“是红甲狼。”温柳年道。

小凤凰顶着红甲狼,在院子里颠颠转圈跑,简直美!

其余人都笑出声,也算是冲淡了方才一连串变故带来的­阴­霾。

追影宫在王城内不设产业,所以便住在了沈家日月山庄的宅子里。管家早就吩咐厨房做好了饭菜,都是偏麻辣的蜀中口味。

“秦宫主打算何时进宫?”温柳年问。

“进宫做什么,我是来带着凌儿散心的。”秦少宇道,“顺便再见见七绝王慕寒夜。”

“但皇上早就在说,秦宫主与沈公子近期会来王城。”温柳年道,“还说要设宴款待。”

“那便等宫里头来了通传再说。”秦少宇帮沈千凌吹凉豆花,“能躲几天是几天。”

木青山一边啃­鸡­翅,一边好奇看秦少宇与沈千凌。

“尚兄成亲成得太匆忙,我与凌儿也来不及上门道贺。”秦少宇笑道,“此番难得聚首,可是要补一顿酒。”

“自然。”尚云泽道,“不过只怕要等到这团乱麻被理顺,你我方能安心不醉不归。”

“温大人。”还没吃几口饭,锦缎坊的管家就已经找上门,“皇上也听说了酒楼出事的消息,派了人来请大人进宫。”

温柳年放下筷子擦擦嘴,碗里还剩了一半甜水面。

“这么急。”沈千凌道,“不能吃完饭再去吗?”

“无妨,差不多已经吃饱了。”温柳年看了眼赵越,“我会尽快回来。”

赵越点头:“我送你到宫门口。”

“嗯。”温柳年笑眯眯,告辞之后便手牵手出了门。

沈千凌感慨:“说不定此行之后,还能再到江南去喝一顿温大人的喜酒。”

皇宫里头,楚渊正坐在案几前,将手中奏折胡乱丢在一边。

“皇上切莫着急。”四喜在一边道,“温大人就算是接到通传立马进宫,路上也还是要走一阵子的。”

“真是岂有此理!”楚渊倒是难得如此将怒意明显写在脸上。

四喜公公在心里叹气,又难免感慨,皇上对温大人可当真是好。

“皇上,温大人来了。”小太监在门外通传,阿弥陀佛可算是来了,方才皇上可是龙颜大怒啊。

“宣!”楚渊道。

温柳年跨进屋内:“微臣——”

“爱卿没受伤吧?楚渊打断他。

“没有。”温柳年道,“承蒙皇上挂念。”

“没受伤就好。”楚渊松了口气,命人给他赐了座。

“查明没有,到底是何人所为?”楚渊问。

“是先前在江湖中结下的仇怨。”温柳年道,“幸好有秦宫主一行人及时赶到,已经将其悉数抓获。”

“爱卿如何可能会在江湖中结下仇怨。”楚渊道,“是赵大当家?”

“是。”温柳年道,“行走江湖的日子久了,多少总会有对家。”

“朕还当是云断魂的人,或者是朝中哪个不长眼的,要借此事给你下马威。”楚渊道,“没事就好。”

“多谢皇上。”温柳年有些心热。

“方才想了想,也是朕太过疏忽。”楚渊道,“这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其中不乏眼红之人,再加上爱卿还在负责云断魂一事,原本就容易惹人不满,暗中被下黑手,朕从刚开始就该调拨一批暗卫,寸步不离保护爱卿。”

“皇上言重了。”温柳年赶忙道,“微臣身边已有人保护,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听凌霄今日说了,若非有追影宫在,只怕爱卿难免会受伤。”楚渊道,“即便赵大当家武功再高强,也难保将来若再遇到这种事,会丝毫纰漏也没有。”

温柳年道:“但是——”

“来人!”楚渊打断他。

温柳年:“……”

“皇上。”从外头鱼贯而入四名侍卫。

“这些都是朕的贴身影卫。”楚渊道,“以后便负责保护爱卿。”

“啊?”温柳年受惊不浅。

“平日里若没事,他们也不会出现。”楚渊道,“只有危急关头方会现身,爱卿不必有所顾虑。”

“但是——”在暗中被一直盯着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啊!

“此事朕已经决定了,爱卿不必多言。”楚渊道,“今日酒楼混战既然是江湖纠纷,那有追影宫负责解决,朕便不再Сhā手了。”

“当真不能再考虑一下吗?”温柳年几乎要泪眼婆娑。

楚渊摇头:“此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爱卿是我大楚国之栋梁,安危关乎天下万民,绝非一人之事,丝毫也不得马虎。”

脑袋上被扣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帽子,温柳年心里颇为哀怨。

楚渊安慰:“过几天便会习惯。”

真的吗。温大人吸吸鼻子……觉得永远都习惯不了啊。

“等什么时候赵大当家的功夫能同时敌过一百御林军,我便将人撤走。”楚渊道,“爱卿意下如何?”

“甚好!”温柳年赶紧答应——幸好还有一丝希望,方才险些以为要跟一辈子。

冷汗都要吓出来。

楚渊笑着摇摇头,吩咐御厨做了一顿火锅替他压惊,又开御口给了他三天假期,让在家好生休养。

下午的时候,温柳年总算被放出宫,轿夫已经得到通传,因此径直将他送到了日月山庄的宅子里头。

“大人怎么去这么久,还当问完话就会回来。”木青山道,“炉子上还热着­鸡­汤呐。”

温柳年打了个饱嗝。

其余人:“……”

陆追同情拍了拍赵越的肩膀,皇上这喂食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啊。

“宫主。”暗卫进门,在秦少宇耳边低语了两句话。

“哦?”秦少宇扭头看温柳年。

“我知道,没事,自己人。”温大人看了眼赵越。

“什么意思?”赵大当家微微皱眉。

“有人在暗中跟踪温大人。”暗卫道。

“不是跟踪,是保护。”温柳年将方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赵越:“……”

“也算情理之中。”沈千凌道,“先前张大人负责淮南盐政案的时候,皇上就派了暗卫一直保护,如今既然与大明王扯上了关系,皇上放心不下也是理所应当,这批影卫是大哥亲自教出来的,轻功极其了得。”

“那要暗中保护多久?”陆追问。

“待到此事尘埃落定,大概就不会再继续跟下去了。”沈千凌道。

陆追皱眉:“大概?就是说还不一定?”这怎么得了,若跟一辈子,大当家估摸着迟早要暴走。

“皇上说……”温柳年犹豫了一下。

“说什么?”赵越问。

“什么时候你能孤身一人打败一百御林军,便撤了影卫。”温柳年道。

屋里其余人都颇同情赵越,虽说楚渊此举无可厚非,也的确是因为关心温柳年安危,但仔细想一想,寻常人娶媳­妇­最多便是应付好岳父岳母,还从没有人像他这般,光岳父岳母就有两对,光这样还不算,临了居然皇上都要来Сhā一脚。

沈千凌连日来都在赶路,已经困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于是秦少宇便带他回去休息,其余人也各自回屋,只留下温柳年与赵越二人。

“喝茶。”温柳年倒了杯水给他。

赵越接过茶杯放在桌上,将人抱到自己怀里。

“你没生气吧?”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心里有些担心。

“我为何要生气?”赵越道,“今日若是没有秦宫主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生第二次,有皇上暗中派人保护你,我也更安心。”

“真的么?”温柳年看着他。

“我只气自己。”赵越将他抱紧,嗓音有些低哑,“不能好好保护你。”

“谁说的。”温柳年趴在他肩头,“有你在,我便会安心。”

赵越笑笑:“嗯。”

“最近先不要练功了。”温柳年很认真,“待到义父从七绝国回来,我们再商量看要怎么治,实在不行还有叶谷主,还有秦宫主与七绝王,一定能找到办法。”

“不管封我­茓­道的人是不是师父,他都定然是知情的。”赵越道,“只是我却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也不难想。”温柳年道。

“嗯?”赵越看着他。

“我不懂武功,不过听秦宫主今日所言,­茓­道封住之后,便不能在武学上有所突破。”温柳年道,“你说师父待你很好,爹爹也待你很好,应当不会存心加害,所以大概是因为不想让你变成高手,只想让你会些功夫防身自保。”

赵越与他十指交握。

“人一旦功夫高了,在江湖上创出名头,麻烦也就会随之而来。”温柳年道,“相反,若是资质平平,倒是更有可能过上平静安宁的日子。”

赵越点头。

“或者是曾经吃过被声名所累的亏,便更想让你一生不被打扰。”温柳年道,“毕竟封住这几处­茓­位,除了不能练功之外,对你并无其余坏处。”

“或许吧。”赵越道,“不过我依旧想将功夫练好。”

“自然是要练好的。”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只要心里宁静,生活自然会宁静,与武功高低无关。”况且若是功夫练不好,要如何才能打退一百御林军?那可都是武林盟主沈千枫亲自教出来的,个个都能以一敌十。

宅子外头,暗卫正兜着一兜酸梅,笑容满面蹲在负责保护温柳年的大内影卫身边:“吃吗?”

“多谢。”大内影卫面无表情道,“不吃。”

“那这个呢?”暗卫又摸出一包花生。

“不必。”依旧冷冰冰拒绝。

“那晚上一起去吃馄饨吧。”暗卫往跟前蹭了蹭,“我们还有七绝国的调料,宫里一定没有,不信我们打个赌。”

大内影卫纵身跃高,换了个地方继续守。

暗卫只好独自坐在树杈上吃酸梅,心里略遗憾,果真是沈大少爷教出来的人,功夫学没学会尚且不说,不苟言笑的表情倒是很神似。

不能和小伙伴一起吃着花生热情攀谈,就像生命失去了光。

很值得抱着少宫主扔十次高高进行安慰。

小院里头,小凤凰玩累之后趴在石桌上呼呼睡,红甲狼趴在它脑袋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小触须晃悠飞快。

好玩呐!

那伙行刺之人被关押在了后宅空屋内,捆住手脚又喂了绵骨粉,免得咬舌自尽。

屋子里头很昏暗,也分不清是黑夜白天,说不清过了多久,屋门才被吱呀推开,泄进来一缕淡淡天光。

几个人费力抬头。

温柳年坐在椅子上,身后跟着赵越陆追,还有木青山与尚云泽。

燃起几支蜡烛后,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不少。温柳年威严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对方依旧靠坐在墙角,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当是没听见。

“若是不说,那便只有死路一条,或者生不如死。”温柳年道,“好好配合本官,倒是还有机会求条活路。”

对方依旧闷不吭声。

温柳年继续慢条斯理:“若是不肯说,那便只有大刑伺候了。”

“我们是云断魂的人。”对方总算有人开了口。

“哦?”温柳年一脸诧异。

“别说你不知道云断魂是谁。”对方语调中有些挑衅的意思。

“这你就错了,本官自然知道云断魂是谁。”温柳年道,“而且除此之外,本官还知道,你们绝对不是他的人。”

“为何?”对方反问。

温柳年笑笑,走上前蹲在那人身边,低头用极轻极快的语速道:“因为我才是大明王的人。”

一语既出,那伙人顿时震惊万分,纷纷睁大眼睛看着他。

“现在知道了?”温柳年道,“所以若是识相,便快些将事情交代清楚,我可不单单是朝廷命官,也不大可能会依律办事。”

木青山在身后轻轻捏了一把尚云泽——大人好像又要演。

“说吧,到底是谁派你们来?”温柳年又问了一次。

“你既然是云断魂的人,还会不知道我们是被何人驱使?”对方道。

“知道是知道,不过你最好自己再说一次。”温柳年看着他,“这样对你我都好。”

对方冷冷别过头,并无要开口的意思。

“知道他是谁吗?”温柳年指着赵越。

“我们要杀的人。”对方抬了下眼皮。

“知道你们为何要杀他吗?”温柳年又问。

“因为你们是云断魂的人。”对方咬牙切齿。

“没错,我们都是大明王的人。”温柳年仔细盯着他的双眼,脸上有些嘲讽笑意,“但是为何你的主子在下令之时,只要取他一人­性­命?”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能唬人,对方眼底也闪过一丝疑问,虽说速度极快,却依旧落在了温柳年眼中。

“不知道吧?”温柳年心里有了底,看样子这这伙人也就是一般死士,应当不知道太多内幕。

“少故弄玄虚吓唬人。”对方道,“有话直说!”

“这就错了,现在是本官在审问你。”温柳年道,“跟错主子便已经算瞎了一回眼,若是还执迷不悟,那便真是神仙难救了。”

“哼。”对方眼中有些不屑。

“怎么,莫非你不如此认为?”温柳年道,“大明王好歹能将我安Сhā到楚皇身边,位高权重要风得风,你的主子呢?到现在还在靠着蛮力四处搞暗杀,这倒也罢了,问题是暗杀也没杀成,还被我绑了回来,丢不丢人。”

“你!”对方果然被他激怒。

“既然选了这条路,自然是为了将来的富贵荣华锦绣前程,如今什么都还没得到,倒是先白白在此丢了­性­命,诸位心里当真就没有遗憾?”温柳年慢悠悠道,“除非你家主子一直拿你们当亲儿子在养,为了亲爹送命,如此倒是能想通。”

受了此等侮辱,对方面­色­赤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本官向来便是讲道理的人,只有万不得已,才会将人施以酷刑,平时是不会见血的。”温柳年站起来往外走,“诸位好好想想,半个时辰后我再回来。”

赵越也跟出去。

方才刚一出门,温柳年就软绵绵靠在他怀中。

“怎么了?”赵越赶忙将人接住。

“你你你抱我一阵子,站不稳。”温柳年腿发颤。

赵越:“……”

温柳年全身都是冷汗——生平第一次演反贼啊,有有有点哆嗦。

赵越手掌在他背上轻拍顺气。

尚云泽调来腾云堡的弟子,又加强了一层守卫——虽说刺杀朝廷重臣按律当斩,但若是大人答应要放他们一条生路,有方才那一番话说出口,只怕也只有流放到海岛,替秦宫主的师父种花种药,与世隔绝度过余生了。

☆、【第112章-官道上的劫匪】就这么轰轰烈烈遇到了

“方才为何要那么说?”赵越带着他进到隔壁房中,将人抱到自己腿上。

“为何?”温柳年眨眨眼睛,“因为要审案啊,不这么说,如何能套出对方的话?”

“就没想过,万一对方跑了怎么办?”赵越道,“下回莫要如此冒险了。”就算在皇上面前再受宠,一旦与大明王扯上关系,只怕也不会轻易被放过。

“你会让他们跑掉吗?”温柳年反问。

赵越摇头:“不会。”

“这不就好了。”温柳年笑笑,“我有分寸的。”

赵越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先要将自己保护好。”

“其实也没这么严重。”温柳年道,“就算当真被他们跑了,跑路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可能去皇上面前揭发我,最多就是在城中散布谣言,也没人会相信。”

赵越敲敲他的鼻子:“就你道理最多。”

温柳年挠脸,笑眯眯道:“因为我脑袋好用。”

宅子外头,暗卫正在与大内侍卫一道高高兴兴啃­鸡­爪子,月明风清花香阵阵,当真是非常惬意。

大内侍卫刚一站起来,便被暗卫压着肩膀又坐回了屋顶。

……

“在下有任务在身。”大内侍卫忍无可忍,“恕不能与诸位一道乘凉赏景。”

“温大人就在前头那处小院,若是有动静,我们自然能第一时间听到。”暗卫道,“在这里也是一样。”

大内侍卫道:“皇上曾吩咐过,让我们寸步不离保护大人。”

“宫主也吩咐过,追影宫处理江湖中事时,旁人还是尽量不要打扰为好。”暗卫擦擦手上的油,一脸浩然正气——为了能帮大人一把,偶尔承认一下宫主也无妨,但心里其实还是不熟的,我们向来就只做公子与少宫主的狗腿。

大内侍卫微微犹豫,在出宫之时,楚渊的确吩咐过,尽量不要与追影宫起冲突。

暗卫道:“我家宫主虽说武功稀松平常,但保护温大人还是够的。”

大内侍卫摇头:“诸位自谦了,追影宫主乃当今武林排名第一的高手,我们自然不会质疑这个。”那便在这里待着吧,有秦少宇在里头,也的确不会出什么事。

喝了一杯茶后,温柳年心跳稍微恢复了些,于是便又与赵越一道回了隔壁。

木青山正在啃­鸡­爪子,顺便将骨头满天乱吐——他向来便是斯文秀气,吃东西一点声响都没有,但这回尚云泽说了要表现得像个坏人,于是便也学着戏文中的土匪豪爽了一回。

尚云泽一边忍笑,几乎要肚子抽筋。

稍微哄一哄就信,呆起来果真招人疼。

陆追心里叹气,这一对赛一对的恩爱啊。

“可有想清楚?”温柳年继续威严问。

“要我们怎么配合你?”对方终于松口——就如方才所说,仔细想想若就此送命,也真真不划算。

“自己说说看。”温柳年坐回椅子上。

“……”对方有些语塞,自己说?

“知道你们都能做什么,本官方能衡量,要以何条件作为交换。”温柳年笑容有些­阴­冷。

赵越:“……”

这也演得太投入了些。

木青山一边吐­鸡­骨头一边想,大人小时候一定没少看戏。

“我们是青虬的死士。”对方道。

果然啊。温柳年摇摇头道:“没有人生来就是死士,要用自己的命去铺别人飞黄腾达之路,既然是要共同做大事,自然是要共享富贵荣华。”

“云断魂身边没有死士?”对方惊疑。

“有杀手,却不会白白送死。”温柳年道,“亦不会单独行动,我们所有人的命都连在一起。”

对方略微有所松动。

“青虬是如何跟你们说的?欲成大事,便要慷慨就义,看轻生死?”温柳年道,“那他为何不亲自上阵,而要拉旁人挡在前头?说破了,无非就是贪慕荣华,又不肯承认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卑劣小人而已。”

赵越扬眉一笑。

“为这么一个小人卖命,就算是死了,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温柳年道,“相反,若是当真为了成大事捐出­性­命,方才是真男儿所为。”

“大人当真能引荐我们见大明王?”对方问。

温柳年道:“若是诸位愿意配合,在交代清楚一切事项后,本官自会送诸位出海。”

“原来大明王真的在海啸湾。”对方自言自语。

温柳年在脑中记下了这个地名。

“我们原本一直追随青虬住在海岛,很少上岸,直到三个月前才与他一道乘船离开,到了这王城之中。”对方道。

“都做了些什么?”温柳年问。

“我们只负责刺杀,对其余事情Сhā手不多。”对方道,“不过似乎是将王城全部踩了一遍,绘制出地图后,又包下了不少青楼歌院。”

温柳年道:“一共来了多少人?”

“十七人。”对方道,“但青虬在王城内还有不少接应。”

“知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温柳年道。

对方摇头:“每一队人的住处都是单独的,若是有任务,会有专人前来通知,没有人知道青虬住在何处。”

“青虬与那伙舞蛇的杂耍艺人有无关系?”温柳年又问。

“不知道。”对方继续摇头,“从未听过。”

温柳年摸摸下巴,看来这个青虬还当真很警惕。

等到问完话后,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深夜,温柳年趴在浴桶边沿,让赵越帮着擦背,然后张嘴道:“啊!”

赵越被吓了一跳:“弄疼你了?”

温柳年抬眼看看上头。

大内侍卫默不作声,集体换了个屋顶待。

赵越:“……”

“应该走了吧?”温柳年问。

赵越好笑:“嗯。”

温柳年靠在他胸前,与他十指相扣道:“果然来了王城,事情便多了许多。”先是要满城搜寻青虬的下落,又冒出来一伙居心不良的杂耍艺人,现在更是­干­脆来明着刺杀,还不知道将来会出什么乱子。

“累了?”赵越从身后环住他。

“倒也不算累,不过这些烦心之事,还是越早解决越好。”温柳年转身看着他,“先不说这些,从今天开始你不许练功了,记没记住?”

“又不是完全不能练。”赵越道,“只是不能­操­之过急而已。”

“既然出了岔子,那还是能不练就不练的好。”温柳年道,“又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赵越笑笑:“我自然不会急于求成,放心吧。”

“你有没有想过,最有可能封你­茓­道的人是谁?”温柳年问。

“大概是我爹吧。”赵越帮他整好头发,“就算是师父所为,应该也是我爹授意。”

“那赵伯伯先前有没有说过什么,是能和这件事搭上关系的?”温柳年又问。

“小时候我练功迟迟不能入门,心中难免焦躁。”赵越道,“回家之后告诉父亲,他却说这是好事。”当时不明白,现在再回想起来,反而明白了。

“若是没有当年那场穆家庄的血案,父亲原本打算在积攒些银子后,就带我回乡下老家。”赵越将他抱紧。

“赵伯伯跟你提过他的过去吗?”温柳年又问。

“从来没有。”赵越道,“他很少说起自己的当年,我问我娘是谁,他也只说我娘是个很好的女人,却连姓名都未曾提过,至于他的过去,便更加不会说。”

温柳年侧脸贴在他胸前,低低“嗯”了一声。

“不管是我的过去,还是我的身世,似乎都不怎么好。”赵越道,“大概是老天爷觉得我太倒霉,所以让你在苍茫城捡到了我。”

温柳年笑出声:“你那时候凶得要命。”

“怕吗?”赵越在他耳边问。

“不怎么怕。”温柳年想了想,“也就看起来凶而已。”还有一点点喜欢。

赵越低头吻吻他,眼底也有些笑意。

当时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种结果。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便进了宫,赵越则是带着人去酒楼里头,又将损坏的部分重新修缮了一番,准备重新选个日子开张。

百姓有空闲的也纷纷来搭手,一边帮着骂偷袭之人坏了良心,这么好的温大人都要刺杀,一边又好奇问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光天化日闹出这种事。

赵越摇头:“那伙人受了重伤,回去后便吐血身亡,什么都没问出来,大概是先前行走江湖时结下来的梁子。”

还果真是说书先生嘴里的江湖恩怨啊,想起当时刀光剑影的场景,百姓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觉得这种事听听故事看看话本便好,一旦真的实打实见到,还是有些吓人。

“昨日那伙人审得如何了?”皇宫里头,楚渊也在问。

“是先前在云南苗疆时结下的仇怨。”温柳年道,“穆家庄的人。”

听到云南二字,楚渊微微有些烦心。

“有秦宫主出手相助,已经解决了。”温柳年道,“微臣这次进宫,是想问皇上打算如何对付那伙杂耍艺人。”先前那批草籽被送进宫后,楚渊派心腹来回检查都未发现有何异常,温柳年更是在藏书楼待了整整七日,几乎翻遍了所有关于织布与种植的书籍,都未找到所谓“黑雾烧”,直到有一回带着红甲狼进宫,无意中将它掉入草籽堆中,方才发现了端倪。

“爱卿的虫子这是……怎么了?”楚渊惊疑,看着布袋中那只到处乱窜的小红甲虫。

“这是红甲狼,除了蛊王之类,什么虫子都会吃。”温柳年道,“一见到虫子群就会兴奋。”

但布袋中分明就是黑­色­草籽,楚渊与温柳年对视一眼,当即下令将草籽全部装入大缸,用蜡油整个密封之后,暂时埋在了地下。而后又暗中制造了一模一样的黑­色­粉末,装模作样发给织锦司与城内各大锦缎庄,以免打草惊蛇。

“各国朝贺在即,就如爱卿所言,此时­鸡­飞狗跳也有失我大楚体面。”楚渊道,“现在出城口已被层层封锁,对方一时半刻也逃不出去,倒不如静观其变,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但是向统领前日还在说,担心对方会趁着各国朝贺之时捣乱。”温柳年小心翼翼道。

“除非对方想自寻死路,否则应该不会轻举妄动。”楚渊倒是不太担心这一点。王城内有数万御林军,在重大庆典之时只会加倍提高警惕,而且还有追影宫在,更别提是七绝王慕寒夜——此番议事原本就是为了连通两国商路,按照他爱民如子的­性­子,若是谁敢在这当口捣乱,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且还有一个理由……想到此处,楚渊不自觉便一笑:“小瑾也会前来,到时候让他看看这些所谓草籽,所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沈盟主与叶小王爷也会来?”温柳年闻言吃惊。

“是。”楚渊点头。

温柳年眨眨眼睛。

“爱卿怎么了?”楚渊问。

“没什么。”温柳年回神,“微臣只是在想,这下王城要热闹了。”

“热闹些才好。”楚渊道,“热闹一些,才好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看看,我大楚是如何国富兵强!”

从御书房告退之后,温柳年并未回锦缎坊,而是去了酒楼里头。

“你怎么来了。”赵越正在带着人重新安放桌椅板凳,见着他之后擦擦手下了楼。

“皇上那头事情说完了。”温柳年道,“进展怎么样?”

“一切顺利。”赵越拉着他坐在一边,“先前在打斗的时候并且在酒楼里头,所以只需要修补几处栏杆再上上漆,晾几天就能开业。

“那就好。”温柳年帮他擦擦汗。

“你那头呢?”赵越问。

“皇上说各国使臣马上就要抵达王城,所以倒也不着急追剿青虬,横竖人关在城内也出不去。”温柳年回答。

“所以能偷闲几天了?”赵越看着他。

“嗯。”温柳年笑嘻嘻。

“不会再时不时就被召进宫了吧?”赵越又问。

温柳年使劲摇头。

赵越被逗笑,拇指按按他的鼻头。

周围一圈百姓纷纷捂住脸,哎呦有些烫。

大当家与温大人若是深情起来,可当真叫人受不了。

至于那些青虬的死士,在被审完之后,便暂时由追影宫关押——如此一伙人放出去,也没有谁能放心,正好秦少宇与沈千凌打算在王城住一段时日后,就前往南海染霜岛探望师父,正好能一道带去。而城郊舞蛇的杂耍艺人,则是被楚渊下旨暂时不准离开王城,要待到软甲制作完成发放给楚军,确定草籽够用,方可出城门。

虽说心里不满,但对方是皇帝,那伙杂耍者也只好勉强接受。

“温兄。”张蕴笑容满面从对面走过来,一看就心情极好。

“张大人这是捡银子了?”温柳年打趣。

“可比捡银子好多了。”张蕴坐在他对面,美滋滋道,“今日我又去找追影宫诸位英雄,不仅学了两招功夫,沈公子还亲自端了点心出来。”简直就是紫气东来。

温柳年也跟着笑:“对了,还没有谢谢张兄。”

“何事?”张蕴有些纳闷。

“有了张兄府上的家丁相助,那座宅子才能这么快就修缮好。”温柳年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区区小事,温兄不必放在心上。”张蕴很是豪爽,“那温兄打算何时搬进去?”

“三日之后。”温柳年笑道,“到时候张兄一定要来喝杯乔迁酒。”

搬家是大事,更何况是温大人搬家——那可是皇上面前一等一的红人。虽说朝廷有命,官员之间不可趁此机会收受贿赂,也不敢明着送银子,但拎着贺礼登门道喜是一定要有的礼数,因此三日之后的一大清早,宅子门口便开始人头攒动,不仅有朝中官员,城里百姓,还有附近的江湖门派也来凑热闹,一来赵大当家多少算是江湖中人,二来也想趁机结交一下秦宫主。

看着宅子门口龙飞凤舞的“温府”二字,陆追在心里呲牙,这就心甘情愿入赘了啊。

“恭喜温大人,贺喜温大人啊。”朝中官员纷纷行礼道贺,几乎要将大厅挤破,亏得有张蕴府中的家丁前来帮忙,否则只怕连烧茶水的人都不够。

“啾!”毛球蹦蹦跳跳,一扭一扭在各个大人之间穿梭,时不时叼着要到的小宝石与金豆子藏回小窝。红甲狼趴在它头上,也跟着飞快晃动触须,高兴呐!

“累死我了。”待到送完最后一拨客人,已经连天都黑透,温柳年有气无力瘫在椅子上,动也不想动。

赵越拉住他的胳膊,想带着回卧房。

“不要动!”温柳年痛呼。

“怎么了?”赵越被吓了一跳。

“胳膊疼。”温柳年咻咻吸冷气。

“平常让你多动一动,又不肯。”赵越哭笑不得,帮他轻轻捏胳膊。

“有动的。”温柳年道。

“在院中散步消食不算。”赵越道。

温柳年望天:“哦。”那就没有了。

“木师爷都知道要打养生拳。”赵越道,“不如从明日开始,我也带着你一道练练?”

温柳年几乎要将脑袋摇飞掉。

赵越:“……”

为了能将这个话题快些糊弄过去,温柳年果断站起来:“走,回房歇息。”千万莫要提什么练武之事!

赵越心里摇头,背着他一道回了房。

大内侍卫坐在屋顶,看着两人一道亲亲热热回了卧房,而后便一脸淡定继续守夜——先前也是保护过不少大人的,所以对此次任务也并未觉得有何异常,但后来才发现,原来还有人能恩爱到此种程度,不仅走两步就要背,还经常会在外头亲。

暗卫热情丢过来一包大枣。

大内侍卫头又开始疼。

秦宫主与沈公子都走了,为何这伙人还留在这里?

“啾。”小凤凰蹲在院中石桌上,低头奋力扯牛­肉­­干­——有亮闪闪的红甲狼在这里,自然舍不得走,所以沈千凌便将它留在了温府过夜,顺便留下几个暗卫照顾,也能保护温柳年。

“可要去买些馄饨回来吃?”半晌之后,暗卫又热情开口。

大内侍卫表情僵了僵——先前吃炒货与大枣也就算了,汤汤水水的馄饨也能弄来在值岗的时候吃?

暗卫继续喜气洋洋道:“可惜现在天太热,否则还能吃个火锅。”

大内侍卫:“……”

这个火锅,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个火锅。

知道温柳年素来清雅,因此赵越在卧房外的小院内种了不少花草,还有几株亲自从深山挖来的空谷幽兰,错落有致很是­精­巧。

清晨的日头渐渐升起来,温柳年翻了个身,又往身边人怀中缩了缩。

赵越见他睫毛微微颤抖,像是马上就要醒来,于是嘴角一扬,道:“练功。”

温柳年身体僵了一下,而后呼吸便迅速重新绵长起来——没有醒!

赵越笑出声,低头重重亲了一下。

温柳年小心翼翼抬起一只眼睛的眼皮:“不用练功的,对吧?”若是当真要练,那我一定能马上再次睡过去。

“逗你的。”赵越抱着让人趴在自己身上,“你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迫你,以后多在外头走动走动便好。”

温柳年这才放了心,笑嘻嘻亲了一下他:“早。”

“不早了。”赵越道,“若是再不起床,便能直接吃午饭了。”

“嗯。”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走,快些吃完饭,还要去酒楼检查最后一遭,这回可不能再出乱子了。”难得有个空闲假期,自然要好好用起来,将该做的事都安排妥当才行。

酒楼新刷得油漆已经­干­透,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温柳年与沈千凌亲自商量了吉日,很快便重新开了张,楚渊为了替他压上回的惊,更是亲自带人前来贺喜,惊得一众官员百姓纷纷下跪行礼,这这这怎的连皇上也来了?

“都起来吧,朕只是前来向温爱卿与赵大当家道声喜,而后便会回宫。”楚渊心情看上去也很好。

温柳年将他让进雅间,秦少宇与沈千凌也在。

“秦宫主,沈公子。”楚渊道,“别来无恙。”

“皇上。”沈千凌笑眯眯替他倒了杯茶,“方才还在说,待到叶大哥来之后,我们便一道进宫面圣。”

“你怎么知道小瑾会来?”楚渊有些意外。

“叶大哥自然会来。”沈千凌很认真,“虽说他看上去很凶,但每回只要王城中有大事,或者皇上有烦忧,他都会来。”

楚渊笑笑,心里有些发热。

清楚有自己在场,众人多少会拘束,因此楚渊只喝了一杯茶便起身告辞。沈千凌趴在窗台边,看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角转弯。

“回来。”秦少宇敲敲他的脑袋,“在看什么。”

“皇上若是肯立后就好了。”沈千凌坐回椅子上,“也能有个人照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算身边有无数侍卫,也总觉得有些孤独。

“又不比普通人家娶媳­妇­,见到喜欢的便能上门提亲。”秦少宇递给他一杯茶水,“哪有那么简单。”

温柳年扭头看了眼赵越。

你我都是普通人家。

所以等这头消停下来,就赶紧去提亲!

酒楼开张之后,经营很快便步入正轨,有皇上亲临过,又是温大人与大当家的酒楼,生意自然是一日赛一日的红火。各附属国的使臣也开始逐渐抵达,露着肚脐的波斯舞娘面笼轻纱,眼睛湛蓝如海,在装饰华丽的大车上扭腰跳舞,引来无数百姓争相观看,比过年还热闹。

城外山道上,一队车马正在匆匆赶路,温夫人靠在马车里,几乎要笑得合不拢嘴,马上就要到王城了啊。温如墨虽说嘴里不屑­妇­道人家喜形于­色­,但心里头到底还是高兴,甚至连没日没夜赶路都不觉得辛苦,睡梦中都在见儿子。两人这时正在盘算见面后的一些事,马车却突然狠狠一颠。

“啊唷!”温夫人没坐稳,险些摔了出去。

“小心着些。”温如墨赶忙将她抱住,掀开车帘问,“出了什么事?”

“老老老爷,前头有一伙山贼啊。”赶车的家丁哆哆嗦嗦。

“山贼?”温如墨大惊失­色­,赶忙出马车看究竟,就见前头树下正靠着几个大汉,腰里的刀明晃晃的。

“这这这,快些走。”温如墨脸­色­发白,他是个文邹邹的商人,自然从没见过这番阵仗,这回来王城想着是从江南走水路,天子脚下理应安宁昌盛,因此只带了三名家丁,却没想到眼瞅着都要到王城了,竟然会遇到山贼。

温夫人更是吓得够呛,车夫赶忙掉马车往回跑。

“这位兄台。”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招呼。

“啊!”温如墨还未来得及进车内,被吓得险些跌坐在地,方方方才分明就还在另一边,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你想要做什么!”温夫人虽说是个­妇­道人家,但见着自家老爷有危险,还是出来倒竖柳眉,拿出了在家做姑娘时的刁蛮脾气。

对方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被呵斥后明显愣了一下:“我是想——”话还没说完,马车便已经“嗖”一下消失。

……

“先生。”另一个男子上前,“出了什么事?”

“我只是想问问看,他们车上有无备用钢钉,能给我们修车用。”云断魂道。

男子皱眉:“会不会出什么事?”

“这张脸已经换了,如今世上无人能认出我。”云断魂摇摇头,“放心吧,看打扮像是地方上的员外富户,应当是看到刀后受了惊吓。”

男子点头,也未再多问,与他一道往回走。只是谁都没注意山道旁边的草丛中,掉了一个蓝­色­的小布包。

“幸好幸好。”跑出一段路后,见后头没人追上来,温夫人拍拍胸口谢天谢地。

“可不是。”温如墨端着茶水,手还在哆嗦。

“你说说看,这土匪多吓人。”温夫人心有余悸,“幸好小柳子被调回了王城,否则天天待在苍茫城,我这迟早都要被他吓出毛病。”

“就不该为了赶时间走这条小路。”温如墨道,“不过还好没出什么大乱子,现在赶紧折回官道,天黑的时候也能赶到王城。”

官道虽说有些绕远,但家丁方才也受了惊吓,想着要赶紧找间客栈住下,所以赶车赶得异常卖力,在月兔东升之时,终于抵达城门脚下,经过守卫仔细盘查之后被放行——当然为了不给儿子添麻烦,因此便说是来这里探访亲友。

“可算是到了。”温夫人从马车里跳下来,“我这腰都要散架了。”

“现在也晚了,先找个酒楼好好吃一顿压惊,再睡一晚上,明天再去找儿子。”温如墨帮她拍拍身上的土,“不着急非要在今晚吧?”

“自然要在明天,几年没见小柳子了,咱俩哪能这么灰头土脸风尘仆仆。”温夫人白他一眼,自然要好好睡一觉,梳洗之后再去见儿子,不能在其余大官跟前丢人,被说成是江南的土财主。

“好好。”温如墨对她言听计从,恰好不远处就是一间大酒楼,灯笼还亮着,便一道过去吃饭。

“客官这边请。”小二很是热情,笑容可掬递上菜牌。

既然要压惊,那便要吃顿最好的,温如墨带着夫人与家丁车夫一起,一家人美美吃了一顿,还打包了两只烤鸭,打算带到客栈做宵夜。结账之时摸摸怀里,脸­色­却是一白。

“客……官?”小二笑容僵在脸上。

“这,这……”温如墨站起来,将全身上下都找遍,也没见到钱袋去了哪里,顿时急得满头冒汗,家丁去马车里找了一回,也说什么也没有。

“老爷你别急。”温夫人赶紧安慰,“再找找呢。”

“当真不见了啊。”温如墨跺脚,“莫非是被那伙山贼拿去了?”就说怎么没追上来,原来是银钱已经得了手。

小二在一边撇撇嘴,扯吧就,吃白食就吃白食,还山贼。天子脚下,哪里来的山贼?也不怕闪了舌头。

“这位小兄弟,我们的银子确实丢了。”家丁身上的银子凑起来也不够,又已经到了深夜时分,万般无奈之下,温如墨只好让夫人暂时摘了一对耳坠,“先用这个抵账,我们明日再来赎回如何?”

“现在当铺也关了,我要去哪里估价?”小二道,“等等,我去问问我家掌柜。”

“好好好。”温如墨连连点头。

小二跑下楼敲门:“二当家。”

“怎么了?”陆追问。

“楼上来了伙吃白食的,说没银子,要拿首饰抵债。”小二道。

“哦?”陆追道,“你去忙吧,我上去看看。”

温如墨正在与夫人商议,若是实在不行,就只有让小二去找儿子,抬头就见一个年轻男子走了上来。

“您就是这家酒楼的掌柜的?”温如墨赶忙起身行礼。

“不必客气。”陆追扶住他,“听小二说,诸位遇到了山贼,所以丢了银两?”

“是啊。”温如墨唉声叹气,“我们是从江南过来的,一路都风平浪静,眼看着都到天子脚下了,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劫匪,真是对不住掌柜的了。”

虽说在这地界遇土匪有些不可思议,但陆追扫了眼桌上的耳坠,似乎的确是值钱货,也没必要说谎,于是刚打算说没关系,余光却扫到了温如墨腰间一块玉佩,上头有个“温”字。

……

温?!

“这位贵客。”陆追扶着他坐下,小心翼翼道,“不知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哦,在下姓温,名唤温如墨。”还当对方是想留个底,以免自己不来赎耳坠,温如墨很是爽快便回答。

晴天一道霹雳响,陆追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还还还真的是啊?!

☆、【第113章-就是这一伙人】没见儿子先进府衙

“掌柜的,你没事吧?”见他表情似乎有些怪,温如墨小心翼翼问。

“自然没事。”陆追回神。

“那您看,这饭钱……”温如墨试探。

“出门在外,谁还能没个难处。”陆追将耳坠放回温如墨手中,“一两顿饭钱算得了什么,改日有空再送来便是,哪里犯得着用首饰抵押。”

“这怎么好意思。”温如墨有些受宠若惊——先前看小二的态度,还当今晚非要留下银子不可,没想到这位年轻的掌柜居然如此好说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陆追冷静道,“若是我们大当家在,定然也会这么做,他素来便是一个慷慨之人。”

“那可真是多谢了,掌柜的尽管放心,在下明天一定将饭钱补回来。”温如墨感激不尽,“那我们就先走了。”

温夫人也跟着道谢,心说这年轻掌柜果真是大地方的公子,长得这般俊朗斯文,做起事来又体面爽快,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恕在下多说一句。”陆追道,“诸位的银子既然丢了,又是外乡人,这三更半夜出去,城内只怕没地方住啊。”

“实不相瞒,我们是来王城里头探望儿子的。”温如墨道,“原本是想等明日,但今晚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也只好现在就去找他。”

千万别!陆追心里翻江倒海,大当家还在温大人的床上啊,说不定连衣服都没有穿!若是猛然被岳父岳母看到还了得。

“掌柜的,告辞了。”温如墨带着夫人与家丁往楼下走。

温夫人在心里盘算,等明日送银子来的时候,顺便将带给小柳子的­肉­脯也送给掌柜一些,就当是谢礼。

“几位且慢。”陆追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追上前放在温如墨手中,“这门外不远处就是同江客栈,又气派又­干­净,在王城内也是数一数二的,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去那里住上一晚。”

“这……”温大人与夫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诧异——不收饭钱就算了,怎么还倒给银子。

“一看两位的举止仪态就知道,定然是出知书达理的自大户人家。”陆追道,“能帮就帮,我自然不怕银子收不回来。”

“掌柜的可真是个好人啊。”温如墨内心感激,“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姓陆,单名一个追字。”陆二当家笑容谦和有礼。

“这名字起得好。”温夫人越看越喜欢,“不知陆掌柜可有娶亲?”

陆追闻言一愣略略苦逼,这也要问?但对方是温大人的爹娘,问什么都必须要说,所以只好如沐春风道:“还没有。”

没有好!温夫人开始飞快打算盘。

“咳咳。”知道自家夫人的习­性­,温如墨及时打断,以免问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问题。

“现在夜也深了,不如我送几位过去吧。”陆追道,“省得还要找半天地方。”

温如墨与温夫人已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余下满心熨贴滚烫。与他一道到了对街的客栈之后,又是千恩万谢了好几回,方才将人放走。

“你说你,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家有没有成亲的。”屋门方一关上,温如墨就低声埋怨,“也不怕被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温夫人道,“这掌柜的看着人不错,芯儿明年就快十八了,若是能嫁到王城里头陪她哥哥,不也是好事一桩。”

温如墨说不过她,累了一天也实在是身子乏,于是泡完澡便上了床,留下温夫人独自一人眉飞­色­舞——难得来一趟王城,若是能将一双儿女的亲事都定下来,才算是没有白跑一趟呐!

温府里头,温柳年正趴在赵越怀中,细白的手指头到处乱戳。

“睡觉。”赵越握住他的手腕。

“不困。”温柳年抬头看他,眼睛又黑又亮。

“在外头跑了一天,怎么会不困。”赵越好笑。

“我是读书人,身体好。”温柳年很是淡定,睁着眼睛说瞎话。

赵越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低头重重亲了一下。

虽然每回都想着要矜持一些,但温大人这次依旧没怎么推,便再度坦然从之,甚至还觉得衣裳脱得不够快。

赵越道:“又胖了。”

温柳年厚脸皮,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腰,觉得甚软呼。

“就这样,街上婆婆婶子还嫌你瘦。”赵越道。

温柳年笑嘻嘻:“我骨头架子小。”天生便很会藏­肉­。

赵越将他的腰带解开,还没来得及低头亲一口,院外就传来暗卫的声音:“咦,二当家怎么现在来了。”

“大当家!”陆追站在院里扯着嗓子叫。

“去看看,别是出了什么事。”温柳年推推赵越。

暗卫与大内侍卫也纷纷跳下屋顶:“怎么了?”陆追做事向来便是有条不紊,难得见他如此匆忙。

赵越与温柳年一道推门出来。

“快快。”陆追道,“温大人的爹娘来了。”

“啊?”温柳年瞪大眼睛,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什什什什么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今天晚上刚到,就住在酒楼不远处的同江客栈。”陆追道,“明日便会来找温大人。”

“二当家怎么会认识我爹娘?”温柳年万分疑惑。

“不是我认识。”陆追稍微理了一下思绪,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在城外遇到了山贼?”温柳年被吓得不轻,也来不及多问,抬腿就往外冲。

“大人不必着急。”陆追赶忙拉住他,“伯父与伯母并未受伤,只是丢了银子而已,现在已经睡下了。”

“王城外头如何会有山贼?”温柳年着急,“该不会是苍茫山的余孽来寻仇吧?”

暗卫拍胸脯:“大人放心,我们这就去客栈周围守着!”说完还没等温柳年开口,便一溜烟消失在了屋顶,当真是很有效率。

“不管是哪里来的山贼,只要没伤到人就好。”陆追道,“况且伯父伯母一路风尘仆仆也累了,今晚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当真没有受伤?”温柳年还是放心不下。

“自然没有。”陆追道,“我怎么会拿这种事骗大人。”

“那就好。”温柳年松了口气,又万分不解道,“但我爹娘为什么要现在来王城?”先前提都没有提过啊,还想着要等这头事情解决之后,再一道回江南。

陆追颇有深意看向赵越。

赵大当家:“……”

“那就明早再说吧。”温柳年晃晃脑袋,“多谢二当家。”

“大人客气了。”陆追嘴里在道谢,眼睛却在看赵越——岳父岳母来了,还不快想些办法好好表现!

赵越难得有些紧张。

两人回房之后,也没心思再睡觉,盘腿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半晌之后,温柳年道:“若是我爹打你怎么办?”

赵越道:“站着不动便是。”周前辈还能对打,但岳父大人是实打实的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能还手。

温柳年又问:“那若是打我呢?”

赵越道:“岳父大人怎么会舍得打你。”

温柳年坚持:“事有万一。”

赵越道:“我会护着你。”

温柳年拖着腮帮子:“若是­干­爹在就好了,还能帮着劝两句。”

“不要哭丧着脸。”赵越将人抱到自己怀中,“怕什么,岳父岳母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温柳年闷闷趴在他肩头,还是觉得略紧张!

两人几乎一夜未眠,天才刚刚一发亮,便双双起床打算去客栈,推门却被惊了一下,怎么这么多人。

陆追打招呼:“早。”

尚云泽与木青山也在,还有听到暗卫打小报告,无事跑来凑趣的秦少宇与沈千凌。

小凤凰依旧顶着红甲狼,在院中一个小水洼跟前来回转圈看,觉得十分陶醉,且霸气。

温柳年问:“诸位有事?”

“先坐。”陆追拍拍身旁。

“但是我们打算去客栈。”温柳年默默后退一步,大清早的,这一字排开是什么阵仗?!

“现在去的哪门子客栈,自然要等到一切事都安排好再说。”陆追道,“不宜­操­之过急。”

“就是就是。”木青山也点头,“还是稳妥些好。”

大家意见太过一致,赵越与温柳年只好坐在石凳上。

“这回打算实话实说吗?”沈千凌问。

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了一下,点头——对于两个人的关系,王城内早就传的风风雨雨,随便拉个路人一问便知,街头还经常会有人唾沫横飞说起,连说书先生也跃跃欲试,就算是想瞒也瞒不过,倒不如爽快些承认。

“那在此之前,温老爷与温夫人可有所……察觉?”沈千凌斟酌了一下用词。

温柳年摇头。

院内一片沉默。

居然没有……

“这就有些棘手了。”陆追捏捏下巴,骤然冒出一个如此五大三粗的儿媳­妇­,会不会将温夫人吓晕过去啊。

“先前沈公子是如何向家人提起秦宫主的?”木青山好奇问,说不定还能给大人参考一下。

沈千凌闻言沉默。

秦少宇道:“当初凌儿还不认识我,是我自己上门下的聘。”

温柳年眼底充满羡慕,又略略有些哀怨,此等好事,为何自己就遇不上?

赵越:“……”

“然后呢?”木青山接着问。

“然后?”秦少宇道,“然后日月山庄便回了礼,找先生合了八字,定好要在年前成亲。”

木青山吃惊张大嘴,这么顺利啊,还果真是神仙眷侣。

尚云泽帮自家小木头理理头发——你听他在那乱说,这两人当初闹出来的阵仗,只怕要比温大人与赵大当家大上数十倍。

“说不定温老爷与温夫人一见着赵大当家,就会很喜欢呢。”大概是觉得温柳年表情太衰,木青山又进行了安慰。

其余人齐刷刷看向赵大当家英俊的脸。

陆追道:“若是换做十八九的姑娘小姐,倒是的确有可能一见就喜欢。”

温柳年:“……”

木青山识趣闭嘴,好像越劝越乱。

这头众人还在热火朝天商议,那头温夫人已经将自家老爷晃醒,欢欢喜喜换上新衣裳出了门,打算去投奔儿子。

恰好是早点摊子摆出来的时间,街上有不少人,温夫人在马车上见着有卖糖油糕的,便让车夫停了车,打算买一包带去给儿子,在等着炸出锅之时,车夫却突然低低惊呼了一声,“老爷老爷,昨日那伙山贼又来了?”

“什么?”这句话声音有些大,不仅是温如墨,连周遭百姓也都听到,顿时被惊了一下——这可是王城里头啊,还能有山贼?

云断魂与下属一道往前走,刚打算寻个摊子吃早点,就听前头传来一阵­骚­乱,还没来得及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伙巡逻官兵迎面跑了过来。

下属不动声­色­,掌心悄然滑下三枚飞镖——他名叫无影,与哥哥无风二人自幼便被云断魂收养,一手飞镖例无虚发,轻功亦是出神入化。

云断魂微微皱眉。

“是他们,就是他们在城外偷了我的银子。”温如墨气喘吁吁,跟着官兵一道跑过来。

云断魂:“……”

“你们是何人?”官兵问。

“我们是从东南来的商人。”无影道。

“什么伤人,分明就是山贼。”温夫人道,“官爷可不能被他们骗了,昨日我与老爷一道进城,在山道上恰好遇到这伙人,拿着刀堵在山道上,还偷了我们的银子。”

“若是拿着刀,我为何不抢,反而要偷?”无影问她。

“我又不是山贼,如何能知道你是怎么想?”温夫人柳眉倒竖。

无影被噎了一下。

所以说温大人之所以牙尖嘴利,娘胎里也没少受教啊。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百姓,都在低声交头接耳。为了不妨碍大家出行做生意,也为了不惊扰到别国使臣,官兵将两拨人都带回了府衙,打算重新审问。温如墨与夫人虽说着急见儿子,但昨日丢的银两着实不算少,能找回来自然是最好,便也没什么意见。至于云断魂,他倒是不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事情闹大反而与己无益,便也点头答应去官府接受盘查。

负责这一片区域的官员名叫庞甲,由于有些胖,便比旁人要更加嗜睡一些,此时才刚刚起床,脑子还不甚清醒。听完官兵汇报之后,庞甲两撇小胡子翘了翘:“先说说看,各自来自何方,又为何要到这王城里头来?”

“东南朝汐城,我家老爷名叫林七,是当地的商人。”无影道,“最近渔货生意不好做,经常在海上飘许久也捞不到什么大鱼,便想着换门营生,来王城找找看有没有新的商路。”

“最近由于天气的关系,东南一带的渔民的确有些受影响。”庞甲道,“听上去倒是有些可信度。”

“他们当真是山贼,可不是什么渔民啊。”温夫人闻言着急。

无影被吵得耳朵嗡嗡响,这声音,又尖又细。

“大胆,本官让你说话了吗!”庞甲瞪眼。

温夫人噤声。

“说吧,你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到王城做什么?”庞甲问。

“我们是从江南来的,到王城探望儿子。”温如墨回答。

“你们的儿子是谁啊?”庞甲继续漫不经心问。

温如墨道:“温柳年。”

“谁?!”庞甲顿时坐直身子。

“温柳年。”温如墨被他吓了一跳,过了半天方才重复了一句。

“可是朝中温柳年温大人?”庞甲双眼几乎要发光。

“是他。”温如墨点头。

“原来是温老爷啊!”庞甲赶忙站起来,猛烈做了一个揖。

无影在一边张开嘴,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云断魂在心里摇头。

“啊呀这位大人,可不要这样。”温如墨赶忙扶起他,“在下一介布衣,如何能受得起大人行礼。”

“温老爷虽说身无官职,但教出来的温大人却是百官表率,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文采飞扬风度翩翩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笑谈之间便能让我等汗颜,当真令人羡慕啊。”庞甲一口气说完,连气都不带换。

温如墨头有些晕,这位大人说话当真是很快。

“来人,看座!”庞甲大声道。

衙役很快便端了两把椅子进来。

“两位快坐,快坐。”庞甲殷勤道,“可要喝茶?”

“茶就不喝了,我们还着急去看儿子。”温夫人道。

“是是是,下官这就审案,这就审案。”庞甲坐回案几后,狠狠一拍桌,“老实交代,你们将温老爷的钱袋藏到哪里去了?”

无影心里翻白眼,这变脸速度够得上去蜀中唱戏了。

“若是不说,那便要大刑伺候了。”庞甲瞪眼。

“你这大人好不讲道理。”无影道,“无凭无据仅凭对方说,就能认定我们是山贼?这大楚国还有没有律法了。”

“大胆!”庞甲怒道,“公堂之上出言顶撞,你可知是何罪?”

“我分明只是就事论事。”无影道,“大人如此糊涂断案,若是传出去,不怕被皇上知道?”

“来人,给我杖责二十大板!”庞甲拍桌。

温夫人被吓得一哆嗦。

“打死我身上也没银子。”无影道,“没偷就是没偷,天子脚下,哪里有屈打成招的道理?”

庞甲心里着急,这人怎的如此不识趣,不管偷没偷,怎的也不配合演一场戏——这可是温大人的亲爹啊,本官如何能表现的像个草包。

“二位。”云断魂看向温如墨,“在下当真没有拿你们的银两,昨日行至途中马车受损,便想上前借个钢钉,忘记将腰里的刀拿下来,吓到了两位,这一点是我们不对。但是除此之外,是当真没有其他事了。”

“就是,我们带来的账本与银两都在客栈,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跟我们去看。”无影也道,“搜个底朝天也无妨。”

“这……”对方有理有据,温如墨顿时有些心虚,一时片刻也想不起来昨日的点点细节。先前是将他们看成山贼,所以银子一丢便想当然联系到了一起,但若对方是正经商人,那自己岂不是有些无理取闹?毕竟钱袋这种东西,也有不小心丢掉的可能­性­啊。

“还敢狡辩!”庞甲又呵斥了一句。

“这位大人。”温如墨站起来,犹豫道,“不然就算了吧。”

“如何能算了。”庞甲摇头,“温老爷放心,本官定然会将钱袋替你找回来。”

“这事我们也有错,事先没搞清楚。”温如墨看了眼云断魂,“这几位昨日的确没有拔刀相向。”是自己胆子太小。

“现在想清楚了?”无影哼了一下。

“不可对长辈无理。”云断魂神情微微一冷。

“是。”无影老老实实低头。

“那我们就先走了,对不住,对不住啊。”温如墨躬身行礼。

“这……”庞甲有些紧张,似乎什么都没审出来啊,会不会给温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云断魂已经与无影出了府衙。

温如墨又向庞甲倒了谢,便也带着夫人一道离开,再耽搁下去,只怕连午饭也不能一起吃。

“都是些什么人啊。”走在路上,无影小声抱怨,“当官的那般昏庸,做百姓的也不辨是非,居然说我们是山贼。”

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既然出来了,便难免会有烦心事,不必放在心上。”

“都说楚国如今国富兵强,当今万岁更是千古明君,我还以为朝中个个都是忠臣良将。”无影道,“没想到遇见的第一个就如此草包,还有那个温大人,听上去也不怎么样。”

云断魂笑着摇摇头,带着他一道去吃早饭。

另一头的温府里,一拨暗卫正在替赵越换衣服——既然没有被派去保护温大人的爹娘,那便将赵大当家打扮的更加英俊一些,也好搏个好感。

“不行不行,这太红了。”沈千凌摇头。

“穿这个,这个好看。”木青山拽出来一套蓝­色­的衣服。

“对,这个好!”沈千凌也点头。

赵越脑袋上青筋跳动。

陆追端着一个大盒子进来,及时劝慰道:“见丈母娘这种事,一辈子就一回,大当家一定要忍住。”

温柳年也坐在一边,眼巴巴看他。

赵越只好又换了一次衣服。

“这又是什么?”木青山看着那个盒子问。

陆追将盒子打开,就见里头满满都是玉佩挂件,少说也有几十个。

赵越被震了一下:“你何时藏了这等压箱货?”不像是他的­性­子啊。

“不是我的。”陆追道,“借来的。”

“借谁的?”赵越问。

陆追伸手一指。

“啾!”小凤凰站在门槛上,周身沐浴晨光,金灿灿又闪亮亮。

暗卫热泪盈眶,每天都被少宫主霸气到,这种感觉简直美妙。

赵越心情复杂,自己居然还有问这小东西借玉佩的一天。

能被凤凰喜欢的,自然都是好东西,沈千凌亲自挑了一块玉佩,让他挂在了腰间。

“这样如何?”温柳年问。

暗卫激烈鼓掌。

“玉树临风!”

“潇洒倜傥!”

“丰神俊朗!”

“如斧添翼!”

赵越:“……”

暗卫集体看着最后一个人:“来,跟哥念,大老虎。”

纠结半天之后:“……大老,斧。”

木青山很想笑,但是又觉得不大好,于是索­性­出了屋门,却险些和人撞了个满怀。

“来了来了!”昨晚前去客栈保护的暗卫满头是汗,“温老爷和温夫人来了,拐弯马上就到。”

一屋子人顿时哄乱起来,簇拥着温柳年与赵越一道往前跑。

“我要先躲起来吗?”陆追问。

“还是暂时不要出现了。”沈千凌道,“否则显得我们好像很有预谋一般。”其实并没有,最多就是多换了几身衣裳。

于是陆二当家只好蹲到了房梁上,坚持不肯走——热闹还是要看的。

“小柳子啊!”人还没到,温夫人的声音便先传过来。

“娘亲!”好几年没见着,温柳年心里自然也是思念得紧,这晌骤然看到爹娘就在不远处,自然是兴高采烈跑了过去。

“给娘亲看看,还好没瘦。”温夫人眼泪都出来,“比先前胖了些。”

“爹爹。”温柳年鼻子也有些酸。

“哎。”温如墨虽说不像夫人那般咋咋呼呼,但见着最疼的小儿子,心里也是高兴到不行,握着他的手便不想松。

“别站在门口啊,温老爷温夫人快进来坐。”木青山招呼。

“这是你的朋友?”温夫人喜道,“长得可真乖巧。”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

“嗯,是我先前在苍茫城做官时的师爷。”温柳年道,“姓木,名叫青山。”

“原来是师爷啊。”温夫人又扫了眼门口,小声问,“怎么这么多人。”

“都是我的朋友。”温柳年带着爹娘往里走,“帮过不少忙。”

“温老爷,温夫人。”众人集体打招呼。

“有劳诸位了。”温如墨笑呵呵,温夫人则是觉得不愧是王城啊,这些年轻公子长得,真是一个赛一个俊朗,早知如此,那自己当年就该多生两个闺女,省得儿子多也闹心。

赵越混在人群中,觉得有些……紧张。

大厅里头早就泡好了花茶,温如墨道:“爹娘怎么会突然来王城,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娘这不想你吗。”温夫人拍拍他的手,埋怨道,“都多少年没见了,过年也不见回来。”

温柳年挠挠脸蛋。

“你娘连做梦都在叫你。”温如墨道,“知道要来王城,高兴得好几宿都没睡着。”

“娘亲。”温柳年眼眶有些发热。

“娘也就疼这几年了。”温夫人帮他整整衣服,“待到成亲之后,就该换媳­妇­疼了。”

此言一出,现场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赵大当家。

☆、【第114章-为何谁都要来凑热闹】我与他都是真心的

“这是怎么了?”见着大家伙都在看赵越,温夫人有些纳闷。

“温夫人。”赵越冷静打招呼。

“小柳子,这位少侠也是你的朋友吧?”温夫人笑着问。

“是。”温柳年道,“娘,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温夫人被问住,这叫什么问题,怎么好当着别人的面这么问。

“娘。”温柳年握住她的胳膊,显然很在乎答案。

温夫人笑道:“自然是好,眉目俊朗身材高大,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赵越手心有些冒汗。

“就说果真是大地方,不光是宅子气派,连人的气度都不一样。”温夫人又看了一圈其余人,目光停在暗卫身上,大概是看衣着统一,于是多问了一句,“这些是……”

“是我先前在云岚城中做官时,所结交的追影宫主诸位英雄。”温柳年道。

“见过夫人!”暗卫声音整齐划一,非常不给少宫主丢人。

“原来是追影宫的少侠啊。”温夫人有些惊喜,“先前都只在茶楼里听过故事,没想到竟然会见着真人。”

暗卫集体笑靥如花,牙特别白。

“那这就是沈公子吧。”温夫人又看向沈千凌,“长得可真招人疼。”

“夫人。”沈千凌笑眯眯打招呼。

至于沈千凌身边的男子是谁,则连想都不用想。温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赞叹道:“真不愧是秦宫主,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气宇轩昂。”

“多谢夫人夸奖。”秦少宇笑笑。

由于江湖之中实在有太多关于这两人的传闻,所以温夫人难免就多看了几眼,暗卫一边很是着急,重点难道不应该是赵大当家,怎么老是盯着我家宫主看。早知道会这样,那还不如大家集体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只留下大当家一个人­干­净整洁,那样的话就算是温夫人想不看都难!

陆追靠坐在房梁上,很是恨铁不成钢——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好好表现,博得未来岳母大人的好感,站着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眼看温夫人还有继续与沈千凌攀谈的意思,秦少宇果断将人拎到自己身边:“诸位抱歉,失陪片刻,凌儿该吃药了。”

沈千凌囧囧有神,就不能找个别的借口,你才该吃药了!

“沈公子生病了?”温夫人一听就担心。

“是啊,风寒。”秦少宇随口道。

沈千凌只好咳嗽了两嗓子。

“等等。”温夫人出了门,从带来的箱子里拿出来一瓶药,回屋后道,“先前在江南的时候,小柳子也是一换季就咳嗽,这药是老爷特意帮他求的,对嗓子极好。”

“多谢夫人。”沈千凌将小瓶子接到手中。

“那我们就先走了。”秦少宇当机立断,带着人出了房门——否则按照他一贯讨婆婆婶婶喜欢的程度,只怕接下来温夫人还有的话题好聊。

“温夫人,赵大当家嗓子也不好。”暗卫纷纷提醒。

赵越:“……”

“是吗?”温夫人将另一瓶药塞到他手里,又轻轻拍了拍,“习武之人也要顾着身子,要记得按时吃。”

“嗯。”赵越心暖,“谢谢夫人。”

“咳咳!”被忽略了许久,温老爷很是不满,咳嗽以示提醒。

“爹爹。”温柳年蹲下帮他捏腿,“这回来打算住多久啊?”

“家里头没什么事,再加上有你两个哥哥在,倒也不着急回去。”温如墨道,“你娘也想在王城多住一阵子,顺便拜访几位生意上的朋友。”

“对,娘这回怎么着也要给你瞧个媳­妇­。”温夫人道,说了一半又想起陆追,于是随口道,“对了,这城中有家山海居,里头的年轻掌柜名叫陆追,看着人挺好。”

一语既出,一屋子的人都被活活惊呆,这是什么意思?

赵越和温柳年也觉得有些被雷劈中。

陆二当家坐在房顶,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为何这种话题都能拐到自己身上?!

“娘……你觉得陆掌柜……不错?”温柳年声音有些颤抖。

“你可是不知道,我们昨日被山道上一伙人吓了一跳。”温夫人道,“七八个汉子腰里都挂着刀,我们还当是山贼,于是就赶忙折返,也不知怎么搞的,钱袋就不见了。”

“是啊,都到山海居吃完饭了才发现,幸好掌柜的人好,非但没有收银子,反而还出钱让我们住了大客栈。”温如墨也道,“待会若是有时间,你与我们一道前去还银子道谢,他年岁看着与你差不多,这种人品的翩翩君子,以后可以多结交一番。”

陆追:“……”

暗卫开始考虑,要不然让陆二当家永远别出现了,就说昨晚的陆追实际上是赵越易容,一听就非常真实。

“陆掌柜是个好人没错,但……”温柳年说得极其艰难,这与我娶媳­妇­有什么关系?!

幸好温夫人又想起先前的话茬,接着说道:“芯儿年岁也差不多了,若是能嫁给陆掌柜这种斯文儒雅的君子,也算是好事一件。”

原来如此……温柳年瞬间松了口气。

赵越不动声­色­往屋梁上扫了一眼。

陆追心里很是酸楚,我何其无辜。

“昨日可真是吓了一跳。”温如墨道,“今天早上来看你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伙人,还闹到了官府里头。”

“闹到官府?”温柳年有些受惊——由于昨晚负责去客栈保护的暗卫没说,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温如墨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是啊 ,若对方真不是山贼,那下回见着,我们可是要道歉的。”温夫人道,“白白泼了人家一盆脏水。”

“这件事也不着急,以后若是能见着面再说吧。”温柳年道,“没真遇到山贼就好。”

温夫人想着要与儿子说几句贴心话,又碍着屋里一群人,而且看上去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啾。”小凤凰顶着红甲狼,蹦蹦跳跳从外头跳了进来。

“这是——”温夫人果然被吸引了眼光。

“啾!”毛球伸开短短的小翅膀,打算飞到温夫人怀中蹭一下软绵绵。

红甲狼也跟着竖起触须。

然后下一刻,暗卫便“嗖”一下冲过去,将它抱起来瞬间消失。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出现的好,谁都不能盖过大当家的风头。

毛球眼底茫然。

红甲狼的触须也塌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温夫人被吓了一跳,怎么一群人轰隆隆说跑就跑。

“没什么,大概是到了练功的时候,夫人有所不知,追影宫门规极为森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都是有规矩的。”尚云泽笑得云淡风轻,伸手拉过自家小木头,“我们也回锦缎坊看看,就不打扰温大人一家人团聚了。”

“晚上过来,我煮酸笋排骨给你吃。”温夫人很喜欢木青山。

“嗯。”木青山笑眯眯道谢,与尚云泽一道出了屋门。

除了房梁上的陆追,屋内便只剩下了一个“外人”。

虽说是自家儿子的朋友,但彼此之间毕竟不熟悉,看着其余人都走了,温夫人本能便以为赵越也要走,于是先笑道:“少侠也晚上过来吧,我带了小柳子爱吃的酸笋,只有江南才有。”

赵越还未说话,温柳年便已经掐了他一把,扭头看着他道:“晚上再过来吧。”

“好。”赵越点头,“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温柳年目送他出了房门。

陆追坐在屋梁上心情复杂——都走了,那自己岂不是很像听人墙角的变态?

“多结交几个江湖中人是好事,但也要分清善恶。”方才一屋子都是带兵器的人,温夫人多少有些担忧,“千万莫要与他们起冲突。”

“不然爹找几个贴身护卫给你?”温如墨道,“叫你义父出面,找些高手。”

“对对对,这个提议好。”温夫人也点头,“先前听说你去了苍茫城,我与你爹就后悔没让你学功夫,这王城里头虽说没有山贼劫匪,但是也难保不会有危险,带几个护卫也放心。”

“不用了。”温柳年道,“有人保护我。”

“谁?”温夫人问。

“赵越,就是方才那个人。”温柳年心跳得很快,“我们是在苍茫城结识,他一直都在保护照顾我,片刻也未曾离开过。”

陆追有些替赵越紧张。

“如此就好。”温如墨点头。

温柳年难得有些愣神,还当爹娘听了会生气——如此就好?

“不过他应该不便宜吧。”温夫人关心,“俸禄够吗?”

温柳年:“啊?”

“先前看着一表人才,穿得又光鲜,还当是这王城内哪家的少爷,原来是你雇的保镖。”温夫人继续道,“不过看样子就知道价格一定很贵,若是银子不够花,可得给你爹说,千万莫要强撑着,知不知道?”

陆追扶额,大当家一定不会愿意知道,现在丈母娘正在给他估价。

“不是我雇的。”温柳年又横了横心,“他一文钱也不会收我。”

“还有这种事?”温如墨闻言吃惊,想了想又皱眉,“那可不大好,人情能不要欠还是不要欠,免得将来受人要挟。”

“我欠的不是人情。”温柳年道,“是情。”

温如墨与温夫人有些糊涂,心说自家小柳子这是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爹,娘。”温柳年闭了闭眼睛,“我喜欢他。”

陆追心跳极快,摒住呼吸盯着下头。

屋内一片安静。

秦少宇与沈千凌的故事传的满江湖都是,温如墨与温夫人自然也有所知晓,但却万万没料到,自家儿子居然也会看上一个……男人。

温柳年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你,你再说一遍?”温如墨半天才开口,手有些哆嗦,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受惊。

温夫人脸­色­发白,还坐在椅子上没缓过神。

“我们是真心的。”温柳年道,“原本的打算过了这阵,便去江南当面跟爹娘说。”没想到会提前遇到。

不过如此也好,趁早说清楚,也好少一桩心事。

“小柳子,你别吓唬娘。”温夫人握住他的手,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再考虑考虑呢?”

“娘亲,对不起。”温柳年眼眶有些发红。

温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六神无主,脑子有些乱,心里头却还在担心自家老爷会一怒之下打儿子,于是将他护到自己身边:“好好,先不说这个。”

“你真是……”温如墨惊怒交加,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屋子里头气氛有些凝固,陆追心暗自揪起,刚想着要不要想个办法,外头却突然传来管家的声音:“大人,皇上来了。”

陆追微微皱眉。

温如墨与温夫人也惊了一下,皇皇皇上?

“我出去看看。”温柳年整理了一下衣服,“爹娘在这里先喝杯茶。”

“好好好,你快些去。”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没皇上登门来得大,温家双亲自然不会阻挠。

温柳年刚才打开屋门,就见楚渊已经从院门走了进来,于是赶忙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爱卿平身吧。”楚渊笑道,“朕也不是来找你谈论公事的,听说爱卿的爹娘来了王城,便过来送些见面礼。”

温柳年赶忙侧身将他让进屋。

温如墨与温夫人还未来得及下跪,便已经被楚渊扶住:“二老不必多礼。”

陆追在屋顶叹气,怎么连皇上也要来凑热闹。

楚渊内力何其高强,自然不会觉察不出屋顶有人,于是在落座之际,便向上扫了一眼。

陆追举手以表清白——我当真什么都不想做。

☆、【第115章-馥郁行的胭脂】连赵大当家都喜欢的胭脂

“咳!”见楚渊在看屋梁,温大人只好咳嗽了两声,免得露馅。

陆追坐得稳若泰山,双眼淡定直视前方,权当自己不存在。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皇上毕竟是皇上,见惯了各种大场面,因此楚渊很快便收回目光,让四喜将见面礼送了进来。

“多谢皇上。”温柳年赶忙行礼。

虽说楚渊平时也经常会给朝中官员赏赐,但还没有哪回像这次一样,居然是亲自送上门。

木盒打开之后,是几株被红绳缠住的药材,­色­泽乌黑发亮,一看便知是已存放多年的好成­色­。

“上回无意中听到温爱卿提及,说想买几株成年黑丹砂,给温老爷煎药治胸闷之疾。”楚渊道,“正好这回阿宛国的使臣进贡了一些,便带过来当个见面礼。”

“谢皇上赏赐。”温如墨何时见过这等阵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区区一些小东西,又何以言谢。”楚渊笑笑,“若真要说谢谢,该是朕谢温家二老替我大楚教出了温爱卿这般的国之栋梁。”

“皇上过誉了。”温柳年道,然后又哀怨想,国之栋梁又如何,照样没有人上门去提亲。

“赵大当家呢?”楚渊问,“怎么也不见在屋里。”按理来说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才是。

提及此事,温如墨与温夫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发虚——别说连皇上都已经知道了,否则怎么一来谁都不问,偏偏却问赵越?

“在外面。”温柳年声音很低。

看着他的表情,楚渊顿时了然,于是道:“可要叫他过来见见温家二老?”

温柳年何其聪明,自然知道皇上是在问自己要不要帮忙,不过想了想却还是摇头:“他应该有事出去了。”

“也好。”楚渊笑笑,带着四喜站起来,“那朕便不打扰温爱卿一家团聚了。”

“皇上不多留一阵子吗,家里晚上要煮酸笋­鸡­汤。”温柳年道。

“这么长日子没见,二老应当有不少话要对爱卿说。”楚渊道,“朕一个外人,就不凑趣了。”

看着屋里头的人都出了门,陆追方才松了口气跳下房梁,刚一出院门,暗卫立刻不知从哪里呼啦啦涌了上来,目光非常炯炯——快与我们分享一下细节。

陆追后退一步,道:“大当家呢?”

“方才一直在门外,皇上来之后,便暂时去了隔壁小院。”暗卫问,“屋里头如何?”

“不如何。”陆追道,“大人方才说了一半,皇上便登门来访,什么结果都没出。”

说了一半也比什么都没说要强啊!暗卫强烈要求听详情。

陆追只好将方才所见大致说了一遍,真的只是“大致”说了一下,以至于暗卫还没酝酿好感情,陆二当家便已经道:“就这些了。”

暗卫吃惊:“这就完了?”

陆追道:“是啊,大人一共就说了这么两句话。”

暗卫很是遗憾,居然连最基本的情节渲染都没有,还有没有一个说书人的自我修养了。

陆追心里摇头,绕过众人去了隔壁小院。

“怎么样?”赵越正靠坐在走廊围栏上,怀中抱着霁月刀。

“不好,却也不坏。”陆追坐在他身边,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赵越笑笑:“我猜也是如此。”

“大当家打算怎么办?”陆追问。

“你也说了,现在一切还不算坏。”赵越道,“初时有顾虑也是情理之中。”

“那也要想个办法,越早关系融洽起来越好。”陆追道,“连皇上都带了见面礼。”而身为温家半子,居然两手空空,不管从哪个方面都说不过去。最基本的礼数不周全,能讨丈母娘欢心才怪。

赵越微微皱眉。

“走。”陆追站起来,“上街。”

“现在上街?”赵越有些不解。

“去买些礼物,反正现在一时半会,估计温大人那头也不会找你。”陆追道,“虽说先前匆忙来不及准备,但王城不比苍茫城,只要有银子,定然能买到温老爷与温夫人喜欢的东西。”起码也能多些好感。

听上去也有些道理,赵越与他一道出了门。

最近各国的使臣来得越来越多,街上也就越来越热闹,百姓没事做便在街上晃悠,一来开来眼界,而来若是运气好,还能遇到富庶的小国漫天撒东西——比如说前几天的丹东王,就往下丢了不少油纸包着的小人参,拿回去炖母­鸡­香气扑鼻,简直能吃满满三碗饭。

“先生,要喝茶吗?”无影问。

云断魂点头,带着无风与他,三人一道进了茶楼休息——原本想找找寻青虬的下落,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眼线都说没见着,对方就如同一夜之间消失一般,即便动用了所有力量,也依旧踪迹全无。

“该不会已经不在王城了吧?”无影问。

云断魂摇头:“对方并不知道我们会来,目的尚未达到,他没有离开的道理。”据闻青虬十几年来几乎没有离开过海岛,此番终于有所行动,应当是抱了极大的希望,不达目的理应不会轻易罢休。

无影点点头,与自家哥哥分一个点心吃。

而在另一边的大街上,陆追正在与玉器行的老板攀谈。

“陆掌柜果真是个识货的人啊。”玉器行老板聊到兴起处,豪爽一拍桌子,“这样,我再少你两成。”

“这怎么好意思。”陆追一边客气,一边将银子递过去,生怕晚了玉镯会被别人买走——这可是上好的青纱点红翠,温润沉甸,可遇不可求,温夫人定然会很喜欢。

“拿着。”待到老板包好玉镯,陆追将木盒递给赵越,又与他一道去了下一间商铺。

赵越此生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买东西,或者说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陆追买东西。

“江南之地盛产茶叶,就不用买了。”陆追越过茶叶行,又走过绸缎庄,最后抬头看看第三家的匾额,“这个好。”

赵越与他一道走进铺子。

“先生。”无影无意中瞥到,顿时小声惊到,“快看,是少爷。”

云断魂闻言一愣,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你闻闻看,这个香不香?”陆追打开一盒胭脂,凑近他的鼻子。

赵越:“……”

“又不是化魂散,你这是什么见鬼的表情。”陆追嫌弃,“夫人太太哪有不喜欢胭脂的,若是买对了,你今晚估摸着也能吃上酸笋­鸡­汤。”

赵越只好闻了一下,面­色­僵硬道:“香。”

“那这个呢?”陆追又打开一盒。

赵越道:“也很香。”

陆追又弄了些香膏,在他手上蹭了蹭。

赵越觉得自己晚上回去,应当要洗十遍澡。

“……”无影张大嘴,呆呆看着下头两人。

看模样的确与先前的画像一样,刀也一样,但为何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与另一个男子站在水粉行门前买胭脂?小话本里分明就说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无风比无影年长几岁,做事也要沉默沉稳许多,但此番见着这种诡异场景,也觉得很是难以言表。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啊。

而此时此刻云断魂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从东海一路前来这王城的路上,他想了少说也有几十回,他现在该是什么样——出类拔萃也有,资质平平也有,但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居然还能有如此特殊的爱好?

“客官,这是您三位点的毛尖。”小二端着茶壶与茶盏上来,见对方都在往下头看,于是也凑热闹看了一眼。陆追恰好去了里头付账,门口只站着赵越一人,于是笑道:“三位在看下头那位少侠啊?他是这城中山海居的赵大当家,平时经常会与温大人来我这里喝茶。”

“温大人?”无影登时想起早上被莫名其妙抓进府衙的事——那个糊涂官审案之时,也说的是温大人。

“敢问小二哥,这王城里头一共有几位温大人?”云断魂问。

“还能有几位,自然只有一位。”小二是个话匣子,极喜欢与客人聊天,平时都只有被掌柜嫌吵的份,所以趁机滔滔不绝道,“是顶有名的江南才子,十五岁中探花之后,便一直在外头做地方官,前一阵子刚从苍茫城调任回来,赵大当家也是随他一道来的这王城。”

无影抽抽嘴角,还真的是啊。

云断魂又问:“温大人与赵大当家为何会一道同来?”由于苍茫城与东海相隔千里,消息传递并不方便,所以大家截止目前看到的小话本都是旧版,英俊不凡的赵公子还在一边卧冰求鲤一边帮邻居收割小麦,尚未同温大人喜结连理。

“这您都不知道啊,可真是外乡人。温大人与赵大当家虽说在王城定居还没多久,名声却极为响亮,几乎家家户户都知道。”小二道。

无影心说可不是么,大白天站在水粉行门口抹胭脂,换我我也能立马知道。

“哦?”云断魂不动声­色­道,“为何如此有名?”

“这还不好想明白,赵大当家是英雄,温大人是才子,英雄才子,般配得很。”小二眉飞­色­舞。

无影实在忍不住纠正:“应该是英雄美人吧?”

“那温大人也能算美人,白净斯文,笑起来顶好看。”小二道,“您三位慢慢喝茶,我先下去招呼客人了。”

无影忍不住又往下看了一眼。

陆追已经买完了胭脂,又拉着赵越进了旁边一个首饰馆。

“先生。”无影表情无比纠结,“这个温大人,是不是脑袋不太对啊?”

云断魂难得沉默。

“我们初来乍到,许多事都不清楚,只能听旁人道听途说。”大概是觉得云断魂应该有些受惊,无风又开口劝慰道,“说不定少爷当真如小话本上那般顶天立地,只是被这位温大人带得有些……误入歧途。”

“这个簪子好不好看?”陆追拿起一根桃花玉簪。

赵越道:“还不错。”

“那就一次买了吧。”陆追又对着太阳看了看,“挺通透。”

云断魂闭上眼睛定神。

无影看向他的目光很是同情。

“可要属下找个借口去试探一番?”无风问。

云断魂摇头:“不急于这一时片刻,多了解些情况再说。”

无风点头,又替他斟了一杯茶:“先生也不必忧心,说不定事情并不像我们所看到的这样。”

无影也道:“对对,最起码少爷现在也是仪表堂堂。”总好过五大三粗佝偻背,满脸麻子罗圈腿。

云断魂起身下了楼。

无风也跟过去。

“你们等等我啊!”无影赶忙将半块点心塞进嘴里,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壶茶,方才拔腿追过去。

“买的差不多了,走吧。”赵越两只手里都拎满了东西。

“虽说没找到特别稀罕的物件,不过诚意也是足够了。”陆追勉强满意,“走吧,回去。”

赵越点头,与他一道出了铺子。

“先生。”无风低声道,“有人跟梢。”

云断魂也留意到,街拐角处的算命摊子上,一直有人盯着赵越,见到他二人走了便也丢下银子,起身跟了过去。

“去看看。”云断魂道,“不到危机时刻,不要露面。”

“知道。”无影随手从身边草垛上拔了个糖葫芦,一边吃一边跑了过去。周围百姓见着后都被逗笑,这谁家小少爷,怎么走路蹦蹦跳跳的。

无风心里摇头,摸出钱袋替他付银子,又问道:“会不会是青虬的人?”

“看对方走路的姿态,是有些像青虬的功夫。”云断魂道,“照这么看,他应当还在城内。”

“可要想个办法,提醒少爷多加注意?”无风又问,“若真是青虬的人,那便是来者不善了,我们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

“好。”云断魂点头,“走吧,你我先去这王城四处走走,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线索。”以及问问城中百姓,那位温大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啊。”水粉行老板还在门口大声叫卖,“王城百年老字号,馥郁行的胭脂,香喷喷的好胭脂,连赵大当家都喜欢的胭脂!”

无风:……

云断魂头痛欲裂。

☆、【第116章-酒楼相遇】将少爷带回海岛吧

在王城里转了还没一圈,云断魂便已经听了少说也有十个关于赵越与温柳年的故事,情节一个比一个惊人,甚至到了最后,还出现了赵大当家在烈日余晖中唤出万钧雷电,将一­干­山贼焚烧殆尽,而温大人此时便坐在花篮中,由凤凰口衔送了过来的版本,让人一听就忍不住要艳羡,感慨一番当真是神仙眷侣。

“这位客人,你对赵大当家与温大人感兴趣?”见他二人一直在问,书店老板神神秘秘,从柜子最底层抱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头是一摞各­色­小话本:“这些都是最新写出来的故事,销路好得很,可要来一套?若是一次都要了,价钱还能再便宜一成。”

无风有些疑惑:“为何要藏起来卖?”

“嘿嘿,这个嘛……”老板四下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方才道,“温大人是朝廷命官,比不得秦宫主与沈公子,这些事不好拿到台面上来的,还是稳妥些好。”

云断魂心里摇头,转身大步出了店门。

无风也跟了上去。

“贵客留步,价钱还能再商量啊。”老板在身后热情挽留,“别处可买不到这么好看的故事,连Сhā画都是由王城中的吕秀才亲手所绘!”

“先生。”见云断魂脸­色­实在不大对,无风小心问了一句。

“都是我的错。”云断魂一声叹息,“若是当年我能带着他娘一道离开,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况且也不是先生的错。”无风道,“不必过分自责。”

云断魂摇头道:“走吧,回住处。”

无风答应——照这个架势,若是再逛下去,指不定还会听到什么故事,早些回家也清静。

这些年云断魂虽说隐居东海岛屿,不过在楚国境内也有几处居所,身份也是现成的,说是商人无人会起疑心。王城内阿祥当铺的掌柜周祥也是他当年的部下,一行人此行便住在他的宅子中,一来搜寻青虬的下落,二来也是想看看赵越。

回到住处后,无风替云断魂泡了一壶茶,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有事?”云断魂问。

“想问先生一句。”无风道,“此番前来王城,可打算将当年的事告诉少爷?”

云断摇头:“都是些伤心事,说了又能如何,倒不如让他就像现在这样,平平静静过日子。”

无风“嗯”了一声,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方才在水粉行门口的一幕——当真不要相认吗,若是现在把一切事情都说清楚,将少爷带回海岛,说不定还能想办法抢救一番。

男子却喜欢抹胭脂,怎么说都不大对啊!

晚些时候,无影也回来复命,说那人沿途并未有所行动,只是一直盯着赵越回了住处,之后又在城中徘徊了一阵子,方才拐进了一间米行,看打扮应该是里头的伙计。

“米行?”无风道。

“是啊,叫丰收米行。”无影道,“已经安排人暗中盯着了,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即刻来报。”

“­干­得不错。”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往外走。

“先生要去哪?”无影道,“我回来时买了红豆点心。”

“自己吃吧。”云断魂进了隔壁卧房。

无影纳闷问:“先生怎么了?”

“还能怎么。”无风道,“骤然看到少爷那个样子,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才不正常。”

“也是。”无影在心里嘀咕,若是长得秀气白净,那喜欢擦胭脂也就罢了,但偏偏少爷生得那般高大威猛,腰里还挂着刀,居然也能有这种爱好,也着实很不容易。

温府之内,赵越将手中的礼盒放在桌上,恭敬道:“区区心意,不成敬意。”

温如墨与温夫人坐在椅子上,也不知自己该是何心情——看样子是连皇上都知道了,很有几分木已成舟的意思。但一想到成日盼望的儿媳­妇­变成了一个威武大汉,就觉得心里头发毛,手脚也冰冷,很需要好好躺下缓一口气。

“爹爹。”见温如墨一直不说话,温柳年在旁边叫。

温如墨只好硬着头皮道:“有劳少侠破费了。”

暗卫在楼顶扶额,怎么还是少侠,难道不该直接叫阿越,这样一家人才亲热。

屋内气氛又重新安静下来,而且这回还安静了很久,就在暗卫开始考虑要不要从天而降,增加一些热闹氛围之时,赵越总算开口道:“我会好好待他。”

温如墨又开始头疼。

温柳年拉着赵越一起跪下。

“你们这是……好端端地跪什么。”温夫人心里叹气,上前将他二人扶起来。

“娘。”温柳年小声道,“你就答应我们吧。”

温夫人左右为难,扭头看看自家老爷,想让他拿个主意。

温如墨沉默不语。

“他真的待我很好。”温柳年继续道,“先前在苍茫城的时候,也曾与我并肩而战,那时就说了要在一起一辈子。”

温如墨起身,头也不回出了大厅,摆明了不想听。

温柳年眼眶有些发红。

“先别哭。”温夫人心疼儿子,“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过阵子就没事了。”

“那娘你答应了?”温柳年握住她的手。

“我这……”温夫人看了眼赵越。

暗卫在屋顶握紧拳头,丈母娘在看啊,赵大当家为何还不快些摆出一个英俊的姿势?

赵越道:“恳请夫人给在下一次机会,我自当以命待他。”

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温夫人一时片刻也分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何滋味。原本是开开心心来王城看儿子的,却没想到刚来还没一天,就遇到了这种事。怎么就是不肯好好找个姑娘呢,有人在身边嘘寒问暖,自己在江南才能放心,而这个赵大当家一看便知道是个江湖中人,只怕也不会洗衣做饭缝补刺绣,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要怎么过日子?

“娘亲。”温柳年又叫。

温夫人轻轻叹气:“此事先这样吧,我与你爹先商量一下。”

温柳年道:“那娘亲要帮我劝爹爹,我们都是认真的。”

温夫人拍拍他的手,又看了眼赵越,方才转身回了卧房。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暗卫刚打算跳下去进行总结及指导,就见温柳年靠在了赵越怀中,只好又刹住脚步。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打扰,不然会被马踢。

“没事。”赵越拍拍他的背。

“我知道没事。”温柳年小声嘟囔,但是不妨碍腿软,毕竟还是有些心虚的。

“要我单独去找温老爷与温夫人吗?”赵越问。

“自然不要,我爹的脾气很倔,又是一根筋。”温柳年道,“你我说都没有,只有我娘能说得动。”

“初时会有顾虑也是理所当然。”赵越握住他的手,“这种事,自然是日久见人心。”

“嗯。”温柳年看着他笑笑,“没事,我们慢慢等。”一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五年,将来还有一辈子要一起走下去,总有能拨云见日的一天。

“饿不饿?”赵越问,“我让厨子煮饭给你吃。”

“等会去山海居吧,和爹娘一道。”温柳年道,“还有尚堡主与秦宫主他们,大家一起也更热闹。”

赵越点头答应。

片刻之后,差去请人的家丁回来,说尚堡主与木师爷先去了酒楼等,秦宫主与沈公子则有事不能前往,还说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临出门前,暗卫试图再次帮忙打扮穿衣,却被温柳年无情拒绝,最后只好将自己的头发揉乱,还撕开衣领,也好衬托出赵大当家的英武不凡。

温柳年:“……”

虽说温如墨与温夫人心里依旧疙瘩未消,但最终也还是答应一道前往,出门后却被暗卫的造型吓了一跳,面面相觑道:“这是……”

暗卫笑靥如花:“学我家少宫主。”一头呆毛风吹乱,一看便知霸气非凡。

虽说此等行为听上去的确很脑残,但由于有追影宫的名号加成,温如墨与温夫人倒是勉强能接受,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坐上轿子去了山海居。

虽说已经有些夜深,但山海居中却依旧满客,尚云泽与木青山正坐在一边喝茶等,见到众人后也站起来打招呼。

先前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经过先前那么一闹,温夫人现在看谁都像是一对——当然,这个当真是一对。

赵越拿着菜牌点菜,暗卫也在楼下买完糖油糕,一边呼呼吹一边捏着往嘴里丢,欢欢喜喜吃上了楼。

“先生……”无影声音拖长长,他是实在很难忍住不另一边看——三人原本是要出来吃饭,云断魂到底心里放不下,于是不知不觉便走来了这山海居。只是一桌菜还没吃两口,就又撞见赵越上楼,以及紧随其后的一群暗卫。

看着那几乎已经竖起来的头发,云断魂开始考虑,自己先前的决定是不是有些错误。似乎选择将当年的事情挑明,然后把人强行带回海岛,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否则像现在这般喜欢擦胭脂买簪子,所交的朋友又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着实是很让人放心不下啊。

“怎的不见那位温大人。”无影心里嘟囔,不说是一对儿吗,而且温大人的爹娘都在这里。

“好好吃你的饭。”无风往他碗中丢了个­鸡­腿。

无影低头咬了一大口,又伸长脖子看过去——先生都没说不准我看。

无风只好叹气。

“……”视线不小心对上,无影表情有些僵。

“老爷。”温夫人伸手推推温如墨,“是昨日在山道上的那伙人。”

温如墨赶忙也看过去。

无影表情僵硬,早知道就不看了。

一只胖乎乎的小红虫沿着桌腿,奋力爬到云断魂面前。

“什么东西。”无风微微皱眉。

“是红甲狼。”云断魂轻轻捏起来,“毒虫的克星,看上去这只倒是养的不错。”

红甲狼朝他友好晃晃触须——想吃­肉­末呐!

“哪来的?”无影疑惑。

赵越大步走了过来。

云断魂顿时微微僵了一下。

“走,我们也过去。”温夫人推推自家老爷,“先前的确是我们欠妥,无凭无据的闹一场,起码也赔个不是。”

温如墨点头,与自家夫人一道过去对面桌。

温柳年自然也跟着一起过去。

似乎有热闹看,暗卫必须不会错过。

而既然大家都走了,木青山与尚云泽也没有留下的道理。

于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大圆桌四周满满当当的人,全部出现在了云断魂面前。

“你们要做什么?”无影警惕。

“这位小兄弟,我们是来赔不是的。”温如墨客客气气道,“先前害的诸位进了趟府衙,实在对不住。”

“这位兄台客气了。”云断魂笑笑,“出门在外多点戒心总没错,我们也有做事欠妥的地方。”毕竟一个成日里文质彬彬的商人,猛然被一个身形高大还带刀的人拍肩,的确很容易受到惊吓。

红甲狼从云断魂手中挣下来,熟门熟路爬到了赵越怀中。

“是你养的小东西?”云断魂看似随意,心里却早已万丈惊涛。

“嗯。”赵越道,“大概是见到有­肉­就跑了过来,打扰这位先生了。”

“这样,今天这桌菜我们请。”温如墨爽快道,“就当是赔罪。”

“也好。”云断魂答应,倒是并未多做推辞。

无影又咬了一口­鸡­腿,心说请顿饭也是应该的,甚至请一年也可以——看我家少爷都被那个温大人带成什么样了。

“若是没事,诸位也请回去吃饭吧。”知道有人在暗中盯着赵越,云断魂并不想引起太大动静。

温柳年微微皱眉,临往回走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想不明白到底为何。

云断魂仰头喝下一杯酒,扭头看向窗外。

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波斯舞娘正在袅娜起舞,周围一圈百姓鼓掌叫好,恍惚之间,似乎又看到了那座熟悉的阁楼缓缓浮现,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二十余年前,那里便是百花苑的所在,也是日日笙歌,阵阵婉转。

温柳年拿着点心吃了一口,又扭头看过来。

无影心里不满,小声道:“那人是谁啊,怎么老盯着先生看。”

“方才你不是照样盯着人家看?”无风丝毫也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现在别人也只是看回来而已,你不算吃亏。”

无影被噎了一下:“我是在看少爷。”

无风微微皱眉,示意他噤声。

看了眼依旧在出神的云断魂,无影吐了吐舌头,总算是老实了下来。

☆、【第117章-三更半夜去了哪里】你可愿意跟着我学功夫

“怎么老盯着别人看。”赵越也在问温柳年。

温柳年摇摇头,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礼,于是乖乖转身坐好等饭吃。

暗卫都在心里想,大人对于吃饭的热情还真是从未消减,不管是阳春面还是佛跳墙都能吃得一脸斯文认真,旁人看了也会食欲大开,也难怪皇上隔三差五就会召进宫里喂。

“对了,等会要问问小二,看那位陆掌柜在不在。”温夫人提醒自家老爷,“一来还银子,二来也再道个谢。”

“娘。”温柳年摸摸鼻子,“银子不用还了。”

“为何?”温夫人闻言不解,“你已经付过了?”

“不是。”温柳年道,“这家山海居原本就是我们自家的。”

“自家的?”温夫人吃惊。

暗卫集体点头,是啊是啊,这是赵大当家为温大人开的酒楼,我们经常来蹭饭吃。

“那那位陆掌柜是……”温如墨问。

“雇来的,不大熟!”暗卫异口同声回答——这种时候谁都不能抢大当家的风头。

“是在下的结义兄弟。”赵越道,“先前一道在苍茫城朝暮崖,后来便来了这王城。”

“原来是一家人啊。”温夫人恍然。

“娘!”温柳年眼睛一亮。

“怎么了?”温夫人被他的表情逗笑。

“你方才说一家人。”温柳年提醒。

温夫人:“……”

桌上气氛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边,眼底晶莹闪烁。

“这……”温夫人小心翼翼看向自家老爷。

“吃饭!”温如墨沉着脸举起筷子。

“爹。”温柳年道,“菜还没上。”要吃什么。

温如墨顿时僵了僵。

“不如先喝杯酒吧。”大概是见气氛有些尴尬,木青山主动提议。

小二也是懂眼­色­的,很快便送来了一壶桃花酿,斟入杯中之中,尚云泽率先站起来。

温夫人暗中掐了一把自家老爷——有什么话回去说,不要在外头给儿子丢人。

温如墨只好跟着一道站起来。

酒很淡,丝丝缕缕的花香却很浓郁,喝下去挺舒服。

温柳年又拿起酒壶。

“不许喝了。”赵越按住他的手,低声道,“有后劲的,再喝该醉了。”

“是吗?”温柳年道,“还挺甜。”

赵越被逗笑,替他要了一盏银耳莲子茶,两人时不时凑在一起说话,看上去很是亲热。

温如墨心里连连叹气。

“可真是神仙眷侣。”远处角落里,一桌食客忍不住就感慨。

无影却有些看不大懂,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和那个喜欢擦胭脂的温大人是一对么,怎么现在又和这个书生如此亲密,而且温大人的爹娘还在,居然也没什么反应?

“都说了不许再看!”无风皱眉。

“我是不是在海岛上待太久了?”无影陷入深深迷思,满眼茫然道,“怎么觉得这王城里头的人和事,有些看不大懂?”

“又哪里看不懂了?”无风心里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到赵越伸出拇指,替温柳年擦了一下嘴­唇­。

“先生。”无风也有些受惊,“好像……是有点不大对啊。”

“嗯?”云断魂跟着转身。

“吃吗?”赵越问。

“吃一半。”温柳年道,“留着肚子等会吃桂花卤味。”

赵越将勺子递过去,让他咬掉一半杏仁豆腐,自己吃掉另一半。

云断魂:“……”

“来了来了来了。”无影又小声紧张道,“温大人来了!”

陆追从楼梯走上来。

无影看得连饭也忘了吃,乖乖,会不会打起来啊。

“那桌客人似乎有点怪异啊。”木青山皱眉道,“怎么老盯着我们看。”

“大当家与温大人是这王城里头有名的神仙眷侣,百姓想多看几眼也是正常的。”尚云泽淡定解释。

温如墨险些被茶水呛到。

“诸位抱歉,在下来晚了。”陆追抱拳行礼。

“掌柜的可别客气,昨晚幸好有你帮我们。”温夫人是当真很想让他做女婿,于是亲热无比,甚至还拉到了身边坐。

无影啧啧:“果然是亲儿子。”待遇就是不一样。

冷盘很快就被端上来,筷子举起来,尴尬气氛也就被稍微冲淡了些。不管实情是如何,在外人看来,至少很是其乐融融。

温柳年与陆追相处融洽,无影伸长脖子看了半天,扭头看云断魂,纠结无比道:“少爷该不会是娶了……两个吧?”

无风再度受惊。

这么多年来,云断魂第一回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这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二当家当真没有心上人?”温夫人又问了一句。

“大哥尚未成亲,在下自然不会考虑终身大事。”陆追笑容谦和有礼。

“没有心上人好啊。”温夫人喜不自禁。

“娘。”温柳年心里涌起不祥预感,“你该不是手里又有谁家小姐吧?”

温夫人答应了一句,越看陆追越喜欢。

暗卫心中顿时涌上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感,给人说媒牵红线,这种事我们也很喜欢做!

“夫人。”陆追心里发毛,“不如我们先吃饭?”

“娘。”温柳年也无奈,“二当家是江湖中人,断然不会与你一道回江南的。”

“回江南做什么,这王城挺好。”温夫人又往陆追身边坐了坐,“小柳子还有个妹妹——”

“咳咳。”温柳年被水呛到,“啊?”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在下一生漂泊无依,闲云野鹤惯了。”陆追硬着头皮道,“只怕会委屈了小姐。”

话刚一出口,便被人在桌下踢了一顿——还不止一个人,显然大家的想法都一样,说得如此直白做什么,难道就不会将就委婉一下,将大当家的丈母娘哄高兴点再说!

“人哪能一辈子在外头流浪。”温夫人显然不赞成,“还是要收收心,有个家才成。”

陆追依旧坚持:“那也要大哥先成亲。”

话题又绕回这头,温夫人只好遗憾作罢,免得自家老爷听多会生气。

一顿饭还没吃完,宫里头就来了人,说皇上有事宣召。

“现在?”温柳年意外。

赵越也微微皱眉。

“皇上先前也说不要打扰温大人一家团聚,不过事情有些紧急。”来人道,“还请大人即刻动身进宫。”

听到对方这么说,温柳年也不敢马虎,匆匆便跟着进了宫。目送他下了楼梯,温夫人担忧道:“什么事这么急,非得现在宣进宫,外头天都黑了。”

“皇上很看重温大人,时不时就会宣召进宫。”尚云泽道,“夫人不必担心。”

温夫人叹气,那也要先将饭吃完啊。

赵越叫来小二,让他告诉厨房做些桂花卤味,先送到温府之中热着。

温夫人对这个……儿婿,也总算是多了几分好感,至少还知道疼人。

小软轿一路进了皇宫,楚渊却不在御书房,而在一处废弃大殿中。

“公公可知出了什么事?”温柳年担心问。

“大人进去便知。”四喜公公带着他穿过花园,“皇上有旨外人不得踏入,大人只有一个人进去了,沿着小路走到头便是。”

温柳年点点头,独自一人往里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清冷月辉照在四周,愈发显得寂静恐怖,就算是曾经破过无数离奇命案,见过许多狰狞场景,心里头也还是有些发毛。

小路尽头是一间大殿,温柳年刚在想要从哪里进去,就听身边有人道:“温爱卿来了啊。”

“啊!”温柳年被吓得不轻,连手脚都冰凉。

怎怎怎么说出声就出声。

“爱卿莫怕。”楚渊从­阴­影中走出来,“是朕。”

温柳年心怦怦狂跳:“皇上你这是……”好好的御书房不待,却偏偏跑来这废弃冷宫,跑来冷宫也就算了,居然还躲在树丛里头吓人?!

“去找了些虫子。”楚渊举起手中布袋。

“虫?!”温柳年刷拉脸发白。

“是啊。”楚渊道,“幸好是夏天,能找到不少。”

借着皎皎月光与大殿门口的灯笼,温柳年这才看清楚渊身上有些土,神情也很难以言表,和平时金銮殿上判若两人。目光再往下移动,看到他手中那个不断蠕动的明黄­色­布袋,温柳年后背刷刷冒冷汗:“微臣,微臣……”

“怎么了?”楚渊目光不解。

温柳年大逆不道心一横:“皇上千万要将这个布袋拿好。”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自然要拿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抓到这些。”楚渊带着他往里走,“走吧,小瑾还在里头等。”

小瑾?温柳年初听一愣,而后便瞬间醒悟过来:“叶谷主来了?”难怪,除了他这外,这世间恐怕也无人能打发皇上黑天半夜去御花园中抓虫。

“一个时辰前刚到。”楚渊道,“听说了黑雾烧的事情,便过来看看。”

那岂不是马上就能找出缘由了?温柳年闻言心里一喜,加紧脚步跟着楚渊往里走——当然,还是不忘保持一段距离,以免沾到虫!

空旷的大殿里头,一个绿衣男子正蹲在地上,手拿小棍拨弄一堆黑雾烧,听到脚步声后扭头:“咦,温大人这么快就来了。”

“叶谷主。”温柳年同他也算旧相识——先前在云岚城做官时,叶瑾与沈千枫经常会去追影宫,一来二去便有了交情。

虽说有皇家血脉,叶瑾却对朝政之事没有丝毫兴趣,每天除了养花养草,就是在日月山庄写医书,江湖上人人都在夸,叶谷主果真是妙手仁心,不仅医书高超,还很温良贤德。

“给。”楚渊将布袋递给他。

温柳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叶瑾随手拿过一个盆,往边沿涂了一些药粉,然后打开布袋看了一眼,皱眉道:“你这御花园的虫都疯了?”

楚渊:“……”

“怎么爬起来跟飞一样。”叶瑾纳闷,倒拎起来哗啦倒进盆里。

看着那­色­彩斑斓的一大盆,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都都都都要不好了,虫虫虫虫虫!

“喂!”楚渊也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就这么倒出来,跑了怎么办。

“放心吧。”叶瑾拿着小棍在盆里拨拉。

那些虫先是向着盆边爬,后来接触到药粉后,却又纷纷掉了回去,嗡嗡嗡叫成一片。

温柳年紧张咽口水,拼命提醒自己这是在皇宫,不能跑。

“要用这些虫子做什么?”楚渊蹲在叶瑾身边。

“用来试试黑雾烧,一般的虫子都会怕蛊虫。”叶瑾眼底充满疑惑,“但是这也未免太怕了一些啊。”还未来得及放到黑雾烧中,尚且离了这么远一段距离,怎么就开始疯了一般四处乱爬。

“是不是因为这个?”温柳年脑中灵光一闪,从怀中拿出小木盒打开。

红甲狼欢欢喜喜摇摇晃触须,放出来了呐!

铜盆中的虫类爬得愈发疯魔。

“红甲狼?”叶瑾“嗖”一下跑过来。

“嗯。”温柳年道,“我养的。”

“品相真好。”叶瑾双眼充满艳羡。

红甲狼爬到叶瑾手上,很是乖巧。

叶谷主双眼几乎要发光。

楚渊道:“小瑾若是想要——”

温柳年顿时心里悬起,这这这是我的!

叶瑾问:“你能抓到?”

楚渊扭头:“温爱卿。”

“啊?”温柳年哭丧着脸。

“哪里有?”楚渊问。

温柳年赶紧道:“云南!”

听到这两个字,楚渊又是皱眉。

叶瑾眼巴巴看他。

“朕去帮你找。”楚渊只好点头。

叶瑾望天:“哦。”也并不是很在乎啊!揉揉鼻子又强调,“要找大一点的。”

“好。”楚渊对他向来是言听计从。

叶瑾又回头看了眼盆中的虫:“早知道有红甲狼,就不用抓这些东西了。”

楚渊:“……”

“倒了吧。”叶瑾撇撇嘴。

周围没有侍卫,楚渊只好自己端起盆往外走。

一只蟋蟀突然腾空而起,张开翅膀嗡嗡飞。温柳年抬头就见一团黑­色­正在朝自己迎面扑来,还未来得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就觉得鼻尖一凉。

“爱卿。”楚渊也被惊了一下。

然后就见温柳年直直向后倒在了地上。

吓晕了。

皇宫外头,赵越正坐在山海居屋顶,看着远处的无边星河出神。温家二老已经歇息,他便索­性­又出来喝酒,顺便等温柳年一道回家——这里是从皇宫到温府的必经之路。

街上已经没几个人,小院中的灯火也逐渐熄灭。夏末秋初的时节,虽说白天依旧很热,晚上却已经开始冷。一对刚摆完小摊的老夫­妇­推着车在路上走,却不慎将上头的东西洒在了地上。

“你说你这老头子,不肯让我拉车。”老婆婆一边拾掇一边埋怨,“自己包了一天的馄饨,哪里还有力气。”

老爷爷只是笑,任着她说,也不还嘴。

赵越跳下屋顶,上前帮着将东西装好,又将剩下的­干­馄饨都买了下来。

“多谢赵公子了。”老两口乐呵呵,又一起拉着车往前走。

赵越看着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脸上也有些笑意,转身想将馄饨放到山海居,却见不远处一个人正看着自己。

云断魂原本也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却没料到竟然又会撞到他。

“老先生。”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赵越道,“有事?”

“想来这山海居吃些东西。”云断魂看了眼牌匾。

“可真是不凑巧,厨子今日有事,所以打烊也早。”赵越道,“离这不远处还有家酒楼,老先生可以移步去那里吃。”

“厨子走了,掌柜的手里不还有馄饨?”云断魂道,“煮了便是。”

赵越笑笑:“也行,老先生先在里头等吧,我去厨房替你煮。”

云断魂点头,转身进了酒楼。

“不是说不想与少爷相认吗?”无影蹲在暗处吃糖葫芦,“怎么还三更半夜跑来这山海居。”

“嘴上说是一回事,能不能做事另一回事。”无风敲敲他的脑袋,“先生要做什么,你我莫非还能出手­干­预不成?”

“要我说,少爷早就该回海岛了。”无影将竹签丢掉,“若是好好待在先生身边,现在说不定早就成了高手。”哪里会娶两个男人做媳­妇­,还站在闹市之中擦香膏。

无风嫌弃道:“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吃得有些多?”练轻功最重要便是身形轻灵,哪有人这么一路狂吃。

无影替自己心酸:“在岛上都没吃过。”

无风:“……”

无影道:“我再去买点­肉­串。”

无风心里摇头,继续盯着客栈。

馄饨很快就煮好,赵越端着放在他面前:“慢用。”

“掌柜的可有事?”云断魂突然问。

赵越有些疑惑。

“若没事的话,不如一起吃吧。”云断魂叹道,“人老了,话也就多了,却不知道要说给谁听。”

赵越坐在他对面:“老先生的家人呢?”

云断魂往馄饨中加辣油:“伤心之事,不提也罢。”

“那白天的两位公子是……”赵越不解。

“是我的义子。”云断魂道。

“原来如此。”赵越有些歉意,“方才是我失言了。”

“无妨。”云断魂自嘲笑笑,“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赵越替他倒了一杯茶,也没再多问。

店堂里头烛火摇曳,晕出浅浅昏黄,倒也有几分脉脉亲情之意。

一碗馄饨吃完,云断魂还未来得及付账,赵越便道:“不值几个钱,在下请客。”

“也好。”云断魂道,“馄饨味道很好。”

“外头已经夜深了,我送老先生回去吧。”赵越道,“虽说是天子脚下,却也难保不会有歹人。”尤其是这种衣着光鲜的外乡老者,只怕会有不少人盯着打劫。

“不必了,我就住在这附近,拐弯便是。”云断魂站起来,“多谢掌柜。”

“老先生客气。”赵越将他送下楼,看到无风与无影在下头等,方才放心与他道别。

三人回去之后,看看天­色­已晚,赵越吩咐小二关店打烊,自己则是往皇宫方向走去——往常就算是宣召进宫,这个时间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长街之上空无一人,与白天形成鲜明对比,清冽月­色­照着两侧画栋雕梁,也别有几分意趣。

拐过一个小巷道,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极轻。

赵越微微皱眉,右手不动声­色­握住霁月刀柄。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逐渐逼近,赵越顿住脚步。

对方凌空而起,手中旋即展开一柄软剑,在月光下发出银白光芒,武功路子极其诡异。

赵越闪身躲过:“阁下何人?”

对方沉默不语,又是一招攻了上来,显然目的极其明确。

刀剑相撞声在夜­色­中分外刺耳,周遭的百姓被吵醒后,纷纷哆嗦躲进被子里,死死捂住耳朵——每回王城中一有大事,就会招来一群喜欢舞刀弄枪的江湖中人,吓人得紧。

可千万莫要打到我家里来。

几十招之后,赵越不慎被暗器击中,登时整条右臂一麻,险些连霁月刀也从手中滑脱。

黑影趁机又补了一剑,赵越咬牙想要闪躲,却觉得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

云断魂将黑影一掌震开,带着赵越跃上屋顶,迅速朝着城外腾空而去。

黑影坐在地上,咻咻吸了半天冷气。

无风蹲在他对面,将蒙面巾扯下来。

无影眼泪汪汪委屈道:“先生还真下手啊。”

“活该,谁让你偷袭少爷。”无风拉着他站起来。

“分明就是先生让我出手的。”无影揉了揉胳膊,“若我再不得手,就该将禁卫军引来了。”

“走吧,回去。”无风替他整整衣服。

无影趁机道:“路上买点­鸡­爪子。”

无风很是头痛。

城郊空地上,赵越惊疑未定,看着对面之人。

“先将胳膊包起来。”云断魂递给他一块手巾,“幸好飞镖没有毒。”

赵越问:“先生到底是何人?”

云断魂摇摇头:“你不认识我。”

“那先生为何出手救我?”赵越问。

云断魂从他手中抽走手巾,一边替他包扎伤口一边道,“若我在路上遇到歹人,你是救还是不救?”

“这……”赵越犹豫。

“你可知是何人偷袭你?”云断魂问。

“行走江湖,总是要结下几个仇家。”赵越道,“大概和前段时间是同一拨人。”

“哪里的仇家?”云断魂又问。

赵越摇头:“是家中私事。”

“不愿意说?”云断魂看着他。

“不是不愿,而是我到现在也没完全弄清楚,当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赵越苦笑,“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情,又如何要同外人说。”仔细想想,自己这二十多年也着实过得混沌,不知道亲生爹娘是谁,养父又被仇家所杀,习武未有建树,好不容易遇到了心爱之人,不能好好保护也就罢了,还要处处委屈他——若说心里不憋屈,只怕也无人会相信。

云断魂摇摇头:“堂堂七尺男儿,不管发生过什么事,都不该如此沮丧。”

“还没请问老先生,究竟是何方高人。”赵越道,“为何会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江湖上似乎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

“我早已退隐多年,无名无姓一草芥。”云断魂道,“不提也罢。”

赵越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回去了,今晚多谢老先生。”

“你可愿跟着我学功夫?”云断魂叫住他。

“……”赵越停下脚步。

云断魂看着他:“虽说晚了些,不过若是肯下苦功,也会与今日大不相同。”

“老先生为何对我这么好?”赵越迟疑问。

云断魂道:“因为你很像我当初一位故人。”

赵越微微犹豫。

云断魂问:“可要答应?”

片刻之后,赵越点头:“好。”

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满意道:“以后每晚子时,都来此处等我,切勿将此事告诉他人。”

赵越跪地行礼:“弟子遵命。”

“包括你的……夫人。”云断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两位”这种惊涛骇浪的字眼隐去,“也不许说。”

赵越沉默。

见他不说话,云断魂皱眉:“此事只能有你知我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赵越点头:“是。”

“起来吧。”云断魂道,“为师今晚先试试你的功夫。”

皇宫里头,温柳年迷迷糊糊,觉得前头传来一阵凉凉的感觉,顿时又想起被巨大蟋蟀爬上脸的恐惧,瞬间……更晕了。

“温爱卿没事吧?”楚渊在床边万分担忧。

叶瑾又将清凉膏往他鼻子跟前递了递。

温柳年依旧沉睡不醒。

天下第一的叶神医很纳闷,这是什么情况,脉相呼吸都没问题,怎么就是不肯醒呢。

“朕还是宣御医来吧。”楚渊也不敢大意。

叶瑾瞪大眼睛:“有我在,你叫什么御医?”难道我还比不过御医?况且你的御医都是我教出来的。

“但是……”半天还没醒啊!楚渊难得着急。

叶瑾摇摇头,索­性­将药瓶丢在一边,摸出一根银针扎了下去。

“啊!”温柳年有气无力醒转。

“爱卿没事吧?”楚渊赶忙凑上前问。

温柳年看了半天床顶,方才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于是慌忙坐起来:“皇上。”

“躺着吧。”楚渊压住他的肩膀,“今晚好好休息,别起来了。”

“微臣没事,就是……有些晕。”温柳年道,“让皇上担忧了。”

“小瑾都向朕说了,爱卿在云岚城便怕虫。”楚渊道,“怎么不早些跟朕说。”

温柳年沉默,心说这种事怎么好到处说,又不光彩,还很丢人。

但是就是怕啊!

“没什么事了。”叶瑾又替他试了试脉相,“那温大人休息吧,我再去看看那些黑雾烧。”

“我也去。”温柳年掀开被子下床。

楚渊皱眉:“但是爱卿方才晕了一回。”

“晕完就好了。”温柳年很是执意。

楚渊便也没有再多说。

三人一道回了荒废大殿,叶瑾将红甲狼放到黑雾烧中,它果然便开始欢快跑起来,仔细看的确像是在吃东西。

楚渊伸手想要抓,却被叶瑾一把拍开:“不要命了,万一蛊虫入体怎么办。”

“朕戴了手套。”楚渊道。

“那也不行。”叶瑾用小镊子夹出来一些黑雾烧,放在一个白瓷酒杯中,又倒了些药酒进去。

“要做什么?”楚渊问。

叶瑾不耐烦:“你不要吵!”

楚渊:“……”

温柳年识趣闭嘴,要知道叶谷主可是很凶的,除了沈公子之外,几乎谁都被他追着打过。

至于《江湖日报》每年评出来的“最温柔婉约”与“最贤良淑德”,想也知道是为了给武林盟主沈千枫一个面子,傻子才会信。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褐­色­的药酒上便浮了一层白­色­的小点,小到几乎看不见。

“是什么?”楚渊问。

“你说用这东西与蚕丝一起织出来的布匹,几乎刀枪不入?”叶瑾问。

楚渊点头。

“那就对了。”叶瑾道,“是铁线虫的卵,织到布料中便会借着蚕丝孵化,变得柔中带钢,一旦人贴身穿着,日子久了,铁线虫会逐渐钻到脑中。”

“有何后果?”楚渊皱眉。

“蛊虫入脑,还能有何后果。”叶瑾道,“不过这玩意向来少见,能找这么一大堆也不容易。”

“也是出自云南苗疆?”楚渊问。

“这倒不是。”叶瑾道,“铁线虫要养在咸水中,所以才喜欢借着汗液往人体内钻,书上记载是出自东海。”

楚渊脸­色­顿时铁青。

温柳年心里叹气,这笔账大概又会被记到大明王头上。

“找些火油,泼上去烧了便是。”叶瑾道,“害人的东西,趁早毁了好。”

“我会安排。”楚渊点头,“时间也不早了,温爱卿今晚可要住在宫里?”

“我还是回去吧。”温柳年道,“明早再进宫,与皇上一道商议应对之策。”

楚渊点点头,命四喜将他送出了宫。

叶瑾在铜盆内洗手。

楚渊道:“今晚可要留下?明早我让御膳房做你喜欢的糖桂花糕。”

“我也要回去。”叶瑾将手擦­干­。

楚渊眼底有些失落,不过旋即又笑笑:“也是,要早些回去陪千枫。”

“我为什么要回去陪他?”叶瑾闻言炸毛,气势汹汹道,“今晚就住在皇宫里!”

楚渊愣了愣,然后脸上浮现笑意:“好。”

似乎找到了要将人留在宫中的诀窍啊……

温大人一路出了宫门,却没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坐着轿子回了温府,卧房内依旧空无一人。

看着折叠整齐的被褥,温柳年心里疑惑,三更半夜的,跑去哪里了啊……

☆、【第118章-最好能禁欲】否则只怕会虚

在屋里等了许久,也不见赵越回来,眼看外头已经下起了霏霏细雨,温柳年撑着一把伞便出了门。

由于有宫里头的高手护着,所以秦少宇便撤回了温柳年身边的暗卫,免得追影宫又与楚渊产生什么冲突。大内侍卫见温柳年半夜三更独自往外走,自然不可能听之任之——这可是皇上面前的头号红人,若是有一星半点差池,只怕没人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大人要去哪?”大内侍卫问。

“出去找人。”温柳年答。

看了眼漆黑一片的卧房,侍卫只好道:“我们陪大人一道。”

温柳年点头:“好。”

三人出门之后,自然先去了山海居,敲了半天门后,小二方才睡眼惺忪披着衣服起床,说大当家一早就走了,不在店里头。

温柳年眼底有些担忧,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已经这么晚了,到底会去哪里?

城郊野地,云断魂与赵越接连过了几十招,也觉察出不对,握住他的手腕试了试脉相。

“三处大­茓­被封。”赵越苦笑,“我已经知道了。”

云断魂怒极:“谁对你做了这种事?!”

“不知道。”赵越摇头,“不过他大概是为了我好。”

“为了你好?”云断魂闻言皱眉。

“或许他觉得功夫太高,也并不是一件好事。”赵越道,“只想让我做个平凡人。”

云断魂摇头:“那他这么做,可有征得你的同意?”

赵越迟疑:“自然……没有。”当时自己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又何来同不同意?

云断魂又问:“那你可愿意一生都碌碌无为,就这么练着不上不下的功夫?”

赵越这回倒是回答得挺爽快:“不愿。”

“那他又哪里说得上是为了你好。”云断魂道,“只是独断专行,替你选了一个他认为最好的将来,却从未考虑过你的感受。”

赵越语塞。

“既然收了你做徒弟,那为师自然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不必太过担心。”

赵越点头:“多谢师父。”

“今晚就到这里吧,早些回去歇息。”云断魂道,“切记明晚准时前来。”想了想又道,“既然晚上要练功,那便在白天找时间休息,还有,房事也要暂时禁一禁。”虽说也不是必须如此,但既然娶了两房,想来也不会很消停。

赵越:“……”

云断魂道:“可有记住?”

赵越道:“是。”

“去吧。”云断魂很满意。

赵越转身回了城,一路都在想……房事也要禁一禁。

街道很空旷,霏霏细雨洒在身上虽说有些寒意,却也挺舒服,穿过三条小巷,抬头就见温柳年正在朝着自己跑过来。

大内侍卫识趣离开。

温柳年扑进他怀中。

“怎么了?”赵越赶忙将人抱住。

温柳年把脸埋在他胸前,许久之后才闷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怎么会。”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赵越拍拍后背,“我去城外晃了一圈。”

“真的不会走吗?”温柳年抬头看他。

“自然,我怎么舍得走,又为什么要走?”赵越帮他擦擦脸上的雨水,拉着人一同躲到屋檐下,“若是刚才吵过架也就罢了,先前分明就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因为……”爹爹一直黑着脸,娘亲也更喜欢陆二当家。温柳年闷闷想。

“有时候挺聪明,有时候就是个书呆子。”赵越握住他的手,“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随随便便的人?”

“我又没说你要丢下我。”温柳年嘟囔,“只是刚才一直找不到你,就想会不会去了哪里闭门练功,还要在悬崖上写一行字,等个十年八年再回来。”

“以后不许再看小话本。”赵越哭笑不得,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温柳年乖乖道:“哦。”

赵越解下外袍将人裹住,一路带着回了温府。

“阿嚏!”泡在微烫的浴水中,温柳年顶着红鼻头打喷嚏。

赵越拿着手帕帮他擦背,直到那白皙的肌肤泛上烫意,方才端了姜糖水给他喝,免得明早又着凉。

温柳年道:“你不一起洗吗?”

赵越从他手中接过杯子:“等你洗完。”

温柳年挠挠肚子,分明两个人一起洗才省水。

赵越用一条大毯子将他擦­干­抱出来,塞回了被窝中:“穿里衣。”

温大人动作极其缓慢,象征­性­套了一条裤腿,便又脱掉扔在一边,裹进被窝看他沐浴。

赵越匆匆擦了两把,便也一道上了床。

温柳年迅速蹭到他怀中。

赵越:“……”

温大人略微委屈:“我今天在皇宫晕了一回。”

“晕了?”赵越果然皱眉。

“嗯。”温柳年道,“皇上寝宫里头有一盆虫!”

赵越不满:“他不知道你害怕这个?”

“自然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温柳年道,“而且大小­干­爹就教过我,要尽量藏拙。”

“没事吧?”赵越捏捏他的脸颊。

“叶谷主在,后头就醒了。”温柳年道,“顺便查清了那批黑雾烧究竟是何物。”

“是什么?”赵越问。

“铁线虫的虫卵。”温柳年大致将事情说了一遍,又道,“现在暂时还不能说明是青虬在暗中作祟,只怕皇上又会以为是大明王所为。”

赵越点头:“你也小心一些。”

“嗯。”温柳年搂住他的胳膊,“现在不说这个了。”

“好好睡吧。”赵越帮他整整头发,转身熄了烛火。

屋里顿时漆黑一片,温大人略微呆了一下,这就没下文了?自己连裤子都没有穿。

片刻之后,温柳年又往他身边挤了一挤。

赵越:“……”

温柳年道:“挠一挠。”

赵越伸手,在他肚子上来回抓,半分逾矩也无。

温柳年在黑暗中幽幽看他。

赵越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又不能说明缘由,最后只好将人抱到怀中,低头轻轻亲了一下,有些歉意道:“我有些累。”

“是吗?”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那好好休息。”

赵越“嗯”了一声,却是睡意全无。

一次两次还能推说是累,若是次数多了,总不能回回都用这个借口,先前也没问师父究竟要禁多久。

温柳年坐起来,摸索着穿里衣。

怀中温软的身子突然离开,心里自然有些空落落,但赵越向来便不是一个纵欲之人,况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有先将功夫练好,才能给他一个安稳无忧的将来,否则莫说是岳父岳母,就连自己也会没有底气。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便又去了皇宫。赵越原本也想起床,却想起晚上还要出去练功,于是闭起眼睛想要再眯一阵。

“还睡呐?”陆追推门进来,用见鬼的表情看着他,“温大人都出门了,现在温老爷与温夫人都在,你怎么能安心顶着日头睡大觉?”

赵越指指依旧灰蒙蒙的天:“这也叫顶着日头?”连朝阳都没出。

“那也不能再睡了,要表现得勤快一些。”陆追站在床边催促,“快些随我一道去账房。”

“去账房做什么?”赵越坐起来。

陆追道:“摆姿势。”

赵越:“……”

“好让温大人的爹娘安心。”陆追道,“好歹知道你除了舞刀弄枪,还会算账赚银子,才能放心将人交给你。”

赵越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自从下了朝暮崖,你便一天比一天更像王俭。”

“那也是因为你不争气。”陆追恨铁不成钢,“若是单凭自己就能搞定丈母娘,我又何必处处提醒。”

简直­操­碎了一颗事儿妈的心。

皇宫里头,温柳年一边吃包子,一边看叶瑾在旁边拨弄红甲狼——在宫里住了一夜,也不知道被涂了什么香膏,比先前更加亮了三四分,几乎能倒映出虚幻人影。

楚渊下了早朝后便去了御书房,到现在还未过来。

“叶谷主。”温柳年趁机道,“先前送到日月山庄的那两个人,可有什么进展?”

“零零碎碎说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多数时间都在装神弄鬼。”叶瑾放下手中的小木棍,“当真是大明王的旧部?”

“嗯。”温柳年点头。

叶瑾微微皱眉,觉得此事似乎有些棘手——不过他向来就相信温柳年,先前在云岚城时经常一道谈天赏花,早已视彼此为知交好友,只要不涉及到楚渊的安危与大楚的国运,倒也不会将这件事随便就告诉第三个人,包括楚渊在内。

“那这些黑雾烧呢?”叶瑾又问,“那伙杂耍艺人又是谁?”

“此事说来话长。”温柳年道,“待到以后有空,我再慢慢说给谷主听。”

“我就知道,一到这种万国来贺的时候,必然会出乱子。”叶瑾叹气。

“我其实已经有了办法,将这伙杂耍者的幕后黑手引出来。”温柳年道,“若是皇上允许,随时都能行动。”

“什么办法?”楚渊推门进来。

温柳年被吓了一跳。

叶瑾在桌下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没事,两人先前的对话并未被听到。

“说说看。”楚渊坐在椅子上。

“是。”温柳年道,“对方先是在王城包下青楼挑衅,后来又设下计谋让我们看中布料,无非便是想让皇上尽早发兵东海,然后再趁机用蛊虫害我大楚将士。”

楚渊点头:“继续。”

“对方现在最想看到的,应该就是两军交战。”温柳年道,“若是我们告诉他,这批布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迟迟织不好,延误了战机,只怕对方比我们还要着急。”

“然后呢?”楚渊问。

“然后他们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帮我们织成这批布料。”温柳年道。

楚渊点头,扭头问叶瑾:“可有什么办法,能让黑雾烧内的虫卵失效,外表却丝毫也看不出来?”

“煮熟晾­干­就行。”叶瑾的法子很是粗暴简单。

“对方分工协作,每一步棋都有其固有的作用,若是其中一步走错,那整盘战局便会受到影响。”温柳年道,“对方比我们要更明白这个道理,也负不起全盘尽输的责任,所以一旦发现布料织不出来,定然会想办法与上头的人联系,到那时我们才有机会顺藤摸瓜。”

楚渊道:“的确是个办法,试试看倒也无妨,爱卿下去安排吧,叫上向冽一道。”

“微臣遵命。”温柳年低头退下。

叶瑾道:“我也走了。”

楚渊点头:“我让人送你。”

叶瑾道:“晚上早些休息。”

楚渊道:“好。”

叶瑾看了他一眼,许久之后,方从鼻子里往外挤了一个音:“嗯——”

楚渊疑惑:“什么?”

没听清算了,叶瑾望天,一路仰着脑袋出了门。

楚渊好笑又头疼,怎么会有如此倔的­性­子,到底何时才能正正经经叫自己一声哥哥?

王城之内,温柳年与向冽一道站在先前那伙杂耍艺人的院门外。

向冽道:“我要做什么?”

温柳年道:“一直黑着脸。”

向冽道:“不用说话?”

温柳年道:“交给我便好。”

向冽很是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

温柳年深呼吸了一下,而后便抬手哐哐哐拍门,如同邻居失了火。

“谁啊!”院内传来一声没好气的呵斥,而后院门便被打开。

“本官!”温柳年比他声音更大。

向冽心想,倒是难得听温大人这般扯着嗓子吼。

“温大人?”高大壮有些意外,“有什么事吗?”

“自然有事。”温柳年道,“你最好快些想办法解决,就算解决不了也想个借口,否则只怕本官非但保不了你,连自己也要受牵连。”

“到底怎么了?”高大壮被他唬住。

温柳年压低声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阁下的那批草籽,似乎不顶什么用啊。”

☆、【第119章-一切都在越来越好】除了要禁欲

“草籽不顶用是什么意思?”高大壮闻言皱眉。

“还能是什么意思?”温柳年道,“皇上可是花了大笔银子买的秘方,结果织出来一批不能用的布,莫说是刀枪不入,就连普通匕首也能轻松刺穿,如何能穿着上战场?”

“不可能!”高大壮道,“先前皇上与大人也是亲自试验过,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放心付的定金。”

“当时是没有任何问题。”温柳年道,“但是却不代表现在也不会出问题。”

“我不相信。”高大壮依旧摇头。

“莫非本官还会讹你不成!”温柳年怒道,“若是此事不能妥善解决,那我与向统领都会被无辜牵连,你最好快些想办法弥补!”

大概是看他的表情真像上了火,一时之间高大壮也有些摸不清状况。

另外几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听到动静,也从屋内走了出来,用异族语言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高大壮与他们压低声音交谈,几句之后,就见那些瘦小男子也变了脸­色­。

“阁下到底有没有商议出对策?”温柳年又催促,“如今皇上龙颜大怒,并没有很多时间让诸位慢慢商量。”

高大壮又与那几个人交流了几句,最后道:“我们跟大人一道进宫看看,也好找出个中缘由。”

“那还等什么。”温柳年转身就走,几乎是小跑上了轿子,“快些!”

向冽紧紧跟在他身后,其余几人匆匆锁上屋门,也跟了过去。

织锦司内,数百批织好的布料正整整齐齐码放在库房中,另一边则是尚未用完的黑雾烧。高大壮随手拉了一匹布出来,展开后看看似乎并无异常,随手拿出匕首一试,果真是轻轻松松就破了一个大洞。

温柳年与向冽都盯着他看,眼神极不友好,尤其是温柳年,看上去几乎像是要吃人。

“这……”高大壮回头,看了眼另外几个瘦小男子。

那几个男子也如法炮制,抽了几批布料出来试验,结果却依旧一样。

“够了!”温柳年拍桌,“本官找你们进宫,是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一刀接一刀捅布料!”

高大壮自然不会知道其中缘由,眼看着御林军已经从外头整齐列队而入,便又赶忙与同伴一道商量,然后道:“我们想要自己织一匹布。”

“织吧。”温柳年很好说话,让绣娘给他空出了位置。

几人熟练取出黑雾烧,与蚕丝混在了一起。温柳年坐在椅子上,虎视眈眈看着他们,显然誓要让此事得出一个结果。

高大壮额头冒出冷汗,其余几人也是神情紧张,虽说知道不能有一丝马虎,手下却是频频出错,好不容易才织出一截布料,然后将配好的红草水撒了上去——当初对楚渊解释时,说的是红草能让布料更加柔韧坚固。实际理由却是红草水能让铁线虫卵快速孵化,从而变得刀枪不入。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高大壮又拿出匕首,与同伴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心一横刺了下去。

这回不仅是匕首,连拳头也一道穿过了布料,比起破布好不到哪里去。

“放肆!”温柳年怒摔了一个茶盏,“本官坐在这里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等着看这个?!”

“这……”高大壮手心有些冒冷汗,还以为只要将黑雾烧与织布配方送进宫里,自己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却没想到竟然中途会出这种岔子。

“你还有何话可说?”温柳年步步紧逼。

“一时半刻,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高大壮道,“还请两位大人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

“让本官多给你一些时间,那谁能让皇上多给本官一些时间?!”温柳年反问。

高大壮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

“罢了,看你也不像能想出办法的样子。”温柳年不耐烦道,“来人!”

“在!”御林军齐声回答。

“将这伙骗子押入天牢,再抄了他们的家!”温柳年大声吩咐。

“是!”御林军上前就要抓人,高大壮急道,“大人就算是抓了我们,也是于事无补。”

“什么于事无补?”温柳年威严道,“既然敢欺君犯上,那本官秉公执法,自然要将你们捉拿下狱!”

“大人。”高大壮只当他要急于撇清责任,于是保证,“我们定然能想出补救之法。”

“要多久?”温柳年听到后,果然便示意御林军暂时松手。

“十天。”高大壮权衡了一下。

“不可能。”温柳年摇头。

“那大人能给我们多久?”高大壮问。

温柳年道:“一天。”

高大壮被噎了一下,一天时间莫说是从这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就算跑路只怕也不够,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此事非同小可,即便只是为了大楚将士的安危着想,也请大人多宽限几天。”

“那便五天!”温柳年道,“五日之后若是再不出结果,那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本官也定然严惩不贷!”

“是!”高大壮连连答应。

温柳年冷哼一声,拂袖出了织锦司。

高大壮几人揉揉被勒疼的胳膊,也想往外走,却被向冽挡住。

“向统领。”高大壮小心翼翼道,“温大人已经答应放我们走了。”

“答应放你们走,却没答应要让你们自己走。”向冽道,“来人!”

五名御林军应声出列。

“送他们回去!”向冽­阴­沉着脸道,“务必寸步不离保护。”

“是。”这五人虽说看起来与其余人无异,却全部是从日月山庄调拨过来的高手。

高大壮还想说什么,却被向冽的脸­色­震了回去——事实上这种情况,若想让朝廷轻轻松松就放人,似乎也的确不大可能,于是只好答应下来。

“怎么样了?”御书房内,楚渊问。

温柳年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不错。”楚渊点头,“辛苦爱卿了。”

“这本就是微臣份内职责。”温柳年道,“早些将这伙人解决,才好安心准备诸国朝贺之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城内会加强防备。”楚渊道,“爱卿也要加倍小心,尽量不要半夜三更独自出门。”

温柳年:“……”

“朕不是监视你,不过既然知道了,还是想多提醒一句。”楚渊拍拍他的肩膀,“爱卿是我大楚栋梁之才,朕不想让你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是。”温柳年低头。

“时间也不早了,回去吧。”楚渊道,“最近爱卿的爹娘都在,朕便不留你吃饭了。”

温柳年谢恩退下,出了御书房之后,忍不住便在心里叹了口气——看这架势,只怕将来自己就算出门偷吃一碗酸辣粉,也会被上报到皇上耳中。

温府里头,温夫人正在厨房忙活——虽说家里原本就有厨子,但好不容易来趟王城,自然还是想亲手多做几顿饭给儿子。暗卫在一边热情如火打下手,并且表示夫人真是贤惠,一看这雪白雪白的菜就很好吃,让我们都忘记了蜀中的辣椒。

“是啊。”温夫人一勺一勺往米饭中加猪油,“小柳子从小就爱吃油饭,再加上猪­肉­丁与葱花清汤,一顿能吃一大海碗。”

暗卫闻言顿感受骗,那为什么在我们小时候,娘亲都说多吃猪油会变蠢?平白吃了不少青菜,想起来简直吃亏,若是我们也能早些吃猪油饭,说不定现在也成了状元!

“对了,那位……赵大侠,喜欢吃什么?”温夫人问。

暗卫纷纷虎躯一震,莫非丈母娘要亲手做饭?

“既然是苗疆长大的,该是吃酸辣才是。”温夫人自言自语。

暗卫立刻剧烈摇头,表示赵大当家什么都吃,大人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你们也莫哄我开心了。”温夫人道,“他待小柳子好,我知道。”

知道好!暗卫立刻喜气洋洋道:“那我们何时办亲事?”

温夫人叹气,拿过醋瓶打算煮一道酸辣鱼。

“夫人就帮大人劝劝温老爷吧。”暗卫趁热打铁,“赵大当家与大人是天生一对,这王城内的百姓个个都在羡慕,连街头茶坊也在说。”

“当真啊?”温夫人被惊了一下。

“是啊是啊 。”暗卫道,“十个说书人八个都会讲,百姓也愿意给赏钱。”

“这有什么好说的。”温夫人纳闷,将手上的水珠甩­干­净,“吃完饭后,我与老爷一道出去听听看。”

最后头的两名暗卫听完之后,瞬间便消失无踪,直奔城中最大的茶楼。

“霎时之间,只见天边飘来一朵黑云,细看正是那朝暮崖大当家赵越。”说书人一拍响木,“此时温大人临危不乱,独自一人立于山巅,拿出了当初在云岚城时,沈公子赠与的降魔宝塔!”

“好!”百姓纷纷鼓掌喝彩——和当初秦宫主沈公子的一帆风顺恩恩嗳嗳比起来,赵大当家与温大人的故事显然要更加曲折一些。由于当初苍茫山剿匪的故事已经经由商队传回了王城,所以书商在请人写故事的时候,也特别强调了这一点,开头基本都非常虐,后头才会苦尽甘来。

拿出降魔宝塔后,接下来便是一场惨烈厮杀。由于魔头赵越太过强大,所以即便是有沈公子的法器相助,温大人也还是气息奄奄倒在了地上,咳出一滩鲜血,在茫茫白雪上形成刺目痕迹。

百姓纷纷热泪盈眶,这种故事简直让人受不了。

赵越见温柳年已被击败,于是举起手中长刀,刚想刺下去,温大人却缓缓抬起了头。

然后说书人便用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来形容温大人表情是如何凄婉动人,眼神是如何悲伤茫然,丝毫不顾人物形象已经崩坏,怎么感人肺腑怎么来。

百姓果然很是配合,甚至还有人开始抽泣。

说书人很满意,又打发小徒弟下去收了一圈银子,这才喝了口茶润嗓,打算继续讲结尾。

然后就见一个黑影朝自己飞来,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架上了二楼。

百姓面面相觑,怎么了这是。

“没事啊,没事。”另一个暗卫笑靥如花站在台上,给大家分瓜子点心吃。

“吓死我了。”看清眼前是谁后,说书人方才松了口气,“还当是坏人。”

“等会再讲一遍大当家与温大人的故事。”暗卫吩咐。

“就为这件事?”说书人不解,“就算少侠不说,我也是要讲的,最近哪天不是讲个十回八回。”

“不是讲你的,是讲我们的。”暗卫掏出一本小册子,“快些背熟。”

“又有新故事了?”说书人顿时眼里发光,打开后匆匆看了一遍,却不由失望起来,“这回似乎没什么看头啊,都是些寻常洗碗做饭过日子,是哪个秀才写的?”

“这你就莫管了,总之等会要来两位客人,你到时候讲一遍就是。”暗卫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若是讲得好,这些都是你的。”

“好好好,没问题!”说书人眼前一亮,火速答应下来。

于是等温夫人吃完午饭,与自家老爷一道来到茶棚的时候,就听说书人刚好一拍响木,大声道,“然后就见赵大当家将温大人扶到了桌边休息,又泡了上好的红枣茶,自己转身去了厨房洗碗!”

“好!”暗卫雇来的托在人群中大声喝彩。

其余百姓不明就里,也跟着一起鼓起掌,并且还觉得这种故事也挺好听——毕竟秦宫主与沈公子就一直在天地之间爱恨痴缠,换成赵大当家与温大人,自然要有一些不同才行。

苍茫城里很穷,有银子也买不到猪­肉­。于是赵大当家便在数九寒天,顶着漫天飞雪前去山中替温大人打猎,每回都能扛回来一头野猪,一听便知道非常孔武有力,高大威猛,让人十分有安全感,很值得托付终身。

下头有婶子暗中掐自家男人,听着没有,赵大当家这样才叫疼媳­妇­,以后多学着些。

温如墨与温夫人坐在下头,也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情,直到说书人将赵大当家与温大人送入洞房,也还没有缓过神来。

周围百姓还在感慨,果真是天生一对啊,也不知皇上会不会赐婚,那可就热闹了。

温如墨脑仁子直疼,脚下如同踩了棉花一般回了温府。

“咦,爹娘你们去哪了?”温柳年正在书房,听到后迎出来。

“去外头逛了一圈。”温夫人帮他整整衣服。

“怎么也不叫上我。”温柳年道。

“皇上那头三不五时就宣你进宫,想来事情也多。”温夫人拍拍他的手,“你忙你的,就不用管我与你爹了。”

“那怎么行。”温柳年往后看了一眼,“爹,你没事吧?”怎么脸­色­煞白。

“没事,就是外头太晒,所以有些头晕。”温夫人道,“躺一阵子就会好。”

“可别是中暑了。”温柳年赶忙扶着他进了卧房,又打发府内下人去找大夫。

温如墨心里叹气,闭着眼睛也不想说话。

“去忙你的吧。”温夫人拍拍温柳年,“我来照顾你爹。”

温柳年点点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你也别再生气了。”温夫人坐在床边继续劝,“事情都这样了,现在满城都在说,两人之间又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你我就是再不愿意,又能怎么样。”

“你说他好好的,怎么就偏偏要找个男人呢。”温如墨坐起来,还是有些头疼。

“自打十五岁起就在外头,小柳子向来做事就极有主见,这回只怕也是铁了心。”温夫人又压低声音,“而且都睡一个屋了。”

温如墨又开始眼前发黑。

“差不多也就只能这样了。”温夫人道,“只要能对小柳子好,我也就认了。”

“唉。”温如墨揉揉眉心。

温夫人帮他拍背:“况且除开是个男人,那位赵公子也没什么不好,虽说父母早亡,却也品行端正没有长歪,家底殷实,会些武功还能保护小柳子。”

温如墨也承认,若是不带偏见,赵越是的确还不错,做女婿自然是上佳人选,但自家可是个儿子啊,这……

“好了,去给爹送过去。”厨房里头,温柳年亲手煎好药汁,然后端给赵越,“要我一同过去吗?”

“我去便好。”赵越笑笑。

“嗯。”温柳年点头,目送他出了小院。

温如墨自然不会想到会是由他送药,抬头看清后被惊了一下。

“伯父。”赵越双手将药碗递过去。

“多谢了。”见自家老爷迟迟不接,温夫人赶忙将碗接到手中,又盛了一勺喂过去。

温如墨闭着嘴。

“你看你这脾气,快喝!”温夫人催促。

温如墨只好张开嘴。

赵越一直守在床边,直到看他将药喝完,方才接过药碗:“伯父好好休息,有事随时找我便是。”

“好。”温夫人点点头,“辛苦你了。”

“这是我分内之事。”赵越笑笑,“伯母不必客气。”

看着他出了卧房,温夫人拿了手巾替自家老爷擦嘴,“看着也是个老实孩子,就算会功夫,也不会欺负小柳子。”

“你说你,这才认识多久,怎么就事事都向着他?”温如墨不忿。

“不向着他又能怎么样,小柳子都认了。”温夫人道,“就算将他二人说分了,难保下回再找个还不如这回的,到那时你我又能怎么样?”

温如墨语塞。

温夫人替他盖好薄被:“先别想了,睡醒之后便将脾气收一收,现在闹僵了,往后吃亏的还是儿子。”

温如墨继续唉声叹气。

晚饭时候,温夫人又去了厨房,将中午就腌好的鱼煮出一道菜,又做了些温柳年喜欢的江南菜肴,一道端上了桌。

“娘亲怎么自己做饭。”温柳年道,“还当你在卧房歇息。”

“总不能时时睡觉。”温夫人道,“难得在王城,煮菜给你又不累。”

其余人都各自回了自家吃饭,陆追也在酒楼照看,因此饭桌上只有赵越温柳年与温夫人三人,温如墨还在卧房里头睡觉。

拿起筷子吃了口鱼,温柳年鼻子都皱起来,“怎么这么酸啊。”

“吃别的,这不是你的口味。”温夫人替他夹了一块红烧­肉­。

“那……”温柳年眨眨眼睛。

“多吃些吧。”温夫人将鱼挪到赵越面前,“先前也没做过,赵公子切莫嫌弃。”

“自然不会。”赵越意外,赶忙道,“多谢夫人。”

“娘……”温柳年鼻子也有些酸。

“好了好了,快些吃饭。”温夫人拍拍他,“忙了一天了,吃完饭快些休息。”

温柳年点头,低头大口扒饭。

赵越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虽说父亲与师父都待自己很好,却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有娘亲疼是这种滋味。

一时之间,饭厅里头有些安静,温夫人又给两人各自盛了­鸡­汤,方才自己拿起筷子。

“咳咳!”屋外响起温如墨的咳嗽声,然后便见他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怎么下床了。”温夫人赶忙上前扶住他,“还想着睡醒之后,再替你煮些面吃。”

“睡够了。”温如墨坐在椅子上,淡定吃饭。

温夫人替两人使了个眼­色­,也跟着一道拿筷子。

温柳年又喝了口汤,眼底总算有了些偷偷的笑意。他自然清楚自家爹爹的脾气,看这个架势,将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也不会很远了啊……

吃过饭后,温如墨便又被温夫人扶着回了卧房——其实他是想与赵越聊一聊的,但是又还没想要聊什么,只能暂时作罢。

“你看,我就说爹爹不会倔很久。”温柳年道,“他比娘亲还要疼我。”

“我也会好好疼你。”赵越低头吻吻他的额头。

温柳年笑:“嗯。”

“晚上还要忙吗?若是没事,我带你出去走走。”赵越道,“回来便早些休息。”

“还有些地方送上来的卷宗要看。”温柳年道,“明日要上报皇上的。”

“那我陪你一道去书房。”赵越道。

“好。”温柳年笑嘻嘻,与他手牵手一道往外走,连扫地的下人也忍不住停下多看了两眼。

果真是恩爱得紧。

书房里头烛火摇曳,赵越坐在一边运气练功,温柳年撑着腮帮子看卷宗,时间倒也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便已经是四处寂静。

“好了。”赵越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再看下去要花眼了,早些休息。”

温柳年伸了个懒腰:“背回去。”

“不行。”赵越拉着他站起来,“坐了一个多时辰,要自己走走路。”

温柳年道:“腰酸。”

“腰酸也不能背。”赵越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听话,走两步就好了。”

温柳年目光很是哀怨,直到回房被扒光衣服抱进浴桶中,还在讨价还价:“那明天要背。”

赵越哭笑不得,伸手捏捏他的脸蛋。

沐浴后温大人又香又暖,而且大概是因为最近经常被皇上喂,自家又开了酒楼,所以更软了一些,一看便知道非常好摸。

赵越帮他穿裤子。

温柳年:“……”

赵越又帮他穿里衣。

温柳年­干­脆坐了起来,用非常狐疑的眼光看他。

赵越停下手里的动作。

温柳年目光一路往下挪。

赵越:“……”

“你……没事吧?”温柳年谨慎问。

“当然没事。”赵越帮他系好衣带。

那是为什么!温柳年索­性­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

赵越拍拍他的背:“我——”

“又有些累?”温柳年扯住他的脸,“老实交代,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越:“……”

温柳年与他对视。

赵越叹气:“我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你,只是想着先自己查一查。”

“查什么?”温柳年坐在他对面。

赵越将昨晚之事说了一遍给他听。

“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轻易就跟着人学功夫,若是对方居心不良怎么办?”

“若他居心不良,昨晚大可以杀了我。”赵越道,“既然留了我一条命,还说要教我学功夫,我自然想看看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要是他教你下三滥功夫呢?走火入魔那种,或者是气血逆行越练越虚那种。”温柳年还是不放心。

“我虽然不像秦宫主那样武功盖世,却也不算三脚猫。”赵越道,“天下武学出同宗,就算招式心法不同,最基本的规律却都是一样的,都讲究循序渐进顺势而为,之所以会出现气血逆行走火入魔,大多是因为练武之人急于求成逆天行之,才会将自己害进去。”

“所以呢?”温柳年问。

“所以若是他想教我下三滥的功夫,我不可能觉察不到。”赵越道,“凡事必有因,平白出来一个人想要收我为徒,我想知道个中缘由。”

“但是……”温柳年眉头紧皱。

“相信我。”赵越握住他的双手,凑在嘴边亲了亲,“好不好?”

“那你自己务必要小心。”温柳年道,“还有,他教了你一些什么,全部都要丝毫不漏记下来,然后在第二天找秦宫主与沈盟主讨教,免得误中­奸­计。”

“好。”赵越答应。

温柳年躺回被窝,过了一阵又扭头,目露凶光道:“还有,去问他要禁欲到什么时候!”十天八天倒也算了,要是要禁三年五年,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功夫,还是不要练比较好!

赵越翻身压住他,低头亲了下去。

温柳年愣了愣:“不是要禁欲吗?”

“要禁欲的不是你。”赵越在他耳边低语,然后一路亲吻下去,双­唇­带着烫意。

温柳年有些脸红。

临近子夜,赵越穿好衣服,拿着霁月刀出了门。

温柳年趴在被褥中若有所思——平白无故的,到底为什么要教功夫呢……

所以说文曲星就是文曲星,就算方才还在缠绵悱恻,完事之后立刻就能一脸严肃想事情,寻常人谁能比得过。

而另一头的宅子里,云断魂刚打算出门,便撞到无影从墙外跳进来——虽说有大门,但明显还是翻墙比较快。

“又跑去哪里了?无风刚才还在找你。”云断魂摇头,“快些回去休息吧。”

“先生,我有事要同你说。”无影跑得气喘吁吁。

“又没银子买糖吃了?”云断魂敲敲他的脑袋。

“不是。”无影道,“我方才在夜市吃东西,遇到了那位温大人,他好像会功夫。”

“会功夫?”云断魂倒是意外。

“是啊,而且身边还有不少姑娘小姐,看着都挺喜欢他。”无影撇嘴,“而且都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时候还在外头的,也只有青楼勾栏院的姑娘。

“这……”云断魂目瞪口呆。

“我原本想问的,又怕说太多会打草惊蛇,便回来先告诉先生一声。”无影道。

云断魂揉了揉额头。

“不如我们明早去会会他吧?”无影道,“随便找个借口,起码先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若真是水­性­杨花朝三暮四,那还是早些带少爷回海岛的好!”

“好。”思索片刻后,云断魂点头,“明天早上,我们一道去会会这位温大人!”

子时已到,约定好的地点却依旧空无一人,赵越微微皱眉,刚在想莫非昨晚的事只是虚晃一枪,就见云断魂已经落到了自己眼前。

“师父。”赵越抱拳。

“家中有些事,所以来晚了。”云断魂道。

“无妨。”赵越道:“弟子也刚到不久。”

云断魂看着月光下他的双眼,­干­净清澈,又极有年轻人的英气,无论怎么样看,都着实不像是个涂脂抹粉又沉迷声­色­之人。

“师父?”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赵越只好叫了一声。

云断魂瞬间回神。

“我真的很像师父那位故人吗?”赵越问。

云断魂微微一愣,方才想明白他在说什么,于是点头:“很像。”

赵越笑了笑:“那他在师父心里,一定有很重要的地位。“

“是很重要。”云断魂心里喟然长叹,然后收回神思,“好了,为师今晚先教你心法口诀,将体内浊气排清。”

赵越点头,与他一道盘腿坐在河边巨石之上,凝神静气开始练功。

云断魂教他的心法口诀极为简单,但却极为有用。半个时辰之后,赵越睁开双眼,觉得虽说已经一天一夜没怎么好好睡过,­精­神却比往常要更好,连呼吸也畅快不少。

“你的确是练武的料。”云断魂满意点头,三处­茓­道被封,还能有今日成就,悟­性­高又肯下功夫,将来说不定当真能成大器。

☆、【第120章-温大人到底是哪个】认错了啊亲

这一晚,赵越练功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方才回到温府。

听到卧房门响,温柳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扭头看他。

“吵醒你了?”赵越蹲在床边,轻轻帮他盖好被子,“继续睡。”

“怎么现在才回来。”温柳年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出来一块地方。

赵越洗漱之后躺在他身边,将人抱到怀中。

“怎么样?”温柳年问。

“你是说练功夫?”赵越道。

“嗯。”温柳年点点头。

“今日只是学了一半心法口诀。”赵越道,“似乎极为高深。”

“可有问过他的来历?”温柳年道。

“问了,却不肯说。”赵越道,“只说前尘皆是伤心之事,不提也罢。”

“那名字呢?”温柳年又问。

赵越依旧摇头:“只让我以师父相称。”

温柳年皱眉:“居然连个假名字也不肯敷衍起一起。”

赵越闻言失笑:“为何要在意这些东西?说个假的与不说也没有太大区别。”

“谁说的,自然有区别。”温柳年道,“除非他叫王二狗或者苟三毛,否则只要是个不流于俗的名字,哪怕是假的,也能从中分析出一些东西。”

“大概就是为了提防你这种聪明人。”赵越道,“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神秘成这样啊。”温柳年捏捏自己的肚子。

“好了,不要想了。”赵越将他抱进怀中,“时间还早,再睡一阵子。”

温柳年乖乖答应了一声,脑子里却还在想当初在山海居时,第一次见到这位神秘前辈的情形。

四十来岁,身份成谜,绝顶高手,若真是没有坏心,只想好好教他功夫,那最大的可能­性­便只剩下一个人。

大明王云断魂啊……

温柳年心顿时有些揪起,虽说已经消失多年,相貌又与流传民间的画像截然不同,但除开他之外,似乎江湖中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选。

越想越清醒,越清醒便越睡不着,于是赵越就觉得他眼睛一眨一眨,睫毛扫得自己有些痒。

“嗯?”没留意被捏了下后脖颈,温柳年缩了一下。

“睡觉。”赵越道。

温柳年闷闷道:“哦。”过了半天又补充,“要是睡不着怎么办?”需要摸一摸。

赵越道:“要不要闻闻安神香?”

温柳年:“……”

所以说若论起不解风情,赵大当家若是排第二,只怕没人敢排第一。

第二天一早,云断魂便起了床,坐在院中石桌下自斟自饮。

“先生这是怎么了?”无风不解,“晚上要教少爷学功夫,早上又这么早便起,还独自一人喝酒。”

无影啃了一口­肉­包子:“大概是紧张。”

“紧张?”无风皱眉,“有什么好值得紧张?”

“因为要见少爷的媳­妇­。”无影把嘴里的东西使劲咽下去,“先生打算去会会那位温大人。”

无风虽说向来就话很少,但此时也免不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先生连少爷都没打算认,为何会突然跑去找温大人?”

无影又端起一碗稀饭喝。

无风:“……”

半刻不停一直在吃,照这个架势,回海岛后会不会长成球啊。

直到吃得肚皮滚圆,无影方才满足放下碗,将昨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无风听完之后,眼皮不自觉便抽了抽——这到底是个什么大人,又是涂脂抹粉又是青楼寻欢,居然还能被百姓传做国之栋梁?!

而此时此刻,陆追也很是头疼——前些天他偶然路过花街柳巷,见一个姑娘正在啜泣,问了才知道是家中贫寒弟弟又生病,于是便慷慨给了她些银两,叮嘱她给弟弟看完病后,再赎了身好好过日子。原本只是一件小事,谁知却偏偏很快就传遍了王城所有青楼,一时之间人人都在说陆二当家长相斯文儒雅,做事如霜高洁,家境富裕殷实,出手又阔绰得紧,若是能被他看中,那可真是撞了大运!于是昨晚只是出去吃了碗馄饨面的工夫,便有少说七八个姑娘闻讯赶来,围在身边无论如何也劝不走,到后头莫说是吃馄饨,就连坐着也后背发凉。

一天两天倒也就算了,若是天天这样……陆二当家揉揉太阳­茓­,发自内心叹了口气。

看看外头天气挺好,陆追放下手中茶杯,打算再出门走一走——顺便安慰自己又不是沈公子,总不会时时都有人记挂。

“二当家。”路过水粉行的时候,老板热情打招呼,“又来买胭脂啊,大当家怎的不在?”

“这回不买了。”陆追摇头,“上回送给温夫人的还没用完。”

“不买也进来坐坐。”老板热情道,“上回幸亏有两位当家的来我这里买了一回,第二天就脱销了,我可是小赚了一笔银子。”

“是吗?”陆追笑道,“那也是因为老板的货好,连温夫人用了也赞不绝口。”

眼看着陆追又跨进了胭脂行,无影在街对面扶额:“前几天才刚买了一大盒,怎么这么快就用完了。”得抹多厚一层啊这是。

云断魂心里已然不知是何滋味。

片刻之后,陆追被老板强行塞了一盒新进的香粉,说是南洋来的外头买不到,不仅女子能用,小娃娃也能用,想起花棠差不多也该生了,便也收了下来,打算到时候再买些其余贺礼,一道交给暗卫带回去。

无影睁大眼睛:“还真又去买?”

无风艰难想,莫非全身都要擦?

云断魂起身大步走过去。

其余两人赶忙跟上。

陆追拎着香粉刚想着放去店里,结果走了没几步就见前头两个人一路追打过来,于是侧身闪开路。

云断魂微微皱眉,看身形似乎的确像个高手。

但无影自小便是苦练轻功,几乎能踏浪无痕,就算是最近吃胖了些,也还是很轻盈!于是也跟着往左边一拐,手里拿着糖葫芦直直扑了过去。

“小心!”陆追伸手扶住他。

虽说最近天气已经转凉,但糖山楂还是不如冬日那般坚硬,一大坨糖浆堪堪蹭在了陆二当家的衣服上。

“呀,对不起对不起。”无影赶忙站直。

“无妨。”陆追认出他二人,于是豁达笑笑,“不过王城里头人多,走路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嗯嗯嗯。“无影拼命点头。

“快些给温大人道歉!”无风拍拍他。

陆追:“……”

谁?

“对不住了温大人。”无影学读书人作揖,“这样吧,我家就在前头,不如温大人先到家里喝杯茶,我洗好了再换上?”

陆追四下看看,似乎的确像是在同自己说话。

但自己何时变成了温大人?!

“大人?”无影又试探叫了一句,就说这个大人果然很奇怪啊,好好说着话就开始发呆!

“阁下以为我是……温大人?”陆追道,“温柳年温大人?”

这回换成无影呆:“是啊,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陆追哑然失笑,“在下姓陆名追,是温大人的朋友,二位怕是认错人了。”

……

……

……

“对不住了。”见无影一脸僵化,无风迅速将他拖到身后,“我们赔陆少爷这件衣服。”

“小事一桩,我回去换了便成。”陆追拱手,“告辞。”

“告辞。”无影心情纠结挥挥手,搞了半天原来认错了啊,但是……

“陆少爷!”无影心一横,又开口叫住他。

“还有事?”陆追停下脚步。

无影真诚问:“胭脂好用吗?我也想买一些。”

无风:“……”

“阁下是说这个?”陆追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只怕要问老板,我是买来送人的,也不知道好用与否。”

无影很想撞墙。

送人。

居然是为了送人!

目送陆追离去之后,无影扭头看着无风:“我们以后多出出海吧。”

“为何?”无风问。

无影发自内心道:“在海上待久了,容易脑残。”

无风:“……”

但不管怎么样,认错人总比真爱擦胭脂好,先生听到之后,应当还是很高兴的。

云断魂将无风无影打发出去后,便自己坐在茶楼里等消息,谁料人还没等回来,却等来了一个……小书生。

温柳年笑眯眯坐在他对面:“前辈,早呀。”

云断魂:“……”

“可以吃吗?”温柳年拿起一个点心。

云断魂饶有兴致看着他:“有毒。”

温柳年嘴里鼓囊囊,无辜道:“但我已经吃了。”

“找我有事?”云断魂问。

“没有。”温柳年摇摇头,“路过歇脚,看到先生在这,便过来蹭个点心吃。”

“我们不算熟。”云断魂提醒。

“先生可知在这王城里有多少人?”温柳年问。

云断魂道:“很多。”

“没错。”温柳年慢悠悠道,“能在这么多人里遇到,不管熟不熟,都算作有缘分——至少也能一起吃个点心。”

云断魂失笑:“你叫什么名字?”

听他这么问,温柳年倒是有些纳闷。都教我男人功夫了,还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第121章-不破不立】世间何来万全之策

见他一直不说话,云断魂又道:“看样子阁下是个读书人,是打算考科举吗?”

温柳年赶忙诚心实意道:“已经考过了。”

“哦?”云断魂又问,“何时考的?”

温柳年随口答:“六七年前。”

云断魂闻言意外,又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顶多也就二十出头,如何能六七年前就参加过科举?

“前辈莫非不信?”温柳年问。

云断魂摇摇头:“那可曾考中功名?”

“考中了。”温柳年道,“探花。”

云断魂:“……”

“前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温柳年眼神­干­净又纯洁。

云断魂一时之间觉得,要娶两房也就罢了,甚至两房都是男子也无妨,但是一个成天买胭脂,还有一个成天做梦自己考中探花,这未免也太……怪异了些。

“我姓温。”见他不问了,温柳年索­性­自己说,“名柳年,字子初,江南人氏。”

“你是温大人?”云断魂猛然一惊。

“是啊。”温柳年笑嘻嘻,一看就知道你不看小话本。

云断魂终于开始有些醒悟过来。

“先生先生!”无影一路急急跑上来,却没料到会撞见温柳年,于是赶忙刹住脚步,将手中的话本迅速藏起来。

无风:“……”

“前辈是不是还有事要做?”温柳年问。

云断魂点头:“是。”

温柳年道:“那我再吃个点心便赶紧走。”

无影睁大眼睛,寻常人的回答难道不是现在就走?还要吃个点心!

温柳年吃得极其斯文。

云断魂道:“我让小二替大人再包一盒点心。”

“这怎么好意思。”温柳年抓抓脸蛋,又叮嘱,“要糖馅儿的。”

无影看了眼无风,听到没有,我也想吃,糖馅儿的。

小二很快就送了打包好的点心上来。

温柳年道谢之后,便拎着食盒下了楼,看上去心情极佳。

待到他走后,无影迅速坐在对面,将方才陆追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我们去街上买了话本,又仔细打听了一番,先前那个擦胭脂的是少爷的好朋友,名叫陆追……不过他其实也不喜欢擦胭脂,是买给温大人娘亲的,温大人就是方才坐在先生对面那位,他才是大当家的意中人。”说得有些绕,也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听明白。

云断魂颇感心累。

但就如方才无影所言,就算找了个男子这件事已成定局,但最起码这个男子不擦胭脂不抹粉,还是个有学识的斯文探花郎,即便不能生儿子,也已经很是欣慰了。

“对了,还没问先生,温大人找你做什么?”无影有些奇怪。

云断魂摇头:“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

“那……”无风有些不解。

云断魂道:“就吃了一盒点心。”

无影心想,那点心一定很好吃。

云断魂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看着下头。

温柳年拎着点心盒子,一路都在笑眯眯同百姓打招呼,看上去态度极好,人缘也极好。一般人或许觉察不出来,但是云断魂自是一眼就发现,在他身后始终跟着两名男子,于是眉头微微皱起。

无风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然后道:“可要小影子去跟着?”

“去看看吧。”云断魂答应,“别出什么岔子。”

“好。”虽然糖馅儿点心还没吃到,不过无影还是颇为听话下了楼。

“先生也要想办法提醒一下少爷。”无风道,“否则若真是心存恶意之人,只怕会是个隐患。

云断魂点点头,心里却依旧在想,这么平白无故跑来找自己一趟,又什么都不说,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温大人!”行至途中,张蕴兴冲冲跑过来。

“张大人又去找追影宫诸位英雄了?”温柳年问。

“这回可不仅是追影宫的英雄,还有日月山庄的侠士。”张蕴满脸兴奋,眼中却又有些不解,“但不知为什么,一见面就打了起来。”按照江湖传闻,日月山庄与追影宫私交甚密,难道不该称兄道弟才是,哪有一见面就打架的道理。

“张大人习惯就好了。”温柳年笑呵呵,事实上在所有江湖门派中,只怕也没几个不想揍追影宫的人。若是让吉祥物知道实情,一定会非常难过,并且哭着去收疗伤费——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心伤也是伤,要些弥补也是理所应当。

“温大人要去哪里?”张蕴又问。

“先回家换衣服,然后便进宫。”温柳年道,“后天七绝王就该到了,这次万国来贺原本就是为了大楚与七绝国间的水路挖凿之事,所以皇上相当重视。”

“会有盛大庆典吗?”张蕴脸顿时一白,“温大人可千万别吓我,我这头什么通传都没收到啊。”

“盛大庆典在五天后。”温柳年道,“七绝王为人低调谦和,不喜铺张浪费。”

“那就好,五天后的我倒是早已准备妥帖。”张蕴松了口气,“那大人先进宫,我就不打扰了。”

温柳年点点头,与他告别后继续慢悠悠走。

七绝王要来了啊……挺好!

而在另一头的宅院中,那伙杂耍艺人除了三不五时要重新织布之外,看上去倒也没什么异常——就算新织出来的布匹依旧轻松就能被刀剑穿透,五日之期越来越近,貌似也并不是很着急,不知心里在打何算盘。

“温爱卿对此怎么看?”楚渊问。

温柳年道:“不管心里着急与否,样子总是要装一装的。”

“五日之后,他们会有何举动?”楚渊又问。

温柳年想了想:“大概是狗急跳墙,又或者是继续想办法拖延,总归不可能安心等死。”

“但我们想让他去找幕后主使。”楚渊微微皱眉。

“拖到现在还不去找,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是觉得五日之期到后,自然会有人想办法救他们。”温柳年道,“看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我猜是后一种。”

“那要怎么办?”楚渊问。

温柳年捏捏下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楚渊哑然失笑:“这样也行?”

“试试总无妨。”温柳年道,“总归也没坏处。”

“好。”楚渊点头,“就按爱卿方才说的办。”

“微臣定然会筹备周全。”温柳年道,“七绝王不日便将抵达,能在此之前处理掉最好,免得到时候又出乱子,耽误了正事。”

“这爱卿就想多了。”楚渊摇头,“若是对方不识好歹,恰好横杀出了惊扰了七绝王的车队,朕倒是求之不得。”

温柳年一笑:“皇上所言极是。”这样还能平白多一个帮手,求之不得。

这晚子夜时分,赵越又去了城郊练功。云断魂负手而立,看上去似乎心情不算很好。

“师父。”赵越道,“弟子到了。”

“为师先前顶住你的话,可曾全部记住?”云断魂沉声问。

“自然。”赵越点头。

“那为何将我教你功夫的事告诉了别人?!”云断魂转身看着他。

“弟子没有。”赵越微微低头。

“没有?”云断魂皱眉。

赵越道:“自然没有。”

云断魂一语不发。

赵越坦然与他对视。

片刻之后,云断魂道:“为何今日那位温大人突然跑来找我?”

“还有这回事?”赵越倒是有些意外——他是当真不知道。

云断魂道:“是。”

赵越摇头:“弟子当真不知,只有待回家之后问过,方能答复师父。”

云断魂也并未多纠缠于此,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赵越问。

云断魂道:“有人在暗中跟着那位温大人,你可知道?”

“两名高手?”赵越道,“是皇宫里的侍卫,最近柳年在查办重案,所以皇上派了人保护。”

“什么重案?”云断魂问。

赵越道:“恕弟子不能告知。”

云断魂顿了一顿:“既然不是歹人,那为师也就不问了。”

“多谢师父。”赵越道,“可要开始练功?”

云断魂点头,让他独自一人先过一遍招式给自己看。

虽说经过两晚的运功疗伤,赵越胸口钝痛的情况已经缓解不少,但若是想彻底根除,只怕也不是简单的事,而且……想及此处,云断魂微微皱眉,心里叹了口气。

所谓不破不立,但若真在此过程中稍有不慎,只怕会一辈子武力尽失。

在尚未找到万全之策之前,还是要保守一些才好。

******

这一夜练功练得有些久,等到赵越回到温府之时,已然是天­色­微亮,温柳年正趴在被窝中打呵欠,明显没怎么睡醒。

“时间还早。”赵越轻轻帮他拉好被子,“再睡一阵子。”

“没什么话要问我吗?”大概是由于刚睡醒的缘故,温柳年脸颊有些红。

赵越伸手捏了捏。

温柳年眨眨眼睛看着他。

赵越问:“为什么要自己跑去找前辈?”

“果然告状。”温柳年撇嘴,“一定不是个真正的大侠!”半分守口如瓶的良好品质都没有。

“好好说话。”赵越将人抱到自己怀中。

“要听实话吗?”温柳年问。

“自然。”赵越点头。

“我还真不是故意去找的。”温柳年道,“恰好出门遇到,便一起喝了杯茶。”

“只是喝了杯茶?”赵越问。

温柳年补充:“还蹭了一包点心。”

赵越笑出声。

“你会生气吗?”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

“不会。”赵越摇头。

“为什么?”温柳年孜孜不倦问。

“难道还想要我跟你生气?”赵越弹了弹他的鼻头,“在一起这么久,我自然清楚你的脾气秉­性­,做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道理,不会由着­性­子胡来。”

温柳年懒洋洋趴在他怀中:“嗯。”

“睡吧。”赵越道,“我去擦把脸。”

温柳年乖乖躺在被窝中等他。

虽说外头已经开始露出鱼肚白,但由于赵越最近都是白天休息,所以温柳年在窗户上遮了厚厚一层布帘,合上之后光线不明不暗,躺着挺舒服。

赵越上了床,习惯­性­将人搂到怀中。

温柳年道:“问了吗?”

赵越不解:“嗯?”

温大人幽幽抬头看他。

赵越表情僵了僵:“忘记了。”

温柳年:“……”

这种事怎么好忘记!虽然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但好歹也要给个盼头,否则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要何时才能到尽头?

赵越赶忙道:“明晚问,明晚问。”

温柳年转身面对墙,只留了脊背给他。

若是你再不问,那我就自己去问了!

赵大当家后背突然就有些嗖嗖发麻。

而在王城附近的一个小镇子,尚云泽起了个大早,正与木青山一道坐在小摊吃早点,馒头青菜配红枣稀饭,红红绿绿煞是好看——两人此行原本就是为了散心,而且有许多事腾云堡也不便Сhā手,所以便索­性­出门在周围逛了几天。

“来,把这个吃了。”尚云泽将凉拌­鸡­丝夹在馒头中。

“不吃。”木青山摇头,“撑了。”

“那就吃一口。”尚云泽哄,“吃完就说七绝王的故事给你听。”

“当真?”木青山狐疑——明明昨晚自己才问过,他却一个字都不肯说,还酸溜溜说以后不许关心其他男人。

“自然是真的。”尚云泽递过去,“来,张嘴。”

木青山乖乖咬了一大口,催促道:“快些说。”

“七绝王名叫慕寒夜。”尚云泽故意说得慢慢悠悠,看他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便又紧接着喂过去一大口。

“这我知道。”木青山皱眉,“说些别的。”

“是七绝国的王上。”尚云泽又补充了一句。

木青山愤愤踩他,这不废话么。

“生了三只眼睛。”大概看自家小木头要生气,尚堡主赶忙又发散了一下思维。

“啊?”木青山果然被震了一下。

“咳咳!”对面的小面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

尚云泽并未在意。

“阿黄……”面摊上,咳嗽的男人表情极为委屈。

身旁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男子一语不发,结账后拉着他便走。

“阿黄,他说本王有三只眼睛……”声音极小,也极无辜。

“你听错了,人家没说。”

“说了。”

“没说!”

“说了的。”

“我说没说就没说,闭嘴!”

片刻沉默之后……

“本王的面还没吃完。”

“饿着。”

“……”

所以说真不愧是七绝国的狠毒妖后,不仅凶,忤逆王上,还很奢靡铺张。

毕竟那可是满满一碗面啊,居然说剩下就剩下。

“乖。”看着他吃完了整整一个馒头,尚云泽很欣慰。

木青山使劲鼓着腮帮子嚼。

“急什么。”尚云泽好笑,“又没人同你抢。”

“我们回王城吧。”木青山看着他。

“现在就要回去?”尚云泽有些意外,“才出来没几天,先前分明就说好,还要去水峡谷赏景,再赶两天路就到了。”

“等下回再看水峡谷。”木青山道,“我想去王城看热闹。”

“看七绝王啊?”尚云泽果然皱眉。

“还有其他人,难得有机会。”木青山道,“回去吧。”

“王城最近只怕会出乱子。”尚云泽摇头,“大人那头帮手甚多,还有沈盟主与秦宫主在,也不缺人,所以我才想带你偷个闲。”

“……也是。”听他说完,木青山犹豫。

“当真想回去看热闹?”尚云泽问。

“算了。”木青山放弃。

尚云泽好笑:“看眼神分明就想回去。”

木青山强调:“但是你说会有麻烦。”

“会有麻烦,不代表我会怕麻烦。”尚云泽握过他的手捏了捏,“好吧,我们回去。”

“真的呀?”木青山高兴起来。

“小呆子。”尚云泽看得喜欢,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不过七绝王约莫要过两天才会到王城,一大队车马赶路速度不会快,倒也不着急。我们既然都出来了,不如到镇里买些特产带回去给大人?”

“这么小的镇子里,要买什么?”木青山问,“王城里头那么大,什么都有的。”

“这里叫槐花镇,特产是槐花饽饽,原本是果腹用的行军粮,后来被当地的婶子做了改良,味道变好不少。”尚云泽道,“现在正当季。”

“是吃的啊?”木青山闻言改主意,“那还是给大人买一些吧。”不管好吃与否,只要是没吃过的,想来大人都会很喜欢。

“两位要买槐花饽饽?”小摊老板正好听到,于是热情伸手指,“前头走过两条巷子,有家杨大婶开的店,是这镇上最好吃的。”

木青山道过谢,拉着尚云泽一道过去找。距离的确不算远,拐弯便能看到店招牌——只是似乎没开张,门口还围了一圈百姓。

“没开门啊。”木青山踮脚看。

“似乎不大对劲。”尚云泽微微皱眉,带着他大步上前,“走,过去看看。”

☆、【第122章-大人最近印堂发黑】一看便知欲求不满

卖槐花饽饽的店铺大门紧闭,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神情看上去颇为神秘。

“这位小哥。”尚云泽问身边的男子,“可是这家店出了什么事?”

“您二位是外乡来的吧。”男子道,“若是想买槐花饽饽,这城里还有不少家,老杨头这家铺子怕是不会再开了。”

“为何?”尚云泽问。

“这……也不好说啊。”男子连连摇头。

旁边的婶子也叹气:“造孽啊,一觉醒来媳­妇­就跟人跑了,乡里乡亲的,以后可还怎么能抬得起头。”

木青山与尚云泽对视一眼,听这架势,是老杨的媳­妇­跟着人私奔了?

“说来也怪,先前分明就恩爱得紧,怎么说跟人跑就跟人跑。”

“是啊,前些日子老杨做饭时切了手,就破了个小口子,饽饽店就关了三四天,问起来还笑着说是自家媳­妇­心疼,所以不让揉面做饽饽。”

“这才成亲多久啊,两年都没有。”

“上个月还见着老杨家媳­妇­去求了送子娘娘,说想要个儿子,两人该是蜜里调油才是,先前也没听着有什么风声啊。”

周遭百姓还在七嘴八舌说,木青山与尚云泽走到僻静处,然后道:“当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看?”尚云泽问。

“若两人先前当真是恩爱非常,私奔就没道理了。”木青山道,“说不定是遇到了歹人,或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站在这里猜也没用,去看看就知道。”尚云泽指指旁边的围墙,“这便是那家饽饽店的后院,去不去?”

“去。”木青山一口答应。

尚云泽笑笑,带着他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了院中。

然后厨房便冲出来一个男子,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

木青山:“……”

不说好是暗探吗。

居然刚一冒头就抓现行,和小话本根本就不一样。

猛然见着两个人,男子也被吓了一跳,警觉后退两步:“你们是谁?”

尚云泽问:“你就是杨老板?”

“是不是你们抓走了我媳­妇­?!”老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语调瞬间就激烈起来,举着菜刀便冲上前,怒吼道,“快些将她放了,否则我便与你们同归于尽!”

尚云泽出手点了他的­茓­道。

老杨满脸涨红,额头也暴起青筋。

“老板切莫误会。”尚云泽耐心道,“我们是来买饽饽的。”

木青山赶忙跟着点头。

老杨呼吸粗重,嘴­唇­也有些发颤,看上去已然怒极。

“不过看这架势,老板心里应当知道自家媳­妇­为何会失踪,而不是外头说的与人私奔。”尚云泽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去报官不去向乡邻说明,而是任由外头流言蜚语诋毁她名节?”

老杨犹豫片刻,方才道:“当真不是你们带走了阿秀?”

“我们当真是来买饽饽的。”尚云泽单手揽过木青山,“你疼娘子,我也疼娘子,他想吃我便来买,结果好巧不巧老板恰好关门,便只有进来看看。”

木青山:“……”

分明就是私闯民宅,还能有这么多借口。

老杨沉默不语。

尚云泽解了他的­茓­道。

老杨捡起地上的菜刀,又径自往外冲,丝毫也不顾自家院内还站了两个身份不明的外人。

“若老板是想去救人,我或许能帮忙。”尚云泽道。

老杨顿时停下脚步。

尚云泽笑笑:“只要老板愿意做几个饽饽给我娘子吃。”

木青山:“……”

又不是我想吃,是想买回去给大人吃。

“你们到底是谁?”老杨第三遍问,不过这回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江湖中人,恰好路过此处。”尚云泽道,“见老板似乎与自家娘子感情极深,将心比心,便想要帮一把。”

“当真与那伙人不是一伙的?”老杨依旧怀疑。

木青山心想,果真是有内幕啊。

******

王城之内,温柳年正在拨弄算盘,三两下便将账目计算清楚:“张大人请放心,庆典银子是够用的。”

张蕴几乎要落下热泪,“我整理了三天都没弄好,没想到温大人不到一个时辰便整理得如此条理分明,果真是才思敏捷,非常人所能及啊。”

“张大人过誉了,先前在苍茫城的时候穷,一文铜板都要掰开两半花,日久天长,也就练出来了。”温柳年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道,“若是没其余事,我便先走了。”

“温大人暂且留步。”张蕴叫住他,自己一路小跑去卧房拿来了个四四方方的红木盒,“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温大人笑纳。”

“是什么?”温柳年微微皱眉。

“温大人请放心,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但是却极为滋补。”张蕴笑呵呵道,“是我娘亲自己做的。”

“这样啊。”温柳年闻了闻,“是药吗?”

张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温柳年吃惊道:“张大人还用得着这个?”

张蕴赶忙摆手:“自然不是。”然后又吞吞吐吐解释,“是我娘见我成亲两年也未能有子嗣,所以求了个偏方回来。”

“那为何要送给我?”温柳年糊涂。

“滋补药。”张蕴用胳膊捣捣他,挤眼道,“男子多吃一些也没坏处。”

温柳年:“……”

咳!

揣着小木盒出了张府,刚想着再去山海居看看,拐弯却恰好遇到一个光头和尚,双手合十低头行礼:“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大师有事?”温柳年问。

“贫僧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怕是欲求不满啊。”和尚语出惊人。

温柳年:“……”

这这这也能看出来?

“温大人,又去山海居找大当家啊。”恰好有百姓路过看到,于是笑着打招呼。

一听对方是朝廷命官,那和尚当即脸­色­一白,转身几步冲进了前头人群中,几乎瞬间就消失——他原本是个游方郎中,听说王城里头有财路,便剃了个光头来骗银子,谁料着实出师不利,不仅由于紧张将妖孽缠身说成欲求不满,竟然还遇到了一个大人!

幸好没被抓住,否则一定会坐牢!

陆追正在店堂打算盘,见着他进来后笑道,“大当家在上头雅间,正等着大人一起吃饭呢。”

温柳年道谢,拎着红木盒上了楼。

陆追心里纳闷,大人今天走路怎么轻飘飘的,人也心不在焉。

温柳年推开门,气呼呼坐在他对面。

赵大当家赶紧道:“我昨晚记得问了。”

“然后呢?”温柳年看他。

赵越道:“暂时一个月。”

温柳年自己倒茶喝。

“这是什么?”赵越趁机转移话题,打开红木盒拿起一块黑乌乌的糕点,“你的?”

“嗯。”温柳年从鼻子里往外挤字。

赵越咬了一口:“有些苦。”

“苦就对了。”温柳年幽幽道,“壮阳用的。”

赵越含在嘴里,顿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半晌后才艰难道:“为何要买……这个?”

温柳年道:“不是买的,是张大人送的。”

赵越:“……”

解释之后,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啊,好端端送这玩意做甚!

“还有,方才我上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大师。”温柳年道,“说我印堂发黑。”

赵越摇头:“这种骗子四处都是,不要理便是。”

温柳年道:“还说我欲求不满。”

赵越心情复杂。

温柳年瘪嘴看他。

赵越起身坐到他身边,又将人拉到怀中:“当真生气了?”

“我看上去真有这么饥渴难耐?!”温柳年明显不高兴——这种全王城都知道我没房事的感觉!

“怎么会。”赵越哭笑不得,“只是凑巧而已,莫要乱想。”

“今晚要吃个大肘子。”温柳年手一挥,“这么大!”

“好。”赵越点头,说完又笑,“当初在苍茫城时,我第一次下山找你,你也说也替我建一座这么大的宅子。”

温柳年厚脸皮道:“嗯,我就是想假公济私。”毕竟如此英俊的美男子也不常有,一旦遇到就要建个宅子藏起来。

赵越握住他的手亲了亲:“我想为你变得更好。”先前只想着报了杀父之仇,然后便在朝暮崖吃­肉­喝酒肆意一生,也没想过要有多大的抱负,却没想到会遇到他。

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你现在就很好。”不像秦宫主那般天下第一,也不像沈盟主那样满身荣耀,银子不算多,却刚好能够一家人幸福和乐,武功不算高,却从未放弃过努力的念头,脾气好又踏实,得此一人,此生已然足够。

更何况还很英俊。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低头轻轻吻上去。

“温大人啊。”一阵脚步声传来,四喜公公在外头叫。

两人迅速弹开。

温柳年心中颇为哀怨。

“温大人。”四喜公公气喘吁吁进来,连门也没敲,显然也是着急:“七绝王行程提前了一日,明早便会进城了。”

“进城便进城,公公急什么?”温柳年纳闷,提前一日而已,又不是提前一年。

“但是皇上,皇上他不在宫中啊。”四喜公公压低声音,急得直跺脚。

“皇上去哪了?“温柳年吃惊。

“昨晚便被叶谷主叫走了,说是明晚才会回来。”四喜公公道,“这可要如何是好?”

温柳年道:“那叶谷主人在何处?”

四喜公公摇头:“不知道。”说完又补充,“沈盟主应当跟去随行保护,日月山庄的人问了个遍,甚至连秦宫主都问了,全部说不知道。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来找大人,看要如何将七绝王那头应付过去。”

别国王上浩浩荡荡来朝贺,皇上却消失无踪,传出去可怎么了得哟……

☆、【第123章-红甲狼丢了啊】为何要跑这么快

“公公先不要着急。”温柳年道,“秦宫主与七绝王私交甚笃,若皇上一时片刻当真回不来,那便请他去向七绝王说一声,推迟一天进城便可,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此甚好。”四喜公公闻言松了口气,但又担心道,“会不会让七绝王觉得礼数不周?”

“先前在云岚城的时候,我也是见过七绝王几次的。”温柳年道,“他是个不拘小节之人,理应不会在意这些,况且的确是七绝王自己提前,并未皇上有意怠慢。”

“那就烦请大人走一趟了。”四喜公公道,“我也回宫候着,若是皇上什么时候回来了,便来告诉大人一声。”

温柳年点头,与赵越一道去了日月山庄找秦少宇。

而在王城一处秘宅内,有两人正战得难分难舍,直到叶瑾端着茶盘出来,方才收招落地。

“多谢沈盟主。”楚渊合剑回鞘。

“皇上内力比先前­精­进不少。”沈千枫道,“只是偶尔出招有些浮躁,容易给对手留下可乘之机。”

“朕以后会注意。”楚渊从托盘中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叶瑾倒吸一口冷气:“我让你喝了吗?”

楚渊表情一僵:“不是给我的?”

叶瑾答:“自然不是。”

楚渊:“……”

“给我的?”沈千枫不解。

“是啊。”叶瑾随口道,“补肾。”

楚渊:“……”

沈千枫:“……”

半晌之后,楚渊艰难问:“现在还能吐出来吗?”

“你还真信啊?”叶瑾嫌弃,将托盘放在桌上,“好端端的,我煎补肾药做什么。”况且那个谁也并不需要额外补。

楚渊哭笑不得:“下次不许再胡闹。”

“如此没警惕­性­,要怎么带兵出去打仗。”叶瑾又递给他一包松子糖。

“在这世上,我也只对你一人毫无心防而已。”楚渊笑笑,随手拿了一颗糖丢进嘴里,“就算当真是鹤顶红,也认了。”

叶瑾被噎了一下。

“皇上当真打算前往东海?”沈千枫问。

楚渊点头:“待到此次庆贺大典结束,朕便会亲自率人南下。”

“楚恒被先皇调往东南,距今已有二十余年。”沈千枫道,“暗中早就盘根错节,狼子野心不容小觑,皇上还是要小心为上。”

“朕知道。”楚渊点头,“不过这件事拖得越久,东海对朝廷的威胁也就越大,还是趁早解决为上。”

叶瑾想了想:“那我随你一起去。”

“你?”楚渊意外。

叶瑾扭头看了眼沈千枫。

沈千枫自然答应。

“小瑾。”楚渊心暖,眼底也有些期盼。

叶瑾揉揉鼻子,望天。

沈千枫轻轻拍拍他的背。

叶瑾:“……”

院内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叶瑾还是保持同一个姿势不变,楚渊识趣站起来:“我去练功。”

叶瑾还是一动不动。

“你啊。”沈千枫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分明就关心得紧,听到王城内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彻夜难眠,又让自己教皇上功夫,先前分明说好大典后要同去塞外,如今一听楚渊要前往东海,想都不想便改了主意,怎么就是不肯好好叫一声哥哥呢。

看着楚渊的背影,叶瑾终于眼一闭:“哥。”

楚渊顿住脚步,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了幻听。

然后等到回头之时,桌边便只剩下了沈千枫一人。

……

叶瑾面红耳赤蹲在内室,用后背抵着门。

“小瑾。”楚渊在外头敲。

“叫什么叫!”叶谷主炸毛,“又和你不熟!”

楚渊:“……”

“去练功!”叶瑾霸气腾腾拉开门。

楚皇此生头一回,被人当面凶还甘之若饴,连带着练剑之时也更加行云流水了些。

“这样才对。”沈千枫拍拍他的肩膀。

“我认识你吗?”叶瑾疑惑看他。

沈千枫:“……”

楚渊听到后颇感欣慰——自己好歹是不熟,比起不认识还是要好一些的。

日月山庄的商号内,秦少宇在听温柳年说明原委后,很爽快便答应了下来。

“大人若是没事,不如随我们一起去吧。”沈千凌邀请,“若是还有什么事要叮嘱,也好当面跟七绝王说。”

“也好。”温柳年点头。

于是四人便共骑两匹马,一路烟尘滚滚出了城。

百姓见着之后纷纷感慨,这么着急,一定是怕误了天庭关门的时辰。

这种猜测真是十分准确,让人完全无法反驳。

由于七绝国地处大漠,所以马匹皆是­精­良上品,脚力比一般战马还要强上许多。此时已经在离王城不远的一处城镇落脚暂住,准备明日便进城。

客栈卧房内,黄远正在屏风后沐浴,然后就听外头有人挪椅子。

片刻之后,慕寒夜的脑袋出现在了屏风上方。

黄远:“……”

七绝王高兴道:“本王这样可像个登徒子?”

黄远随手盛了一瓢水,冲他劈头盖脸泼了过去。

慕寒夜抹了一把脸:“阿黄最近越来越刁蛮。”

黄远实在懒得理他,转身继续沐浴。

慕寒夜拼命往水下瞄。

“王上。”影卫在外面禀告,“秦宫主与沈公子来访,还有温大人与一个陌生男子。”

“本王这就来。”慕寒夜跳下椅子转身往外走。

“回来!”黄远叫。

慕寒夜瞬间出现在浴桶边,“阿黄有事?”

“你打算就这么出去?”黄远指指他滴水的脑袋。

慕寒夜道:“是啊。”

黄远:“……”

“慕兄。”秦少宇敲门。

“来了来了!”慕寒夜欢欢喜喜往外跑。

黄远忍无可忍,将人一把拖住:“站着别动!”

慕寒夜小媳­妇­状站定。

黄大仙跨出浴桶。

慕寒夜双眼放光。

黄大仙三下五除二将他扒光,又找了套新衣服换上,擦­干­头发束整齐,最后拎着人丢出了门。

动作一气呵成,可见先前没少做。

“秦兄。”慕寒夜稳住脚步,“别来无恙。”

秦少宇意味深长:“看来慕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慕寒夜笑容春风得意。

“七绝王。”温柳年行礼。

“温大人。”慕寒夜又看了眼赵越,“这位便是赵大当家吧?”

赵越有些意外:“七绝王知道在下?”

慕寒夜道:“沿途都有小话本叫卖,想不知道也难。”

赵越:“……”

“还想着明日就能去王城。”慕寒夜颇为感动,“没想到秦兄居然亲自相迎。”

“慕兄想多了。”秦少宇拍拍他的肩膀,“我是来告诉你一声,先在此多住一天,皇上明日不在宫中。”

慕寒夜立刻来了­精­神:“当真?”

“自然。”沈千凌点头。

慕寒夜满脸欣慰:“甚好甚好。”

温柳年有些纳闷,慕寒夜不会在乎多等一两天,这他先前倒是能猜到,但也不必如此高兴吧?

黄大仙换好衣服出来。

“阿黄!”慕寒夜欢欢喜喜道,“听说楚皇不在宫中,我们还要在这里多住一天。”

黄远:“……”

慕寒夜眼神闪烁——多了一天也没事做,不如酒池­肉­林一番如何?

黄大仙直接无视他,将四人请到了隔壁客房,又吩咐人泡了茶端上来。

窗外传来打斗声,以及追影宫暗卫的凄惨抗议:“把我家少宫主还回来!”

“啾!”毛球蹲在七绝国影卫怀中,脑袋上顶着红甲狼,威风凛凛挥舞短翅膀。

慕寒夜站在窗边赞叹:“真不愧是秦兄的儿子。”

沈千凌:“……”

“对了,我正好有件事想请教七绝王。”温柳年道。

“何事?”慕寒夜坐回桌边。

“前段日子,在下的义父曾带着一名女子前往七绝国寻亲。”温柳年道,“不知七绝王可有见过?”

“温大人的义父是?”慕寒夜问。

“孔雀门的掌门人。”温柳年道,“名叫周顶天。”

“阿黄。”慕寒夜扭头看黄远。

“确有此事。”黄远点头,“楚国百姓进出七绝国都要先向官府报备,而定居在七绝国中的外乡人亦有专门记录,若我没记错,周掌门似乎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人。”

“当真?”温柳年意外。

“嗯。”黄远道,“是一名二十余年前流落到七绝国的女子。”

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一眼——若兰雪的娘亲当真还在,那应当能知道不少当年的秘密。

“宫主。”几人正在说话间,暗卫在门口火急火燎敲。

“怎么了?”沈千凌打开屋门。

“啾!”小凤凰炮弹一般扑过来,小黑豆眼可着急。

“红甲狼丢了啊。”暗卫欲哭无泪。

“啊?”温柳年瞬间从桌边站起来。

“少宫主一直顶在脑袋上。”然后等我们与七绝国小伙伴打完架之后,“转头就不见了。”

温柳年来不及多问,急急冲出去找。

其余人也赶忙跟了出去。

黄远一边跑一边纳闷:“红甲狼是何物?”

慕寒夜气喘吁吁答:“本王也不知道。”

黄远简直要欲哭无泪,那你为何要拉着我跑在最前头?!

☆、【第124章-有人要买秘方】真真假假是是非非

“大人先不要着急。”沈千凌安慰,“那么小一只虫子也跑不了多快,应当就在附近。”

“啾!”小凤凰蹲在墙头,黑豆眼茫然四处看,简直难过。

“儿子也找不到?”秦少宇问,先前成天在追影宫啾啾啾到处跑,埋在地下的宝石珍珠都能挖到。

“红甲狼再亮闪闪也不是宝石。”沈千凌叫过暗卫,“方才打架的时候都去过哪里?”

暗卫哭丧着脸:“从这里一直打到了河边。”

温柳年脸­色­更加白了几分。

“河在哪里?”沈千凌又问。

暗卫道:“三里地外。”

沈千凌:“……”

“这可是红甲狼?”半晌之后,慕寒夜兴冲冲折返,手心掌着一只虫。

院内一片沉默。

秦少宇赞赏:“这个季节能找到如此肥的一条菜青虫,慕兄也很能­干­。”

其余人也几乎要膜拜他,就算先前没见过,但是单听“红甲狼”三个字,也不至于会弄一条绿­色­的胖青虫回来吧?

慕寒夜低声抱怨:“阿黄也不提醒我。”

黄远很想装作不认识此人。

温柳年也顾不上许多,拿着小棍子就在院内拨弄找。

暗卫加上七绝国影卫,一道去方才路过的所有地方搜寻,小凤凰也一扭一扭四处跑,沿途不停啾啾叫。

沈千凌比划了一个铜钱大小的圈:“这么大,红­色­的很亮,肚皮泛白。”

慕寒夜恍然:“怪不得叫红甲狼。”

黄远:“……”

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之事?

“慕兄去那头,我与凌儿到那头。”秦少宇道,“务必要找到。”

“自然,秦兄放心。”慕寒夜拉起黄大仙,纵身几步跃上树梢,温柳年只觉得脑袋上一阵风声,抬头再看已不见踪迹——功夫当真高深莫测。

“先不要着急。”赵越拍拍他的背,“红甲狼虽然不比凤凰是上古灵兽,却也挺聪明,三五里地应当还是能回来的。”

“嗯。”温柳年将手里小棍子丢下,“这里没有,出去找吧。”

赵越与他一道出了门,沿着小路往前走,仔细留心着沿途小小的红­色­亮点。

一个时辰之后,温柳年抱着膝盖坐在树下,眼眶略红。

真的丢掉了。

“乖,我一定找到它。”赵越抱着他摇了摇,“先别着急。”

“红甲狼跑起来飞快。”温柳年嗓子有些哑,“不远处又是官道,要是被踩死怎么办。”

“自然不会。”赵越抱着他站起来,“你先回房休息一阵,我继续去找,保证带回来。”

“大人。”几个暗卫急匆匆跑回来。

“找到了?”温柳年眼前一亮。

“没有。”暗卫摇头。

温柳年眼底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暗卫道:“但是河边似乎有些不对劲。”

温柳年:“……”

不对劲?

赵越带着他走过去。

“大人。”秦少宇与沈千凌也在河边等。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问。

沈千凌指了指一处杂乱的草丛——就见上头有不少深­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液,旁边的水草也有被踩过的痕迹。

“在附近找找看,说不定会有其他线索。”温柳年蹲下看了看,微微皱眉道,“似乎的确是血迹。”

片刻之后,暗卫又从不远处找到了一把匕首,以及一具被捆住手脚,已然面目全非的女尸。

地方县令名叫潘泰,闻讯之后立刻带着衙役匆匆赶来,心里几乎要叫苦不迭——潘家镇算是天子脚下,向来便是民风淳朴,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不为过,自己已经当了五六年的太平官,谁曾想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王城即将举办大典之时出了命案,还被七绝王与温大人撞到!若是处理不妥当,只怕自己将来也只有摘乌纱一条路可走。

赵越继续带着人找红甲狼,温柳年问潘泰:“大人可能辨认出这具女尸是何人?”

“下官先看一看。”潘泰诚惶诚恐,上前小心翼翼掀开白布一角,然后便脸­色­煞白,蹲在外头­干­呕了许久。

温柳年心里摇头。

“温大人恕罪,下官最近……脾胃不太好。”潘泰定了定心神,战战兢兢道。

“无妨。”温柳年道,“最近这潘家镇内可有离奇失踪的女子?”

“有有有。”潘泰连连点头,“就在前一天,城内槐花饽饽店杨大富的媳­妇­与人私奔了,本官也是刚收到消息。”

“私奔?”温柳年若有所思,“那他可有报官?”

“尚且没有。”潘泰摇头。

“该­妇­人姓甚名谁,出身如何,有无子嗣,­性­格是泼辣还是温婉,平日与杨大富关系如何?”温柳年问。

潘泰额头有些冒汗:“杨大富的媳­妇­名叫潘珍,小名阿秀,祖祖辈辈都在潘家镇卖饽饽,家中有个哥哥早夭,潘家爹娘也在三年前双双离世,因此便由远方表舅做主招了杨大富入赘。夫­妇­两人都是老实人,成亲一年尚无子女,平日里算是恩爱。”幸好潘家镇里百姓不算多,勉强能记清楚。

“潘大人打算如何处理此案?”温柳年又问。

潘泰道:“先找杨大富前来认尸,确认身份后再说。”

温柳年点点头:“本官随潘大人一道前往。”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沈千凌派两名暗卫保护温柳年前去衙门,其余人则是继续在河边搜寻红甲狼。

七绝国影卫也颇为内疚,因此找得很是卖力,只是就算将方圆数里都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红甲狼的踪迹。

“啾啾啾。”小凤凰蹲在树枝上,小黑豆眼略伤心。

沈千凌在树下伸手。

小凤凰闭着眼睛,以一颗球的姿态栽了下来。

秦少宇:“……”

你还记得自己会飞这件事吗。

“快些去继续找。”沈千凌凶道,“找不到不许睡!”

秦少宇敲敲他的脑袋:“急也急不来。”

“啾。”小凤凰用非常虚弱的眼神看它爹——快去找。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秦少宇道,“然后再出来继续找。”

“一定要找到。”沈千凌叮嘱,“易地而处,若是你丢了……不对,若是儿子丢了,我也会着急。”

“要是我丢了呢?”秦少宇警觉。

沈千凌想都不想:“那我一定不会找。”丢就丢吧。

秦少宇:“……”

“嘘。”另一头,慕寒夜冲黄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又要做什么?”黄远皱眉,“不许胡闹。”

“谁说我要胡闹了。”慕寒夜伸手弹弹他的鼻子,然后便借着月光,从树下捡起半只硕大无比的树蛛,从伤口流出的体液还在泛着荧荧绿光。

黄远不解:“做什么?”

“被啃过。”慕寒夜道,“这叫绿狼蛛,有剧毒的。”

“那你还动。”黄远道,“快些丢掉!”

“阿黄果真关心本王。”慕寒夜颇为感动。

黄远:“……”

这种戏码到底要演到几时才会腻?

“大的动物不会吃,小的虫豸不敢吃。”慕寒夜将那半只绿狼蛛丢掉,“只有红甲狼与蛊王会啃。”

“你不是不熟吗?”黄远微微皱眉,怎么现在听起来反而头头是道。

慕寒夜立刻一脸情圣道:“因为阿黄喜欢看我演。”

黄远心情复杂,天可怜见,他并没有此等奇异的爱好。

“走吧。”慕寒夜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去告诉其余人,按照红甲狼的体型,吃这么大一只绿狼蛛应当会撑,说不定正趴在哪里睡觉。”

既然有了大致范围,大家便也缩小了搜寻圈。月­色­之下,赵越走每一步路都极为小心,生怕会不小心踩到红甲狼。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几只胖头虫跑了过去,而后便有一小团亮闪闪的红光,嗖嗖嗖爬了出来。

赵越:“……”

红甲狼趴在原地,高兴晃晃触须——找到了呐!

赵越如释重负,蹲下轻轻伸手过去。

红甲狼却没有同往常一样爬过来,而是转身爬回了草丛。

赵越微微皱眉,刚打算去抓,就见红甲狼又掉头折返,身后还跟着另外一只……红甲狼。体型要小一圈,不过却一样亮闪闪,爬起来也憨呆呆。

赵越笑出声。

红甲狼欢欢喜喜,带着小伙伴一起爬到了赵越手上。

暗卫闻讯赶来,几乎要喜极而泣——可算是找到了啊。

沈千凌道:“下回若是再弄丢——”

“那我们就自裁谢罪。”暗卫很是识趣。

“麻烦诸位了。”赵越道,“既然找到了,那便早些休息吧,我去县衙看看。”

“嗯。”沈千凌点头,“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大当家尽管开口便是,我们就先回去了。”虽说出了命案,但有温柳年与地方官员在,追影宫也不便Сhā手——至于七绝国,就更加管不着了。

潘家镇内,杨大富正在院中同尚云泽说话,突然便有一伙衙役上了门。

“各位官爷,有什么事吗?”杨大富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大人有命,派我们带你回去认尸。”衙役道。

杨大富闻言脸­色­一白:“认,认尸?”

“是啊,河边找到一具女尸。”衙役道,“快些,到了县衙,自然会有人向你解释。”

杨大富膝盖发软,喃喃自语摇头:“那不是我媳­妇­,我媳­妇­一定不会死。”

“磨叽什么!”衙役道,“是不是,去看过才会知道,潘老爷还在等。”

“不会的,不会的。”杨大富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出声。

几个衙役上来刚想拉人,木青山却已经将他扶了起来:“也未必就真的是,杨老板还是先去看一看吧。”

“不是我媳­妇­,我媳­妇­怎么会死呢。”杨大富情绪有些失控,反手抓住木青山的胳膊:“你们也说了,那伙人不会杀我媳­妇­,不会的啊!”

尚云泽微微皱眉,将木青山拉到自己身边。

那伙人?衙役听出端倪:“哪伙人,将事情说清楚些!”

杨大富蹲在地上,捂着脑袋闷声哭。

“你们究竟是谁?”衙役警惕盯着尚云泽与木青山。

“路过之人。”尚云泽道。

“都跟我们回府衙!”意识到这两人大概与案情有关联,又见尚云泽腰间挂着佩剑,衙役也哗啦拔出刀。

“好。”尚云泽点头:“我们跟你回去。”根据先前杨大富所言来看,这件事似乎当真不简单。

杨家饽饽店离衙门不算远,拐过两个街角就是。虽说已经天黑,但街上还有不少百姓,见着杨大富被带进了府衙,看上去似乎都颇为意外。

“大人,人带到了。”衙役道,“还有两个形迹可疑的外乡人,也一道带了过来。”

“带进来!”潘泰威严道,温柳年坐在他身边听审,却没料到抬头竟然看到了尚云泽与木青山。

“大人。”木青山道。

“师爷与尚堡主如何会在此处?”温柳年吃惊,“又怎么会被带来府衙?”

木青山道:“我们原本是想给大人买几个饽饽就回去,没想到刚好遇到这位杨掌柜家中出事。”

潘泰也有些糊涂:“几位……认识?”

杨大富只掀开看了一眼白布,便趴着呜呜大哭起来,木青山蹲在他身边小心道:“当真是令夫人?”

杨大富已然哭到哽咽。

尚云泽向温柳年微微使了个颜­色­。

“潘大人。”温柳年转身,“你先留在此处安抚这位杨掌柜,待到本官回来之后再行审案。”

“下官遵命。”潘泰连连点头,吩咐下人去倒了热茶给杨大富。

温柳年与尚云泽一道出门,去了隔壁空房间中。

“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尚云泽道。

“尚堡主发现了什么?”温柳年问。

“在官道拓宽之前,潘家镇原本是王城南下行军的必经之地。”尚云泽道,“再加上四周有不少田地,因此百余年前,这镇子里的百姓便研发了一套做行军粮的古老方法,槐花饽饽便是由行军粮演变而来。据说只要保存得当,就算放上几个月也不会坏。”

“所以呢?”温柳年坐在桌边。

“后来这附近的新的官道被修通,再加上水路运河挖凿,潘家镇的军事地位便被逐渐弱化。再后来楚国版图越来越大,军队也没有了必须带大量口粮上路的必要。”尚云泽道,“行军粮虽说方便果腹,却着实不算好吃,因此这门手艺也就逐渐失传,到如今这潘家镇里,只有一名唤潘珍的­妇­人尚且知道该如何制作,便是杨家槐花饽饽店的老板娘。”

温柳年若有所思。

“先前我们也打听了,杨大富夫­妇­二人都是世代居于此处,为人又老实,不会结下什么仇怨。”木青山道,“前几天杨大富出远门不在家,有一名男子上门找潘珍,要买行军粮的制作之法,开的价钱极高。”

“这笔买卖做成了吗?”温柳年问。

“嗯。”木青山点头,“潘珍将秘方悉数告知,对方留下银子之后,又叮嘱务必要保密,就算是老杨也不能说。不过潘珍向来便什么事都听男人的,夫­妇­两人关系极好,因此待到杨大富回来,便将此事偷偷告诉了他。”

“要做行军粮,十有八九是要备战。”温柳年道,“青虬的人?”

尚云泽点头:“八成不会错。”否则如今清平盛世,谁会花这么一大笔银两,去买一个完全不好吃的点心秘方?

“还真是­阴­魂不散。”温柳年摇头,“若我们的推测没错,那大概是先买回去秘方,确定当真能做出来之后,便折返绑架杀害了潘珍,好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

“槐花饽饽店的隔壁是个寿衣铺子。”木青山道,“里头的老板娘也曾见过陌生男子出入饽饽店,正好是老杨不在的那段时间,应该就是要买秘方之人。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在潘珍失踪之后,城内才会出现说她与人私奔的传言。”

温柳年点点头。

“大人又如何会来此处,赵大当家呢?”尚云泽问。

提及此事,温柳年情绪瞬间低落下来:“我们原本是来找七绝王的,但是不小心将红甲狼弄丢了。”

“啊?”木青山吃惊。

丢了?

温柳年晃晃脑袋站起来:“罢了,已经有不少人在找,着急也没用,我再去看看杨大富那头。”

赵越推门进来。

“找到了?”温柳年赶忙问。

赵越笑笑,在他面前伸手。

一团亮闪闪的小东西正在发红光。

温柳年心里先是一喜,看清后却又疑惑:“是这一只吗?”为何看上去……小了一圈,形状也不大一样。

赵越道:“是另一只。”

“另一只?”温柳年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袖子里头窸窸窣窣,而后便探出一双小触角。

红甲狼欢欢喜喜爬出来,速度简直快!

温柳年满脸惊喜。

红甲狼嗖嗖爬到他手上,拼命摇晃触须!

回来了呐!

温柳年用手指蹭蹭他的背甲,几乎要哭出来——还当会永远都找不到。

“好了好了,这回找到了,下回不会再弄丢。”赵越给他看另一只红甲狼,“还捎带了一个利钱。”

后头那只红甲狼明显要呆上许多,此时已经呼呼睡着。

“不是说只有云南才有吗?”温柳年将两只红甲狼放在一起。

“谁知道,大概是谁从云南带来的。”赵越拿出小木盒,将两只小东西都装了进去,“你这头呢,案子怎么样了?”

“有些复杂。”温柳年与木青山对视一眼,将方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给他。

“又和青虬有关?”赵越听完之后果真皱眉。

“只是猜测,不过这当口要做行军粮,除了他也没别人。”温柳年道,“陆上作战还好,若是换成海战,如何做出能长久保存的粮食至关重要。”

“青虬要与皇上打海战?”赵越道。

“不仅是皇上,或许还有大明王。”温柳年道,“不过对方警惕­性­太高,不管是王城还是这潘家镇,只怕都不会轻易被我们找到。”

“大人要留在此处审案吗?”木青山问。

“若能留下最好,但王城内即将要有庆典,我怕是不能缺席。”温柳年道,“师爷可否帮我一个忙?”

“自然。”木青山点头,“大人是想让我们留在这里?”

“嗯。”温柳年道,“一来保护杨大富,二来也看看会不会有其余线索。待到王城内大典结束,我会快马加鞭赶回来。”

“好。”木青山答应下来,“大人尽管去便是,我们会一直留在这镇子里。”

府衙大堂,杨大富由于过分伤心,已经哭得晕厥过去,潘泰命人暂时将他带下去休息,又替温柳年收拾了一间客房,尚云泽则是与木青山暂时住在了府衙对面的客栈。

“又有这么多事情。”木青山叹气。

“要留在这里?”尚云泽帮他倒了杯茶,“先前还心心念念,要去王城看热闹。”

“都出命案了,自然是这里比较重要。”木青山道,“况且还与大明王有关,更加马虎不得。”

“没关系。”尚云泽将他抱到怀中,“将来有的是机会。”

“嗯。”木青山趴在他肩头,觉得挺安心。

小二很快就送来了热水,浴桶不算大,只能装一个人。

尚云泽抱着他放进去。

“烫!”木青山全身都泛红。

“烫一点才好。”尚云泽用帕子帮他擦身子,“手脚都冷冰冰的,半夜还踢我。”

木青山嘻嘻笑。

尚云泽道:“先前睡觉分明就挺老实。”怎么一成亲就开始滚来滚去。

“不知道。”木青山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先前若是乱滚,会掉下床。”现在身边有了人,自然不一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歪理。”尚云泽将他裹出来擦­干­,“好了,去睡吧。”

木青山抱着被子看他。

“又要­干­坏事啊?”尚云泽凑近。

“才不要。”木青山歪过头,脸一红。

“当真不要?”尚云泽坐在床边,“再想一想呢,我也不贵,一次就一文大钱。”

木青山笑出声:“一文大钱也没有。”

“这样啊。”尚云泽低头亲一亲,“行,先欠着也无妨。”

当真是……非常好说话。

而在府衙之中,温柳年正躺在被窝中,看手背上的小虫子。

两只小虫子。

都被洗了澡熏了香,­干­净的不得了。

“该睡觉了。”赵越道,“明日再玩。”

温柳年将红甲狼装到红木匣中,然后端端正正摆在枕头上,又用手捂住,方才安心闭上眼睛。

赵越一僵:“那我要睡在哪里?”

温柳年道:“地板。”

赵越:“……”

红甲狼趴在红木匣中,和新的小伙伴一道欢欢喜喜蹭触须。

高兴呐!

第二天一早,温柳年便与赵越一道回了王城,留下尚云泽与木青山继续守着杨大富。

楚渊已经回宫,正在御书房翻阅奏折,突然便听到说温柳年求见。

四喜总管道:“温大人看上去风尘仆仆,应当是急事。”

“宣。”楚渊放下手里的折子。

“皇上。”温柳年推门进来,“臣回来了。”

“是为了去潘家镇通传七绝王?”楚渊道,“四喜已将此事告知过朕,辛苦爱卿了。”

“七绝王那头倒是没什么问题。”温柳年道,“但潘家镇却有事。”

“哦?”楚渊道,“何事?”

温柳年将杨大富夫­妇­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简直丧心病狂。”楚渊果然怒极。

“明日七绝王会率部下进王城,大典首日,亦是当初许给那伙杂耍艺人的最后期限。”温柳年道,“不管大小,他们应当都有行动,而且看潘家镇的架势,此番只怕对方来者不在少数,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妙。”

“朕何惧他们会行动。”楚渊冷笑,“就怕他们会一直如此缩头缩尾,连面都不敢露。”

温柳年点头:“向统领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对方有意思风吹草动,就必然能一网打尽。”

从皇宫里头出来,回家就闻到一股香气,温夫人正在厨房忙活,温如墨则是坐在小院中,问赵越潘家镇的一些事。

“尸体?”温如墨手一抖。

“是啊。”赵越叹气,“在河边发现的,好好一个­妇­人面目全非,歹人当真是丧尽天良。”

温如墨冷静放下杯子:“的确如此。”

“爹爹!”温柳年猛然扑在他背上。

“啊!”温如墨被吓了一跳。

“啊唷。”温夫人在厨房也被吓得不轻,赶忙丢了勺子出来看究竟。

“爹,你没事吧?”温柳年在他面前晃晃手。

赵越也颇为担心。

“老爷?”温夫人晃晃他。

“没没没事。”温如墨脸­色­略白。

“做什么了,把你爹吓成这样。”温夫人一边帮自家老爷顺气,一边不满埋怨儿子。

“我什么都没­干­啊。”温柳年很是茫然,先前经常这样出其不意,爹爹分明就就很乐呵,小时候还会举高高。

“无妨无妨。”温如墨连连摆手。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温柳年问。

温如墨还未来得及制止,赵越便已经道:“潘家镇的离奇命案。”

温如墨:“……”

“怪不得。”温柳年道,“爹爹最怕这些,你以后莫要再说。”

“咳!”温如墨使劲咳嗽。

“伯父恕罪。”赵越识趣递台阶,“是我说的太过恐怖,惊到伯父了。”

“真是,下回留意着些。”温夫人也跟着数落了两人几句,便扶着自家老爷回房歇着。温柳年小声问赵越:“真说得很恐怖啊?”

“也不是。”赵越道,“刚说有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你便跑进来了。”

“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温柳年扯住他的耳朵。

“是伯父自己要问。”赵越道,“不能说?”

“也不是,但爹爹最怕就是听到人命案子。”温柳年道,“他胆子小,小时候爷爷又总拿鬼吓他,一来二去就落下了毛病。”

赵越:“……”

“总之下回别说了。”温柳年叮咛,“知不知道?”

赵越立刻点头。

一个怕虫一个怕命案,还当真是……亲父子。

楚国地大物博疆域辽阔,周边附属小国也不算少,除了近些年传闻无数的西南王段白月,余下最有名的便是七绝国——虽说没去过,但百姓人人都在说,这个位于大漠中的绿洲小国极为富庶,国库中堆满了金银珠宝,百姓个个都是欢声笑语。而七绝王慕寒夜更被传成神一般的男子,不仅高大英俊目若蓝星,武功高强治国有方,与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追影宫主私交甚笃,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情圣,不仅不嫌弃自家王后是大漠沙狐修炼成­精­,还不辞艰险为了求医问药只求能长相厮守,听上去就忍不住要落下热泪。

这日傍晚,当温柳年吃完饭,与赵越一道上街散心之际,就见原本街道两边关于沈公子,还有关于自己的一些画卷书册都已经撤掉,换成了七绝王慕寒夜与黄远——那可是大漠里头的第一富庶国,若是被七绝王看到心里一高兴,说不定会直接扔银子。

温柳年顿住脚步,看着面前一幅好几丈高的慕寒夜画像,觉得略微惊呆。

能找到一个如此大的木框裱,也是很不容易。

“明日大概会热闹一整天。”赵越道。

“最近事情多,热闹些也好。”温柳年道,“冲冲煞气。”

“不怕会出事?”赵越问。

“为非作歹,无非就是为了让百姓心神不宁,过不上好日子。若是害怕,岂不是正好如了他们的意。”温柳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朝廷已经暗中布防,谁都不能拦着百姓欢呼庆祝。”

“说得也是。”赵越笑笑,“前头就是山海居,想不要去喝杯茶?”

“嗯。”温柳年点头,“累。”

赵越识趣将他背起来。

温柳年笑着在他耳边说话,看上去当真是恩爱非凡。

教人羡慕得紧。

“先生。”山海居内,无影伸长脖子往下看,“不是说有急事,所以昨晚不能练功么,怎么还背着温大人到处乱逛。”

“吃你的蚕豆!”无风敲敲他的脑袋。

“今晚我自会问他。”云断魂倒茶,“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癞蛤蟆到处都是,绿萝蟾蜍可不好找。”无影道,“已经派了不少人出去,一有消息就会回报。”

“传说中的药物,想找到的确不容易。”无风道,“想要治少爷的内伤,非要此物不可?”

云断魂点头。

“当今江湖排名第一的神医就在王城,而且与温大人私交不错。”无影道,“先生为何不先让他替少爷看看?”

“你是说叶瑾?”云断魂手下微微一顿。

“嗯。”无影道,“据说死人也能医活,而且脾气心肠极好,从来都不会生气,天天除了看医书,便是在家替武林盟主沈千枫做饭洗衣带儿子。”

“……”无风皱眉,“后头那段是从哪听来的?”

无影答曰:“江湖小报。”

“以后休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风敲敲他的脑袋。

“上头还有少爷与温大人。”无影从怀中掏出来。

云断魂伸手拿过去:“暂且不需要找叶瑾。”

“为何?”无影不解——分明就很担心少爷,难道不该早些解决才是。

云断魂摇摇头,随手翻了翻手中的小报。

赵越恰好与温柳年一起上来楼梯,两下遇到,温大人一眼便看到了题记那行乌黑黑的大字——天界缠绵艳情史,于是果断被惊了一下。

原来大明王,还有此等爱好啊。

******

见到温柳年后,无影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将小报藏起来,但偏偏云断魂他还没看,自然不知道里头的描写有多么香艳热辣,只当是普通的民间故事,于是便顺手折了折,当着所有人的面揣到了袖中。

无影:“……”

赵越:“……”

“前辈。”温柳年笑眯眯打招呼,“来吃饭呀。”

云断魂点头:“这里的桂花卤鹅味道不错。”

“可以与三位拼个桌吗?”温柳年又问。

无影纳闷想,为何这位温大人每回都这么自来熟?

云断魂道:“这店里还有不少空位。”

温柳年拉开椅子坐下:“哦。”

无影:“……”

“能吃吗?”温柳年又看上了桌上一盘点心。

云断魂点头:“自然。”

赵越有些歉意:“这桌在下请三位。”

“掌柜的客气了,一块点心而已。”云断魂笑笑,“温大人看来晚上没怎么吃饭。”

温柳年又拿起第二块点心,厚着脸皮道:“前辈真是慧眼如炬,不知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姓李。”云断魂道,“单名一个四字。”

温柳年称赞:“一听便知道是个好名字。”

云断魂笑笑:“温大人过奖。”

桌上其余三人都有些不解,这番对话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桂花卤鹅来喽。”小二端着托盘上菜,还温了一壶女儿红。

无影眼神发光,肚子咕咕叫。

“趁热吃吧。”云断魂拍拍他的脑袋,眼底有些父辈惯有的慈爱。

无风也帮他将酱汁调好,一桌人看上去颇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赵越也帮温柳年要了壶热茶,又配了些点心。

“小少爷很喜欢吃这个?”温柳年问。

“嗯。”无影叼着鹅­肉­点头——多说多错,这位温大人看上去也不好对付,还是少言为妙。

“若是这样,那我明日吩咐厨子做好,再送去府上一只。”温柳年很爽快。

“大人不必如此麻烦。”无风道,“若是阿影想吃,我们再来便是。”

“明日山海居中怕是会有不少客人,远不如在家吃饭清静。”温柳年提醒。

“为何?”云断魂问。

“因为七绝王要进城,这里是必经之路。”温柳年道,“一定会有不少百姓看热闹,官府到时候也会来人看守,以免会有恶人趁机为非作歹。”

“原来如此。”云断魂点头。

“这世上心怀叵测之人不算少,先前王城内只要有庆典,不管大小,总会出些乱子,只怕这次也不会例外。”温柳年抱着茶杯,“若是几位不想被无辜牵连,还是待在家中为好。”

云断魂笑笑:“多谢大人提醒,我向来便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既然如此,那还是不出门了。”

温柳年腮帮子鼓囊囊:“甚好甚好。”

吃完大半盘点心后,温柳年满意打着饱嗝下楼,与赵越一道慢悠悠往回走。

“先生。”无影看着两人背影,“这位温大人是特意来提醒我们,明日不要出门?”

云断魂微微点头。

“不会是猜出什么了吧?”无影皱眉,“还是少爷告诉了他什么?”

云断魂仰头饮下一杯酒。

“先生亲自教少爷功夫,已然是以身犯险。”无风道,“虽说少爷算是江湖中人,但温大人却是朝廷命官,听说还颇得器重,若是觉察到什么蛛丝马迹上报楚皇,只怕会有不少麻烦。”

云断魂摇摇头:“此人不简单。”

无影道:“但先生并未与他打过多少交道。”若说是吃起来不简单,倒还更可信一些。

云断魂像是想起什么,从袖中拿出江湖小报。

无影:“……”

云断魂随手翻开,就见两人正在花园内行云雨之事,图上还撒了不少金粉。

再翻一页,又是不同的姿势。

其余食客看到后纷纷交头接耳,看着一脸道貌岸然,也有些年纪了,怎么大庭广众看这些东西,还坐在楼梯口。

真是啧啧啧啧啧。

于是这个夜晚,无影老老实实在厅中跪了一夜,心里很是憋闷。

分明就是先生自己要乱翻。

子夜时分,赵越依旧到城郊练功,直到天亮才回温府。

温柳年正睡眼朦胧,坐在床上穿衣裳。

“这才什么时候。”赵越道,“起来做什么?”

“该进宫了。”温柳年打呵欠,“今日王城大典,有不少事要准备,我去看看哪里需要帮忙。”

“宫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人,况且此事也不归你管。”赵越皱眉,“再睡一阵子。”

“也好。”温柳年倒是很听劝,迅速闭上眼睛钻被窝。

是当真非常困,进宫晚一些想来也无妨。

还是睡觉要紧。

☆、【第125章-途中的小­骚­动】刺客被蒙面人劫走了

王城外头,一队车马正在浩浩荡荡前行,慕寒夜面无表情坐在车内,老僧入定一般。

黄远提醒道:“快要进城门了,高兴一些。”否则若是让百姓看到这副丧气脸,只怕又要说个三五月。

慕寒夜沉痛叹气:“高兴不起来。”

黄远脑袋嗡嗡响,又来?

“身为一国之君,却任由妖后横行而无力制止,又有何颜面提高兴二字。”慕寒夜凄凄苦笑,“倒不如拔剑自刎,到九泉去向七绝国列祖列宗谢罪。”

黄远:“……”

慕寒夜缓缓拔出断风剑。

“不要再闹了。”黄远心力交瘁——无非便是今日起床之时着急赶时间,所以没有陪他做那档子事,居然就变成了妖后横行?

慕寒夜趁机道:“那阿黄给我亲一下。”

黄远只当没听到,弯腰拉开车帘:“秦宫主!”

慕寒夜只好遗憾叹气。

王城里头,百姓早已人头攒动,纷纷一早就出来占位置,将街道两旁挤得水泄不通。山海居二层也坐满了食客,温如墨与温夫人在雅间里喝茶,也等着看七绝王进城——江南虽说也是富庶之地,但却绝对没有此等大排场可以看,既然来了又刚好遇到,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伯父请喝茶。”陆追亲自招待。

温夫人笑眯眯看他,斯文儒雅有礼数,做女婿当真挺好挺好。

陆二当家后背发麻,出门后便将赵越打发进来——快些去伺候你岳父岳母!

“小柳子今日要在宫里待一天吧?”温夫人问。

“嗯。”赵越点头,“朝廷很重视与七绝国的这次合作,杂七杂八的事情又多,大概要到深夜才会结束。”

“这官做的可真是累。”温夫人叹气。

“七绝王来贺,估摸着十年就这一回,累一累也无妨。”温如墨道,“小柳子才多大,总不能像你我这样日日清闲享福。”

“待到将来我与老爷回去了,你们可要彼此好好照顾。”温夫人叮嘱。

“伯母尽管放心。”赵越道,“我定然视他如命。”

“咳!”温如墨不满咳嗽,我还没有完全同意。

温夫人拍拍赵越的手,识趣换了个其余话题。

皇宫里头,楚渊吩咐御厨做了一大桌菜:“今日多吃一些。”

“为何?”温柳年不解,莫非还有体力活要­干­。

“爱卿刚回来,先前没参与过此类大典所以不知道。”楚渊道,“各类礼仪极为繁琐,只怕要到深夜才会结束,虽说晚上也会有宴席,不过也吃不了什么东西,还是趁早填饱肚子为好。”

温柳年闻言顿时神情凝重,端端正正夹着­鸡­腿啃。

楚渊好笑看着他,又问:“听影卫说,近几天赵大当家经常半夜三更出门?”

“是啊。”温柳年擦擦手,“是去城外练功,秦宫主说了夜晚心静。”

“原来如此。“楚渊点点头,也并未起任何疑心。

温柳年暗自松了口气——幸好没问师父的事。

正午刚过,城外便响起七声礼炮,所有百姓都踮着脚往外头看,准备瞻仰七绝王的风采。

城门轰然开启,打头两面旗帜迎风猎猎,上头龙飞凤舞画着七绝国的图腾,看上去极有气势。再往后便是一小支步兵护卫队,慕寒夜华服玉冠,腰间佩着一把断风长剑,神情倨傲跨坐马背,墨蓝瞳仁在淡淡天光下,如同子夜寒星。

百姓激动难耐,当真是大漠狼啊,此等威严气势,一看便知不是凡人。

王后简直令人羡慕。

“这就是七绝国的王啊。”温夫人也好奇往下头看。

“是。”赵越点头。

“果真是一表人才。”温夫人也很喜欢,又忍不住自言自语,“就是可惜已经成亲了。”

温如墨脑仁子直疼——总共就那么一个还没嫁人的闺女,这到底是打算占几个女婿?

街道两边的铺子里,挂满了慕寒夜与黄远的画像,甚至还有老板担心人太多会被淹没,于是索­性­举着画框站在屋顶,拼命尖叫摇晃。

慕寒夜心情甚好,感慨果真是礼仪之邦,很懂得要如何投客所好。

由于街上百姓很多,所以车队的前行速度极慢——甚至还要时不时往后退一退,以免会不小心伤到人。

慕寒夜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甚至还很春风满面。

百姓意料之中尖叫,并且纷纷起哄想看王后。

慕寒夜慷慨点头,挥手示意车队停下,看架势像是要亲自翻身下马去请。

百姓热烈鼓掌,本来高高兴兴打算看黄远,后头却不知有谁在推,一股人浪顿时往前涌来,前头的人猝不及防脚下踉跄,若非是有御林军拦着,几乎要摔个狗吃屎。

慕寒夜也停下脚步看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人群中突然便杀出来三名男子,齐齐朝着黄远乘坐的马车扑过去,手中匕首泛出寒光。

“啊!”百姓顿时惊慌失措,第一反应就是要掉头跑。

只是脚下还未来得及挪动,马车却骤然四分五裂,一个白­色­身影腾空而起,似乎只是微微一抬手,那三名男子便痛呼坠地。

待到百姓反应过来,那白影已闪身进了后头另一架马车。

御林军迅速上前,将那三名男子擒获。

慕寒夜抱拳:“惊扰到诸位了。”

“七绝王恕罪。”御林军副统领道,“是我们防备不周,让这些人混了进来。”

“阁下言重。”慕寒夜很是豁达,“一个小刺客而已,不足挂齿,况且说不定是一路从七绝国跟来的,反而是本王要道歉,惊扰到了贵国子民。”

百姓依旧惊魂未定,不过却也没出太多乱子。毕竟是天子脚下,暗杀与行刺这种事见多了也便适应了,况且这回还解决的很快,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刺客便已经倒在了地上——话说回来,先前也不知道王后的功夫这么高啊。

慕寒夜一路走到马车前,微微伸手。

黄远低头走出来,一身白衣素雅­干­净,五官也很清秀。

慕寒夜笑笑,拦腰抱着他翻身上马,继续向皇宫方向而去。

百姓一路都在鼓掌,书商喜不自禁想,原来七绝王后功夫如此高强,这下可不愁没有新故事可写了。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心情果真是非常好。

马车里头,沈千凌帮秦少宇将白­色­外袍脱掉,换上了原本的衣服。

“还真有人敢往慕兄刀口上撞。”秦少宇摇摇头——先前温柳年曾提醒过,这进城的一路只怕会不太平,所以便让黄远与沈千凌一同坐在后头的马车里,自己则是替他跟在慕寒夜身后,没想到居然真被说中。

“谁都知道,黄远是七绝王唯一的软肋。”沈千凌道,“想要让两国关系僵化,行刺黄远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毕竟就算不是楚渊所为,自己心爱之人在楚国地盘出了岔子,谁都不会毫无芥蒂。

“先是行刺赵大当家,现在又是行刺黄远,两次都无功而返,自己反倒损兵折将。”沈千凌道,“这个背后主谋听上去也不怎么样。”

“若是当真有本事,也不会只敢躲在背后。”秦少宇道,“畏首畏尾的,十个里有八个不足为惧。”

沈千凌点头:“嗯。”

“啾!”小凤凰也跟着凑热闹。

山海居里头,温夫人抚着胸口问:“方才那些人便是刺客?”

“是。”赵越点头。

温夫人心暗自揪起,先前只当是江湖不消停,现在看来,皇室朝廷也不怎么消停啊,也不知像小柳子这样常伴君王左右,会不会遇到危险。

想到此处,温夫人忍不住便又看了眼赵越——且不说论别的,光凭这一点来说,找个会武功的男子还是要比找个姑娘好一些的,起码危急关头还能挺身保护,也要更加牢靠一些。

皇宫里头,楚渊很快便得知了这件事,不过还未等他下旨,却又传来第二个消息——那三名刺客在押运到半途时,突然杀出来一个蒙面男子,武功路子极其怪异,将人给带走了。

“什么?!”楚渊闻言震怒。

负责押运的御林军齐齐跪地。

“皇上切莫动怒。”温柳年在他身边劝慰,“现在当务之急是迎接七绝王,其余事都可押后再议,区区三名刺客,就算跑了也能找出来。”

“若是朕没记错,先前至少调拨了三十人给你。”楚渊沉声道。

“皇上恕罪。”御林军副统领暗自叫苦,“但对方武功着实太高,身影又极其飘忽,如同鬼影一般,末将实在不是对手。”

“皇上。”四喜公公急匆匆跑来,“七绝王快到了。”

“罢了,先下去吧。”楚渊烦躁挥手,“此事明日再说。”

御林军副统领低头退下,温柳年一边随楚渊往外走,一边还在想方才的事。

这支御林军是沈千枫亲手教出来的­精­英,若是能让他们都应对吃力,那应当真的是个顶尖高手——但若青虬手下当真有如此厉害的人,为何接连两次刺杀都不见出现,反而要等着救人?

不管怎么想,似乎都于理不合。

所以……温柳年挠挠下巴,脑海里迅速闪过另一个人影。

“先生。”城中一处宅院里,无影带着几个下属,将五花大绑的三名刺客丢到了院中。

“­干­得不错。”云断魂赞许点头。

无影瞥了眼无风——看到没有,虽说我吃胖了些,但还是很能打架的。

无风摇摇头,走到一个刺客面前,当胸踹了一脚。

对方咳嗽着醒转过来。

“谁派你们行刺的?”云断魂冷冷问。

对方眼底惊疑未定,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家先生在问你话,没听到是不是?”无影不满。

“你们是谁?”对方警惕问。

无风蹲在他面前:“你可知行刺七绝王后,会有何等结局?”

对方道:“你们是七绝国的人?”

无影慢条斯理磨菜刀——当真是一把菜刀。

“我们……杀错人了。”半晌之后,对方道。

“杀错人?”无风冷笑,“那倒是说说看,你们原本打算杀谁?”

“这……沈千凌。”对方胡乱说了个名字。

无影啧啧摇头:“原以为能被派出来行刺的,应当都是高手,却没料到居然还有这么蠢的,行刺七绝王后只是死罪,但若是行刺沈公子,应该会被下油锅炸,你确定不要换个人做借口?”

“……”多说多错,对方索­性­闭嘴不再说话。

“青虬在将你们派出来时,都说过些什么?”云断魂沉声道,“一字不差,全部给我说出来!”

听到“青虬”二字,对方明显有些吃惊。

“怎么,以为没人知道你家主子的名字?”云断魂坐在椅子上,“仔细考虑清楚,这是你们唯一活命的机会。”

“阁下……当真是七绝王的人?”对方心存疑虑。

“命都快没了,还管我们是谁的人,这与你有何关联?”无影嫌弃,“若我是你,便会赶紧有什么说什么,免得平白无故就掉了脑袋。”这都需要教,怪不得到现在也没成大气候。

******

皇宫玄武门外,楚国军队早已整齐排列,银­色­战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九门礼炮冲天轰鸣,文武百官立于两侧,齐齐恭迎楚渊。

“吾皇万岁。”呼声撼动天地。

慕寒夜带着黄远,一道翻身下马。

“七绝王别来无恙。”楚渊笑着上前。

“承蒙楚皇挂念。”慕寒夜四下看看,赞叹道,“果真是泱泱天朝。”

“听闻方才出了些乱子?”楚渊道。

“小事一桩,楚皇不必放在心上。”慕寒夜摆摆手,“况且那三名歹人已被抓获,到时候交给在下审问清楚便好。”

楚渊表情微微一僵,

慕寒夜眼光何其毒辣,自然是瞬间就捕捉到。

看这架势……似乎还有其余内幕?

“此事明日再说。”楚渊微微侧身,“七绝王请。”

“楚皇请。”慕寒夜笑笑,一边与他一道往里走,一边心思活络——若真有什么隐情,是不是能趁机敲个竹杠啊……毕竟如此富庶又地大物博,不要白不要。

黄远在旁边暗自掐了他一下……表情注意着些!

“咳咳。”慕寒夜瞬间凝重起来。

黄远很想扶额,是让你自然一些,不是让你板着脸!

大殿之内,其余各国君主与使臣也早已落座,歌舞阵阵丝竹声声,欢声笑语之间,很有几分太平盛世的味道。

温柳年虽说尚未有正式官职,在朝中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坐席也最靠近楚渊,既能看到所有人,也能被所有人看到。

也就意味着……不能偷吃。

大家都在谈天,温大人也只好看着面前点心盘子被原封不动撤走,还要继续保持淡定笑容——怪不得皇上说要多吃一些,当真是很有先见之明。

酒宴进行到一半,四喜公公上前,在楚渊耳边低语了几句。

“当真?”楚渊微微皱眉。

“应当不会有错。”四喜道,“是向统领亲自说的。”

“告诉温爱卿,让他去看看。”楚渊吩咐。

“是。”四喜又走到温柳年身边,低声道,“那几个杂耍艺人服毒自尽了。”

温柳年心里猛然一惊,抬头看了眼楚渊。

楚渊微微点头。

“皇上有旨,让温大人过去看看。”四喜公公又道。

温柳年起身,找了个借口匆匆告退,向冽果然正在宫门口等。

“那几个人自尽了?”温柳年问。

“是。”向冽也有些疑虑,“早上还好好的,吃完早饭便说要回屋继续研究织布之法,过了阵子再进去看,所有人便已经口鼻流血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会不会是有人暗杀?”温柳年问。

“不大可能。”向冽摇头,“军队里三层外三层守着,莫说是人,就连鸟雀也飞不进去一只,屋子里也没暗道——就算有暗道,打斗之时也不可能全无声息。”

“去看看。”温柳年道。

向冽点头,与他一道出了宫。四喜公公又去太医院找叶瑾,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服毒自尽?”叶瑾丢下手里的东西。

“是啊,温大人已经过去了。”四喜道,“皇上说若小王爷有空,便也请过去看看。”

“走。”叶瑾拉着沈千枫,匆匆赶往往城郊大杂院。

那几个杂耍艺人的尸体已经被用白布掩好,暂时放在了空屋内,的确是口鼻流血一脸灰败,气息脉搏全无。

“如何?”温柳年问。

叶瑾收回手:“真的死了。”

“但是……”温柳年犹豫,完全不合理啊。

“温大人还有疑虑?”叶瑾问。

“若非贪慕荣华,也不会冒这么大的危险,答应替叛军做事。”温柳年道,“就算是被我们发现,也不是全无后路可退,若是肯老实交代出一切,至少还能留一条命,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

叶瑾摇头:“但当真已经没命了。”

温柳年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

袖子里头窸窸窣窣,红甲狼晃着触角嗖嗖跑出来……饿了呐!

叶瑾不自觉便看了一眼。

然后就见另一个小小的红点,也跟着慢吞吞爬了出来。

……

居然有两只?!

☆、【第126-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轮也轮到我做东

温柳年弯腰将两只红甲狼捡起来。

要吃虫呐……红甲狼不满扭动。

另一只小红甲狼则是憨憨竖着触须,一动不动发呆。

温柳年拿出小木头匣。

红甲狼使劲从他手中挣脱,嗖嗖爬到了一具尸体身上。

温柳年抽抽嘴角,回去一定要给它洗二十遍澡。

叶瑾眼前一亮,伸手就要拿另一只小红甲狼。

温柳年迅速后退了一步,是是是我的!

叶瑾道:“给我。”

温柳年摇头:“不给。”

叶瑾没反应过来:“啊?”

温柳年小气吧啦道:“云南还有很多。”让皇上去找么,真的特别多,满地都是。

“谁要和你抢了。”叶瑾哭笑不得,示意他看尸体。

红甲狼趴在其中一人手腕上,一幅埋头苦吃的样子。

温柳年顿时反应过来。

另一只小红甲狼慢吞吞爬了几步,也挤在红甲狼身边,低头,吃。

“这是?”温柳年迟疑。

“药物假死应当瞒不过我,不过蛊虫就不一定了。”叶瑾若有所思,“一般官府会如何处理这些尸体?”

“城外山中有个乱葬岗。”温柳年道,“对付此等案犯,若是遇到好心的官差,便会挖个深坑埋了,不过大多数都是随意抛至坑中,然后象征­性­铲几下土掩盖了事。”

叶瑾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让向冽给每具尸体都喂了药丸。

“是何物?”向冽不解问。

“哑蚕。”叶瑾道,“二十日后才会发作,若是不吃解药,轻则全身奇痒难耐,重则昏迷不醒。”总不能就这么放回去,多少也要留个把柄。

温柳年道:“叶谷主是想用这些人做诱饵?”

叶瑾点头:“不管是打算自己醒来后去找,还是知道有人会去乱葬岗救他们,应当都能顺着找到幕后主使。”

“倒是个办法。”温柳年赞许,“试一试也无妨。”

几具尸体都用白布裹起来,丢到了城外乱葬岗。红甲狼吃得心满意足,趴在小木盒里摇晃触须。

小红甲狼呆兮兮看叶瑾,饱!

叶谷主几乎要将羡慕两个字写在脸上。

沈千枫:“……”

温柳年:“……”

“能给我借一夜吗?”叶瑾充满期待问。

温柳年犹豫许久,困难点头,又强调:“要还的。”

“自然自然。”叶瑾嗖一下将木盒抢过来,掉头就往外跑。

温大人瞠目结舌,我我我只答应借一只!

但是没有办法,一个书呆子,恁死也跑不过一个傲娇的,习武的,相公是当今武林轻功排名第一的,神医。

于是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一路消失。

“大人不必担忧。”沈千枫安慰道,“明早我便送回来。”

温柳年快要眼泪汪汪,一定要送回来啊。

皇宫大内,弦乐丝竹已被撤下,点心匣子也换成了冒着热气的佳肴。温柳年回来后沐浴又换了身衣服,方才回到筵席大殿,将方才的事低声向楚渊说了一遍。

“不错。”楚渊点头,“辛苦爱卿了。”

“也不知道这个法子有没有用,要试了才知道。”温柳年道,“不过那伙人身上倒是当真有蛊虫。”

“暗中盯梢的事,交个向冽便好。”楚渊道,“待他抓到幕后主使,爱卿再去审问便是。”

“是。”温柳年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定。

然后就来了一群敬酒的官员,很是浩浩荡荡。

别国使臣一看这架势,不管认不认识,自然都能猜到他的地位,于是也跟着前来攀关系,虽说有楚渊在上头,却也不能一杯都不喝……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

于是待到宴会结束时,温柳年就觉得自己有些头重脚轻。

楚渊问:“爱卿可要留宿宫中?”

温柳年摇头。

楚渊失笑,吩咐四喜安排人将他送了回去,自己则是继续与慕寒夜商议水路挖凿之事。其余附属国的使臣齐聚御花园,看戏赏花喝酒谈天,打定主意要不醉不归。

另一处偏殿内,叶瑾正在床上揉枕头。

“这是温大人的虫。”沈千枫揉揉他的脑袋,“不能拿着就跑。”

“居然有两只。”叶瑾掐他

“当真这么想要?”沈千枫好笑。

“自然,这可是红甲狼。”叶瑾抓着他的肩膀摇晃,“我还以为早已世间难寻,没想到温大人居然有两只!”两只啊,两只。

沈千枫拍拍他的背安慰,而后便叫来下属:“找几个人去云南,不管花多大代价,都要找到红甲狼。”

“是。”下属领命离去。沈千枫抱着他坐好:“这下高兴了?”

“还没找到,有什么好高兴的。”叶瑾趴在床上,继续看两只红甲狼。

小红甲狼憨乎乎晃触角,困!

羡慕到想打滚,叶瑾几乎要将沈千枫的手背掐紫。

沈盟主很是头疼。

“当真就这么想要红甲狼?”宴会彻底结束后,楚渊也听说了这件事。

“是。”四喜公公道,“沈盟主已经派人去云南了,据说不惜代价也要找到。”

楚渊微微皱眉——难得小瑾主动开口问自己要东西,如何能让旁人抢先。

即便是沈千枫也不例外。

于是犹豫片刻后,楚渊还是吩咐四喜取来纸笔,写了封信函八百里加急,一路送往……云南。

皇家火漆下,是明晃晃的“段白月”三字。

大内侍卫一路将温柳年带回到温府,直到亲自交到赵越手中,方才放心离去。

月­色­皎皎,温柳年歪着脑袋对他笑。

赵越:“……”

“啊哟。”温夫人心疼又生气,“怎么把自己喝醉了。”先前在家的时候分明就滴酒不沾,最多吃一吃醉虾。

“皇上设宴,有些酒大概躲不过。”赵越将他拦腰抱起来,“伯母不必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我去煮些醒酒汤。”温夫人道。

赵越点头,抱着温柳年回了卧房。

“想吃千层酥。”温柳年扯住他的一缕头发。

“明早吃。”赵越替他解开腰带。

“我面前摆了一盘。”温柳年打呵欠,“皇上不给吃。”

“为什么不给吃?”赵越吩咐下人烧了热水进来。

“我也不知道啊。”温柳年表情很茫然。

赵越被他逗笑,伸手捏捏他的脸蛋:“下回不许再将自己喝醉。”

“没醉没醉。”温柳年扯领口,“就是有点热。”

温夫人的醒酒汤很快便煮好,温柳年认真道:“谢谢娘亲。”

“张嘴。”温夫人坐在床边喂他。

“吃个烧­鸡­。”温柳年打嗝。

“吃什么烧­鸡­。”温夫人好气又好笑,“把药吃完。”

“再吃个烤鸭。”温柳年仔细盘算。

赵越在一边很想笑。

“幸好你爹今日睡得早,否则被他看到你醉成这样,又该挨骂了。”温夫人拿帕子帮他擦嘴。

“卤鹅这么大。”温柳年挥手画了一个大圈圈。

赵越终于笑出声。

温夫人也哭笑不得,又叮嘱了赵越几句后,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蹄髈好!”温柳年盘腿坐在床上。

下人烧好了热水,赵越帮他擦­干­净身子,又拿过里衣换:“明早还想吃什么?”

温柳年想都不想到道:“拔丝山药糖焖莲子麻婆豆辣子­鸡­丁东坡肘子腊味合蒸虫草鹌鹑­干­炒牛河红扒羊­肉­萝卜泡菜……唔。”

赵越含住他的­唇­瓣,低头深深吻下去。

温柳年双手环过他的肩头,懵懂睁开眼睛。

赵越手背轻轻蹭过他的脸颊,眼底一片痴迷。

“去练功。”温柳年哑着嗓子道。

“今晚不用去。”赵越道。

温柳年嘴一撇:“那也要禁欲。”

赵越掌心一路游移。

“不行不行。”温柳年虚伪摇头。

“我帮你。”赵越与他十指相扣。

好好好!温大人配合躺平。

赵越挥手扫灭床灯,埋首在他身体上,留下一连串深深吻痕。

温大人晕晕乎乎,觉得甚是舒爽。

另一处宅院内,白日那伙刺客虽说答应配合,却也不知道太多东西——与先前行刺赵越的那拨人一样,平时都是住在单独的院落中,会有专人通知任务。唯一有用的,便是供出青虬目前还在城内。

“先前跟踪少爷的那个米行伙计,我们的人一直盯着。”无影道,“未见与任何人联系过,我也趁着夜­色­潜入过米行与那伙计的住处,并未发现暗道或者其余异常。”

云断魂微微皱眉。

“先生。”无风道,“对方似乎很是狡诈。”

“这原本就是青虬的­性­子。”云断魂道,“先前随我一道作战之时,不管胜算有多高,他都会给自己留好后路。”更何况这次还处于劣势,只会更加小心提防。

“我倒是有个提议。”无风道。

“说说看。”云断魂点头。

“与官府联合。”无风道。

“与官府联合?”无影睁大眼睛,“你没事吧,先生的身份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联合未必要暴露身份。”无风道,“或者先生可以先试探一下少爷的口风,那位温大人恰好负责青虬的案件,若他当真对少爷一心一意,能与我们暗中联手,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但是要编个什么借口?”无影问。

无风看向云断魂。

“试一试也无妨。”云断魂点头,“况且若温柳年真如传闻那般聪慧敏捷,应当已经觉察到了一些什么。”昨日又从朝廷手中截了案犯,只怕还没等自己找上门,他便会先一步找到自己。

一夜时间很快便过去,城中的霏霏细雨却没有停,天­色­也有些暗。

这种天气,再加上宿醉未消,着实是很适合睡觉啊……

温柳年打了个呵欠,抱着被子不愿意睁眼睛。

赵越低头亲亲他。

温柳年继续睡。

“吃完早饭再睡。”赵越将人抱起来,“不然胃会不舒服。”

有早饭吃。

温柳年勉强睁开眼睛。

赵越帮他穿衣服:“头疼不疼?”

“不疼。”温柳年打嗝。

“下回不许再喝醉了。”赵越叮嘱。

“嗯。”温柳年软绵绵趴在他怀中,“肚子饿。”

“今日还要进宫吗?”赵越问。

“应当不要。”温柳年道,“皇上要与七绝王议事,暂且顾不上其他。”

赵越放好鞋子,随口道:“对了,红甲狼呢?”

温柳年瞬间睁开眼睛:“叶谷主送回来了吗?”

“没有。”赵越摇头。

温柳年瞬间悲观:“不会不给我了吧?”

“自然不会,叶谷主不是这种人。”赵越道,“不然我陪你去拿回来?”

“好。”温柳年迅速点头。

于是吃过早饭后,两人便出了门。

细雨沙沙,街道很是清爽­干­净。温柳年在小摊上买了个糖饼,一边走一边吃。

丰收米行的伙计正在门口卸货,见到两人之后笑呵呵打招呼,又随口聊了几句,方才进了铺子。

温柳年问:“就是他在跟踪你?”

赵越点头:“一直就混在百姓中,我先前未曾留意,不过后来经由师父提醒,发现似乎的确是。”

“那前辈可有查到什么?”温柳年问。

赵越摇头:“暂时还没有。”

温柳年挠挠下巴,往上看了一眼。

无影表情僵硬了一下,而后便抬手打招呼。

“走。”温柳年临时变了主意。

“不去找叶谷主了?”赵越问。

“不急于这一时片刻。”温柳年道,“先去会会楼上的人。”

“温大人,赵大当家。”无影面前摆着三四个空盘子,里头有些点心渣。

温柳年颇有一种天涯知交感,俗话说的好,能吃是福。

“我该回去了。”无影冷静站起来,“告辞。”

“急什么。”温柳年热情将他压回椅子,“前几次都是你们请我,这回也该轮到我做东。”

“不用了不用了。”无影再次站起来。

“一定要的。”温柳再次将他压回去,“来而不往非君子。”

无影心里暗自叫苦,吃点心可以,说好不能套话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127章要如何才能让影卫不再跟】树树树树树林里!

“先前虽说见过几次面,却从未请教过尊姓大名。”温柳年亲自帮他倒茶,态度很是恭敬。

但是他越恭敬,无影心中便越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先生救我!

“在下温柳年。”温大人谦和有礼。

无影咬了一大口点心,以表示自己嘴很忙,不能说话。

温柳年道:“这是柳叶酥。”

“嗯嗯嗯。”无影鼓着腮帮子点头。

“里头的水分烤得很­干­,又加了酥油,红豆沙里糖也多,若是保存得当,放个十天半月也不会坏。”温柳年絮絮叨叨,“东海渔港那里有家曾记点心店,能做全国最好的柳叶酥,若是喜欢吃,登船的时候可以买一些带着。”

“好好好。”无影继续点头。

温柳年笑眯眯看他。

无影表情僵硬,然后艰难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我们不需要登船。”

温柳年道:“哦。”

无影很想一头栽进点心盘子里——他先前原本是打算闭嘴装死,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即便是闭了嘴也依旧不稳妥,还是早些找个借口走的好!

“当真要走吗?”温柳年惋惜道,“还有山楂梨丝没有上。”

无影果断摇头拒绝,吃个柳叶酥就能讹出登船,若是再吃了山楂梨丝,指不定还能套出什么——少爷怎么找了如此一个人,简直­奸­诈!

温柳年看着他匆匆下楼的背影,眼底颇为遗憾。

真走了啊。

赵越轻轻捏起他的下巴。

“嗯?”温柳年表情不解。

其余食客远远看着,纷纷激动想,看这架势莫非是要亲下去?

我们根本就不想看。

时间一定要久一些。

温柳年笑嘻嘻:“我要闭上眼睛吗?”

“不要闹。”赵越道,“你是不是觉察出了什么?”

“你说呢?”温柳年反问。

“我……”赵越犹豫。

“我能想到的,你自然也能想得到。”温柳年拍拍他的侧脸,“只是都没有证据罢了。”

赵越握住他的手:“嗯。”四十多岁,一心一意教自己功夫分隐士高手,也着实不会有其余人。

“现在王城看上去虽说热闹繁华,暗地里却是风声鹤唳,四处都是搜寻线索的皇宫影卫。”温柳年道,“若他当真是大明王,应该清楚现在王城对他而言,是一个再危险不过的地方,更别说我还是朝廷命官。”

“但即便如此,却依旧冒险现身教我功夫。”赵越道,“还替我寻疗伤之法。”

温柳年点点头:“若是如此,倒不如双方坦诚相见。现在对我们而言最危险的人是青虬,尽快将其铲除才是重中之重,单就这件事而言,大明王定然知道更多内幕。”

“要主动去找找看吗?”赵越问。

温柳年点头,又为难道:“但是有人一直跟着我。”

赵越道:“我一个人去便好。”

“不行。”温柳年摇头,“此事非同小可,总不能回回都让你独自前往。”

“那要怎么办?”赵越道,“皇上的人,想必也不会轻易就撤走。”

温柳年摸摸下巴想了想:“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赵越问。

温柳年淡定道:“先去找叶谷主,然后再告诉你。”

赵越心里疑惑,现在说和待会说,会有很大区别吗?

另一头,无影一路跑回家,差点撞到云断魂怀中。

“毛毛躁躁的。”云断魂摇头,“站好!”

“先生。”无影道,“我方才在茶楼遇到了少爷,还有那位温大人。”

“然后呢?”云断魂微微皱眉。

然后……无影吸吸鼻子,把方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无风在旁边听得直头疼,一句话都没说还能暴露线索,一定是猪油糕吃多了。

云断魂道:“下回多加注意便好。”

“那这回呢?”无影心虚问。

“原本就打算要两方合作,倒也无妨。”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不必太过担忧。”

“当真?”无影瞬间如释重负,方才还以为闯了大祸。

就说那位温大人简直吓人。

日月山庄的商号中,叶瑾极度不舍,将两只红甲狼还给了温柳年。

还是很想要啊。

沈千枫安慰拍拍他的肩膀。

“多谢谷主。”温柳年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不如留着一起吃饭吧。”沈千枫道,“刚好厨子做了烤山­鸡­。”

“还是不要了。”温柳年道,“家里还有些事。”

“大当家今日气­色­似乎不大好。”叶瑾道,“最近太累?”

“不算累。”赵越道,“多谢谷主。”

叶瑾握过他的手腕试了试脉相,摇头道:“身子好也不能熬,而且真气运行也不大顺畅。”

“那要怎么办?”温柳年问。

“多加调养便是,倒也不是大事。”叶瑾道,“先前听少宇说,大当家年幼时被封了三处大­茓­?”

赵越点头:“是。”

“我们先前原本是想来求助谷主的。”温柳年道,“只是秦宫主说这不是病,除非提高自身修为,否则吃药也没用。”

“的确如此,不过煎些汤药调养还是可以的。”叶瑾道,“我稍后便写好方子,差人送到府上。”

“多谢谷主。”温柳年很是感激。

叶瑾趁机道:“那红甲狼可否再留给我几天?”

温柳年:“……”

沈千枫:“……”

红甲狼从红木匣里探出脑袋,又回来了呐。

小红甲狼憨呼呼啃完一条虫,也跟着爬出来,饱!

叶瑾揣着就往回走。

温柳年眼底充满不舍。

沈千枫也颇为头疼,只好再次保证一定准时送回去。

无非就是两只亮闪闪的红虫,怎么就刻在心上了呢。

虽说没有拿回红甲狼,但却拿到了养身子的药方,也不算太坏。

回到温府之后,温柳年一边差下人去煎药,一边换好衣服,打算去宫内帮皇上看奏折。

“先等一等。”赵越拉住他。

“怎么了?”温柳年问。

“还没说到底想出了什么办法,能让皇宫里的侍卫不再跟着你。”赵越道。

“这个么,”温柳年挠挠下巴,“晚上回来再告诉你。”

“如此神秘?”赵越微微皱眉。

“是啊是啊。”温柳年淡定点头,然后绕过他一路跑出了小院。

赵越无奈摇头,自己还当真是拿他没办法。

王城外的潘家镇里,木青山正在帮尚云泽揉肩膀,突然便有衙役急匆匆跑了进来。

“怎么了?”尚云泽问。

“杨大富那头,那头又有了新发现。”衙役气喘吁吁,“大人派我赶紧来请二位过去。”

“什么新发现?”尚云泽站起来问。

“那具女尸,似乎不是失踪的潘珍。”衙役语出惊人。

“不是?”尚云泽与木青山对视一眼,跟着一路去了府衙看究竟。

“我先前也没仔细看,见衣裳一样就认了。”大厅里头,杨大富满脸激动,几乎要语无伦次,“今儿早上才发现,她不是我家阿秀啊。阿秀常年跟着我烧火和面,手上都是茧子,和那具尸体的手完全不一样,左胳膊上有个朱砂痣,也不一样。”自己先前居然也没想着要检查一番,白白伤心了这两天,简直糊涂得紧。

“确定?”尚云泽问。

“自然。”杨大富忙不赢点头,又喜道,“就说阿秀一定不会死,一定还活着啊。”

“那这具尸体是谁的?”木青山微微皱眉。

“除了潘珍之外,最近城内也没听过有谁家­妇­人失踪啊。”县令也为难。

“也不一定就非要是这潘家镇的女子。”尚云泽道,“对方既然替尸体换上了潘珍的衣服,定然是想要瞒天过海,不过这对我们而言也是好事,最起码说明现在潘珍还不会有­性­命之虞。”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杨大富止不住念叨。

“差人回去告诉大人一声吧。”木青山道。

尚云泽点头,当下便修书一封,让下属送往王城。

夜幕临近,一顶小软轿晃晃悠悠,将温柳年送出了宫。

赵越依旧在门口等。

两名影卫也依旧暗中保护温柳年。

“没喝酒吧?”赵越问。

“没有。”温柳年摇头,“皇上设宴款待七绝王,我没去,一直在御书房看各地上报的奏章。”

“没吃饭?”赵越微微皱眉。

“吃了两个糯米糍粑。”温柳年道,“坐着没动,也不饿。”

“那要不要回家?”赵越帮他整理好衣服,“还是想先去夜市吃点东西。”

“不吃东西,也不回家。”温柳年笑眯眯。

“为什么。”赵越不解。

“走,我们出城。”温柳年拉住他的手。

赵越更加迷惑。

天上月­色­很好,照得城郊树林也极为幽静。

“到底要做什么?”赵越与他一道站在一棵树下。

“白天不是问我,要如何才能让宫里头的人不再跟吗?”温柳年低声道。

“嗯。”赵越点头,“现在愿意说了?”

温柳年在月光下看他。

赵越:“……嗯?”

然后便被吻住了双­唇­,湿湿的软软的。

影卫靠在树上,识趣抬起头看天。

温柳年环住他的脖子,呼吸滚烫灼热。

赵越将人揉在怀中,大手在背上肆意游走,声音低低哑哑:“在这里?”

“若是不能,就做做样子。”温柳年咬住他的耳垂,“将人吓跑就好。”

话未说完,­唇­瓣就被堵住,连舌尖都被吮到麻木刺痛。

衣衫被从肩头剥落,影卫倒吸一口冷气,还以为只是要亲一亲,现在看来……居然还有后续?!

“嗯……”温柳年呻吟急促。

影卫忙不迭撤向远处,如同被火烤了ρi股的兔子。

先前保护其他大人的时候,可可可可没遇到过这种阵仗啊!

“走了。”赵越在他耳边道。

“所以呢,要听下吗?”温柳年问。

赵越单手环过他的腿弯,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腰,重新重重吻了过去。

“不要禁欲了吗?”在激烈亲吻的间隙,温柳年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

“我有分寸。”赵越在他身上肆意点火。

“若当真走火入魔呢?”温柳年很是执着。

赵越将他抵在树上,呼吸粗重道:“那就一起万劫不复。”

树上的鸟雀被晃醒,很不满扑棱着翅膀飞走。

再远一些,两名影卫正一脸苦闷,四下找新地方,既要听不到温大人的……声音,还要能在有险情时第一时间出现。

换一棵树,能听到。

再换一棵树,还是能听到。

直到换了第五棵树,一切也依旧如故。

要知道习武之人,耳朵可是很好用的啊。

“不要了……”温柳年声音染上哭意。

影卫捂着耳朵蹲在树上,很想跳进水里。

要人命啊这是。

小半个时辰之后,赵越抱着软绵绵的温柳年出了树林,翻身上马一路回了府中。

两名影卫几乎全身都被汗湿透——先前也保护了不少大人,虽说张阁老喜欢三更半夜到城外赏月,王大人姨太太着实有些多,刘大人专爱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这些都极让人头疼,但和温大人比起来,可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还从未如此紧张过。

沐浴完之后,温柳年躺在被窝中,眼神又软又依赖。

“累到了?”赵越低头吻吻他的额头,“好好睡。”

温柳年道:“去跟师父说一声,然后就回来,今晚不练功了。”

“我没事。”赵越道。

“会累。”温柳年握住他的手指,“叶谷主都说了,你要多加休息。”

“今晚是例外,先前也不算累。”赵越道,“快睡吧。”

温柳年打呵欠,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偶尔在外头好像还……感觉挺好。

赵越捏捏他的­唇­瓣,拿着霁月刀出了卧房。

影卫眼底写满崇拜,目送他一路出了大门。

方才折腾了那么大半天,居然还要出去练功。

神人啊这是。

☆、【第128章-谁能说得过温大人】七绝王甚为苦闷

云断魂依旧在老地方等他。

“师父。”赵越踩开草丛上前。

“以往都是你早到。”云断魂回身,“今日家中有事?”

赵越点头:“有,不过不算大事,不劳师父记挂。”

“坐吧。”云断魂道,“今日不练功了,为师有些话要问你。”

赵越道:“师父要问什么?”

“关于你的身世。”云断魂道,“还有你的家人。”

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及,赵越微微有些意外。

“听说你爹是被穆家庄的人所暗害?”云断魂问。

赵越点头:“我爹名叫赵满江,一直在西南做小本生意,后来不慎招惹了恶人,才会引来杀身之祸。”

“只怕不仅是恶人。”云断魂看着他。

“师父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赵越试探。

“你对为师又了解多少。”云断魂问。

赵越摇头:“弟子不知师父何意。”

“当真不知还是假不住知?”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即便是你不知,有那位温大人在,只怕也不会一无所知。”

“弟子的确不知。”赵越道:“还请师父明示。”

云断魂与他对视片刻,而后便笑着摇头:“这点倒是像你娘亲,无论旁人怎么讲,只要她不想说,便没人能让她开口。”

赵越闻言心里一紧——虽说先前想过许多次,也并非懵懂至一无所知,但如今当真有人提起,却还是难免被触动。

“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云断魂道,“你娘姓白,是这世间最至情至­性­的女子,只可惜红颜薄命,苦了一辈子。”

赵越道:“师父认识我娘?”

“还不知道我是谁?”云断魂看着他,“你我本就该坦诚相待,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

“大明王。”片刻之后,赵越道。

云断魂摇摇头:“二十年前的封号,我都要忘了,你倒还记得清楚。”

各种滋味如同潮水般涌出,如同打翻五味罐一般,赵越喉结滚动,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此番出海,只为两件事。”云断魂道,“一是青虬,二便是为了你,先前原本想着等这头结束后,便带你一道回东海,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大可能了。”

“我的亲生父亲呢?”赵越问,声音有些不易觉察的波动。

云断魂却道:“他是个负心薄幸之人,负了你娘,亦对不起你,不提也罢。”

赵越微微皱眉。

“想随我一道去东海吗?”云断魂问。

赵越摇头:“我要留在王城。”

“我想也是如此。”云断魂道,“也罢,只要你过得开心,在哪里都是一样。”

“师父可否告诉我更多关于娘亲的事?”赵越问。

“自然可以。”云断魂道,“说来也巧,如今山海居对面的那片空地,原本就是百花苑所在。你娘虽说出身青楼,却一丝风尘气息也无,敢爱敢恨,倒更像是个江湖女子,让人一眼难忘。手下的姑娘也个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与寻常的花街柳巷截然不同。”

“师父经常去?”赵越问。

云断魂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对玉坠:“是你娘亲的贴身之物,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赵越接到手中,轻轻摩挲了一下。

­色­泽无比温润,镀满淡淡月华。

温府之中,温柳年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甜,梦里还没来得及吃到肘子,便被人残忍吵醒。

“大人,大人。”管家在外头叫。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睡眼迷茫坐起来。

“宫里头来人了,让大人即刻进宫。”管家有些着急。

“现在?”温柳年一愣。

“是啊,现在,是四喜公公亲自来的。”管家道。

“本官这就去,让公公稍等片刻。”温柳年赶忙穿好衣服,带着满腹疑问跑到前厅。

四喜公公果然正在喝茶。

“公公。”温柳年忐忑道,“三更半夜,皇上为何要突然宣下官进宫?”

“就是因为那几个刺客。”四喜公公道,“昨晚宴席才结束,今儿一早七绝王就来找皇上,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审问刺客,现在还不肯回去歇息。”

“皇上怎么说?”温柳年道。

“皇上已经告知七绝王,刺客被不明身份之人劫走一事,但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更糟。”四喜公公道,“七绝王趁机提了一大堆要求,皇上头疼得紧,便差我来请大人进宫共同商议。”

温柳年:“……”

“大人请。”四喜公公道。

“公公先前可曾与七绝王打过交道?”温柳年一边走一边问。

四喜公公摇头,又道:“附属国的君主使臣也来过不少,还从未见过这般……的。”当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才是。

温柳年道:“七绝王素来便与秦宫主交好。”

四喜公公恍然:“那就难怪了。”就说此等作风看着眼熟。

温柳年被噎了一下。

我也与秦宫主甚为交好。

进宫之后,慕寒夜果然正在御书房喝茶。

“温爱卿。”楚渊如释重负。

“温大人也来了。”慕寒夜热情邀请,“可要一起喝杯茶?”

“七绝王为何现在还没回去歇息?”温柳年疑惑。

慕寒夜道:“彼此彼此,温大人不也没睡,若是秦兄也能来,便能凑一桌麻将了。”

楚渊听得头直疼。

“七绝王在此所为何事?”温柳年问。

慕寒夜指指楚渊面前一摞纸。

“拿去看吧。”楚渊道。

“是。”温柳年上前,拿起来的时候没留意,另一头哗啦掉在了地上,足足扯了好几尺——当真是非常非常长,上头分门别类又黑又红,密密麻麻都是字。

温柳年明显受惊。

慕寒夜赶紧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要求,大楚国富民强,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

温柳年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慕寒夜便已经开始诉苦:“我家阿黄昨日受了极大惊吓,如今夜夜难眠,本王心如刀绞,生不如此。”

温柳年称赞:“七绝王当真一片痴心,若是王后知道,定会感动至极。”

慕寒夜心情愉快:“温大人所言甚是。”

“七绝王尽管放心。”温柳年道,“我们定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刺客捉拿归案。”

“若是捉不到呢?”慕寒夜问。

“此言差矣。”温柳年摇头:“有七绝王在,如何可能捉不到。”

慕寒夜一僵:“我?”

“是啊。”温柳年义正词严,“也不知是何方宵小鼠辈,竟然胆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刺。普天之下谁人不知七绝王与王后伉俪情深,刺客如此明目张胆,嚣张挑衅七绝国威严,简直令人痛恨至极。”

慕寒夜警觉道:“为何不能是挑衅楚国?”事情可是发生在王城。

“七绝王说笑了,那可是贵国的仪仗队,王后也是贵国的王后。”温柳年连连摆手,然后又迅速摆明立场,“不过来者是客,我大楚自当尽地主之谊,七绝王若是在搜捕刺客的过程中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便是,皇上定然愿意全力相助。”

楚渊好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慕寒夜道:“若本王执意要向楚国要人呢?”

“若七绝王不方便出手,由楚国出面也无不可。”温柳年先是答应,而后又提醒,“只是人言可畏,到时候若王城传起蜚语流言,七绝王可有想过应对之策?”

“还能有蜚语流言?”慕寒夜一愣。

“是啊,蜚语流言。”温柳年慢条斯理替他算,“先前百姓都当七绝王与王后情深似海,每每说起都是满脸艳羡。若是知道这回王后遇刺,七绝王非但丝毫反应也无,还将抓刺客的事推给楚国,自己甩手旁观,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啊。”

慕寒夜:“……”

“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忧。”温柳年道,“大不了到时候贴个榜,替七绝王澄清一下便是。”说完想想又补充,“但地下流通的小话本,可就着实管不着了啊,若是将七绝王写成负心薄幸贪生怕死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之人,传入了王后耳中,还请不要见怪才是。”

“温大人说笑了。”慕寒夜笑容满面,将那卷清单从他怀中抽走,“夜­色­已深,这些事不如明日再议。”

“甚好甚好。”温柳年笑眯眯,“七绝王慢走。”

慕寒夜冷静转身离开。

楚渊笑着摇头:“早知如此,晚上就不该放爱卿回去。”

“皇上过奖了。”温柳年双眼泪光闪烁——刚刚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难为爱卿这么晚还要进宫。”楚渊道,“别回去了,我差人去府中说一声,留在宫里休息吧。”

“遵旨。”温柳年揉揉眼睛,脚下如同踩棉花。

是当真非常困。

看着他一摇一摆离开,楚渊心里纳闷,先前也经常陪自己通宵议政,怎么偏偏今天累成这样,莫非自己给他的事当真有些多?

“皇上要回寝宫歇息吗?”四喜小心翼翼问。

“暂时不用。”楚渊想了想,“叫保护温爱卿的影卫过来,朕有话要问。”

四喜领命退下,片刻后将两人领了进来。

“参见皇上。”影卫跪地行礼。

“免了。”楚渊道,“说说看,温爱卿这些天出宫后都做了些什么,一件也不能遗漏。”

影卫:“……”

当真一件也不能遗漏吗。

“怎么了?”见他二人面­色­为难,楚渊放下手里茶盏。

“也不算大事,但……”影卫斟酌用词。

“说!”楚渊皱眉。

“是。”影卫心一横,将小树林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算起来大人睡了也没多久。”

楚渊:“……”

四喜:“……”

那可是树林子啊。

居然也可以?

影卫觉得甚是苦闷,我们当真不想听。

楚渊无力挥挥手:“罢了罢了,下去吧。”

早知道是因为这个,就不盘问了啊……

☆、【第129章-前尘之事】习武之人怎么好出尔反尔

温柳年这一觉睡得极其实在,直到楚渊下了早朝又处理完奏章,回头想起来问四喜,却说还没起床。

“怎么睡到现在,都该吃晌午饭了。”楚渊摇头。

四喜道:“大人是读书人,估摸昨晚着是着实累到了。”

楚渊又想起了影卫口中的小树林。

小树林。

“可要差人去叫大人起床?”四喜公公试探。

“罢了,朕亲自去吧,正好到御花园活动一下筋骨。”楚渊站起来,走到门口又道,“吩咐御膳房,做一些补气的药膳。”

“是。”四喜公公退出书房,心里忍不住就感慨,皇上对温大人可当真是好。

楚渊一路去了偏殿推开大门,就见温柳年正坐在台阶上打呵欠。

……

“皇上。”温柳年赶忙站起来。

“怎么坐在地上。”楚渊好笑。

“睡得有些晕。”温柳年道,“便想着坐一阵子。”

楚渊摇头:“爱卿虽说饭量甚好,不过却也有读书人惯有的毛病,平时还是要多走动才好。”

温柳年:“……”

饭量甚好。

“走吧,随朕去御花园走走。”楚渊道。

“是。”温柳年缓慢挪动,姿势甚为神奇。

楚渊:“……”

温柳年眼神闪烁,飘忽不定四处乱看。

楚渊心情无比复杂,叫来软轿一路将他抬了回去。

温如墨与温夫人前几日刚去了王城附近拜访亲友,因此并不在府中。温柳年刚一下轿子,便挥手将影卫叫了过来。

“大人有事?”影卫问。

“昨夜,那个,昨夜,咳。”温柳年眼神无辜。

影卫:“……”

“夜深之时难免忘情,还请不要见笑才是。”温柳年猛烈作了个揖。

影卫受惊,赶忙将他扶住:“大人不必如此,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当真没看见?”温柳年问。

“自然是真的。”影卫斩钉截铁。

温柳年脸上写满“本官不信”。

影卫尴尬无比。

温柳年步伐缓慢,一路挪向卧房,临进门时又哭丧着脸回头:“可千万莫要告诉皇上啊。”

影卫顿了一下,而后便双双激烈点头,直到看温柳年进了小院,方才松了口气。

赵越正靠在床边小憩,听到动静后起身开门:“回来了。”

“怎么没睡觉。”温柳年道,“今早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没多久。”赵越替他倒了杯茶,“三更半夜,皇上找你进宫做什么?”

“为了七绝王的事,不过已经解决了。”温柳年道,“别管我了,快去睡吧。”

“昨晚没练功夫。”赵越坐在他身边。

“没练功,那去­干­嘛了?”温柳年不解。

赵越道:“师父向我坦白了身份。”

“坦白身份?”温柳年吃惊,压低声音道,“你是说……大明王?”

赵越点头。

“那你们相认了?”温柳年握住他的手。

赵越犹豫了一下,摇头。

“什么意思?”温柳年糊涂。

赵越道:“师父的确就是当年的云断魂,说我娘便是百花苑白荷,但问起父亲是何人,他却说负心薄幸,不提也罢。”

温柳年微微皱眉:“难道不是大明王?”

“不知道。”赵越道,“看师父当时的样子,似乎的确很不想提,我也便没有再多问。”

“罢了,先不想这个。”温柳年道,“不管怎么样,他肯冒险表明身份,说明当真是想对你好,就算不是亲生父亲也算当年故人,此番能重逢相认,总归是一件好事。”

“嗯。”赵越点头。

“去睡吧。”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我也再眯一阵子。”

赵越叫来热水替他洗漱,而后抱着上了床,一直睡到下午两人方才出门。

影卫已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皇上那头事情一件接一件,温大人也算是日理万机,居然还有兴致将这种事进行了一次又一次。

当真是文曲星下凡。

按照规矩,温柳年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身边有无异常状况,都要悉数上报给楚渊,所以这日影卫在短暂犹豫后,还是将“温大人央求我们不要把小树林的事告诉皇上”这件事写了下来,密封好后送入宫中。

楚渊:“……”

“温大人当时看上去已经快要哭出来。”影卫心里颇为内疚。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们离远些便是。”楚渊头疼,“千万莫要再跟了。”

“是!”影卫赶忙领命,低头退出御书房。

于是当这个晚上,赵越与温柳年一起走到花园深处时,影卫识趣留在了最外头。

温柳年捏捏下巴,有些得意看着赵越。

赵大当家敲敲他的脑袋,此等主意,只怕普天下也只有你一人能想出来。

又过了一日,温柳年总算在树林中见到了云断魂。

“大人确定外头的人不会跟进来?”云断魂问。

“确定确定。”温柳年笑眯眯点头。

“那便好。”云断魂道,“大人找在下所为何事?”

温柳年道:“事情还挺多。”

云断魂失笑:“大人倒还真不客气。”

“爹娘都叫我小柳子。”温柳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前辈也能叫我小柳子。”

“小柳子。”云断魂坐在他身边,“都想问些什么?”

赵越靠在树上,替他二人把风。

“关于离蛟与青虬的事。”温柳年道。

“知道青虬不算奇怪,你还知道离蛟?”云断魂有些意外。

“我不止知道。”温柳年语出惊人,“现在离蛟在我手中。”

“哦?”云断魂倒真是被震了一下。

温柳年将朝暮崖与苍茫山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给他听。

“我要将他带回东海。”云断魂道。

“好。”温柳年爽快点头,“待前辈回东海之时,我修书一封,只管差人去日月山庄领便人是。”

“离蛟与青虬都曾是我的下属。”云断魂深深叹气,“当年曾与我征战东海,立下过不少功劳,却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后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温柳年微微皱眉。

“在海战大捷之后,我原本想带部下回到东海继续隐居,却禁不住楚氏先皇盛情相邀,一路随他回了王城。”云断魂道,“在目睹了这里的繁华喧嚣后,离蛟与青虬都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也不愿再回东海。我虽说心中不愿,但人各有志,便也从来未曾出言阻拦。”

“后来呢?”温柳年问。

“在刚回到王城之时,楚氏先皇与我以兄弟相称,关系甚为亲密。”大明王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招来旁人嫉妒,于是暗中散布了不少蜚语流言,说我狼子野心不可深交,名为助朝廷清寇,实则是想逆天篡位取而代之。”

“一派胡言。”温柳年摇头,“先皇信了?”

大明王点头。

温柳年道:“的确没什么脑子,比起当今圣上与叶谷主差远了。”

云断魂失笑:“这可不像是读书人说的话。”

“继续说。”温柳年听上瘾,从布兜里摸出一颗花生糖递给他。

“楚氏先皇或许刚开始不相信,但一旦所有人都这么说,也难免会有所疑虑。”云断魂道,“于是在大典之际,将所有在海战中立下战功的将士都将官晋爵,却唯独无视了我的人,青虬与离蛟自然也未能如愿留在朝中。”

温柳年道:“换做是谁,心中大都会不忿。”

“我自知此地已不能久留,便打算暗中抽身离开王城,将为数不多的部下做了先行遣散。”云断魂道,“只是离蛟与青虬却不愿就此离开,反而鼓动我按照流言所描述的那样,应天命而代之,让这江山改朝换代。”

“前辈拒绝之后,他们便心生怨恨?”温柳年试探。

“他们密谋要将我软禁,再窃兵符一举起事,于是在茶水中下了软骨散。”云断魂道,“当时幸而有一名女子无意中看到他们所做之事,提醒了我。”

“那位姑娘便是白荷?”温柳年问。

云断魂点头:“也是阿越的娘亲。”

“能说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吗?”温柳年又递给他一颗糖。

“白荷原本是江南淮河上的一名歌姬,后来随我们一道迁移到王城,开了一处百花苑。”云断魂道,“世人都传她姿容绝世,却有些言过其实了,况且比起她的容貌,倒是个­性­更加教人欣赏。”

“前辈与当年的白荷姑娘关系很好?”温柳年问。

“我欣赏她,也喜欢听她弹琴。”云断魂道,“只是在最后关头,却还是没有能带她回东海,以至于抱憾终身。”

“为何?”温柳年穷追不舍。

云断魂摇头:“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温柳年索­性­把布兜全部塞给他,糖都给你!

“我可不是三岁的娃娃,一颗糖换一句话。”云断魂好笑。

“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温柳年竖起手指。

“我不会说阿越的爹是谁。”云断魂摇头,“除了这件事,什么都能问。”

“除了这件事,当真什么都能问?”温柳年道。

云断魂点头。

“前辈与白荷姑娘之间,可曾有过儿女私情?”温柳年看着他。

云断魂:“……”

温柳年提醒:“前辈说的,什么都能问。”

云断魂立刻道:“我没说。”

这回轮到温柳年被噎。

你们习武之人,难道不是向来就说话算话的么,居然还能出尔反尔?!

☆、【第130章-一共有三条线索 】也不算是毫无头绪

“有时候,出身如何其实并不是很重要。”云断魂拍拍他的脑袋,“二十多年前的前尘旧事,提起来也只会徒增伤感,倒不如就此忘记,也好让已去之人能安心长眠。”

“当真不能说么?”温柳年又往他跟前挪了挪,双目闪闪道,“不如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外传。”

云断魂依旧摇头。

温柳年托着腮帮子叹气。

“不问其余事情了?”云断魂把装满花生糖的布兜还给他,“你我能见一次面也不容易,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下回再见可就不知会是何时了。”

“待擒获青虬之后,前辈就要回东海吗?”温柳年问。

云断魂点头:“不过只是我一个人回去,你既然在朝为官,阿越自然也会留在这里。”

“受先皇影响,皇上现在对前辈误会颇深。”温柳年又问,“前辈可曾想过,要找个机会澄清这一切?”

云断魂摇头:“我已不问世事二十余年,不会纠结于此等小事。”

“前辈以为这是小事?”温柳年微微皱眉。

“我已打定主意要在东海度过余生,此番若非担心青虬会对阿越不利,也不会乘船前来楚国。”云断魂道,“既然往后都不打算来了,又何必在乎楚家人对我的看法;再退一步讲,即便是我说了,楚皇也不可能会相信。”

“说得也是。”温柳年继续分糖给他吃,“前辈的功夫很高吗?”

云断魂点头:“当今武林,若有人能与我过数十招,便已称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

温柳年发自内心道:“前辈果真是一点也不谦虚。”

“那温大人文采又如何?”云断魂挑眉。

温柳年捋了捋想象中的小胡子,厚着脸皮道:“甚好甚好。”

云断魂大笑。

赵越在树上往下看,两个人聊什么呢,如此开心。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云断魂道,“若非三处大­茓­幼年被封,阿越本该是练武奇才,我会想办法替他打通郁结之气。”

“会有办法吗?”温柳年问。

云断魂道点头:“一定会有。”

“那就好。”温柳年道,“秦宫主沈盟主,还有七绝王如今都在王城,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需要他们帮忙,应该没什么问题。”

“疗伤之事不可大意,更不是高手多了便能成,必然要先想一个万全之策。”云断魂道,“在此之前,倒也不必太­操­之过急,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温柳年猜测:“青虬?”

云断魂点头:“那日刺杀七绝王的人,是被我劫走的。”

温柳年倒是丝毫不意外,一边吃糖一边道:“我猜到了。”

“根据他们的供认,青虬是想借机在七绝国与楚国之间挑起纷争,他好趁乱逃脱。”云断魂道。

“这么说来,青虬此时应该仍在王城,而且一时半会出不去,这倒勉强算是个好消息。”温柳年捏捏下巴,“不过按照他的畏首畏尾的­性­格,想来那伙人也不会知道他住在何处。”

“的确如此。”云断魂点头,“不仅不知道,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这样也能心甘情愿为他卖命?”温柳年不解。

“若是许下重诺,自会有人贪图富贵荣华。”云断魂道,“况且他早年追随于我时,也学了不少手段,断然不可轻视。”

温柳年道:“但前辈此番来王城并未隐匿行踪,不怕被他认出?”

云断魂摇头:“自从二十余年前离开楚国后,我便彻底换了一张脸,如今就算是站在青虬面前,他也不会识得我是何人。”

“怪不得。”温柳年恍然,“与民间流传的画像完全不一样。”

“你可有办法引他出来?”云断魂问。

“这话似乎应当我来问。”温柳年道,“青虬可是前辈教出来的,我又与他不熟。”

云断魂道:“但楚皇可是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大人负责。”

温柳年抽抽嘴角:“前辈消息还挺灵通。”

“怎么样,将你的计划说来听听。”云断魂道。

“青虬太过狡诈,又极为小心翼翼,先前朝廷的一系列举措已然打草惊蛇。”温柳年道,“暂且除去丰收米行暗中跟踪我们的伙计不谈,现在最有可能的线索,便在那伙杂耍艺人身上。”

“服毒自尽的那些人?”云断魂问。

“绝非自尽,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便自尽。”温柳年道,“叶谷主已经查过,他们是由于蛊虫的原因,才会出现假死之症。要么是想着在扔入乱葬岗后,会有人前来搭救;要么是想几日之后自己醒转伺机而逃,不管是哪种可能­性­,我们应该都有机会见到这些人的同伙。”

“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夜,那些人却依旧在乱葬岗中,既没醒也无人搭救。”云断魂道,“再过几日,先前即便没死也该饿死了。”

温柳年顿时愁眉苦脸。

“我只是说出了最坏的可能­性­。”云断魂又安慰,“你也不必太过沮丧。”

“现在暗中盯着乱葬岗的,是皇上派出的御林军总统领。”温柳年道,“虽说此案全权由我负责,但在审案之时,向统领必然也会在场,甚至说不定连皇上也会在。”

“所以呢?”云断魂道。

温柳年把准备给他的糖又收了回来:“前辈明知故问。”

云断魂手停在半空中,笑道:“我答应你便是,断然不会让朝廷有机会介入此事。”

“甚好。”温柳年总算将糖袋递了过去。

“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云断魂拍拍手上的糖渣,“阿越每晚都会来此处习武,你若还有什么话要说要问,让他转告便可。”

“嗯。”温柳年站起来,“今晚多谢前辈。”走了两步又回头,“等等,还有件事。”

“还有?”云断魂打趣,“但是糖已经吃完了,这回打算用何物来换?”

“先欠着。”温柳年走到他面前。

“要问什么?”云断魂道。

温柳年道:“咳!”

云断魂:“……”

这是何意?

“那个,练功的时候。”片刻安静之后,温柳年眼睛四处瞄瞄,“当真就不能,不能那个什么,嗯?”

云断魂没忍住笑出声。

温柳年气鼓鼓与他对视,有什么好笑,这种事很重要。

云断魂道:“是。”

“……”温柳年不甘心,“那要多久?”

云断魂思考后道:“依照阿越的资质,也不会太久。”

温柳年总算松了口气,幸好不会太久。

然后就听云断魂继续道:“约莫三五年便可。”

温柳年:“……”

这位前辈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怎么听清。

云断魂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树林。

赵越从树上跳下来:“你们聊完了?”

“嗯。”温柳年表情哀怨。

“怎么一脸不高兴。”赵越皱眉,“在生气?”不应该啊,向来便只有他气别人的份。

温柳年继续道:“嗯。”

“不答应帮你?”赵越猜测。

温柳年道:“答应了。”

“那为何还要生气?”赵越捏捏他的脸颊,“原本就只想让师父做这一件事,现如今他答应了,难道不该高兴?”

“我问了前辈,你要禁欲多久。”温柳年道。

赵越表情一僵:“当真?”

“自然是真的,这种事要问问清楚。”温柳年强调。

赵越哭笑不得:“那师父是怎么回答你的?”

“说至少要三年。”温柳年声音幽幽。

“他骗你的。”赵越帮他拍拍身上的糖渣。

温柳年:“啊?”

“哪里用得着三五年,况且先前也不是没做过。”赵越握住他的手亲了亲,“师父只是怕我会沉迷声­色­误了正事,随口胡说而已。”

“真的?”温柳年睁大眼睛。

赵越道,“若真会走火入魔,我又岂能拿自己的­性­命做儿戏。”

“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温柳年惊怒。

“事情一多,便忘了。”赵越老实回答。

温柳年愤愤道:“早知这样,那我留着糖自己吃了!”身为武林前辈,不仅出尔反尔,还四处骗人,真是非常非常不厚道。

“走吧,回去。”赵越道。

温柳年站着不动:“背!”

赵越摇头:“你要多走路,一天到晚坐着对身子不好。”

温柳年索­性­蹲下。

赵越只好再次投降:“好好好,背。”

树林外的皇宫影卫远远看到两人出来,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都背出来了啊……

幸好我们没有跟进去。

“先生。”另一头的小院中,无影与无风正在屋顶吹风,见到他后双双跳下来,“今晚怎么回来这么早。”往日都是天快亮才结束。

“今夜并未教阿越习武,而是同那位温大人聊了片刻。”云断魂坐在桌边,“共同商议要如何将青虬引出来。”

“那可有妙计?”无风问。

“青虬为人狡诈,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云断魂吩咐,“去替我倒杯水来。”花生糖吃多了,有些嘴­干­。

“是!”无影风一样跑进屋子,原本想泡热茶,后头看到桌上还有酸梅汤,于是倒了一杯端出来,“先生。”

云断魂接过方才喝了一口,便觉得牙齿一阵酸疼,登时全部吐了出来。

“先生。”无影被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这是什么东西?”云断魂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酸梅汤啊,我自己熬的。”无影赶紧道,“方才无风还喝了大半壶。”

“去倒些温水来。”云断魂苦不堪言。

“好好好!”无影赶忙倒了温水出来。

漱过口之后,云断魂嘴里总算舒服了些,却还是有隐隐钝痛不断传来,于是颇有些懊恼——自己也算是有一把年纪了,如何会跟那个小崽子分糖吃?

“先生你到底怎么了?”无影还在担忧问。

云断魂道:“牙疼。”

“下回别将你那酸梅汤再给先生喝。”无风拍他的脑袋。

无影老老实实答应:“我错了还不行。”

“与你没关系。”云断魂挥挥手,“行了,不用再管我。”

“先生你当真没事?”无影小心翼翼道,“看着好像很疼啊,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弄些药吃。”

云断魂心里无力。

不是看着很疼。

是当真很疼。

“我去请大夫!”无影转身往外跑。

“回来!”云断魂道。

“牙疼起来要人命的。”无影苦口婆心。

“此事交给无风去做。”云断魂道,“你还有其他任务。”

“是什么?”无影问。

“去乱葬岗盯着。”云断魂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可曾明白?”

“嗯!”无影点头,拿着佩剑出了门。

云断魂牙疼愈演愈烈。

无风只好三更半夜去医馆,花了三倍出诊费将大夫请了过来。只是用药水漱口之后,也未见症状有任何缓解,扎针亦是没用,到后头大夫无奈道:“只有用偏方了。”

“什么偏方?”云断魂问。

大夫从后厨挑了一小把蜀中大红袍花椒,叮嘱他咬在疼痛处,若是流了口水便用帕子擦一擦。

云断魂颇为心累。

无风眼中也充满同情。

若是当年东海的将士们见到战神如今居然沦落到坐在床上擦口水,大概会颇为唏嘘。

而此时此刻,罪魁祸首却全然不觉,还在专心致志调戏赵大当家。

“再不睡就该天亮了。”赵越拍拍他。

“我又不用上早朝,爹娘也不在,可以睡到中午再起床。”温柳年趴在他怀中,“不困。”

“现在七绝王已然抵达王城,两国通商贸易之事,皇上可有交给你?”赵越问。

“我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个青虬已然够头疼。”温柳年道,“况且我对通商贸易也不是很了解,所以这件事同我没关系。”

“幸好。”赵越捏捏他的下巴,“还当事事都要你­操­心。”

“今晚前辈也说了,当务之急是找出青虬。”温柳年盘腿坐在床上,“现在我们手有三条线索,一是丰收米行的伙计,二是那伙诈死的杂耍艺人,三是潘家镇内神秘失踪的饽饽店老板娘阿秀。这三件事看似相互独立,暗中却都与青虬有关,其实也不算毫无头绪。”

“再说下去,今晚就不用睡了。”赵越捏捏他的脸蛋,“说起这些事情,眼睛都在发光。”

“有吗?”温柳年疑惑。

赵越将他拉到怀中盖好被子:“睡觉!”

“完全不困啊。”温柳年试图挣扎。

赵越翻身压住他,低头亲了下去。

温大人瞬间老实。

这一招果然非常,非常,好用。

潘家镇内,木青山却已经起床,正在厨房烧火。

“府衙里有厨子,何必非要自己动手。”尚云泽蹲在他身边。

“不一样的。”木青山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早晨一定要吃长寿面。”

“又不是什么大事。”尚云泽笑着摇头,“我倒是宁可你多睡一阵子。”

木青山挽起袖子和面。

“真贤惠。”尚云泽坐在旁边看。

木家大嫂是从山西嫁到苍茫城,所以做得一手好面食。木青山自小就同她亲近,自然也学了不少——揉面擀面动作极其麻利,不多时就切出了慢慢一案板细面。这头开了锅煮,另一头另起灶火煮汤,很快便有慢慢一大碗汤面上了桌,不仅有菜有­肉­,还有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夫人真是能­干­。”尚云泽接过筷子笑。

木青山放下袖子,也坐在他对面,有些内疚道:“这里不是自己家,我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给你,只能煮碗面。”

“这话就错了。”尚云泽道,“你能送我的东西可多了去。”

“是什么?”木青山初听疑惑,不过在对上他颇有深意的眼神后,很快便反应过来,于是小脸一凶,“好好吃面!”不许胡思乱想。

尚云泽挑眉,低头喝了一大口汤。

滋味很是鲜美。

“好吃么?”木青山问。

“好吃。”尚云泽点头,“吃完这碗寿面,便能与你一起长命百岁。”

木青山笑嘻嘻,伸手帮他擦擦嘴。

“尚堡主,木公子。”一碗面才刚吃完,潘泰潘县令便亲自过来找,看上去有些急切。

“大人有事?”两人站起来。

“方才有乡民来报,说在城外山道上捡到了一根簪子。”县令道,“认得是潘珍平时经常戴着的,便急急来通知官府。”

“哦?”尚云泽道,“可曾交由杨大富辨认过?”

“已经看过了,的确是潘珍的东西。”潘泰道,“两人成亲时打了一套金首饰,这是其中之一。”

“哪个山道?”尚云泽问。

“就是潘家山废弃的官道,衙役已经赶了过去。”潘泰道,“两位可要一同前往?”

尚云泽点头,带着木青山一道出城前去查看究竟。

由于这几日天气都甚为­干­燥,这条官道又已经废弃许久,所以路上车辙清晰可辨,有经验的老衙役看过后道:“车轮翻出来的土尚未完全晒­干­,应该走了不到三天。”

“看车辙痕迹应该是辆小马车,在这种路上走不了太快。”尚云泽道,“我去追追看,劳烦回去告诉潘大人,好生保护杨大富。”

“是!”衙役点头,“尚堡主小心。”

尚云泽带着木青山翻身上马,一路朝前驰骋而去。

☆、【第131章-乱葬岗内的异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虽说山道崎岖,但尚云泽的坐骑乃大漠良驹,脚力绝非寻常马匹所能及。木青山被他牢牢抱在怀中,只觉得耳畔风声阵阵,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尚云泽将他从马上放下来:“歇一会吧。”

“还在山里啊。”木青山四处看看,“要在这里找人,是不是不容易?”

“若是躲进山里,自然不好找。”尚云泽道,“不过看这一路的车辙痕迹,对方应当是想尽快出山脱逃,这里有只有这一条路。只要能追得上,就必然会有收获。”

木青山道:“若是能真的救出潘珍就好了。”

“对方既然没杀她,就说明还有些用,也不必太过担心。”尚云泽拉着他坐在树下,“说说看,若是没有这件事,要打算怎么给我过生辰?”

“嗯?”木青山想了想,“做饭给你吃。”

“只有这个啊?”尚云泽敲敲他的脑袋。

“对的,只有这个。”木青山认真点头。

“撒谎。”尚云泽凑近他,“脸都红了。”

“才没有。”木青山嘴硬。

“当真没有?”尚云泽亲了他一下。

木青山将人推开,凶巴巴道:“赶路!”

“你不休息,它还要休息。”尚云泽揉揉旁边的马匹鬃毛,“放心吧,它若跑起来,可不是对方那驾车的劣马所能比拟,耽误不了事情。”

木青山道:“那也不许亲。”

“现在不许亲,将来亲的时候,可是要加利息的。”尚云泽悠悠提醒。

木青山:“……”

谁说的,才没有。

尚云泽把侧脸凑过去。

木青山拍了一巴掌。

尚云泽倒是被逗笑:“连自家相公也敢打?”

“就打你!”木青山拖着他站起来,催促道,“快些,赶路!”

尚云泽深深叹气,抱着他重新跃上马背。

自打成亲后,就从爱脸红的小木头,变成了爱脸红且凶巴巴的小木头。

马车在山坡上颠簸前行,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被捆住手脚绑在车内,脸­色­憔悴苍白。

驾车的是两名男子,其中一人掀开帘子看了眼,然后对同伙道:“一直躺着不动,可别是不行了啊,那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放心吧,乡野人家­干­粗活的­妇­人,又不是官家小姐,哪那么娇弱。”另一人道,“死不了。”

“不然找个小地方歇几天吧。”男子还是不放心。

“这当口赶路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歇几天。”另一人摇头,“你就是胆子太小,要我说她现在这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反而是件好事。若像刚绑来那阵一样扯着嗓子喊,你我才真该头疼才是。”

“我这不是怕她出事吗。”男子道,“花了这么大力气,若是带回去一具尸体,只怕主子会要你我的­性­命啊。”

两人在外头你一言我一语,里头的­妇­人虽说闭着眼睛装作昏迷,心里却是无比着急——她正是槐花饽饽店的老板娘潘珍。前些日子杨大富不在家,见这二人上门说要高价买行军粮的制作之法,还觉得挺高兴,谁知没多久就遭了黑手,被绑着也不知要带到哪里去。

马车又往前走了一阵子,总算是停了下来。两人找了处­阴­凉地方打开包袱吃­干­粮,又拿了一块饼进了马车:“吃吧。”

潘珍哎哟哎哟,嘴里直低低叫唤。

男子将她手上的绳索解开:“老实着些,莫要再嚎丧!”

“你们放我回去吧。”潘珍气息奄奄,“秘方就是我当日告诉你的那个,当真没有错。”

“秘方自然比不上老板娘亲自上门教。”男子道,“你放心,只要我们掌握了方法,定然会放你回来。”

潘珍也没再说话,双手拿着­干­饼,艰难往下咬。

见她总算是消停下来,男子便也下了马车,去火堆边帮着烧热水——两人都是习武之人,他自然不会担心一个­妇­道人家会逃脱。

在吃完大半个­干­饼之后,潘珍小心翼翼掀开车帘,就见两人正围坐在火边烧水,并未注意到这边。于是偷摸解开自己腿上的绳索,悄悄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

她虽是乡下小地方的­妇­道人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却也知道谋朝篡位是要株连九族的。这些天听两人在马车外聊天,也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否则要储备行军粮­干­嘛?说书人嘴里,想要谋逆的人大多心狠手辣,自己要是教会了他们,是断无可能会生还,倒不如拼死搏一把,还能有个一线生机。

“喂!你­干­什么!”男子余光瞥到她的动作,顿时拎着刀大步跑过来。

潘珍牙一咬,使劲甩了一鞭子下去:“驾!”

马匹正在吃草,猛然被抽中耳朵受了惊,于是撒开四蹄便朝前跑去,潘珍在上头被颠得七晕八素,一个没小心惊叫一声,竟然从车上滚了下去。

“你个贱货!”两名男子大步追上前,狠狠从领口拎起她,“居然敢跟老子耍花枪?!”

潘珍自知逃脱无望,情急之下索­性­抱住他的手,低头狠狠咬了下去。

男子倒吸一口冷气,抬手刚要抽下去,左臂却骤然一阵酸麻。

一个天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剑光刺目闪过,那两名男子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便已经向后飞去,重重砸在山石之上。

“大姐,你没事吧?”尚云泽小心扶起潘珍。

木青山也小步跑上前。

“我没事。”潘珍惊魂未定,反应过来后喜极,“多谢英雄搭救。”

“分内之事而已。”尚云泽笑笑,“况且只有救回了老板娘,杨老板才能做饽饽给我娘子吃。”

木青山:“……”

“当家的也来了?”潘珍赶忙四处找。

“杨老板在潘家镇,并未同我们一道前来。”尚云泽道,“若是知道老板娘安然无恙,他定然会欣喜若狂。”

那两名男子躺在地上呻吟,已然是动也动不了。木青山问:“他们为何要抓你?”

“可了不得。”提起这件事,潘珍压低声音道,“这些人是反贼啊。”

“哦?”尚云泽挑眉,“老板娘是如何得知?”

“他们抓我,是为了教他们做行军粮。”潘珍道,“路上也一直在说,要早些去东海大鲲城,以免耽误事情。”

“大鲲城?”尚云泽闻言倒是有些意外。

木青山也与他对视了一眼,大鲲城是楚国海军重镇关口,二十余年前大明王曾率兵驻守,而现在则是由楚恒统辖。

原本以为又是青虬的人,现在看来,莫非是楚恒在暗中­操­控?

“罢了,先回去吧。”尚云泽道,“现在老板娘安然无恙,绑匪已经抓到,潘家镇的事情也算是暂时结束。待到回王城后,将此事告知大人再作商议。”

“嗯。”木青山帮忙将那两人捆住丢进马车,几人一道回了潘家镇。

杨大富与潘珍夫­妇­相见,自是喜极而泣。为了避免再被贼人觊觎,尚云泽派下属将他们暗中送往中原腾云堡的一处商号,隐姓埋名开始了新的生活。自己则是与木青山一道,带着那两名男子折返王城。

夜深人静之际,无风与无影靠在树上,远远盯着乱葬岗。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着东方已然逐渐开始发亮,乱葬岗内却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于是忍不住就叹气——怕是又要像昨晚那样一无所获。

另一边,御林军的人也正暗中潜伏,聚­精­会神留意着周围每一丝异动。

“向统领。”其中一人小声道,“似乎有动静。”

向冽来了­精­神,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在死寂一片的乱葬岗内,居然果真站起来了一个人。

无风推算了一下,恰好是那伙杂耍艺人被抛尸的方向。

那人影站起来后,先是使劲晃了晃脑袋,而后便匆匆向外跑去。步履有些蹒跚,几乎是连滚带爬。

无影心里摇头,好歹还有几名同伙在身边,居然连找都不找,就只顾着自己一人跑路。

两名御林军暗中跟了过去。

“去吧。”无风道,“小心一些,一切按照先生说的办。”

无影纵身跃起,身子骨轻巧无比,一身夜行衣瞬间便消失在黑夜里。

过了片刻,又有一人爬了起来,看身形应当是最高壮的那名男子。比起先前那人来说,却要更加有义气一些,没有立马就跑,而是借着微弱月光在乱葬岗内搜寻同伴。

天­色­愈发亮堂,找起人来也就更加容易,稍后又有两人被晃醒,彼此间像是在用异族语言交谈些什么。

无风仔细留意了一下那几个人,发现唯独少了那名瘦小的中原男子——应当就是最先跑路的那个身影。

三名异族男子在简短商议后,便顺着山路跌跌撞撞往山下跑。向冽亲自带人跟在后头,无风亦是尾随其后,想看看对方究竟是要去找谁。

或者,­干­脆就这么逃了。

☆、【第132章-立功的小无影】在这个瞬间温大人附体

无影暗中尾随最先醒转的那名男子,就见他一路跌跌撞撞,边跑边从路边摘了几枚野果充饥,时不时四处辨认,像是要找什么东西。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他终于停在了一棵树下,开始用旁边的木棍往下挖。

无影摸摸下巴,继续躲在暗处看,心说莫非还有暗道不成。

往下挖了能有两三尺,男子从里头抱出来一个木头匣子,打开后却是一整套易容所用之物。

无影啧啧,准备得还挺齐全。

在伪装好面具后,男子站起来刚打算走,林中却呼啦啦飞起一群鸟雀,顿时受了惊吓,将手中的木头匣子丢入旁边的河水中后,撒丫子便朝山下狂奔而去。只是先前已然饿了两三天,方才又囫囵吞了几枚酸果子,腹中此番咕噜噜如同打鼓一般,阵阵抽搐剧痛难忍,只得三不五时便停下解决问题,整个人都狼狈之极。

无影抽抽嘴角,无风先前暗探的时候,据说还曾撞见过香艳画面,为何自己就只能看这些?

跑了几回肚后,男子腿脚酸软膝盖发虚,已然没有力气再继续往山下跑。于是靠坐在树下,想要缓回来一些­精­神,眼底却是一片绝望。

无影摇头,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而在另一头,无风也正跟着后头醒转的那些异族男子,到了树下埋木匣的所在。

看到东西已经被人先行挖走,连木盒都被丢进了河沟中,三人情绪顿时大声叫嚷起来,虽说听不懂在说什么,却也能辨认出情绪极其激烈。

他三人不通汉话,又是朝廷要犯,想要这么逃走显然毫无可能。于是在简短商议后,便决定由其中一人冒险出山求援,其余二人则是在深山中继续等。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自然不宜抛头露面,因此三人寻了一处山洞,又摘了些野果子充饥,打算熬过白天再说。

无风微微皱眉——该不是打算要在山中长住,硬生生挨过这段时间了吧?

“向统领,我们要怎么办?”御林军也有些犹豫,“可要立刻抓捕?”

“再等两天。”向冽道,“若是还没动静,再捉拿回宫!”

“是。”下属点头,继续潜伏到洞口守着。

而相对于这三人来说,原本就是楚国子民,又已然易容乔装的高大壮显然要更加容易掩人耳目。那木匣里除了易容面具外,还有些散碎银两与银票,足够远走天涯。

在一户人家院中偷了衣服换上后,高大壮大摇大摆上街,先去医馆买了些治跑肚的药,又带了些­干­粮买了匹马,便骑着上了官道,一路驰骋而去。

无影睁大眼睛,居然不打算去找青虬,就这么跑了?!

那我为什么要跟。

御林军当机立断,上前将他一举擒获。

高大壮虽说也会些功夫,但此事状况不同自然无力反抗,须臾便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先前从乱葬岗中醒转,还以为已然重新活了一次,却没料到还不到一天功夫,便又落入了朝廷手中。

无影将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然后便掏出蒙面巾,鼓着腮帮子杀了过去——山道上好办事,若是进了王城,可就没时间下手了。

“有人劫囚!”御林军惊呼,而后便哗啦拔出刀,高大壮眼中划过巨大惊喜,像是不相信竟会有人前来救自己。

“来者何人!”御林军怒喝。

无影使劲咽下嘴里的东西,从重重刀刃中闪身滑过,想要将高大壮带走。

一柄大刀凌空砍下,无影只好缩回手,免得变成独臂大侠——将来要怎么撕烧­鸡­。

高大壮瞅准时机,狠狠将身边的人撞开,便向着无影大吼:“快带我走!”

无影一脚踢开面前御林军,双手抓着高大壮猛然运气平地拔葱,跃上了树梢顶端,向着深山逃了过去。

幸好早上抽空吃了两个饼,否则如何能有此等神力。

御林军紧随其后,却哪里还能见得着人影。

“呼,累死我了。”坐在一个山洞中,无影气喘吁吁。

“多谢搭救。”高大壮道,“是主子让你来的?”

“是啊是啊。”无影咕嘟咕嘟喝水。

“还当我已成了弃子,却没想到……”高大壮有些感慨,“主子待我真是恩重如山。”

“没错没错。”无影撕了块­干­净里衣,将自己的胳膊简单包扎了一下——方才在混战时不小心,留了道伤口。

“小兄弟是新来的吗,先前没见过。”高大壮坐在他身边。

“对。”无影道,“专程为了救你。”

“那主子可有吩咐过,我以后要怎么办?”高大壮又试探。

无影反问:“你自己想要如何?”

高大壮犹豫了一下,道:“主子现在依旧住在丰收米行?”

丰收米行啊……无影心里啧啧啧,然后面无表情道:“这件事情你不必知道。”

“我想见见主子。”高大壮道。

无影冷笑:“你还敢进城?”

“为何不敢?”高大壮道,“既然易了容,自然无人能认出我。”

“你傻呀!”无影道,“先前那张脸,王城内只要看过舞蛇的百姓都记得,现在城门口还贴着通缉画像。新换的这张脸,方才那些御林军也见过了,你还能有第二张面具不成?”

“这……”高大壮语塞,方才情急之下,他是的确忘了这一点。

“这处山洞极其隐蔽,一般人绝对找不到。”无影道,“你先在这里待着吧,有什么话,我转告给主子便是,到时候再看他要如何定夺。”

“多谢。”高大壮点头,想了想之后道,“若是主子当真要与上头那人合作,我愿前往东海,先做打探。”

“好。”无影问,“还有没有别的话?”

“没了,只有这个。”高大壮摇头。

“当真没有?”无影道,“不然你再想想?”

高大壮疑惑:“再想想?”

“是啊。”无影道,“再想想,想得越仔细越好。”

“小兄弟到底是何意?”高大壮皱眉。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你现在能为主子做的事情越多,将来事成后能被委以重任的可能­性­就越大。”无影道,“我也是见你在乱葬岗内待了三五日,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才好心提醒你。”

“但除此之外,我是当真不知还能做什么了。”高大壮道,“若是能混入王城,倒还能助尤大人一臂之力。”

不错不错,又套出了一个不知道­干­嘛的尤大人。无影对自己颇为满意,笑眯眯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可就走了啊。”

“多谢小兄弟。”高大壮点头。

而后下一瞬间,便觉得脑袋一阵钝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无影将他捆好之后,拖着放在山洞深处,又做了掩护,便悄无声息往山下而去。

“先生。”无影旋风一般冲进小院。

云断魂还在牙疼:“何事?”

无影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又道:“哥哥还没回来?”

“无风尚且没有消息。”云断魂道,“去温府将此事告诉温大人,由他来处理便好,小心避开那两名皇宫影卫。”

“是!”无影小心翼翼道,“可要吩咐厨房,给先生煮一碗白粥?”

云断魂摇摇头:“不必了。”一直咬着花椒,大半边腮帮子都是麻的。

无影颇为内疚,走在路上还在想,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煮酸梅汤!

昨晚在刚一发现异常的时候,向冽便已经派人通传了温柳年,因此他这阵正在屋里团团转,想着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回。

“温大人。”无影的脑袋从窗外倒着挂下来。

温柳年被吓了一跳,赶忙将窗户开大了些。

“大人放心,没人注意到我。”无影跳进屋子,使劲抽抽鼻子,“好香啊。”

“是玉酿羹。”温柳年递过去一碗,“听说昨夜乱葬岗内有异常?”

“可不单单是异常。”无影坐在桌边,将所有事情都细细说给他。

“丰收米行,和尤大人?”温柳年震惊。

“是啊,这个尤大人到底是谁?”无影问。

“是户部侍郎,名叫尤大余。”温柳年道,“平时沉默寡言,却是没想到居然与青虬有关。”

“那大人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无影道,“可否要我帮忙做什么?”

“烦劳先同追影宫诸位英雄一道,将高大壮带回来。”温柳年道。

“好。”无影点点头,“那丰收米行呢?听高大壮的意思,青虬曾经住过那里,却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云前辈怎么看?”温柳年道。

“先生说了,若是大人不要,他便亲自动手;若是大人还有什么要审,需要我们帮忙的话,尽管提便是。”无影道,“自当竭尽全力。”

“如此当感激不尽。”温柳年很是心热,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大包花生糖,“还请带回去给前辈。”

“不必了,大人自己吃吧。”无影忙不赢摆手,“先生牙疼了两宿,眼眶都黑了。”

温柳年:“……”

“那我先走了,大人若是有事,便让少爷告知一声吧。”无影抓了两三颗糖,又从窗户钻了出去。

温柳年坐在桌边,想了想现在最要紧的三件事。

丰收米行。

尤大余。

还有……如何治疗牙疼。

堂堂东海战神,居然被自己一包糖给放倒。

心情真是……颇为复杂。

☆、【第133章-爱卿这个不能吃】我也不想吃啊

正在桌边出神之际,又有管家来报,说是木师爷到访。

“咦,回来了?”温柳年心里一喜,原本说好要等自己再去潘家镇,现在既然前回来,莫非事情有了眉目?

“大人。”木青山果然正在喝茶。

“尚堡主呢?”温柳年问。

“去了官府,我先过来知会大人一声。”木青山道,“我们抓到了绑架潘珍的劫匪,一并带回来了。”

“哦?”温柳年闻言赶忙问,“绑匪是何人,那饽饽店的老板娘可还安好?”

“老板娘并未受伤,只是多少受了惊吓。为了避免后头再出事,我们已经将她与杨老板一道暗中送往别处。”木青山道,“至于那伙绑匪,似乎并不是青虬的人。”

“不是青虬的人?”温柳年眉头微皱,“那……”

“只是猜测而已。”木青山道,“根据潘珍所听到的对话,他们似乎与海龙王楚恒有关。”

温柳年吃惊:“还有这等事。”

“人在府衙中,大人一问便知。”木青山道,“可要现在过去?”

温柳年点头,与他一道急匆匆出了门,顺便叫过一个家丁,让他去日月山庄的商号内问问叶谷主,看有没有什么药能治牙疼——上了年纪,又吃多了糖的那种。

木青山好奇道:“大人在替谁问诊?”

温大人掀开轿帘坐进去:“此事有些复杂,等以后有空我再慢慢说给师爷听。”

木青山点头,也上了另一个轿子。

按照大人的聪明程度,连他都说复杂,那大概是真的很复杂。

府衙里头,那两名男子正在狼吞虎咽吃饼喝水——由于刚开始的时候甚不老实,所以尚云泽便索­性­便饿了他二人一路,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温柳年从窗外看到,整整衣冠踏进屋门。

“温大人。”尚云泽站起来。

那两人也抬起头,警觉看着他。

“幸苦尚堡主了。”温柳年道。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见外。”尚云泽道,“既然大人来了,那我们便先回去一趟,稍后再过来。”

“嗯。”温柳年点头,待他二人出门后,便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和颜悦­色­道,“二位继续吃,吃饱肚子才好回答本官的问题。”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其中一人硬着脖子道。

“想必二位心里清楚,无论知道或不知道,本官都不大可能会放得过你们。”温柳年摇头,“不过若是知道,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那便少受些罪,或许还能得一条生路;若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便只有将所有大刑都尝过一遍,死生谁也说不上,或许还会被当众鞭尸,这样又是何苦?”

“大人莫不是想屈打成招?”那人又道。

“这话就又错了。”温柳年道,“屈打成招,是对于普通含冤百姓而言。你们先是绑架了一位无辜­妇­人,所做之事又似乎对朝廷极为不利,无论本官想做什么,都不会违背大楚律法,说不定还会有赏钱拿。”

对方这回没有再说话。

“况且从潘家镇到王城,也就区区一两日的时间,连这点饿都挨不了,还想着要经受一次严刑峻法?”温柳年摇头,“本官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脾气也不大好,你们最好考虑清楚。”

“你想知道些什么?”那人问。

“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温柳年道,“即便与反贼有关,若是举报有功,想留下一条­性­命也不难,何必要上钉板,受万剑锥心之痛。”

“此话当真?”那人极为警惕。

“不管是不是真的,你们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温柳年慢条斯理,“你现在既为鱼­肉­,刀又在本官手中,自然只有乖乖配合一条路可走。好好想想再做决定,要不要赌这一把。而若是赌了,结局是生是死,全在乎你们的选择,与本官的心情。”

对方微微怔了一下,显然也是没料到,他居然会将如此毫无道理的话,说得如此有道理。

“怎么样?”温柳年道,“本官还有别的事,若是诸位还需要时间考虑——”

“能给我们多少时间?”那人问。

“半刻也不会有。”温柳年冷笑,“若是现在不说,那将来也不必说了。”

两名男子面面相觑。

温柳年站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我们要活命。”男子叫住他,“或者无论是生是死,都请大人贴个榜文,说我们在刚被抓获的时候便已咬舌自尽。”

“本官说了。”温柳年嘴角一勾,“看心情。”

“我们是从东海过来的。”男子妥协,“大鲲城。”

“大鲲城。”温柳年话中有话道,“海龙王最近可好啊?”

“大人知道?”男子皱眉。

温柳年慢条斯理道:“本官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神神叨叨不知根底,说话又极为圆滑的温柳年,两名男子心里头都是打鼓,此番见着他听到“大鲲城”三字的表情,更觉得似乎当真知道些什么,于是便也跟着招认:“是楚王爷令我们暗中前往潘家镇,将潘珍带回去。”

“暗中前往?”温柳年笑眯眯看他。

“……是,暗中。”对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那海龙王有没有说过,若是在执行任务时被人抓住,该怎么做?”温柳年又问。

对方沉默。

“咬舌自尽,还是自己抹脖子?”温柳年道,“总归无非是个死字,本官说的没错吧?”

“若此番能侥幸活命,我们自当毁去容貌,永远消失。”对方咬牙。

“还有家人被扣做人质?”温柳年问。

两人皆是点头。

“本官答应你们便是。”温柳年道,“无论如何,妻小父母皆是无辜,理应好好活下去。”

“多谢大人。”男子松了口气。

“看二位的年纪,应当也已经成家了。”温柳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毁容貌倒也不必,而且或许还能有妻儿重逢的一日。”

“当真?”男子动心。

温柳年一笑:“若是本官心情好,便能做到。”

“我们原本是想加入海军。”那两名男子道,“谁知在经过层层选拔后,却被编入了楚王爷自设的一支军队,无论是训练或是食宿,都见不着大海,但每月的月钱却是其余人的数十倍。”

温柳年点头:“海龙王果真很有钱。”

“然后在前不久,我们就被派来了潘家镇。”男子道,“其余事大人都知道了。”

“那支小型的军队共有多少人?”温柳年问。

“不到一百,应该有七八十个人。”男子道。

“为何偏偏选中你二人?”温柳年又问。

“一来我们的容貌像北方百姓,不易令人起疑。”男子回答,“而来先前也曾到过王城,比其余人要更熟悉一些。”

“平时海龙王还跟你们说过些什么?”温柳年又问。

“没有了。”男子摇头,“楚王爷从不自己露面,我也只是在比武之时见过他一面,平时任何事情,都是由教头转达。”

“只知道这些了?”温柳年摸摸下巴。

“当真只有这些。”男子道,“我们平日里也出不了门,彼此之间多聊几句,都有可能会招来祸患。”

温柳年点头:“那今日就姑且到这里吧。”

“那……”男子犹豫。

“明早便会贴出榜文,说你二人已然暴毙。”温柳年道,“这段时间,便安心在牢狱中待着吧。”

那两人还欲说什么,温柳年却已经出了房门。

赵越正在门外等他。

“你怎么来了。”温柳年意外。

“路上遇到了尚堡主。”赵越道,“来听见你在审案,便没有打扰。”

“都听见了?”温柳年问。

赵越点头。

“与我们先前预想的一样。”温柳年道,“此事要即刻上报,我得进趟宫。”

“我送你。”赵越道。

温柳年摇头:“你有其余事要做。”

“什么?”赵越问。

“去找一趟秦宫主他们,先找人暗中围住丰收米行。”温柳年道,“无影今早送来消息,青虬有可能躲在那里。”

“还真的是。”赵越道,“不过最近几天,那个小伙计倒是没有再暗中跟踪。”

“晚上潜进去看看吧。”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还有件事,前辈牙疼,你去问问阿六,看叶谷主那头有没有回话,等会再送些药过去。”

“是你那堆糖害的?”赵越哭笑不得。

“糖里大半是花生。”温大人试图辩解。

赵越把布兜从他腰间抽走。

温柳年欲言又止。

里头还有椒盐酥,那个不甜。

不如还回来。

“以后你也不许吃了。”赵越敲敲他的鼻子,“走吧,我去找秦宫主,你去皇宫。”

直到进了皇宫,温大人心里头也依旧在后悔。

早上都没舍得多吃,还想留着中午当零嘴。

居然就没了。

“温大人。”进了玄武门,恰好遇到尤大余在往过走,身后跟着蔫头蔫脑的张蕴。

“尤大人,张大人。”温柳年下了轿子,“二位要去哪里?”

“皇上方才宣召,庆典账目有些对不上。”张蕴满脸苦恼,“我们回去再算一回。”

“辛苦了。”温柳年微微点头,目送他二人出了宫门。

“温爱卿。”楚渊正在御书房,见着他后有些意外,“怎么现在来了。”

在上奏之前,温柳年先被桌上黑漆漆的一盘吸引了注意力,这是个什么东西?

“小瑾送来的香木,爱卿不能吃。”楚渊好心解释。

温柳年闻言哭丧脸。

我只是好奇多看了两眼,也不想吃啊……

☆、【第134章-微臣想帮张大人】就算没吃到点心也要­干­活

见他神情似乎很是苦恼,楚渊只好道:“爱卿若是实在想吃——”

“臣不想吃。”温柳年觉得很是胸闷。

“今早御膳房刚用丹东王送来的雪芙炖了甜汤。”楚渊补完下半句。

温柳年:“……”

是吗。

楚渊笑着摇头,吩咐内侍去端了给他:“爱卿进宫所为何事?”

“算是大事。”温柳年道,“皇上可还记得,臣前些日子说过的潘家镇饽饽店案?”

“记得,老板娘擅长制作行军粮。”楚渊道,“查出什么了?”

“亏得有腾云堡主出手相助,前日顺利将两名绑匪擒获。”温柳年压低声音,“似乎与楚王爷有关。”

“什么?!”楚渊闻言眉头猛然一紧。

“臣已先行审问过。”温柳年双手呈上供词,“请皇上过目。”

楚渊接到手里,一页一页仔细翻完,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冷。

“现两名绑匪都暂时关押在牢中。”温柳年道,“似乎的确不知道更多东西。”

楚渊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温柳年心悬到嗓子眼。

内侍端来甜汤,也被屋内的气氛震了一下,几乎连退出去的时候都在打哆嗦。心里止不住就想,先前每回温大人来的时候,皇上不都挺高兴的么,这回是怎么着了。

“爱卿吃吧。”楚渊道,“朕先一个人想一想。”

“是。”温柳年端着碗,轻手轻脚往外走。

楚渊不解:“要去哪里?”

温柳年顿住脚步:“皇上方才说,要一个人想一想。”所以我打算出去坐在台阶上吃。

楚渊哭笑不得:“爱卿真是……”

温柳年眼神无辜。

楚渊示意他坐回去:“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臣并不了解楚王爷。”温柳年道,“不过那两名绑匪原本是想报名加入我大楚海军,却被王爷看中收为己用,虽说绑架无辜­妇­人理当重责,却也不至于被安上其余罪名。”

“其余罪名?”楚渊笑笑,“爱卿在想什么,说来听听。”

温柳年默默吃了一勺甜汤。

食不知味。

“那两名人犯,先暂时关着吧。”楚渊道,“对外就说已死于混战,以免打草惊蛇。”

“臣也如此打算。”温柳年道。

“还有一件事。”楚渊道,“爱卿可曾接到向统领的消息?”

“什么消息?”温柳年装糊涂。

“关于那伙杂耍艺人。”楚渊道,“原本抓到了高大壮,却被神秘人劫走;至于其余三名异族男子,至今还在城郊山洞里头躲着,也不知下一步会有何打算。”

“这……”温柳年迟疑。

“朕原本不想催促。”楚渊走下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但这整件事都是由爱卿牵头负责,还是要尽快像个办法,否则就算朕能等,只怕东海也不能等。”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温柳年低头领命。

“王爷的事,切记保密。”楚渊又叮咛。

温柳年点头:“微臣明白。”

“爱卿还有其他事吗?”楚渊坐回龙椅。

“有件事想问问皇上。”温柳年道,“方才来御书房的时候,见着户部尤大人与张大人似乎极为懊恼,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户部还能有什么事,银子的事。”楚渊道,“此番大典各项流程极其繁杂冗长,因此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就是怕出纰漏。谁知等大典完之后一清账目,却还是有数万两白银不翼而飞,各国贺礼单与收入库内的实物也是乱七八糟,整个账目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意外,原本以为只是个小差错,但现在听皇上的口气,似乎还挺严重。

“朕起初也不信,还能有这种事。”楚渊几乎要被气笑,“堂堂户部侍郎,居然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皇上也莫上火。”温柳年道,“可否让微臣去看看?”

“爱卿身负重任,就莫要再Сhā手这些小事了。”楚渊摇头,明显不赞成。

温柳年却很执着:“花不了多少时间与­精­力,还请皇上首肯。”正好有个契机能接近尤大余,错过多可惜。

“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楚渊不满。

“微臣与户部张大人向来交好,无论是当初背上赶考,或是此番来王城长居,张大人都曾帮过不少忙。”温柳年道,“检查账目对微臣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若尤大人配合,应当花不了几个时辰,断然不会耽误正事。”

“也罢。”想起方才尤大余与张蕴的一脸热锅蚂蚁相,楚渊觉得能有个人去帮帮也不粗,于是终于点头,“那爱卿便去看看吧。”

“多谢皇上。”温柳年心里一喜,“微臣告退。”

楚渊挥挥手:“晚饭的时候,我再差四喜送些点心到府上。”

以弥补香木不能吃的失落。

温柳年摸摸鼻子,很想叮嘱一句,要偷偷送来。

否则大概又会被没收。

国库里头,张蕴还在拿着礼单与毛笔,一样样对照过去,却无论如何也平不了账——不管怎么统计,都缺了不少东西,像是平白无故就消失。

三四回之后,张蕴脑门上逐渐沁出冷汗,按照他的家底,账面缺个万把银子还能自掏腰包垫上,也不怕被罚俸,甚至渎职挨板子也牙一咬便能挺过去,但这回短缺的,可不仅仅是白银黄金,还有不少别国上供的异宝奇珍——若是丢了莫说是赔,就连找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温大人。”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

张蕴刚忙迎出去。

“张兄。”温柳年果然便推门进来。

“温兄怎么来了。”张蕴擦了把脸上的汗。

“听皇上说起,所以过来看看。”温柳年将手巾递给他。

“皇上还说了这件事?”张蕴闻言紧张,“怎么说的?”

“张兄不必担心。”温柳年道,“皇上只是偶尔提及,说这回的帐目有些乱,到现在还未找到原因而已。”

“何止是有些乱啊。”两人相熟,张蕴也便没有遮掩,拉着他坐在台阶上,哭丧着脸道,“丢银子我都不怕,但各国上供的珍品若是丢了,我这脑袋怕是也保不住了。”

“账目可否给我看看?”温柳年问。

“自然。”张蕴将账本与礼单一道递给他。

温柳年大致翻了一翻,而后便与他一道进了库房,又清点了一次。

“如何?”张蕴眼巴巴问。

温柳年拿过朱砂,在账本上圈出了约莫十二三样:“少了这些。”

“当真是少了啊?”张蕴脸­色­苍白,膝盖一软便坐到了地上。先前一直自我安慰,说或许是因为没有清点到,再数一遍就能将问题解决,但现在……

“张兄先不要怕。”温柳年拽了两把,也没能将他拽起来,索­性­也坐在身边,“户部人那么多,此番也不是张兄一人负责庆典,即便是出了错,上头还有尤大人顶着呢。”

“但其余人的账目都没有错,错的都是我这头。”张蕴欲哭无泪,先前知道自己经验不足又无天分,所以几乎是不眠不休在准备这场庆典,却没想到临了临了,还是闯下了这么大一个祸。

温柳年将缺失之物挨个看了一遍,然后道:“似乎丢的都是小东西。”

“嗯?”张蕴从他手里接过礼单。

“不是珍珠宝石, 便是­干­花奇草。”温柳年道,“随意揣在袖子中便能带走。”

“可这里守卫森严,谁能来偷?”张蕴急得团团转。

“张兄与尤大人关系如何?”温柳年突然问。

“他原本对我颇为冷漠——其实也不只是他,户部所有人都对我极为冷漠。”提及此事,张蕴有些沮丧,“不过大家都是实打实考进来的,只有我一人是捐进来的,会被瞧不起也正常。”

“考进来的,也未必就强过张兄。”温柳年安慰他,又道,“既然如此,那此番为何又被委以如此重任?”

“是啊,我自己也纳闷。”张蕴绝望道,“原本想着要借此表现一番,却没想到连脑袋都眼看要保不住。”

温柳年拍拍他的肩膀:“有本官在,张兄的脑袋不会丢。”

“温兄可有什么法子?”张蕴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皇上有口谕,让我助张兄查清此事。”温柳年站起来,“走,我们先去找尤大人!”

这么做,自然是有一套小九九。一来着实想帮张蕴,二来高大壮虽说误打误撞供出了尤大余,但人是被无影掠走的,自然不能直接告诉皇上,说他与青虬有关系——正好借着这部混乱账目下手,先将他的底默默清楚,到时候倘若真的有事,就算不能明着说叛国,也能找个贪腐的由头,将人暂时控制住,免得对皇上不利。

☆、【第135章-三更半夜为何还不回家】吃醋的赵大当家

尤大余正在书房与客人议事,听到管家来报说温大人来访,还当是自己耳背听错:“谁?”

“朝中的温柳年温大人。”管家又重复了一遍,“还有张蕴张大人。”

与张蕴一道?尤大余微微皱眉,差人先将这头的访客带去偏厅喝茶,自己则是去前厅看究竟。

“尤大人。”温柳年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笑眯眯打招呼。

张蕴站在他身边,内心有些忐忑。

“温大人今日怎么如此有空。”尤大余笑着迎上去,“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准备上好的峨眉飘雪。”

“尤大人客气了。”温柳年诚恳道,“现在准备也不晚。”

张蕴险些笑出声。

尤大余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赶忙差人去泡茶。

谁都知道,这位温大人虽说是从地方调任来王城,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甚至连个正式官职都没有,却是实打实皇上面前的头号红人。丞相之位一直空着,不用想都能明白将来是要留给谁,自然无人敢轻易得罪。

“温大人找我有事?”尤大余小心翼翼问。

温柳年道,“是有事,不过不算什么大事。”

“还请大人明示。”尤大余有些不解。

“方才我在御书房的时候,听皇上说尤大人这回的账目出了些问题。”温柳年道,“便过来看一看,或许能帮上忙。”

“只是写小纰漏而已。”尤大余道,“大人身负重任,此等小事交给在下便好。”

“国库出了纰漏,哪怕只是一两纹银,也不会是小纰漏。”温柳年摇头,“尤大人身为户部侍郎,想必要更清楚这个道理。况且倘若真是小事,皇上又为何要我特意来一趟?”

尤大余哑然——倒不是被他说得无言以对,而是为了那句“皇上特意差我来一趟”。

“这些账目我已经看过了。”温柳年道,“的确短缺了不少珠宝灵药,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异常?”

“此番出差错的,都是张大人所负责的账目。”尤大余道,“其余则是未见异常。”

张蕴额头上又开始冒冷汗。

“这就奇怪了。”温柳年摸摸下巴,“庆典当日守卫森严,国库重地莫说是闲杂人等,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如何会平白无故便少了这么多东西?”

尤大余道:“下官当时并未在场,具体原因,只怕要问张大人才是。”

“张大人说是知道个中缘由,这帐也就能平了。”温柳年很是淡定,“不过尤大人请放心,本官既然答应皇上前来相助,就必然会得出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结果,达不到目的绝对不会走。”

不知是不是听错,尤大余总觉得他在说最后五个字时,似乎格外加重了语调。

“还请尤大人将此番庆典的所有账册都找出来,我们也好早些寻到问题所在。”温柳年道。

“多谢温大人。”尤大余道,“但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说如何?”

“身为臣子,自当要尽心为皇上分忧。”温柳年道,“莫说现在天才刚暗,就算已经到了子时,该­干­的事也还是不能耽误。”

“是啊大人。”张蕴站在旁边大半天,也总算憋出来一句话,“那些账目刚刚收齐,此时都在账房里锁着,也不需要费时间去归拢。”

温柳年心里颇为赞许,甚好甚好,又堵回去一个借口。

话说到这份上,尤大余若是再不答应,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于是只好点头,几人又一道回了宫里头。

“这些全都是?”温柳年指着桌上厚厚一大摞账本问。

“不止是这些。”尤大余道,“靠墙拼起来的那两张桌子上也都是。”

温柳年看了一眼,就见加起来怕是能有一人高。

“大人怕是要看一阵子了。”尤大余道,“此番万国来贺是大事,要用到银子的地方也多,这已经是­精­简后的账本。”

温柳年点头,坐在案后随手拿过一册,“待我发现问题后,再差人去请尤大人。”

“那温大人慢慢看,下官先回去了。”尤大余倒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待到他走之后,张蕴道,“温兄当真要全部看完?”

“不看完,如何能知道到底错在何处?”温柳年道。

“但其他同僚负责的账目并未出错。”张蕴道,“错的都是我这一块。”

“无妨,都看完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温柳年道,“正好趁此机会,学学户部是如何管理账目。”

张蕴吃惊:“都看完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这可是十几人昼夜赶工,才整理好的账目册子。

温柳年粗粗估算了一下,道:“的确有些多,大概要看到明日中午。”

张蕴:“……”

若让自己看,只怕要看个一两月。

温柳年打了个呵欠:“可否劳烦张兄一件事?”

“自然,温兄请讲。”张蕴点头。

“去传些茶水点心。”温柳年道,“今晚要熬夜。”

所以完全可以吃一吃。

点心茶水很快便备好,温柳年一边吃一边看账本,速度奇快无比。

张蕴刚开始还陪着,后头便困得晕三晕四,脑袋一歪靠在软榻上,呼呼睡了过去。

温柳年扯过一边搭着的毯子,抖开盖在了他身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子时过后,温柳年伸了个懒腰,刚打算去外头透透气,账房们却突然被人推开。

“皇上?”温柳年吃惊,赶忙站起来。

张蕴呼噜打得震天响。

……

“爱卿不必多礼。”楚渊扶住他,“刚从御书房出来,听四喜说爱卿今晚要彻夜查账,便过来看看。”

“多谢皇上。”温柳年道。

“进展如何了?”楚渊问。

“这些账本都已经二次修订过,就算有错,也只是写­鸡­毛蒜皮的小错。”温柳年道,“最大的错,还是出在张大人手中。”

张蕴全然不觉皇上就在身边,还在呼呼大睡。

夜风微凉,楚渊扯过张蕴身上的薄毯,裹在了温柳年身上:“不急于这一时片刻,爱卿莫要将自己熬垮了。”

“无妨。”温柳年笑嘻嘻,“微臣平日里吃得多。”所以身子骨比起一般读书人,比如说木师爷那种来说,还是要结实些的,想了想又道,“倒是皇上,明日还要早起上朝,应当回寝宫歇着了。”

楚渊摇头:“朕刚刚接到了千帆的书信。”

“哦?沈将军的来了书信?”温柳年闻言赶忙问,“可是东北那头出了新乱子?”

“东北一切如故。”楚渊道,“新一批的边防军已然驻扎生根,即便是再有心怀叵测之徒,也足以应对。”

“所以……”温柳年猜测,“沈将军要从东北班师回朝了?”

楚渊点头。

温柳年心里亦是高兴——沈千帆日月山庄的三少爷,也是武林盟主沈千枫的弟弟,从十六岁起便追随楚渊东征西站,是楚国上下无人不知的常胜将军,亦是楚渊的左膀右臂。若是能回王城,对于朝中的震慑力不容小觑。

楚渊还欲说什么,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细小­骚­动。

“谁!”有人呵斥。

楚渊站起来往外走。

“皇上还是莫要出去了。”温柳年赶忙道,“万一是刺客呢。”

话音刚落,侍卫便在外头道:“启禀皇上,赵大当家来找温大人了。”

……

“宣。”楚渊好笑,扭头看了眼温柳年,“这就是爱卿所说的刺客。”

温大人挠挠脸蛋。

赵越推门进来,一眼就见着楚渊正在与温柳年说话,两人似乎都在笑,心情看上去甚好。

“赵大当家与温爱卿果真恩爱。”楚渊笑着打趣,“分开这点时间也要找上门。”

“你怎么来了。”温柳年拉住他的手,低声道,“快些给皇上行礼。”

“免了,大当家是江湖中人,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楚渊道,“可是来带温爱卿回家的?”

“下回若是再要留在宫中,还请皇上派人告知一声。”赵越将人拎到自己身边,心中不满道,“如此不声不响不着家,难免会担心。”

“皇上不知道我留在宫里。”温柳年小声道。

楚渊饶有兴致看着两人。

“你先回去吧。”温柳年又道,“我今晚要查账呢。”

赵越刚开口欲言,楚渊却已经道:“爱卿还是回去歇着吧,朕说过,这些事不急于一时片刻。”

“但是——”温柳年话还没说完,赵越便已经丢下“多谢”二字,带着人转身大步出了门。

楚渊笑着摇摇头,坐在案几后继续翻看账目。

张蕴还在震天震地扯呼——按照他平时的睡觉习惯,莫说是几个人说话,就算是几个人打架,只怕也不会醒。直到后头做梦尿急,方才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眼睛也未睁道:“温兄还在看啊。”

“温兄已经回去了。”楚渊慢条斯理倒了盏凉茶。

“哦,回去了啊。”张蕴恍然,而后便站起来解腰带脱裤子,准备去茅房。

楚渊猛然皱眉,重重将茶杯放在桌上:“张蕴!”

“啊?”张大人晃了晃脑袋,总算是清醒过来。

不过还不如不清醒。

在看清坐着的是谁后,张蕴倒吸一口冷气,双腿哆哆嗦嗦,噗通跪在了地上。

我的个亲亲亲娘……

死死死定了啊……

温府里头,温柳年自己沐浴完,而后便爬到床上,使劲挤到了赵越怀中。

非常软,还有点香。

赵越捏捏他的鼻头。

“没生气吧?”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

“先前就算要留宿皇宫,好歹都会差人回来说一声,这回怎么连说都不说了。”赵越叹气,“就不怕我担心?”

“先前都是皇上留我,这回是我自己要留下的。”温柳年道,“满脑子都在想账本,后头就忘了。”

“忘了?”赵越哭笑不得。

“我错了还不成。”温柳年凑过去亲亲他,“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赵越翻身将人压住,愈发缠绵的加深了这个亲吻。

温柳年很是配合——事实上也每次都很配合,就算是先前想着要欲拒还迎矜持一番,在闭上眼睛的刹那,还是会情不自禁主动起来,甚至还主动吮住了他探到自己嘴中的舌尖。

两人呼吸都急促起来,赵越解开他的腰带,抱着让人坐在了自己身上。

“你今晚怎么没去练功?”温柳年突然想起来问。

“因为师父还在牙疼。”赵越在他肚子上轻轻按了两下。

温柳年不自觉便吸了吸。

赵越好笑,凑过去重重吮出一个红印。

“叶谷主没有拿药吗?”温柳年又问。

“吃了药,也未必就能马上好。”赵越拉着他的手,“原本今晚我想继续练功,但管家找来说你夜深未归,我便进了趟宫。”

“那便不练功了,休息一夜也挺好。”温柳年说得很有道理。

“你也知道要多休息。”赵越双手握住他的腰,只觉手感滑软,便不舍得再松开。

温大人跨坐在他身上,脸略红:“不灭烛火么?”

“我想看着你。”赵越声音低哑。

温柳年道:“哦。”那就不灭也好。

接下来便是一阵寂静。

片刻之后,温大人无辜问:“要一直坐着不动吗?”怎么也不见有其余动作。

赵越搂过他的身子:“自己动动看。”

温柳年拼命摇头。

“当真不想试试?”赵越咬住他的耳垂,声音含糊不清。

温大人欲盖弥彰继续摇头。

但其实试一试也无妨。

于是原本说好要休息的两个人,便缠绵了整整一夜……还未完。

天亮时分,温柳年双手无力勾在他脖颈上,惨兮兮略微可怜。

赵越却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反而还更加变本加厉了些。

温柳年哭着推他,觉得莫不是吃了什么药,还是练功练岔了?

当真要人命啊……

☆、【第136章-不如先将伙计绑回家】做事能不能不要如此随意

已然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明晃晃照进窗棂,刺得眼睛睁不开,头也有些晕。

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觉得腰里如同散架一般,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温柳年躺回被窝仔细想了想,自打两人在一起开始,他似乎从未像昨夜那般失控过——即便是上回在小树林,也还是一直顾及着自己,不曾太过肆意纵情。

心里其实一直清楚,若是他当真想要制住自己,那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昨晚未免也太凶了些啊……温柳年试了试自己的额头温度,自暴自弃裹好被子,不起了。

片刻之后,院内传来脚步声。

赵越推开卧房门,一眼便见他正面朝墙躺着,以为还在睡,便小心将手里的汤盅放在桌上。

细微的瓷器碰撞声传来,温柳年心想,吃的啊。

赵越轻手轻脚坐在床边,拉高被子想替他盖好。

温柳年往里滚了滚。

赵越:“……”

温柳年索­性­用被子捂住头。

看着他有些幼稚的举动,赵越却忍不住笑出声。

半晌之后,温柳年只好又自己钻了出来,因为里头略闷。

赵越低头,温柔咬住他的下­唇­。

温柳年:“……”

赵越拇指轻轻蹭过他的侧脸,缠绵亲吻几乎要将人融化。

温柳年双手环过他的脖颈,乖乖闭上了眼睛。

卧房里似乎还有昨晚残留的暧昧气息,怀中的人安静又美好,头发软软的,里衣带子微微散开,往里看去,还有星点情到浓时所印下的红­色­痕迹。

最原始的躁动在血液中奔流,赵越让人趴在床上,自己俯身压上去,灼热激烈的亲吻从后颈一路下移,在凹陷的后腰辗转流连。温柳年咬着下­唇­,身体有些颤抖。

赵越倾身而上,捏过他的下巴凑近吻住,厮磨之间,几乎要将人吞噬殆尽。

温柳年手指紧紧抓着床单,声音破碎不堪。

皇宫影卫苦恼无比,昨晚才过去一夜,今早便又接着来,会不会太……恩爱了些。

赵大当家­精­力果真是好。

温府下人很是识趣,匆匆跑去皇宫报信——我家大人今日身体欠佳,怕是要卧床了。

日头又往西边移了移,温柳年靠在赵越怀中,让他一勺一勺喂­鸡­汤吃。

“还难不难受?”赵越低声问。

温柳年略微怨念:“嗯。”

“吃完药再睡一觉就好了。”赵越又吹凉一勺汤递过去。

温柳年申请:“要吃­肉­。”

“现在不能吃。”赵越哄他,“乖,等身子舒服了再吃。”

于是温柳年心里就又更加抑郁了些。

喂他吃完最后一勺­鸡­汤,赵越问:“想不想再睡一阵子?”

温柳年道:“我下来走走。”

“还要下床?”赵越扶住他。

“嗯。”温柳年无辜道,“屋里头太闷,出去走走。”

赵越皱眉:“别跟我说你还想进宫。”

“那没有没有。”温柳年赶紧摇头。

赵越与他对视。

温柳年心虚转移话题:“想再吃个馒头……唔!”

赵越手掌拖过他的后脑,几乎要将人整个揉进骨子里。

嘴­唇­被吮吻到刺痛,甚至有些血腥味弥漫,温柳年费了好些力气,才从他怀中挣出来。

……

屋里很安静。

片刻之后,温柳年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赵越让人靠在自己怀中,半天也没说话。

温柳年道:“不管有什么事,你都不许瞒着我。”

“没事。”赵越抱紧他。

“没事为何……”温柳年明显不信,抬头看他。

“有时候,我真想带你远走高飞。”赵越低低道。

温柳年有些意外:“远走高飞?”

“没有江湖恩怨,也没有前朝旧事。”赵越道,“只有你和我。”

温柳年眨眨眼睛看他。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赵越笑笑,“别怕,我还没这么冲动冒失。”

“也不是不可能。”温柳年又往起坐了坐,认真道,“若你当真不喜欢王城,待到此事之后,我们重新换个地方便是。”

这回轮到赵越意外。

“回苍茫城如何?”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我也喜欢朝暮崖。”

“小傻子。”赵越捏捏他的鼻头,“可知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要你的位置?”

“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活给天下人。”温柳年道,“做丞相是为民办事,做知府也是为民办事,回了苍茫城,我又不会就此游手好闲。”

赵越与他十指交握。

“或者索­性­就此辞官。”温柳年继续设想,“到朝暮崖抢王俭的位置去!”

王三当家一边算账,一边在遥远的北方打了个喷嚏,后背嗖嗖凉。

“好了好了,将此事忘掉。”赵越后悔自己挑起了这个话题。

“不行。”温柳年握住他的手,“你还没跟我说,为何突然会有这个念头。”

“我……”赵越有些语塞。

“快些说。”温柳年催促。

赵越道:“我不愿有人管着你。”

“管着我?”温柳年想了想,“你是说皇上?”

赵越点头。

温柳年愣了一下:“但是皇上管着全天下。”

“我不想他随随便便一句话,不管外头是下雪还是刮风,是白天还是子夜,你都要第一时间进宫。”赵越握紧他的手。

温大人总算反应过来,就是吃醋了啊……说这么长。

“好了,睡吧。”赵越道,“要做什么事,我替你去做便是。”

温柳年眨眨眼睛:“查账。”

赵越:“……”

“我知道这件你做不了。”温柳年笑,搂住他的脖子道,“不过有另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赵越问。

温柳年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绑架那个店小二?”赵越吃惊,“为何?”

“去做便是。”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然后便将人交给云前辈,切记不要让其余人知道。”

“至少也要先知会师父一声。”赵越道。

“不必这么麻烦。”温柳年道,“你放心,前辈一定不会拘泥于这些前后礼节。”

赵越:“……”

“快去。”温柳年催促,“小心安全。”

赵越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

有些烫。

温柳年:“……”

虽然在发烧,但我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确定不会打草惊蛇?”赵越又问了一遍。

“要的就是打草惊蛇。”温柳年道,“否则一直钻在洞中,留我们在外头白白打转,也是空浪费时间。”

“抓了店小二,然后呢?”赵越继续问。

“先抓了我再告诉你。”温柳年打呵欠。

赵越:“……”

“那我先睡了啊。”温柳年钻回被窝,又强调了一回,“速战速决。”

赵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好。”

目送他出了卧房后,温柳年双手扶着腰靠在床头,又差人将秦少宇与沈千凌请了过来。

一个时辰后,追影宫暗卫便暗中潜入尤大余的官邸,盯着里头一切动静。

王城中的小巷道内,米店小二推着板车,一路哼着小调往前走,还没等穿过去,却骤然觉得脑后传来一阵破风声,闪身躲开之后,迎面又闪过刀刃寒光。

“你是何人?”小二从靴子间抽出一把匕首,警惕看着他。

对方却一语不发,招招都是死手。

小二方开始还勉强能接住,后头却越来越吃力,左臂在吃了一刀后,觉得他的武功路子有些熟悉,便忍痛道:“你是离蛟的人?”

霁月刀在日光下泛出刺目光线,小二才刚刚一晃神,眼前便已是漆黑一片。

赵越将脸上的面具撕下来,陆追也赶着马车进来。

两人合力将小二抬上车,一路去了云断魂的宅子里。

“咦,二位怎么来了。”无影有些意外。

“师父在吗?”赵越问。

“在。”无影侧身让开,“我还要去城外乱葬岗,二位请自便。”

赵越点头,将马车驶进了宅子。

云断魂正在吃稀饭。

“师父。”赵越坐在他面前。

“前辈。”陆追也看了眼他的碗,好心建议道,“有些清汤寡水,还是要多吃些才好。”

云断魂放下碗筷:“现在上门,找我有事?”

“我们绑了丰收米行的店小二。”赵越道,“就在马车里头。”

“为何要绑了他?”云断魂果然吃惊,“莫非是对方已然有所行动?”

“这倒是没有。”赵越道,“一切如常。”

“那为何……”云断魂很是不解。

赵越老老实实道:“弟子也没想通。”

云断魂觉得自己应当是出现了幻听,没想通你便将人绑来了?

“是温大人的主意。”陆追在一边解释,“还说只要将人送来这里,前辈自然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云断魂觉得有一千匹骏马正从自己脑海中奔腾而过。

“前辈……知道吗?”见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对,陆追小心翼翼问。

许久之后,云断魂摇头。

陆追:“……”

不然再想一想,说不定能拨云见雾。

“小柳子呢?”云断魂问。

“在家躺着。”赵越道,“身子不舒服。”

陆追内心立刻出现“大家都懂”四个大字。

“回去问问,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云断魂吩咐。

“是。”赵越点头。

“还有,下回再做这种事,记得务必事先与我商议。”云断魂苦恼揉揉太阳­茓­。

这回的米行伙计尚且好说,若是以后抓到朝中的大人也往这里丢,那才是真有的头疼。

☆、【第137章-最危险和最安全】既然要进宫那便大家一起进

“温爱卿病了?”皇宫里头,楚渊听到消息后微微皱眉。

“是啊,刚有人来通传,可要请御医前去温府替大人诊治?”四喜公公小心问。

“小瑾在宫外,他与温爱卿私交甚笃,应当会去看看,就不必找其余人了。”楚渊道,“大概是昨晚熬夜,回去的时候又受了凉,让医官找些补药送过去吧。”

“是。”四喜领命,躬身退出御书房差人去准备。

楚渊摇摇头,继续看手里的折子。而尤大余在听说温柳年卧床不起后,倒是心里松了一大截,甚至巴不得他病得越重越好——虽说除张蕴之外,此次庆典其余人的账目并无差池,也不怕会查出什么端倪,但不管怎么样,被人盯着的感觉总算不得好,更别提那人还是当今皇上的宠臣,百姓口中的第一才子。

最近风声似乎有些紧啊……尤大余放下手中茶盏,叫管家备了轿子,一路去了丰收米行。

温府里头,温柳年正靠在床头,看着窗外落花出神。

赵越推门进来。

“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温柳年听到动静回头,“一切顺利?”

“嗯。”赵越点头,坐在床边道,“恰好遇到那个小伙计出门送货。”

“没惊动别人吧?”温柳年问。

“只有我与陆追二人。”赵越道,“速战速决。”

“那就好。”温柳年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辛苦。”

“有件事要问你。”赵越疑惑道,“到底为何要绑了他,又为何要送给师父?”

“前辈没告诉你理由?”温柳年反问。

赵越道:“前辈说他也想不清楚,你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其实也不难。”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若你是个贼……不对,贼太猥琐了,若你是个土匪。”

赵越哭笑不得:“土匪也没有比贼好到哪里去。”

“不要打岔。”温柳年拍拍他,“现在正在被官府追杀,不得已躲在我家中,而有一天我突然失踪了,你会怎么样?

赵越想了想,道:“至少会心慌一阵子,而在心慌之后,便会想办法尽快离开。”

“为什么不继续躲下去?”温柳年问。

“万一你是被官府所抓,供出我怎么办?”赵越捏捏他的鼻头。

“你看,你也能想明白。”温柳年道,“前辈居然想不到。”一定是因为牙太疼。

赵越:“……”

“先前我之所以按兵不动,原本是想用这个小伙计再引出更多人。”温柳年道,“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也没什么动静,倒不如趁早绑了,好将青虬激出来。”

“若青虬现在不在米行呢?”赵越道。

“那对我们也没坏处。”温柳年道,“就算现在不在,曾经也在过,只要他还在王城里头,听到这个消息就必然会担忧。退一步讲,就算他依旧要当缩头乌龟,至少能慌上一慌也好。”

“要审那个小伙计吗?”赵越又问。

“他可曾认出你是谁?”温柳年问。

赵越摇头:“不仅没认出来,听他的语气,似乎还将我当成了离蛟的人。”

“那便不着急审。”温柳年道,“先找个暗室关几天,说不定还不等我们审,他便会自己招。”

“你决定就好。”赵越道,“我事事照做。”

“当真什么都听我的?”温柳年握住他的手,双眼充满期盼。

赵越丝毫不为所动:“不能吃­肉­。”

温柳年:“……”

“还在发烧,要吃清淡一些。”赵越用被子裹住他,“才能好得快。”

“也不知道娘亲什么时候回来。”温柳年嘴一撇。

“谁回来都没有­肉­吃。”赵越拍拍他的脑袋,“睡吧,我再去一趟师父那里。”

温柳年看着床顶,默默在心里抡起膀子画了个圈。

待到能下床之后,一定要吃这么大的蹄髈。

两个。

“不需要我做什么?”城里另一头,云断魂听赵越说完之后,又不放心问了一次。

“是。”赵越道,“只管锁在暗室就好,除了送饭的杂役,不要让他接触任何人。”

“这回倒也罢了。”云断魂头疼道,“若是再有下回,务必事先同我说一声。”

“是。”赵越点头。

“乱葬岗那头可有动静?”陆追问。

“无风与无影轮着在盯,那伙人整日里除了外出寻野果,便是待在山洞中,并无其余异动。”云断魂道。

“该不会是打算长住了吧?”陆追皱眉。

“听上去不像。”赵越摇摇头,“暗那些人目前的情势,若当真想长居下去,理应尽快找个周围水源充足又隐蔽的所在,现在那个山洞周围几乎寸草不生,洞口轻而易举便能被找到,要是当真住下来,估摸着不出半个月便会被人发现。”

“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也不好推测他们下一步究竟想做什么。”陆追道,“但若是一直这么盯下去,对我们而言太过被动。”

“师父可有什么主意?”赵越问。

“高大壮之所以敢往外逃,因为他原本就是楚国人,极容易乔装掩人耳目。”云断魂道,“而这些异乡客只要一冒头,不用说话便会被报官,想逃是逃不出去的,他们想必也清楚这个道理。”

“所以呢?”赵越问。

“他们想要出城,就必须得到其余人的帮助。”云断魂道,“再等等吧,靠着山中野果显然撑不了太久,他们必然比我们更加着急。”

而人在着急的时候,才会最容易露出马脚。

果不其然,到了当天晚上,那些异乡客果真便有了动作——其中一人趁夜­色­沿着山道,一路跑下了山。

御林军紧随其后,无影丢掉嘴里的狗尾巴草,也悄无声息跟了过去。心说你千万不要也就此跑路,那我又得从朝廷手中抢一回人。

到了山下后,那名男子四处鬼鬼祟祟看,恰好遇到一支商队进城,后头有不少大箱子,于是趁人不注意,“刺溜”便钻了进去。

无影抽抽嘴角,如此五大三粗,居然也能挤进去。

“停停停,停下。”城门守官将商队拦住,“哪里来的?”

“回官爷,是我们啊。”商队老板是个两撇胡子的中年人,笑着一路跑上前,“是我,黄发财。”

“哦,是黄老爷啊。”守官显然与他熟识,“这回又从山西贩了什么好东西,来王城发财了?”

“都是些小杂货,赚不了大银子。”商队老板塞给他一个红包,“图个吉利,图个吉利啊。”

“这怎么好意思。”守官假意推辞,顺便将红包揣进了袖子中。

“那我们可就进城了啊。”商队老板笑呵呵,刚打算让家丁继续赶车,却被拦住,“等等等等,不能进去。”

“为何还不能进去?”商队老板不解,心说每回都是这个红包价,莫非坐地而起嫌少了?

“黄老板切莫误会。”守官道,“最近各国使臣都在城内,所以进出检查也严了许多,黄老板货物多,怕是要检查一阵子。”

“当真要一样一样检查过去?”商队老板为难,“只怕全部查完,天也就该亮了。”

“特殊时期,我们也不好办事。”守官道,“黄老板还是先在旁边坐一阵子吧。”

见他语气中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黄发财也只好答应,招呼下人帮着官府卸货检查,自己坐在旁边等。

无影顿时苦瓜脸,你说躲哪不成,非得躲货车里,这下可好。

那异国客蜷在箱子中,拳头握得死紧,一直留心听着外头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身边,守官大声招呼:“将这个箱子也打开查查。”

黄发财远远看到,刚打算说这批箱子都是空的,里头的货在路上便已经卖空,远处却远远过来几个人,大声呵斥:“三更半夜,都堵在城门口做什么?”

看清来人是谁后,无影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回去,收了软剑摸出一个点心啃,顺便看戏。

“哟,向统领,您怎么来了。”城门守官赶紧带着人迎上前,“下官参见向统领。”

“这些是什么东西?”向冽皱眉问。

“回向统领,是一位山西来的富商,要进王城做生意,路上有事所以耽搁到现在。”守官道,“下官正在带人挨个检查,好早些放他们进城。”

“可有检查出什么异常?”向冽走到一个打开的箱子前,随手拿起一双虎头布鞋看。

“没有,黄老板是正经商人,在山西是大户,都来往好几回了。”守官收了红包,自然也是向着说话,“回回都没问题。”

“那便好。”向冽道,“这些小东西倒是做得挺好,走吧,送一箱到我府中。”

“好嘞好嘞。”还未进城先做了笔生意,还是个朝廷大官,黄发财喜不自禁,赶忙招呼人重新将东西整理好,带着一路进了城。先往向府卸了一箱绣品,而后便住到了惯常住的客栈中。

天­色­已然麻麻亮,后院一片寂静,许久之后,其中一个箱盖被顶开,那名异乡客鬼影一般溜了出来,先是跃上墙头大致辨了下方向,而后便一路去了尤府。

无影啧啧,果然又是这里。

虽说那位尤大人隐藏得很好,可惜同伙却一个赛一个猪头,也实在怪不得别人。

追影宫暗卫奉了温柳年的命令,也正在尤府蹲守,原本什么动静都没有,还失落无比觉得太过无趣,没料到突然便有一个人翻了进来,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御林军也跟着潜了进来,刚好与追影宫暗卫打了个照面。

向统领!暗卫满脸惊喜,热情挥手。

向冽:“……”

不是这么倒霉吧,说不定是自己头晕眼花。

无影果断刹住脚步,顺便在暗处纳闷,这伙人又是谁,似乎与御林军很熟的样子。

那名异国客熟门熟路,一直到了尤大余的卧房,推开窗便户翻了进去。

暗卫感慨,看这架势,和偷­情­也别无二致了。

画面根本不能仔细想。

“何人!”尤大余从梦中惊醒,睁眼就见屋里进来一个黑影,还未来得及叫人,便被捂住了口鼻。

星光照进窗户,看清来人眉目后,尤大余震惊万分。

那异乡客松开手,压低声音快速说了一大串。

暗卫拼命将耳朵贴近屋顶。

向冽微微皱眉,莫非能听懂?

尤大余与他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在商讨什么。

向冽心里摇头,平日里看不出来,这个闷头闷脑的户部侍郎居然通晓此等异国文字。

暗卫表情严肃起身。

向冽用眼神询问他。

暗卫摊开手摇头,完全听不懂啊。

向冽:“……”

那方才为何要一脸凝重?

无影远远隐在树中,心里有些着急——御林军加上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实在数量太多,若是自己一冒头,定然会被发现。但要是一直远远躲在这里,又如何能知道屋中人在­干­嘛?

早知如此,便让无风来了,烫手山芋丢给哥哥,是每一个弟弟应该做的事情。

片刻之后,尤大余打开床板下的暗室,让那异乡客暂时躲了进去,自己则是起床洗漱,按时前去早朝。

向冽一路跟进宫,将所有经过一五一十报给了楚渊。

“辛苦。”楚渊道,“其余两人呢?”

“还在山洞内,现在御林军兵分两路,一支守着尤府,一直守着城外山洞。”向冽道,“可要立刻抓捕?”

“不必。”楚渊摆摆手,“再多守两天吧,看看尤大余会不会去救其余二人。”

“是。”向冽点头,又道,“昨夜在尤大人府中,还撞到了追影宫的人。”

“哦?”楚渊倒是有些意外,“追影宫也在?”

“而且人数还不算少。”向冽道,“看上去应当是要比我们先一步得到消息。”

“这就有趣了。”楚渊微微挑眉,“好了,下去吧。”

“是。”向冽领命,转身出了御书房。

“四喜!”楚渊也站起来。

“皇上有何吩咐?”四喜公公赶忙进来。

“随朕出趟宫。”楚渊大步往外走,“去探望探望温爱卿。”

四喜公公赶忙去准备马车,心里却有些疑惑——才刚刚送过一轮补药,怎的就又要亲自去看,况且回来的人都说了只是小风寒,皇上最近看上去也不像闲得发慌啊。

“半夜去了尤大余府中?”温柳年听说后,也睁大眼睛。

“是啊。”无影道,“御林军与我都跟了过去,还有一拨人,似乎也与御林军很是相熟。”

温柳年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之前也就不着急与尤大余扯上关系了。现在可好,自己刚才拐弯抹角搭上线,皇上那头就得到了消息,想不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都难。

“大人。”这头两人还在说话,屋外家丁便已经慌慌张张道,“皇上来了,已经到了门口。”

温柳年倒吸一口冷气。

“我先走了。”无影迅速站起来。

“先不要走!”温柳年拉住他。

无影大惊:“我不想见皇上啊。”

“不是见皇上,是帮我个忙。”温柳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务必要快!”

“叶谷主?”无影点头,“好,我这就去找。”

“多谢。”温柳年迅速躺平,扯过被子盖好,做出一脸虚弱的样子。

无影从后窗翻了出去。

楚渊带着四喜刚刚跨进小院,脑袋上就掉了个东西。

“啊唷。”四喜公公被吓了一跳。

楚渊摸下来一看,就见是只红红的小虫子。

“这不是温大人的红甲狼吗。”四喜公公道,“怎么看着小了一圈。”

小红甲狼晃晃触须,憨憨盯着楚渊,掉!

“似乎不是先前那一只。”楚渊笑着摇摇头,“说是举世难寻,没想到爱卿竟然有两只。”

小红甲狼沿着他的衣服爬到地上,慢吞吞往小窝的地方挪,虫!

另一只红甲狼也钻出来,嗖嗖跟在后面。

又要吃呐!

卧房里头很安静,家丁想进去通传,却被楚渊伸手制止。

温柳年裹着被子,睡得很是香甜。

“温大人。”四喜公公站在床边低声叫,“皇上来探望大人了。”

温柳年顺利被“叫醒”。

“大人,是皇上。”四喜公公又重复了一遍。

“皇上!”温柳年吃惊,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爱卿好生躺着吧。”楚渊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不悦道,“怎么还在发热?”

“吃了药,已经好了许多。”温柳年靠在床头,“有劳皇上挂念。”

见他有些嘴­干­,四喜从桌边倒了茶水端过来。

“多谢公公。”温柳年喝了一口,又道,“臣明日便没事了,再进宫继续查此番账目。”

“帐不用查了。”楚渊摇头。

“为何?”温柳年皱眉,“张大人——”

“与张蕴无关。”楚渊打断他,“而是因为尤大余的关系。”

“丢掉的东西在尤大人府中?”温柳年吃惊。

楚渊摇头。

“那……”温柳年不解。

“爱卿当真不知道?”楚渊帮他盖好被子。

温柳年摇头:“臣尚未看完所有账本,的确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见他三句话不离此次庆典账目,楚渊道:“与反贼有关。”

温柳年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反贼?”

“朕也是今早才得到消息。”楚渊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这……”温柳年小心翼翼道,“那皇上有何打算?”

“先盯两天。”楚渊道,“说不定还能钓到其他鱼。”

“是。”温柳年点头。

“还有一件事。”楚渊道,“昨夜向统领一路跟去尤大余家中时,发现追影宫的人早已守在了那里,爱卿可曾知道此事?”

“追影宫的人?”温柳年微微皱眉。

“看来爱卿也不知道缘由了。”楚渊道,“也罢,横竖也出宫了,朕亲自去问问秦宫主。”

“是。”温柳年心里后悔不迭,这下可好,自己做事未考虑周全,又给追影宫惹了个麻烦。

“好好歇着吧,也不着急进宫。”楚渊站起来,“朕就先走了。”

“微臣多谢皇上。”直到楚渊出了卧房,温柳年一直紧握着的手才松开。

满满都是冷汗。

日月山庄商号中,秦少宇正在替沈千凌剥松子,突然便有暗卫来报,说皇上来了。

“倒是来得挺快。”秦少宇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吧,去看看。”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沈千凌拉住他。

“这还用想?”秦少宇捏捏他的鼻子,“江湖中人多的是路子,比朝廷早一步得到消息也不算奇怪,只要说句叶瑾是关心他,天大的事也会变成没事,更何况此番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要排练一遍吗?”沈千凌还是不放心,毕竟那可是温大人。

“留着晚上再排。”秦少宇凑近亲了他一下,牵手出了小院。

沈千凌:“……”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另一间屋子内,无影道,“还请谷主务必帮温大人圆回来。”

“小事一桩。”叶瑾点头,“我这就去前厅见皇上。”

“一定要圆回来啊!”无影拉住他的手叮咛,“半分纰漏也不能有。”那可是我家少爷的夫人!

“知道了。”叶瑾将自己的手费劲抽回来,“放心吧。”

无影泪眼婆娑看他,一定啊。

叶瑾诚心道:“你若是将来不想在东海待了,或许可以去追影宫。”

“为什么?”无影不解。

叶瑾道:“一样。”让人头疼。

“啊?”无影没反应过来。

叶瑾却已经出了门。

“一样?”无影想了想先前看过的,关于追影宫的传闻。

似乎都很正面高大。

那还挺好。

诚如秦少宇所言,一听是叶瑾先得到消息,所以才从追影宫借的人,楚渊也就没了什么疑虑,很快便回了宫。

“皇上是当真很信任叶大哥,还有温大人。”待他走后,沈千凌感慨。

“有时候骗人未必是坏事,要看是为什么而骗。”秦少宇道,“况且楚渊也并非你想的那般单纯,蒙着头让别人骗。想想看先皇有多少子嗣,现在却只剩了他一个,若是叶瑾没有被师父带出宫,只怕也活不到现在。能坐上九五之位的,都不是普通人。”

“嗯。”沈千凌点头。

“之所以愿意相信叶瑾与温大人,是因为这两人也是以真心待他。”秦少宇道,“叶瑾自不必说,当初蜀地连年闹水灾,温大人顶着酷暑严寒在水里亲自摸索推算,几乎将命都丢在了大巴江,换做其余官员,只怕也没几个人愿意如此。此等官员楚渊若不重用,才是真叫人寒心。”

“但不管怎么说,被人骗的滋味总不好,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沈千凌道,“叶瑾还好说,但是温大人……”

“此事就不是你我所能左右了。”秦少宇握住他的手,“只能暗中帮忙,希望最后此事的结局能对大家都好,便是万幸。”

沈千凌叹气:“温大人此番也不容易。”毕竟平时若要隐瞒一件事,那直接不说装聋作哑便是,还从未像这回——分明就是同一件事,却有些要查,有些又要瞒,换做一般人,只怕早就露了马脚。

但温柳年却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不容易,毕竟就算事情太多,自怨自艾也于事无益,倒不如仔细思考应对之策——顺便再把肚子都吃饱。

两只红甲狼蹲在桌上,一起埋头吃­肉­末。

温柳年略羡慕,低头又吃了一大口没有­肉­的­鸡­汤面。

而丰收米行里,气氛也已然起了些许变化。

“人丢了?”青虬在听到之后,意料之中大怒。

“是啊。”米行老板也着急,“说是出去送米,结果后头车在巷子里被发现,人却不见了,连尸首也没见着。”

“没用的东西!”青虬狠狠摔了手中茶杯。

“主子,现在要怎么办?”米行老板胆战心惊。

青虬抬眼,­阴­森森看着他。

米行老板后背沁出冷汗。

“主子。”青虬身边的人也道,“此地不宜久留。”

“还有什么地方可去?”青虬问。

“这……”米行老板为难。

青虬也知道在城内已无自己的据点,于是扭头看向下属:“你有什么看法?”

“人失踪,这个地方也就会变得不安全。”下属道,“但若是就此出城,即便是乔装易容也很难混出去,反而容易惊动其余人。”

“所以?”青虬坐回椅子上,挥手将米行老板打发了出去,“说说看。”

“进宫。”下属道。

“进宫?”青虬微微扬眉。

“现在城内风声太紧,既然连米行都有可能暴露,那其余地方只会更加不安全。”下属道,“唯有皇宫大内,才是唯一不会被搜查到的地方。二十年前我们也曾在皇宫里住过一段时间,哪里有暗道,大致还是能记得的,想要暗中潜入隐藏并不难。”

“住在皇宫里,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做些别的事。”青虬道,“不错,的确是个主意。”

“那主子打算何时动身?”下属问。

“今晚。”青虬冷笑,“我们便去会会楚皇。”

温府里头,温柳年扶着腰,慢吞吞挪出去。

“怎么又起来了。”赵越正在院外练功,看到他后伸手扶住。

“屋里头太闷。”温柳年道,“出来透透气。”

赵越拿了软垫放在石凳上,好让他坐得更加舒服一些。

“这几天怎么没见尚堡主与木师爷。”温柳年想起来问。

“今早刚来过,只是你一直在睡觉。”赵越道,“所以便早早告辞了,未留下吃饭,说是要去郊外赏花。”

温柳年心里颇为羡慕。

我也想赏花。

“阿嚏!”木青山打喷嚏。

“回去吧。”尚云泽揽过他的肩膀,“起风了。”

木青山道:“想再去前头看看。”

“那只看一小会儿。”尚云泽道,“然后便回去。”

“嗯。”木青山笑眯眯点头。

花田里有一条不知被谁踩出来的路,两人索­性­便也沿着往前走,身侧是一人高的野草,泥土气混着清新的花香,让人心情也放松起来。

尚云泽从身后搂住他,凑近亲了亲。

“呀。”木青山缩了缩,“痒痒。”

“给我亲一下。”尚云泽转过他的身子。

“不亲。”木青山捂住嘴。

“不行。”尚云泽耍赖,“这般天时地利人和,若是不肯亲,那我便做更过分的事情了。”

木青山顿时瞪大眼睛。

尚云泽被他的样子逗笑,刚想亲上去,旁边却传来一声闷哼。

木青山被吓了一跳。

尚云泽拔剑出鞘,厉声道:“谁!”

片刻安静之后,从旁边草丛里冷静走出来两个人。

……

“七绝王?”尚云泽吃惊。

木青山也意外,这个就是七绝王?

忍不住就又看了两眼,想确定到底是不是多长了一只眼睛。

“二位也来赏花。”大家都是过来人,尚云泽自然能猜到两人方才正在­干­嘛。

“没错,景致甚好。”慕寒夜话中有话,伸手默不作声拿掉黄远头上的一根­干­草。

“里头有好景致吗?”木青山好奇问。

“有自然是有,不过只能本王一人独……啊!”慕寒夜痛苦皱眉。

黄远将手从他后腰收回来:“阁下如何会认识我们?”

“在下尚云泽。”尚堡主抱拳,“久仰二位。”

“原来是腾云堡主。”慕寒夜笑道,“先前曾听秦兄提起过。”

“温大人也说起过尚堡主,这位便是木师爷吧。”黄远也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既然如此有缘,不如一道进宫如何?”慕寒夜爽快邀请,“也好同喝一杯酒。”反正也不用自己付银子。

“想不想去皇宫看看?”尚云泽问。

“我也可以进宫吗?”木青山有些迟疑。

“本王的朋友,也是秦兄的朋友,自然可以。”慕寒夜道,“二位请。”

“走不走?”尚云泽看他。

就当是见见世面。木青山点头:“嗯,走。”

尚云泽与慕寒夜并排策马前行,木青山则是与黄远坐在马车里,一道喝茶聊天。

待到进宫之时,彼此间便已经成了朋友。

“那么深的草丛,也能见到好景致吗?”木青山还在问。

黄远默默将衣领拉高了些。

能与秦宫主与温大人混在一起的,为何还有如此呆的读书人。

居然没有被卖掉,也是很不容易。

楚渊视七绝国为一等贵宾,所住的地方自然很是富丽堂皇,木青山被黄远带着看了两圈,觉得眼睛都要花掉。

“晚上更漂亮,尤其是在那座高塔上往四周看。”黄远指了指,“星光伴着连绵不绝的灯笼,别的地方看不到。”

木青山点点头,真心觉得……皇宫果真是很大。

“不如今晚留下吧。”黄远道,“反正这里空房子有很多,还能一起喝酒,从西域带过来的。”

“也好。”木青山也与他颇为投缘,“那我们便明早再回去。”

至于慕寒夜与尚云泽,则是已然开始兄弟相称,甚至还研讨了一番“如何才能赶走野草地里的各种飞虫”——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嗡,着实是很扫兴致啊!

“大人。”温府里头,家丁敲门道,“七绝王派人相邀,说是尚堡主与木师爷都在宫内,今晚要设宴,问大人与大当家去不去。”

“去!”温柳年火速答应。

赵越皱眉:“不准!”

温柳年道:“我都好了。”

“这叫好了?”赵越又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

“也不能老待在家里,出去走走说不定好得更快。”温柳年苦着脸道,“睡了两天,腰都发软。”

赵越还想说什么,却又被他打断:“况且这回又不是皇上宣召,也不是去做事,而是吃酒席。”有酒席不吃,这不有病么。

赵越无奈:“那吃完就回来。”

“好好好!”温柳年高兴答应,换了衣服洗漱后,便与他一道欢欢喜喜进宫,吃白食去。

丰收米行内,下属对青虬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待主子离开之后,一把火将此处烧了便是,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青虬点头,语调有些­阴­沉:“皇宫不比其它地方,今晚切记,务必不可大意。”

☆、【第138章-将御花园给朕铲了】吃酒席吃出了幺蛾子

此番慕寒夜来王城,带了不少西域特产的葡萄美酒,木青山先前没怎么见过,小心翼翼喝了一小口,觉得挺甜。

“喜欢?”尚云泽问他。

“嗯。”木青山又喝了一小口,难得遇到不呛喉的酒。

“师爷若是喜欢,我差人送几坛到腾云堡便是。”慕寒夜道,“这叫赤霞,待到这次回去后,白露所酿的酒也该好了,喝起来更加顺口。”

“是吗?”温柳年在旁边Сhā嘴。

慕寒夜极为识趣:“也顺便送几坛给大人。”

“这怎么好意思。”目的达到,温柳年笑眯眯,“大家接着聊,接着聊。”莫要打扰我斯文吃饭。

赵越扶额,早知如此,就该关在家中喝粥吃小菜。

木青山在饭前吃了个点心,原本肚子一点都不饿,此番见着温柳年吃东西后,却突然就有了食欲,甚至还主动夹了一块油汪汪的蹄髈——看大人吃得着实是香,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味道。

尚云泽开始考虑,以后要不要每顿饭都带去温府吃,似乎效果还不错。

“乖,吃点这个。”在他的筷子再度伸向­鸡­腿时,赵越终于忍不住制止,给了他一碟青翠碧绿的拌青菜。

温柳年颇为不舍,还想吃­肉­。

其实方才也没吃多少。

放下青菜后,赵越顺便将他剩下的半块­肉­一道夹走。

于是温大人更加抑郁了,怎么能这样呢,起码把碗里的给留下。

但是赵大当家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

温柳年只好将那盘青菜全部吃掉,觉得略撑。

完全就是青菜出了问题,若是换成­鸡­腿,肯定不会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却对于江湖中事还未聊尽兴,于是便换到前厅继续赏月小酌,黄远则是与木青山一道下棋,温柳年站在旁边看了一阵子,觉得还是很撑,于是索­性­打了声招呼出门,打算去御花园消消食。

四喜正在往过跑,险些与他撞了个满怀。

“公公这是着急去哪?”温柳年赶忙将他扶住。

“去太医馆给小王爷拿了些东西,赶着送去御书房,所以抄条近路。”四喜有些纳闷,“天都黑了,大人怎么会独自一人来这御花园?”

“七绝王设宴,本官多喝了两杯。”温大人淡定道,“来吹吹风,也好清醒一些。”

“哦。”四喜恍然,“原来大人吃多了啊。”

温柳年:“……”

若没记错,自己方才说的应该是醒酒。

“那大人慢慢逛,我就先走了。”四喜公公完全不觉自己方才击中了真相,急匆匆去了御书房。

为何就只能是吃撑?温大人颇为哀怨,一边走一边踢小石头。

而后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未来得及转头,脖颈便传来一阵剧痛,瞬间便晕了过去。

******

御书房中,楚渊在看着叶瑾回寝宫休息后,便将四喜叫到身边:“温爱卿那头结束了吗?”

“回皇上,七绝王的宴席应当已经散了。”四喜道,“方才路过御花园还见着温大人,说是吃撑了要消食。”

“吃撑?”楚渊笑着摇摇头,“走吧,书房里有些闷,我们也去御花园透透气。”

四喜点头,还未来得及替他拿披风,负责保护温柳年的影卫便从门外冲了进来。

“何事?”难得见他如此冒失,楚渊皱眉问。

“皇上恕罪。”影卫单膝跪地,低着头惊慌道,“温大人不见了。”

“什么?!”楚渊闻言震惊,“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在宴席之后,温大人便独自一人去了御花园散步,末将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温大人就不见了。”影卫道,“如同平地消失一般。”

事情太过蹊跷,也来不及多问,楚渊大步赶往御花园看究竟。

四喜一路小跑跟着他,心里也是忐忑焦虑,早知如此,自己方才就该拉着温大人一道前往御书房啊。

御花园里早已火把通明,尚云泽问赵越:“怎么样?”

赵越摇头。

“先不要着急。”木青山安慰他,“皇宫里头到处都是守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先继续找吧。”尚云泽拍拍他的肩膀。

赵越转身又进了树林,手背上几乎要爆出青筋。

楚渊调拨来大批御林军,守住了皇宫所有出口,御花园中人头攒动,此等架势莫说是找个大活人,即便是找个蚂蚁窝,只怕也不是难事。

但温柳年却依旧踪迹全无。

好好一个人,居然真的如同瞬间消失,说不见就不见。

“御花园中可有密道?”赵越问。

“先前没听说有。”楚渊摇头,大声道,“来人!”

“皇上。”御林军上前。

“将这片园子给朕铲了!”楚渊道,“看看下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御花园这么大,上头又种满花草树木,要挖平也不容易。”木青山微微皱眉,声音很小同尚云泽讲,“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快一点?”

“没有捷径,只能靠着人往下挖。”尚云泽道,“若真是有机关,用炸药反而会危险。”

御林军很快便拿来了铲子,从温柳年失踪的大概地点开始向外挖,其余人虽说着急,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却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等到结果。

******

四周一片黑暗,许久之后才出现星点亮光,温柳年费劲动了动,忍着酸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醒了?”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温柳年全身一僵,缓缓回头。

青虬坐在椅子上,正似笑非笑看着他,旁边还有一名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小胡子。

温柳年:“……”

“怎么样,温大人是不是很意外?”青虬站起来,缓缓走近他。

温柳年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到坚硬的石壁,脑袋却在飞速转动。

“怎么,吓傻了?”青虬啧啧,“大楚第一才子,原来如此胆小如鼠。”

温柳年艰难咽咽口水,总算憋出来一句话:“你是大明王?”

青虬微微一沉默。

“你就是大明王!”还未等他说话,温柳年便又重复了一次,这回的语气要笃定很多。

青虬挑眉,倒也没否认。

“但大明王为何要抓我?”温柳年疑惑问。

“你说呢?”青虬玩味看着他。

温柳年想了想,然后试探道:“莫非你们抓错人了?”

青虬:“……”

他为何会得出这种答案?

“否则也没有其余理由。”温柳年道,“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总不能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青虬坐回椅子上。

温柳年不好意思了半天,总算牙一咬低声道:“因为我男人?”

青虬:“……”

温柳年紧张无比看着他。

“你都知道些什么?”青虬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先前在朝暮崖的时候,我们曾抓到过一个邪教头目,名叫离蛟。”温柳年道,“大明王一定认识他。”

青虬点头:“的确认识。”

“他可是大明王的下属?”温柳年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虽说这里是暗道,莫说是正常说话,就连扯着嗓子吼外头也听不到,但有些话还是一定要压低声音,说起来才有感觉。

青虬不屑:“无非是一个蠢货而已。”

温柳年看上去很是忐忑。

“他告诉你,我与赵越有关系?”青虬问。

温柳年拼命点头,眼神也热切起来。

青虬嗤笑。

“大明王为何会潜入宫中?”温柳年已然与他熟络起来。

“办事。”青虬淡淡道。

“那办完了吗?”温柳年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漠态度。

青虬道:“没有。”

“办什么事呀?”温柳年继续问。

青虬不满皱眉:“你的问题很多。”

“不明白的事情,自然是要问清楚。”温柳年答得理所当然,“况且若是大明王需要,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

“温大人倒是很热心。”青虬扫了他一眼。

“那也要看是对谁。”温柳年笑得颇为纯良,“既然是一家人,自然要更加上心一些。”

小红甲狼从他袖中爬出来,憨呆呆沿着墙角往外挪。

皇宫外头,尤大余方才睡下,屋外便凶神恶煞冲进来一伙人,拿着木枷铁链将他锁了个结实。

“向统领?”看清来人是谁后,尤大余脸­色­煞白,“不知为何要……”

“奉旨前来请大人进宫。”向冽亮出令牌,“得罪。”

尤大余还想狡辩,御林军却已经丢掉被褥掀开床板,露出了黑漆漆的地道入口。

自知秘密被发现,尤大余双腿开始哆嗦。

片刻之后,几名兵士从下头将高大壮也带了上来。

“还有大人在城外山洞的客人,在下也一并请了。”向冽道,“皇上现如今大发雷霆,尤大人还是自求多福吧。”

尤大余膝盖发软被架出卧房,几乎要晕厥过去。

按照楚渊原本的打算,其实是想再等几天,好抽丝剥茧找到更多关联之人,但如今事出突然,也只好先将人捉拿归案——毕竟若说谁最有可能绑架温柳年,又能自如进出皇宫,尤大余算是唯一的线索。

“皇上饶命。”尤大余抖若筛糠。

“朕只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便饶你不死,若是答错了,便等着受千刀之刑吧。”楚渊眼底难得狠仄,语调­阴­沉,连一旁的叶瑾也有些后背发凉。

“是是是,罪臣定然知无不言,眼部不进。”尤大余磕头如捣蒜——先前以为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居然还有活路,几乎要涕泪横流。

“温爱卿在哪里?”楚渊一字一句问。

“温大人?”尤大余初听不解,而后才反应过来,震惊道:“温大人不见了?!”

叶瑾在旁皱眉——看着表情,似乎是当真不知道啊。

☆、【第139章-天下第一的才子】和天下一的红甲狼

“皇上,罪臣是当真不知道温大人去了何处啊。”见到楚渊脸­色­有变,尤大余几乎连苦胆都吓破。

“宫里还有谁是你的同伙?”楚渊沉声问。

“回皇上,只有罪臣一人。”尤大余战战兢兢道,“青虬做事极为谨慎,即便是有 ,罪臣也不知道啊。”

“云断魂与青虬现人在何处?”楚渊又问。

“青虬应当在城中的丰收米行。”尤大余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至于云断魂,他似乎早已与青虬决裂,并不在王城里头。”

“早已决裂是什么意思?”楚渊微微皱眉。

“是三年前青虬来拉拢罪臣之时,亲口所讲。”提及此事,尤大余抖若筛糠。

“当时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一五一十给朕背出来!”楚渊道。

“是。”尤大余回忆,“当时他说自己在东海有了强大势力,又坐拥金山,实力不可小觑。还说云断魂不思进取又忘恩负义,当年若不是他从中阻拦,这天下,这天下……”

“这天下如何?”楚渊冷冷问。

“这天下,早就已经换了主子。”说完之后,尤大余以头捣地涕泪横流,“微臣当时鬼迷心窍,才会步入歧途,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叶瑾在心里摇头,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走错路。

沈千枫连夜带人围了丰收米行,地下暗室里却空空荡荡,据米行老板供认,说是傍晚时分刚离开,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至于城外乱葬岗那头,无风见到御林军突然便开始行动,抓了那两名异乡客,就知道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匆匆赶回家中后,恰好遇到尚云泽前来报信,说是大人在宫里不见了,所有人都在找。

“皇宫里也能把人丢掉?”无影吃惊。

“人多眼杂,指不定就混进去了谁。”云断魂问,“现在可有消息?”

尚云泽摇头:“皇上正在派人挖御花园,但看上去似乎并没什么用。”

“有没有可能已经出了宫?”无影问。

尚云泽道:“说不上,皇宫里头暗道无数,有些连皇上也不知道藏在何处,不过城门已经封死,应当出不了王城。”

“可要我做些什么?”云断魂问。

“暂时倒不必。”尚云泽道,“有皇上还有各江湖门派,人手已经绰绰有余。”

“拿……温大人平日里可有得罪过谁?”无影又道。

尚云泽摇头:“即便是得罪了朝中同僚,也没人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动手,所以大家都推测,只能是青虬所为。”

云断魂道:“他早年随我在宫里住过,若说是误打误撞发现了暗道,也并非不可能。况且现在王城风声鹤唳,想要逃出去,手里就必然要有筹码。”

“要是当真如此,至少温大人暂时不会有危险。”尚云泽叹气,“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一件。”

而就在所有人都快急疯的时候,小红甲狼终于顺利抵达目的地,慢吞吞爬上了门槛,晕!

黄远最先发现,赶忙上前将它捧在手心,又往后头看看,却没发现另一只在哪里。

“定然是从温大人身上掉出来的。”木青山道,“往常这个时间,它该吃饭了。”

小红甲狼憨呼呼抖了抖触须,吃。

“要是能说话就好了。”黄远道,“至少能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平时两只都是在一起的。”木青山将它放在桌上,又找了些点心里的­肉­渣,“说不定吃饱肚子后,会带我们去找另一只。”

小红甲狼用前爪抱住­肉­末,开始认真啃。

啃。

继续啃。

……

黄远坐在旁边看了一阵子,然后发自内心道:“等它吃完,大人也就该被带到东海了。”

木青山第一次觉得,原来吃饭慢会让旁人如此心焦。

小红甲狼继续动作慢吞吞,全然不顾其余两人已经快要双目燃烧。

******

“大明王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温柳年一边走一边问。

青虬道:“出宫。”

“原来还有这么一条暗道。”温柳年道,“如此看来,皇宫也并非固若金汤。”

“若是固若金汤,你此时也不会在这里。”青虬扫了他一眼。

“也不算是坏事。”温柳年道,“除了刚开始有些受惊,脖子有些疼,其余都很不错。”

“很不错?”青虬嗤笑。

“自然不错。”温柳年略微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开口,“实不相瞒,日子我都选好了。”

青虬目光不解:“选什么日子?”

“当然是办喜事的日子。”温柳年诚恳问,“大明王可要先见见我爹娘?”

青虬:“……”

“倒也不是商量聘礼,此事我来准备便好。”温柳年赶忙解释,“只是双方家里头还是要见个面的,礼数周全,也吉利。”

青虬觉得,他此生还是第一次见着对成亲如此热切之人。

“这是头等大事。”温柳年很是笃定。

“要怎么将本王送出城,才是头等大事。”青虬冷冷打断,“其余所有事情,都押后再议。”

温柳年眼底颇为失望:“……哦。”

“要如何才能出城?”青虬问。

“怕是有些困难。”温柳年摇头,这回倒是答得挺爽快。

“主子问话,大人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旁边的男人威胁。

“这种问题不必想。”温柳年道,“现在莫说是一个大活人,只怕连只苍蝇也飞不出王城。”

青虬脸­色­­阴­沉。

“其实大明王若想出城,直接来找我便是,原本是轻而易举之事,但现在这么一闹,却变得千难万难。”温柳年苦恼,“皇上一旦发现我失踪,必然会在城内布下重兵,Сhā翅难飞的。”

青虬沉默,严格来说,他也没说错。

“若真是这样,那就只好委屈温大人了。”另一人冷冷道。

“委屈?”温柳年闻言先是皱眉,想了想又问,“若是委屈完,是否就可以谈亲事了?”

……

“好。”青虬点头。

“那要我做什么?”温柳年问。

另一人道:“做人质。”

“挟持我,好让皇上放行?”温柳年猜。

对方点头。

“怕是不大可行。”温柳年却摇头。

“为何不可行?”那人道,“楚国上下人尽皆知,温大人乃是楚皇面前的头号红人。”

“那又如何?”温柳年道,“若换做一般的江洋大盗,皇上或许还有可能会因为我而放人,但自从二十余年那场海战之后,大明王便成了梗在楚氏一族心中的尖刺,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做出多大牺牲,也是断然要连根拔除的。”

“按照你的意思,现在我们便无处可去了?”青虬问。

“只是暂时无处可去。”温柳年道,“到现在还没有人找进来,说明其余人并不知道这条暗道,还是算安全的。”

青虬沉默。

温柳年又巴巴问:“­干­粮带够了吗?”

“上头就是御膳房。”另一人道,“饿不死你。”

“那就好。”温柳年放了心。

上头就是御膳房啊……

三人在暗室中坐了一阵子,大概是觉得四周有些安静,于是温柳年又捣捣中年男子:“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对方冷哼一声:“与大人无关。”

“如何能无关,我们还要在这暗室中住一段时间,总不能连个称呼都没有。”温柳年道,“哪怕是个外号也成,这样才显得像一家人。”

中年男子听若无闻。

但温柳年却很孜孜不倦。

到后头连青虬也开始烦:“海鹰。”

“当真是个好名字。”温柳年迅速称赞。

速度之快让海鹰觉得,哪怕自己是叫海二狗,他也会立刻开始鼓掌奉承。

又过了一阵子,温柳年打了个呵欠,靠在墙壁上呼呼睡着,倒是一点都没被影响。

“主子,接下来要怎么办?”海鹰低声问他。

“既然一时半会出不去,那便按照原计划进行。”青虬道,“过几日等外头风浪小一些,再想办法潜入楚渊住处。”

“是。”海鹰点头。温柳年一边扯呼,一边心里暗自着急——若是让这两人潜到皇上身边,只怕又会出乱子,还是要早些想办法逃出去才好。

而在慕寒夜的住处,那只小红甲狼在吃完­肉­末后,便慢吞吞爬进了小盘子里,安安静静趴在角落。

睡!

黄远:“……”

木青山很是头疼。

居然当真不去找。

御花园里,侍卫分三批轮班往下挖,都是二三十岁的­精­装男子,速度自是很快,却始终也没挖到哪里有密道。

赵越又在皇宫里找了一轮,依旧踪迹全无,心里越来越焦躁,眼里也满是红丝。

体内真气翻涌,胸口没来由便是一阵钝痛,眼前也黑了瞬间。

“大当家,你没事吧。”陆追正好过来找他,见状赶忙将人扶住。

“没事。”赵越摇摇头。

陆追扣住他的手腕试了试脉搏,叹气道:“着急也于事无补,大当家还是回去休息吧。”

“我有分寸。”赵越道。

“早就已经分寸大乱,又何必嘴硬。”陆追道:“原本就内息受阻,若再急火攻心,只怕大家除了想办法救温大人,还要想办法救你。”

赵越语塞。

“有些事情,急是急不来的。”陆追道,“就算不睡觉,坐着喝杯茶也好。”

“多谢。”赵越拍拍他的肩膀。

“对方顶多也就三五人,温大人又聪明绝顶,不会吃亏的。”陆追道,“只怕现在头疼的该是绑匪。“

赵越摇头:“他手无缚­鸡­之力,若对方是凶徒,如何可能不吃亏。”

“这就错了。”陆追笑笑:“聪明人杀人,那才叫滴血不见。”更何况温大人还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

一夜时间过去,温柳年还在呼呼沉睡……当然在地道中,也感受不到昼夜轮替,只能凭感觉。

海鹰打开包袱,取了几个烧饼出来。

温柳年在梦中吧嗒嘴,然后转了个身继续睡,直到青虬与海鹰吃完早饭,方才伸着懒腰起来。

海鹰丢了饼与水囊过来。

“多谢。”温柳年赶忙接住,然后又疑惑,“昨晚不是说,上头就是御膳房?”

“若非迫不得已,没有冒险的必要。”青虬道,“先将这些­干­粮吃完再说。”

温柳年倒也不挑,一口气连吃三个,还想拿第四个。

“够了!”海鹰将包袱裹起来,“此番下来,我们带的粮食也不多。”

温柳年无辜道:“但平时像这种饼,我一顿能吃八个,还要加一碗­鸡­汤。”

“今时不同往日。”海鹰道,“我只能保证饿不死大人,却不能保证饿不着大人。”

温柳年明显很不高兴。

在暗室中也无事可做,见青虬与海鹰都在闭目养神,温柳年先是找了根小棍子,在地上自己与自己下了一盘五子棋,而后便道:“不如我们想个办法,先从这里出去吧。”

“昨晚你方才说过,现在外头风声正紧。”青虬睁开眼睛,“为何一夜之间便改了主意?”

“风声紧,是不能出城,却不是不能出地道。”温柳年道,“大明王既然知道从哪里出来,自然也就能知道从哪里出去。”

“出去之后要去何处?”青虬问。

“温府虽然不大,住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温柳年道,“总强过待在这里。”

“那温大人要如何向别人解释,失踪的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海鹰看着他。

“理由自然好编。”温柳年道,“最简单也是最不易被戳穿的,便是说我被人打晕,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为何要相信你?”海鹰冷冷道。

温柳年吃惊瞪大眼睛:“为何不能相信我?”

海鹰:“……”

“也对,我们又不熟,也没有什么特殊关系。”温柳年道,然后又用万分肯定的眼神看着青虬,“不过大明王相信我便已足够。”

“我?”青虬微微挑眉。

“是啊。”温柳年颇不好意思,但同时又有些炫耀,“实不相瞒,我与当家的已经圆房许久。”所以是一家人。

海鹰抽抽嘴角,这种事也能拿出来说?

“所以我们何时出去?”温柳年信赖握住他的手。

“再过几天。”青虬道,“若局势依旧如此,那再商议下一步对策。”

温柳年闻言在心里皱眉——他倒是不怕在这里继续住下去,总归也吃不了大亏。但若是不尽快出去,外头的人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而且留着两人在宫里,对皇上也是莫大威胁。

还是要快些出去才成。

片刻之后,温柳年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你怎么这么多事?”海鹰不耐烦。

温柳年纳闷看着他:“我在说家事,与你又没有关系。”

海鹰被他噎了一下。

“御膳房离太医馆不算远。”温柳年继续对青虬道,“里头有一味药材,名叫黑芙蓉。”

“有何用?”青虬问。

温柳年道,“增强内力,还能打通七经六脉,使人身轻如燕。”

“哦?”青虬道,“先前从未听过此物。”

“是七绝王进贡的。”温柳年道,“我听说之后,便想问皇上讨过来,却没得逞。”

“温大人一个读书人,要此物何用?”青虬问。

“当然不是自己吃,而是讨给当家的。”温柳年道,“他经脉曾被人封住,所以经常会心悸。我也是听说黑芙蓉对习武之人大有裨益,甚至有人吃完便功力突飞猛进,所以才厚着脸皮开口去要。”

“当真如此神奇?”青虬若有所思。

“是啊。”温柳年道,“就在药库重地,虽说是重地,但平时也没人会去太医院偷东西,所以防范算不上严密。”

“说这个有何用?”青虬道。

“总归闲着也没事,什么时候大明王若是想出去透透气,便瞬间把黑芙蓉也一道顺了吧。”温柳年道,“这么多年未曾得见,就算是弥补给当家的一份礼物,也好缓和些关系。”

青虬闭着眼睛,未再理他的话茬。

温柳年轻手轻脚,又坐回了墙角。

半晌之后又提醒:“一定要去啊。”

青虬依旧没反应,海鹰却有些心动。

虽说脸上表情一闪而过,但温柳年还是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心里啧啧啧。

果真,用稀世药物与武林秘籍坑江湖中人,是再好用不过。

清晨阳光照进窗户,小红甲狼嘿咻嘿咻,顶着一块­肉­末爬回了地道,饭!

另一只红甲狼晃晃触须,也从温柳年袖中钻了出来。

小红甲将­肉­末抖在地上,自己趴到角落开始睡。

累!

“红甲狼又去哪了?”另一头,木青山正趴在地上到处找。

“昨晚还好好在盒子里,怎么说不见就不见。”黄远也帮着找。

木青山急得团团转,大人没回来,红甲狼又丢了,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可如何是好。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小红甲狼却又自己爬了回来,饿。

木青山与黄远对视一眼:“这……”

小红甲狼憨呼呼趴好,等着吃饭。

赵越与尚云泽听到侍卫通传,也赶了过来。

小红甲狼还在奋力啃一只大虫。

“今晚要不要守着他?”尚云泽道,“说不定当真能找到线索。”

赵越点头。

“那怕是要等一阵子了。”木青山道,“昨晚我们守了好几个时辰也没动静,今天一早便不见了。”

“我与大当家轮着盯。”尚云泽道,“不管跑去哪里,都跟着便是。”

赵越点头:“好。”虽说听上去有些不靠谱,但目前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小红甲狼在吃完­肉­末后,便又趴回小盘子开始睡觉,一个时辰也不见动。

尚云泽觉得眼前有些重影,长时间盯着这小东西,比盯一群人还要累,又不敢松懈,生怕一眨眼就又跑了。

夜­色­渐深,子夜时分,赵越换下了尚云泽。

又过了一阵子,小红甲狼终于睡醒,抖抖触须顶了一只虫,慢吞吞爬下了桌子。

赵越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会惊到它。

月­色­之下,小红甲狼爬得熟门熟路,穿过小桥拐过回廊,进到一座冷宫,最后沿着一口枯井缝隙钻了进去。

赵越在井口看了看,刚打算跳下去看究竟,耳朵却敏锐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于是迅速闪到了树后。

须臾之后,一个人如同鬼影一般,从井中冒头出来。

赵越单手握牢刀柄,顾及温柳年的安全,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影四下看了看,便又钻了回去,并未出来。

赵越凝神细听,似乎隐隐有机关被打开的声音,四周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往下看去,里头黑漆漆的,什么都见不着。

赵越大步出了冷宫,一路去找楚渊,将所见说了一遍。

“此言当真?”楚渊瞬间站起来。

“我亲眼所见。”赵越道,“但担心对方会狗急跳墙,所以未曾跟下去,现在是追影宫的人在盯。”

“柳梅宫已经荒废数十年,朕倒是的确不知道里头还有乾坤。”楚渊道,“不过藏书阁中有不少图纸,先前不好找,现在确定了地方,找起来也会容易许多!“

“要多久时间?”赵越问。

“最多三天。”楚渊道,“许多图纸年份已久,若是太过急躁粗鲁,反而会将其弄坏。”

赵越点头:“三天就三天,在这三天里,我会一直守在柳梅宫内!”

地下暗室中,温柳年心里颇为失望——见到海鹰离开,还以为会去太医馆,却没想到居然一眨眼的功夫便又回来。

红甲狼啃完虫子,和小红甲狼亲热蹭须须。

好吃呐……

☆、【第140章-是福是祸】没人能说得准

柳梅宫初建于数百年前,原本是周王修给宠妃柳柔,后柳氏一族被人陷害,柳柔亦是失宠,闲言碎语如同把把锥心利剑,终是在一个雨夜自缢,柳梅宫也就变成了不祥之地,从此再无人踏入过,里头杂草生得比树还高,人人都说那是柳柔的怨气。后来楚氏先皇取天下而代之,听到柳氏一族的惨案后也颇为唏嘘,为了教导后世子孙不可听信谗言灭忠扶­奸­,便将这柳梅宫原封不动留了下来。时光如水流逝,待到了楚渊即位,宫里头的人早已把这里忘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在偶尔路过时才会想起来,这里似乎住过周王一个含冤惨死的妃子。

百余年来皇宫屡次返修,地下暗道也是改了又改,各类图纸浩瀚如海,即便有专人整理,要从这些堆积成小山的陈年卷宗里找到柳梅宫的地下暗道图,也绝非是件易事。

“这要找到什么时候。”看到那一箱又一箱发黄的资料,慕寒夜觉得头都疼。

黄远与木青山也一道帮着看,沈千凌则是将有用的东西一样样抄下来,也好最后整理。

虽说能用到的人手都已经用到,但进度却并不算快。是夜下起瓢泼大雨,藏书楼却已经是灯火通明,木青山打了个呵欠,吃了个酸梅揉揉眼睛,又拿过一本卷宗。

赵越躲在暗处,一直盯着那口枯井,留意着周围一切异常动静。

小红甲狼依旧慢吞吞爬出来觅食,却被雨水冲得寸步难行,只好又憨憨跑了回去。

温柳年将烧饼渣掰碎,弄了些屑屑放在地上。

海鹰虽说不满他的行为,不过想到两只虫子也吃不了多少,最后还是将话憋了回去。

温柳年依旧连吃三个烧饼,然后道,“今日的饼有些酸。”

海鹰抖抖包袱皮:“明日连酸的饼都没了。”原本进宫时也没料到会遇见温柳年,所以只带了两个人的口粮,三人吃自然不够,更别提还有一个饭桶。

“无妨无妨。”温柳年道,“上头就是御膳房,偷些点心还是轻而易举,但这样总不是长远之计,我们究竟何时才能出去?”

“到了该出去的时候,自然会带你出去。”青虬依旧在闭目养神。

温柳年道:“出口离这里近吗?”

青虬冷冷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我自然是要关心的。”温柳年道,“我失踪了,皇上必然会找。在荒郊野外发现我独自一人昏迷不醒,和在地道中发现我与大明王相谈甚欢,绝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效果。”

“楚渊不会找到此处。”青虬道。

“大明王似乎颇有自信。”温柳年小心翼翼道,“可否告知在下理由?”

“大人话未免有些太多。”海鹰­阴­森看着他。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饭又不让吃,话也不能说。”温柳年不高兴,“莫非就要这么一直­干­坐着?又不是要老僧入定。”

“若你乖乖配合,那我们很快便能出去了。”青虬道。

“要如何配合?”温柳年来了­精­神。

“你是否经常出入楚渊寝宫?”青虬问。

温柳年顿时如同被雷劈:“自然没有,我可是快要成亲的人。”这种话怎么好乱说。

“休要胡言打岔!”海鹰目露凶光。

“就事论事,如何算作胡言?”温柳年比他更凶。

“所有人都知道,大人是楚渊面前的头号红人。”青虬不冷不热道。

“头号红人,又不是头号宠妃,为何要去皇上寝宫?”温柳年纳闷。

……

“平时都是在御书房议事的。”见他二人不说话,温柳年又补充了一句。

地道内重新安静下来。

温柳年道:“不知大明王为何要找皇上?”

青虬道:“算账。”

温柳年犹豫:“但当初分明就是先皇……”

“父债子偿。”青虬冷冷道,“我也只是要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温柳年打破砂锅问。

青虬道:“江山。”

温柳年顿时脸­色­一白。

“怎么?”见着他的反应,青虬冷冷一笑,“温大人如此聪明绝顶,别说先前没猜到。”

“先前只是模糊推断,却又想大明王此番多是为了寻亲。”温柳年道,“却没想到却还有……此事非同小可,还请三思后行。”

“既然来了王城,便断然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青虬道。

“但大明王认识了我,也不算空手。”温柳年说得极有道理。

海鹰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见过脸皮最厚的一个人。

“前尘旧事,不如就让它随风去吧。”温柳年还在苦口婆心,“一家人团聚最重要。”

青虬不耐烦,挥手扬起一阵掌风,重重击在他胸前。

温柳年闷哼一声,眼前黑了能有大半天,过了许久才缓过来一口气。

“怎么,不说话了?”青虬冷冷看着他,“你最要好记清楚,在未夺得江山之前,所有事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温柳年忍痛点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青虬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何时才是楚渊身边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了吧?”

“皇上武功高强,平时身边并无太多人保护。”温柳年说话极其艰难,“除非有重大庆典,否则身边的侍卫都不会超过五人。”

“武功高强,高到何种程度?”青虬问。

“这我当真不知道。”温柳年擦掉嘴角血丝,“我对武学一窍不通,只是听叶谷主他们偶尔聊起过,说皇上自从服用过黑芙蓉后,功力在短短几天内便突飞猛进,甚至连沈盟主要应对也颇为吃力。”

“还有此等事?”青虬微微皱眉。

温柳年点头。

青虬与海鹰对视一眼,沈千枫是武林盟主,武学修为在天下不说第一也是第二,能让他都吃力应对,那楚渊的武功只怕不单单是高,而是出神入化才可形容。

“所以我才说,最好先出去。”温柳年道,“当今皇上,没你们想得那么好对付。”

“黑芙蓉放在太医院何处?”海鹰问。

“太医院分为南北东三处,其中珍稀药库位于最东侧,黑芙蓉长约一尺,装在一个黑木匣中,上头以玉环为锁。”温柳年咳嗽,“这间药库不大,不算难找。”

海鹰试探看了眼青虬。

“一切小心行事。”青虬微微点头。

温柳年心里多少算是松了口气,忍着痛又挪了挪,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他深知青虬与海鹰的脾气都甚为暴戾,自己又暂时还有些利用价值,所以才会一再言语相激,逼其忍无可忍动手。只有这样,自己在后头说的话才更有可能像因为惧怕而说出的“实话”,否则按照这两人疑神疑鬼的风格,只怕就算再怎么卖力演,对方也不会全然信赖。

海鹰拿起刀,转身出了地道。

青虬扫了眼温柳年:“若你从刚开始就如此识趣,又何必要吃这些苦头。”

“我只是喜欢将一切事都弄清楚而已。”温柳年道,“若是大明王不喜欢,那我便不问了。”

“有些事情,你无需知道得太清楚。”青虬道,“只需要配合我夺了这天下,往后便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大明王可还有其余子嗣?”温柳年问。

青虬脸僵了僵:“没有。”

温柳年如获重释:“那就好。”

青虬:“……”

温柳年乖乖噤声,想了想又要补充什么,却被青虬狠狠瞪了一眼。

四下一片安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温柳年抱着膝盖,看上去像是在打瞌睡,青虬也靠在墙角休息。

小红甲狼从温柳年袖中爬出来,慢吞吞挪到青虬跟前,咬。

比铜钱还要小的虫子,嘴里的毒刺也细如针,再加上有些麻醉液,也不算疼,因此青虬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且觉察出异样。

小红甲狼憨憨爬回温柳年身边,继续睡。

外头暴雨已停,海鹰趁着夜­色­与先前的记忆,一路前往太医院。

枯井四周早已埋伏了不少人,见到他冒头,秦少宇亲自带人跟了过去,赵越则是继续守在原地,以免青虬或是温柳年出现。

秦少宇眼看海鹰进了药库,暗自皱眉想,莫非是要暗中下药?

窗边正好悬着大红灯笼,勉强能看清屋内的布局。在左侧的柜子上头,果真摆了一个黑­色­木匣,上头镶嵌着青白玉环,看上去颇为贵重。打开之后,里头果真有一块­干­枯黑木样的东西,上头缠着红­色­绸缎。

来不及细看,海鹰将东西揣进怀中,从窗户中跳了出去,想着要重新潜入暗道,走到跟前却又顿住脚步。

秦少宇微微皱眉,就见他从怀中掏出那个布包,打开后先是用手撕下一片丢进嘴中,咀嚼之后还嫌不够,又低头直接啃了上去。

暗卫瞠目结舌,­干­嘛呢这是。

秦少宇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便该找叶瑾来,现在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偷了个什么玩意,搞得抢也不是不抢也不是。

黑芙蓉极为­干­硬,海鹰最后索­性­将其重新包了起来,纵身一跃跳上房梁,想要先藏起来。

暗卫瞠目结舌,与他大眼瞪小眼。

这位大哥,你怎么好……说跳就跳,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海鹰只是愣了短暂片刻,便明白过来是着了道,于是转身就跑。

暗卫一边追一边无语凝噎,这算怎么回事啊……

虽说海鹰武功不算弱,但也架不住追影宫人多,待到楚渊听到消息赶来时,这场混战已然结束。

叶瑾弯腰,从地上捡起被踩断的黑芙蓉,纳闷道:“你偷这玩意做什么?”

海鹰被五花大绑捆成粽子,牢牢按住动也不能动。

“这是何物?”秦少宇问。

“楚国地界没有,是阿蛮国进贡来的。”叶瑾道,“男子吃完后会气血上涌飘飘欲仙,还有些滋补功效。”

……

所有人都用恍然大悟的眼神看向海鹰,怪不得方才那般饥渴,原来还有这种隐疾。

海鹰自知上当,胸口剧烈欺负,显然怒极。

“带回去。”楚渊道,“朕要连夜审!”

暗卫押着海鹰一路去了监牢,秦少宇则是折返柳梅宫,将事情大概同赵越说了一遍。

“会不会打草惊蛇?”赵越皱眉。

“皇上正在审问。”秦少宇道,“若要我建议,大当家不如再等一个时辰再说。”

赵越担心看了眼井口。

“这段时间不算长。”秦少宇道,“若是强行下井,稍有不慎触碰到机关,温大人反而会更加危险。”

“我懂。”赵越点头,“多谢秦宫主。”

“皇上对温大人也甚为器重。”秦少宇拍拍他的肩膀,“现在既然抓了一个人,必然会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而在军机处,惨叫声几乎要撕裂夜空。

“现在只是疼。”楚渊冷冷道,“若是再不招,朕让你尝遍这世间所有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海鹰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看着他。

即便是被抓获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居然会只问了一句话,紧接着便是如此酷刑。

“还不肯说?”楚渊眼底一片嗜血残忍。

而就在这个时候,叶瑾才第一次感觉到,他当年是如何一步一步,从众多兄弟中杀出重重血路,最终登上九五之位。

沈千枫微微皱眉,将叶瑾带出了刑房。

夜风有些凉,却多少吹散了方才的血腥之气。

“­干­嘛拉我出来?”叶瑾看他。

“没必要继续看下去。”沈千枫替他整好衣领。

“你想多了。”叶瑾摇摇头,“这世上谁都能仁慈心善,唯有他不行。”

沈千枫道:“你能这么想便最好。”

“他待我好,我知道。”叶瑾低声道,“走吧,进去看看哪里能帮忙。”

沈千枫拉住他的手:“这世上,没人能比我对你更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这种醋……叶瑾拍拍他的脑袋,转身回了刑房。

“青虬?”楚渊微微皱眉,“无关云断魂?”

“不是。”海鹰咳出一口鲜血,有气无力摇头,“青虬与云断魂早已决裂,在东海自立帮派,彼此间不相往来已有二十余年,甚至,甚至……咳咳。”又缓了一口气,方才继续道,“甚至岛上一直就有传闻,说云断魂早已毙命。”

“如此说来,王城内先前的一­干­动乱都是青虬所为?”楚渊道,“从包下青楼歌坊开始,到山海居开张之日的暗杀,那伙杂耍艺人,以及尤大余的幕后主使,全部与云断魂无关?”

“是。”海鹰点头,“我只知道这些了,只求能死个痛快。”

“你知道的怕是不止这些。”楚渊道,“温爱卿的下落,才是朕现在最想知道的。”

“温大人与青虬一道,在柳梅宫的暗道内。”海鹰道,“正在等我回去。”

“若你回不去呢?”楚渊步步紧逼。

“先前未有约定。”海鹰摇头,“不过按照青虬的­性­格,若是我迟迟不归,他定然会带着温大人先行离开。”

“画出柳梅宫的暗道图!”楚渊示意狱卒拿来纸笔,“若是事后发现有半点差错,你知道是何种后果。”

海鹰撑着身子,用勉强完好的右手在纸上画。

“皇上,我们找到了!”沈千凌也抱着一摞宣纸跑进来,结果被血淋淋的海鹰吓了一跳。

沈千枫捏着他的脑袋转向另一边。

“这些是柳梅宫的暗道图。”沈千凌把东西递给楚渊,“枯……唔!”

“让皇上自己看。”沈千枫将手从他嘴上拿开,“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沈千凌:“……”

这么多人,为何只让我一个回去歇着。

“啾。”毛球蹲在门口,昏昏欲睡摇摇摆摆,最后吧唧摔在叶瑾脚边。

真是非常困。

海鹰也画好了地图,与沈千凌所找到的图纸比起来,构造几乎一模一样。

时间太过紧张,楚渊拿着图纸亲自去了柳梅宫,与赵越商议对策。

“既然在等海鹰,那当井底机关转动之时,应当不至于会让他起戒心。”赵越道,“我乔装下去看看。”

“朕也是这么想,现在海鹰的衣物倒是现成。”楚渊道,“但想要做出一张面具,绝非短一半个时辰所能完成。”

“那便不要易容了。”赵越道。

“没错。”叶瑾点头,“披风散发再弄个满脸血,下头光线昏暗也看不出个究竟,先将大人抢过来再说。”

主意打定,一行人当下便开始行动,看着血流满面的赵越,木青山不自觉便哆嗦了一下。

赵越率先跳下枯井,秦少宇紧随其后,也好帮忙应付突发状况。

而在暗道之中,诚如外头众人所预料,青虬的确正在心神不宁——按照他的记忆,太医院离这里并不算远,就算是两个来回只怕时间也够,为何这么久还不见回来?

“说不定还在找。”温柳年道,“黑灯瞎火,又要找个黑匣子,不算容易。”

“黑芙蓉,你确定没有搞鬼?”青虬语调­阴­冷。

“为何总要说我在搞鬼?”温柳年极为不解,“论利害关系,我现在命都捏在大明王手中,若论家族辈分,那早已与当家的圆了房,难道不该是一家人才是?”

“我说不过你,却不代表要相信你。”青虬站起来,“此地不宜久留,走。”

“现在走?”温流年睁大眼睛,“但是海鹰还没回来。”

“迟迟不归,定然是出了乱子,待在这里只能坐以待毙。”青虬道,“还是早走为妙。”

“但是……”温柳年犹豫,磨磨蹭蹭不想起来。

巴不得被抓啊!

见他似有拖延之意,青虬脸­色­一变便要拉他胳膊,走了一步却觉得脚腕一阵麻痹,如同被针刺入经脉一般。

小红甲狼趴在温柳年肩头,一下一下摇晃触须。

“大明王……没事吧?”温柳年小心翼翼问。

青虬又试着咬牙走了两步,却发现自己似乎整条腿都开始发木。

“腿坐太久,麻了?”温柳年猜测。

“过来扶着我!”青虬厉声道。

温柳年往后退了一步。

青虬抬手欲打他,温柳年却早已“嗖”一声消失:“大明王先等等,我这就去找海鹰回来!”

管他出了什么事,机会难得跑了再说!

青虬凭尽全力,将匕首朝他飞了过去。

赵越按照海鹰所言按下机关,内壁果真便开了一道口子,隐隐有昏黄光线透出。

赵越与秦少宇对视一眼,侧身钻了进去,脚下的道路越来越­干­燥,不远处的亮光也越来越明显。

“来人啊!”温柳年扯着嗓子喊。

然后就见海鹰满身是血出现在了前头,登时吓得倒休一口冷气!

赵越挥手打落匕首,将他拉到了自己怀中。

“啊啊啊放开我!”温柳年魂飞魄散,弯起膝盖便朝他脐下三寸顶了过去。

幸好赵大当家反应快,才没有被废了命根子。

“绑了他!”见着海鹰将人拦住,青虬方才松了口气,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

“大明王!”温柳年立刻神情凄楚,举着手便想跑过去——也不知道演一演还能否来得及。

怎么还能自己往回跑!赵越被吓了一跳,赶忙将他一把拉住,丢给了后头的秦少宇。

……

“温大人你没事吧?”秦少宇微微弯腰,有些疑惑看着他。

温柳年张大嘴。

“是我,和大当家。”秦少宇在他面前晃晃手。

温柳年呆呆回头。

赵越已与青虬战成一团。

……

温大人瞬间泪流满面。

刚刚是当真吓惨了啊。

若论起功夫,青虬原本该在赵越之上,但无奈被红甲狼咬了一口之后又强行运气,导致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没多久便被打落兵器。再一看秦少宇也在,自知毫无胜算,于是一剑重重砍在石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内室逃去。

锋利剑刃划过巨石,带起一串星点火光,黄土扑簌从四周落下,一股火药味道却冲天而起。

“撤!”秦少宇心知不妙,拉过温柳年掠向出口。

巨大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连地面都在颤抖,一股浓烟从井口冒出,带着呛鼻的气息。

“少宇!”沈千凌手脚瞬间冰凉,本能便要冲上前。

沈千枫一把拉住他,自己想要去看究竟,秦少宇却带着已经被震晕的温柳年跳了上来。

沈千凌顿时松了口气。

“没事吧。”叶瑾也上前。

“温大人没事。”秦少宇将人递给楚渊,“我去看看赵大当家。”

“下头还有炸药怎么办?”沈千凌担忧。

“不会的,这种爆炸只是一回。”秦少宇安慰拍拍他,带着两名暗卫重新跳了下去。

在爆炸之时,秦少宇与温柳年离青虬尚且有一段距离,赵越却几乎是步步紧逼,虽说最后时刻有所觉察,却也未能躲太远。不过幸好被气流一冲撞,反而离井口近了些,再加上即便受了伤,也依旧忍痛摒住呼吸,所以并未吸入太多毒烟。

暗卫背着他钻出枯井,交给叶瑾诊治。

“没找到青虬。”秦少宇道,“根据当时的距离,估计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

“先守着此处,待到烟雾彻底散去再细细搜寻。”楚渊道,“先替温爱卿与大当家治好伤再说。”

向冽领命,调拨御林军守住了井口与暗道所有出口。

“温大人并无大碍。”叶瑾替他盖好被子,“只是受了惊吓,又有些被震伤,好好吃些药便能调养回来。”

“那大当家呢?”木青山问。

“大当家情况不太妙。”叶瑾叹气,回头看了眼温柳年,“走吧,出去说。”

一行人到了院中,木青山又急急问:“不太妙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有­性­命之虞?”

“­性­命无忧,不过内伤颇重。”叶瑾道,“只怕……”

“只怕什么?”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看着他。

叶瑾道:“武功怕是会废。”

……

一语既出,所有人都沉默。

叶瑾是这江湖中最好的大夫,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说法,但对习武之人而言,这世间最残酷的莫过于此。

“只是有可能会废,不一定就当真会废,是不是这个意思?”尚云泽试探。

叶瑾摇头:“九成九。”

……

“海鹰没必要隐瞒这个。”沈千枫道,“只怕巨石之中暗藏火药之事,只有青虬一人知情。”

“他事先知不知情都不重要。”叶瑾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安慰大当家。”

“不然问问陆二当家吧。”木青山道,“快马加鞭,应当能赶在大当家苏醒之前。”为了不让温老爷与温夫人得知这件事,所以陆追亲自出马去了离王城不远的邯城,陪二老一道探亲访友,也好多拖几天。

“我这就去修书一封。”尚云泽道。

楚渊点头:“有劳尚堡主。”

“大人何时会醒?”木青山又问。

“再过三四个时辰。”叶瑾道,“至于大当家,便不好说了。”

小凤凰展开翅膀,一边兜着一只红甲狼,在院子里一扭一扭跑。

大一点的三不五时就会掉下来,倒是小红甲狼憨归憨,趴得反而停稳。

在第十次被摔到地上时,叶瑾终于看不下去,弯腰将红­色­的小铜钱捡了起来。

“啾!”毛球仰着头,略微不舍。

小红甲狼也看他,玩!

叶瑾微微皱眉,用手指碰了碰手心里的红甲狼,就见它蔫头蔫脑,与先前嗖嗖跑的时候判若两虫。

被敲了三四下后,红甲狼不满晃了晃触须,晕的呐。

“不会也被震伤了吧?”木青山问。

“要长大了。”叶瑾对着天光看了看,“红甲狼也分三六九等,背甲泛金光的算是虫王。”

“能长多大?”木青山想象出了一扇红­色­石磨。

“也是这么大,不过毒­性­会强许多,毒液也能治病入药。”叶瑾小心翼翼将它装到盒子中,“这些天我要替大当家与大人看病,师爷暂时养着吧,不要让它到处跑便好。”

“嗯。”木青山接到手中。

“大家也各自回去休息吧,天都亮了。”叶瑾道,“在这­干­熬着,大当家与温大人也不会提前醒。”

离开偏殿后,秦少宇叫过一名暗卫,派去云断魂处告知消息。

“武功尽失?”无影张大嘴,包子骨碌碌掉在桌上。

“是。”暗卫道,“叶谷主亲口所言。”

“这……当真?”无影还是不愿相信,无风亦是皱眉。

云断魂却并未有太大反应,反而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暗卫虽说心里不解,不过也清楚自己无权过问,将消息带到之后便告辞离去。

“先生,少爷他不会当真就此废了吧?”无影哭丧着脸,这才一夜工夫,怎么就……

“乱说什么话!”无风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把,“最差也就是武功尽失,做回寻常人,什么叫就此废了?”

“但是武功尽废……”无影还是有些着急。

“先生怎么看?”无风小心翼翼问。

“未必就是坏事。”云断魂道。

“莫非先生有办法,让少爷的武功恢复?”无影眼前一亮。

“人都没见到,亦不知此时状况如何,说结论还为时尚早。”云断魂道,“既无­性­命之忧,待到养几日后出宫,那时再讲也不迟。”

“那要不要先告诉少爷,他未必就此武功尽失?”无影又问。

“不必。”云断魂道,“一来尚且不算确定结果究竟如何,二来堂堂七尺男儿,若连这点挫折都受不起,也愧对故人在天之灵。”

无影只好点头。

但还是忍不住想,若是换成自己,只怕会哭瞎。

温柳年苏醒的时间,比叶瑾预料得还要更晚一些,而在这段时间里,他起码被不同人问了三四十回“为何温大人还没醒”,只觉得耳鸣眼花,整个人都处在崩溃边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城外一处废弃的菜地里,一个衣衫褴褛之人如同僵尸般爬了出来,跌跌撞撞朝着深山跑去。

而在皇宫里头,温柳年也总算睁开了眼睛。

而后便见着前头一排脑袋。

“啊!”温大人迷迷糊糊受到了惊吓。

“温爱卿。”楚渊将他扶起来,“感觉怎么样?”

温柳年心砰砰跳,坐了半天才缓过来:“我……”

“爱卿在枯井中被震伤,亏得有秦宫主。”楚渊道,“小瑾已经替爱卿诊治过,并无大碍。”

“赵大当家也被救出来了,他比大人伤得重,不过也无­性­命之忧,过几日便会醒。”沈千凌及时补充,“就在隔壁的房子里。”

“什么叫无­性­命之忧,就是说还有别的事?”温柳年着急,“是不是这个意思?”

屋内登时沉默下来,不是刚刚才苏醒过来,怎么脑袋就转得如此快,这也能听出来。

“你们……算了我自己去看。”温柳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大人大人。”一行人赶忙拉住他,“你先别着急,大当家并无­性­命之虞,也没有缺胳膊少腿,脸还是那张脸,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说啊!”温柳年心急如焚。

“只是武功废了。”楚渊道。

温柳年愣住。

“也不是一定就废了。”见他如此,木青山赶忙解释。

“几分可能会废了功夫?”温柳年问。

木青山:“……”

温柳年已然猜到答案,半晌也没说话。

“这世上有不少人都不会功夫,但是照样过得很好。”楚渊道。

“这我自然知道。”温柳年声音很低,“但我知道,不代表他也能坦然接受。”

先前为了练好功夫所做的努力,旁人或许不知道,但自己却全部看在眼中。设想了许久的未来突然便生生改了方向,只怕换做谁也不能坦然接受。

“不过我会劝他。”见众人都不说话,温柳年又自己开口,“日子久了,或许有些事也就淡了。”

“爱卿若有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便是。”楚渊道。

“多谢皇上。”温柳年想起来又问,“青虬如何了?”

“尸骨无存。”楚渊道,“他的同伙如今也在监牢中,朕答应给他一个痛快。”

温柳年点点头,并未再多问什么。

小红甲狼使劲爬回棉布小窝,耷拉下来两条须须,睡。

另一只红甲狼则是待在木青山房中,正在用闪亮亮的背甲在木匣边缘蹭,痒痒呐……

☆、【第141章-要先选一个好日子】是不是有哪里被理解错了

青虬之事已经暂告一段落,海鹰熬不过重伤,还未等楚渊赐下毒酒便已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其余后续事宜则是由向冽处理,自从来到王城便忙到一天也未歇的温大人,总算是有了一段长长的空闲。

又过了两日,赵越方才醒转过来。

“你醒了呀。”温柳年惊喜。

赵越微微皱眉,脑中依旧不甚清明。

“不会是忘了我吧?”温柳年瞬间哭丧脸。

赵越笑,伸手想像往常一样捏他的侧脸,却觉得整条手臂都如同被针扎,登时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别乱动。”温柳年赶忙压住他,“骨头受了伤,要好好养着的。”

“要养多久?”赵越哑着嗓子问。

“伤筋动骨,怎么也要两三月。”温柳年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小心翼翼将他扶了起来,“现在青虬与海鹰都已丧命,那三名异国男子由向统领负责审讯,不过语言不通,也不大可能会问出什么东西。至于高大壮与酒楼小二,还有先前在酒楼开张时前来行刺的那些人,都在云前辈手中,待到将来再审也不晚。”

“在地道的时候,他们有没有欺负你?”赵越问。

“没有。”温柳年笑嘻嘻,“而且我还吃光了他们的饼!”

赵越被逗笑,示意他靠到自己怀中。

“皇上说我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温柳年脸贴在他胸前,“先在宫中待几天,待到叶谷主说没事之后,我们就搬回家里住。”

“好。”赵越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丝。

温柳年又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不会武功,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啊。

听到赵越醒了,其余人也陆续前来探望,追影宫暗卫甚至还拎了一筐红­鸡­蛋。

尚云泽抽抽嘴角:“大家当是醒了,不是生了。”

“一样一样。”吉祥物十分不拘小节,“总归都是好事,况且这草­鸡­蛋温大人也爱吃。”

一听便知是江湖中人,做事十分洒脱。

又过了五日,待到叶瑾又做了一次针灸,两人便回了温府。

温如墨与温夫人早已接到消息赶了回来,一听温柳年被叛贼绑架,赵越为了救人身负重伤,顿时又惊又心疼,若非楚渊亲自出面劝慰,险些就要带着两人回江南做地主收租子——横竖是不能再当官了。

“先前在苍茫城的时候,都没听过被绑架,怎么到了王城反而还出事。”温夫人提起来便想抹泪,“幸亏没出什么大事,否则我和你爹可怎么办啊。”

“事情都过去了,娘亲也不必再担心。”温柳年一边吃­鸡­汤一边道,“况且我也没吃亏,还吃了好多个白面饼。”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吃!”温夫人还未伤心完,便又被他气得想笑,“慢着点,把这一罐都吃完。”

“好好好。”温柳年抱着大汤罐,在里头认真挑白果吃。

暗卫前来给赵越送药,路过后看到也很感慨——大人的食量真是迎风见涨,这么大一罐汤,只怕木师爷吃十天也未必能吃完。

皇宫里头,叶瑾正守在药炉边,拿着小扇子顾汤药。

“小瑾。”楚渊推门进来。

“怎么跑这来了。”叶瑾站起来,“事情都忙完了?”

“出来透透气。”楚渊看了眼砂锅,“给赵大当家的?”

“给你的。”叶瑾将火熄掉,“没什么大功效,就加了些山楂开胃,连千枫都说你最近瘦了。”

楚渊从他手里接过砂锅,自己将药汁清出来,吹凉后一饮而尽。

叶瑾道:“现在天下安定四海升平——”

“朕回御书房还有些事。”楚渊冷静转身。

沈千凌抱着小凤凰恰好溜达过去。

“站住!”叶瑾叉腰怒。

楚渊站定。

沈千凌好奇伸脑袋进来看热闹。

“你也进来!”叶瑾伸手指。

沈千凌受惊:“我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嫂子这是要喷火吗。

“啾。”毛球用胖乎乎的翅膀捂住眼睛。

“我知道你嫌那些老臣烦,但一直孤身一人算怎么回事。”叶瑾难得耐下­性­子,“若是不想要别人塞的,就去自己找一个,起码我不在的时候,还能有个人给你熬汤加衣,又不是坏事。”

“有些事情,不是朕想找便能找。”楚渊道。

“为什么?”叶瑾道,“你是皇上,普天之下多少姑娘想嫁,难不成一个都看不上?”

楚渊沉默。

叶瑾斜斜扫了一眼沈千凌。

“是啊是啊。”沈小受赶紧附和,以免被殃及无辜。

“啾啾啾!”毛球也跟着点头。

“若是遇不到千枫,你又会如何?”楚渊问叶瑾。

叶瑾想也不想道:“那我便先凑活找一个。”

沈千凌:“……”

我大哥他知道这件事吗。

“若你遇不到秦宫主呢?”楚渊看沈千凌。

在他嫂子充满威胁的眼光下,沈小受只好忍辱负重道:“遇不到也就遇不到了,亲总是要成的。”

楚渊笑着摇摇头:“好了,朕该去御书房了。”

再次被他敷衍过去,叶瑾心情明显不怎么好。

“吃糖吗?”沈千凌小心翼翼问,顺便做好带儿子跑路的准备。

“不吃。”叶瑾坐在门槛上。

“皇上不愿意立后就算了,这种事旁人也勉强不得。”沈千凌道,“说不定再过一两年,便会改了主意。”

“先前还有理由搪塞,现在西北东北已然平定,西南王也没什么大动静,就连个借口都懒得再想。”叶瑾道,“也不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说不定是想等东海平定?”沈千凌猜测,“先前听大哥与少宇聊天,说楚恒似乎不安分。”

“你也知道了?”叶瑾点头,“也是,再过一阵子,等各国使臣陆续离开之后,皇上大概就要去东海大鲲城了。”

“御驾亲征?”沈千凌问。

“现在楚恒并未露出反义,朝廷也不会贸然出兵。”叶瑾道,“具体计划还在商议中。”

“你与大哥会去吗?”沈千凌将小凤凰抱起来。

“会,不仅是我们,皇上原本还打算带着温大人一道前往。”叶瑾道,“但现在赵大当家身负重伤,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改主意。”

“当真武功尽废了吗?”提起这件事,沈千凌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大概还能练些拳脚功夫。”叶瑾道,“但内力却是不能再练了。”

沈千凌叹气,揉了揉怀中毛乎乎的小团子。

“啾。”小凤凰伸开翅膀,要玩扔高高,小黑豆眼可亮。

“还是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叶瑾拍拍它,起身去温府给赵越送药。

阳光很好,赵越正躺在院中摇椅上,看着花架上的一方蔚蓝天空。

温柳年嘟嘴过来。

赵越好笑,伸手捏住:“小鸭子。”

温大人很不满,要亲一亲。

赵越抬高他的下巴,刚想凑过去,叶瑾却推开了院门。

……

“叶谷主。”温柳年淡定站起来。

“打扰了。”叶瑾冷静道,“我是来送药的。”

“多谢叶谷主。”温柳年接过红木盒,“我去厨房温着,叶谷主先坐。”

叶瑾点点头,坐在石桌边的小凳上,看到有一盘葡萄,便随手取了一枚。

酸掉牙。

“这都是方才被他挑剩下,保证没一颗是甜的。”赵越看着后道,“我让人再洗些新的过来。”

叶瑾:“……”

隔着葡萄皮,光看就能看出酸甜?

“有一件事,正好想请问谷主。”赵越道。

“先休息三两个月,便能下地自如走动。”叶瑾继续吃葡萄。

“我是不是之后都不能再练武了?”赵越问。

叶瑾手下一顿,酸葡萄滴溜溜滚到地上。

见他如此反应,赵越苦笑:“看来是真的了。”

“是不是温大人……”叶瑾试探。

“是我自己觉察到。”赵越道,“虽说不算绝世高手,却也好歹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不可能全然无查。”

“其实……现在也说不准。”叶瑾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方才道,“先将身子养好,我也会再想想看,说不定会有应对之法。”

“多谢叶谷主。”赵越点头。

“当真能看开?”见他神情并无太大异常,叶瑾却反而有些不放心。

“看不开又能如何?”赵越又往院门外看了一眼,“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哪怕只是为了他,也要想办法撑过去。”

“你能这么想,便是再好不过了。”叶瑾道,“不过不管将来武功能不能恢复,都要等先养好身体再说,不必急于这一时片刻。”

“茶来了!”温柳年端着托盘进来,“沈公子送来的白叶。”

“那是我送他的。”叶瑾笑,“没想到却转给了大人。”

“原来是谷主的茶。”温柳年道,“那我再去泡些岭南云顶。”

“不必如此麻烦。”叶瑾道,“千枫那头还有事,我要去看看他。”

“那我送谷主出去。”温柳年放下托盘,吹吹被烫到的手。

“大人还怕我会走丢不成。”叶瑾道,“送是不用送了,大当家有话要对大人说。”

“是吗?”温柳年看了眼赵越。

叶瑾告辞出门,临走时不忘给小红甲狼喂了一条蛊虫。

在吃掉一半后,小红甲狼顶着剩下半条虫,嘿咻嘿咻去找屋里的红甲狼,吃!

“你要同我说什么?”温柳年帮他倒了杯茶。

“你猜。”赵越与他对视。

……

片刻之后,温柳年点头:“好。”

“好?”赵越微微皱眉。

温柳年掰掰手指算了算:“不过得先选一个好日子。”

☆、【第142章-十日之后就成亲】大人你莫要再笑了

“聊什么呢。”温夫人恰好端着一盘点心进来,“快尝尝看,刚做的葱油小饼。”

“娘亲。”温柳年扶着她坐下,“前几日你说要捐一处佛堂,怎么样了?”

“已经与这城内普昭寺的住持商议过,派人前去江南筹备了。”温夫人道,“你在这王城为官,娘亲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多行些善事,求菩萨保佑将来一切顺遂,千万再莫要出变故了。”

“那现在可否请大师帮挑个好日子?”温柳年问。

“能自然是能得,要挑个做什么的日子?”温夫人帮他整整头发。

赵越:“……”

温柳年道:“成亲。”

“谁要成亲啊?”温夫人纳闷,“先前也没听人说起过,怎么还要你帮着选日子。”

温柳年道:“我要成亲。”

“你?”温夫人闻言受惊:“现在?”

“是啊,现在。”温柳年道,“最近倒霉事情太多,冲冲喜。”

“你们都商议好了?”温夫人又看向赵越。

温柳年拼命点头:“自然自然。”

“这可不是儿戏。”温夫人显然不赞成,“就算不说媒下聘回礼,起码也要提前三个月准备才成,哪有如此随随便便一说便要成亲的道理。”

温柳年嘟囔:“既然都定下要成亲,那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一听就很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

“你爹他知道这件事吗?”温夫人哭笑不得。

“有娘亲在,爹爹自然是要同意的。”温柳年眼底写满信任。

“阿越到现在都没说话,一看就知道又是你在胡闹。”温夫人依旧不答应。

“分明就是他先提起来的。”温柳年抗议。

“当真?”温夫人狐疑。

赵越:“……”

院内一片寂静。

“哼!”半晌之后,温大人气呼呼进了卧房。

……

“怎么还生上气了。”温夫人直头疼。

“我进去看看。”赵越费力站起来。

温夫人赶忙将他扶了一把,叹气道:“你说你这还受着伤呢,小柳子怎么就闹腾着要成亲,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头交给我就好。”赵越笑笑,“起风了,伯母先回去歇着吧。”

温夫人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又犹豫回头:“看你方才一直未说话,是不是不大愿意?”

“自然不是。”赵越摇头,“能与他成亲,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那怎么……”温夫人不解。

“原本是想等到伤痊愈之后,再去江南下聘。”赵越道,“不过若是着急,现在就要办喜事,在下自然求之不得。”

“这就好。”温夫人放心了,出小院后一边往回走一边想,什么叫“若是着急”。

自家儿子,怎么也不知道矜持着些。

赵越推门进了卧房。

温柳年坐在桌边看他。

“生气了?”赵越握住他的手。

“嗯。”温大人从鼻子里往外挤字。

“我又没做错什么。”赵越坐在他身边。

“方才娘亲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话?”温柳年扯住他的脸。

“你说得猝不及防,我总要想一想。”赵越无奈。

“还要想一想?!”温柳年瞪大眼睛,“莫非你还想寻找生命中的第二春!”

“不许闹。”赵越握住他的手,“你分明就知道我最初想说什么,是不是?”

温柳年掰掰手指头,望天。

不知道。

“练了二十多年功夫,什么叫筋骨受伤,什么叫气脉受损,我还是能分清的。”赵越抱着他,“其实在醒过来的第二天,我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是么?”温柳年靠在他胸前,闷闷道,“那我还演了这么久。”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赵越笑笑,“别担心,我不会就此消沉下去。”

“你若能看开,那就最好了。”温柳年道,“反正将来我们要一直在王城,天子脚下没人会寻衅滋事,有没有功夫也不重要。”

“就算没了功夫,我还是保护你。”赵越收紧双臂。

“那自然要的。”温柳年揉揉鼻子,“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开始谈下一件。”

赵越:“……”

温柳年很是执着:“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赵越捏捏他的脸蛋:“当真想这么赶?”

“不赶的。”温柳年连连摇头,“都准备一年多了。”从在田埂上遇到的那天起就开始准备,时间简直不能更加宽裕。

赵越看着他笑。

“到底成不成啊!”温大人怒。

赵越低头咬住他的­唇­瓣,含混不清道:“好。”

“等等等等。”温柳年费力推开他的脑袋,“再说一遍,要说清楚一些。”

“我说好。”赵越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这就成亲。”

话音刚落,屋顶就传来一阵欢呼——由于赵越受了伤,所以秦少宇特意调拨了一批暗卫过来,一来保护两人,二来……听墙角。

于是不消半天时间,已经连全王城都知道了,温大人要与赵大当家成亲。

温如墨这头还在生闷气,觉得自家儿子是不是中了邪,怎么成天想着要成亲。那头管家已经气喘吁吁跑进来,说是城里百姓送来了贺礼,院子已经堆不下了,看是不是先寄放到别处。

“送贺礼?”温如墨目瞪口呆。

“是啊,大家伙知道大人饭量好,光­鸡­蛋就有七八篮,满车的腊­肉­都缠着红线。”管家道,“可够大人吃好一阵子了。”就说成亲果真是笔划算买卖。

温如墨耳鸣嗡嗡。

温夫人拉着他一道出去看究竟,就见家丁正在院中清点,贺礼还在一车一车往里送,从追影宫到日月山庄,甚至连七绝王也送了不少稀罕物,其中还有恁大一幅他自己与王后的等身画像,叮嘱温大人务必要挂在墙上。

“当真要成亲了?”半个时辰之前,陆追还在山海居里苦思冥想,要如何才能云淡风轻地告诉赵越“武功尽失”这件事,很是愁云惨雾,突然就又听到了这个喜气洋洋的消息,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要分裂了。

“是啊。”江湖吉祥物一边帮着收贺礼,一边高高兴兴道,“大人自己定的日子,就在明天。”

“明天?”陆追几乎震掉下巴。

“啊?”温夫人与温老爷也受了惊吓。

明明明天?

“胡闹!”温老爷连连跺脚,当下便差管家将温柳年叫了过来。

“爹爹。”温柳年心情很好,连脸蛋都泛着红润。

暗卫集体啧啧,看给大人高兴的。

“明日就要成亲?”温如墨怒气冲冲问。

“明日?”温柳年想了想,“虽说有些赶,不过也好也好。”

……

“这,这到底是哪天成亲啊。”温夫人成功被这两父子绕晕。

温如墨脑袋直疼,早晚被这小崽子气死。

“是啊。”温柳年也很疑惑,“我到底是要哪天成亲?”

“这,唉!”温如墨被折腾到头晕眼花,“你便自己胡闹吧,我不管这事了!”

“不行不行,要管的。”温柳年拉着他,“不然爹爹帮我定个日子?”

“是啊,温爱卿要成亲,温老爷不管可不行。”楚渊也笑着踏进门,“若是温老爷不管,那朕可就亲自定个好日子了。”

“参见皇上。”院子里头的人都被惊了一跳,怎么说来就来,也不事先通传一声。

“都平身吧。”楚渊道,“朕原本在街上视察民情,一听到百姓在传,便过来问问究竟,这是还没定日子?”

“还在商议。”温柳年摇头。

“温老爷有没有什么想法?”楚渊问。

温如墨赶紧摇头:“全凭皇上定夺。”

“那便半……十日之后,如何?”楚渊原本想说半个月后,但在看到温柳年迫不及待的眼神后,还是又减了五日。

“多谢皇上。”温柳年满心欢喜。

温如墨只好也跟着一道谢恩,心里颇为五味杂陈。

这都叫什么事啊……

十日之期着实太短,于是在楚渊走后,所有人便都忙了起来,一时之间温府之内四处都是人在晃,稍不留意便会相互撞到。

“大人,你莫要再笑了。”木青山发自内心建议。

“有喜事,为何不能笑?”温柳年啃了口鸭梨。

“但也没人笑成大人这样。”木青山道,“脸都僵了。”

温柳年只好稍微收敛了些。

“当真这么高兴?”木青山问。

“自然自然。”温柳年使劲点头。

“但大人与大当家早已心意相通,办不办亲事有这么重要?”木青山疑惑。

“有的有的。”温柳年继续点头。

木青山:“……”

“大人。”管家进来,“有位小公子过来拜访。”

前厅里头,无影正在吃点心,见着温柳年后赶紧问,“这是哪家买的?”味道挺好。

“是府里的厨子自己做的。”温柳年道,“小公子若是喜欢,我吩咐他们做好后送到府中便是。”

“多放些核桃。”无影叮嘱。

“好。”温柳年点头,“小公子来找本官有事?”

“是先生想问大人。”无影道,“当真要成亲了?”

温柳年又笑得一脸灿烂:“自然是真的。”

“那……怎么也不与先生商议一番,就这么定了下来。”无影犯难,“他一直便视大当家为己出,也算是长辈的。”

“是吗?”温柳年挠挠下巴,“不见得啊。”

“嗯?”无影不解,“什么叫不见得?”

☆、【第143章-大婚(上)】到底在急些什么哟

“要果真情同父子,又怎么会从出事之日起到今天,居然连一次面也未露过?”温柳年道,“莫说是至亲,即便是王城中的普通百姓,在路上遇见也知道要问候一句。”

“大人身边时时刻刻都有皇宫侍卫保护,先生身份特殊,不方面出现。”无影解释。

“那小少爷现在为何会在此处?”温柳年反问。

无影语塞。

“更何况前辈的功夫,应当远在小少爷之上。”温柳年道,“若是当真关心担忧,莫说这温府之内有皇宫侍卫,就算是有天兵天将,应当也拦不住。”

无影:“……”

“试问这世间,哪有这般的父子。”温柳年道,“受伤的时候不管不顾,一听闻要成亲了,却上门问为何不事先征得他同意,这算什么道理?”

无影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就算不是父子,多少也有师徒名分,徒弟生死未卜,师父明明就在王城,却面也不露。”温柳年道,“不管是找谁评判,也不会觉得是前辈占理。”

“先生也是担心的。”无影辩解,“而且一直在想办法,看能不能让少爷恢复武功。”

“哦?”温柳年神情果然便缓和了些,“那可有结果?”

“不知道,不过看先生的意思,应当是有办法的。”无影道。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温柳年心里一松,淡定抱怨。

“先生尚未完全肯定,我又怎敢到处乱说?”无影抗议。

“不管怎么样,现在说清楚便好。”温柳年站起来,“走吧,我随你一道去找前辈。”

“大人要去找先生?”无影一愣。

“方才我误会了前辈,现在自然是要赔礼道歉的。”温柳年道,“况且既然情同父子,要成亲了又岂有不上门相邀的道理?”

无影连连摆手:“还是不要了,大人身边有大内侍卫跟随,若是看到先生,怕是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有办法让他们不要跟。”温柳年笑眯眯。

无影后背发毛,这一脸要坑人的表情啊……

温柳年一路溜溜哒哒,先是找了木青山,而后便回到住处,将两名大内侍卫叫了过来。

“大人有事?”影卫问。

“我出去一趟。”温柳年道,“你们留在此处,好好保护大当家。”

“那大人怎么办?”影卫皱眉。

“我与追影宫诸位英雄一道出去便好。”温柳年道。

“不如让追影宫留在此处保护大当家?”影卫道,“皇上有命,大人在哪里,我们便要在哪里。”

暗卫拿着烤­肉­与点心,还有一坛陈年老酒,欢欢喜喜说说笑笑挤了进来。

“嘘。”温柳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赵越还在里头休息。

“三星高照四鸿禧啊!”其中一人明显已经略醉,声音简直洪亮。

温柳年跺脚,拉着他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叮嘱:“好好保护大当家!”

“可……”大内侍卫还未来得及说话,温柳年便已经被追影宫暗卫架住,纵身跃出了墙头。

赵越伤势颇重,他们自然不敢将人就此丢下去追温柳年,也只能自我安慰追影宫的人虽说有些脑残,但武功还是一等一的强,理应不会出什么事。

“多谢诸位。”温柳年骑在一棵树上,“只要离开温府就可以了,不知可否放本官下去?”

“自己走多慢。”暗卫把烤­肉­递给他,“大人先拿着,我们带你过去。”

“但是前辈派来通传的——呀!”温柳年突然被凌空丢下树,登时慌得脸­色­一白。

暗卫纵身接住他,带着一路往云断魂的住处而去。

无影还在温府吃点心,觉得大人是不是被扣住了,怎的半天也不见回来。

云断魂正在院内练武,一招一式极为缓慢,像是在钻研什么东西。

暗卫一人一边抓着温柳年,悄无声息蹲在墙头。

温柳年打招呼:“前辈好。”

云断魂:“……”

暗卫将温柳年放到院中,便喜气洋洋告辞,约好过阵子再来接。

“大人怎么会突然到访?”待到暗卫走后,云断魂问,“无影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应当还在温府喝茶吃点心。”

云断魂:“……”

到底是多好的点心,会吃得如此忘我陶醉?!

“前辈。”温柳年笑嘻嘻坐在他身边,又往一起挤了挤。

云断魂道:“又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想做,就想问前辈一件事。”温柳年亲亲热热挽住他的胳膊。

云断魂觉得事情貌似不大妙。

“听小公子说,前辈有办法让大当家恢复功夫?”温柳年几乎要将他挤到地上。

云断魂:“……”

“先生切莫责怪小公子,是我讹出来的。”温柳年赶紧道。

云断魂哭笑不得:“大人倒是坦诚。”

“所以是能还是不能?”温柳年有些着急。

“不能。”云断魂摇头,“筋脉受损武功被废,莫说是我,就算是神仙老子,只怕也无计可施。”

“那……”温柳年眼底的光黯迅速淡下去。

“不信?”云断魂拍拍他的后背。

“信。”温柳年道,“不止是前辈,还有沈盟主,秦宫主,还有小王爷,都这么说。”一个人还有判断失误的可能­性­,但如此多的高手一起认定,自己想不信也难。

“阿越最近状况如何?”云断魂问。

“他已经知道自己功力尽废,不过倒也没有太消沉。”温柳年道,“况且也不重要。”

“不重要?”云断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是不重要。”温柳年道,“我们要成亲了,这才是大事。”

云断魂:“……”

“本来前辈这几天不闻不理,我是有一点生气的。”温柳年捏捏自己的脸蛋,“不过算了,到时候皇上大概也会来,前辈若是不方便路面,我便差人送喜酒来。”

“你还有一点生气?”云断魂被逗笑。

“不行吗。”温柳年嘟囔,“哪有这样做师父的,连声问候都没有。”

“不问候,却不代表我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云断魂道,“方才你来之时,看到我在做什么?”

温柳年迅速道:“摆姿势。”

云断魂:“……”

“前辈继续说。”温柳年无辜看他。

“武功被废固然无法恢复,却不代表不能从头练起。”云断魂道。

“从头练起?”温柳年意外。

云断魂点头:“其实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就曾想过,要先废去他一身功夫,待到解开被封住的三处大­茓­之后,再从头练起。”

温柳年呆呆张嘴,居然还有这种事?

“但又总觉得此举太过冒险,所以总想着再拖一拖,看看能否找到更好的办法。”云断魂道,“现在既然出了变故,或许是天意如此也说不定。”

“我就知道。”温柳年几乎要喜极而泣,“前辈真是个好人!”

云断魂摇头:“只是有了条路而已,至于要如何走才能稳妥,我还要再仔细思考一番。”

“有路总是一件好事。”温柳年握住他的手,“若果真能行,我一定请前辈吃这么大的肘子!”

云断魂:“……”

“那我先回去了!”温柳年欢欣鼓舞。

“既然来了,便留下一道吃饭吧。”云断魂道,“我写一封书信,你交给叶谷主。”

“好好好!”温柳年使劲点头。

晚饭时分,无影趴在桌上,肚子咕咕乱叫。

大人到底去了哪里。

“呀,小公子怎么还没走。”木青山恰好路过前厅,见着后被惊了一下。

无影:“……”

走?!

于是这天晚上,为了安抚惨遭所有人遗忘的小无影,木青山特意带着他去山海居大吃了一顿,临走时还打包了整整五盒桃酥点心。

温柳年也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同云断魂告别,先去日月山庄商号中给叶瑾送了信,而后便高高兴兴回了温府。

“跑去哪了?”赵越正在书房里等他。

“去找了云前辈。”温柳年坐在他旁边,笑嘻嘻。

“又讹到什么了?”赵越好笑。

“怎么能是讹诈。”温柳年不满,“我从来就不讹诈人。”向来非常讲道理,很具有读书人的高洁素养。

“是吗?”赵越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

“是。”温柳年点头。

赵越笑着拍拍他:“不闹了,去找前辈做什么?”

“要成亲了,总要说一声的。”温柳年道,“前辈不方便来喝喜酒,我们到时候送一些过去。”

“师父一心想教我功夫,只可惜让他老人家失望了。”赵越叹气。

“说好了不提这个。”温柳年道,“要提成亲!”

“就知道成亲。”赵越捏捏他的鼻头。

“那是,我着急。”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想快些将你娶回家。”

赵越:“……”

娶?

“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只管安心等着便是。”温柳年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很是严肃。

赵越觉得,好像一切事情都反了过来。

“走,随我去睡!”温柳年拉着他站起来,一派土匪抢媳­妇­的架势。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看着英武高大的赵大当家,被温大人一路拖回了卧房。

当真是很受惊吓。

虽说是皇上定下来的日子,但温夫人还是找大师算了一卦凶吉,也好踏实一些。

温大人陪着他娘烧香,抽了个空笑容满面将住持拉到墙角:“若是喜事延期,那本官便来这庙里住一年,吃些素斋修身养­性­,也好不再想红尘俗事。”

住持脸­色­一白。

“大师,这个日子怎么样啊?”温夫人问。

“不错不错。”大师忙不迭点头,天花乱坠一通吹,将吉日吹成是百年难得一遇,可得赶紧成亲,千万不要错过!

“当真这么好啊?”温夫人惊喜。

“那自然是好。”大师赶紧附和,谁敢耽误温大人的喜事,若真来这庙里吃一年,只怕米面钱都要涨一倍——毕竟食量可是全王城出了名的啊,据说一顿能吃八个烧饼三碗汤。

温柳年笑眯眯。

一切事情都很顺利啊。

甚好甚好。

要成亲,喜宴自然开在山海居,还将周围四处酒楼都借了来,方才勉强够应付宾客。城中百姓也是喜气洋洋,有空就过来搭把手,再顺便送些咸鱼腊­肉­,就当是贺礼随份子。慕寒夜与楚渊商议完水脉开凿之事后,原本是要回大漠七绝国,这晌一看有喜酒可以喝,便也­干­脆不走了,先是将身边影卫派来帮忙还不够,后头索­性­自己带着黄远日日登门,哪里人多往哪凑,甚至还在人手不够的时候,一口气帮忙搬了十几个酒坛子。

“七绝王切莫再自己动手了啊。”管家心惊胆颤,虽说这是别人家的皇上,但也是皇上啊,哪有做这等粗活的道理。

“无妨无妨。”慕寒夜道,“正好借机学习一下大楚的婚宴习俗。”

黄远在旁边警惕:“为何要学习这个?!”

慕寒夜抓紧机会道:“若是什么时候闲得发慌,那我们便再成一次亲,总归也没事做。”

黄远:“……”

慕寒夜突然奇想:“不然就与温大人凑在同一天?”

黄远很希望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啊,要掉下来了!”旁边小院中,沈千凌惊呼。

“啾!”小凤凰也捂着眼睛,虽然翅膀略短,但还是要象征­性­捂一捂。

暗卫飞身抢救,将大红灯笼重新挂回屋梁。

“幸好幸好。”沈千凌松了口气,继续带着人忙进忙出。

小红甲狼憨憨跑了一阵子,觉得有些没意思,便趴在罐子边沿向里看。

红甲狼趴在一堆细沙中,动也不动一下,大半时间都在打瞌睡。

小红甲狼挤在它身边,自己晃须须玩。

“在做什么?”沈千枫问叶瑾。

“给大当家配些药。”叶瑾擦擦手。

“……这就不用了吧?”沈千枫顿了顿。

“为何不用?”叶瑾不解。

“新婚之夜,自然是随着兴致来。”沈千枫组织了一下措辞,“无需用到其余药物。”

叶瑾瞪大眼睛看他。

“我……又说错了?”沈千枫小心试探。

叶瑾道:“这是治伤用的。”

沈千枫:“……”

是吗。

“就跟你说了不要一天到晚同秦少宇那个流氓厮混啊!”叶瑾气势汹汹挽起袖子,将人推在了椅子上,“以后离远一些,听到没有!”

沈千枫点头。

“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叶瑾扯住他的领口。

“好好,我错了还不行?”沈千枫拍拍他,“起来。”

叶瑾傲娇:“不!”

沈千枫:“……”

于是一炷香之后,沈千凌欢欢喜喜抱着小凤凰来找他嫂子,结果还没进屋,就又赶紧转身冷静走出去。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大白天的,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一二三,接住啊!”张蕴抱着一大圈红绸缎,使劲丢上屋顶。

“好!”围观百姓热烈鼓掌。

张大人颇为自豪。

“皇上今日是没出去,城里可像过年一样热闹。”皇宫里头,四喜公公笑道,“大家伙都知道温大人爱吃,听说府内光腊­肉­就收了好几大车。”

“是吗?”楚渊失笑。

“是啊,后来大人与大当家一商议,索­性­找了一大片空地,要办流水席。”四喜公公道,“城里的百姓只要去了,便都能吃到喜宴。”

“那可真是热闹了。”楚渊放下手里的折子,“贺礼准备的如何了?”

“回皇上,已经按照礼单备齐了。”四喜公公道,“就在国库里头,等着成亲当日送过去。”

“既是温爱卿大喜之日,便再加一样贺礼吧。”楚渊道。

“是!”四喜公公小心翼翼问,“皇上要加何物?”

“玉陀罗。”楚渊道,“正好赵大当家重伤初愈,煎药服下之后,应当也有些滋补功效。”

“这……”四喜公公面露难­色­。

“怎么?”楚渊打趣,“你舍不得?”

“皇上说笑了。”四喜公公吓了一跳,“只是……”只是西南王送来之时,说是举世难寻,曾叮嘱过多次要皇上亲自服用,到后头甚至有几分胁迫的意思,这便随随便便拿来送了人?

“去吧。”楚渊道,“朕不需要,也不稀罕要。”

“是。”四喜公公心里叹气,转身出了御书房。

按照规矩,成亲前一晚,两人是不能见面的,赵越原本想去山海居,但是后来木青山疑惑道:“那明日起来后,锣鼓队是要同大当家一起,从山海居吹到温府吗?”反过来了啊!难道不该是从未温府出发,将人接到之后再回来?!

“这个……”其余人也犯了难,这些日子都在忙些细枝末节,怎么反而将这件事给忘了。

“那便我出去住好了。”温柳年很是­干­脆。

“也只有如此了。”沈千凌点头,“大当家就留在家中吧。”

温老爷又开始头疼——为何整件亲事从开始到现在,都透着一股子颠倒的错乱感?

吃过饭后,温柳年高高兴兴收拾了个小包袱,与陆追一道去了山海居。

赵越:“……”

“回了好了,都快些回去睡吧。”忙了这么多天,温夫人也早已被累坏,只想着赶紧办完亲事,好安安稳稳是睡一觉。先前两个儿子的喜事加起来再翻个倍,也比不过这一个闹心。

月华初上,喧闹了一天的王城终于逐渐安静下来。

“天怎么还不亮。”木青山趴在窗口看。

“天才刚黑。”尚云泽哭笑不得,将人抱回自己怀中,“你说为什么不亮?”

“心里着急。”木青山钻回被窝,还是不想睡。

“大人要成亲,你急什么。”尚云泽揉揉他的脑袋。

“每回要办大事的时候,都要出乱子。”木青山道,“早些办完早些安心。”

“先前是有青虬捣乱,现在歹人已然丧命,又怎么还会出乱子。”尚云泽道,“况且这可不是温大人一人的亲事,最近百姓高兴成什么样,你也是看在眼中的,谁不想着讨杯大人的喜酒喝,也好沾些文曲星的福气。谁若是敢在这个当口捣乱,只怕不用大当家动手,百姓也不会放过他。”

“大人现在定然也睡不着。”木青山坐起来,突发奇想道,“不然我去陪着他。”

“要是睡不着,也是高兴到睡不着。”尚云泽翻身压住他,“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成个亲比打仗还紧张。”

“打仗又不用脱衣服。”木青山嘟囔。

“嗯?”尚云泽好笑,“什么?”

“什么都没说。”木青山捂住嘴。

“原来怕脱衣服啊?”尚云泽在他耳边低语。

“才不怕!”木青山脸红。

“当真不怕?”尚云泽拉开他的腰带,声音逐渐淹没在交接的­唇­瓣,“那我们试试看。”

……

山海居不是客栈,不过也有一处卧房,是陆追平时用来歇息的地方,此时理所当然被征用。

被褥都是崭新,温柳年在床上翻来覆去,坐一会趴一会,然后又在房屋内来回转圈,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外头的小院内,不仅有大内侍卫,还有追影宫与日月山庄的暗卫——这等关头,可不能出什么乱子。

看着屋内那个不断晃动的人影,大内侍卫与日月山庄暗卫都只是觉得,大人果真是心情很不错,到现在还不睡。江湖吉祥物在分吃完一包蚕豆后,见温柳年还在来回瞎晃,于是便想着要不要摆一桌麻将出来搓搓,结果还没有等计划实施,就被其余人围起来凑了一顿,只好哭着作罢。

我们只是想要安慰大人而已啊!

小伙伴简直无情!

这一夜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无比漫长——除了木青山。

当他第二天早上腰酸背疼醒来时,外头已经隐约传来鞭炮声,说是赵越已经出发,估摸着马上就要将大人接回来了。

“啊?”木青山欲哭无泪,踩着鞋便往外跑,结果被尚云泽一把扶住,“跑什么?”

“你怎么也不早些叫我,要耽误事情了。”木青山着急。

“交个沈公子去做了。”尚云泽抱着他回到屋内,“好好讲这碗粥吃了,只管等着看拜堂就行。”

“都是你!”木青山气呼呼拽他的头发。

“好好,都是我都是我。”尚云泽哄他吃饭,“来,张嘴。”

木青山使劲咽下一口粥,还是在生气!

尚云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方才忍住笑,

越看越呆。

越呆越招人疼。

山海居内,温柳年换好大红喜服,正在嗑瓜子。

沈千凌抱着小凤凰坐在他对面,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为何大人看上去如此像个流氓。

“来看大人就看大人,为什么要如此偷偷摸摸?”山海居外头,黄远被迫与慕寒夜一道蹲在树上,觉得非常想哭。

“嘘……”慕寒夜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先去看看,能不能偷个盖头给阿黄戴。”

黄远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此人气死。

“来了来了,大当家来了!”暗卫大声叫。

温柳年赶紧把瓜子都还给小凤凰,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还没等沈千凌开门,便自己溜达了出去,十分自觉。

沈小受:“……”

小凤凰从他怀中挣出来,也一扭一扭跟在了后头,看热闹。

赵越正在下头等。

百姓也踮着脚,各个都是满脸激动。

“啾!”下楼梯时没注意,毛球两只爪爪踩到一起,咕噜噜滚了下来。

温柳年赶紧将他抱起来。

“啾……”小凤凰惊魂未定。

揉了揉怀中的小毛球,温柳年自己走出了客栈。

暗卫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不是我家公子先出来,顺序不对啊。

张蕴捂着耳朵,用香头点燃一挂鞭炮,现场百姓也兴高采烈闹成一片。

温柳年看着他笑。

原本是有轿子来的,现在看到他笑,赵越却突然改了主意,抱着人一道跃上马背,转身朝温府疾驰而去——一刻也不想分开。

“啾!”小凤凰被温柳年抱在怀中,严肃张开小翅膀,头上呆毛风吹猎猎。

锣鼓唢呐一边在后头吹,一边哭着追,临时雇来的媒婆跟着轿子,也几乎要跑断气。

哪有人这样成亲的,新媳­妇­自己迫不及待跑下楼就罢了,新郎官又不管迎亲队,抢了人就往回打马狂奔,就早些回去,吉时也不会提前到啊!

到底在急些什么哟……

☆、【第144章-大婚(中)】不然再考虑考虑

温府外头也早已围了一大群百姓,等着看热闹。距离吉时还有一阵子,木青山吩咐管家备了茶水与瓜子喜糖,还未来得及端出去分给大家,就听街角已经传来一阵哄闹声:“来了来了,温大人与赵大当家来了!”

这就来了?木青山意外,时间都是算好的,怎么提前这么久。

赵越策马疾驰而来,沿途带起烟尘滚滚。

“哇。”百姓纷纷惊叹,这到底是成亲还是抢亲。

到了温府门口,赵越收紧马缰,将温柳年带了下来。

“啾!”毛球很是满意,这种飞起来的感觉!

“愣着做什么,放鞭炮啊!”管家着急,怎么就知道站着傻看。

家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事先准备好的鞭炮点燃,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木青山捂着耳朵大声问:“迎亲队去了哪里?”

温柳年比划指给他:“还在后头。”

木青山:“……”

那为何你们自己先跑回来了?

“恭喜温大人,贺喜温大人啊。”百姓争先恐后涌上前,想要距离更近一些。

“多谢多谢。”温柳年笑着拱手回礼,“大家同喜同喜,同喜同喜。”然后又转身问木青山:“是不是该拜堂了?”

“还有一阵子,吉时不能乱。”木青山道,而后又低声埋怨,“大人回来太早了,新人跨进门槛的时间也是有讲究的。”

“无妨,反正本官还没有跨进去。”温柳年道,“那便在门口再站上一阵子。”

木青山觉得很是头疼,但又没有别的办法,为了不出乱子,只好将府内所有护卫都找了出来,再加上追影宫与宫里头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将温柳年围了起来。

温大人踮着脚道:“这样看不到外头。”

“都这阵了,还看什么外头。”木青山道,“好生待着,待到吉时一到便赶紧拜堂。”

“但是——”

“没有但是!”木师爷略凶。

温柳年只好遗憾接受。

“温大人!”虽说看不到人,但百姓还是很热情。

温柳年拼命伸高手挥舞,以作回应。

于是百姓的欢呼声便愈发大声。

赵越站在一边,开始由衷后悔——早知有这么多规矩,他就该在路上慢些走。

“先生,温大人这是­干­嘛呢?”无影很是疑惑——他原本是来看成亲的,却万万没料到,一来就看到此种神奇场景,一对新人站在门口不进去,温大人又被一群黑衣人与御林军牢牢围在里头,只能看到手在挥。

云断魂:“……”

“大概是楚国风俗?”无风猜测。

“这风俗也太奇怪了。”无影将最后一块糖糕吃掉,“先生,要不要再走近一些?”

“不必了。”云断魂摇头,“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我再去会会他们。”

“夜深人静?”无影受惊,今晚可是新婚夜,虽说自己没吃过猪­肉­,但也知道会发生些什么,这种时候也好打扰?

但是云断魂已经转身离开。

无影很是担心,会师徒反目的吧。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迎亲队终于气喘吁吁赶到,媒婆扶着木青山喘了大半天,方才缓过来一口气。

“吉——时——到!”管家扯着嗓子大声喊。

唢呐班子赶紧又吹将起来,但是由于刚刚狂奔了许久,中途还摔了两回,着实是累得够呛,中气也不够足,因此出来的调调很是有气无力。

“啊唷,这是哪里请来的迎亲队。”温夫人在府里头听到,不满抱怨,“到底会不会吹。”

“说是王城最好的。”温如墨也很纳闷,“怎会如此难听,还不如老家的野班子。”

木青山欲哭无泪,只好让张蕴又多加了一些鞭炮,好将唢呐声压过去。

百姓纷纷捂住耳朵,要聋了啊。

温柳年倒是不以为意,笑嘻嘻同赵越手牵手,一起跨过了门槛。

“花开并蒂,百年好合啊!”媒婆欢欢喜喜喊。

温如墨与温夫人乐呵呵坐在正厅,等着一对新人拜堂。

“阿黄。”慕寒夜语调颇为深情。

黄远果断起身,坐到了叶瑾身边。

七绝王甚是受伤。

“一拜天地。”管事大声道。

温柳年拉着赵越,一同跪在了地上。

“二拜高堂。”管事继续扯着嗓子喊。

温夫人高兴到抹眼泪。

屋外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云断魂拿起一小坛酒,对着东南遥遥一敬。

“新人对拜!”管事笑容满面。

温柳年转身,看着赵越笑。

“礼成,送入洞房!”就数这声最为嘹亮。

其余人跟着起哄,想要跟进去闹一闹,结果被木青山全部赶了出来。

“尚堡主。”秦少宇同情拍拍他的肩膀,“明年的生意,追影宫再让一成利。”同是天涯沦落人,夫人不要太凶悍。

“啾!”毛球被叶瑾强行抱走,觉得甚是不高兴。

桌上的瓜子还没有吃到。

赵越关上卧房门,拉着他的手坐到床边:“累坏了吧?”

“有一点。”温柳年打呵欠。

“先好好在房里休息。”赵越道,“待我宴完宾客,就回来陪你。”

“要早些回来。”温柳年叮咛,“也不能喝醉。”

“好。”赵越点头,捏起他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一下。

目送他出门后,温大人捏捏嘴­唇­,觉得方才亲的时间略短——要是长一些会更好。

床上铺着红艳艳的喜被,桌上放着不少花生莲子红枣桂圆,还有一盘点心。

温柳年坐在桌边,开始认真吃,总归闲着也没事。

“大人。”木青山拎着食盒进来,见着后被惊了一跳:“这是要留着讨吉利的,大人怎么吃了。”

温柳年无辜道:“饿。”

“我这不送饭来了吗。”木青山将其余果品从他手里抢回来,“不能再吃了。”

温柳年又道:“没事做。”

“先前说让大人一起出去宴客,大人又不肯。”木青山帮他将清粥小菜一样样端出来。

“不想出去应酬。”温柳年问,“有­肉­吗?”

“没有。”木青山道,“厨房在忙空不出来灶,只能煮些稀饭,大人就莫要再嫌弃了。”

两只红甲狼从窗外爬进来。

“咦。”温柳年有些意外,“怎么跑出来了。”

小红甲狼还在憨呆呆沿着桌腿爬,大一些的那只便已经嗖嗖蹿到了桌面,使劲晃动须须,­精­神了呐!

“这就算长大了?”温柳年小心翼翼将它捏起来。

“是啊。”木青山道,“早上叶谷主也看过,说差不多了。”

温柳年对着天光看了看,就见原本红润的背上,似乎果真多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我也没听懂,不过听叶谷主说,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木青山道,“然后就跑去问皇上,何时自己才能有一只。”

温柳年笑笑,弄了些米粒给两只红甲狼吃。

“不能再喂这些了。”木青山赶紧制止,“叶谷主说了,以后要喂毒虫和五步倒。”

“……”温柳年受惊。

“还是我来养吧。”木青山将两只红甲狼装进木匣,“养好了再还给大人。”

温柳年点点头,觉得……胃口全无。

毒虫和五步倒。

由于没事可做,所以时间过得也就尤其缓慢,待到木青山走后,温柳年靠在床头,沉沉睡了过去,待到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深夜时分。

怎么还不回来,温柳年打了个呵欠,刚打算差人去问究竟,就听窗户传来一声细微响动。

追影宫暗卫抱剑坐在屋顶,都觉得甚是纳闷,这三更半夜的,赵大当家的师父是要­干­嘛?

温柳年:“……”

“徒弟要成亲,做师父的总要送份贺礼。”云断魂将手中的布包放在桌上。

“是什么?”温柳年问。

“当年白荷留下的东西。”云断魂道,“若是见到阿越成亲,她定然会很高兴。”

温柳年打开布包,就见里头是一对银手镯。

云断魂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前辈。”温柳年震惊,“那是交杯酒。”怎么好端起来就喝。

云断魂:“……”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前辈。”温柳年道,“我会转交给他。”

云断魂点点头:“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温柳年道:“我也如此认为。”

云断魂哑然失笑:“大人倒真是不客气。”

“既然前辈来了,那我还有件事要问。”温柳年道,“就当是贺礼。”

“想问什么?”云断魂道。

“白荷姑娘当年喜欢的人,究竟是谁?”温柳年道。

云断魂摇摇头:“绕个圈子,最后无非还是想知道阿越的身世。”

“我不会告诉他。”温柳年道。

“有些事情,知道的太清楚未必是好事。”云断魂道。

“但这件事很重要。”温柳年道,“这段日子,我将所有事都串起来想了一遍,又问了不少王城内的老人。若白荷姑娘当年果真与前辈无私情,那她的意中人,便只能是……”

“只能是谁?”云断魂看着他。

“果真如此?”温柳年心暗自揪起。

“一切都是大人的猜测罢了。”云断魂站起来往外走,顺手拍拍他的肩膀,“我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温柳年点点头,坐在桌边摩挲了一下那对小手镯,心里有些乱。

外头又传来闹哄声。以为是赵越回来,温柳年赶忙将手镯包好,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吵闹声倒是越来越大,于是有些不解,打开门想去看究竟。

“小柳子!”一声熟悉的声音炸开。

“­干­爹!”温柳年惊喜。

周顶天从楼梯上来。

“­干­爹!”温柳年跑上前。

“小崽子,成亲也不等­干­爹回来!”周顶天瞪他。

温柳年自知理亏,看着他嘿嘿笑。

“来,­干­爹有话跟你说。”周顶天拉着他往里走,又回头道,“慕白,将其余人都拦住。”

温如墨跟在后头,气到翘胡子,这到底是谁的儿子,还有没有礼数了!

“­干­爹莫生气。”周慕白帮他拍背,“莫气莫气。”

“要说什么?”温柳年问。

“这亲当真要成?”周顶天压低声音。

“当然。”温柳年睁大眼睛,这叫什么问题。

“……”周顶天面露难­色­。

“­干­爹到底要说什么?”温柳年着急。

“此番我与慕白前往七绝国,很顺利便找到了兰雪的娘亲,也就是当年白荷身边的侍女舒采萱。”周顶天道,“姓赵的小子身份不一般,将来怕是会有麻烦。”

温柳年闻言皱眉,然后试探道:“是皇家的人?”

“你知道?”此番轮到周顶天意外。

“先前模糊猜到过。”温柳年道,“不过被证实倒是没多久。”

“你可要想清楚。”周顶天道,“­干­爹不想你后悔。”

“不成亲我才会后悔。”温柳年道,“此事的确非同一般,不过就算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到今晚洞房之后再说。”

周顶天:“……”

“好了,快些去喝喜酒。”温柳年打开房门,使劲把他推了出去。

周顶天:“……”

周慕白在走廊尽头看着,笑着摇摇头。

早就说过,按照那人的­性­子,这种旁人眼中大过天的秘闻在他看来,也无非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究竟跟小柳子说什么了?”温如墨还在瞪他。

“跟我儿子说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周顶天反问。

“那是你儿子吗?那是我儿子!”温如墨与他争。

“有本事来打架。”周顶天道,“谁打赢算谁儿子。”

温如墨险些被他气昏。

周慕白哭笑不得,一边将两人劝下楼,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这就成亲了啊。

还能赶上喝杯喜酒。

也挺不错。

子夜时分,一大群暗卫挡住敬酒的宾客,总算让赵越能顺利离开,待到回房之时,就见温柳年正在吃烧­鸡­。

……

“饿。”对视片刻后,温大人淡定放下­鸡­腿。

赵越关上屋门。

“你喝醉了吗?”温柳年问。

“没有。”赵越道,“我的酒里掺了水。”

“那就好。”温柳年松了口气。

赵越坐在桌边看他。

许久之后,温柳年无辜问:“你要吃­鸡­腿吗?”

赵越猛然将他拉入怀中。

温柳年心开始狂跳——可算是有了些洞房花烛的感觉。

赵越低头吻吻他的发丝,端起桌上两杯酒,却觉得有些疑惑:“怎么少了一杯?”

“被云前辈喝了。”温柳年道,“他方才来送贺礼,大概口渴。”

赵越:“……”

为何会有如此不靠谱的师父?

☆、【第145章-大婚(下)】红甲狼没找到就罢了还要出兵

“不然再去要一杯?”温柳年问。

赵越将余下那杯酒一饮而尽,而后捏起他的下巴,缠绵喂了半杯过去:“这样也一样。”

温柳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下人送来洗漱热水,里头香喷喷的,也不知加了些什么东西。

赵越帮他脱掉衣服,抱着放到了浴桶中。

温柳年眨眨眼睛看他。

“怎么了?”赵越将人搂到怀中。

温柳年道:“我有些紧张。”

“这样呢?”赵越凑近亲亲他,“有没有好一点?”

“再亲一下。”温大人提要求。

赵越笑出声,低头重新吻上那柔软­唇­瓣。

暗卫趴在窗外拼命听,甚至还挥手示意其余小伙伴也一道前来。

日月山庄与皇宫的暗卫站起身,全部默契向后退了三尺,只求不要被这些人看到。

吉祥物觉得甚是受伤。

喜被红艳艳,上头绣着并蒂莲与水鸳鸯,温柳年将自己裹在里头,表情一副流氓样。

“傻笑什么?”赵越捏捏他的下巴。

“我高兴。”温柳年搂住他,“你呢,高不高兴?”

“自然高兴。”赵越和他额头相抵,“二十多年,最高兴便是今天。”

温柳年很满意,凑过去亲亲他,而后便开始脱衣服。

赵越:“……”

温柳年疑惑:“你为何坐着不动?”

赵越有些哭笑不得,拉过他的手腕将人压在床上。

温柳年无辜道:“还没脱完。”

“我帮你。”赵越在他脖颈处亲吻,声音低哑暧昧。

温柳年配合闭上眼睛,脸有些红。

夜风微阑,一夜缱绻。

一对龙凤红烛微微晃动,直到后半夜方才熄灭。

第二天早上,小凤凰一扭一扭跑来小院,想要找红甲狼一起玩,结果还没等迈进门槛,就被暗卫一把抱走——昨晚温大人可着实是累,千万不能被吵醒。

“啾!”小凤凰挣扎抗议。

两只红甲狼排着队从前头爬过去,一只红灿灿,一只金闪闪。

“一夜之间就变颜­色­了?”沈千凌看到后,觉得很是意外。

“只在太阳下会泛金。”叶瑾道,“拿起来近看还是红­色­。”

小凤凰跟在后头颠颠跑。

“大哥派去云南的人,有没有消息传回来?”沈千凌随口问。

叶瑾目露凶光:“没有!”

沈千凌:“……”

他嫂子简直凶。

四周一片静谧,温柳年也就睡得愈发香甜,直到晌午才醒过来。

“醒了?”赵越捏捏他的脸颊。

“饿。”温柳年嗓子沙哑。

“厨房早就备好了,见你一直在睡,便没有送来。”赵越扶着他坐起来,“去饭厅吃还是在卧房?”

“卧房。”温柳年打呵欠,动也不想动一下。

赵越一边吩咐下人去准备饭食,一边叫来热水替他洗漱。

“有件事,昨晚没来得及告诉你。”温柳年将桌上的布包递给他,“这是前辈送来的,说是故人留下来的东西。”

赵越打开,就见里头是一对银手镯,内里刻着繁复­精­细的荷花。

“收起来吧。”温柳年道,“也算是个念想。”

赵越点头:“师父还说了什么?”

“还说让我们好好过日子。”温柳年道,“没了。”

“嗯。”赵越将那对镯子收起来,也没再多问。

前厅里头,温如墨还在与周顶天斗嘴,周慕白在旁看得好笑,结果被温夫人掐了一把:“还不去劝着些。”

“­干­娘又不是不知道。”周慕白扶着她坐下,“什么时候若是不吵了,才是奇怪。”

“你爹可真和你一个脾气,都是气死人不偿命。”温夫人念叨,“昨天没顾得上问,这些天都跑去哪了,怎么连个口信都没有,莫说你爹娘,就连小柳子都急哭了好几回。”

“娘亲!”温柳年站在院门口大声抗议,我可是已经成了亲的人,这些前尘旧事怎么好乱说!

“我还没耳背,这么大声音做什么。”温夫人被吓了一跳。

温柳年跑到她身边。

“阿越呢?”温夫人问。

“在后头,马上就会过来。”温柳年道,“晚上皇上要来家里吃饭,有不少事要事先准备。”

“等再过一段日子,我与你爹也就该回去了。”温夫人道,“你好好在王城为官,抽空就与阿越一道回来看看,知不知道?”

“娘亲要走啊?”温柳年舍不得。

“娘自然是要走的。”温夫人帮他整整衣服,“现在家里头还有不少事,都要你爹出头,什么时候都交给你大哥了,我便与你爹过来长住。”

“那好。”温柳年高兴起来,“就这么说定了。”

“慕白呢,可要与我们一道启程?”温夫人问,“还是又要走?”

“不走了。”周慕白摇头,“我也该回家看看娘亲,正好保护­干­爹­干­娘一道回江南。”

“那敢情好。”温夫人拉着他的手感慨,“你娘亲若是见到你,指不定该有多高兴。”

“多谢。”温柳年看着他。

“客气什么。”周慕白笑笑,“就算是补一份心意做贺礼。”

“小柳子!”温如墨扯着嗓子气冲冲喊。

“你说你这人,打不过我也就算了,吵架还要找儿子帮忙。”周顶天摇头。

温如墨胡子几乎要飞上天。

温柳年拍拍周慕白的肩膀:“你辛苦。”

从王城回江南的路上,只怕还有的头疼。

而在王城另一边,云断魂正坐在小院中,像是在想什么事。

“先生?”无影在他面前晃晃手。

云断魂道:“有事?”

“先生已经在这坐了将近一个时辰。”无影道,“可是在想少爷的事?”

云断魂道:“是。”

“昨日我听哥哥说,先生已经在云家剑法中,重新变换出了一套新的内功心法。”无影好奇,“是为少爷准备的吗?”

云断魂点头。

“那是好事啊。”无影道,“先生为何看上去心事重重?”

云断魂叹气:“我还要再想一想。”

无影闻言不解。

但云断魂已经进了内室,显然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

当天晚上,楚渊果然便微服前来温府赴宴,追影宫与日月山庄的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还有携王后前来凑热闹的七绝王,一大桌人说说笑笑,倒也喜气热闹。

小凤凰趴在楚渊怀中,时不时张嘴要牛­肉­吃。

暗卫称赞,这种画面,简直就是龙凤呈祥!

两只红甲狼也爬到桌上,在小盘子里吃特制­肉­末。

“咳咳!”叶瑾看他哥。

“段白月尚无回信。”楚渊很识趣。

叶瑾又扭头看沈千枫。

沈盟主:“……”

“我亲自去西南找!”叶瑾怒拍板。

“千里迢迢的路程,也是说去就能去。”沈千枫摇头,“我替你抓到便是。”

不!反正也要去东海的,解决了楚恒我就去!叶瑾狠狠咽下一口青菜。

毛球用十分同情的眼光看他,满脸凶光,一看就知道很难吃。

还是牛­肉­好。

“皇上。”临近这场家宴尾声,四喜公公却匆匆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哪里的折子?”楚渊微微皱眉,到底是多要紧的事,怎么会送来温府?

“不是折子,是密函。”四喜公公低声道,“西南来的。”

叶瑾瞬间眼睛一亮。

听到“西南”二字,楚渊先是迟疑了一下,方才接过密函,打开火漆封印后,匆匆扫了一眼。

叶瑾问:“找到了吗?”

楚渊一语不发,脸­色­有些难看。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其余人都放下筷子,连小凤凰也一脸严肃。

慕寒夜刚打算开口问,便被黄远踩了一脚,只好蔫蔫作罢。

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一眼,心暗自揪起。

看这架势,只怕又不会是好事啊……

“到底怎么了?”叶瑾问。

楚渊将信函递给他。

叶瑾看完之后吃惊,段白月要出兵东海?!

“西南王要出兵东海?!”等一行人到了书房,温柳年在听说这件事后,也被吓了一跳。

“信上的确是这么写。”叶瑾看着楚渊,眼中写满不解:“但……为何?”

楚渊问:“温爱卿怎么看?”

“微臣对西南王知之甚少。”温柳年道,“虽说他十年前的确野心勃勃,但在皇上赐封西南十六州后,似乎也就安稳下来,甚至还在大楚与西南诸多蛮国之间立起一道屏障,替我们解决了不少纠葛纷争。”

“而且在西北之战时,他也曾出手相助。”叶瑾接话,“原以为两国已能和平共处,为何此番却突然就要犯我大楚国境,而且还要在出兵前特意告知?”

楚渊将那封书函点燃,沉默看着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叶瑾与温柳年对看了一眼,都有些想不明白。

“那……皇上如何看?”见楚渊半天不说话,温柳年只好主动问。

“随他。”楚渊淡淡道。

“随他?”叶瑾瞪大眼睛。

温柳年也赶紧道:“皇上,这样怕是不妥啊。”

“为何不妥?”楚渊反问。

“西南王手下骁兵无数,虽不比我大楚数万将士同仇敌忾,实力却也不可小觑,若是任由其率众挺进东海,只怕后患无穷。”温柳年道,“还望皇上三思而行。”

“爱卿的意思,是要朕出兵与之对抗?”楚渊问。

“至少也坐下来好好谈一番,毫无征兆突然便要起兵犯我大楚,定然是有理由的,总要先弄个明白。”温柳年道,“况且既然事先送来了书信,便说明局面还不算太僵,若是用对方法,应该能缓和下来。”

楚渊摇摇头:“爱卿从未错过,这回却是例外。”

“微臣不解,还请皇上明示。”温柳年皱眉。

“若是没有这封书信,朕接下来要做的头等大事什么?”楚渊问。

“出兵东海。”温柳年道,“清剿外戚叛党。”

“现在有人替朕去了东海。”楚渊道,“为何还要阻拦?”

“这两件事截然不同,怎可相提并论?”温柳年义正词严,“皇上出兵东海,是为了肃清超纲。但若任由西南部族挺进我大楚国境,且不说他还有可能与叛党勾结,就算当真是为了替朝廷清剿叛党,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到那时段王若盘踞东海不肯退兵,皇上再想要对付他,可比对付楚恒要困难得多啊!”

楚渊道:“现在朕去对付段白月,爱卿又如何能确定,段白月不会趁机攻入王城?”

“微臣不是建议皇上宣战,而是两国互派使臣,坐下来和谈一番。”温柳年跪地道,“此事非同小可,微臣愿即刻前往西南。”

楚渊摇头,伸手将他扶起来:“爱卿不必如此,也不必担忧。这大楚的江山,朕自会牢牢守住,一寸一毫也不会丢。”

“但西南王那头要怎么办?”温柳年忧虑。

“朕会回他一封书信。”楚渊拍拍他的肩膀,“爱卿新婚燕尔,就不必再为这些事烦心了。”

温柳年还想说什么,楚渊却已经出了书房。

“叶谷主,这……”温柳年着急。

“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叶瑾摇头,“温大人早些歇着吧,我去宫里再看看。”

彼此相安无事已经数年,也不知这个段白月此番究竟意欲为何,居然说开战就开战。

当真是有的头疼。

☆、【第146章-为何如此放心】温大人很茫然

“出了什么事?”卧房里头,赵越正在等他。

“段白月要出兵东海。”温柳年愁眉苦脸。

“西南王段白月?”赵越也有些意外,“先前我在苗疆之时,从未觉得他会对楚国有威胁。”

“大概所有人都会这么想。”温柳年道,“若当真有反义,这些年在收服西南诸多蛮国部族时,就该并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而非逐个遣散。”

“皇上怎么看?”赵越帮他倒了一杯水。

“皇上的反应似乎有些奇怪。”温柳年道,“按理来说别国来犯,应当是了不得的大事才对。但皇上却很是平静,甚至听语气甚至还打算不管不顾。”

“会不会是与段王之间早有盟约?”赵越问。

“是吗?”温柳年看着他。

“我怎么会知道,只是猜测而已。”赵越失笑,“小五是追影宫的人,又是西南王的弟弟,不如去问问秦宫主?说不定知道些东西。”

“好好好。”温柳年迅速站起来。

“我是说明天。”赵越拉住他,“现在就算你不睡,沈公子也该休息了。”

“我心里急。”温柳年在屋里来回转圈。

“不像是你的­性­子。”赵越道,“该是处变不惊才对。”

“那不一样的,小事自然能处变不惊,但西南苗疆的实力不容小觑,若是当真开战,只怕会生灵涂炭啊。”温柳年越说越焦虑,最后索­性­自己往外跑,“不行,我得问一问秦宫主。”

拦也拦不住,赵越只好跟上。

见到两人半夜三更往外跑,最后去了追影宫的住处,大内侍卫都有些不解。

“温大人怎么来了?”沈千凌正在院中给小凤凰洗澡。

“啾!”毛球顶着一头乱毛,趴在盆边高高兴兴向两人打了个招呼。

“我们是来找秦宫主的。”温柳年道。

“在书房里头。”沈千凌甩甩手上的水,“大哥他们也在,我带大人过去吧。”

“多谢沈公子。”温柳年与他一道往外走。

“啾……”毛球蹲在热水中,很是愤愤。

居然不先给捞出来擦­干­。

“我就猜大人会来。”叶瑾打开书房门。

“还以为叶谷主与皇上一道回了宫。”温柳年意外,“为何会在秦宫主这里?”

提及此事,叶瑾心情明显不怎么好。

因为刚一回宫,他哥就开始装病,而且装得极其没有诚意,敷衍之意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于是沈千枫只好先将人带出了宫,以免又炸毛。

“不知小五之前可有向宫主提起过这件事?”温柳年又问。

秦少宇摇头:“小五从来不会过问西南部族之事,近些年兄弟二人关系虽说有所缓和,却也未Сhā手过军政事务,只怕还不如大人了解苗疆各部。”

“这……”温柳年愈发茫然。

“小五理应不知道。”秦少宇道,“否则必然会事先告知我。”

“姓段的是不是吃错药了?”叶瑾越想越窝火,“早不出动静晚不出动静,现在这种紧要当口,突然就无缘无故冒出来,还特意送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函。”早知如此,那自己一定不会去要红甲狼!

“你先不要着急。”沈千枫拍拍他,“既然皇上胸有成竹,那就说明事情或许不像我们料想的这么糟。”

“胸有成竹,起码也要告诉我们其中的理由。”叶瑾道,“什么都不肯说,一句‘随他’算怎么回事?”而且还装病,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装病,传出去还行不行了。

“明早我陪你进趟宫。”沈千枫道,“再去试着问问皇上。”

“也只有如此了。”温柳年道,“有劳谷主。”

皇宫里头,楚渊也正在御书房内,看着桌上的一卷地图出神。

“皇上。”四喜公公小心翼翼道,“夜深了,也该回去歇着了。”

“你去歇着吧。”楚渊道,“朕再坐一阵子。”

见他一直盯着地图看,四喜公公只当又是在烦心被迫割让的云南十六州,于是也不敢再多言,只是安安静静站在一边陪着。

楚渊摩挲过西南边境,最后指尖停在“大理”二字,眼神也愈发冷了三分。

四喜公公几乎要摒住呼吸。

楚渊甩掉手中朱砂,拂袖回了寝宫。

四喜公公赶忙跟上,临走时偷瞄了一眼,就见云南那头已经被涂成赤红一片。

……

看来是当真很生气啊。

第二天一大早,温柳年便从床上爬起来,一路颠颠去了皇宫。

叶瑾比他到的更早,已经坐在御书房内喝茶。

楚渊道:“朕似乎曾经说过,让温爱卿成亲之后,在家好好过一个月悠闲日子。”

“既是拿着朝廷俸禄,微臣又岂能安心闲居家中?”温柳年义正词严。

“甚好。”楚渊点头,似笑非笑道,“那从今往后,温爱卿都不必告假了。”

温柳年迅速哭丧脸。

“说正事。”叶瑾放下茶杯。

“朕还没吃早饭。”楚渊道。

本事了啊!昨天装病今天装可怜。叶瑾叫来四喜公公,让御膳房送来一大盘­肉­包子:“吃吧

。”

楚渊食欲全无。

温柳年肚子咕咕叫。

“吃完。”楚渊将盘子递过去。

“好好好。”温柳年满口答应,拿着咬了一口。

馅儿还挺多。

“你打算把段白月怎么办?”叶瑾单刀直入。

“朕昨晚就说过。”楚渊道,“随他。”

“理由呢?”叶瑾皱眉。

“即便是击退了楚恒,他也不会盘踞东海,亦不会挥师北上。”楚渊道,“更何况楚恒若不主动挑拨,段白月应当也不会与之正面交锋。”

“既然不打算与楚恒正面交锋,那为何要举兵东海。”叶瑾不解,“去做什么?”

楚渊道:“什么都不做,只是留在沐阳城。”

叶瑾:“……”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微臣有些晕。”

“西南驻军留在沐阳城,对楚恒是极大的威胁。”楚渊道,“除非想要自寻死路,否则段白月一日不走,他便一日不敢有所异动。”

“等等。”叶瑾听出苗头,“你是不是早就与段白月达成了协议?”

楚渊摇头:“没有。”

“那为何说得如此笃定?”叶瑾睁大眼睛。

“朕知道他的想法。”楚渊淡淡道。

叶瑾:“……”

温柳年:“……”

“先前决定发兵东海,实属无奈之举,怕是若不如此,外戚叛党的势力会越来越大,最终落到无法收拾。”楚渊道,“现在有段白月暂为压制,朕只要再多一年准备时间,便能更多三分胜算。”

“皇上的意思,是西南王此番会在东海沐阳城驻扎一年,明为侵犯我大楚,实为不动声­色­压制住外戚乱党。待到一年之后,我大楚愈发兵强马壮,方才会撤回西南,将战场交还给皇上?”温柳年理了理思绪。

楚渊点头。

叶瑾:“……”

温柳年:“……”

“当真有把握?”叶瑾又问了一次。

“朕不会拿大楚疆域开玩笑。”楚渊道,“放心吧”

“但段白月为何会愿意帮我们?”叶瑾迷惑,“上次在云南曾有过一面之缘,平时也会偶尔听小五说起这个哥哥,似乎……”莫说是如此倾其所有率军相助,就算只是想让他归还云南十六州,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各取所需。”楚渊道。

“需什么?”温柳年跟着问了一句。

楚渊大声道:“四喜!”

“是。”四喜公公赶忙进来。

“吩咐御膳房,替温爱卿准备的河鲜宴撤了。”楚渊道,“换成糙米豆腐炖青菜。

温柳年:“……”

“温爱卿还有什么事要问吗?”楚渊看着他。

“有。”温柳年抱着壮烈吃糠的心情道,“若皇上当真已与段王结盟,为何不­干­脆联合西南驻军就此开战,还要多给叛党多一年的时间?”虽说楚军现在尚且未准备周全,但再加上段白月的军队,胜算绝对不低。早些解决,也好早些安心。

“这些是朕该做的事情。”楚渊道,“不会假手他人。”

叶瑾很想试一试他到底有没有发烧。

分明就已经接受了对方帮助——姑且算是帮助,那多一些与少一些,又有什么区别?

“都退下吧。”楚渊道,“此事到此为止,朕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温柳年还在忍不住想楚渊早上一番话,以至于险些吞下鱼刺——说是青菜豆腐,旁边各­色­佳肴却也不少,显然还是怕他饿到。

“温大人怎么看?”叶瑾问。

“若一切都如同皇上所说,那便最好不过了。”温柳年道,“只是双方既未结盟,也未签订协议条约,如何能安的下心?”

“但是按照他做事的谨慎程度,若没有十成把握,也不会如此轻易便接受。”叶瑾道,“虽说现在还不知道原因,但结果似乎已经被定了下来。”

“皇上心意已决,也只能如此了。”温柳年叹气,擦擦手上的油。

只希望一切都往最好的方向发展才是。

吃完饭后回到家,却被管家告知大当家也是一大早就出了门。

跑去哪里了,现在还不回来……温柳年皱眉,伸手戳戳红甲狼。

你爹不见了呐!

☆、【第147章-自己做决定】现在这样也挺好

直到外头天都黑透,赵越方才回来,温柳年正趴在桌上打盹。

“怎么在这就睡着了。”赵越将他抱起来,“也不怕着凉。”

“想等你回来。”温柳年打呵欠,“去哪里了?一整天也不见人影。”

“去找师父。”赵越道,“以为你还在宫里,便没有差人回来报信。”

“师父找你所为何事?”温柳年问。

“只是探查了一番我的伤势。”赵越道,“而后便教了我一套静心口诀,先慢慢调养。”

“不要太累。”温柳年叮嘱。

“我最近一直在休息,哪里还会累。”赵越道,“反而是你,说好要在家待一个月,结果成亲还没满三天,便已经开始天天往宫里跑。”

“我也不想。”温柳年搂着他的脖子,“但是没办法。”

“我知道。”赵越和他顶顶额头,“西南王那头如何了?”

“皇上似乎铁了心,要对其不管不顾。”温柳年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还不许人问,我才多问了一句,午饭便从河鲜宴变成了青菜豆腐。”

赵越笑出声:“然后呢?”

“然后我便没有再问下去。”温柳年道,“此事虽说诡异至极,但皇上做事向来就很谨慎,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应当就是有十成把握才是。”

“或许真如我所说,皇上早已与西南王达成了协议,只是瞒着所有人而已。”赵越道,“所以暂时不用去东海了?”

“嗯。”温柳年点头,“东海若是暂由西南王压制,皇上应当会抓紧利用这一两年时间,用来­操­练军队,外加充实国库。”

“也好。”赵越捏捏他的脸蛋,“明日还要去宫里吗?”

“不去了。”温柳年摇头,“皇上不许我去了。”

“那我带你去城郊散心?”赵越道,“先前去过的那个山涧。”

“好。”温柳年点头,而后又问,“你的伤势不要紧吗?”

“没事。”赵越抱着他,“只是不能上阵杀敌而已。”

“上阵杀敌的事,交给其余人做便好。”温柳年握住他的手,“现在这样就很好。”

赵越点头,凑过去亲亲他。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便一道策马出了府。温如墨正在院中慢悠悠打太极,见到后不解:“这么早,去做什么?”

“回老爷,大人与大当家一道去城外看日出了。”下人在旁边答,“说是一天都不会回来。”

看日出啊……温如墨问夫人:“你想看吗?”

“不去,昨晚没睡好。”温夫人揉着太阳­茓­,“明日再去。”

“我去。”周顶天在旁Сhā嘴。

“要去便快些去。”温如墨嫌弃,“难不成还要我带着你?”

于是两人便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斗嘴,周慕白坐在一边慢悠悠喝茶,就当是听说书。

城郊两座山坳中间,一轮红彤彤的朝阳缓缓升起,而后便绽开万道金光,透过指缝倾泻在脸上,暖洋洋的。

“这里真好。”温柳年道,“我想盖个小房子。”

“好。”赵越从身后抱住他,“我替你盖一个便是。”

温柳年笑:“嗯。”

“想下山吗?”赵越问,而后又苦笑,“不过不能再带你跳下去了。”

“走下去也一样。”温柳年道,“正好,你先前总嫌我不肯动。”这下想不动都不行。

赵越拉住他的手,两人一道沿着小路往下走。

昨夜下过一场细雨,所以山道很泥泞,脚下也就愈发小心。原本眨眼间便能到的山涧谷底,此番两人走了半个多时辰方才抵达。

“都是泥。”温柳年在地上跳跳,“原来走起来要这么久。”

“下来算快,上去才更慢。”赵越蹲下,用草叶帮他擦掉鞋上的泥巴,“我背着你。”

“那不行,你还有伤呐。”温柳年道,“以后好了再说。”

两只红甲狼也慢吞吞爬出来,趴在大石头上晒太阳。片刻之后,小红甲狼蹭蹭背甲,饿!

大一些的那只嗖嗖爬到草丛中,绕了一个圈后,便又回到了大石头上。

“啊!”温柳年果断蹿到赵越怀中。

两只大虫子从他面前爬了过去。

然后又是两只。

又是两只。

温柳年几乎要昏过去:“我我我们还是走吧!”上回也没见有这么多啊!

“等等。”赵越安抚拍拍他的背。

虫子从草丛中爬过,而后便再也不动。

小红甲狼憨憨从大石头上下来,吃。

红甲狼得意洋洋晃动触须,厉害呐。

“怪不得,叶谷主说金甲狼举世难寻。”温大人道,“原来当真这么厉害。”

“普通的红甲狼,就算长大也只是红甲狼。”赵越道,“会变成泛金­色­极少。”

“真厉害。”温柳年把它捏起来。

红甲狼须须竖笔直。

要捂起来呐。

温柳年靠在赵越肩头,看着远处流云出神,眼神很安静很安静。

这样闲适的日子,可真好啊……

原本以为要轰轰烈烈的东海之战,由于西南王段白月的­干­涉,最终以一种不可捉摸的方式被暂时压制。事实上段白月虽说送来了一封信函,却显然没打算征求楚渊的意见,因为还未等收到朝廷回复,他便已经开始集合大军,打算一路踏入楚国,直奔东海沐阳城。

地方官员大惊失­色­,赶忙将此事上报朝廷,最终却只等来四个字——不必理会。

不必理会?

西南刺史接过圣旨翻来覆去看了三四回,方才确定下来,这的确是楚渊的字迹与印章。

但……当真不必理会?

又过了几日,又有风言风语传开,说西南王祖籍东海沐阳城,此番兴兵并无其他意图,只是想回故乡看一眼。

借口着实太烂,烂到连街边卖酸角的二傻子都知道,呸,什么思乡心切,说得好听罢了。

拿走了云南十六州还不满足,连东边也要Сhā手,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消息随着商队,很快便传遍大楚国境,甚至连其余附属国也听到消息,闻者都在摇头叹息——西南苗疆虽说不比大楚疆域辽阔,但实力却不容小觑,只怕东海又要重蹈云南覆辙啊。

一­干­老臣在早朝时长跪不起,先是慷慨陈词,而后便涕泪横流,左一句“先祖打下来的江山,怎么如此任由外族践踏”,右一句“还请皇上即刻出兵,驱除外敌护我河山”,说到后头,整张脸都变成赤红。

楚渊道:“三位爱卿说得很对,既然如此,那便烦劳率军出征吧。”

下头的人瞠目结舌:“皇上,老臣是文官啊。”

“哦,是文官啊。”楚渊看了眼沈千帆,“将军意下如何?”

沈千帆道:“末将若是前往东海,极北边境怕是会被贼人趁机入侵,罗刹国狼子野心,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了。”

“沈将军没空,其余将军总是有空的。”一­干­老臣着急。

“打仗不是将军一个人的事。”楚渊道,“没有兵士没有武器,只靠将军一人在战场上说话吗?若是如此,那倒不如让温爱卿前去。”

“微臣可不去啊!”温柳年大惊失­色­,他还未被封官职,原本是不用上早朝的,这还是头一回被楚渊叫过来。

“朕也不舍得让你去。”楚渊笑笑,“说说看你的想法。”

“打不如拖。”温柳年道,“既然西南王都说了只想看看故乡,皇上若是不让看,反而显得我们小家子气。倒不如先等一阵子,看对方究竟意欲为何。就算是当真要打,东海尚且有楚王爷数万海军,我们未必会吃亏。”

“好。”楚渊点头,“就按照爱卿所言,先看看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有了楚渊这句话,西南大军后来的征途可谓一路畅通无阻。沿途百姓原本还提心吊胆,觉得大抵又会兵荒马乱,谁知非但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还得了不少好处——就如段白月所说,此行当真像是衣锦还乡,若是哪天心情好了,还会给百姓发银子,出手很是阔绰。以至于到后来,大家已经由先前的“千万不要路过我家”变成了“西南王为何还不来”,恨不得在路上铺满鲜花等。

沿途官员紧盯段白月的一举一动,信函一封一封送往王城,经常只有一句话——今天依旧相安无事。

温柳年撑着腮帮子打呵欠,将信函照旧烧掉。

怪不得皇上都丢给自己,沿线州府一连二十三封密函,话都不带变一下。

温如墨与温夫人也已经离开王城,回了江南老家,与之同行的还有周顶天与周慕白。

秦少宇也带着沈千凌前往南海染霜岛,临走时顺便带上曾经暗杀过赵越的一­干­青虬余孽,正好送给师父种药种花。由于赵越武功已废,还特意留下了一队暗卫。

“啾!”小凤凰恋恋不舍,用爪爪轻轻蹭了蹭两只红甲狼,方才乖乖被沈千凌抱走。

江湖吉祥物热泪盈眶,简直心都要碎掉。

沈千枫与叶瑾则依旧留在王城,一来可以继续替赵越调养,二来也想看看楚渊那头还有没有哪里要帮忙。

天气渐渐冷下来,温柳年让裁缝铺子做了两套一样的夹棉袍子,穿着与赵越一道在王城溜达,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亲。

无影趴在桌上打呵欠:“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云断魂看着下头路过的温柳年与赵越,忍不住也笑出来。

“现在这样其实也不错。”无风道,“少爷未必就要习武。”

云断魂放下酒杯。

“我只是随口一说。”无风道,“先生莫怪。”

“你说得也没错。”云断魂道,“现在这样,的确很好。”

“那……”无风试探。

“今晚叫阿越过来吧。”云断魂道,“有些事,你我说都没用,要他自己做决定。”

☆、【第148章-你要如何选 】爱卿不准走

晚些时候,赵越与温柳年一道回了家,手里还抱着一个大蜜瓜。

“快去厨房切开。”温柳年喜滋滋。

“说好晚上再吃。”赵越好笑。

“等不及。”温柳年很坚持,“现在切。”

“那只能吃一块。”赵越道,“叶谷主说了,以后吃饭前不许你再吃点心。”

“一块就一块。”总比一块都没有要强!

两人说说笑笑往厨房走,结果半路就被无影截住。

“你怎么……”温柳年被惊了一下。

“大人不必担忧,宫里头的人被暗卫截住了,没跟过来。”无影道,“我是来带话的,今晚子时,先生说让少爷过去找他。”

“子时?”温柳年微微皱眉,“可有说所为何事?”

无影道:“算是好事。”

“什么叫‘算是好事’?”温柳年警惕。

“少爷去了便知。”无影后退两步,“我先走了,告辞!”千万不要又拉着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柳年眼睁睁看着他从房顶翻了过去。

赵越伸手揽过他的肩膀。

“你猜是什么事?”温柳年扭头看他。

赵越摇头:“只能猜,十有八九与恢复内力有关。”

“那难道不是好事?”温柳年疑惑。

“那便等我今晚去过,回来再告诉你。”赵越道。

温柳年凑过去:“要亲一下。”

赵越配合碰了一下,然后道:“理由呢?”

“总觉得有些紧张。”温柳年与他一道慢慢往厨房走,“先说好,不管是为了什么事,不管前辈要你做什么决定,都要回来先问过我。”

赵越点头:“好。”

温柳年道:“你现在可是已经成了亲的人。”

赵越忍笑:“我知道。”

虽说他答应得挺爽快,温柳年却还是有些心里发虚,以至于连蜜瓜都没吃出滋味。

要知道这可是西域来的啊,价钱一点都不便宜。

简直可惜。

当晚临近子时,赵越果然便出了门,留下温柳年一个人辗转反侧,最后又一骨碌坐起来,从木匣里捏出红甲狼。

小红甲狼继续憨憨闭着眼睛,睡!

温柳年伸出手指戳了戳。

红甲狼躲到一边,要睡觉呐。

“醒一醒!”温柳年继续捣乱。

小红甲狼睡得纹丝不动。

红甲狼见躲不过,于是不甘不愿醒了过来,嗖嗖爬下床,过了一阵子又嗖嗖爬回来,把一只死蜘蛛丢在温柳年旁边——你玩这个呐,我要睡觉。

看着那只巨大的黑毛蜘蛛,温柳年头皮发麻倒吸冷气,然后啊啊尖叫着跑了出去。外头的大内护卫听到动静吓一跳,赶紧冲过来看究竟,结果就见温柳年光着脚穿着里衣冲了出来,屋子里却安安静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大人。”侍卫拔刀将他护在身后,“出了什么事?”

温柳年:“……”

“大人?”侍卫疑惑。

“本官方才……做了个噩梦。”温柳年一脸淡定。

追影宫暗卫在屋顶啧啧,这个借口也并没有比“看到了一只虫”好多少,一样丢人。

大内侍卫和刀回鞘:“没事就好,那大人继续回去歇着吧。”

“不回去。”温柳年一口拒绝。

大内侍卫眼底不解:“为何?”

温柳年道:“我在院中赏赏月。”

大内侍卫:“……”

温柳年冷静坐下。

大内侍卫又回了岗哨,觉得大人今晚似乎有些怪。

最后还是追影宫暗卫看不下去,强行将他带到了客房,并且拿出药粉到处撒了一圈,以表示“这里真的没有虫”!

也不知大当家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新婚燕尔就三更半夜往外跑,很值得被暴打一顿。

临近天亮,赵越终于回了家,卧房里头却空空荡荡。

“大人在客房。”暗卫及时提醒。

“好端端的,跑去客房­干­什么?”赵越不解,一路过去找他。

听到动静,温柳年迅速从床上坐起来。

“出了什么事?”赵越坐在床边,“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

“床上有一只虫。”温柳年比划,“这么大!”

“这么大的叫石磨。”赵越握住他的手,“有两只红甲狼在,怎么还会有虫。”

“就是红甲狼抓给我的!”不提还好,一提更崩溃。

“定然是你又欺负它。”赵越刮刮他的鼻子。

我没有。温柳年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蛋,转移话题道:“前辈找你做什么?”

“的确是为了讨论,要如何才能让我恢复武功。”赵越道。

“那可有讨论出结果?”温柳年赶紧问。

赵越点头:“有。”

“当真?”温柳年先是有一瞬间的欣喜,却又很快疑惑道:“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赵越叹气,将他抱到怀中。

“有危险?”温柳年皱眉,“那不行,我不答应。”

“算不上有危险,只是除了自身努力,还要借几分天命。”赵越道:“还有,师父让我跟他回海岛。”

“回东海?”温柳年吃惊,“现在吗?”

赵越点头:“闭关两年。”

“那我呢?”温柳年眼巴巴看他。

“想跟我一道启程,还是想留在王城等我回来?”赵越握住他的手,“或者……不想让我去?”

“自然是不想的。”温柳年嘟囔,抬头看他,“若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么?”

赵越点头:“嗯。”

“那武功怎么办。”温柳年问。

“你都说了,我现在是成了亲的人。”赵越笑笑,“既然成了亲,自然要照顾你的想法。”

“那你还是去吧。”温柳年闷闷道,“先前答应了皇上要重修大楚律法,还要监管皇宫重建,怕是一时半会走不掉……我在这等你回来。”

虽说先前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不过一想到两人要分开,赵越依旧有些不舍。

温柳年则是更加不舍。

于是两个人先是抱着亲了半天,后来便扯下了床帐。前来送热水的下人在门口听到动静,赶紧面红耳赤转身往回走,我什么都没听到。

亏得老爷已经走了,否则还不知道该气成什么样。

下午的时候,楚渊将温柳年宣进宫,议完事后照例问:“爱卿可要留下一道吃饭?”

“不用了,微臣还是回去吧。”温柳年道,“多谢皇上。”

“爱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楚渊问。

温柳年抬头:“皇上能看出来啊。”

“这副样子,朕看不出来才奇怪。”楚渊好笑,走下龙椅道,“说说看,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温柳年摇头:“没什么大事。”

“和赵大当家有关。”楚渊语气笃定。

温柳年默认。

“当真不肯说?”楚渊道,“说不定朕还能替爱卿出个主意。”

又没成亲,如何能帮我出主意。温柳年在心里嘀咕,过了半天方才道:“他要出一阵子远门。”

“出一阵子远门,又不是不回来。”楚渊摇头,“朕还当出了什么大事。”

“整整两年!”温柳年强调。

“先说好,即便是二十年,朕也不会放你走。”楚渊道。

“微臣知道。”温柳年沮丧。

“走吧,出去御花园透透气。”楚渊道。

温柳年蔫蔫跟上,还是没­精­神!

“要去什么地方?”楚渊问。

“东海小岛,至于具体在何处,微臣也不知道。”温柳年道。

楚渊微微皱眉:“不知道?”

“是要随师父一起去的,师父是世外高人,无名无姓,住所也是变幻莫定。”温柳年回答。

“原来如此。”楚渊了然,“是去练功夫?”

“嗯。”温柳年点头。

“那这两年时间的确不算长。”楚渊与他一道坐在凉亭里,“习武之人,哪个不是练了十年八年乃至几十年,方能有所成就,现在赵大当家只需要区区两年,爱卿当高兴才是。”

“高兴不起来。”温柳年老老实实道。

楚渊道:“爱卿以后可以长住宫内,御膳房的厨子随便使唤。”

温柳年道:“还是高兴不起来。”厨子又不是我男人。

“那爱卿要如何才能高兴?”楚渊饶有兴致看着他。

“请皇上准许微臣——”

“不准!”楚渊打断他。

温柳年:“……”

我话还没说完。

“不准告假。”楚渊又重复了一遍。

“那微臣就辞官。”温柳年低声嘟囔。

“若敢辞官,朕就打你板子。”楚渊气定神闲,“而后下旨全国的酒楼食肆,谁都不许放爱卿进去,违者杀无赦。”

温柳年:“……”

温柳年:“……”

温柳年:“……”

“听话。”楚渊拍拍他的脑袋,“好了,回去吧。这段时间不宣爱卿进宫了,好好在家陪陪赵大当家。”

温柳年长吁短叹。

刚刚成亲没多久便要分开两年,这份心酸,不管吃多少大肘子都弥补不回来。

当真是不舍啊……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便也没有再拖延下去的道理。启程的日子定在下月初三,温柳年算了一回又一回,不多不少,还有整整十天。

一处小院里,云断魂正在喝茶。

“先生。”无影道,“温大人来了,可要躲一躲?”

云断魂手下一顿,“为何要躲?”

无影发自内心道:“因为温大人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大好。”

若是能不招惹,还是尽量不要招惹为好。

温柳年推开院门进来。

无影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大内侍卫跟随,于是朝云断魂微微点了点头。

“怎么这阵跑来了。”云断魂道,“阿越呢?”

“在家。”温柳年道,“我刚才下了早朝,顺便过来找前辈问件事。”

“想问什么?”云断魂道。

还能是什么!温柳年严肃看他。

“两年之后,我自会放阿越回来。”云断魂递给他一杯茶。

“此行会不会有危险?”温柳年最关心便是这件事。

“自然不会。”云断魂道,“最差便是一无所成,忙一场罢了。”

“那也不行啊!”温柳年道,“花了整整两年时间,岂有一无所成的道理?!”

“习武之事,强求不得。”云断魂摇头,“七分靠自身努力,还有三分却要看运气。”

温柳年皱眉。

“阿越在过去二十多年中,运气一直不算好。”云断魂道,“将来会慢慢好起来。”

“谁说运气一直不算好。”温柳年抗议。

“和你成亲之事除外。”云断魂从善如流。

这还差不多。温柳年抽抽鼻子,然后又强调了一次:“一定不能出事。”

“我是他师父,如何会看着他出事。”云断魂道,“况且阿越资质过人,定能练好这门功夫。”

“哪门功夫?”温柳年刨到底。

云断魂摇头:“没有名字。”

“骗人。”温柳年不信,“这世间哪有没名字的厉害功夫。”

“是我从云家剑法中演变而成,尚未来得及取名字。”云断魂道,“不然你起一个?”

“先前没人练过?”温柳年瞪大眼睛。

“自然没有。”云断魂摇头。

温柳年:“……”

温柳年:“……”

温柳年:“……”

那若是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凡事关心则乱。“见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云断魂道:“如此畏首畏尾,当真不像你的­性­格。”

温柳年诚心建议:“不如前辈先练练这套功夫?”

云断魂哭笑不得:“担心阿越,就打发我这老头子先行探路?”

“功夫是前辈自创的,如何能叫探路。”温柳年拉住他的手,谆谆善诱道,“说不定假以时日,便能天下无敌,前辈意下如何?”

“我从未想过要天下无敌。”云断魂摇头,“你这张嘴也是天下无敌,那又如何?”

温柳年不假思索道,“感觉挺好。”

云断魂:“……”

“前辈。”温柳年还是不放心。

“天下武学出同宗。”云断魂只好耐着­性­子讲给他听,“皆是取有余而补不足,清污浊而纳自在,神形合一气贯周天,心静方可得自在。所谓各家独门功夫,无论绕多大一个圈,到头来还是会回归此本元。”

温柳年昏昏欲睡。

“云家剑法亦是如此,而且近些年为了不让外人察觉,在招式中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云断魂继续道,“无风与无影所练的功夫,只怕这当今世上也没几人能认出与我有关。”

温柳年附和。

“这套新变化出来的刀法,最主要便是一个“快”字,这世上不管多拙略的功夫,只要速度够快,便能有极大的胜算。”云断魂道,“阿越身手敏捷反应极快,练起来再适合不过。”

温柳年茫然点头。

“大人当真不想给这套刀法取个名字?”云断魂问。

“既然是脱胎与云家剑法,又是以快制敌,那便叫‘红柳刀法’如何?”温柳年爽快拍板:“就这么决定了。”

“云家剑法以快制敌,为何最后却叫红柳刀法?”云断魂不解。

“柳是我。”温柳年解释。

云断魂点头,带一个字也无妨。

温柳年道:“红是红甲狼,两只。”

云断魂:“……”

温柳年自言自语:“还挺好听。”

云断魂心情颇为复杂。

为什么自己耗费心血,好不容易才创出这套大气磅礴,如同闪电奔雷的刀法秘笈,最后却落了如此一个充满小女儿情怀的名字?!

而且里头居然还有一只虫!

☆、【第149章-到底去还是不去】为何皇上总是与赵大当家意见相左

再三得了保证,确定当着不会有危险之后,温柳年终于暂时放了心。离开云断魂的住处后却没回温府,而是一个人溜达去城外,独自坐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看着风景发呆。

皇宫侍卫先前被追影宫的人支开,这阵也找了过来,见他坐着一动一动,也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去问,犹豫再三还是由其中一人回了皇宫,将此事告知楚渊。

“坐着发呆?”楚渊放下手里的折子。

“是。”侍卫道,“看上去似乎有不少心事。”

“赵大当家呢?”楚渊又问。

“不在大人身边。”侍卫道,“下早朝之后大人并未回家,一直在城郊坐着出神。”

楚渊微微皱眉。

“皇上?”侍卫试探看着他。

“暗中保护便是。”楚渊道,“下去吧。”

“是。”侍卫领命,低头出了御书房。心里却忍不住想,按照大人先前与赵大当家的恩爱程度,分开片刻都要找,此番若要分别如此长一段时间,估摸着半年也未必能恢复过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温柳年揉揉眼眼睛,刚想起来回家,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当是赵越找来,温柳年无辜回头:“我这就要回……皇上?!”

“以为是赵大当家?”楚渊笑笑,坐在他身边。

“皇上怎么来了。”温柳年有些意外。

“怕爱卿在背地里抱怨朕。”楚渊递给他一小包花生糖,“所以过来看看。”

温柳年嘀咕:“微臣不敢。”

“你有什么事情不敢。”楚渊敲敲他的脑袋,“能与秦少宇一道厮混的,哪天把朕卖了也不稀奇。”

“微臣不敢。”温柳年又重复了一遍。

“还说没生气。”楚渊笑着摇头,“想去东海?”

“嗯。”温柳年立刻点头。

“那就去吧。”楚渊拍拍他。

温柳年吃惊睁大眼睛:“啊?”

“怎么,又不想去了?”楚渊好笑。

温柳年有些心里没底。

“朕想留爱卿在王城。”楚渊道,“但却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皇上言重了。”温柳年摇摇头,“答应过皇上的事,微臣自会全部做到。”想去东海是一回事,能不能去又是另一回事,既然在朝为官,自然应当尽臣子的本分,总不能事事都随­性­而来。

“去东海,帮朕盯着段白月。”楚渊道。

温柳年有些茫然:“盯着西南王?”

楚渊点头。

温柳年愈发不解:“但是……”段白月狼子野心的确不假,但是看先前皇上的所作所为,明显是对其信任有加——或者说至少也已经在暗中达成了某项协议,才会如此听之任之。那为何现在西南军已经挺入大楚东海沿岸,却又要派自己前去暗中盯着?

“朕知道秦宫主留了人保护你。”楚渊道,“只是东海那头不安稳,还是要自己多加留意。”

“微臣要以何种理由,何种身份前去?”温柳年问。

“朕自会下一道圣旨。”楚渊道,“如今西南部族长驱直入,说是回乡祭祖却又迟迟不退,朕派爱卿前去与之谈判,也是情理当中之事。”

“皇上。”温柳年犹豫,“微臣有一事想说。”

“讲。”楚渊点头。

“皇上与西南王之间,究竟达成了何种协议?”温柳年道,“虽说有些事微臣或许不该问,但既然要去东海,还请皇上明示一二。”否则就这么一头雾水前去,连段白月是敌是友都说不清,到时候要如何做事?

楚渊皱眉。

温柳年眼巴巴看他。

“温爱卿。”楚渊道。

“是。”温柳年心里涌起不详预感。

“稍后随朕进宫,让御膳房做顿忆苦饭吃一吃。”

……

温府里头,赵越忙完手头的事情,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先前想着或许是楚渊那头有事,结果快吃晚饭了也没人影,刚打算出去找,就见温柳年蔫头蔫脑走了进来,坐在石凳上不说话。

“怎么了这是。”赵越蹲在身前,握住他的手,“又和哪位大人吵架了?”

“没有吵架。”温大人在生气。

“那怎么气成这样?”赵越将他抱起来,“皇上那头?”

温柳年拼命点头。

赵越带着他往里屋走:“这次他又让你做什么?”

“吃冷掉的面糊糊。”温柳年愤然道,“还有陈年咸菜!”那可是皇宫啊,也不知御厨是从哪个缸里翻出来的,又黑又­干­又酸,还不能不吃,因为皇上有旨!

赵越皱眉:“怎么让你吃这些东西!”吃坏肚子怎么办。

“因为皇上要我去东海。”温柳年告状,“我多问了两句,就被罚了!”

“要你去东海?”赵越脚步一顿。

“是啊,去东海。”温柳年后知后觉,瞬间高高兴兴扑住他,“对了对了,皇上要派我去东海!”

“当真?”赵越欣喜若狂。

“嗯嗯嗯。”温柳年拼命点头。

“随我一道?”赵越握住他的手。

“是一道去东海,不过我不能去海岛。”温柳年道,“皇上要我去西南王那头。”

“段白月?”赵越闻言皱眉。

“管他,能一道去东海总是好事。”温柳年道,“你要经常来看我。”

“皇上与段王之间,现在究竟是敌是友?”赵越将他放在椅子上,“不将这件事说清楚,我不许你去。”

温柳年:“……”

若是话本商人得知此事,一定会请秀才写篇文章,名字就叫《为何皇上总是与赵大当家想法相左》。

“说话。”赵越拍拍他的脑袋。

“我今日就是问了这个,才被皇上罚的。”温柳年道,“后头皇上又说,有些事我不必问,即便是他与西南那头闹翻,西南王也不会将我怎么样。”

“这算什么回事。”赵越摇头,“除非皇上将话说清楚,否则这种深入虎­茓­之事,我绝对不会答应。”

“皇上不会坑我的。”温柳年强调。

“怎么不会坑你。”赵越道,“方才还要你吃坏咸菜。”

“那不一样的。”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你就让我去吧。”

“我去与皇上谈一谈。”赵越道。

“你?”温柳年吃惊。

“我总得知道原因。”赵越道,“若是回回都让你冒险,那这官不做也罢。”

温柳年眨巴眼睛,其其其实也没这么严重啊。

但赵越显然不打算改主意,第二天一早,便去了日月山庄的商号。

“赵大当家要找小瑾?”沈千枫道,“不巧,一个时辰前刚刚进了宫。”

“那我去宫门口等叶谷主。”赵越站起来,“打扰了。”

“不如就在家中等吧。”沈千枫道,“小瑾是去替皇上例行开安神药,应当很快就能回来了。”

“不必了。”赵越道,“多谢盟主。”

“赵大当家有急事?”沈千枫试探。

“我想见皇上。”赵越道。

沈千枫了然,知道八成是为了温大人,便也没再多问,亲自送他出了府。

在宫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着叶瑾出来,只是­精­神看上去明显有些恍惚。

“叶谷主?”赵越道,“你没事吧?”

叶瑾道:“有事。”

赵越:“……”

叶瑾抬头看他,眼神很是复杂,表情亦很复杂。

头回见着他这样,赵越道,“可要送谷主回商号休息?”

叶瑾摇头:“大当家陪我走走吧。”

赵越不解:“我?”

但叶瑾已然翻身上马,绿骢玉一声长嘶,撒开四蹄朝着远处奔腾而去。

担心他会出事,赵越也策马跟上,两人一路出了城。

街边百姓看着之后,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为何会是叶谷主与赵大当家,那沈盟主与温大人去了哪里?!

到了城郊一处安静的小山谷,叶瑾翻身下马,坐在小溪边继续发呆。

“谷主。”赵越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瑾木讷道:“你让我冷静一下。”

早上例行去给楚渊开药,却刚好看到一车药材正在往下卸,里头有不少名贵大补之物,有些甚至是万金难求,于是便好奇多问了两句,却说是从西南送来的,是段王给皇上的贡礼。不仅是药材,还有一车异宝奇珍,一车西南果品,一车山货腊­肉­,以及一车……人头骨。

“什么玩意?”叶瑾瞪大眼睛。

“都是西南那头不安分的部族首领,一直试图犯我边境。”太医院的管事道,“都被西南王给咔嚓了,剥­干­净送来给皇上。”

叶瑾后背发麻,一路去了御书房问究竟。

“朕知道。”楚渊道,“你若是喜欢,拿去便好。”

“我怎么会喜欢那种东西啊!”叶瑾惊怒。

“朕是说那车药材。”楚渊哭笑不得,“至于其他东西,丢了便是。”

“方才路过国库,张大人说西南王这般持续不断送东西,少说也有半年了。”叶瑾道,“为何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又不是什么紧要之事。”楚渊拿起朱批,随手打开一个折子,“送便送吧。”

叶瑾狐疑看他。

楚渊站起来往外走:“朕去户部看看。”

“为何每次提起西南王,不是遮遮掩掩,便是讳莫如深?”叶瑾在背后叫住他。

楚渊却已经甩袖出了门。

于是叶谷主终于后知后觉,模糊感觉到了一些事。

但……当真如此?!

“叶谷主。”赵越微微皱眉,“不然我送你回家?”

“没事。”叶瑾无力摆摆手,“对了,大当家怎么会在宫门口,温大人不在的。”

“我知道,原本是想请谷主代为通传,我想见皇上一面。”赵越道。

“大当家要见皇上?”叶瑾有些意外,“所为何事?”

赵越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我对西南王不甚了解,不知叶谷主可有何建议?”

叶瑾脸­色­又僵了一僵。

为何到处都有此人存在?!

“谷主?”赵越担忧看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叶瑾深吸一口气,“呼”一下站起来。

赵越被吓了一跳。

“我也一道去东海。”叶瑾撸起袖子。

赵越:“……”

“有我在,看哪个不长眼敢碰温大人!”叶瑾气势汹汹往回走。

还有一句话未讲。

看哪个不长眼,敢碰……那个谁!

☆、【第150章-为去东海­鸡­飞狗跳】即将见到奇人异士真是好期待

温府里头,两个下人正一脸担忧。

“大人这得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吧?”

“可不是,饭都没吃两口,就过来这亭子里坐着了,也不见说话。”

“连王婶做的点心都没吃。”

“大当家到底去哪了,怎么也不见回来,再这么坐下去,会不会出事啊。”

“不如去山海居看看?找陆二当家过来。”

“行,我这就去,你可看着大人啊,千万别一个想不开投了湖。”

“呸呸呸,你这嘴里胡说什么呢,好端端的咱家大人怎么会投湖!”

“我这不也是担心吗,否则一动不动盯着湖水作甚。”

“嘘,大人起来了起来了。”

两个下人立刻站直,一脸笑容打招呼:“大人要去吃饭啊?”

“现在吃什么饭。”温柳年蔫蔫问,“大当家回来了吗?”

“还没有。”下人齐刷刷摇头。

“怎么还没回来。”温柳年嘀咕,虽说先前答应让他去找皇上,却始终到底放不下心,考虑再三还是出了门,一路坐着轿子直奔皇宫。

“赵大当家?”楚渊诧异,“没听有人通传,何时来的?”

温柳年:“……”

“会不会途中有事耽搁了。”楚渊问,“可要朕派人出去找找?”

“多谢皇上。”温柳年点头答应——万一青虬还有余孽在王城,始终是没底。

一炷香的工夫后,派出去查探的御林军回来,说途中刚好碰到赵大当家与小王爷回城,两人先前一起去了郊外散心。

温柳年眼神茫然:“啊?”

楚渊也很纳闷:“那沈盟主呢?”

“没见着。”御林军副统领摇头,“不过小王爷看上去心情似乎很不好,应当是在与沈盟主闹别扭。”

楚渊哑然失笑,对温柳年道:“大概是赵大当家来时路上恰好遇到,不放心便一道出了城。”

“没事就好。”温柳年松了口气,“那微臣先告退了。”

“赵大当家找朕,所为何事?”楚渊问。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他不放心让微臣去东海。”

“但是朕已做过保证,爱卿不会有任何危险。”楚渊道。

“微臣已经说过。”温柳年道,“但他还是不放心。”

楚渊道:“爱卿语调似乎颇为炫耀。”

温柳年谦虚摇头:“没有没有。”

楚渊好笑看着他。

温柳年挠挠脸蛋。

“也罢,朕随爱卿一道去温府。”楚渊站起来。

“皇上?”温柳年受惊。

“总得给赵大当家一个保证。”楚渊道,“否则若是他不同意,只怕爱卿也不能顺利南下。”

温柳年强调:“家中大事,向来都是由微臣做主。”其余人的意见并不是很重要,很有夫纲。

“连顿­肉­都要到朕这里混,爱卿还是不要强撑了。”楚渊语调颇为同情。

温柳年:“……”

楚渊拍拍他的肩膀,带着一道出了门。

叶瑾一脸杀气闯进来,身后还跟着不明就里的沈千枫——先前赵越才刚将人送回家,还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又一拍桌子跑来了宫中,看着像是要拆房。

“小——”一个“瑾”字还没说出口,叶瑾便已经道:“我要去东海!”

“去东海做什么?”楚渊预料之中不赞成。

“舍不得温大人。”叶瑾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温柳年受宠若惊,是吗。

“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温大人几时走,我便几时走。”叶瑾拍板。

“不许胡闹。”楚渊皱眉。

“你管我。”叶瑾转身往外走,背影且冷艳,且傲娇。

楚渊头疼看向沈千枫。

沈盟主摇头:“劝不住。”况且就算能劝住,也不舍得劝。

莫说是东海,就算是南蛮北疆乃至西洋,也定然是要点头答应的。

“爱卿先回去吧。”楚渊叹气,“朕去看看小瑾。”

“是。”温柳年点头,心里也有些好奇,于是一回家便直奔书房问究竟。

“跑什么,也不怕摔。”赵越伸手接住他。

“说好要去找皇上,怎么又与叶谷主一道出城了。”温柳年道,“还有,为什么叶谷主又要去东海?”

“早上原本想去皇宫,却刚好在宫门口遇到了叶谷主,当时看他似乎神情不太对,担心会出事便跟了过去。”赵越道,“至于叶谷主为什么要去东海,我也不知道,只能猜大致是与段白月有关。”

“又是西南王?”温柳年有些意外。

“叶谷主说有他在,定然会保你没事。”赵越道,“听语调似乎对段白月颇有抵触。”

“先前没看出来啊。”温柳年茫然,“皇上写信让西南王帮着找红甲狼,叶谷主还挺高兴。”怎么突然就开始抵触了,

“这就怪了。”赵越抱着他坐在椅子上,“不过皇家出来的人,做事似乎都有些奇怪。”

“那有叶谷主在,你能答应放我去东海了吗?”温柳年问。

“皇上可没答应派叶谷主前去。”赵越捏捏他的脸蛋。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既然在朝为官,又岂能事事都图清闲。况且凭借我的脑袋,莫说是一个西南王,即便是再加上云南三十六寨的寨主,也未必能奈我何。”

“非去不可吗?”赵越无奈,“我倒宁可你留在王城。”

“我想去。”温柳年道,“想离你近一些,也想试试自己究竟能做多大的事。”

赵越看着他叹气。

“你就答应我吧。”温柳年声音略软。

赵越还是不放心。

温柳年猛然从他怀中站起来。

赵越还当是自己不表态又将人惹生气,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哄,温柳年便开始脱衣服。

赵大当家:“……”

温柳年解了腰带,将外袍丢在一边,速度简直快。

赵越握住他的手:“这是做什么?”

温大人道:“­色­诱。”

赵越哭笑不得:“莫要胡闹。”

“那你答应我。”温柳年坚持。

赵越道:“若我不答应呢?”

温柳年答:“那我就把裤子脱了!”

赵越:“……”

温柳年穿着里衣坚决看他。

赵越将人抱到怀中:“也不怕着凉。”

“我要去东海!”温柳年孜孜不倦。

“待我先去找过皇上。”赵越拍拍他的背。

温柳年唉声叹气,怎么就是不见松动呢,自己可是连衣裳都脱了。

赵越帮他穿外袍。

“摸一摸。”温柳年蹭了蹭,“最近我瘦了些。”

“当真?”赵越在他腰上掐了掐。

“如何?”温柳年问。

赵越实事求是答:“还是一把­肉­。”

温柳年很是疑惑:“怎么我吃不吃都长­肉­。”前段时间明明就没怎么吃饭。

“这是好事。”赵越帮他穿好衣服,“好了,去吃饭吧。”

温大人心中颇为遗憾,被他牵着手出了门。

居然都没有多亲一亲,更别提是做别的事。

既然楚渊说了要来家中找,那吃过饭后,赵越便一直在厅里等。眼看着就要夜深,四喜公公方才急匆匆跑来,说是皇上今日有事脱不开身,要明日才会来。

“可是因为叶谷主?”温柳年多嘴问。

“可不是。”四喜公公愁眉苦脸,“也不知是怎么了,两人一直在书房里头,连沈盟主都进不去。”

“没吵起来吧?”温柳年担忧。

“倒是没有,但也差不多了。”四喜公公压低声音道,“估摸着这回皇上有的头疼。”

温柳年顿时心里发虚。

一来担心皇上与叶谷主,二来也担心自家男人。

皇上明显心情不好,两人明日还要聊,万一聊出事可如何是好。

于是这个晚上,温大人极其罕见失了眠,不断­骚­扰赵大当家,最后被压在床上吃了一桶,方才勉强消停下来,但也还是不想睡,一直趴着动来动去,不是直挺挺将自己竖成一根棍子,就是缩成一团,从这头滚到那头。

赵越哭笑不得。

“天——亮——了——啊——”温柳年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东方露出一道白。

“折腾够了?”赵越拍拍他的脑袋。

温柳年趴在他怀中:“今日见到皇上,说话要有分寸。”

“自然,我又不傻。”赵越捏捏他的鼻子,“只要你能没有危险,我又何必与皇上过不去。”

怎么就是认定会有危险呢。

温柳年在心里想。

自己先前也是听过不少南蛮部落首领的事,据说在西南王身边就有不少,也不知这回有没有带着一道去东海。

风俗迥异语言不通,喷火龙上刀山样样在行,这种奇人异士,在王城可见不着。

定然要前去开开眼。

千里之外的东海,一伙打扮奇异的男子突然便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段白月放下手中酒杯。

“回王爷,觉得后背有些发凉。”男子回答。

“四个人一起后背发凉?”段白月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怕是要去熏洗祈福改改运啊。”

“大人,大当家。”片刻之后,管家在门外道,“宫里头的人来了,说是皇上马上就到。”

“我去看看,你再睡一阵子。”赵越帮他盖好被角。

温柳年耷拉着眼皮,迷迷糊糊点头——总算是开始有些困意。

赵越翻身下了床。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楚渊果然便微服来了温府,眼圈有些发黑,显然也是没休息好。

“皇上。”赵越道。

“朕知道大当家在担心什么。”楚渊摆摆手,“被小瑾为此吵了一夜,先让朕安静片刻。”

赵越吩咐下人去泡茶。

“皇上。”四喜公公急匆匆跑进来,“叶谷主又来了啊。”

楚渊顿时脸­色­一白:“沈盟主呢?”

“不在,只有叶谷主一人。”四喜公公答。

“温爱卿呢?”楚渊又问。

“在卧房休息。”赵越道,“昨晚着了凉,恕不能恭迎皇上。”

两个帮手都不在,楚渊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心累过。

叶瑾黑风煞气冲进小院。

在他还未开口之前,楚渊便已心力交瘁:“朕答应你便是。”否则若是再闹腾起来,可着实是招架不住啊。

叶瑾一只脚还未迈进来,听到后便又转身迈了出去。

收拾行李。

赵越:“……”

“大当家也看到了。”楚渊无奈道,“若是当真有危险,朕不可能答应放小瑾前去。”

赵越道:“但叶谷主身边有沈盟主保护。”

“温大人身边亦有追影宫的人在,若是大当家还不放心,宫里头的影卫也能寸步不离保护爱卿。”楚渊道,“况且朕手中握有段白月的把柄,他不会轻举妄动。温爱卿是我大楚国之栋梁,莫说是一个段白月,就算十个八个,加在一起也比不过,朕只会比所有人都更关心他的安危。”

赵越犹豫片刻,终是点头答应。

“好。”

☆、【第151章-破败的大鲲城】天高皇帝远

原以为要分开两年,却没料到能一起去东海,温大人心情很是愉悦,几乎连走路都要飞起来。

“坐好!”赵越将人放在椅子上。

温柳年看着他笑。

“傻乎乎的。”赵越捏捏他的鼻子,“留在王城多好,即便是去了东海,也不能随我一道上岛。闭关要几个月才能出来一回,又不是日日都能见到。”

“那不一样的。”温柳年强调,“起码离得能近一些,而且若是不忙,说不定我还能来看你。”不管怎么样,总比在王城要来得安心。而且换个全新的地方,也能多些不一样的历练,别的暂且不说,就算独独一个西南王段白月,也很值得专程前去见一见。

“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保护自己,知不知道?”赵越道,“我不在身边,不许让别人欺负。”

温柳年发自内心道:“向来都只是我欺负人。”

赵越哭笑不得。

“放心吧。”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先前我一个人进京赶考,沿途其实遇到过不少歹人,还曾有一伙山贼拦路抢劫。”

“然后呢?”赵越微微皱眉。

“他们都不经吓,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温柳年道,“还没忽悠两句,就要请我回山寨做大王,我不肯,他们还跟在后头哭着追,最后一路进了官府。”

赵越:“……”

“所以不必担心。”温柳年笑嘻嘻,“你只管好好练功,有时间来看我便成。”

赵越将他抱进怀中,低头亲了亲。

十日光景转瞬即逝,这天尚云泽从外头回来,就见木青山正坐在凉亭中,捏着一块点心出神。

“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尚云泽蹲在他身边。

“嗯?”木青山回神。

“在发什么呆?”尚云泽将点心放在桌上。

“没什么。”木青山道,“大人明日就要走了。”

“舍不得?”尚云泽问。

木青山点头。

“总是要分开的。”尚云泽道,“即便不去东海,大人也会留在王城为官,不会再回苍茫城。”

“我知道。”木青山闷闷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舍不得又是另一回事。

见他这副样子,尚云泽摇头,将人抱在怀中拍了拍:“我带你去东海。”

“啊?”木青山吃惊抬头。

“这下高兴了?”尚云泽捏捏他的下巴。

木青山摇头,“不用这样的。”

“腾云堡内有副堡主,还有四名堂主,我不必赶着回去。”尚云泽道,“商号也没什么事,去东海就当散心。”

“但就像你方才所说,总是要分开的。”木青山道。

“那就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再分开。”尚云泽笑笑,握住他的手亲了亲,“说好成亲后要带你四处逛,此番就当是履行诺言,也能顺势看看有没有别的商路。有温大人这个朝廷命官在,说不定有些事反而会更方便一些,反倒是我们占便宜。”

“真的吗?”木青山问。

“嗯。”尚云泽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随大人一道去东海!”

木青山高兴点头:“好。”

“真好哄。”尚云泽捏捏他的脸蛋,“那今晚要乖。”

木青山立刻摇头:“不!”

“那便不去东海了。”尚云泽慢悠悠道,“明日就回腾云堡。”

木青山皱眉。

“听不听话?”尚云泽问。

“不听的!”木青山愤愤踢他。

怎么越来越凶……尚堡主头很疼,力气还挺大。

“师爷也要一道去东海?”温柳年闻讯惊喜。

木青山使劲点头:“嗯。”

“多谢尚堡主。”有他二人随行,赵越也多放了几分心。

“大当家客气了。”尚云泽道,“我也日子久了没去过东海,就当是一道散散心,再拜访几个老朋友。”

至于陆追,则是依旧留在了王城里头——他在江南一带仇家众多,虽说武功高强,却也没必要以身犯险,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与此同时,一封楚渊御笔亲书的密函也八百里加急,暗中送往东海沐阳城,直接递到了段白月手中。

马车在山道上哒哒前行,温柳年趴在窗户,看着外头越来越远的王城,想起几年前上任云岚城的场景,心里颇为感慨。

还当这回能在王城长住,没想到又要走了啊……

还真是奔波命。

温大人长叹一声,又从油纸包里摸出一根­鸡­爪子啃。

木青山提醒:“大当家不许大人多吃。”

“内心愁苦。”温柳年表情凝重。

木青山道:“这个理由上回已经用过了。”

“忧国忧民。”温柳年从善如流。

木青山眼睁睁看着他吃掉最后一个卤蛋,觉得……怎么就不撑呢。

有沈千枫与叶瑾在,这一路要多风平浪静,便有多风平浪静。追影宫暗卫无聊至极,脑袋几乎要长出蘑菇,于是将沿途每一个城镇村落的小偷歹人都抓了个­干­净,还帮百姓挑了不少水,说了几桩媒。

才总算是没有虚度光­阴­。

王城距离东海路途迢迢,出发还是漫山红叶,抵达已然刮起寒风。

“阿嚏!”温柳年打喷嚏。

“着凉了?”赵越扯过披风,将他牢牢裹住。

“没有,就是有些困。”温柳年掀开车帘,“到了吗?”

“拐个弯就是大鲲城的城门。”赵越道,“楚恒已经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虽说温柳年只是个朝廷命官,尚不足以惊动海龙王,但叶瑾却是实打实的小王爷,礼数还是要做周全。

“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柳年整整衣冠,弯腰出了马车。

冬日凉风彻骨,即便是正午时分,天上日头也有些惨淡。远远就见着一队黑甲军正在城门口迎接,旗帜迎风猎猎,上头画着一条黑­色­蛟龙。

“咦?”暗卫很是疑惑,也从怀中掏出一面旗。

一行人都停下脚步,好奇看过来。

“一模一样?”温柳年吃惊,“诸位怎么会有黑龙军的旗帜。”

“十几天前去安浪城给大人买鱼糕,恰好遇到一伙人为非作歹欺凌百姓,被我们揍了一顿。”暗卫道,“这是抢来的,先前从未见过,便随手塞进包袱想问盟主,后来事情一多就忘了。”

“都说楚恒治军严明,怎么还会纵容部下行凶。”叶瑾微微皱眉。

“先暂时不要露面。”沈千枫道,“暗中跟着便是,待将这件事搞清楚再说。”

暗卫点头答应,心中颇为遗憾。

我们分明就生得如此英俊,却不能给别人看,不能给别人看什么的,简直着急。

“可算是来了啊。”待到一行人走近,打头的中年男子笑着走上前,“让舅舅好等。”

叶瑾闻言差点又炸毛,占什么便宜呢谁是你外甥!

沈千枫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楚王爷。”

“沈贤侄。”楚恒打完招呼,又看向温柳年,“这位就是温大人吧。”

“楚王爷。”温柳年行礼。

“那这位便是赵大当家了。”楚恒上下打量了一番赵越,“当真是一表人才。”

“多谢王爷夸奖。”赵越笑了笑,话中有话道,“在下久仰大名。”

“好说好说,一把老骨头了,哪里比得过年轻人。”楚恒侧身,“快些进城,这一路也累了,吃完接风宴便早些歇息吧。”

大鲲城紧靠东海沿岸,冬日里经常会起大风,所以看上去比王城要更多几分风霜岁月之感,甚至还有些破落。

温柳年微微皱眉,分明就是东海重镇,怎么看上去如此寒酸萧条。

“百姓都出海捕鱼了,这是今年最后一个渔获期。”像是看出他的疑虑,楚恒主动解释,“所以城内没什么人。”

“怪不得。”温柳年道,“幸亏有王爷在,倭国不敢来犯,百姓才能出海捕鱼。”

话音刚落,一个士兵便急匆匆跑了过来:“王爷,三尺浪那头又有海寇来犯!”

温柳年:“……”

为何不赶在我说之前来?

“混帐东西!”楚恒闻言大怒,“来人,随本王出征!”

“莫非对方是伙强敌?”温柳年试探,“居然要王爷亲自出战。”

“不算强敌,却也让人头疼至极。”楚恒道,“诸位先去府内歇息吧,待本王击退海寇,再详加解释。”

温柳年赶紧点头:“也好也好,那我们就先与小王爷一道前去府中歇息了。”

叶瑾道原本想说什么,此番也改口道:“多加留意,切莫伤到无辜百姓。”

楚恒吩咐副将将他们带往王爷府,自己匆匆朝海边而去。

“为何不跟过去?”直到到了前厅,赵越方才问。

“为何要跟过去?”温柳年坐在椅子上,“来时路上童谣都在唱,叔伯打渔碧波湾,喜笑颜开船舱满。绕开东边三尺浪,平平安安迎新年。若是当真海寇来犯,定然是为了打劫渔民,谁会没事做跑个大浪滔天之地,又不是自找罪受。”

沈千枫哑然失笑:“温大人当真聪慧过人。”

“叶谷主应当也看出来了。”温柳年道,“一来便闹这么一出,目的无非是想引我们一道前去,那我们便偏不去。”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急一急对方也是好的——否则哪有明知是圈套,还乖乖往里钻的道理。

“而且这大鲲城的破败程度,似乎有些不大正常。”赵越道,“甚至连沿途的小渔村都不如。”

“鬼知道这么多年,楚恒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了些什么。”叶瑾摇头,“不过此番既然来了,正好趁机查个清楚明白。”

******

王府里原本设了接风宴,不过既然有敌寇来袭,那楚恒自然无法作陪,众人倒也更加自在了些。

“最近经常有海寇出没吗?”温柳年随口问。

“是啊。”厨子一边上菜一边道,“其实这东海一直不大太平,只是这一个月尤其严重,几乎每隔几日就会闹上一番,偏偏又赶上捕鱼期,搞得大家出海时都人心惶惶,生怕会出事。”

“可是倭国海贼?”温柳年又问。

“这就不知道了。”厨子摇头,“听说对方极为­精­明,即便是王爷亲自出战,回回也只能将其驱逐,谁若是被抓到,当场便会服毒自尽,一点底都查不出来,不过听着倒是不像先前的倭匪。”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皱眉。

“可不是,这眼看着都要过年了,百姓都盼着王爷能大获全胜,好安安生生过日子呐。”厨子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几位慢用,小的先下去了。”

“抓到后便服毒自尽,听上去不像是普通海盗。”待下人都出去后,叶瑾看向沈千枫,“倒像是邪教中人。”

“和青虬有关?”沈千枫猜测。

“我只是猜测。”叶瑾问,“温大人怎么看?”

“先前在苍茫城时,离蛟就曾与楚恒暗中有来往。”温柳年道,“青虬虽与离蛟不合,最终所图却都一样,也难保与大鲲城没有联系。而现在离蛟被擒,青虬身死,其部下若是想要投奔楚恒,也算是情理之中。”

“若当真在这里,倒算是好事一件。”叶瑾道,“正好一网打尽。”

“那这饭还能吃吗?”温柳年很关心这个问题。

“毒是没有。”叶瑾收回银针,又捏出两只红甲狼试了试,“蛊虫也没有。”

“总不能回回都这么试。”沈千枫摇头,“可要搬出去住?”

“来时见到王府不远处便是一座宅子。”赵越道,“看着像是主人家要转卖,明日正好去问问看,若是能搬出去最好。”

温柳年皱眉:“但是——”

“没有但是。”赵越打断他,语调中并无多少商量的余地。

温大人只好乖乖道:“哦。”

其实住在王府里头,做事才更加方便啊!

一顿饭吃完后,楚恒还没回来,据说战事很是激烈。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等了。”温柳年打呵欠,“先睡一觉起来,明早再说。”

管家看向沈千枫:“不知沈盟主——”

“做什么?!”叶瑾凶悍。

管家被吓了一跳:“小王爷,小的只是想说盟主武功盖世,若是能——”

“沈家从不轻易收徒!”叶瑾瞪眼打断,而后便拉着人回了卧房,下巴几乎要翘到天上。

管家目瞪口呆,他只是想让沈盟主出手相助,并不是想拜师学武啊!

赵越也带着温柳年回了房,然后叹气道:“总觉得这府里头有些怪异。”

“闹鬼啊?”温柳年坐在桌边,“不怕。”

“我不在的时候,自己要小心。”赵越握住他的手。

“这句话少说也念叨了几十回,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温柳年认真道,“你尽管安心练武,我保证待到下回见面时,不仅不会吃亏,还要再胖一些。”这样才不算亏本。

赵越捏捏他的脸蛋,叫了热水进来沐浴。这一路风尘仆仆,两人也确实是累了,因此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夜半时分,院门突然被轻轻推开,而后便进来了一个黑影。

暗卫顿时­精­神抖擞,难得啊,居然还能有贼!

黑影小心翼翼溜到窗边,随手捡起一根棍子从缝隙伸进去,像是在够什么东西。

暗卫很是不解,这贼看上去也忒蠢了些。

片刻之后,黑影收回木棍,将上头挑到的东西抖开看了看,而后便迅速揣进怀中,转身跑了出去。

暗卫面面相觑。

沉默许久之后。

“他是拿走了温大人的裤头吗?”

“……”

“会不会是我们看花眼了?”

“……”

思来想去大半天,暗卫觉得大概对方是要在贴身衣物上下毒放蛊,因为这样才最合理,结果等到将近天亮也没见那黑影再出来。跟过去的暗卫回来之后一脸崩溃,说是对方一回到屋子,便迫不及待将他自己扒光,又温大人的裤头穿在了身上,还满脸兴奋在屋内走了十几个圈,最后才上床休息。

……

平地一声惊雷响,吉祥物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惊吓。

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第152章-温大人的裤头被偷了】要不要告诉赵大当家

第二天清晨,温柳年挠挠脸蛋,使劲伸了个懒腰。

海边风大,天气也冷,所以便愈发显得被窝温暖绵软,舒服到动也不想动一下。

“若是不想起,便再躺一阵子。”赵越替他压好被角,“方才听到沈盟主他们已经起床了,我先出去问问,看楚恒那头有没有什么消息。”

“也好。”温柳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懒洋洋看着他出了门。

暗卫从院子里站起来。

“昨夜多谢诸位。”赵越道,“辛苦了。”

“大当家不必客气,这原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暗卫表情冷静,心里却颇为复杂——况且我们多少也算失了职,让流氓偷走了大人的裤头。

此等事情,简直想一想就要哭。

“沈盟主与叶谷主呢?”赵越又问。

“刚刚才出去,应当在饭厅。”暗卫指路。

赵越道谢之后,便出去寻他二人,打算问问看战况如何。

暗卫一路目送赵越背影消失,轰隆隆转身就冲入卧房之中。

“啊啊啊!”温柳年被吓了一跳。

“大人不要怕。”暗卫赶紧道,“是我们。”

“诸位英雄有事?”温柳年惊魂未定,方才刚刚坐起来,裤子还没穿。

“大人昨晚睡得……可还好?”暗卫斟酌了一番措辞。

“挺好。”温柳年老老实实道,“辛苦诸位了。”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暗卫略微纠结,最后选出一个代表,“快些将昨晚之事向大人说一遍。”

“我缩话缩不清啊。”被强行推出来的吉祥物很崩溃。

“大人乃是文曲星下凡,南蛮文都听得懂,况且你只是舌头不打弯。”其余人纷纷催促,“快些!”

温柳年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也无辜看着他:“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

“昨天半夜来了个贼。”暗卫尽量放缓语速,“偷了样东西就走了。”

“偷了什么?”温柳年四处看。

“裤头。”暗卫一脸悲壮。

其余人集体扶额。

又来一遍。

不能想啊。

“什么?”温柳年露出被雷劈中的表情,“有贼偷大当家的裤头?”

“不四不四。”暗卫摇头,“不四大当家的。”

温柳年:“……”

温柳年:“……”

温柳年:“……”

“我们的人跟过去,就见那贼回屋便将大人的衣物穿在身上,似乎极为兴奋。”另一个暗卫道,“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根据宅子的位置判断,应当在府内有些地位。”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温柳年沉浸在持续不断的崩溃中无法自拔。

“此事并未告知赵大当家,想先请大人定夺。”暗卫道,“究竟要如何处理?”

“先不要说。”温柳年道,“瞒一阵子,待到搞清楚偷窃之人的身份再议。”

话虽说得冷静,但一想起居然有人偷自己的裤头,温大人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直到出门吹了吹凉风,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暗卫眼神颇为同情。

“怎么起床了。”赵越从院外进来,“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

“睡得有些晕。”温柳年转移话题,“战况如何?”

“楚恒还没回来。”赵越道,“不过叶谷主早上出去了一趟,恰好碰到无影,说海战不算激烈,对方已经差不多快被击退。”

“府内其余人对此态度如何?”温柳年问。

“看着并无多大反应,似乎都当成是稀松平常之事,街上百姓也并未受到影响。”赵越道,“或许真如昨日管家所言,大家伙早就习惯了。”

“习惯什么不好,偏偏习惯被海寇打劫。”温柳年摇头,“这个海龙王看来也不怎么样。”

“在这陪你一天,明日我便要登船出海了。”赵越有些不舍,“闭关少说也要百余日,下回再见,便是来年开春后了。”

“你尽管去便是。”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能与你同在东海,我已经很知足了。”

赵越帮他整好头发,低头想要亲下去,外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响,而后便有人小心翼翼探进脑袋:“温大人。”

追影宫暗卫:“……”

黑天半夜偷一条还不够,白天居然还敢光明正大来?

“阁下是?”温柳年迟疑。

“温大人,这位是我家二世子。”跟在他身边的管家解释。

“原来是二世子。”温柳年道,“下官失礼了。”

楚恒膝下共有两个儿子,长子楚承编入东海水军任副教头;次子楚勉据说武功稀松平常,人也懒散,所以并未有多大建树,算是个纨绔公子,平时很少听人提起。

“我家世子一向便仰慕大人文采,昨夜高兴地一晚没睡着,今儿一大早就又从床上爬起来,想与大人一道谈天论地。”管家道,“厅里已经备好茶水点心,还有大人最爱的冻顶乌龙茶。”

赵越:“……”

“那小的就先走了。”管家躬身退下。

楚勉满脸激动,看架势似乎恨不得扑上前。

“世子。”虽然还不知道就是面前这人偷了自己的裤头,但被如此炽热的目光盯着,也着实难以消受。温柳年默默后退一步,“现如今老王爷正在东海征战,不知世子想要与下官聊些什么?”

“不如先从《通幽拍案录》说起?”楚勉迫不及待。

“如今战事正紧,世子却想聊话本传奇?”温柳年一呆。

“打仗有大哥与父亲在,不必担心。”楚勉又上前一步,继续期待道,“若是大人不想话本,不如一道­射­覆品茶吟诗抚琴,也是极好的。”

温柳年:“……”

赵越将温柳年挡到一边,“我们今早还有不少事要做,世子怕是要独自喝茶抚琴了。”

“要做什么?”楚勉问。

赵越答:“杀几个人。”

楚勉:“……”

“世子可要一道前去?”赵越冷冷问。

楚勉疯狂摇头。

“恕不奉陪。”赵越拉着温柳年,一道大步出了宅子。

楚勉拎了拎裤子,哭丧着脸坐在石桌边,显然极为沮丧。

暗卫心说怎么还不走,千万莫要再偷一条。要知道大人虽说俸禄不低家境也富裕,银子却大多都用来接济了穷苦百姓,衣裳不算多,出门更加不会带很多裤头。

过了一阵子,楚勉站起来想往外走,还没出门却又改了主意,又小心翼翼溜进温柳年的卧房。

亲娘还真又来啊,这是打算偷够一年换洗还是怎的……暗卫心力交瘁,很想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楚勉将一件里衣卷好,塞进怀中鬼鬼祟祟跑了出去。

暗卫心情复杂,下回是不是要让大人在柜子上落个锁头,否则一个月叫一回裁缝估摸也不够偷。

赵越带着温柳年出了王爷府,一路直接去了昨日看到的那处待售宅院。

“走这么快做什么。”温柳年被他拉到踉踉跄跄。

“晚上便搬出来。”赵越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以后也莫要让他靠近你,看着就不怀好意。”

“如何能算是不怀好意。”温柳年笑,“顶多就是有些游手好闲罢了,算是世家公子的通病。”

“管他是什么,总归离远一些。”赵越道,“知不知道?”

温柳年敷衍点头:“知道了。”

赵越拉着他敲开院门,只问了句价钱,便爽快将宅子买了下来。

主人家喜出望外,心说不愧是王城来的大人啊,出手就是阔绰,可当真是赚了一笔。

既然得了银钱,那态度也便殷勤了许多。当天下午就找了不少人过来,将宅子里废弃制之物全部搬走,又彻底打扫­干­净,买了些新的家当进来。自然算不上气派豪华,也比不上王城温府那般别致清幽,不过住人却也绰绰有余。

“这里当真不错。”叶瑾道,“离王府近,视野也开阔,有劳大当家了。”

“该是有劳二位才是。”赵越道,“我不在的时候,还要劳烦盟主多多费心。”

“自然。”沈千枫点头,“大当家尽管放心出海,我定会护大人周全。”

晚些时候,尚云泽与木青山也搬了过来,还买了不少鱼饼吃食。

温柳年认认真真站在桌边挨个吃过去,最后捏起一块桃红­色­的糕点:“这是什么?”

“是花糕,先前没有,自从西南王到了沐阳城,这里也就渐渐多了不少西南的点心。”木青山道:“还有花汁煮出来的糯米饭,七八种颜­色­装在一起,名曰欢颜,生意可好了。”

“如此受欢迎?”温柳年咬了口点心,若有所思道,“看来百姓对西南王也并无敌意。”

“先前或许有,不过西南王说是回乡祭祖,便一直待在沐阳城没有动过,还经常发银子给百姓,敌意自然也就没了。”木青山道,“大人打算何时去见他?”

“这个不着急。”温柳年摇头。况且皇上来时便说过,即便自己不去找西南王,西南王也会主动前来找自己。

只管等着便是。

沿海饮食要比内陆清淡,不过清汤鱼丸煮着青菜,看上去也颇为引人食欲。唯一不好就是碗有些小,添了四回还没吃饱。

木青山:“……”

“师爷可要再吃一碗?”温柳年问。

木青山赶紧摇头,那谁吃得下。

叶瑾将青菜挑出来吃掉,其余全部拨给了沈千枫。

温柳年又加了第五碗饭,桌上菜不够,就着咸菜也能吃­干­净。

沈千枫与尚云泽对视一眼,看向赵越的眼神都颇为羡慕。

怎么就这么好养啊……

吃完饭后,温柳年自告奋勇去厨房泡茶,途中却又被暗卫拉到墙角:“大人,你又被偷了一件衣服。”

温柳年:“……”

到底何人如此脑残?!

“先前赵大当家一直在,没找到机会说。”暗卫继续道,“偷窃之人正是今日那个二世子,楚勉。”

“是他?”温柳年这回是当真受惊。

暗卫点头:“绝对不会错。”

“简直荒谬!”温大人也不知自己该如何评价此时,活了二十余年,偷银子的贼见多了,却还是头回遇到偷裤头的。

毕竟那可是裤头啊。

谁会没事­干­偷别人裤头!

“大人可有什么吩咐?”暗卫问。

“罢了,现在既然已经搬了出来,想必他也不会再偷。”温柳年道,“一切都等大当家出海之后再说吧。”否则若是现在让他知道,估摸着又要出乱子。

既然决定要闭关习武,那便还是不要让其余事打扰为好,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之事。

喝过茶后,众人便各自歇下。这一晚楚恒依旧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清晨时分方有人来报,说海龙王大胜而归,请诸位前往王府详谈。

“可有抓获海寇?”温柳年问。

“有,却都是尸体。”士兵道,“无一活口。”

果然又是如此。温柳年心里叹气,与众人一道去了王爷府。

虽说连续作战一天两夜,楚恒却依旧不显困倦,沈千枫道:“不愧是海龙王。”

“沈盟主过誉了,一把老骨头,也是靠着先皇庇护,才能勉强撑下来而已。”楚恒摆手,“只是可惜百密一疏,又未能将贼人首领擒获。”

“对方究竟是何人?”温柳年问,“倭国海盗?”

“说不准,看打扮也不像。”楚恒摇头,“不过人数众多装备­精­良,大船经常会在一瞬之间消失,如同有鬼神相助一般。”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奇道,“如此诡异,怪不得交战数次也未能将其彻底驱逐。”

“若还有下次,大人可一道前往看看。”楚恒道,“说不定能发现其中奥妙,助我军大获全胜。”

“王爷说笑了,在下只是个前来与西南王和谈的文官。”温柳年果断摇头:“能不上战场,还是不要上战场为好。”

楚恒:“……”

虽说朝中官员大多贪生怕死,但如此明显表现出来的,倒也不多见。

“段白月可有派过来使?”叶瑾问。

楚恒摇头:“西南王一直驻扎在沐阳城,从未与大鲲城有过来往。不过虽说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但如此数量庞大的一支军队挺入东海虎视眈眈,着实是梗在皇上心头的一根刺,不知大人打算何时前去和谈?”

“待本官先准备一番措辞,而后再定具体的日子。”温柳年道,“总归此行还要住挺久,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温大人不急,只怕百姓会急。”楚恒提醒。

“王爷说笑了,本官今早刚吃过花汁糯米饭。”温柳年道,“百姓还说过几日会去向西南王讨教,如何做酸汤鱼。”

楚恒:“……”

“所以一点都不着急。”温柳年笑眯眯道。

朝廷派人的人,果真最擅长和稀泥。楚恒心里不满,却也未再与他纠结这些。

爱住多久便住多久,不信还能查出什么东西。

既然大获全胜,那庆功宴还是要一起吃的。楚恒身边坐着的便是其长子楚承,以及几位副将,却并不见楚勉的身影。不过仔细想想却也合理——身在武将世家,却整日沉迷诗词茶道,不被待见也是理所应当。

更别说还喜欢偷别人的裤头。

想起这件事,温大人默默揉了揉太阳­茓­。

王府后院里头,楚勉看上去倒是未受影响,也不大在乎有没有被邀请赴宴。只是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在屋内转圈诵读,怀中抱着白日偷来的里衣,看架势像是舍不得丢。

暗卫觉得,此人大概是当真脑子有毛病。

“快些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暗卫轻巧跃起,悄无声息落在院墙上,就见几个人举着火把正在往过走,明晃晃的大刀加上锁链镣铐,一共押了约莫七八名男子,都被反绑着双手,嘴里也堵得严严实实。

“有些眼熟。”暗卫微微皱眉。

“前几日刚打过架。”另一人道,“当街欺凌卖鱼丸面的大姐,被我们抢了旗的那几个人。”

“怪不得,就说在哪见过。”先前那名暗卫道,“走吧,跟过去看看。”

那伙男子被一路押往前厅,温柳年还在想着待到晚上回去,要装一碗油炸小云吞给师爷吃,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刀剑相撞之声。

“副统领!”一名兵士进来道,“人都抓回来了,一共八名,一个不少。”

“带进来。”楚承冷冷道。

“是!”兵士领命转身,将那几名男子推了进来。

“这是何意?”温柳年不解。

“大人有所不知。”楚承道,“这伙人原本是东海威字营的兵士,前几天出门执行任务,却当街违背军规欺凌百姓,最后被一伙侠士出手教训。怕消息传入我耳中,便­干­脆乔装叛逃,刚才派人捉回来。”

那几名男子跪在地上挣扎,嘴里呜呜不知想说些什么。

“带下去吧。”楚承道,“莫要惊扰到小王爷与温大人。”

兵士鱼贯而入,将那几人又带了下去。

温柳年放下茶杯:“既然抓回来了,不如将人交给本官审审看。”

“证据确凿,这几人又都已认罪,还有何可审。”楚承道,“就不耽误大人时间了。”

“总归本官闲着也没事,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温柳年道,“还请世子答应才是。”

楚承却依旧摇头:“既然犯了军规,理应军法处置。”

“若是我想审呢?”见他执意不肯点头,叶瑾问。

“现在怕是来不及了。”楚承道。

温柳年心里一惊。

“违反军规之人,命不会留着过夜。”楚承道,“对于叛逃者更是如此。”

“所以呢?”温柳年心里涌上不祥预感。

“副统领。”先前那名兵士又进来,“已全部行刑完毕。”

温柳年右手兀然捏紧。

赵越微微皱眉,扫了楚承一眼。

“让诸位受惊了。”楚承道,“但欺凌百姓罪无可恕,这条命留不得。”

“世子言之有理。”温柳年道,“只是先前在王城时,死罪都要经过层层审批,还从未如此……”随意过,

“粗鄙之地,自然不比王城。”楚承笑笑,“乱世当用重典,这东海可不太平,若是像大人这般慢慢吞吞讲道理,只怕倭寇早已长驱直入。”

温柳年脸­色­微微有些僵。

楚恒识趣换了个话题,将此事带了过去。但众人兴致已然被扫,也没什么心情再喝茶,于是没过多久便各自散去。

“那几个人当真被杀了?”刚一回到住处,温柳年便将暗卫找来问。

“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暗卫道,“先前见那伙人被押出来,还以为回带去地牢,谁曾想才刚走到一处空地,便突然被取了­性­命,一丝预兆也没有。”

“当初这伙人是如何欺凌百姓的?”温柳年问,“还请将详情说一遍。”

“当时我们正在逛集市,就听到前头有百姓在议论,说是林家大姐今日怕是要倒霉,便问了路过去看究竟。”暗卫道,“去时这几个人刚吃完饭,非但不给银子,还摔了碗说是不­干­净,那摊主大姐也是老实人,一直唯唯诺诺不敢吭气,周围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于是我们便出手揍了他一顿。”

“还未闹事百姓便知道摊主要倒霉,又都敢怒不敢言,看来这支威字营为非作歹也不是一两回了。”叶瑾道,“却被楚承说得如同从未有过一般。”

“无非是演给我们看罢了。”温柳年道,“否则哪有这么巧刚好抓到,抓到就抓到吧,还要集体捂着嘴带来前厅跪一跪。八成是因为听说了消息,又得知了追影宫诸位英雄的真实身份,便自己先下手为强,一来灭口,二来也好显得治军严明,免得落下把柄给我们。”

“果真是亲生父子。”叶瑾摇头,“也不知还有个楚勉为人如何。”

温流年:“……”

那个倒是不残暴。

但是也没好到哪里去。

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也不知西南王何时会来。”叶瑾又道。

温柳年有些意外:“谷主想见西南王?”

“我想见他做什么。”叶瑾傲娇道,“我想见红甲狼。”

温柳年:“……”

小圆桌上,小红甲狼正趴着打盹,胖!

红甲狼则是­精­神奕奕,一边晃须须一边到处跑。

夜深人静,温柳年万分不舍,抱着赵越亲了亲,又亲了亲,又亲了亲。

“不想睡?”赵越拍拍他的后背。

“睡不着。”温柳年红着鼻头看他。

“白天分明就说得好好的。”赵越捏捏他的脸蛋。

“心境不一样。”温柳年抱紧他,况且嘴上说舍得,傻子也知道是装出来的。

怎么可能会舍得。

“我会争取早日出关。”赵越道。

“也不用着急,还是要稳妥些才好。”温柳年又担心。

“我有分寸。”赵越将他压在床上:“若是不想睡,那便做些别的事情?”

“不行不行。”温柳年虚伪摇头,“你不能太累,明日一大早便要动身了。”

赵越拉开他的腰带。

温大人立刻乖乖闭嘴。

其实也还是很想要的。

多来几回也无妨。

于是赵大当家便真的多来了几回,很是尽职尽责。

温柳年带着哭腔道:“一口也吃不成胖子。”一夜如何能做足一百天的份?

这种事它明显不合理!

“乖。”赵越握住他的双手。

“天都要亮了。”温柳年咳嗽抗议。

赵越单手捂住他的眼睛:“没亮。”

温大人软软绵绵,任由他拎着趴在床上,直到迷迷糊糊还在想,明日一定要喝一瓮滋补­鸡­汤补一补。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醒来之时,身边已是空空荡荡,枕头上放着一枚玉佩,是只青­色­的小狐狸。

温柳年鼻子一酸,这就走了啊。

暗卫趴在门口使劲听,大人千万不能哭,我们都可心疼!

两只红甲狼爬出来,抱着他的指尖蹭了蹭。

以后就相依为命了呐……

茫茫海面上,一艘小船正在扬帆前行。赵越坐在甲板之上,看着黑­色­地平线逐渐消失,最后彻底隐于海天之间。

“少爷。”无风坐在他身边,“有阿影暗中保护大人,不会出事的。”

“我不是担心会出事。”赵越道,“只是心头不舍罢了。”

“两年时间不算长,况且这两年期间,也不是完全见不到。”无风道,“若是少爷能提前出关,那分开的日子便会更短。”

“我知道。”赵越笑笑,“多谢。”

“快起风了,少爷还是别坐在这里了。”无风道,“至少还要在海上漂半个月,正好借机静心练练心法口诀。”

赵越点头,起身进了船舱。

为今之计,也只有早些练成出关,放能不负于他,不负于所有人。

☆、【第153章-听说你成亲了】段王你的关注点也很是奇怪

在刚开始的时候,楚恒还曾头疼过要如何应对这位传闻中的大楚第一才子。原以为多少要费一番功夫,却没料到对方来之后却问也不问军备之事,甚至对沐阳城内的段白月也不甚上心,成日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倒是沈千枫与叶瑾,反而时不时会到军营中视察一番。

“可有什么发现?”温柳年问。

叶瑾摇头:“一切正常,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也算是情理之中。”温柳年道,“若是轻易便能被我们看出端倪,也就不是海龙王楚恒了。”

“大人这几日都在做什么?”叶瑾替他倒了杯茶。

“在这城里逛了一圈,买了不少话本州志。”温柳年道,“原本是想找出一些关于大明王的记载,没想到却连一句话也未见提及。”

“这里是当年大明王的驻军之地。”叶瑾道,“虽说由于先皇的缘故,曾经销毁了一大批话本,但既然其余地界都多少有故事流传,没道理大鲲城反而丝毫风声也无。”

“大人可曾问过原因?”沈千枫道。

温柳年点头:“说是海龙王有命,但凡提到‘大明王’三字者,杀无赦。”

“还当真是这父子两人的作风。”叶瑾摇头。

“按理来说,云断魂与楚恒应当从未打过交道。”沈千枫道,“当初云断魂随先皇在东海征战时,楚恒一直驻守西北边关,直到后来云断魂离奇失踪,他才被先皇紧急调来这东海。莫说是有过节,就连面也未必见过。”

“即便是先皇,也没说过提到‘云断魂’三字就要掉脑袋。”叶瑾道,“楚恒到底是与之有多大仇怨,居然连听也听不得。”

“没见过面,不代表不会在心里梗刺。”温柳年道,“大明王当年战功赫赫,部下军纪严明,在百姓中的口碑与威望都不低。楚恒作为其接任者,却偏偏资质平平,初时百姓多少会犯嘀咕,而这些抱怨一旦传入楚恒耳中,会出现禁令也不足为奇。”

“比不过便用强权往下压,再往外头派一批人,成天鼓吹自己军纪严明战功卓越,居然还被赐了皇姓。”叶瑾道,“若是先皇泉下有知,只怕要气活过来。”

“除了这件事之外,我这几日还有一个发现。”温柳年道,“朝廷拨给东海的银子,似乎被扣了不少。”

“当真?”叶瑾微微皱眉。

“皇上对东海甚是关心,前前后后调拨的银子加起来,这里绝对不该是现如今的破败模样。”温柳年道,“不过我们初来乍到,对此地情况也不了解,只是做个猜测,具体证据还要等日后慢慢找。”

“若当真克扣朝廷款项,这可是死罪。”叶瑾道,“即便是楚恒,只怕也活罪难逃。”

“先前在来路上就曾说过,东海这头水深着呢。”温柳年道,“不过横竖时间充裕,可以慢慢往下查。”

“大人。”暗卫在外头道,“有客求见。”

“是哪位?”温柳年问。

暗卫道:“二世子。”

温柳年:“……”

暗卫道:“可要我们将其赶跑?”

“为什么要将二世子赶跑?”叶瑾不解,“他曾经冒犯过大人?”

“此事一言难尽。”温大人很是冷静。

“那便长话短说。”叶瑾显然没打断被他敷衍,“先前赵大当家出海之际,就曾说过要我们好好保护大人。”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温柳年道,

“再小的事情也要说。”叶瑾道。

温柳年:“……”

“这个二世子脑袋有些毛病。”暗卫在门口帮忙道,“前几日曾经三更半夜跑来,偷了大人的贴身衣物回去自己穿。”

温柳年挠了挠脸。

“还有这种事?”叶瑾受惊。

沈千枫表情也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是啊。”暗卫道,“我们都纳闷,不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

“那以后还是不要见了。”叶瑾道,“听上去便不怀好意。”

“但若想探听更多关于楚恒与楚承的内幕,这算是一个好契机。”温柳年道,“只要多加小心,应当不会有事。”

“大人还愿意去见?”叶瑾瞪大眼睛,“但此人行事如此下流。”

“早些将事情解决掉,才好早些回王城。”温柳年道,“谷主自管放心,我有分寸的。”

见他态度坚决,叶瑾只好答应下来,与温柳年一道去前厅,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变态。

“温大人。”楚勉照旧抱了一大摞书画。

叶瑾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着倒是人模人样。

“小王爷。”楚勉又行了个礼。

“世子找温大人有事?”叶瑾问。

“是想来与大人一道,观赏这几幅山水古画。”楚勉将画卷兴致勃勃打开。

“如今东海战事不断,世子却整日沉迷与此,就不怕被责罚?”叶瑾看着他。

“爹爹不会管我。”楚勉道,“他与大哥巴不得我不要出现。”

“莫非世子就打算这么混一辈子?”叶瑾继续问。

“自然不是。”楚勉摇头,热切看着温柳年道,“若是大人不嫌弃,不如收了在下做师爷如何?”

温柳年:“……”

尚云泽恰好带着木青山从外头进来。

“什么师爷?”木青山还当是在叫他。

“可不巧,下官已经有了木师爷。”温柳年做引荐,“着实不需要再多一位。”

楚勉不满看了一眼木青山。

尚云泽微微皱眉。

但还未等到他开口说话,楚勉便已经继续期待道:“若是不能做师爷,那便做个书童也好?”

“这本官如何受得起。”温柳年赶紧摇头,“还请世子莫要胡言,若是被王爷听到,该降罪于本官了。”

“那要如何才能常伴大人身侧?”楚勉追问。

无论如何也不行啊!温柳年受惊,眼看他还有继续问下去的架势,叶瑾实在忍无可忍,于是叫暗卫将人直接请了出去。

“大人你先忙,我改日再来啊!”楚勉还在扯着嗓子喊。

温柳年脑袋嗡嗡响,很需要吃些点心压压惊。

于是在休息片刻后,他便换上便服,出门去逛集市。虽说寒风料峭,但在小摊上吃一碗热腾腾的鱼皮面,全身也能立刻热乎起来。

“阁下可是温大人?”身边突然便坐了个人。

“是啊。”温柳年放下手中的面碗,“阁下是?”

对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眉目挺周正也挺和善,笑笑道:“在下姓段,单名一个念字。”

“段,是西南王的人?”温柳年吃惊。

“昨日刚刚抵达大鲲城,不过王上并无他意,只是问些事情。”段念道,“不过大人身后似乎有不少人保护,为免冲突,还请大人说上一说。”

“好。”思酌片刻,温柳年很爽快便答应下来。暗卫自然不会对此多加­干­涉,也一道跟着去了客栈。

“王上就在屋内。”段念将他领到一个门口,“在下先行告退。”

“多谢。”温柳年点点头,伸手推开屋门。

一只硕大的黑­色­蜘蛛从天而降。

“啊!”温大人意料之中受惊,向后几步险些跌倒。

暗卫一把接住他,齐齐拔刀出鞘挡在前头。

“诸位不必惊慌,只是寻常白额蜘蛛而已。”桌边男子收起小罐,“没留神跑了出来。”

暗卫心里极为不满,既然养了就收收好啊,不知道我家大人最怕这种东西,若是吓傻了怎么办。这可是文曲星下凡,一眨眼便是一首诗,还能写得特别长,我们都十分崇拜,多少银子都赔不起的。

“见过西南王。”温柳年惊魂未定。

“阁下便是温大人?”段白月上下打量他,然后问,“成亲了是吗?”

温柳年纳闷,都说西南王为人冷酷寡言,怎么见面却如此婆姨,第一句就是问自己有没有成亲?

“是啊,我家大人几个月前就成亲了。”暗卫警惕,你还是不要觊觎为好!

“成亲就好。”段白月笑笑,“请坐。”

温柳年问:“不会再有虫了吧?”

“这世上不怕红甲狼的虫,除了蛊王也只有这一只白额蜘。”段白月又倒扣下一个小盒子,拿掉之后,从里头爬出来三只红红的小甲虫。

“呀!”温柳年惊喜,“这么多红甲狼。”

“这小东西可不好找,费了我颇大一番力气,也只找到这三只。”段白月道,“听说大人也有?”

“是啊。”温柳年也将自己的两只红甲狼拿出来。

“金甲狼,品相倒是不错。”段白月拿起来看了看,然后便坦然放回自己的匣子中,“多谢大人相赠。”

“啊?”温柳年被雷劈中。

我我我没说要送给你啊,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快些还回来!

☆、【第154章-除非先查明真相】一来就抢红甲狼你看上去也不像是言而有信的样子

“大人不愿意?”段白月问。

那自然不愿意啊!温柳年拼命摇头。暗卫也在一边帮腔,我家大人平时都是当儿子在养!若是再不还回来,那我们可就要抢了!

段白月又“漫不经心”道:“听说皇上经常留温大人一道吃饭?”

那自然是。还未等温柳年开口,暗卫便在一边争先恐后表示皇上可宠爱我家大人,不仅经常召进宫吃饭,还说要将御厨送到府上,甚至若是谈论事情到深夜,留宿也是经常有的事,你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段白月“啪”一声合上盒盖,似笑非笑道:“是吗?”

金甲狼在盒子里不高兴转圈,被关起来了呐!

小红甲狼憨呼呼趴在它背上,黑!

其余红甲狼乖乖趴在四周,伸出触须互相蹭蹭。

“西南王当真想要这两只红甲狼?”温柳年问。

“是。”段白月挑眉,又道,“不过若是大人肯回答我几个问题,说不定便能换回虫子。”

“什么问题?”温柳年赶紧道。

“听说皇上要选妃?”段白月问。

“选妃?西南王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温柳年摇头,“从来没有。”

“当真?”段白月眉梢微扬。

“自然是真的。”温柳年道,“莫说是选妃,就连朝中大臣多提两句,皇上都会龙颜大怒,即便是叶谷主,说起此事也会被敷衍过去,说是近几年都不打算……咦,西南王好像很高兴?”

“嗯?”段白月摸了摸下巴,“大人继续讲。”

“总归皇上从未想过要立后选妃。”温柳年道,“谁都问不出来个中缘由。”

段白月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看上去心情甚好。

暗卫在一边皱眉,皇上不立后,你高兴个什么劲,莫非还真想谋朝篡位不成。

温柳年也狐疑打量他。

看上去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啊。

段白月将小木匣轻轻打开。

金甲狼背着小红甲狼,迅速嗖嗖爬向温柳年。

­干­什么呐!

温柳年松了口气,将两只红甲狼装回小盒子子中:“西南王此番找我所为何事?”

段白月若有所思打量他。

温柳年:“……”

暗卫在一边飞快思考,下回若是再出来,一定要将赵大当家英俊的撒满金粉的画像带在身上——看起来似乎有不少人都觊觎温大人啊。偷裤头那个还好说,顶多挡在外面不让见面,但眼前这个可就有些棘手了,要知道西南王的功夫还是很高的,若是真­干­起来,我们不一定能打得过。

“西南王?”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温柳年心里头发毛,只好又小心翼翼叫了一句。

“我与温大人一见如故,不如晚上留下一道吃饭?”段白月邀请。

见他似乎一直不打算说正事,温柳年只好自己将话题拐过来:“吃饭就不必了,只是斗胆问一句,不知西南王下一步有何打算?”

“打算?”段白月眼中不解。

温柳年道:“现如今数万西南军驻扎沐阳城,西南王往后是要攻要守要退兵,总要让本官心里有些底。”

“既是回乡祭祖,又何来攻守之说。”段白月笑容坦然,“原本打算扫墓之后就折返大理,不过见沐阳城山明水秀,所以想多住一阵子罢了,大人不必忧心。”

温柳年道:“之前西南王写给皇上的书信,本官也看过不少。”

段白月表情一僵。

“所以不如开城布公谈一谈?”温柳年道,“皇上千里迢迢派我至此,也不是为了听西南王打哈哈。”

“本王所有书信,温大人都看过?”段白月一字一句问。

“倒不是所有,不过大多数都看过。”温柳年老老实实答。

段白月很想咬牙切齿。

暗卫心里愈发不满,这是什么吃亏的表情,我家大人是国之栋梁,又十分机智,帮皇上批折子也是常有的事,看一眼你的书信怎么了,又不是情书,还看不得了。

温柳年眼神无辜,这个西南王为何看上去有些奇怪,完全不像传闻中那般英武冷酷啊。

在温柳年抵达之前,段白月就曾收到过一封楚渊御笔亲书的八百里加急,大意便是朕要派温爱卿来东海,与你一道盯着楚恒,他不会武功,你势必要保护好他,若是出了半点差池,朕定不饶你。然后在下头还列了一堆,朕的爱卿喜欢吃这个,喜欢吃那个,你要好生招待,饿瘦了不行,太胖朕也不答应。

待看完这封有史以来最长的书信后,西南王几乎一夜未眠,先前自己在王城的眼线也曾报过此事,但万万没想到居然连放出来都不放心,还要自己每隔十日就炖个肘子送过去。

“西南王?”温柳年又叫叫他,心里颇为苦恼。

总是发呆算怎么回事。

段白月道:“本王会一直驻扎沐阳城,直到小……楚皇出兵为止。”

暗卫不高兴,你自己又有多老,还小楚皇。

“这样啊。”温柳年道,“那待到将来皇上出兵,西南王可有想过要出手相助?”

段白月摇头:“西南军不会Сhā手楚国内政。”

温柳年刨根究底:“所以一旦皇上出兵,西南王便会撤走?”

“为何非要撤走?”段白月笑笑,“也可以是留在沐阳城,继续祭祖。”

温柳年:“……”

到底有多少先祖,祭两年都祭不完。

“大人是否需要搬来沐阳城?”段白月道,“听说那位海龙王不简单,大人又手无缚­鸡­之力,怕是会有危险。”

“有我们在,大人不会有危险。”暗卫不满Сhā话——怎么聊了半天还不见死心,我家大人已经成亲了,是不会同你一道住的!

“也好,他日大人如有需要本王的地方,尽管提便是。”段白月道,“定然全力以赴。”

暗卫继续嘀咕,这句话,真是怎么听怎么下流!

“还真有一件事,想请西南王相助。”温柳年道。

段白月哑然失笑:“大人还真是不客气。”

“关于楚恒此人,西南王先前可有了解?”温柳年问。

段白月点头:“多少有些耳闻。”

“最近东海战乱频起,敌方又被传得如同神鬼,不知西南王可否出手相助,查明此事?”温柳年问。

“这可不容易。”段白月摇头。

“但对于西南王来说,定然不算大问题。”温大人适当拍马屁。

“本王考虑一下,三日后再答复大人。”段白月气定神闲。

温柳年挠挠脸蛋:“也好。”

“叶谷主在吗?”段白月又问。

“在的,西南王找谷主有事?”温柳年道,“在下可代为转达。”

“不必了,本王明日亲自派人去请。”段白月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木盒。

暗卫愈发搞不懂,觊觎大人还不够,又要见叶谷主,怎么专拣成了亲的挑。

从客栈出来之后,温柳年从街边买了个绿豆饼,一边走一边慢慢吃。

“大人。”暗卫忍不住道,“为何要让西南王Сhā手东海战事?”

“因为来之前,皇上就曾下过口谕。”温柳年嘴边有些糖粉,“遇到任何棘手之事,不管是楚恒要谋反,还是我想吃火锅,都尽管去找西南王。”

暗卫:“……”

“我虽不知缘由,但既然皇上这么说了,自然要照做。”温柳年道,“正好西南王看着功夫颇高,不用白不用。”

“但若是他不肯答应呢?”暗卫又问。

“说好三日为期,三日后他若是不答应,再想别的法子。”温柳年擦擦嘴,“走,吃饭去!”

管它天大的事情,先将肚子混饱再说!

而事实上远未等到三日,这晚温柳年刚与暗卫吃完饭回家,推门就见段念已经在屋里头等。

“阁下有事?”温大人被吓了一跳。

“王上有请。”段念看上去似乎有些……焦急。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问。

“大人不必担心,不是什么大事……也算是大事。”段念难得糊涂,自己也说不明白。

温柳年愈发疑惑。

不过待他到了客栈之后,便知道了个中缘由。

因为段白月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那三只红甲狼,突然便不吃不喝不动了,一直趴在小木头匣子底部,缩着脑袋,只有用小棍子戳一戳,才会慢吞吞挪上一格。

“这怕是要找叶谷主啊。”温柳年束手无策,“本官也不懂。”

段白月皱眉,当初接到书信说叶瑾想要,他原本是想找个千八百只,没想到这小东西比金矿还要再难寻三分,耗费大量­精­力也只找到这三只,送礼已经显得很寒酸,更别说还趴着不动,要如何拿得出手?

“除了叶谷主,还有没有其余人能治?”段白月问。

一屋子人集体摇头,就算是叶谷主,也未必能治好的,毕竟是虫不是人。

小红甲狼憨憨从温柳年袖子里爬出来,片刻之后,金甲狼也跟了出来。

“咦,动了啊。”温柳年奇道。

三只红甲狼原本都缩着不动,此番却果然都爬了起来,速度还挺快,再也不见之前蔫头蔫脑的样子。

段白月眼底光芒一闪而过。

暗卫却比他速度更快,“嗖”一下便将自家两只红甲狼抢到了手中。毕竟是专业抢饭出身的,速度一般人也比不过。

段白月:“……”

“西南王!”温柳年有些不满,怎么还带抢的。

“咳咳。”段白月摸摸下巴,“大人可否借本王两天?”

“不行!”温柳年果断摇头。

“本王答应大人,查明东海战事。”段白月道。

“那也不行。”温柳年道,“除非西南王先将事情查清楚,否则在下不会答应。”

段白月:“……”

温柳年很是警惕,一来就抢我的红甲狼,你看上去也不像是言而有信的样子,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好。”段白月咬牙,“本王这就前去东海,看看到底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第155章-一堆乱麻】我们都很想摸一摸温大人

由于那三只红甲狼只要一离开金甲狼,便是一副蔫头蔫脑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不吃不喝。为防万一,段白月只好让温柳年暂时将其带了回去——否则若是真得了病,那只怕自己翻遍西南,也找不出来另外几只。

“本官定然会好好养着。”温柳年欣然答应。

段白月眼睁睁看着他将红甲狼带走,心里略微发闷。别人的没抢恺也就罢了,到最后居然连自己的都保不住,如此吃闷亏之事,着实不像是以往行事风格。

温柳年倒是很高兴,将红甲狼带回家后,便换了个大一些的盒子,又将叶瑾先前配的食料喂给它们吃。暗卫在旁边围了一圈看,顺便感慨难得见西南王吃瘪啊,就好像看到宫主吃瘪一样,我们根本就没有暗自舒爽。

“王上。”待到温柳年走后,段念问,“我们当真要Сhā手东海战事?”

“为何不能?”段白月反问。

“当初王上曾说过,只会驻军沐阳城,不会­干­涉楚国军政。”段念道,“况且若此次行动被楚恒察觉,只怕会引起两军之间的冲突。”

“暗探而已。”段白月道,“本王亲自去。”

段念有些吃惊。

“闲着没事做,帮一帮也无妨。”段白月说得很是坦然。

“是。”段念低头,心里却着实不解。从八岁时进西南王府,这么多年一直追随西南王左右,这还是第一次对他所做的决定一片茫然,全然不知所为何意。

耗费兵力财力,顶着沸腾民怨挥军挺进大楚,却又迟迟不见下一步行动,反而下令要尽量避免与楚恒的人起冲突,现在却又因为温大人一句话,便要以身犯险亲探敌营,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似乎都有些……怪异。

“在想什么?”段白月看他。

“王上恕罪。”段念回神,“属下只是……”

“你将来便会明白。”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出了客栈。

将来便会明白吗?段念微微皱眉,觉得还是有些茫然。

到底是什么缘故,不能现在就告诉自己?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风又大,因此百姓也便不怎么出门,街上便越发萧条起来。

温柳年被派来东海的由头,原本就是要与段白月和谈,与楚恒并无多大关系。因此在最初几天之后,楚恒也就懒得再搭理他,除了暗中派人盯着动静外,并未再招进府内——光是应付叶瑾与沈千枫,就已经足够他头疼。

暗卫闲来无事,也不知是从哪买了个大铜锅,又弄了不少鱼­肉­海鲜丸子之类的食材,在前厅里热热闹闹涮起了火锅。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啊。”温柳年感慨万千,“时间过得可真快。”

暗卫一边帮他打调料,一边点头附和,心说我家大人真不愧是读书人,吃起饭来都能有如此多的思念离愁,一看便知非常渊博,眼神如此迷离,说不定马上就会吟一首诗。

吉祥物做好随时鼓掌的准备。

温大人收回纷飞思绪,看了眼火锅后道,“虾能吃了。”

吉祥物感觉受到了欺骗。

温柳年拿起筷子,认认真真从锅里捞鱼­肉­吃,顺便问道,“最近东海局势如何了?”

“还是那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海寇,三不五时便会­骚­扰我大楚海军。”暗卫道,“动静闹得不算小,回回都是楚恒亲自率军,看上去极为重视。”

“回回都亲自率军,却回回都只是无果而返。”温柳年道,“且不说楚恒这头解释不通,就连对方的目的也猜不明白。”

“所以呢?”暗卫道,“大人怎么看?”

“我还是坚持先前的想法。”温柳年道,“楚恒与这支神出鬼没的军队暗中有联系,甚至很有可能原本就是他的人,因为我们要来,所以存心演一场戏。”

“花这么多心思,目的是什么?”暗卫问。

温柳年擦擦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叶瑾便从外头走了进来。

“谷主快请坐。”温柳年替他拉开椅子,又往后头看,“沈盟主呢,怎么不见一道过来。”

叶瑾疑惑抬头:“沈盟主是谁?”

……

咳咳!

所有人心照不宣,集体低头吃火锅。

鱼还挺新鲜。

叶瑾自己盛了碗汤慢慢喝:“在聊什么?”

“关于最近的几场海战。”温柳年道,“依我所看,应当是楚恒故意演戏给我们看。”

“东海驻军名义上是楚国海军,倒不如说是楚恒的私家军。”叶瑾摇头,“这几日我与千枫一道去了几回军营,楚恒在众将士心中的地位,要远高于皇上。”

“这可不太妙。”温柳年微微皱眉。

“走到哪里都有楚承跟随,具体详情也不能细问,不让他跟又怕打草惊蛇。”叶瑾道,“这大鲲城从来的第一天起,便透着一股子诡异,待的时间越久便越不自在,却也说不上来缘由。”

“可否请沈盟主前来一道商议?”温柳年实在忍不住,闹别扭也是要分场合的,这种时候当真不能缺了沈盟主啊!

叶瑾又喝了一口汤,撇撇嘴:“他出城了,大概要到明早才会回来。”

“所为何事?”温柳年好奇问。

“也没什么特殊目的。”叶瑾道,“只是想去看看,想着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大人。”管家在门口道,“尚堡主回来了。”

“咦,怎么这么早。”温柳年有些意外,早上刚说要带木青山去临近的小镇上访友,这才刚刚出门,怎么就又回来了。

“大人。”尚云泽与木青山一道进来。

“师爷怎么了?”温柳年被吓了一跳,“怎么一身都是水。”

“没事没事,我先回房……阿嚏,换件衣服。”木青山打哆嗦。

“到底出了什么事?”温柳年问。

“还没等出城,我想去街边铺子里买些点心,结果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伙小混混,拎着水桶就泼。”尚云泽道,“等我出去时那伙人已经跑远,原本想追却又怕水里有什么东西,所以没顾得上。”

“我去看看。”叶瑾闻言起身跟过去,片刻后与木青山一道回来,说就是普通的井水,不必担忧。

“师爷受惊了。”温柳年递给他一碗热汤,“追影宫诸位英雄已经出门,去查探到底是何人所为,大鲲城不算大,找出结果并不难。”

“奇怪。”叶瑾道,“尚堡主先前在大鲲城可有仇家?”

“在这头都是生意上的往来,况且我也极少亲自露面。”尚云泽道,“况且退一步讲,就算是真有仇家寻仇,谁会用此等小娃娃胡闹的手段?”

“也是。”温柳年皱眉,“大冬天泼人冷水,与其说是寻仇,倒更像是恶作剧。”

木青山喝了满满一碗热汤,又吃了发汗的汤药,便被尚云泽塞回被窝休息。片刻之后暗卫回来,手里拎着四五个小混混:“就是这些人所为。”

如此容易便抓住,温柳年倒是有些意外。

“压根就没往外跑,就躲在自家地窖里,一问街坊便全部抓到了。”暗卫道,“都是本地人,不务正业的小痞子。”

“为何要偷袭师爷?”温柳年威严问,“幕后主使又是何人?”

“是小世子要我们做的!”那几个小痞子争先恐后回答。

……

暗卫扶额,你们还能不能卖主子更快一些。

“楚勉?”尚云泽皱眉。

“对对对。”小混混忙不赢点头。

温柳年:“……”

所以这件事,其实是与自己有关?!

“大人。”尚云泽看向他。

“我明日先去会会他。”温柳年道,“问明缘由后,再交由尚堡主处置。”

尚云泽虽说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却也清楚此事牵涉到海龙王,若是自己轻举妄动,只怕会让所有人为难,所以也只好暂时忍了下来。

卧房里头,木青山正在擦鼻子。

“怎么还是着凉了。”尚云泽皱眉。

“睡一晚便会好。”木青山顶着红鼻头,“不必担心。”

“今天有没有吓到?”尚云泽问。

“有一点,不过后来看到你就不怕了。”木青山笑嘻嘻。

“下回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尚云泽将他抱进怀中,“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木青山搂着他的脖子,很乖很乖。

暮­色­时分,沈千枫也带人从外头回来,不小心被树枝划伤,脸上有些血痕。

于是叶瑾也便顾不得再生气,拉着人回了卧房上药,而后便顺利被抱上了床。

暗卫在外头看着一对剪影,心里都在啧啧,回头又看了眼温柳年的卧房,却是一片黑暗——还在书房看书呐。

暗卫忍不住就叹了口气,新婚没多久就被迫两地分居,来东海又被流氓觊觎,这么冷的天也只有一个人,还要天天面对恩爱到闪眼的两对,真是怎么想怎么招人唏嘘。

也不知赵大当家什么时候才能获准回来一趟啊。

☆、【第156章-抽丝剥茧】总能找到克敌之法

第二天一大早,温柳年便去了王爷府。楚恒原本正打算去军中视察,听到管家来报后皱眉道:“可有说明所为何事?”

“这倒是没说,小的也不好逾矩去问。”管家道,“不过有追影宫的人陪着,看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楚恒心里越发不解,觉得莫不是自己这几日不闻不问,把人给怠慢了?

“若父亲不想见他,不如由我前去一查究竟?”楚承在一旁问。

“大小也是皇帝派来的人,又岂能说不见就不见。”楚恒摇头,“先去看看再说。”

这头温柳年一行人还在厅里喝茶,另一边却早已有人急匆匆跑去找楚勉,将此事通报给了他。

“温大人当真来了?”楚勉闻言急得团团转。

“是啊,小少爷你说你,怎么能做下这种糊涂事呢。”下人也忍不住埋怨,“且不说温大人,就算是腾云堡尚堡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惹的啊。”

楚勉也觉得甚是懊恼,先前他也只是脑袋一时发热,又嫉妒木青山能时时跟在温柳年身边,所以便找了几个小混混,想着要给些教训出口气。大鲲城原本就是楚家的地盘,那些小痞子亦没见过什么世面,一听说是王府里的小少爷要教训外乡客,不仅能逞威风还有银子拿,自然是满口答应,拎着一桶水就出了门,却没想到会捅了马蜂窝——闹出此等事情,楚勉莫说是保护他们,就连自保怕是也吃力。

“当真是为了那件事?”楚勉依旧心存侥幸,“会不会是为了西南王?或者是军政事务。”

“那几个小痞子没多久就被抓了,温大人此行哪里还能有别的目的。”下人连连叹气,“若是被王爷知道,只怕小少爷免不了一顿家法啊。”

楚勉六神无主,于是索­性­偷偷摸摸去了前厅,想要给自己壮壮胆。暗卫远远看着心里好笑,有温柳年事先叮嘱倒也没拦着,只是一直盯着动静。

“温大人,怎么也不见通传就过来。”楚恒掀开门帘走进来,笑道,“我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楚勉在窗外偷听,紧张握住拳头。

暗卫进来,小声在温柳年耳边低语了两句。

楚恒微微皱眉,当着主人家的面窃窃私语,多少有些不将自己当回事。

“王爷勿怪,是在说下官家中私事。”温柳年解释。

“无妨无妨。”楚恒摆摆手,豁达道,“可是与赵大当家有关?”

“正是。”温柳年挠挠脸蛋,“虽说不能时时见面,写几封书信互诉衷肠还是可以的。”

“温大人与赵大当家当真如同传闻一般,恩爱非凡啊。”楚恒替他斟茶,随口道,“连分开这几日都不行。”

温柳年奇道:“王爷也听过关于下官的传闻?”

楚恒表情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不单单是温大人与赵大当家,还有秦宫主与沈公子之间的故事,也在百姓中流传甚广,听过不算稀奇。”

温柳年恍然,跟着笑了笑,也没再多问——这段日子一直在城内四处闲逛,大鲲城不比王城那般繁华,又时有战事,所以各类话本也要少上许多。秦宫主与沈公子的传说倒还有一些,自己便当真是闻所未闻了。楚恒若是想知道关于自己的消息,就只能是从王城暗中打探,或者说是想要打探关于皇上的动静,顺便得知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传闻。

“大人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楚恒又问了一遍。

温柳年倒也爽快,道:“实不相瞒,与府上二少爷有关。”

楚恒闻言皱眉,“莫不是犬子不知礼数,在哪里冲撞了大人?”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阵哐啷声,还有管家诧异的声音:“二少爷,您怎么趴在地上啊?”

楚恒起身,黑着脸走了出去。

楚勉满身是水爬起来,看上去有些狼狈,心里也是懊恼,自己为何会如此粗手粗脚,竟然不小心打翻了窗台上的水罐,分明就记得还有一些距离啊。

暗卫将其余小石子收回去,继续气定神闲看热闹。

“勉儿!”楚恒怒道,“你又在此处做什么?”

“爹。”楚勉有些哆嗦,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

“二少爷。”温柳年也从屋里走出来。

见着他之后,楚勉愈发脸­色­苍白,几乎连视线也不敢对上。

“快些说清楚,到底是哪里失礼冲撞了大人?”楚恒催促。

“儿子,儿子昨日,昨日的时候……”楚勉声音小如蚊呐:“不小心,不小心……”

“不小心做了什么?”楚承在一边凉凉问。

“还当真是小少爷做的啊。”温柳年突然在一旁道,“我就说怎么回书房一看,先前写的书稿少了一大摞。”

“书稿?”楚恒微微皱眉。

楚勉眼中亦是诧异。

“当真是小少爷拿走了?”温柳年又问了一次。

楚勉虽说一头雾水,却也模糊觉察到对方应该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忙不赢点头。

“胡闹,不问自取视为盗,况且你平白无故,拿大人的书稿做什么?”楚恒训斥。

“只是奉皇命收集整理一些先贤故事,小少爷看看也好。”温柳年一边打圆场,“不是丢掉,那本官就放心了。”

楚恒虽说平日里只器重楚承一人,对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向来极少过问,却也清楚他的毛病,连个没什么名气的落魄诗人都能请进府中奉为座上宾,好吃好喝招待要求别人留下几个字,更别提温柳年还是传闻中的文曲星,能做出这种事情,倒也算不得奇怪。

“若是小少爷想看,待到本官写完之后,送一本过来便是。”温柳年道,“不知现在可否先还回来?”

“是是是。”楚勉赶紧点头,“我这就回去书房取。”

“那本官就同小少爷一道过去了。”温柳年道,“免得有所遗漏。”

“大人请自便。”楚恒点头,看着他二人离去后,摇头狠狠叹了口气。

“父亲不必动怒。”楚承在一边道,“总归二弟做出此等丢人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偷些书稿诗作,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罢了罢了,不提他。”楚恒烦心道,“随我一道去军中看看。”

楚承点头,随他一道出了门。

另一头,楚勉方才与温柳年回到书房,便觉得膝盖一软,险些趴在了地上。

“小少爷小心。”暗卫一把拉住他。

“温大人。”楚勉哭丧着脸。

“为何要派人找师爷的麻烦?”温柳年问。

一听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楚勉愈发抬不起头:“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师爷他,他没事吧?”

“染了风寒,过两日就会好。”温柳年道,“只是虽说并无大碍,但小少爷怕还是要将事情说清楚,否则就算是本官不追究,尚堡主那头也不会善罢甘休。”

“我……我也想给大人做师爷!”楚勉横下心,大声说道。

“小少爷身份尊贵,怕是不行。”温柳年摇头,又道,“因为这个原因,便记恨上了师爷?”

“我也是一时脑热,过后就后悔了,却也不敢登门道歉,怕尚堡主打我。”楚勉声音又低了回去,“此番多谢大人,帮我瞒过了爹与大哥。”

“稍后小少爷便随我一道回去,向师爷与尚堡主当面道个歉吧。”温柳年道,“他们皆是宽宏大量之人,只要将话说清楚,想来也不会多做计较。”

“好。”楚勉蔫蔫点头,又不放心道,“尚堡主当真不会打我吧?”

“自然不会。”温柳年摇头,“还有,若是以后小少爷再想讨论歌赋诗词,尽管来便是,只要本官手头无公事,聊一聊也无不可。”

“果真可以?”楚勉闻言猛然抬头。

温柳道:“嗯。”

“多谢大人!”楚勉喜出望外,先前还以为免不了要吃一顿家法,却没想到非但平安无事,居然还获得此等特权,简直要高兴到不知如何自处。

“走吧。”温柳年道,“先去向师爷道歉认错。”

楚勉赶忙点头跟上,虽说心里依旧担心会被尚云泽揍,但只要一想到以后可以三不五时去找温大人,便觉得即便是被揍一顿也无妨。暗卫看着他眼底的光亮,也有些摸不清头脑——这人脑袋里究竟在想着什么,当真有这么喜欢大人?

不过话说回来,亏得大当家这阵子不在家,否则若是知道有这么一人,还不知会闹出些什么事情。

见着楚勉登门,尚云泽虽说心里依旧窝火,却也看在温柳年的面子上勉强接受所谓道歉,至于木青山便更加不会将此放在心上,反而有些担心温柳——毕竟一来就偷贴身衣物,又指使小混混胡作非为,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君子所为。

“师爷不必担忧。”温柳年道,“本官自有分寸。”

既然得了温柳年同意,楚勉便当真开始日日往温府里头跑,倒也是不客气。虽说每回温柳年身边都守着两名暗卫,想离近一些都不可能,但是能如此一道讨论文史典籍,便已经是先前想也不敢想的事,也算是得偿所愿,满足得紧。

“最近楚王爷似乎挺忙?”这日温柳年一边磨墨,一边随口问。

“是啊,也不知在忙些什么,都连着好几天了,都是深夜才回来,大哥也是一样。”楚勉道。

“大概是因为快过年了吧。”温柳年道,“所以会格外忙碌一些。”

“往年也没见这么忙。”楚勉道,“不过这样才好,没人管我。”

“小少爷为何不去帮王爷做事?”温柳年继续问。

“我对舞刀弄枪之事没兴趣。”楚勉道,“只想做个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就如同大人这样!”

“小少爷过誉了。”温柳年摇头,“本官才疏学浅,如何担得起名满天下四个字。”

“大人这话便是自谦了。”楚勉闻言摇头,看着似乎有长篇大论表白的趋势。温柳年赶紧转移话题道:“快过年了,不知城内可有开善堂的习俗?”

“什么开善堂?”楚勉闻言不解。

“看着大鲲城的百姓也不算富裕,快过年了,地方官府可会送些米面粮油给百姓?”温柳年解释。

“偶尔会有,不过今年也没听爹提起过。”楚勉道,“本地百姓虽说不富裕,吃饭还是没问题的,不需要官府接济,大人不必担心。”

温柳年点点头,心里却是微微皱眉,这些年楚恒向朝廷要走了不少银子,现在看来一没有兴建城镇,二没有接济百姓,那大批银钱想来不是被贪污私藏,便是被投到了军队之中。想起先前叶瑾所言,说楚恒在军中的威信要远高于皇上,两厢联系起来,多少也能猜到些许原因。

果然,晚上沈千枫回来也说探听到消息,楚恒手下的军队所拿到的垧银,要比朝廷规定数额多上不少,这还只是普通士兵,若换作教头副官,只怕还要更加夸张。

“拿朝廷调拨给百姓的银子,用来给自己收买军心,倒是一笔便宜买卖。”温柳年摇头,“这城内房屋破旧不堪,百姓冒着有海寇的危险也要出海打渔,将士们却过得舒坦自在,也难怪个个对楚恒死心塌地。”

“大人下一步有何想法?”叶瑾问。

“三尺浪上神出鬼没的海寇,应当就是楚恒的障眼法。”温柳年道。“毕竟若是东海当真如此不消停,自然要集中力量先剿匪,那么这破破烂烂的城镇,与贫寒饥渴的百姓,也就有了解释搪塞的借口。”

“可要想个办法。先去三尺浪那头看看?”叶瑾问。

“现在倒是不着急。”温柳年摇摇头,“已经有人前去查看,想必不日便会有结果。”

“谁?”叶瑾好奇问。

“咳咳。”温柳年道,“西南王。”

“谁?!”叶瑾震惊。

“西南王。温柳年只好重复了一遍。

“段白月?”叶瑾又问。

温柳年继续点头——总归当初段王说的是“切莫让叶谷主看到红甲狼”,而不是“切莫让叶谷主知道本王行踪”,所以说一说大概也无妨。

“段白月怎么会来大鲲城?”叶瑾惊怒。

“为何不能来?沐阳城离这里也不算远。”温柳年眨眨眼睛,“况且临行前皇上就说过,若是有困难,尽管找西南王便是。”

“居然还下过这种旨?”叶瑾闻言歪嘴角,一把揪住沈千枫,“走,我们去见见段白月。”

“要见可以,总得有个理由。”沈千枫哭笑不得拉住他,“现在西南王既已与大人有了计划,又在帮皇上做事,按理来说应当与我们是一路人。若非迫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打扰为好,免得被楚恒觉察,又打乱了原本的部署。”

“但是……”叶瑾在屋里转圈。

“但是什么?”沈千枫与温柳年都看他。

叶瑾语塞,心里那叫一个憋闷啊。

这要如何说?

眼睁睁看他黑风煞气出了门,沈千枫无奈追上去,温柳年坐在桌边,心里头却是松了口气。还当谷主听到西南王来了,第一反应便是想要红甲狼,没想到居然提都没有提。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叶谷主与西南王之间有过何种纠葛,为何一提起来便像是要吃人一般?

真是非常吓人。

又过了两日,温柳年正趴在床上铺被子,突然就听窗外传来一阵声响,而后便是暗卫的声音:“谁?!”

“在下段念。”对方道,“王爷有话想与大人讲。”

西南王?温柳年心里一喜,赶忙披好衣服,下床将门打开。

外头天气很冷,又在飘着小雨,两人肩头皆有些沾湿。温柳年心里过意不去,赶忙煮了热茶过来。

“红甲狼没事吧?”段白月开口便问。

“西南王放心,都很­精­神。”温柳年打开小瓷罐,将红甲狼放出来给他看。

段白月明显松了口气。

“不知三尺浪那头可有收获?”温柳年小心翼翼问。

“有。”段白月点头,“说是海寇,其实根本就是楚恒的人。”

“果然如此。”温柳年倒是不意外,“与我先前所料一模一样。”

“之所以会神出鬼没,是因为那片海域有不少礁石。”段白月道,“对方船队看上去声势浩大,但真正的战船却没几艘,大都是些小船挥着旗帜来回穿梭。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便能隐匿到巨石后头,在加上茫茫白雾做掩护,便会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西南王何以断定,这伙海寇与楚恒暗中有勾结?”温柳年又问。

“我与王爷暗探三尺浪,曾亲眼见到楚承与其首领暗中会面。”段念道,“看上去甚为熟络。”

“温大人下一步有何打算?”段白月问。

“这伙海寇不除,只怕百姓也不能过个安生好年。”温柳年道,“不知西南王可否出手相助?”

“要本王出兵?”段白月微微皱眉。

“不是明里出兵。”温柳年摇头,“而是暗中相助,将这支船队捣毁,让楚恒摸不着头脑。”

“此事非同小可。”段白月摇头。

“所以不如大家先坐下来,好好商议一番?”温柳年道,“西南王也正好有机会,将红甲狼当面送给叶谷主。”

“这个……”段白月摸摸下巴。

温柳年眼巴巴看他。

“也好。”犹豫片刻后,段白月点头。

段念心里叹气,虽说早就知道王上不会拒绝,但见他如此爽快就点了头,还是有些心情复杂。

对朝廷里的那位,会不会太有求必应了些啊……

隔壁小院里,叶瑾正在帮沈千枫按肩膀,灯火昏黄被窝温暖,两厢情浓之际还未来得及做些事,外头却突然有人敲门。

叶瑾被吓了一跳,沈千枫将他安抚抱进怀中拍了拍,下床开了门。

“盟主。”暗卫低声道,“西南王来了。”

“段白月?”沈千枫闻言意外。

“正在大人房中。”暗卫道,“请盟主与谷主一道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沈千枫点头,回屋将此事告知叶瑾。过了一阵子,尚云泽也被暗卫找了过来,身后跟着风寒初愈,被裹成小包子的木青山。

叶瑾端着茶杯坐在桌边,一脸高深莫测看着段白月。

屋内其余人都很茫然,按理来说西南王是前来帮忙的,就算不能道谢,也应该热情友好一些才是,为何叶谷主回回提到都是一脸炸毛相,莫非是欠了银子不成。

“小瑾。”沈千枫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叶瑾不甘不愿,将目光收敛了一些。

“听闻叶谷主想要红甲狼?”段白月倒是不在乎他的态度,反而主动笑着问。

“没有。”叶瑾立场坚定摇头。

“是吗?”段白月将小瓷罐拿出来,“费劲力气才找了这三只,还当谷主会喜欢。”

叶瑾:“……”

真的有三只?!

“可要看一看?”段白月问。

叶瑾点头,看一看也无妨。

但是一定不能要!

段白月微微一笑,伸手打开盖子。

由于先前一直与金甲狼在一起,又吃得好,所以三只红甲狼都很是­精­神,爬得嗖嗖飞快,被烛火一照,个个亮闪闪红灿灿。

叶瑾内心顿时电闪雷鸣,天人交战。

“多谢西南王。”沈千枫出来打圆场。

“沈盟主客气了,只是三只红甲狼而已。”段白月并未多言,爽快将小罐子递过来,“不过本王今日前来,送红甲狼倒是其次,东海三尺浪的那支船队,才是眼下最应当解决之事。”

叶瑾眼光随着一路飘。

沈千枫将罐子接在手里,递过去给他。

叶瑾冷静接在手里,捏得特别牢。

段白月笑笑:“按照温大人的意思,是想要趁机一举歼灭这伙海寇,让百姓过个安稳好年。”

“若真是与楚恒暗中牵连,将其歼灭也无不可。”叶瑾道,“正好趁机搓一搓对方锐气。”

“会不会让对方起疑心?”段白月道,“毕竟按照楚皇的意思,是要将其稳住一年两载,而不是现在便发动攻势。”

“不会。”温柳年果断摇头。

“哦?”段白月试探,“大人似乎很有把握?”

“是。”温柳年摸摸鼻子,“只要按我说的去做,楚恒非但不会起疑,反而还只有吃哑巴亏的份。”

☆、【第157章-沈盟主神功盖世】一出手便是天崩地裂

“不知大人有何妙计?”尚云泽问。

“其实也不复杂。”温柳年道,“在我们初到大鲲城之际,按照楚恒当时的言行举止,应当是想让我们去三尺浪看一看的。”

“的确。”叶瑾点头,“估摸着是为了证明东海战事的确吃紧,也好解释这大鲲城的破败与百姓的贫寒皆事出有因,而非他不作为。”

“既然三尺浪到现在还未消停,那便­干­脆如他所愿,一道出海去看看。”温柳年道,“顺便将海寇一举歼灭!”

“可否说得详细一些?”其余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连追影宫暗卫也难得茫然——就算是说故事,也是要有起承转合的,哪有直接从开头便跳到结尾的讲法。

“沈盟主虽说武功绝顶,对海战却并不熟悉,尚堡主亦是如此。”温柳年道,“楚恒之所以敢让我们出海,无非仗着东海是他的地盘,再加上有迷雾遮掩鬼船神秘,料定我们就算去了也未必能看出端倪,反而对他更有利罢了。”

“所以呢?”尚云泽问。

“所以便要攻其不备。”温柳年对沈千枫道,“待到一起出海之后,盟主找个两军交战的当口向楚恒提出,要亲自上阵杀敌,而西南王则与尚堡主暗中行动,负责协助盟主先行捣毁敌营。到那时里应外合,若是行动顺利,便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况下,让楚恒吃定这个闷亏。”

“会不会有危险?”叶瑾闻言皱眉。

“这便要好好商议了。”温柳年道,“务必要找到一个万全之策才是。”

“这倒是个好方法。”段白月摸摸下巴,“沈盟主乃当今中原武林一等一的高手,本就传闻无数真假莫辨,即便是以深入敌营以一敌百,也是合情合理之事,无人会提出质疑,更无人会猜到暗中有人相助。”

“你会水吗?”木青山小声问。

“自然。”尚云泽笑笑,“不用担心,既然要做事,便要保证万无一失,不会有事的。”

“嗯。”木青山乖乖点头,眼底虽说依旧担忧,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书房之内烛火跳动,直到第二天清晨时分,众人方才散去。温柳年才刚刚回房洗了把脸,还未来得及吃早饭,管家便又来通报,说是楚勉求见。

“怎么一天比一天来得早。”暗卫闻言皱眉,“可要先让他回去?”

“不必。”温柳年摇头,“原本就没打算休息,出去看看也无妨。”

“大人。”楚勉正在前厅里头等,手里抱着个巨大的卷轴,见着他后高高兴兴站起来,抖开后是一幅巨大画像——画里自然是温柳年。

暗卫:“……”

“如何?”楚勉满脸喜­色­。

“这是……”温柳年也有些受惊。

“半年前我出门游玩,也曾去过江南书院一带。”楚勉道,“当时恰逢集市,大家伙都在抢着买大人的画像,我便也定了一幅。”

“为何要抢着买本官的画像?”温柳年一脑门子雾水。

“大人是文曲星下凡,买一幅画像挂在厅里,能保佑家中出状元。”楚勉喜颠颠道,“这幅画是我特别定做的,刚刚才装裱好送过来,不知大人可愿提几个字?”

温柳年:“……”

平心而论,不怎么愿。

楚勉双眼写满期盼。

温柳年心里叹气,提笔道:“小少爷想要什么字?”

“这……”一时之间,楚勉倒是有些被问住。在拿到画像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兴高采烈登门,想要求温柳年亲笔题上几个字一句诗,至于具体要写些什么,倒是没仔细考虑过。

“若是小少爷没想好,此事不如押后再议。”温柳年收起笔墨,“总归还要在这大鲲城住个一两年,也不会立刻就走,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好。”楚勉点头,又问,“大人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怎么看着没­精­神。”

“过度思念大当家。”暗卫赶紧在一边Сhā话,好宣示所有权,十分机智。

“听说大当家也在东海,大人可是担心会被战事牵连?”楚勉问。

“也不知到底在东海什么地方。”提及此事,温柳年叹气道,“否则心里还能有些底。”

“大人若想知道,我倒可以帮忙打听。”楚勉道。

温柳年闻言奇道:“小少爷在东海也有门路?”

“不是我,是爹和大哥。”楚勉摸摸脑袋,“几年前曾有一伙商人来王府,说是要贩卖一批茶具茶叶前往东洋一带,又怕被海寇洗劫,所以希望能跟大楚随巡海战队一道出发,也好有个照应。”

“王爷答应了?”温柳年问。

“不仅答应,还是大哥亲自带的兵。”楚勉道,“那伙商人财力雄厚,与东海各个岛屿都有生意往来,若是大人想要找大当家,他们应当能帮不少忙。”

“还是不必了。”温柳年摇头,“习武之人讲究‘心静’二字,若非迫不得已,还是不要前去打扰为好。”

“也好,那大人什么时候想查了,尽管来找我便是。”楚勉拍胸脯保证。

暗卫在一边更加纳闷,先前见他所作所为,还当是个觊觎大人的登徒子,但现在看上去,似乎又并不是很嫉妒大当家,甚至还赶不上木师爷,也不知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晚些时候,一行人正在吃饭,突然便听管家来报,说是有客到,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少爷。

“大人。”无影高高兴兴进门——他原本是被云断魂留下保护温柳年,不过途中被差去做事,所以要比其余人晚一些到大鲲城。

“辛苦小公子了。”温柳年赶忙帮他拉开椅子。

“分内之事罢了。”无影喝了口水,放下茶杯后道,“按照大人吩咐,我将这周遭所有的渔村都走了个遍,发现百姓日子过得大多勉勉强强,甚至若遇到海啸风暴,便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即便如此,众人对楚家父子二人却都极为推崇,几乎是当成真的海龙王在膜拜。还说若不是他,只怕东海一带早已被倭国所占。”

“估摸又是存心吹出去的。”叶瑾摇头,“担心百姓会不服管辖,便将这东海近些年的安稳太平都归到自己头上,现在怕是只有老人才知道云断魂是谁。”可惜一代枭雄踏浪斩风,用铁与血换来这大好盛世,到头来却白白被小人居了功。

“大人下一步有何打算?”无影问。

“夜袭敌营。”温柳年答。

无影眼睛瞬间亮起来:“我能参加吗?”

“自然。”温柳年捏捏下巴。

打架这种事,向来是帮手越多越好——若能十个打一个,那才叫过瘾。

至于江湖道义……官场中人自然不必理会。

东海三尺浪依旧不消停,几乎每隔几天便会兴起战事。再又一次接到通报后,叶瑾终于道:“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楚恒与楚承也在场,听到后倒是有些意外。诚如温柳年所预料,这些战乱的确是背后部署有意为之,目的便是掩盖这些年来大批银两的去向,免得朝廷心中生疑。

“我一人前去便可。”沈千枫摇头,“战场太危险,你又不谙水­性­,还是与温大人一道留在府中为好。”

但叶谷主显然不会答应这个提议。

于是最后的结果,自然又是沈千枫无条件妥协。

“沈盟主尽管放心,我大楚战舰气势恢宏,绝非对方船队所能比拟。”楚恒道,“况且按照这段时间的作战经验,也着实不足为惧。”

“如此甚好。”叶瑾转身出门,“我回去准备一下。”

“失陪。”沈千枫歉意笑笑,也跟了出去。

“回回见面都如此狂傲,也难为父亲还能回回忍让。”待到二人走后,楚承凉凉道。

“否则呢?”楚恒扫了他一眼,“莫非还要当场对上不成?”论起功夫,只怕江湖上没几人能是沈千枫对手;论起身份,自己充其量只能算是被赐皇姓的外戚,叶瑾却是实打实的小王爷,几乎被楚渊宠上了天。既然样样都比不过,那除了忍又能如何?

“也嚣张不了多久。”楚承道,“就不信段白月能在沐阳城驻扎三年五载,到时候只要西南驻军一撤,那黑龙军便是进可攻退可守,即便不能攻入王城,也能将佘江以南的地盘从朝廷手中夺过来。”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也不晚。”楚恒道,“先去将沈千枫要观战之事告诉鱼鹰,让他好好准备,切勿露出马脚。”

“是。”楚承领命,刚想着要出门,却又被楚恒叫住,“阿勉最近如何了?”

“还能如何,与先前一样沉迷书画,恨不得跳进砚台里。”楚承道,“不过出门的次数倒是多了不少,都是去找那位温大人,据小三子说聊得还挺投机。”

“都聊些什么?”楚恒皱眉。

“还能是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楚承道,“不过父亲大可放心,二弟对家中之事一无所知,脑袋又有些毛病,看上去颇为真诚可信。若是温大人从他嘴中套不出话,说不定还会对父亲更加信任几分。”

楚勉叹气:“阿勉不争气,你这当哥哥的便只有多做些事了。”

“父亲这是什么话。”楚承笑笑,“能一道成就霸业,儿子求之不得。”

是夜,沈千枫果然便带着叶瑾登上战船,同行还有个呵欠不断的温柳年,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也还是很冷!

“若是大人冷,不如先回去?”楚承道。

“你当我愿意来。”温柳年小声抱怨,顺便白了他一眼。

楚承:“……”

不说是文曲星下凡,怎么如此凶悍,随口客套也要瞪?

温柳年将手往袖筒里缩了缩,问:“几时能打完?”

“这怕是说不准。”楚承摇头,“若是大人累了,便回船舱歇着吧。”

温柳年一脸不高兴,宛若被欠了千八百两银子。

若非看在他是朝廷命官,身后又跟着两个黑脸煞神的份上,楚承几乎想要当场便走人。

号角在夜空中呜呜吹响,三尺浪的巨大礁石群里,果然便又驶出无数船只,连在一起声势浩大,朝着楚国先锋舰队破浪而来。

温柳年总算是来了些­精­神,站在瞭望台上一道督战。

海面上火光熊熊杀声不断,温柳年看了一阵子后道:“就这么打?”

“不然大人还想要怎么打?”楚恒被他问住。

“海战不比陆战,可以放开厮杀。”楚承也在一边道,“所有进攻的前提,都是要保证将士们的安全,不堕海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看起来或许有些无趣。”

“可惜震天火炮全部被安置在重要港口,无法迁移过来,若能再多上两架,这场仗便要好打许多。”楚恒惋惜。

温柳年在心里啧啧,怪不得三番五次要自己前来观战,敢情还是在打朝廷的主意。

另一边的港口,段白月与尚云泽,连带着无影一起登上小船,趁着夜­色­与炮火声悄无声息驶向三尺浪。敌军主力都在前头作战,所以后防很是松懈,三人轻易便打晕守卫,摸黑登上了礁石群。

“搞了半天,一共就这么几艘船。”尚云泽摇头,“也亏了楚恒能打个把月。”

“距离远又有礁石群,很容易便能显得声势浩大。”无影问,“何时行动?”

“要等沈盟主。”尚云泽道。

无影点头,从兜里摸出一块糖吃。

总归闲着也没事做。

又冷。

好歹垫垫肚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双方各有损伤,却谁也没占到大便宜,眼看敌寇又有要撤退的趋势,叶瑾终于扭头看沈千枫:“不然你去帮帮忙?总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

“甚好甚好。”温柳年在昏沉中打了个机灵,也清醒过来赶紧附和。

“现在?”楚恒闻言不解,战事已经临近尾声,战船也都距此尚有一段距离,莫非还要先召回来一艘,载着他再重新杀过去?

“等我回来。”沈千枫替叶瑾拉好披风,旋即一步蹬上栏杆,纵身越向茫茫海面。银白­色­身影倏忽即逝,很快便消失在了暗黑夜­色­中。

“这……”楚恒目瞪口呆。

“不必担忧。”温柳年在一边好心解释,“沈盟主轻功过人,这点距离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楚承微微皱眉,显然也是万万没料到,沈千枫居然会如此轻易便答应参战——而且还是在连船都没有的状况下。

会不会太随意了些啊。

☆、【第158章-要过年了啊】自然要一家人团聚才好

“行动。”段白月沉声道。

无影将手里的花生糖一股脑塞进嘴里,抽出两把短刀便冲了出去。

打架这种事,一定要冲在最前头才过瘾!

海面上漆黑一片,敌军首领也不可能会第一时间看到沈千枫,待到觉察之时,脖颈便已是一阵凉意。血液向着天幕喷溅而起,一侧站着的副统领只觉脸上有些水滴落下,再看时,一刻头颅便已经重重砸在甲板上,身侧之人早已成了无头尸。

“杀人了啊!”有兵士惊呼出声,连滚带爬朝后跑去。船上登时大乱起来,后头的人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只听说首领已经掉了脑袋,又见所有人都在跑,也便跟着扯起风帆往礁石后撤。无影看准时机,纵身跃到甲板之上,当胸一脚将跑在最前头的人踹了回去,呼啦啦砸到一大片,船只摇摇晃晃,几乎要翻到海里。

段白月与尚云泽皆是高手,对付这些乌合之众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三尺剑锋在月光下冰冷如雪。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整支舰队便已是一片狼藉,远处楚军依旧杀声阵阵,而身侧这些鬼魅一般的黑影又杀之不尽,恐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或许下一刻便会送命。

无影嘴里叼着匕首,灵猫一般悄无声息爬上桅杆,将上头的绳索砍了下来,而后便转身跃到船舱后头,将相邻两艘战舰牢牢连住。尚云泽如法炮制,两人相互配合,没多久便将所有船只都捆在了一起。下头的人还在奋力厮杀,没有统领没有瞭望塔,便也没人觉察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打完最后一个死结,尚云泽与无影交换了一个眼神,打了声呼哨之后,便纵身跃入茫茫海面。沈千枫与段白月得了指令,挥剑砍开面前敌军后,也借力一蹬桅杆,在众人面前倏忽消失。

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传来,火光几乎要照亮半天,即便是相隔数里,叶瑾还是觉得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

“这……”楚承大惊失­色­。

“不会有事的。”叶瑾道。只是声音虽说冷静,心却还是不自觉揪起,只想着人能赶紧平安回来。

“早就说了,沈盟主神功盖世。”温柳年也在一边道,“解决这些小鱼小虾,只消动动手指。”

“久仰盟主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名不虚传。”楚恒跟着客套,眉间却有忧虑一闪而过。事到如今,心里清楚这支军队怕是保不住了,也只能求不留活口,最好能全部葬身火与海中,自己方能安然无恙。

“沈盟主回来了!”打头的楚军先看到,惊喜叫出声。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叶瑾一直悬起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沈千枫跃上瞭望台,将敌军首级随手一丢。

温柳年忙不赢躲开,千万不要溅到我。

眼看着一个脑袋迎面飞来,楚承只好伸手抱住,心里直道晦气。

“你没事吧?”见他身上有些血,叶瑾赶忙拉着检查。

“我没事,是别人的。”沈千枫道,“恰好看到火药库,一次点了省事。”

叶瑾回头看去,就见三尺浪那头的茫茫大火已经渐渐消弱,只留下吹之不散的狰狞烟雾,以及阵阵火油气息。

“真是有劳沈盟主了。”楚恒上前道,“果真是年少英雄,竟如此轻易便大胜而归,取敌军首级如探囊取物,着实令我等大开眼界。”

“王爷过誉,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沈千枫擦擦手,“没费什么大力气,再多来十个八个也无妨。”

楚恒跟着赔笑,脸上有些挂不住。自己打了月余也未能拿下,沈千枫却一出手便如此地裂天崩,要是消息传回王城,莫说先前的戏白演,只怕还会落个不作为的罪责。

偷­鸡­不成蚀把米,此等亏本生意,可是想都未想过要做。

“王爷不必担忧。”像是看出他的心事,叶瑾道,“当初楚军攻打漠北部族之时,也是被迷阵所困久攻不下,最后是少宇孤身一人破了阵法。王爷二十余年未曾归家,一直驻守这茫茫东海,皇上心里是有数的。”

“多谢谷主。”楚恒微微低头——在叫过几次外甥被翻白眼后,他已经很识趣改了称呼。

“先回去吧。”沈千枫道,“待到天亮之际,再派人清理残局。”

楚恒点头,令楚承带领一支队伍前往三尺浪——至少也要确保没有活口才安心。

另一边的宅子里,暗卫正在小心翼翼翻弄红薯,吹凉一个后掰开递给木青山:“师爷。”

“不吃。”木青山摇头。

“尚堡主不会有事的。”暗卫坐在他身边。

“我知道。”木青山闷闷道,但还是担心。

暗卫便也没再劝,自顾自吃红薯。

甜香气息阵阵传过来,木青山终于忍不住,伸手捏了一块吃。

于是等众人回来时,一眼便见着木青山蹲在炉子边,正拿着小棍眼巴巴在灰里拨弄,神情很是认真。

尚云泽笑出声。

“你回来了!”木青山听到动静,赶忙丢下小棍跑过来。

“白天不肯好好吃饭,三更半夜倒是有胃口。”尚云泽帮他擦了擦鼻尖上的黑灰。

“没受伤吧?”木青山着急问。

“没事。”尚云泽拍拍他的后背,“一切都如先前的计划,敌军船队被悉数炸毁,抓了几个活口在段王那边,留着醒了再审。”

“此番真是有劳堡主了。”温柳年感激道,“快些回去歇着吧。”

尚云泽点头,与木青山一道回了卧房。

“阿嚏!”无影打喷嚏,眼神止不住往炉子里飘。

温柳年拨出来一个红薯给他。

“不如岛上自己种的味道甜。”无影咬了一口,“也没烤­干­。”

“那还给我。”温柳年伸手。

“不!”无影很是护食。

温柳年撇撇嘴,坐在炉子边抱着膝盖问:“落樱岛离这里远吗?”

“嗯。”无影道,“即便是坐最快的船,也要一个多月才能到,若是遇到坏天气,就更说不准了。”

温柳年叹气。

“少爷此番上岛是为了闭关练功,大人即便是去了也见不着。”无影盘腿坐在他对面。

“我知道。”温柳年在地上画圈圈,“要等两年的。”

“那为什么不在王城等?”无影一直就很想问。

“在东海,总比在王城要近一些。”虽然一样都是见不到。温柳年想了想,又道:“起码能看到同一片海。”

无影摇头:“我不懂。”能看到同一片海又如何?照样路途迢迢。

“其实我也不大懂,但总觉得在这里,要比在王城更安心。”温柳年笑笑,“小公子也辛苦了,快些回去歇着吧。”

无影将红薯吃完,伸了个懒腰往回走。温柳年熄了炉火,也转身回了卧房——忙了这么些天,现在总算是放了心,才觉得着实有些累。

还是要好好睡一觉才是。

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清晨整座城镇都喧闹起来,卖早点的赶早市的,处处都是人声鼎沸,闹市明晃晃贴着一张榜文,识字的秀才胳膊揣在袖子中,大声将上头的字念给大伙听。

“三尺浪的海寇当真被打退了?”

“据说昨晚沈盟主孤身一人深入敌军,只一剑便取了数十人的首级啊。”

“是啊,到后头连船队都被炸毁了,今早几个胆大的后生驾船出海,说是三尺浪那头都是楚王爷的人,敌军连影子都不见,海面上都是破破烂烂舢板船帆,可见是经过一场恶战的。”

“这下要去东边打渔,可再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啊。”

想要将来的安稳日子,百姓喜不自禁,心里自然是感激沈千枫,于是当下便从家中挑了最好的鲜鱼与点心,一道挑着担子送去了温府里头。暗卫刚开始还推辞,到后头见百姓越来越多,索­性­便­干­脆全部收下来,折成银子送往各家各户后,又请了数十个厨子,将那些食材都做成佳肴美味,在城中热热闹闹摆了一场流水宴。十里八乡的百姓闻讯都赶过来,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天,深夜燃起熊熊篝火,姑娘小伙围着载歌载舞,谁都不舍得睡。

“这才是大楚子民该过的日子。”温柳年坐在高台上,笑眯眯看着远处,“先前那样死气沉沉,像什么样子。”

“楚家父子可不这么想。”尚云泽道,“百姓越愚昧木讷,对他便越有好处。”

“那是先前。”温柳年坚定道,“以后这大鲲城里头的百姓,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好。”

尚云泽点点头,将酒坛递过去:“我敬大人一杯。”

温柳年倒也没推辞,仰头猛喝了一口。

颇有几分豪气在里头。

就是有些呛。

尚云泽大笑,伸手帮他拍背。

远处美酒芬芳,渔歌悠扬。

经此一战之后,楚勉与楚承私下的小动作总算收敛了些——毕竟先前只知道沈千枫功夫高,却没料到竟会高到如此神鬼莫测,再加上叶瑾看上去也不大好对付,思前想后,到底觉得还是不要主动出手为妙。总归已经等了十几年,也不在乎多个一年半载。

段白月也回了沐阳城,继续……祭祖。

“叶谷主。”一日午后,温柳年找了个机会凑上前,“可否问个问题?”

“问什么?”叶瑾将五只红甲狼一字排开,晒太阳。

“我觉得西南王还不错。”温柳年道,“为何谷主似乎对他颇有成见?”

“我有吗?”叶瑾疑惑。

现场所有人都齐刷刷点头。

何止是有。

是非常有。

叶瑾:“……”

温柳年还在看着他等答案。

叶瑾冷静道:“因为他长得太猥琐。”

暗卫眼神很是担忧,就说谷主的审美不大正常啊,先前喜欢面目狰狞满身毛,丧猴极北白熊都想养,现在又说西南王猥琐,哪里猥琐了,分明就很是英俊,又高,不知多少姑娘等着嫁。

“总归以后不要提他。”叶瑾愤愤捏碎一个虫饼。

温柳年赶紧躲开:“好好好,不提便是。”

叶瑾端着小筐,傲娇进了屋门,留下温大人在院中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真欠了银子不成。

三尺浪海乱已平,大鲲城内是从未有过的安宁。朝廷按照惯例,每次年关都要调拨银子过来,这回也终于没有被充作军垧,而是悉数发给了百姓。

“只怕官兵会因此记恨大人。”木青山担忧。

“记恨又如何?”温柳年看着远处淡淡道,“楚恒惯出来的毛病,本官一样一样替他们改。”

木青山眨眨眼睛,觉得大人方才说话的语调……好威风啊。

楚勉照旧一有空就往温府跑,跑到楚恒都有些心焦,索­性­让管家将人送回了乡下老家严加看管,省得再跑出来添堵。临行前一夜楚勉几乎哭瞎,最后还是温柳年将自己的藏书给了他一些,才勉强将人哄好。

“大人可要等我啊。”直到坐上马车,楚勉还在恋恋不舍挥手,“要一道去王城书院的。”

温柳年点头,目送他一路出了城。

“看不出来,我这二弟竟然能讨大人喜欢。”楚承在一边不热不凉道。

“小少爷品行质朴,换做谁都会喜欢。”温柳年扫他一眼,“世子此话是何意?”

“大人不必多虑。”楚承笑笑,“我这二弟一向窝囊,如今能攀上文曲星,我这做哥哥的替他高兴都来不及。”

温柳年点头:“若论起文采,小少爷的确要比世子强一些的。”

楚承笑容有些僵硬。

温柳年也懒得再搭理他,转身回了家中。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城里的年味也越来越浓。除夕当天,众人一大早便开始忙活,叶瑾随沈千枫一道出门,给城里的小娃娃发了一圈红包,回来就见木青山正在写春联,旁边尚云泽正在熬糨糊,无影则是与暗卫一道笑笑闹闹,搞得后院里头­鸡­飞狗跳。

“出去打架啊!”温大人拿着饭勺冲出厨房,颇有几分杀气。

“大人救我!”无影迅速躲到他身后。

暗卫撸起袖子冲过来,连着温柳年一道扛在肩上飞,温大人欲哭无泪绝望喊:“锅里还有汤!”

“去帮帮忙。”叶瑾捂着肚子,笑够了方才推推沈千枫,“大人是读书人,别闹过火把腰闪了。”

“哪里轮得到我出手。”沈千枫喂给他一块点心,“喏,有人来了。”

“嗯?”叶瑾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登时惊喜:“大当家回来了?”

赵越飞身越过墙头,将人一把拉回自己怀中。

事情太过突然,温柳年呆呆张大嘴。

“傻了?”赵越看着他笑,伸手捏捏鼻头。

温柳年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搂住他,高兴到快要哭:“你怎么回来了。”

“想回来陪你过年。”赵越在他耳边低语。

其余人纷纷心照不宣往外走,毕竟是久别重逢,接下来的场景也不大合适给别人看呐……

☆、【第159章-双双有情人】朵朵并蒂花

“不是说来回最快也要两个月,怎么……”温柳年看着他,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师父此番并未带我回落樱岛,而是东海另一处无人岛屿。”赵越道,“岛上有处天然冰窟,正好可以平息体内燥热。”

“前辈呢,没随你一道回来吗?”温柳年问。

“师父先行回了落樱岛,说要随大家一道过年。”赵越道,“我回来陪你过完十五,到时候自会有船只过来接。”

“练功累不累?”温柳年摸摸他的侧脸,“瘦了些。”

“不累。”赵越摇头,“想到你就不累。”

温柳年看着他笑。

赵越低头,缠绵吻住那甜软­唇­瓣。

在岛上的每一天,除了练功之外,余下时间便都是想他。何为相思刻骨,只有在分开之后,才能真正体会得到。

五只红甲狼趴在桌上,看着两人集体晃须须。

耳畔海浪声声,许久之后,赵越方恋恋不舍将人放开。看着那明显有些水光的双­唇­,忍不住便又低头咬了一下,才抱着人坐到桌边。

金甲狼嗖嗖爬过来,高兴呐。

小红甲狼也憨憨跟在后头,抱!

其余三只红甲狼围成一个圈,赵越笑出声:“怎么这么多,西南王王找来的?”

“嗯。”温柳年点头,“送给谷主的。”

“西南王为人如何?”赵越问。

“还不错,而且似乎的确没有冒犯大楚之心。”温柳年拍拍他的胸口,“你不在的这些天里,发生了不少事,待到晚上歇息的时候,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赵越点头:“好。”

“你呢,练功练的如何了?”温柳年关心。

“从头开始,练功时气息反而比先前要更加顺畅,起码不会再时不时心悸。”赵越道,“红柳刀法虽说先前无人练过,但毕竟是脱胎于云家剑法,不至于完全无经验可循,不必太过担心。”

“不会有危险便好。”温柳年靠在他怀中,想了想又叮嘱,“也不要太累。”

“有你在此处等我,自然要加倍下功夫。”赵越握住他的指尖,“才能早些出师。”

两人亲昵低语了一阵子,温柳年往外看了看,道:“先将大家叫进来吧,正过年呢,还等着一起吃饭。”哪有一直站在外头的道理。

赵越点头,两人手牵手一道出了门。

暗卫迅速摸出一把瓜子开始嗑,以表示我们当真没有偷看,非常忙。

“少爷。”无影露出一口小白牙笑。

“我们就在这晒晒太阳。”叶瑾冷静道,“大当家请自便。”

“对的对的。”木青山也跟着点头,“我们就在这里坐着,哪里都不去。”

温柳年挠挠脸蛋,望天。

“都来一起做饭吧。”赵越道,“路上买了几条鱼,说是深海来的稀罕物。”

“当真不要紧?”暗卫又问了一次,毕竟这可是久别重逢啊,该难分难舍才是,我们蹲在这晒太阳也挺好。

尚云泽忍笑。

“别闹了。”温大人难得不好意思,“再拖下去,该来不及吃团圆饭了。”

虽说管家与厨房大娘都已经回了家,不过自己做饭倒也别有乐趣。院外鞭炮声声,估摸是谁家的小娃娃等不及等天黑,糯糯的笑闹中,年味也更浓了几分。

厨房后院很小,赵越与沈千枫尚云泽一道坐在石桌边小酌谈天,叶瑾在一边忙着给红甲狼熏香,暗卫和无影一道洗鱼外带打架,温柳年与木青山在厨房中忙忙碌碌,很快便摆出满满一桌菜。

夜幕渐临,屋檐两串大红灯笼迎风摇曳,空气中满是浓烈酒香,温柳年喝了一小口,然后皱眉:“不甜。”

“西域来的烈酒,自然不会甜。”赵越替他换了个酒杯,“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酒?”温柳年端起来,就见杯中满是浅浅琥珀­色­。

“糯米与桂圆,加上冰泉酿成。”赵越道,“在岛上无意中尝到,觉得你大概会喜欢,来时便带了一坛。”

温柳年仰头一饮而尽。

甜甜暖暖,一直蔓延到心间。

“张嘴。”尚云泽剥好一只海虾,蘸好酱料递过去。

木青山听话吃掉。

一勺鲍鱼粥。

吃掉。

一个鱼丸。

吃掉。

一只蟹足。

吃掉。

尚堡主心情甚好。

早知如此,就该早些来海边住,说不定还能比现在更胖一些。

叶瑾低头吃青菜粥。

沈千枫从温柳年面前的盘子里夹出一根­鸡­腿,放在他碗中:“吃这个。”

“油。”叶瑾皱眉。

“听话。”沈千枫耐心哄,“吃完这个,晚上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叶瑾狐疑看他:“要送什么?”

沈千枫卖关子:“吃完再说。”

叶谷主顿时陷入犹豫,考虑了许久,还是听话将­鸡­腿啃完,并且不忘在桌下踢踢他——说好要送的,晚上不要忘!

沈千枫笑笑,拇指轻轻帮他蹭掉嘴边一点油光。

无影和暗卫在一边打打闹闹,抢盘子里的最后一个­鸡­爪,几乎将桌子也掀翻,最后被叶瑾集体赶去厨房煮饺子,屋内才算勉强消停下来。

五只红甲狼趴在茶几上,围成一圈吃­肉­末。

在过年呐……

沐阳城内,段白月面前摆着几碟小菜,还有一盘饺子。西南部族原本没有过年的习惯,但在这万家团圆的日子,还是要应应景。

“王上。”段念提醒,“饺子要冷了。”怎么一直盯着外头看,饭也不吃。

段白月回神,吃了一个饺子却皱眉:“甜的?”

“猪­肉­白菜,如何会是甜的。”段念笑道:“是王上运气好,吃到了红枣馅儿,一盘里也就一个。”

“红枣?”段白月不解:“为何不是包铜钱?”

“红枣多好,甜甜蜜蜜,早生贵子。”段念道,“西南王府又不缺银子,包铜板做甚。”

“谁教你的?”段白月敲敲他的脑袋,居然拐着弯往这头带。

“金婶婶,还有三婆婆。”段念老实交代,“王上不成亲,她们比谁都着急。”

段白月笑着摇头,随手拎起一壶酒,翻身上了房顶。

向北望去,一片云雾茫茫。

皇宫里头,楚渊在宴请完群臣后,也有些醉意阑珊。四喜服侍他饮下一盏醒酒汤后,小心翼翼问:“皇上可要早些歇着?”

“下去吧。”楚渊揉揉太阳­茓­,“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是。”四喜低头退出内室。楚渊放下手中茶盏,起身推开雕花窗。一阵凉风迎面吹来,伴着点点梅花香,很是沁人心脾。

四喜公公在旁暗自感慨,这西南王亲手种的梅花,长得还真是好啊……

守完岁放完鞭炮,木青山打着呵欠被抱回卧房,叶瑾惦记着沈千枫说要送东西,也早早便拉着人去歇息。温柳年往手心哈哈热气,扭头看赵越:“累。”

赵大当家蹲在他面前。

温柳年笑嘻嘻,趴在他背上哼小调。

暗卫与无影集体坐在屋顶,一手拿着焰火,一手撑着腮帮子看两人一道回房。

看给大人高兴的哟……啧!

“胖了些。”沐浴完之后,赵越替他擦头发。

温柳年老老实实道:“因为我吃得多。”虽说分隔两地,理应像戏文里那样茶饭不思,但现实却比较打击,不仅没有衣带渐宽,相反由于经常在外头跑,食欲还更好了些,吃面都要两大碗才饱,腰上一摸全是­肉­。

“这样我才安心。”赵越将他抱在怀中。

“嗯,总归也是吃楚恒的。”温柳年扯扯自己的脸蛋,“不吃白不吃,胖些才划算。”

赵越笑出声,将人放在被褥上,低头便亲了下去。

“先等等。”温柳年躲开。

“等不了。”赵越在他耳边厮磨吮吻,语调暗哑暧昧。

温柳年脸一红:“叶谷主给了药。”据说……很有一些奇妙功效。

至于到底有多奇妙,自然要用了才知道。

隔壁卧房里,木青山裹着被子睡得香甜,大概由于喝了些酒,一整张小脸都红扑扑。尚云泽靠在一边,越看心里越喜欢,先是亲亲额头嫌不够,又亲亲嘴,最后拉开衣领,在­嫩­­嫩­的胸前吮出一个红印,终于将人折腾到醒过来。

“要睡觉。”木青山哑着嗓子嘟囔。

“乖,想要。”尚云泽抱着那软绵绵的小身子,“就一回,好不好?”

“好。”木青山打呵欠,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迷迷糊糊眼睛都睁不开,却又听话到不得了。

另一处小院,叶瑾正盘腿坐在床上,认真打量沈千枫:“要送我的东西呢?”

沈千枫往他手中放了个酸梅糖。

叶瑾瞪大眼睛,就这个?!

沈千枫道:“好不容易才从温大人那里要来一颗。”可见的确是很好吃。

叶瑾:“……”

沈千枫道:“吃吃看,若是喜欢,我下回再去买。”

叶瑾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便气势汹汹扑了上去:“反天了你,连我都敢骗,信不信下药让你不……唔!”

“让我什么?”沈千枫将人压在身下。

“让你……嗯……”叶瑾呼吸急促,愤愤在他肩头咬了一口,“起来!”

沈千枫低笑,挥手扫下层层床帐。

牙尖嘴利的小野猫啊……

卧房烛火跳动几回,非但没熄灭,反而烧得愈发热烈。温柳年趴在赵越怀中,脸上潮红未退,嗓子也有些哑。

“累到了?”赵越大手抚过那光洁肩头。

“嗯。”温柳年闭上眼睛,“要睡一阵。”

“我去烧着热水,帮你擦身子。”赵越拍拍他。

“等一会。”温柳年搂着他的腰,又往上蹭了蹭。

“嗯?”赵越手指按按他的­唇­瓣。

温柳年继续仰着头,嘟嘴。

还想亲一亲。

赵越笑出声,翻身将人压住,重新重重吻了下去。

偶尔纵情放肆一回,应当也无妨。

低哑情话夹杂暧昧呻吟,染出一袭无边瑃情芙蓉帐。

第二天清晨,阳光悄然洒进窗棂,院子里却悄无声息,谁都没有起。连一向不大消停的无影,此时也正抱着枕头,睡得呼呼流口水。

“早。”临近中午,温柳年总算醒过来——其实还想继续睡的,但实在架不住肚子饿,在斗争许久后,还是不甘不愿睁开了眼睛。

赵越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早。”

温柳年躲了躲:“没睡醒。”

“累的话就不起了。”赵越替他将头发理顺,“想吃什么?我弄好送来房中。”

“真的可以不起吗?”温柳年又往被窝里缩了缩,“大年初一,要勤快一些的。”

“有我在,你可以做任何事情。”赵越笑笑,“­鸡­汤面好不好?”

“嗯。”温柳年点头,“要吃­鸡­腿。”毕竟昨晚也累了,需要补一补。

赵越刮刮他的鼻子,翻身下了床。

暗卫已经与无影一道出了门,据说要看祭海神。厨房里头很安静,赵越刚才生起灶火,沈千枫与尚云泽便也走了进来,三人交换了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而后便开始研究要做些什么吃食。

“看不出来。”尚云泽道,“沈盟主还会做饭。”

“煮粥还是可以的。”沈千枫磕了个­鸡­蛋进去,又切了一大根葱,剁了两块生姜,最后加了一勺盐。

尚云泽忍着没问出口,平日里看叶谷主嘴刁成那样,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这么一锅乱七八糟的粥端过去,会闹出人命的吧。

“可要多煮一把面?”赵越问。

“大当家做给大人便好,我自己来。”尚云泽捡了一把青菜,打算弄个清淡点的鱼­肉­青菜羹。

“也好。”赵越点头,待到面煮好便端着回了卧房,将厨房留给他二人。

“好吃。”温柳年裹着被子,吃得很是满足。

“嗯。”赵越帮他将­鸡­腿上的­肉­剔下来,“幸好有昨晚剩的­鸡­汤,只消煮碗面便是,否则只怕还没等熬好汤头,沈盟主与尚堡主便会将厨房掀翻。”

温柳年嘻嘻笑,又往他跟前蹭了蹭。

“吃饭。”片刻之后,沈千枫也端着砂锅进门。

叶瑾孜孜不倦怒视他,疼!

沈千枫好脾气地将人抱住,盛了一小勺粥吹凉喂过去。

“什么东西?”叶瑾皱眉。

“­鸡­蛋粥。”沈千枫道,“我煮的。”

叶瑾勉勉强强张开嘴。

“好不好吃?”沈千枫问。

叶瑾果断道:“难吃。”

沈千枫问:“不然出去买给你?”

叶瑾不理他,自己拿过勺子将一锅粥都吃­干­净,然后下结论:“就是很难吃。”

沈千枫笑着亲亲他,喜欢到恨不能将人捧在手心里。

“起床了。”尚云泽坐在床边。

木青山缩在被窝里,小小声抗议:“不起。”

“乖,吃点东西。”尚云泽将人强行抱出来。

“不吃。”木青山趴在他肩头。

“肚子会饿。”尚云泽拍拍他的背,“我自己做的。”

“那就更不吃。”木青山嘟囔。

“嗯?”尚云泽被逗笑,伸手捏住他的耳朵,“再说一遍试试看?”

“不说了。”木青山搂住他的脖子。

“胆子倒是越来越大。”尚云泽让人靠坐在床头,“被我宠坏了?”

木青山坚定摇头:“没有!”

尚云泽笑得愈发开心,又凑过去亲了亲,方才哄着人乖乖吃下一碗饭,漱完口后伸手摸摸肚皮:“吃饱了?”

木青山打呵欠:“嗯。”

尚云泽扯过被子将人裹住,抱在怀里低声说情话。

海浪伴随着鞭炮声响,一片祥和安宁。

☆、【第160章-顺便讹些银子】这就捐上了啊

下午的时候,王爷府派人过来,说是家中已摆好了宴席,地方官员也都已经候着,请诸位一道过去赴宴。

“就知道不会消停。”叶瑾在沈千枫怀中换了个姿势。

“不想去?”沈千枫替他整整头发,“那推了便是,好好在家歇着。”

叶瑾摇头 :“若是不去,地方官员指不定又要说些什么。”

“你还会怕别人说什么?”沈千枫意外。

“自然不是。”叶瑾撇嘴,“只是楚恒驻扎东海这么多年,既然能收买官兵,没道理不收买官员,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形势。”

沈千枫闻言笑道:“若皇上知道,定然会很高兴。”

叶瑾纳闷:“楚恒收买地方官员,他为何要高兴?”

“我是说若皇上知道你如此为他着想,定然会很高兴。”沈千枫捏捏他的鼻子。

“谁说我为他着想了。”叶瑾想都不想,“我是自己闲得没事做。”毕竟大家也不是很熟,这种话不好乱说。

沈千枫笑着替他穿好衣服,一起带出门。

“今日赴宴,你要自己小心一些。”另一边小院中,温柳年也叮嘱。

“担心我?”赵越问。

“离蛟可是他的人,当初既然追查过你的身世,谁也说不准楚恒现在都知道些什么。”温柳年道,“原本我是不想让你去的。”想了想又补充,“我自己也不想去!”久别重逢,又是大年初一,原本就应该手牵手逛街,然后再吃一顿香喷喷的鱼­肉­馅儿饺子,最后钻进暖呼呼的被窝里说情话,谁要去王府吃酒席。

“我的身世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师父也不愿多说,他又能知道些什么。”赵越帮他放好鞋子,“况且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倒也是。”温柳年坐在床边,“罢了,去就去,正好看看这东海官员都是何等人物。”正好最近风大天寒,说不定还能讹……筹集一些银子给百姓。

尚云泽原本对此等宴席没兴趣,但架不住木青山好奇,便也应承下来。临出门前取过披风将人牢牢裹住,又戴了个帽子,生怕招了风着了凉。三架马车一路驶向王爷府,各官员闻讯都是早早便出来候着,面上笑意虽说相似,怀里揣着的心思却是各不相同。

“到了。”马车停稳之后,赵越道。

温柳年恋恋不舍,将手从他胸前取出来。

挺结实,又暖和。

还想摸。

“参见小王爷,温大人。”外头官员齐齐跪拜,木青山刚掀开车帘,就被生生吓了回去。

尚云泽低笑,又拉过披风将人遮严实了些,方才抱着下了马车。

“不必多礼。”叶瑾摆摆手,“过年自当随意一些。”

“来来,诸位快些进来坐。”楚恒笑容满面,“酒席都备好了,承儿特意从江南千叶城买了酒,可是上好的陈酿啊。”

“世子费心了。”沈千枫道。

“沈盟主不必客气。”楚承谦和有礼,“早就听闻小王爷喜欢,正好有朋友顺路过来,便带了两坛。”

叶瑾闻言扫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楚承知道他向来脾气如此,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楚渊不喜铺张浪费,楚恒自然不敢大­操­大办,说是酒席,其实就是多做了几道家常菜而已。众人在厅内坐成三桌,轮着敬过酒后,便开始闷头吃饭,没有歌舞助兴,只有一片筷子碗碟声。

木青山有点后悔,早知如此无聊,还不如在家自己煮面吃。

“来来,温大人尝尝这个。”大概是觉得气氛太过尴尬,总算有人打破僵局,递过来一碗白蟹炒粿。

“多谢。”温柳年接过碗,眼底有些疑惑。

“在下碧涛城县令,名叫姚成。”对方赶忙自我介绍。

“原来是姚县令。”温柳年恍然,然后便开始低头吃炒粿,完全没有再继续说话的意思。

姚成在一边­干­着急,按理来说难道不该寒暄两句,问问最近百姓过得如何,哪有一句不说就开始吃的道理。

“酱还不错。”吃完一小碗后,温柳年称赞。

姚成赶紧道:“这是碧涛城内王寿王老板家的独门酱料,换做平日若大人喜欢,送个三五坛也无妨,但偏偏最近他家中有些事,怕是赶不及做啊。”

“赶不及就算了。”温柳年很是豁达,又自己盛了一大勺,那这顿就多吃点。

于是姚成便又被噎了回去,怎么也不问问为何会赶不及做?

“我敬大当家一杯。”楚承倒了一杯酒。

赵越与他轻轻碰了下杯。

“听闻大当家在东海闭关练功,”楚承试探,“不知师承何门何派?”

“师父并非江湖中人,所以并无名号。”赵越笑笑,“连所练功夫都是独门独创,只怕即便说了,世子也未必听过。”

“我也在东海有些朋友。”楚承道,“不过倒是的确没听说过,东海还有如此一位隐士高人。”

“世子在东海有不少朋友?”温柳年闻言刷拉扭头。

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楚承微微顿了顿,方才道:“平时经常会在东海练兵,也有些贸易往来,所以认识一些商客。”

“那就好。”温柳年看上去似乎颇为喜悦。

楚承不解:“大人有事?”

“自然是有的。”温柳年点头,“不过还是等吃过饭后再说,免得扫兴。”

……

这句话原本就够扫兴了啊。其余官员心里愈发忐忑,却又无一人敢问,楚承也觉得自己似乎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桌上愈发安静,温柳年倒是丝毫没被影响食欲,又夹了一条鱼慢条斯理吃。

“姚大人,怎么今日看上去气­色­不大好啊。”酒过三巡,楚恒漫不经心问。

姚成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赶紧接了话茬:“最近碧涛城所辖各村落都受了寒灾,百姓衣食堪忧,下官又岂能安眠。”

“受了寒灾?”叶瑾皱眉。

“是啊。”姚成点头,“渔村百姓都是靠天吃饭的,今年天气没来由异常冷,除了碧涛城,其余城镇的百姓日子也不好过啊。”

一语既出,其余官员也纷纷附和,说辞像是事先演练过,都说不忍百姓受苦,甚至还有人当场抹了眼泪。

“当真如此艰难?”温柳年终于舍得放下筷子。

“大人初来乍到或许不清楚。”楚恒道,“这大鲲城里的百姓,或许还能做些别的活计维持生活,沿海渔村可就只有靠打鱼为生了,遇到此等恶劣天气,最好也就是勉强温饱而已。”

“朝廷调拨来的银两呢?”温柳年问。

“都让大人平均发给了这东海所有百姓。”楚恒笑笑,“其实按照先前的规矩,是要先扣除一部分放在王府,待到有此等状况发生之时,再额外拨给受灾百姓的。”

沈千枫闻言暗自摇头,演了大半天,原来还是在拐弯抹角解释前些年银子的去向,也亏得能找这么多人一起来演。

“这么说来,倒是本官不对了。”温柳年埋怨,“王爷怎么也不提醒着些。”

“此等惯例虽说是迫于无奈,却也算是有悖规矩,大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当时这大鲲城内的百姓又都在欢喜雀跃,谁还敢出来阻止。”楚承语调不冷不热。

赵越闻言皱眉,温柳年却在桌下轻轻踩了他一下,而后便一脸凝重道:“此事的确是本官考虑不周,给诸位添麻烦了。”

“大人言重,等熬过这段日子天气热了,也便没事了。”楚恒道,“算不得大纰漏。”

“王爷此言差矣,民乃国之根本,又岂能让百姓挨饿受冻。”温柳年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重重拍在桌上,“本官捐一百两!”

……

桌上官员面面相觑,怎么就捐上了?先前可没说过还有这一茬。

况且摆明了是他自己的错,怎么好意思让别人捐?!

“温大人果真是从大地方来的,出手果然阔绰。”楚承挑眉,“只是这东海之地的官员大多贫寒,怕是没多少银子可捐。”

“有就多捐,没有便少捐,哪怕只是一碗米一件袄,也是父母官的一份心意,百姓拿在手里头,身上定然是暖的。”温柳年声情并茂语调抑扬,显然倾注了十分感情在里头。

“说得也是。”尚云泽也放下两片金叶子,“区区心意,还望能让这一方百姓少受些苦。”

叶瑾扫了眼楚承:“地方官员有没有银子暂且不说,大过年的,皇上应当刚给世子赐过赏吧?”

楚承:“……”

“皇上的确刚赏了些珠宝布匹。”众人都在看,楚恒只得道,“本王全部拿出来。”

温柳年赶紧称赞:“王爷果真世人楷模,实在另我等汗颜。”

“姚大人。”叶瑾又道,“看你这一身锦缎棉袄,也不像是家境贫寒的样子,听说家中是东海一带的富户?”

温柳年闻言心里倒是诧异,先前见谷主与谁都不熟,还当对朝中之事没兴趣,居然连一个地方官家中是做什么的都知道?

“下官家中的确有些积蓄。”姚成一脑门子汗,“不过都是做正经营生所得,还请小王爷明察。”

“姚大人想多了,小王爷不是说大人贪赃枉法。”温柳年在旁解释,又感慨,“先前看大人为百姓茶饭不思的样子,此回应当能捐不少,一千两纹银够不够?”

“够够够。”姚成欲哭无泪,足够。

“甚好甚好。”温柳年很是高兴,“那姚大人身边这位大人呢,不如捐些米面如何?”

对方强颜欢笑点头。

一个个问下来,温柳年索­性­差人拿来纸笔,记好之后问楚恒:“这么多东西,也能让百姓撑到天气变暖了吧?”

“能。”楚恒点头。

“这就好,主要还是王爷那一箱银子,顶了大事啊。”温柳年满意,“若是皇上知道,定然会在群臣中大为褒奖。”

楚承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皇恩浩荡。”

温柳年将纸张仔仔细细叠好,叫进来一个暗卫:“暂且收好,待到饭吃完后,就跟随诸位大人回家去取,可千万不能忘。”

暗卫满口答应,喜气洋洋揣进袖子里出了门。

毕竟可是全江湖收过保护费的人……特别有经验。

真是不要太顺手啊。

☆、【第161章-当吉祥物遇到真媒婆】这位小公子你十七岁成亲刚刚好

原本是想着要找个借口,好将这些年亏空的银子都搪塞过去,没曾想自己反而被讹走一大笔,在场所有官员心情都有些复杂,于是饭桌上便愈发沉默起来——可不敢再说话了啊,否则指不定前头还有什么陷阱在等。

温柳年倒是不以为意,他原本就不是来寒暄客套的,没人说话正好不打扰吃饭,还觉得挺好。于是众人便眼睁睁看着他慢条斯理不停筷子,几乎吃光了整个暖锅——那里面可是有无数芋头海参鲍肚青笋丸子啊,怎么一眨眼就空了大半。

楚恒这还是头回见着他吃饭,也觉得有些受惊,看着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怎得比一个魁梧汉子还要能吃。

“都看着本官做什么?”温柳年抬头很纳闷。

“咳咳。”楚恒被汤呛到,“温大人可要再添一碗饭?”

“不了不了,吃多也不好。”温柳年放下筷子,擦擦嘴道,“诸位吃饱了吗?若是吃饱了,那便说正事吧。”

桌上众人集体放下筷子,有了这句话,没饱也得饱。

“大人有何正事要说?”楚恒问。

“方才听世子所言,在东海海域似乎颇有门路。”温柳年道,“本官在苍茫城为官时,曾接到一封密报,说这茫茫东海之中藏着一伙邪教,狼子野心不可小觑。”

“邪教?”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吃惊,似乎先前没听过啊。

楚恒也摇头:“大人是从哪里接到的密报,路子可准?我率军扎根东海二十余年,可从未听闻过此事。”

“是啊大人。”姚成也道,“这东海海域是不太平,但都是海盗与倭匪为祸作乱,邪教是闻所未闻。”

温柳年摆手:“是江湖中的朋友无意中探听到,想来应该是靠谱的。”

一提“江湖中的朋友”,众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秦少宇,毕竟温柳年在云岚城当过县令,是楚国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而事情一旦牵涉到追影宫,自然也就没人再提出质疑,着实是惹不起。

“那温大人有何计划?”楚承问。

“此事皇上也知道,若世子有门路,不如查查看?”温柳年道,“若是当真有收获,也算是大功一件。”

“既然大人说了,在下自当全力而为。”楚承点头应承下来。

“如此甚好。”温柳年笑眯眯,不管怎么看,都是一脸算计。

楚承心里微微皱眉,总觉得……似乎前头又有坑在等着自己,却又揣摩不清到底是何意。

“今日多谢王爷款待。”温柳年却显然没打算再多做解释,“若是没有其余事,那本官便先告辞了。”

“大人慢走。”楚恒点头,带着地方官员将一行人送出门,直到目送马车消失在街道转角,脸上笑意才逐渐隐去。

温柳年满足打了个饱嗝。

“当真不撑?”赵越摸摸他的肚子。

“又吃得不多。”温柳年很是冷静。

赵越:“……”

那也叫不多。

温柳年还惦记着来时路上两人的亲昵,于是又伸手过去,将他的衣裳拉开。

赵越哭笑不得。

温柳年解释:“总归闲着也没事。”

“到底有什么好摸。”赵越敲敲他的脑袋。

“你不懂。”温柳年跨坐在他腿上。

自然是好摸的,又结实又暖和,越摸越上瘾。

“温大人。”这头温大人还在扯赵大当家的衣服,那头叶瑾便已经掀开车帘。

温柳年无辜扭头:“啊?”

“咳咳。”见着赵越衣衫不整的样子,叶谷主显然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一步跨进来,一ρi股坐在了两人对面,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

“谷主有事?”温柳年冷静问。

赵越将人从自己身上拎下来,端端正正放在了椅子上。

叶瑾道:“的确有一件事想请请教达人。”

“谷主是想问,为何要让楚承带兵去东海搜寻?”温柳年猜测。

叶瑾点头。

“青虬已死,老巢却还在。”温柳年道,“上回攻打三尺浪时带回来的两个活口,段王已经审过,的确是白雾岛余孽。”青虬已死,其部下也逃不脱密谋叛国的罪责,自然没有谁会有胆子踏入楚国边境。而海战当日被沈千枫取了首级的头领名叫海鹰,原本是青虬心腹,曾代替他与楚恒有过几次往来,闻讯便带着手下暗中投奔,又恰好赶上温柳年一行人要来大鲲城,就被楚恒安排在三尺浪演了出戏——只是运气着实有些差,没多久便糊里糊涂全军覆没,自己也丢了­性­命。

“所以呢?”叶瑾问。

“白雾岛上的人,可不单单只有海鹰带走的这些。”温柳年道,“根据那两人口供,白雾岛还绵延连着数十处小岛,实力不可小觑,若是放任不管,只怕迟早会为祸渔民。”

“大人不怕其余人也像海鹰一样,暗中投奔楚家父子?”叶瑾道。

“比起投奔楚恒,我更怕他们不出现。”温柳年道,“若是让朝廷特意去搜,一来太过耗费人力,二来也不知何时才会有结果,倒不如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楚承,至少先将人从背后引出来再说。”

“烫手山芋丢过去,楚承未必就会接。”叶瑾道,“若他只是口头上敷衍我们,实际却什么都不做,大人又当如何?”

“上有皇上下有百姓,可由不得他不做。”温柳年挠挠脸蛋,眼神颇有深意。

叶瑾:“……”

嗯?

初二一大早,温柳年便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打呵欠一边去了书房。

“大人在做什么?”无影好奇。

“不知道。”木青山踮脚往里看,“像是在写东西,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写什么东西,要那么大一张纸。”无影还是很想知道答案。

“这纸算不得大。”木青山分兰花豆给他吃,“当初在苍茫城的时候,用来画大当家的纸比这个还要大。”

赵越听到后好笑,继续抱着刀靠在廊柱上,看着他低头写字,一看便是整整一个早上。到后头连叶瑾都纳闷,心说这到底是写什么呢,居然现在还没完。

“大人,该吃饭了。”木青山小心翼翼伸脑袋进来。

“正好。”温柳年冲他勾勾手,“师爷来帮着看看。”

“看什么?”木青山跨进门槛。

温柳年“呼啦”抖开一大张纸,那叫一个金光闪闪啊……

于是木师爷就有些惊呆。

跟在木师爷后头一道看热闹的其余人,也有些惊呆。

“不惧艰险,深入敌军,身先士卒,可歌可泣。”尚云泽扫了一眼,“谁?”

“楚承。”温柳年将纸铺平。

无影张大嘴:“这么大一张纸,都是在夸楚承?”

“没错。”温柳年点头。

“为何?”无影很是纠结。

“吃过午饭之后,我就带去王爷府。”温柳年道,“给楚家父子看过后,便快马加鞭送往王城,报呈给皇上。”

“夸已经夸了,若是楚承什么也不做,未免有些辜负浩荡圣恩。”叶瑾拿起来看了一遍,“况且按照大人这个吹法,虽说没有挑明,但不管谁看了,都会觉得只要楚承愿意,平定东海只消动一动手指。”

“没错。”温柳年道,“所以将来只要东海出事,就都是因为楚承不作为,不会有第二个原因。”

“这又是什么?”木青山又拿起桌上一叠纸。

“这是要往百姓里头传的。”温柳年解释。

“但是太假了些吧?”木青山迟疑,居然还有迎战电母雷公这种情节。

“不假不假。”温柳年摇头,“这年头没有喷火闪电,都不好意思说是话本。”况且重点也不是这个,而是要让百姓知道,楚恒即将要去东海剿灭邪教。白雾岛在大鲲城理应有眼线,不怕消息传不开。

只要对方能冒头,那么一切都好说。

“还有一件事。”温柳年道,“日月山庄轻功独步天下,不知可否请谷主派人轮流盯着楚家父子?”

“自然。”叶瑾点头。

“多谢。”温柳年很满意,吃过午饭后,便坐着软轿,一路去了王爷府。

“大当家怎么没一道去?”木青山问。

赵越摊手。

木青山了然,原来是大人不让去。

无影蹲在屋顶双手撑住腮帮子,目光很是同情。

指东不敢往西,跪搓板的命啊……

赵越眉头跳动,刚打算将人叫下来,管家便跑了进来:“大当家,有客人到了。”

“客人?”赵越问,“谁?”

“林婶子。”管家答。

“林婶子是谁?”赵越道,“可是来做厨娘的?”

“做什么厨娘,林婶子是这城里有名的媒婆,说是要做媒。”管家道,“看着还挺高兴。”

赵越被震了一下:“做媒?”

消息很快传遍整座宅子,其余人闻讯也受惊:“要给谁做媒?”千万莫说是温大人。

“这倒是没问。”管家道,“不过大家伙都知道温大人与赵大当家是一对,林婶子做这一行也有些年份了,理应不会犯下此等错误才是。”

“想去看。”木青山拉住尚堡主。

“唯恐天下不乱。”尚云泽好笑,伸手敲敲他的脑门,拉着去了前厅。其余人也呼啦啦跟上,生怕晚了会看不到热闹,看不到热闹什么的,想一想便很吃亏。

“啊唷,这么多英雄都来了啊。”林婶子正在喝茶,被这阵仗惊得不轻,不过亏得也是见过世面,很快便笑靥如花起来。香喷喷的手绢一挥舞,木青山顿时就打了个喷嚏。

“看看看看,这个个一表人才俊俏的哟。”林婶子上下打量沈千枫,显然极为喜欢。

叶瑾开始气势汹汹撸袖子。

暗卫一把拉住他,要冷静!

“这位大婶。”赵越试探道,“听管家说,是前来说媒?”

“是啊。”林婶子喜不自禁,“保管不会坑诸位,说的姑娘那是一个比一个贤惠,水灵灵俏生生,身段好­性­格好,谁若娶了,那可是当真有福气。”

暗卫迅速将这段话记了下来,方便以后有机会用,毕竟我们也很喜欢说媒。

“不知要替谁说?”赵越问。

“实不相瞒,是有人看上了这位公子。”林婶子掩着嘴角笑,然后伸手一指。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拉挪过去。

无影捏着半块花生糖,五雷轰顶活活惊呆:“我?”

“是啊。”林婶子笑着上前,“冒昧问一句,小公子今年多大了?”

“翻过年十七!”暗卫抢答。

“十七好,十七也该成家了。”林婶子喜笑颜开,“正是体力好的时候,赶在明年便能抱个大胖小子。”

叶瑾很不厚道笑了出来。

木青山也觉得有些……想笑。

“我不成亲啊。”无影崩溃。

“胡说,男人哪能不成亲。”林婶子埋怨。

“就是,男人哪能不成亲。”暗卫七嘴八舌帮腔,而后看热闹不嫌事大道,“不知是谁家的小姐?”

“平浪帮刘帮主的千金,不知诸位可听过?”林婶子道。

无影头摇得像拨浪鼓。

“自然是听过的。”暗卫一把按住他,齐刷刷笑出一口牙,“那便找个日子,先一起吃顿饭吧。”

☆、【第162章-天涯海阁】肩负重担温大人

“好好好,吃饭好啊。”没料到会如此顺利,媒婆喜道,“我这就回去问问刘帮主,待定下了日子再过来请。”

“那就有劳林婶子了。”暗卫捂着无影的嘴,高高兴兴将媒婆送出了门。

“平浪帮刘帮主,盟主可曾听过?”尚云泽问。

沈千枫点头:“平浪帮不算大,帮主名叫刘向南,曾在武林大会上见过两次。”

“我倒是没什么印象。”尚云泽道,“不过既然盟主在这里,怎么也不见他过来拜会。”似乎有些于理不合。

“平浪帮位于肖家坪,离大鲲城尚且有一段距离。”沈千枫道,“况且据说近些年来,刘向南大半时间都不在帮中,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若是没有事,也的确不必特意过来一趟。”

“只有一个女儿?”暗卫恰好回来,听到后纷纷表示我们简直不羡慕,这若是成了亲,将来可是当帮主的命啊,此等好事不常有,一定要赶紧下聘。

无影眼泪汪汪,要回岛!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恰好回来,见到众人都站在院中,觉得有些纳闷。

“大人。”无影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了这是。”温柳年被吓了一跳。

暗卫七嘴八舌,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甚至还主动脑补出了一见钟情这种话本情节,可感人。

“提亲?”温柳年糊涂,“小公子先前可曾见过这位刘小姐,或者认识刘帮主?”

“自然没有。”无影赶紧撇关系,“我一直在落樱岛,从没听过什么平浪帮。”

暗卫纷纷谴责,真是薄情寡义啊。

无影:“……”

“这事只怕不简单。”笑够之后,叶瑾也道,“见都没见过,就要招上门做女婿,若说里头没有鬼,那才叫奇怪。”

“刘家帮的千金,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柳年问。

“这就要查一查了。”沈千枫道,“连刘帮主都只有过几面之缘不甚了解,更何况是他的女儿。”

不过幸好,有追影宫暗卫在,最不愁便是打听消息。只花了一下午时间,就几乎将平浪帮打听了个底朝天。

“可了不得啊。”暗卫回来道,“据说那位刘小姐貌若天仙,比起江湖第一美人也差不了多少。”

“江湖第一美人是谁?”木青山好奇小声问。

“吟无霜。”尚云泽答。

世人皆知无雪门主绝­色­无双,一身寒霜纤尘不染,不知叫多少人梦萦魂牵。叶瑾努力回忆了一下记忆中有关刘向南的片段,然后疑惑道:“莫非他娶了个大美女做夫人?”否则就凭那副长相,如何能生出能与无雪门主相提并论的女儿。

“百姓所言之事,做不得十成准的。”温柳年咳嗽两声,放下手中茶盏。

毕竟也是经常编小话本的人。

……

“但就算再做不得准,也不至于将一个面容平凡的女子吹成仙女下凡,况且这个刘向南听上去也并非极有势力,旁人犯不上阿谀奉承。”尚云泽道,“不过如此一来,就更奇怪了。若是这位刘小姐有几分姿­色­,再加上有平浪帮,应当是不愁嫁的,怎么会糊里糊涂就跑来说媒。”

“所以我才说有鬼。”叶瑾道,“不过既然对方找上门,一起坐着喝杯茶谈谈也无妨,至于目的是什么,到时候自然能看出来。”

“那我不用成亲了吧?”无影哭丧着脸问。

暗卫遗憾无比,不如顺便就成了呢,我们都很想喝喜酒,而且还可以帮忙吹唢呐。

“只怕这段时间,小公子要暂时忍耐一下。”温柳年安慰,“起码看看平浪帮想搞什么鬼。”

无影点头答应,只要不是当真要成亲,那便什么都好说。

“大人今早去找楚恒之事呢,可有何结果?”暗卫问。

“所有都和料想当中一样。”温柳年笑眯眯,“就是楚承有些面­色­生硬。”但是谁管你心情如何,将这个烫手山芋丢过去,还叫你不敢躲,才是正经要做的事。

“待到这城里百姓再一传谣言,只怕楚承就算是无事可做,也要带兵去东海巡逻一阵。”叶瑾道,“这样更好,让白雾岛的人更加摸不着底,也就更容易出动静。”

赵越道:“想必这应该是二十多年来,楚家父子过得最闹心的一个年。”

“那也是因为做多了亏心事。”温柳年道,“怨不得别人。”

暗卫点头附和,集体表示楚恒过不好年是他自己的事,可不能影响我们,晚上还有鱼龙会要看。

“没错。”尚云泽也道,“大年初二,想必街上馆子也都还没开,不如一起煮个暖锅如何?”

“挺好。”叶瑾点头,“我再给大家弄些药。”

吉祥物集体受惊,纷纷夹紧双腿,可不能不举啊,我们还没娶媳­妇­。

温柳年:“……”

“想什么呢!”叶瑾炸毛,“是去湿气的药!”

去湿气好!暗卫刷拉点头,特别整齐划一,甚至还鼓起了掌。

谷主真是特别凶。

叶瑾傲娇出门,沈千枫自然跟上。其余人也去厨房准备晚饭,温柳年使劲伸了个懒腰,然后抱着赵越道:“偷懒不做饭了,我们去街上走走?”

“外头变天了,会冷。”赵越道。

“那就多穿一些。”温柳年很执着。

赵越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下来,找了一件最厚的棉袄给他套上,又裹了个大披风,方才带着一道出了门。

“哟,大人怎么穿成这样啊。”卖柴火的老李被吓了一跳,“差点没认出来。”

“怕冷。”温柳年只露出两只眼睛看他。

老李心想,大人的眼睛可真好看,水蒙蒙黑亮亮的,眼角又有些上挑,透着一股子清亮和笑意,半分浊气也没有。

“李叔,你盯着我看什么啊?”温柳年不解。

“大人。”老李回神过来,想了想还是犹豫道,“大当家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吧?”

“要走的。”温柳年又扯了扯,将围在下巴的披风拉下来一些,好方便说话,“过了十五就走了。”

“那大人以后出门,可得多带几个人。”老李叮嘱。

“为什么?”温柳年问。

“这事也说不上,我就是想起来,所以多嘴两句。”老李道,“大人刚来多久不知道,这大鲲城城在二十年前,是闹过厉鬼的。”

“闹过厉鬼?”温柳年与赵越对视一眼,“李叔可能说清楚一些?”

“当时闹得人心惶惶,没人敢细问,我也不大清楚。”老李道,“只知道那厉鬼极喜欢挖人眼,尤其是读书人的眼睛。”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闻言皱眉,赵越脸­色­也有些难看。

“可不是,当时我媳­妇­还说,幸好我不识字,是个­干­粗活的。”老李道,“不过也就那一阵子,后头就没了响动,是我多嘴吓到大人了。”

“真的有读书人被挖眼?”赵越问。

“有,怎么没有,三四个呢。”老李叹气,“真是可怜啊。”

“他们现在人在何处?”温柳年问。

“出了事,就都搬走了。”老李道,“再没回来过,没人知道去了哪。”

“二十多年前,驻守此地的可是云断魂?”温柳年继续问。

“不是。”听到大明王的名字,老李显然有些紧张,往四周看了看方才道,“当时楚王爷已经来了,亏得有他镇守,那厉鬼才不能继续作乱啊。”

“楚王爷为了驱鬼,都做过些什么?”温柳年问。

“记不清了,不过似乎请了不少高人做法。”老李回答。

“多谢李叔了。”温柳年示意赵越给他一些银钱,“方才你我说过的话,切记千万不要告诉其余人,连李婶都不能说。”

“……好好好。”老李连着点头,又迟疑道,“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倒也没有,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温柳年道,“李叔只要记得切莫外传,便没事了。”

老李答应下来,挑起担子将剩余柴火都送到了温府,回家后果真只字未提,并且没几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温柳年与赵越一道手牵手,在街上慢慢走。

“还在想挖眼厉鬼的事情?”赵越问。

“嗯。”温柳年神情难得有些黑风煞气。

“楚恒做的?”赵越又问。

“说不准,要有证据。”温柳年道,“按理来说当时出了这种事,理应上报给先皇才是。可惜这里距离王城路途迢迢,就算快马加鞭派人回去,一来一往也要花掉不少时间。”

“那便先从本地查起。”赵越道,“二十多年前,距离现在不算远,应当能找到线索。”

“既要查,还要瞒着楚家父子与王爷府的眼线,有些难。”温柳年道,“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当年的受害者。”

“先回去吧。”赵越道,“与其余人一道商议,或许能想到办法。”

温柳年点头,拉着他一道回了家。

“大人!”无影正垂头丧气蹲在门槛,一见两人就告状,“他们说要带我去买新郎官的衣裳!”

暗卫从厨房伸出脑袋:“要成亲,自然要穿新衣裳!”很合理啊。

“我才不成亲!”无影又要哭。

叶瑾扶着桌子笑。

“先别闹了。”温柳年道,“方才我们去街上,无意中听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暗卫再度伸出脑袋,菜要炒,热闹也一定要听。

温柳年将方才老李所言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专门挖读书人眼睛的厉鬼?”木青山脸­色­一白。

尚云泽搂住他的肩膀,皱眉道:“当真?”

“老李应当不至于骗人。”温柳年道,“不过当时街上时不时有人,聊多了怕引起楚家父子的注意,便没再细问。”

“你可曾听过此事?”叶瑾问沈千枫。

沈盟主摇头。

“哪有什么厉鬼,都是人在作乱罢了。”尚云泽道,“不过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叶瑾突然就狠狠骂了一句:“混账!”

“我与谷主所想应当一样。”温柳年道,“二十多年前,楚恒刚刚被先皇调派至此地,与大明王有着云泥之别百姓自然不满,他首当其冲要做的事,便是平复这些流言蜚语,顺便树立自己的威信。”

自古文人多傲骨,又都清高毛病多。根据这段日子以来零零散散搜集到的话本故事,能看出当时云断魂虽是武将出身,却对文人极为尊重,也在城内兴建了不少学堂,在楚恒刚刚调来此地时,城内应该有不少读书人才对。

“文人一多,想要控制百姓的想法便没那么简单。”叶瑾道,“况且若楚恒想要将大鲲城变成他自己的地盘,需要的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读书人,而是能为他出生入死的兵士。”

“所以便­干­脆挖了读书人的眼,好让这城中父母都不敢送娃娃去念书?”木青山觉得后背有些发寒。

“而且他还能趁机抓鬼,借此树立自己的威严。”温柳年道,“若我们的推测当真,那楚恒何止是罪无可恕,简直应该千刀万剐。”好端端一座东海重镇,二十多年前还是书声琅琅富足和乐,二十年后却变得满目破败勉强温饱,百姓更是大多目不识丁,只会风里来浪里去做些体力活。想起来何止是心里发寒,简直连骨头缝都是冷的。

“先找到当年的受害人吧。”叶瑾道,“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切忌打草惊蛇。”

“沈盟主可有门路?”温柳年问。

“东海这边最大的门派,名叫天涯海阁。”沈千枫道,“阁主名叫海花娘,自视甚高又不喜见到男子,因此不大常与外界联络,应当不会被楚家父子拉拢,可以先去问问。”

“不喜见到男子?”暗卫闻言道,“那要谁去找?”我们这也没姑娘啊。

沈千枫道:“温大人去。”

“为何?”温柳年纳闷,那个,我也是男子,虽说比你们矮了些。

“海花娘不喜男子,姓温的却除外。”沈千枫道,“没人知道原因。”

温柳年抽抽嘴角,这些江湖中人,听上去真是一个赛一个奇怪。

☆、【第163章-叫声娘听一下】姓温的读书人才最讨人喜欢

天涯海阁距离大鲲城不算远也不算近,快马加鞭约莫三四天才能到,众人约好第二天一早便出发,对外便说是过年出去散心。

躺在被窝中,温柳年叹气道:“原本以为能好好在家,过一个安稳年的。”没想到事情却一件接着一件,片刻也不得消停。

赵越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睡吧。”

“等你练成功夫出关之后,我一定要告半年假。”温柳年趴在他胸前,“到时候我们哪里都不去,什么都不­干­,天天躺在床上吃!”当真十分奢靡。

赵越笑出声:“好。”

温柳年又往上蹭了蹭:“也不知那个海花娘凶不凶。”

“江湖中人大多有些怪脾气,不过听沈盟主所言,她不像是恶人。”赵越道,“不喜男子,大概是因为年轻时被谁负过心。”

“但是姓温的男子却除外。”温柳年问,“江湖中可有姓温的大侠?”

“有。”赵越捏捏他的鼻子,逗道,“你。”

温柳年谦虚挠挠脸,是吗。

“别想了,快睡吧。”赵越替他压好被角,“明早还要赶路呢。”

温柳年嘟嘴。

赵越捏起他的下巴,轻轻凑过去碰了一下。

床头烛火跳动,温暖又甜蜜。

窗外北风呼啸,清晨叶瑾被冻醒,本能往旁边靠了靠。

“醒了?”沈千枫问。

“没有。”叶瑾打呵欠。

“外头在飘雪,我们晚些再出发。”沈千枫道,“再睡一阵子吧。”

“今年冬天真冷。”叶瑾嘟囔。

沈千枫将他抱得更紧,心里却有些没底,据说海花娘天气一冷便会闭关,可千万别白跑一趟。

暗卫与无影照旧起得很早,吃过早饭后便开始打架,闹闹哄哄­鸡­飞狗跳,温柳年端着稀饭碗,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外看。

“吃饭便好好吃。”赵越将他的脑袋转回来。

“昨晚是不是做梦了?”尚云泽磕开一个­鸡­蛋,将蛋黄挑给他,“半夜一直在踢我。”

“嗯。”木青山道,“梦到了海花娘。”

尚云泽手下一顿,谁?!

“师爷梦到什么了?”温柳年好奇问。

“梦到我被抓到了天涯海阁,海花娘问我姓什么,我说我姓温。”木青山老老实实道,“她不信,我就吓醒了。”

尚云泽哭笑不得,这还惦记上了。

“凶吗?”温柳年问。

“凶的。”木青山点头。

温柳年:“……”

“不用担心。”赵越道,“我会陪着你。”总归在江湖上没有名号,说自己姓温也无人会发现。

温柳年点点头,还是有些没底。倒不是没底自己,而是担心万一被海花娘发现有人冒充,会不会又有新乱子。

其实姓赵也很不错啊。

温大人认真想。

临出发时,小雪虽然不再下,地上却湿滑泥泞,马车的行进速度也便受了影响,暗卫收起笑闹小心翼翼驾车,沿途百姓见着一行人出城,都觉得有些舍不得。

“我家大人只是出门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了。”暗卫解释。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不断有人往里塞各种吃食,免得大人路上饿到,这大冷天的又在过年,可没那么便利的茶棚面摊可以垫肚子。

“多谢多谢。”温柳年几乎要被糕点淹没,“当真放不下了啊。”

暗卫也在一边阻拦,这位大婶心意我们领了,但是大人在马车里也没炉灶,你这一串大蒜是当真没法吃啊。

楚承远远看到,面­色­­阴­冷回了王爷府。

这位大楚第一才子,笼络人心倒是有些手腕。

有了各­色­点心堆在车里,路途便也不再枯燥。木青山坐在他对面担忧道:“大人,歇会再吃吧。”

“鱼糕不错。”温柳年感慨,“就是比王城要新鲜许多。”

木青山:“……”

先前还担心收太多吃不完会坏,现在看到,完全就是多虑啊。

大概是因为海面在起狂风,所以连带着陆上温度也低了不少。又走了两三日,天气是越来越冷,木青山裹着厚厚两件披风,还是觉得牙齿都在打颤,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不过幸好已经到了天海城,找了间客栈住下后,叶瑾亲手煎了药给他喝下去,发身汗也清爽了不少。

“这里看上去倒是比大鲲城安宁许多。”温柳年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对面便是一间酒楼,人来人往鼎沸热闹,隔着街都能闻到酒香。

“有天涯海阁与海花娘,百姓的日子自然要好过一些。”叶瑾道,“拜帖已经差人送了过去,晚些时候便会有消息回来。”

“若是对方不答应呢?”温柳年坐回桌边。

“有千枫在,不答应倒还不至于,不过态度好坏就另当别论了。”叶瑾替他倒茶。

“当真连武林盟主也不见吗?”温柳年道。

“别人门派的规矩,就算盟主也不便逾越。”叶瑾道,“否则难免有仗势欺人之嫌。”

“说得倒也是。”温柳年道,“不过看这里百姓的样子,海花娘应当也不坏。”所以见一见倒也无妨。

晚饭之后,天涯海阁果然便有了回信,阁主在闭关清修,恕不见客,还请盟主海涵。

果然……沈千枫头疼。

“真的不能见一见吗?”暗卫苦口婆心,“我家大人当真姓温啊,祖上八辈都姓温。”

“这位姑娘。”温柳年也道,“不知阁主何时才能出关?”

“少则三天,多则半年。”对方回答。

暗卫泪流满面,差别会不会太大了些。

温柳年微微皱眉,沈千枫刚想说话,却见对方又多看了温柳年两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赵越不动声­色­将人护住。

“失礼了。”对方回神,微微躬身道,“大人可是……江南温府的公子?家中做丝绸与茶叶生意。”

“是啊。”温柳年吃惊,“姑娘认得在下?”

“有些眼熟罢了。”对方回答,又对沈千枫道,“盟主可否再等一等?我回去重新禀告,若知道是江南温府的公子,阁主应当是能出关的。”

暗卫张大嘴,这个姓温的男子,还当真与大人有关啊!

待到对方走后,所有人都呼啦围住温柳年,眼中神采烁烁。

温大人老老实实道:“我不认识,先前听都没听过。”

“没听过也正常,按照海花娘的年纪,应当是与大人的父辈有些交情。”沈千枫道。

“但我家没大侠啊。”温柳年迷惑,叔叔伯伯不是读书人便是生意人,也没听谁认识江湖中人。

“大人长得最像谁?”叶瑾问。

“我爹。”温柳年答,然后受惊道,“难道是我爹年轻时做生意的……红颜知己?”被惦记了这么些年,给娘亲知道后还了得。

其余人集体沉默,看不出来啊。

温老爷还有此等……咳咳。

毕竟那可是海花娘,比左护法还要彪悍上三分。

“也未必就是呢。”赵越揽住他的肩膀,“先别乱想。”

温大人脑袋嗡嗡响。

一个时辰后,天涯海阁又派了人过来,说是阁主请温大人过去,已经备好了宴席。

“还有宴席?”温柳年受宠若惊。

“可不止是宴席。”无影站在窗边,表情很是复杂。

一顶巨大的软轿正停在路上,八名女子白衣若仙,夜风吹动下飘带满天飘,阵阵香气迎面扑来,花瓣纷扬落下,几乎要将人熏一个趔趄。

这也,太,隆重了,啊。

“可否问一句,阁主可是认得我爹?”温柳年实在忍不住问。

“大人去了便知。”对方道,“还请尽快动身,否则菜该凉了。”

温柳年点头,与赵越一道往外走,却被拦住。

“阁主说了,只请大人一人。”

“这是我家大人的护卫,也姓温。”暗卫赶紧道,“叫温阿越。”

“姓温也不行,阁主说了,只想见大人一人。”对方道,“还请诸位见谅。”

赵越微微皱眉,温柳年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无妨,我先去看看。”

对方打开房门:“大人请。”

温柳年拍拍赵越的胸膛,转身出了门。

赵越脚下一动,几乎要跟出去,却被叶瑾拉住:“海阁主看来极喜欢当年那位故人,理应也喜欢大人才对。”否则如何能挂念姓温的男子,挂念到全江湖都知道。

赵越道:“我知道。”

只是知道,不代表不担心。

看着温柳年坐上那顶软轿远去,赵越拿着霁月刀,也出了客栈门。

“阿嚏!”轿子里香风阵阵,又软,温柳年半靠在上头,打了整整一路喷嚏,以至于到了天涯海阁时,鼻头已经通红一片。

既然是女儿家的门派,又在海边,看上去自然要柔美­精­巧许多。沿着白­色­台阶往里走,处处都是亭台流水,不像江湖门派,倒像是书院学堂。

“大人请稍等,我去请阁主过来。”小丫头端上清茶素果,还有粉白白的糯米团子。

“有劳。”温柳年点头。吃了两枚点心又喝了一壶茶,齿颊留香。

真是个好地方啊……温大人心里赞叹,处处雅致静谧,想来海花娘也该是个娴静秀美的女子才是。

刚在这么想,屋门便被人推开,一串笑声清脆无比:“快给我看看,你便是那呆书生的儿子?”

温柳年赶忙站起来:“在下温……”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抱进了怀中。

波涛汹涌,非常软。

“阁主……”温大人声音颤抖,明显受惊。

“这便是缘分啊。”海花娘继续笑,将人放开后打量:“你爹他还好吧?”

“家父一切都好。”温柳年好不容易才缓回来一口气。

“你娘她还是那般讨人厌?”海花娘又问。

温柳年:“……”

“眉眼还真是像。”海花娘在他脸上拧了一下,“一看便知道是死心眼。”

“阁主与家父有交情?”温柳年小心翼翼道。

“交情是有些,不过后头都叫你娘搅和没了。”海花娘道。

温柳年再次语塞。

看着他呆呼呼的样子,海花娘又咯咯笑:“我就说这世间男子,只有姓温的读书人才最招人喜欢。”

“阁主——”

“叫什么阁主。”海花娘打断他,“叫我­干­娘。”

温大人很是艰难。

不大好吧,上来就叫娘。

况且你看上去,也不是很喜欢我亲娘……

☆、【第164章-陈年旧事】书呆子和大小姐

“怎么,莫非还不愿意?”见他似乎有些犹豫,海花娘不满道。

温柳年一板一眼,老老实实道:“多谢阁主美意,只是既为人子,自当恪守孝道。古人有云,父母——”

“行行行。”海花娘打断他,头痛道,“怎么和你那书呆子爹一样,动不动就古人有云。”

温柳年满脸无辜看她。

于是海花娘就又笑出声:“那要怎么样,才肯叫我一声­干­娘?”

“起码也要知道,阁主究竟同家父交情如何。”温柳年道,还有,为何不喜欢我娘。

千万莫要说当年当真有过一段。

“你爹是这世上最心善的书呆子。”海花娘感慨,“当时若非有他从仇家手中将我救出,只怕我也活不到现在。”

“还有这种事?”温柳年意外,“但是阁主武艺超群……”我爹却连宰只­鸡­都不敢看,如何能出手相救?

“当时你爹与你娘刚刚成亲,还没有你。”海花娘拉着他坐下,“我去江南游玩,却不小心卷入了一场江湖纠纷,更是在一个雨夜被人追杀,最后不得不躲进了青茶山一处茶坊中。”

“是甘泉坊?”温柳年问。

“嗯。”海花娘点头,“然后便在那里遇到了你爹。”

甘泉坊是温家的炒茶坊,温如墨每年都会亲自前往,指导茶娘采茶炒制。当时天上雷雨阵阵,似乎连天幕都要被撕开,屋里也有些冷。于是温如墨便下床点燃烛火,想要再取一床褥子出来。

“扑通”一声,院中似乎传来一身闷响。温如墨心里一惊,小心翼翼趴在门缝往外看,却只有一片无边夜­色­。

女儿茶最怕便是被男人的浊气所污,所以除了温如墨之外,茶坊里头没有男人,只有十七八的姑娘与做饭的婶子。温如墨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放心,怕有流氓登徒子闯进来欺负人,便心一横拿起笤帚,小心翼翼打开房门,想出去巡视一番。

天上恰巧闪过一道电光,海花娘站在门口,满头是血直勾勾看着他。

于是温如墨迅速翻了个白眼,晕了。

海花娘:“……”

待到醒来时,温如墨已经被丢回了床上,光着膀子只穿了条裤头。

“得罪了。”海花娘坐在桌边,“找不到绷带,便用你的衣裳上了上药。”

温如墨惊恐看着他。

“你别怕呀。”海花娘道,“我不是坏人,只是被仇家追杀而已。现在外头雨太大,我在这里躲一夜,天明便会走。”

“你你你是姑娘家?”温如墨牙齿打颤。

“这还要问?!”海花娘眼睛一瞪,抬掌便拍碎了茶壶。

“我我就随口,随口问问。”温如墨被吓得一哆嗦,“江湖中人都会易易易容。”

“睡觉吧。”海花娘也不想再与这呆子说话,“不用管我了。”

“当真不用管?”温如墨咽了咽唾沫,壮着胆子道,“但是你身上都是血。”

“方才已经上过药了。”海花娘道,肚子咕噜咕噜响。

温如墨:“……”

“睡觉!”海花娘瞪他,看什么看,死书呆!

温如墨叹气,下床撑伞去了厨房,灶台未熄灭的火堆上尚且有些热水,还有晚上剩下的包子馒头,也一并热了端进房中:“姑娘自己上药吃饭吧,我去隔壁茶间。”

海花娘道:“他们应当还在山中找我。”

“这张床下头是空的,有透气孔与软垫,原本就是为了躲山匪。”温如墨道,“只要姑娘动作快一些,在他们来之前躺进去便是,没人会发现。”

海花娘意外看着他,先前看着胆子挺小,主意倒是真不少。

虽说身上伤口不少,但都是皮外伤,敷了药也就再无大碍,又吃了些东西后,身上总算是暖了起来。

温如墨看着她躺进床下暗阁,放下四周帷帐后便往外走。

“书呆子。”海花娘透过缝隙,只能模糊看到人影,“你不睡觉吗?”

“在下身为男子,又岂能三更半夜与姑娘同处一室,坏了闺誉名节。”温如墨连连摇头,“万万不可。”

“与我同处一室,怕坏了你的闺誉名节?”海花娘问。

温如墨被噎了一下:“自然是姑娘的。”

海花娘道:“我从来便没有这种东西,叫你睡你便过来睡。”

温如墨膝盖发软,几乎是逃出了卧房。

这些江湖中人啊……

海花娘噗嗤笑出声,还真是书呆子。

这一夜浪静风平,并无人找过来。第二天一早,海花娘问:“你能多收留我几天吗?”

“可以。”温如墨答应得很爽快,“今日茶娘就该下山了,这里会很清静,姑娘尽可以留下养伤。不过最好还是能下山休养,比这山上要暖和一些,抓药也方便。在下与孔雀门周顶天周兄很有几分交情,他也是豪爽仗义的­性­子,若是得知姑娘正在被带人追杀,应当也会出手相助才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海花娘道:“普天之下所有的读书人,说话都像你这般罗里吧嗦吗?”

温如墨:“啊?”

“我不去山下。”海花娘拒绝。

“为何?”温如墨问。

“我讨厌臭男人。”海花娘道,“你除外。”

温如墨:“……多谢。”

“你叫什么名字?”海花娘又问。

“在下温如墨。”

“温如墨啊,哪三个字?”海花娘伸出手心。

然后就见他一路小跑到桌边,小心翼翼写下名字,再小心翼翼递过来。

“温如墨。”海花娘又念了一遍,“温如墨,你怎么也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天,叫蓝青。”

“哦。”温如墨点头,想了想又补充,“好名字。”

“温如墨。”

“嗯?”

“你成亲了吗?”

“成了,刚成没多久。”提及此事,眉飞­色­舞,显然极为得意。

“……哼!”

于是海花娘便在这间小小的茶坊里住了不少日子,说来也怪,那伙雨夜歹人或许是觉得她已经出了山,倒也没再找过来。

温如墨家中尚且有不少事,又刚成亲没多久惦记媳­妇­,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山上,只送了几回生活必备的物件上山。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只有锁骨一道伤痕贯穿前胸,大概是因为沾了水又伤得深,总也不见结疤。温如墨上山后见她病得昏昏沉沉,一跺脚便下了山,半晌之后拖上来一个孔雀门的胖厨婶,将她背了下去。

海花娘迷迷糊糊想,居然还记得自己不喜欢男人。

温夫人先前自然也听过这事,早早就收拾好了卧房。担心暴露行踪,因此也没让多余的人知道,自己亲手替她换了药,又差人炖了鱼汤,一勺一勺喂过去。

海花娘仔细打量了她半天,然后很是沮丧。

大户人家的小姐啊,又细致,又白,还很贤惠。

十根手指头跟小水葱似的,当真比自己更配书呆子。

周顶天听闻此事后,亲自带人将那伙歹人抓获,交给官府处理——为害乡里多时,正好这次有了线索。

“姑娘以后可以不用怕了。”温如墨道。

海花娘心里叹气,怎得好男人都归了别人,自己遇上的却全是负心汉。

温家家大业大,自然不缺一口茶饭一件衣裳,海花娘伤好之后,也没人想着让她走。日子久了,温夫人与她也就理所当然熟悉起来,牙尖嘴利豆腐心的本­性­渐渐暴露,两人斗起嘴来,经常半个温府都不安生。

温如墨躲在隔壁孔雀门,抱着柱子死活不愿意回去。

周顶天眼底颇为同情。

下人都知道,夫人与天姑娘吵起来是真吵,好起来也是真好。

再往后头,便是中秋佳节,多喝了几杯酒水,海花娘昏昏沉沉,靠在了温如墨身上。

温夫人直笑,搀着她一路回了卧房。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桌上放着一块玉佩,质地油润,流苏早已变了颜­色­,显然被摩挲了许多次。

是温如墨的物件,掉在茶坊的床下的暗格中,被自己捡到便留了下来,一直压在枕头下。

原本想着再过一阵子就走的,趁着还有理智廉耻,趁着还没做错事,趁着还舍得走。在东海寻一处小村子,一个人好好过日子。却没想到,这仅存的一点秘密也会被提前拆穿。

不敢想他夫­妇­二人会如何看待自己,惊慌失措之下,索­性­一走了之,只字片语也未留下。

然后就拜了新的师父,学了新的功夫,有了新的名字,师父百年之后,理所当然成了天涯海阁的新阁主。

江湖中人只知道海花娘不喜男子,却不知道为何姓温的能除外,更不知道她曾经叫天青蓝。

“天姑娘没事吧,怎么也不说一声便走了。”温如墨急得团团转。

“急什么。”温夫人柳眉倒竖,“又不是你媳­妇­丢了!”

“我这不就问问吗。”温如墨被吓了一跳,怎么动这么大火气。

温夫人捂着嘴­干­呕。

温如墨赶紧叫来大夫,一看诊说是喜脉,喜得差点昏过去,恨不得堆个糖堆供起来。

温夫人摸摸肚子,还是去了孔雀门。

“弟妹怎么来了。”周顶天赶紧放下手里的刀剑,“若是被如墨知道,可还了得。”这还吹着风呢,也不怕着凉。

“我有件事想跟大哥讲。”温夫人犹豫了一下,将海花娘的事说了一遍。

“这……”周顶天意外,小心翼翼道,“如墨知道吗?”

“他敢知道!”温夫人拍桌子。

周顶天果断一躲。

“我只求她没做傻事。”温夫人放缓语调,心里叹了口气。

周顶天点头:“我自会查清楚。”

过了几个月,孔雀门的暗探查到消息,说天青蓝已经进了天涯海阁,似乎极为受重视。

“那就好。”温夫人挺着肚子,慢慢回了卧房。

自此之后,再也未提过此事。

温如墨也是担心,暗中托周顶天去查,然后惊奇道:“去成亲了?”

“江湖中人,毛病也多,成亲了就别惦记了。”周顶天拍拍他的肩膀,“好好与弟妹过日子吧。”

“怎么叫惦记。”温如墨不满,“就跟你说要多读些书。”还会不会说话了。

周顶天敷衍过去,带着他上街吃馆子。

对于温如墨来说,不舍自然是不舍的,不过知道她日子过得不错,便也不再执念为何逢年过节也不捎个口信,或许当真是江湖规矩多。

而日子久了,海花娘也便慢慢看开了,再想起前尘旧事,心头也不会再发堵,只在记忆中留下了那个憨愣善良却极会赚钱的书呆子,和牙尖嘴利豆腐心的刁蛮大小姐。

自然,即便面前这个小书呆子是他二人的亲儿子,海花娘也不会实在到将所有事都和盘托出。不过挑挑拣拣之间,温柳年还是大致弄清楚了事情始末原委,并且……将顺便她没说的地方也猜了出来。

毕竟可是写过无数小话本的大楚第一才子啊。

咳。

“日子过得可真快。”海花娘看着他道,“眉眼像你爹,嘴和下巴却像你娘,当真是只挑好看的长。”

温柳年挠挠脸蛋,嘿嘿笑。

“找我有什么事?”海花娘问。

“我如今在大鲲城做官。”温柳年道,“不知阁主对楚王爷有何看法?”

“楚恒?”海花娘摇头,“草包一个,也不知当初先帝是不是瞎了眼,哪里能比得上大明王分毫。”

温柳年心里头很爽快,因为他也这么想,

“他欺负你了?”海花娘怒问。

“若是欺负我,便也好了,还能加倍欺负回去。”温柳年道,“是欺负百姓。”

“大鲲城的百姓日子苦,穷着呢。”海花娘也摇头。

“阁主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大鲲城闹鬼之事?”温柳年道,“有三四名读书人被挖了眼。”

“我知道此事。”海花娘点头,“不过等我知道时,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了两年,先前我一直在江湖四处游历,并未住在东海。”

“那阁主有没有办法,能找到当年事件的受害者,或者知情人?”温柳年道。

“时间过去太久,怕是有些难度。”海花娘道,“不过有个人应该能帮到忙。”

“谁?”温柳年问。

“石婆婆。”海花娘道,“她原本是大鲲城的人,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原本在楚恒手下做事,后头却生了场大病没治好。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可怜,恰好帮中有人认得她,便央我将人收留,平时帮着扫扫地。”

“等明日再说吧。”温柳年道,“这么晚,婆婆应当已经睡了。”

“你也留下吧。”海花娘热情拉住他的手,“今晚别回去了。”

“这……”温大人很为难,我男人会着急啊。

☆、【第165章-会蒸糕点的石婆婆】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你爹虽说是个书呆子,做事情却还算爽快,这点你倒是没学过来。”海花娘一脸恨铁不成钢,说叫­干­娘不肯叫,说让留宿也犹犹豫豫,让人看得心里直毛躁。

“不是的。”温大人道,“外头还有人等我。”

“谁?”海花娘问,“莫非是沈盟主?”

“自然不是。”温柳年赶紧摇头,“我前段日子成亲了。”

“和你爹一个德行。”海花娘拧了一下他的脸蛋,“看着才多大,就赶着要成亲!”

若不是我爹赶着成了亲,那也没我啊。温柳年抽抽鼻子:“我若是不回去,他要着急的。”

“这好说,差人也接进来便是。”海花娘道,“我这天涯海阁只是不喜外头的臭男人,女子却无妨,更别说还是你的媳­妇­。”

“咳。”温柳年眼神无辜,“他就是男子。”

……

……

……

“你和一个男子,成了亲?”半晌之后,海花娘才回神过来。

“是。”温柳年点头,“他名叫赵越,待我很好。”

“你爹娘同意了?”海花娘又震惊问。

温柳年继续点头。

海花娘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阁主。”一个婢女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何门何派?”海花娘皱眉。

“不知道,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一直在外徘徊。”婢女道,“可要将其赶走?”

“等等等等!”温柳年听到后赶紧阻止,说不定是我男人呢。

海花娘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婢女道:“去问问是不是叫赵越,若回答是,便将他带过来。”

“是。”婢女低头退下。温柳年高兴道:“多谢阁主。”

“先不用谢我。”海花娘竖眉道,“这江湖之中骗子多,你又一家都是书呆子,若是被人骗了,那­干­娘便替你好好收拾他。”

温柳年默默咽口水,真凶。

天涯海阁外,赵越靠在树杈上,刚想着若是再不见人出来,便想办法进去看个究竟。却见一队白衣女子鱼贯而出,打头是个穿着粉衣的姑娘,施礼道:“不知可否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赵越。”从树下一跃而下,赵越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来等人的。”

“温大人与阁主交谈甚欢,少侠不必担心。”粉衣姑娘侧身让开一条路,“阁主请少侠进去,一道喝杯茶。”

“多谢。”赵越心里有些意外,天涯海阁多年来从未有过男子踏入,却没料到如此轻易便进了门。

“少侠这边请。”粉衣女子在前带路,赵越跟在后头穿过弯折回廊。他原本就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即便是站在人群之中,也能最能引起注目的那一拨,更别提天涯海阁内都是姑娘家,平时虽说碍于门规,视天下一切男子都做臭男人,但心里总有些少女瑃情,因此赵越走了多久,便被人偷看了多久。

粉衣女子微微叹气,不过倒也没多加呵斥。

“阁主与温大人就在里头。”到了大厅之后,粉衣女子停下脚步:“少侠进去吧。”

“多谢姑娘。”赵越道谢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温柳年原本正在吃点心,抬头见着之后,迅速将剩下半个丢回盘子里。

我没吃!

海花娘:“……”

赵越:“……”

“你来啦。”温大人笑容单纯。

赵越哭笑不得,上前行礼道:“晚辈赵越,见过海阁主。”

倒是人模人样的。海花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却又有些不满:“平日里连点心也不给小柳子吃?”怎么一见面还藏起来。

“不是的。”温柳年在旁小声解释:“我今晚米饭吃得多,撑。”

“前几日刚生过病,还在吃药养胃。”赵越道,“大夫也不许多吃。”

“原来如此。”海花娘恍然,招手叫来婢女,将盘子撤了下去。

温大人遗憾叹气。

起码把那半个给留下。

“来吧。”海花娘站起来往外走,“先与我过两招,看看是不是只长了张脸。”

“海阁主。”赵越道,“可否再等两年?”

“两年?”海花娘睁大眼睛,“你怎么不说再等二十年?”

“是为了保护我。”温柳年情绪有些消沉下去,“先前在王城的时候,出了场变故。”

“什么变故?”海花娘停下脚步。

温柳年将青虬绑架自己一事大致说了一遍。

“武功尽失,还能从头再练?”海花娘握过赵越的手腕,“的确没什么功夫,不过气息倒是挺稳,两年时间,在练什么功夫?”

“红柳刀法。”赵越道。

海花娘闻言嫌弃:“这是什么烂名字。”

温大人在旁默默道:“我起的。”

海花娘:“……”

咳。

“关于二十余年前的惨案,可曾查到线索?”赵越换了一个话题。

“这天涯海阁里有位姓石的老婆婆,曾经是大鲲城百姓。”温柳年道,“我们打算明日再问她,阁主让我在此留宿,你也留下吧?”

赵越闻言看向海花娘。

“我这天涯海阁里,从来就不留男子。”海花娘道。

温大人顿时委屈,说的好像我是太监一样。

“你哭什么?”海花娘受惊。

“我没哭。”温柳年辩解,“就是瘪了下嘴。”

海花娘头痛。

“那我们明早再来。”温柳年蔫蔫站起来,挽着赵越的手就打算走。

“站住!”海花娘无奈妥协:“行行行,两个都留下吧。”

死心眼起来,倒是和你爹一样要人命。

天涯海阁地方大,所以客房与床都很大。沐浴完之后,温柳年在床上打了个滚,舒服道:“比客栈要好,我们赚了。”

“居然当真与岳父大人相识。”赵越替他穿好里衣,“倒算是兜兜转转有些缘分。”

“海阁主说了,先不要将此事告诉我爹娘。”温柳年坐起来,“大概还有些陈年旧事没有理清楚。”

“你怎么看?”赵越问。

“我不知道,不过可以猜到。这么多年来,爹娘从未提起过海阁主。”温柳年搂着他的脖子,“父辈的事情,交由他们自己解决便是,旁人不好Сhā手的。”

“说得也是。”赵越和他额头相抵,“好了,今天赶了一天路也累了,早些歇着。”

温柳年奋力扑倒他,床这么大,至少也要亲一亲。

“阁主。”另外一头,粉衣女子对海花娘道,“若是再让那位赵少侠住下去,只怕会乱了人心。”

“若是乱了心,便出去嫁人吧。”海花娘笑笑,“师父修了这天涯海阁,本就是为了给世间心灰意冷的女子一个立命安身之地,却不会求门人个个寡欲清心。”

“是。”粉衣女子道,“是属下想多了。”

“还有件事。”海花娘道,“今日小柳子问起平浪帮的事,那头似乎有些不安生。”

粉衣女子脸­色­微微一变。

“下去吧。”海花娘道,“我就跟你说一声,免得将来遇到措手不及。”

粉衣女子迟疑点头,转身出了花园。

第二天中午,温柳年与赵越随着海花娘一道,去了杂院找石婆婆。

“婆婆在给我们做点心呢。”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石婆婆,阁主来了!”

厨房门帘一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出来,虽说有些年岁,身子骨却也硬朗。

“婆婆太宠着她们了。”海花娘笑着摇头,“练功要身子骨轻灵,现如今天天跑来婆婆这里吃点心,怕是三天就会胖。”

“大过年的,我这也闲得没事。”石婆婆有些局促,“将来不会了,不会了。”

温柳年突然问:“是青叶糕吗?”

“是啊。”石婆婆道,“这位公子吃过?”

“嗯。”温柳年点头,是大鲲城特产,自然吃过。

“这一笼快蒸好了。”石婆婆笑道,“到时候公子拿回去吃吧。”

一群小丫头在旁边瘪嘴,大人怎么还和我们抢吃的。

海花娘叫来婢女,将几个小丫头带了下去,道:“这位是王城来的温大人,有些事想问婆婆。”

“原来是王城来的大人啊。”石婆婆闻言赶紧站起来,却被赵越阻止,“婆婆请坐,不必多礼。”

“大人想问什么?”石婆婆为难道,“我这一把年纪,什么都不知道啊。”

“听闻婆婆是从大鲲城来的。”温柳年道,“不知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城中闹鬼之事?”

“闹,闹什么鬼?”听到此事,石婆婆明显有些紧张。

“挖眼厉鬼。”温柳年道,“有三四名读书人因此遇害,城里应当很是沸沸扬扬了一阵。婆婆当时也在大鲲城中,理应听过不少传闻。”

“这么多年了,都忘了。”石婆婆连连摇头,“我记不得了。”

“不如婆婆再想一想?”温柳年放缓语调,很是耐心,“我们不着急。”

“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石婆婆站起来,“糕点快好了,我进去顾个火。”

看着她一路急匆匆跑进厨房,温柳年皱眉,与赵越对视了一眼。

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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