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快马加鞭,因为东门樾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为确认蔺寒衣是否在营而玩的把戏,竟令清风关无法及时调派出人手,以至于让被不知何处而来的贼人劫走的湛夜来身陷危境!
一群废物,一群连个人都保不住的废物!
但无论如何,就算以他一人之力,他也绝对会将湛夜来由贼人手中平安救出,一定!
东门樾虽在心中如此想,但每当他追踪至贼人踪迹时,却不知为何总会慢了一步,而且人寻不着就算了,还身陷多处机关陷阱,弄得他疲于奔命,一身狼狈。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一人一骑地在勒瑯国境内狂奔,由日出到日落,由黑夜到黎明,直至四天后的一个清晨,才终于在冒险通过铜网阵以及多道龙潭虎|茓后,寻及了那辆停在单峰悬崖上,看来岌岌可危的马车。
但古怪的是,当他发现那辆马车之时,马车旁,并没有人。
好像不太对劲……
尽管心中有所疑虑,但心急如焚的东门樾还是立即纵身飞越山崖前去险峰,然后颤抖着手掀开车帘,望向车内那抹令他魂萦梦牵的淡紫。
一样的芳香,一样的身材,手背上一样的印记,甚至一样的容颜。
但望着那抹淡紫,东门樾却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才缓缓解开她身上的|茓道,紧紧将她护在怀中,然后无畏无惧地望着险峰下开始密集发射的响箭,“无论你是谁,捉紧我,我一定带你回天都。”
“既已知我不是夫人,为何还要冒这个险?”轻轻掀起脸上的紫色面纱,面纱下那张与湛夜来一模一样的小脸,此刻望着东门樾那狼狈却坚定俊颜的眸底,有着一抹好奇与不解。
“因为这些年来,你辛苦了……”
是的,无论她是谁,辛苦了。
辛苦这么多年来,任劳任怨地成为湛夜来的替身,在那么多个夜里,代替着她,代替着鬼族,承欢于那样多男子的怀中,只为换取最重要的情资……
而这更让他确定了,在蓝墙内的那些个日子里,确实只有在他怀中的是真正的湛夜来!
其实东门樾早有所觉,只是从未说出口。
而为什么会这样?根本不必深思,东门樾便能知晓——
湛夜来之所以如此忍辱负重,只为他是这世间,第一个,更可能是唯一一个绝不可能有机会将她错认的男子,而她,不敢也无法冒这个险,然后让她所爱的家人们,承担那可能的伤害……
当湛夜来、仇愬等人的脸一一在眼前闪过后,此生,东门樾第一次为自己曾经所有的所作所为感到汗颜,为自己过往那游戏人生的态度感到真正的悔懊。
因为这些人,这些所有他曾遇见、错过的人,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这些曾被他嘲弄过没有自己人生,只为他人而活着的人们,其实一直是依照着自己的意愿,真正地为他们自己而活,并且那样坚定且无悔地走着属于自己的道路!
而他,竟只为自己那其实幼稚、可笑,甚至胆小的极端心态,屡屡故意取笑他们、讥讽他们、捉弄他们……
其实,他心底一直是羡慕着他们的。
佩服着他们的坚毅,佩服着他们为目标所付出的血与汗,佩服着他们的卓越,更佩服着他们那样多年来,无论遇到多少困难与苦痛,都坚定不移的心。
而更其实,他的心底,多想多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多想多想自己也能有一群与他们一样,可以一起喝酒、大笑、闲聊、斗嘴,一起为一个共同目标而努力、奋斗,并且生死与共的兄弟们……
他何尝喜欢一个人零丁漂泊、四海为家?
他何尝喜欢浑浑噩噩、游戏人生?
他又何尝喜欢那颗空虚、永远漂浮无根的心?
他也想有个能有人等他回家的家,以及无论多久、多晚都会等待着他回去的家人,和一群能与他毫无芥蒂地一起与月同醉的兄弟们……
“抱歉……”轻抚着那张与湛夜来相同容颜的发梢,东门樾俊颜上的神情是那样的温柔、怜惜与感慨。
“你……难怪了……”望着那风尘仆仆、狼狈憔悴的俊颜上如海般深情的温柔双眸,女子轻轻地笑了,笑得眼眸都微微闪着泪光,“东公子,见谅了。”
见谅?
听到女子的话后,东门樾微微一愣,然后在脑中闪过最后一道思绪之时,意识,彻底凝结。
* * *
果然是被摆道了。
也罢,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只要湛夜来没事便好……
有些无奈地睁开双眸,东门樾由床上坐起,然后发现到自己所在之处,竟是蓝墙中的绿苑。
可这间屋子……
看着屋内悬挂着那幅他所伪制的巨幅山水,望着桌上摆放着他亲手雕刻的棋盘、棋子,凝视着屋角那张曾伴着他几个月的木制轮椅,还有那垂挂在床前,以纸折叠、以线串连的小纸骆驼,东门樾的眼眸是那样的酸涩。
因为这些东西,都属于他,而那纸骆驼,更是他教会湛夜来折叠的,若他记得没错,她总会在完成时,用她所会的盲字,在其中做记号。
最后一只是一百九十二,他离开天都后的确切天数。
缓缓环视着屋内那恍若天天有人清扫,以及过往虽为数不多,却真正属于他的所有物品,如今全一一摆放在其间,就如同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他的心,缓缓的暖了。
他们是不是在告诉他,其实这世间,一直、一直有个人,会默默等着他?
他们是不是在告诉他,其实这世间,他真的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归处,有了一个不管多久、不管多远,都可以归来的地方?
他们是不是在告诉他,其实,他再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真的,他早该知道了,只是胆小、怯懦的他一直不愿去相信、去正视罢了。
认输了,真的认输了。
尽管如今的他,尚不明白为什么那帮兄弟们要将他彻底玩一顿后骗回天都,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究竟是出于湛夜来的意志,抑或是他们自己的意志?但无论然后,他们给了他一个勇于面对自己、面对未来的机会。
毕竟,只有坦然地面对一切、放下一切、接受一切,他才能真正无怨无悔地往下一段人生迈进。
静静起身后,东门樾找遍了整个蓝墙,却都没有发现湛夜来,甚至其他人的踪迹,可蓝墙中心花园内的戏台,却开锣了!
“哟!这不是东公子吗?别来无恙啊!”
当东门樾循着锣鼓声进入花园之时,那里早坐满了一群脸上带着得意笑意的男男女女。
“这么千里迢迢地赶回来捧我们的场,让我们真是受宠若惊啊!”
“那可不?真想不到我们竟能让东公子不远千里而来,这回我们这戏班可扬眉吐气啦!”
“你们……这群烂戏子!”望着那群摆明了早知他的行踪而凉凉等在这里看好戏的家伙们,东门樾边笑边低咒一声后,再不理会第继续向花厅后方不远处湛夜来的寝室走去。
突然,一个熟悉的嗓音却阻止了他的脚步——
“这么说我这戏班的戏子们,虽是事实,但本宫怎么听都觉着有些刺耳啊!”
“你?”回头望着悠悠然走进花厅的太子,东门樾一下子愣住了。
“本宫荣登这个烂戏班的班主了。”大大方方地坐至人群中,太子望着东门樾脸上少有的憔悴与惊诧,笑得开怀。
怎么回事?
为什么太子会如此和乐融融的坐在这群人之中?而且他向来严肃、谨慎的眸子中,还带有一股同样的看热闹笑意?
就在东门樾心中隐有所觉之时,突然,一个苍老的嗓音接续着太子在花厅中响起——
“但听说……荣誉班主是朕。”
当这嗓音响起之际,一时间,整个花厅之人全拜倒在地,除了东门樾。
因为他已经震惊得不知究竟该说什么才好了。
“死老头,快滚回你的老巢去,别来这里凑热闹兼杀风景!”不情不愿的起身后,芮续风一副不耐烦地坐回座椅上轻啐着。
“臭小子,朕爱来看朕的干女儿,你管得着嘛你?一边去!”就见老者同样不耐烦地轻啐一声后,终于正眼望向东门樾,“你就是东门樾?”
“我是。她呢?”直视着老者,东门樾缓缓问道。
“朕的干女儿夜来公主是让你说看就看?说喊‘她’就喊‘她’的?”老者有些不悦地睨了东门樾一眼。
“为什么是公主而不是太子妃?”听到“公主”二字后,东门樾蓦地一愣,倏地望向太子怒吼,“为什么不是太子妃?”
“问他有什么用?要问就要问那个没天良的家伙,为什么要害她肚子里孩子的爹不是朕的儿子。”太子虽没回应,但老者却代他回答了。
孩子的爹?孩子的爹!
是他的!湛夜来怀了他的孩子了……
该死,他又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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