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铁骑来自中山王府,二十名护兵全副武装,拥簇着小王爷徐邦杰驰入庄来。
这位小王爷真不含糊,小小年纪已是容光照人,将门虎子非同小可,他也是武装。
小王爷目下尚未封爵,但七品推官大人与六品指挥,见了他仍然矮了半截。
在高庄主的请求下,小王爷并未发威,仅表示他无权干涉地方官的事,如何了结须由指挥与推官决裁,明白地表示高庄与王府近邻,他与高翔是最好的朋友,日后谁敢到此地撒野、便是故与王府作对,这就够了。
当然他也暗示推官与指挥大人,可以从宽处理从轻发落。
曹、许两人最后仍然被带走了,但当天便获得取保释放。高庄主不追究、他们自然侥幸。
这件事已经公了,但最严重的“私了”并未了结。
营、许两家人心惶惶,像是大祸临头,这件事未能解决,任何事也休想办理,追查珍宝的事也就搁下来了。
一连三天,曹大爷许大爷以及官府承办珍宝窃案的人,整天耽在高庄不走,希望能等到高翔返家。
高翔一走数天,他去找俞老人讨消息,他要追查许二爷的死因和缉凶,以便找出珍宝窃案的案犯,替同窗好友周启明之父雪冤。
俞老人在赠给他一盒五花石之后,立即带了简单的行囊,辞了看守梅林的差事,飘然走了。
据梅林的主人说,老人家是往南走的。
他沿南下的官道追查,追至六十里外的辽宁镇巡检司,便失去了老人家的下落,再也没有人看见这位孤零零的怪老人了。
他不死心,再找了一天,方失望而回。
他是夜间返回高庄的,发觉父母弟妹已经平安返家了,同时也发现了在客厢安顿的金陵三剑客。
青年人做事未免有点任性,他无名火起,以为金陵三剑客是前来监视他父母的。
他曾经在大闹金陵酒楼之前,拜托小王爷邦杰设法迫曹一元放人,小王爷一口答应,便知双亲必定无恙,因此十分放心。这次他不再找小王爷,先不理会三剑客,他不愿在家中闹事,留了一张笺给乃父,连夜走了。
摘星手许嘉祥许大爷的家,距金陵酒楼只有两条街。一早,门房在门缝中收到一封书信,信内写着:“明日午正,清凉门鬼脸城恭候,此致金陵三剑客。知名不具。兵刃暗器带齐,并带人收尸,又及。”
金陵酒楼也收到同样的一封书信。两封书信字体苍奇,劲透纸背,铁笔银钩,像是出于苦攻翰墨,具有数十年火候与功力的饱学老儒之手。
两家的男女慌了手脚,火速派人至高庄促请两人速返。
谁也猜不出致书人是谁,人心惶惶。
金陵三剑客名头响亮,名头可不是捡来的,而是闯出来的。闯,少不了要得罪不少人,树仇结怨在所难免,寄柬寻仇平常得紧。可是,这封信口气太狂,显然必有所恃,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绝不是好相与的人。
两人连夜派人邀请朋友助拳,以防万一。
他们竟未料到书人是高翔,几乎不可收拾。
清凉门是城西南的一座门,北面是定淮六,向东南折便是石城门。这一段城垣,是古石头城遗址。城墙顶宽三丈五以上,城高四至五丈以上,城高四至五丈,堞与女墙以及顶道皆是巨石所叠成。石道因年深日久风雨侵袭,石面起了变化。加以城依山势而筑,自然起伏不定,石块也就参差不齐,看来奇形怪状、所以戏称为鬼面城。
近午时分,三剑客的二十余名朋友先到达清凉山聚会,略加交代,便分途向鬼脸城走去。
这一带人烟稀少,除了游清凉山的人,附近的人家甚少,城外是莫愁湖北面的沼泽区,也甚少人家。
对方既然不限人数,他们可以公然聚齐先一步到达。但为了提防意外。预先分出一些人手暗中接应。
炎阳高照,江风徐来,倒觉凉快。可是,所有的人皆心情沉重,十二个人盘膝坐在斑驳的石道上,分向两端注视可疑的人。
风雷剑客内穿劲装,外穿罩袍,剑系在背上,神色倒是镇定。
摘星手许大爷嘉祥,是三剑客中功力最深厚,艺业最高强的人,他比风雷剑客小两岁,因此排名第二。他抚弄着剑鞘,向风雷剑客说:“大哥,你认为投书约斗的人,是还与窃宝的事有关呢?会不会是有人开咱们的玩笑,丰心愚弄咱们?”
风雷剑客苦笑,摊开双手说:“这像是无头公案,委实费解得很,咱们除了等他们现身之外,毫无办法。”
一名中年人在石缝中Сhā了一根树枝,嘴里念念有词,用手指量着日影,突然叫:“即将午正,快了,快了……”
两侧城内城外的城根下,野草杂树高与人齐,花冈岩砌成的墙基,也有不少爬山虎附长在石上,极易藏人。但这些人皆以为城墙最高处有五丈余、最低处也有四丈,下面的人根本不可能攀上来,所以在两端半里外派人守候,发现可疑的人便及时示警,以便早作准备,忽略了城根,不以为意。
管时辰的人宣布午正快到,众人心情一紧,全都向两端张望,希望看到人影。这时如果看到有人、必定是投书约斗的人了吧。
“午正了。”中年大汉指着树枝的阴影大叫。
两端空荡荡,不见有人。
“咦!咱们受骗了。”有人叫。
蓦地,防跌女墙的碟口中,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用阴森森的嗓音说:“你们没受骗,在下午正现身。”
风雷剑客骇然叫:“高老弟……”
“闭嘴!你少给我称兄道弟。”高翔站起低叱。
他今天仍是那晚大闹金陵酒楼的装扮,只是背上多了一把剑而已。
摘星手剑剑眉紧锁,惑然向风雷剑问:“大哥,他就是高翔吧。”
“是他。”
“他在酒楼击败了你?”
“是的!”
“他这么年轻……”
高翔已不容他们多说了,沉声道:“今天是咱们私了的时候了,阁下。”
“高公子……”风雷剑客急叫。
“住口!我已警告过你,要你们金陵三剑客带了狐群狗党离开南京,你们仍然赖着不走。”
“请听我说……”
“你带来了不少人……”
“咱们不知道是你……”
“现在你们知道了。当然,在下会给你们公平决斗的机会、让你们有尽情发挥的时光。”
城内山麓奔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轻功提纵术极为惊人,来势如电射星飞。
摘星手为人高傲,被高翔咄咄逼人的态度激得冒火、一拉风雷剑客,大声道:“大哥,让我来和他打交道。”
“没有交道好打,你可以亮剑了。”高翔冷冷地说。
“阁下,有可欺人太甚。”
“正相反,在下是受害的人。以牙还牙……”
“人谁不犯错?阁下总该给人解释机会。”
“据我所知,你们并没给在下有解释的机会。”
摘星手一咬牙,沉声道:“好吧,咱们多言无益。”
“你说对了,废话无益。”
摘星手脱去外衣,往中间一站,抱拳道:“阁下请赐教、在下先领教阁下的绝学。”
“你可得放明白些,咱们今天可不是印证较技。”
“当然,生死相决。”
“对,亮剑。你与风雷剑客联手,多下几个也无所谓,在下不怪你们倚多为胜。”
他确是太狂了些,登时便引起不少人的极端反感。武林人最大的毛病是好勇斗狠,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有顾后果。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这些江湖人几乎不约而同纷纷站起、怒形于色。
他不曾与江湖人相处过,也没有江湖朋友,对江湖人的禁忌毫无所知。加以他自己也在火头上,说话自然充满了火药味。不留余地。
摘星手无名火起,但外表仍然沉着。他左首的一名中年人却受不了,几乎气炸了肺,一声怒啸,拔剑火杂杂地冲上,“天外来鸿”疾攻上盘,气急中忘了一切,恨不得一剑刺破高翔的胸膛算了。
高翔轻灵地拔剑,接招、反击,人影乍合,双剑闪电似的接触。
“嘎!”一声刺耳锐啸传出,胜负已判。
中年人的剑脱和飞出三丈外,翩然掉落城外去了。
高翔的剑点在中年人的胸正中,脸上涌起重重杀机,虎目中冷电四射,嘴唇闭得紧紧地,似乎在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处理这位鲁奔的对手。
中年人大骇,目定口呆发僵,第一招便被制住、剑脱手侠抵胸,性命已捏在对方手中,大事去矣!
剑芒疾闪,剑气森森。
中年人一看到剑芒,便绝望地闭上双目等死,等候最后一刻到来,不想看世间最后一眼了。
“唰!”一声响,剑气破风声入耳,然后是高翔冷冰冰的语音传来:“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可以走了,走得远远地,离开南京愈远愈好。”
中年人胸前凉凉地,有液体下流,睁眼一看,猛地打一冷战,抬头木然地说:“在下会走的,但不是现在,一剑之赐,定当图报。承让了。”
原来他胸前衣破肉开,被剑划了一条半尺长的裂口,鲜血渗透胸襟,伤得不重,但足以令他心惊胆跳了。
摘星手脸色一变,这才相信风雷剑客在酒楼失手的事、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事实,这位小后生可怕极了。
情势迫人,摘星手已无法避免这场恶斗,必须面对事实。他挥手令众人后退,凛然地说:“朋友们,今天的事,兄弟与曹大哥一力承当,请诸位作壁上观,不论胜负如何,务请诸位置身事外。如果兄弟与曹大哥不幸失手,那么,请念在往昔情谊,把兄弟的家小护送出境,永离南京。”
一名大汉哈哈狂笑,大声说道:“嘉祥兄,你把咱们这些兄弟看成贪生怕死的人么?哈哈!你等着瞧好了。咱们都是患难弟兄,生死交情,咱们来了,当佩上剑的一瞬间,便决定了生死荣辱,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另一名大汉拔剑出鞘,沉声道:“胡二哥的话;兄弟深具同感。这厮不但是暗杀二爷的凶手,也定是窃珍宝的要犯,他怕咱们出面追查,因此要赶咱们离开南京。没活说,今天咱们拼了,当然,咱们不能不守规矩,一比一咱们逐个上。笨鸟儿先飞,兄弟打头阵,如果失手溅血城垣,下一位兄弟替我报仇。姓高的,在下放肆了。”
城头两端守候的人,开始向此地奔来。
十二个人,包括刚才胸口挨了一剑的中年人,皆攘臂而起,准备动手。
高翔知道已激起公愤,但他不在乎,冷笑道:“你们既然遵守江湖规矩,在下不为已甚。天色不早,你们还等什么?”
先前发话的大汉已立下了门户,一声低啸,碎步滑进,剑出“寒梅吐蕊”,吐出一剑花,不用虚招,搭上手便奋勇进击,剑出如电,淡淡剑虹疾射而至,走中宫抢攻,剑花指向高翔的胸腹要害。
高翔虽然对自己的造诣极有信心,但是对方有十二人之多。半里外又有十余人奔近,假使其中有三两个比金陵三剑客高明的人,局面可能难以控制。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羊;情势如果控制不住,便得小心应付,储劲蓄力以便应付突变,因此他不能浪费精力。
这是他第一次在对这么敢于拼死的人,要说心中不紧张。那是欺人这谈,只是他沉得住气,脸上不露丝毫感情,冷静地徐徐举剑。
剑虹射到,势如惊电。
他向侧一闪,冷冷一笑。
大汉反就甚快,转身追击亮出“回风拂柳”。
“铮!”一声暴响、大汉的剑突然化虹而飞,飞腾直上四丈高,落到女墙外去了。
“哎……”大汉狂叫、飞退丈余,右肩血如泉涌。
高翔冷哼一声,一闪即至,剑出如长虹。
“当!”一声响,一名中年人闪到,架开了高翔追袭的剑,救了受伤的大汉,但是却被震退八尺、虎口几乎震裂,仍然低喝道:“在下宋明领教,不可赶尽杀绝。”
高翔一声轻笑,冲上攻出一招“射星逸虹”,剑尖直指对方的胸口,排闼而入。
中年人剑出“云封雾锁”,全力化招封架,希望在封架中找出反击的空隙。
“铮铮铮铮!”中年人连封五剑,每封一剑退两步,封不住迅速吞吐排空楔入的剑虹,封至第五剑已是手忙脚乱,一而再暴退,先机已失,已退至女墙下,槽了!
女墙本来是防跌的,高有五尺,但如果上身仰度恰到好处同样可以掉下去。四丈余高的城墙,下面乱石凌厉,荆棘丛生、跌下去有死无生。
“得!”一声响、高翔一剑刺出,迫得中年人向右闪,剑刺在石上,碎石粉飞。
“得!”右一剑又刺在石上,中年人被迫得向左闪,挥剑急架却架不住。
“向上跳!”高翔急叱,剑攻下盘。
中年人被迫得非往上跳上可,向上跳便极可能被迫掉落城下送掉老命。
正危急间,摘星手恰好赶到出手抢救,剑攻高翔的后心,大喝道:“小心身后。”
高翔百忙中撤招,大旋身来一记“回龙引凤”,不理会攻来的剑,反而出手攻袭,奇快绝伦。
“铮!”双剑相接,剑气进射。
摘星手的剑被震出中宫,但他却扭身起左脚切入,左手的剑诀变爪,急探高翔的双目,一扭一进之下,他居然近身了,爪临脸部。
剑虹一闪,高翔的剑突向上拂。
摘星手已幸获成功,目的已达。姜是老的辣,出左手贴身进击可说冒了万千之险,果然迫使高翔自救,冒险的人成功了,双脚一点,飞退丈外。高翔的剑尖间不容发地拂过他的腕下,危极险极。
中年人纵起落在墙顶,几乎掉下城去。高翔一怔,向摘星手笑道:“你很机警,也很大胆。奸吧,看你能不能再用你的摘星手进袭,接招!”
招字余音末落,剑已吐出千朵白莲,排山倒海似的向摘星手涌去。
摘星手大骇,剑来得太快,看不出剑路,甚至不知这无数剑影到底是虚是实,不知应如何封架,只好大喝一声,招出“摘星换斗”;表面上是封招,其实是闪避,将高翔的剑招重心向右引,人却向左后方退。
是风大作,剑吼雷鸣,剑气迸发与劲气撕裂声刺耳,但见剑影漫天,银虹飞射。
“铮!嗤……”异声乍起,人影倏然分开。
摘星手直退出三丈外,退至北面方摆脱了剑虹的追击,脸色苍白,大汗如雨。呼吸一阵紧,在烈日的照射下,似乎睁不开的睛。左胸与右胁,衣衫留下了两个剑孔,有血沁出。
高翔长剑斜指,站稳冷冷一笑,再向前迫进道:“你果然了得,再接我一招,这一招,小心你的心坎与咽喉、这两处要害是挨不起一击的。”
摘星手不得不强提真力举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生死存亡最后一击。
双剑遥遥相对,只消一看两人的神色,便知这次接触谁胜谁负了。
渐来渐近,双方互相捕捉对方的眼神,丈五、丈三、一丈……八尺了。
剑花一涌,生死将决。
两名大汉已看出危机,大喝一声,双剑凶猛上扑,势如电光石火,一上一下攻向高翔的背部,以抢救已无力一拼的摘星手。
蓦地风吼雷鸣,剑光如匹练,高翔大旋身招出“狂龙归海”,身高不及三尺,躲过上盘的剑,“铮”一声震开了攻下盘的狠招,狂风似的卷入,快得令人目眩,惊心动魄的剑山涌到,接着左右分张。
人影突然静止,最后是“铮”一声清鸣,火星四溅。
冲出抢救的两大汉站在原地摇摇晃晃,攻上盘的人,左肩血如泉涌,攻下盘的人,右膝多了一处创口。
高翔的剑,搭住了百忙中上前抢救的摘星手攻来的一剑,剑尖已控制了中宫,剑尖指向摘星手的心坎,一发之差,便可刺入胸膛了。
剑在心坎上停住了,不再刺入。
这瞬间,方传出两名大汉负痛叫出的声音,右膝中剑的大汉砰然跌倒。
同一瞬间,摘星手踢起一颗小石,“噗”一声小石击中了高翔的右肘。
人影乍分,有人滚倒。
高翔退了一步,察看右肘被击处。
摘星手则弃剑仰面躺倒、奋身向侧滚了两匝、脱出险境、从死神手中逃出来了。
变化太快,令人目不暇给,生死间不容发,幸而无人被杀。
原来两大汉抢救摘星手,摘星手知道不妙,两位同伴功力相差太远,剑术更是相去天壤,绝难挡住高翔的致命一击,因此也毫不迟疑地奋勇前冲,以减少两同伴的压力。
总算不错,高翔旋身取敌,背部也就暴露在摘星手的剑下,不得不留劲对付摘星手。搞星手方能在千钧一发中,舍命将两名同伴从枉死城中救出。并在高翔再次旋身对会他的刹那间,踢石击中高翔的手,抓住高翔一惊的好机会,丢剑卧倒滚出丈外。
高翔不知手肘被石击中,还以为是歹毒的暗器,低头察看。让摘星手逃出剑下,大感意外。他看清上小石,不禁对摘星手的机智大感佩服。同时,也对摘星手拼命抢救同伴的勇敢表现大有好感。
三人中倒了两个,把其他的人吓得汗毛直竖。
摘星手一跃而起,高翔一脚将遗落的剑跳飞,叫道:“接住,再给你一次机会。”
摘星手接住剑,一咬牙,举剑迫进大叫道:“朋友们,退走,我挡住他!”
叫声中,狂冲而上。
风雷剑客不退,举剑怒吼:“联手,上。”
高翔虎目中杀机怒涌,剑尖上升了。
只消人影接触,必定有人剑锋喋血。这群南京城白道英雄的精英,将成为剑底冤魂,岂不可惜?
正危急间,蓦地内城下升起两个人影,站在城堞上屹立如山沉喝似乍雷:“住手!还不退?”
摘星手首先止步,也喝声“退!”
高翔已搭住了风雷剑客的剑,便待刺出,闻声收劲,放过了风雷剑客。
风雷剑客出了一身冷汗,又从鬼门关内逃出来了,值得庆幸。
高翔斜退丈外,先脱出重围。
从两端城头奔来的人,已经接近至五六丈内了。
高翔刚站稳,便看到刚才站在堞上沉喝的灰影飞扑而至、相距仅两丈,看清灰影已经双方近身、一根苍木杖幻化一道黑虹,奇急奇猛地点到胸口了。
已没有思索的余地,本能地出剑封招,“得”一声震开杖,闪身、封招、切入、回。
敬,一气呵成,“乱酒星罗”狠招出手,他恨透了这个喝退众人却右突然袭击的人,用上了真才实学。
剑与杖幻化为一白一黑的狂龙,互相纠缠、撞击、蛟噬,进退如电,人影依稀,两丈内罡风激射,虎虎锐啸,好一场可怖的快速缠斗,旁观的人根本看不出两人的招式,看得目定口呆,手心出汗,心向下沉。
摘星手与手下的人.共有三十名之多,皆被罡风剑气迫得不住向两端退,退出三四丈外,仍感到罡风砭骨,剑气扑面生寒。
缠斗百十招,慢下来了,优劣片刻即判。
与高翔交手的人,是个穿破灰袍的老化子,苍木打狗棍已运转迟滞,显然真力已虚。
高翔大汗透体,但依然能猛如狮,这时化解了老化子一招“灵蛇出洞”,立即抓住机会从杖侧锲入,一声低叱,攻出一招狠着“电射星飞”,一剑连一剑绵绵不绝、每一剑皆排空直入,锐不可当。
老化子采用后退封招术周旋,仍能沉得住气,左扫右崩一步步后撤,居然忙而不乱,一口气退了二十步左右,仍未能遏止高翔的狂野进攻,每一剑皆钻隙直入,不由老化子不退。
老化子向南端退,南端的十余个人包括摘星手在同,也跟着向后移,苦于无法Сhā手加入。
城堞上另一个不速之客,是一个青衣女道姑,浑身散发着阵阵幽香,中人欲醉。看年纪,约在四十上下,正是徐娘半老的虎狼之年,成熟汝人的风韵十分动人,眉目如画颇为秀气。她腰悬长剑,手执拂尘,迎风卓立,飘飘如仙,目不转瞬地随两人移动,风目中涌起阵阵困惑的疑云。
高翔取得了优势,久斗不胜,激起了他的豪气与好胜之心,这时抓住了可以紧迫抢攻的机会。不由心中大定,剑势愈来愈凶险,每一剑皆必欲中的而甘心,老化子可就相形见绌难以支持了。
激斗中,道姑突然叫:“老要饭的,还不见好即收?老不以筋骨为能,武林中是年轻人的天下,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你再撑下去,一世英名将付流水。”
老化子突然不再后退,从剑尖前向右一闪。
剑虹也折向跟到,近身了。
老化子一声怪叫,踊身向下跳,飞落城根,总算平安脱出剑下,危机一发千钧。
高翔正想追踪而下,道姑急叫道:“高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贫道请施主慈悲。”
高翔不再追下,乘机调息,阴沉沉地向道姑走去,冷冷地问:“你知咱们这些人的恩怨么?”
“知道。”
“那你就不该Сhā手,除非你的金陵三剑客的同党。”
“贫道是替你们排解的,施主大闹金陵酒楼,这是理所当然,可是三剑客已亲送令亲返家,登门陪礼,施主今天似不应大动肝火的。”
“登门陪礼?哼!说得好听,两个匹夫带了人坐在舍下监视,欺人太甚……”
“施主差矣!他们是获得令尊首肯,在尊府等候你返家当面陪不是的。”
“真的?”高翔讶然问。
“不错,老化子可以作证。”刚爬上城来的老花子接口,破灰袍被荆棘挂破了数处,十分狼狈。
“你们怎知道?”
“从你们金陵酒楼交手时起,至三剑客登门陪礼止,贫道皆在一旁冷眼旁观。难道说,令尊没向你解释?”道姑问。
高翔一怔,说:“在下尚未与家父见面呢。”
“那你为何不回家问问?”
高翔扭头便走,说:“好,在下回去问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你们撒谎,在下会再次找你们的。”
老化子劈而拦住,哈哈大笑道:“且慢,说清楚再走。年轻人鲁莽冲动,行事不问情由,不顾后果,一时激愤便任性而为,从不替别人着想。你这种态度如果不及早纠正、你知道日后要冤死多少人?”
高翔大为不悦,沉声问:“阁下,你教训我么?”
“你认为我老要饭的不配教训你?”
“你当然不配。”
老化子摇头苦笑,说:“没话说,当然你血气方刚,只知道凭血气之勇与艺业高强称雄道霸,听不进忠言。我不找你,我去找皇甫士方老书虫评评理。”
高翔大吃了一惊,讶然问道:“咦!你……你怎知家师的大名?”
老化子桀桀笑,说:“告诉你,只有老书虫的十二射星散手剑术,方能攻破老要饭的降老十二杖杖网。也唯有十二射星散手剑术、方有绵绵不绝的、辛辣霸道的进手狠招,在你用上‘电射星飞’追袭时、你一口气追袭四十三剑之多。如不是老要饭的事先早有准备,只要一动硬接的念头,大概你就可在老要饭身上戮上十七八个洞。”
“咦!你……”
“我叫霸王丐柯罡,二十年前曾在京师与老书虫是知交,一对酒虫大闹显灵宫,打毁雷声普化天尊像。那天是六月二十四日,也就是天尊示现的吉辰,上有天子的使者致祭,下有上千百姓愚夫愚扫上香,哈哈!你知道这乱子闹得有多大?闹大了咱们就跑,老化子从此飘忽不定,老书虫却不知跑到何处龟缩不出了。哈哈哈!原来他调教出你这位穷凶极恶的弟子,我可得找他评评理。怎样,你打算带老要饭的去见他么?”
高翔赶忙收剑行礼、笑道:“老前辈,小可当然认错,只是错并不全在我。呵呵!错了改就是,一定改。这样好了,此非说道之所,请老前辈移玉寒舍,小可……”
“喝!!听你的口气,还是饱含不满呢……”
“小可决无此意,在未弄清内情之前,当然不能怪小可不满。小可家住愁湖畔…”
“我去了,走。”
风雷剑客赶忙上前身老化子行礼,满怀希冀地说:“老前辈请稍候,可否让晚辈与高公子……”
“不必了。”老化子挥手说,呵呵一笑又道:“你们的事老要饭的全清楚,以后我会去找你们,考实说,这件事除了这位老书虫的门人,谁也办不了。他既然是替许老二收尸的人,只有他或可找到线索。你们走了狗屎运,乱七八糟胡来,如果不是老要饭的念你们金陵三剑客颇有侠名,才懒得管你们的闲事呢。走,别噜苏,回去等消息,千万不可再胡来了。”
“晚辈遵命。”风雷剑客恭敬地欠身答。
老化子向道姑挥手,笑道:“喂!捉鬼的,你还不去找你的女弟子?了了神尼已经去与女弟子聚首去了,你也该走了。哈哈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走也!”说完,拍了高翔一掌,又道:“小狂徒,走!南京城小小一件窃案,恐怕要掀起无限风波。凡是有江湖朋友干预的事,无风也会起三尺浪,真上岂有此理。”
道姑扑嗤一笑,轻摇着拂尘说:“老要饭的,明日燕子矾之会,你去不去?”
“废话!当然去。”
“能不能把老书虫也拖来。”
“一定。”高翔心中暗笑,不好多说,他的恩师已经前往峨嵋访友,怎会参加他们燕子矶之会呢?
道姑用手向高翔一指,说:“老要饭的,把这小狂徒带来。”
“哈哈!何不叫你那位女高足来请?走!小狂徒、老要饭的腹中酒虫又在作怪了。”
高翔礼貌地向道姑行礼告辞,然后向众人说声得罪,随着老化子走了。
道姑向下飘坠,轻如鸿毛,向清凉山而去。
风雷剑客拭掉额上冷汗,吁出一口长气说:“好险,这位高公子的剑术,可怕极了。”又转向摘星手问:“贤弟、老书虫皇甫士方又是谁?”
摘星手微微一笑,答道:“他就是早年掌毙八魔,剑诛九怪的四海潜龙。二十年前是称宇内三大高手之一,二十年前混入京师国子监,不到两年便突然失踪,想不到他却在南京隐居,金陵果然是龙蟠虎踞之地。”
风雷剑客又道:“贤弟,那位美道姑又是……”
“她叫玉剑飞仙真真仙姑,她那把剑是玉色的。你看她下降城墙的身法,像不像无形质的幽灵?走吧,有这几位老前辈出头管事,咱们高枕无忧,回家坐等好消息,谢天谢地。”摘星手如释重负地说,取道下城而去。
三
景色雄奇的燕子矶,那时并不是什么名胜区,也不是经常有人前来跳矾自杀的地方,所以并未树了“想一想”、“死不得”的木牌。
整座燕子矶像是一只令人神夺的峥嵘石燕,突入江心,气势磅礴。登矶下望,但见洪涛骇浪滔滔,浪花如锦绣,江心风帆片片,白鹭飞翔,景色极为奇。肌旁便是观音港,桅樯林立。颇为壮观。
矶中段飞崖顶端的小亭中,近午时分到了四个人,一位是年约花甲的村夫,中等揣材,满脸是风霜留下的遣痕,相貌极为平凡,是属于朴实安分极为普通,毫不引注意的小人物。
临江一面,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姑,顶门上戒疤光闪闪,身材瘦削,坐在那儿宝相庄严,闭目垂帘口中念着佛文,手中的念珠一颗颗移动,念一句扣一颗,这位尼姑真够虔诚。
第三人是个年约四十出头的脸团团富家翁,穿绸着缎表示他是有钱的缙绅,五官端正,脸上经常挂着和蔼的笑容,一看便知是个随和并易于亲近的人。
你只要看到他那诚挚安样的目光,便知道这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第四位便是昨日在鬼脸城与霸王丐现身的道姑,她身上所散发的幽香中人欲醉,令人首先便生出她必是个风流女尼的念头。绝不是个甘于清修的女道士。她倚柱而立,向老尼姑嫣然一笑。说:“了了道友,午正将到,该把彼此的弟子唤来了。”
老尼姑直等到数完最后一颗念珠,方抬头微笑道:“风尘五杰五年来第一次聚会,还有许多琐事需要商量,小一辈的人必须回避,等会再唤她们再来并未为晚,道友以为然否?”
中年缙绅呵呵一笑,接口道:“听说两位的门人皆是南京闺秀,不知是真是假?”
“是的,贫道也听说你乾坤一剑公孙谋,与河东老农白世光两位施主,皆在南京落籍,并且皆在本地物色了一位佳子弟。不知是真是假?”玉剑飞仙真真道姑含笑问。
风尘五杰,是江湖中近二十年来红级一时的武林奇人,其中的霸王丐柯罡,与村夫打扮的瘦老人河东老农白世光,则早十年便已名震天下了。
五杰的排名,是按年序与成名先后而定的,为首的当然是霸王丐柯罡。其次是河东老农白世光;老尼姑了了神尼第三;第四是乾坤一剑公孙谋;最后老五是玉剑飞仙真真道姑。
这五个人皆以侠义英雄自命,游戏风尘寄迹江湖,颇做了不少行侠仗义的事,侠名远播,游踪四海,出没如神龙,每个人皆具有超尘拔俗的艺业,也都是练气的内家高手,气功的火候,快臻炉火纯青的境界了。一个声誉极隆的江湖人,没有惊人的艺业绝对无对立自己的声誉,用权术获得的成就是经不起考验的。
河东老农眯着老花眼,若无其事地说:“老朽并未落籍,调教门人倒有此事。”
“那么,近一年来,南京附近所发生的怪事,两位该有所风闻了。”
“咦!仙尼了了大师不是也在南京凋教门人么?难道……”
“贫道带领门人在九华苦修,半月前刚携领小徒返家,三年以内,贫道师徒不会到过南京。”
“贫尼也刚从仙台了了庵来,也不足半月。小徒早半月返家,省亲,她也不知南京年来所发生的变放。”了了神尼微笑着说。
“老朽半年前方携徒前来小住,打算在十天半月后即启程邀游江湖。”河东老农淡淡一笑道。
“在下的弟子是南京人,但十天前在下还在扬州呢。”乾坤一剑也说出行踪。
“咦!这么说来,咱们四人皆不在南京了,南京年来所发生的变故,大家都一概不知啦!”玉剑飞仙说。
“你知道其中详情么?”乾坤一剑向河东老农问。
河东老农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老朽多年来已很少过问江湖事,你知道调教门人是十分费力的。这半年来,据老朽所知,连这次盗宝案件算上,共发生了四宗奇案。”
玉剑飞仙毕竟年轻,迫不及待地说:“其一,是一年前四大名花秦淮河四姬同时失踪。其二,十六宗无头窃案,各大户被窃大批金珠,总值约在数百万金银左右。其三,途经南京的十余位名宿,在南京失踪生死不明。其四便是这次的窃宝案了。”
了了神尼淡淡一笑,说道:“贫尼出家人,不管世外事。其实,这几件事也算不了什么。四姬失踪,可以解释为从良远走高飞。大户被劫金珠,又焉知不是他们作为贿赂,送给严嵩国贼的礼物?故意报窃,掩饰他们的行贿阴谋。而途经南京失踪的十余位名宿,谁敢说他们真的生死不明,江湖人萍踪无定,隐起行踪平常得很。至于这次窃案,市面盛传是监守自盗,更可能是寻宝的钦差存心敲诈南京的文武官吏。这些事如果也要风尘五杰管。岂不可恨?”
玉剑飞仙摇摇头,说:“恐怕老大霸王丐非管不可了。”
众人一怔,乾坤一剑讶然问:“老大为何要管?”
“你听说过老书虫四海潜龙么?”
“谁又不知四海潜龙?”
“老化子与四海潜龙是知交好友。”
“不错,老书虫已失踪多年。”
“他并未失踪。”
“南京的四大奇案,与他两人何干?”
“四海潜龙的门人,已卷入是非之中。”
“什么?他……”
“他就是高翔。”
“哎呀!那……他是杀许老二的凶手……”
“不见得……”玉剑飞仙将所知的经过说了,最后说:“四海潜龙胸罗万有,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据说已修至由神返虚之境,可以未卜先知,这些事他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加以有见识广博无所不知的老化子相辅,更是易如探囊取物。老化子已表示把四海潜龙师徒请来,只要四海潜龙一句话,恐怕咱们也将义不容辞,把这几件事查他个不落石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乾坤一剑眼中掠过一刹那怪异的光芒,兴奋地说:“好啊!有四海潜龙出面,咱们岂能袖手旁观?这位宇内三大高手之一,艺业深不可测,咱们能有幸替他办事,无任光荣。一句话,在下义不容辞。”
河东老农却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即使是四海潜龙出面、老朽也不管这些无谓的事,沾上了那些奸官污宦的臭味,洗都洗不掉。”
乾坤一剑眉头深锁,随即笑道:“世老,似乎咱们已别无抉择了呢。”
河东老农倏然站起,戾民地说:“老弟、你的话中有刺,你买四海潜龙的帐,我河东老农却没有讨好他的必要。他既然要来,我可要走了。”
这古怪老头子说走就走,抢出亭外独自走了。
三人全都一怔,玉剑飞仙急叫:“世老,何必生气?犯得着……”
了了神尼伸手相阻,也站起说:“道友,不必拦他。白檀越为人固执,好胜之念仍然强烈,阻止他反而引起他的反感。”
乾坤一剑举步便追,大叫道:“世老,请留步……”
叫声中、飞纵而上,三起落便到河东老农身旁,伸手急拉,一面说:“世老,犯不着……”
河东老农反手挣开对方的拉挽,信口说:“人各有志……”
乾坤一剑正站在一座大石上,侧方便是斜坡,脚下突然失足侧倒,“哎”一声惊叫,栽下两丈高坡坑。
河东老农一怔,向下望着讶然叫道:“咦!老弟,你是怎么了?”
乾坤一剑跌坐在坑底、怒声问:“种田的,你是何居心?”
“怪!你……你怎么居然失足……”
“你这老个不死的村夫,好啊!你竟然居心叵测,要计算我……”
“见你的鬼!”河东老农微恽地叫。
“在下不与你干休,休走。”乾坤一剑怒叫道,急急向上飞跃。
河东老农也许自知理屈。撒腿便跑,一面说道:“你这厮仍然是菩萨面孔,谲诈心肠,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老夫不和你计较。”
乾坤一剑奋起狂追,一面追一面咒骂:“老不死,站住,还我的公道来,你……”
一逃一追,片刻间便走了个远影无踪。
玉创飞仙大惑,向了了神尼道:“老友,你们有何用意?”
“老农心眼窄,开不起玩笑。公孙施主外表坦荡,但却骨子里吃不了亏,说不定会闹出事来。”了了神尼不胜忧虑地说。
“那……你我要不要前去化解?”
“但老化子来了,不见咱们……”
“回头再找他解释好了,也许他会与四海潜龙等候咱们回来呢。”
“好吧,快追!”
两人一追,从此一去不回。
正午,老化子与高翔赶到赏江亭。
老化子一证,向四面用目光搜寻,讶然说道:“江湖成成名人物,岂有不守时之理?他们呢?小狂徒,你看看时辰是否午正了?”
高翔点点头后,肯定地说道:“老前辈,不用看日色,午正了。”
“怪事,即使另外三人不来,玉剑飞仙这位爱美的骚道婆,她也该到了,这骚道婆是从不爽约决不误时的人。”
“也许有事羁身,来不及赶到,咱们坐下来等。”
等了一刻工夫,登矶的小径看不到半个人影。老化子不耐烦了,眼中涌起困惑而忧虑的神色,说:“恐怕有点不对,Qī.shū.ωǎng.怎么一个人也不见来?”
高翔向下一指,说:“瞧,那不是来了么?”
两名穿了罩袍的入,正缓缓向上走,相距在里外,草木映掩,不易看清。
“是游矶的人。”老化子说。
“是女的,脚下利落。”高翔进一步解释。
亭前方约五六丈,便是临辽的悬崖,胆小的人绝不敢走近,未建有栏杆,万一失足掉下去,有死无生。目下是汛期,虽不致跌在石上粉身碎骨,但必将葬身在滚滚港辽流中。可是仍然不时发现前来游矶的人,至于妇女,一年也没有几个敢前来游玩,确是少见。
渐来渐近,两女的后面不见有人跟来。
两女已看到亭中有人,脚下一紧。相距十余丈,高翔突然叫道:“咦!是你?”
两位少女奸美,一—穿白—一穿绿,都是十五六岁尚未发育完成的小丫头,穿白的赫然是那天在雨花台邂逅的方姑娘,方士杰的妹妹。
方姑娘也一怔,说:“你……你不是皇甫大侠的高足高公子吗?”
“咦!你怎知道……”
方姑娘一拉绿方姑娘的手,向老化子行礼,笑道:“老前辈定是柯大侠了,晚辈方云英。”
“晚辈陶惠,家师是玉剑飞仙。”绿衣少女也行礼恭敬地说道。
霸王丐与高翔恍然大悟。老化子哈哈大笑,说:“两位姑娘不必多礼,老要饭的不喜欢这一套。呵呵!方姑娘,令师定是了了神尼了。”
“正是家师。”
“哦!你们的师父叫你们来,他们难道分不开身?”
两女一惊,方云英愕然道:“家师与真真仙姑已在半个时辰前来了,嘱晚辈与陶姐姐在前面相候,午后半个时辰后方许前来,老前辈不见家师在此?”
老化子一惊,讶然叫:“我与小狂徒正午到达,不见有人.正等得心焦呢!怪事.他们到何处去了?”
“那就怪了……”
高翔不住打量亭中的地面,突然说:“不久之前,确有人在此打坐。”
老化子留心细察片刻,脸色沉重地说:“不错,他们已先到此地,快四处找找。”
矶上不见人影,众人往回路找。陶姑娘走在最后,一面走一面说:“家师来时,曾说过要与几位前辈商量解决南京数件悬案的事,其中有一件便是牵涉到高公子的窃宝案,会不会是为了这件事与高公子意见相左?”
高翔一怔,扭头问:“陶姑娘之意,是不是指在下与令师的不在,必定有些关连?”
陶惠的凤目中,放射着聪明机警的光芒,而且显然心怀惑念,紧吸住高翔的眼神,以奇异的神情道:“高公子,贱妾曾经如此表示过么?”
“姑娘话中之意,显然已表示此意。”
“那么,阁下有何高见?”
高翔大为光火,向霸王丐道:“老前辈,晚辈有些琐事需要办理,既然他们不在此地,晚辈不能久候,得先走一步了。”
霸王丐尚未答话,方云英急道:“高公子,陶姐姐并未……”
陶惠定是个自命不凡的姑娘,冷冷接口道:“方姐姐,人家一代奇侠四海潜龙的弟子,辈份比咱们高,艺业也比咱们高明万倍,他才不屑与咱们讲道理呢。”
一个小姑娘太过精明、锋芒毕露,自尊心重的男孩子,对这种小姑娘不会太欣赏的。
高翔冷笑一声,懒得理睬,向霸王丐说道:“晚辈要到观音港找一位朋友打听消息,告辞。”
霸王丐似乎心事重重,点头道:“好吧,你先走一步,晚上尊府见。”
高翔向方姑娘颔首示意.不理睬陶惠,迳自走了。陶惠更是不悦,哼了一声,自语道:“名师不一定能出高徒,有什么了不起?哼!”
高翔听了个字字入耳,但毫不介意,匆匆走了。
霸王丐不在意小一辈的歧见,已经离开燕子矶两里左右,他的目光落在路右树林中,再看看路侧的草丛,突然向树林急步走去。
两女知道他定有所见,有约而同随后跟进。
老化子入林百十步,突然脱口叫:“怪事,他们怎会在此与人动手?”
林下的野草高与腰齐、已有半亩大的野草被人践踏得相当凌乱,在行家眼中,一眼便可看到是格斗留下的遗痕,但这场激斗并不猛烈。
老化子正在寻找可疑的征候、陶姑娘突然拾起一角衣袂惊叫道:“哎呀!这是家师的道袍衣快。”
老化子抢到,一把夺过,吸口气叫:“哎呀!果然是令师的袍袂,她……”
方云英在北端寻找,突然大叫道:“哎呀!这不是家师的念珠吗?”
念珠串是极普通的草生菩提子所制,串绳已断,但因这种菩提子眼孔小,串绳虽断,并末完全散落,仍有不少菩提子串在绳上。
“他们在此碰上高手了,出了意外。”老化子骇叫,他也认出念珠是了了神尼的遗物。
陶惠脸色苍白,惶然道:“晚辈与家师分手时,与方姐姐在前面两里地的一座荷池等候。如果家师在此地与人动手.为河没听到丝毫声息?”
“令师与了了神尼、已算是目下武林中了不起的高手名宿,即使遇上了强敌,也不会出声招呼你们的。”老化子心情沉重地说。
“晚辈认为必是中了熟人的暗算。”陶惠铁青着脸说,风口中凶光乍现。
“当然有此可能。”
“请问,老前辈与高公子是何时到达燕子矶的?”
“正午……”
“那么。在经地此地进……”
“姑娘怀疑……”
“老前辈一代大侠,为人耿介,嫉恶如仇。”
“好说好说。”
“因此小女子不敢怀疑老前辈,但高公子……”
“什么?人怀疑他?他与老朽一同前来的。”
“老前辈在何处与他同行?”
“在孙楚河楼会合。”
“这是说,会合之前,他的行踪老前辈并不知道。”
老化子脸一沉,不悦地说:“从孙楚酒楼到城外的燕子矶,需走半个时辰以上,你怎么居然怀疑……”
“我只找他要人,决不会错。”陶惠的语声未落,人已奔出五六文外。
“陶姐姐。”方云英急叫。
老化子摇摇头,用不满的口气说:“玉剑飞仙调教出这种门人,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方云英不禁苦笑,说道:“陶姐姐心情已乱,老前辈不必怪她。”
“心情乱更应冷静思索,怎能以成见责人?令师与玉剑飞仙既然早半个时辰到来,而且半个时辰前老朽与高翔刚在孙楚楼会合。即使他真有意与玉剑飞仙作对,难道他会身术不成?不合情理的事,唯有成见方能将不合情理的事解释得合情合理。”
“陶姐姐与高公子是第一次见面,似无成见可言。”
“姑娘,你大概不知昨天的事。”
“昨天?”
“昨天在鬼脸城,高翔击败了我老要饭的,玉剑飞仙也在场。大概她回去之后,把高翔说成天下无双的高手。这位陶姑娘必定听得心中不民为然,所以……”
“老前辈恐怕是多疑了。”
“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解释?”
“这个……”
“你回去吧。”
“老前辈……”
“我还得在附近找线索,也许能找出些许蛛丝马迹来。之后,我……我想起一个人来了。”
“什么人?”
“听说亦正亦邪,亦侠亦盗的江湖游神古山岚曾在南京出现,此人与武林朋友甚少往来,行事乖张任性,而且野心勃勃。假使近年来江湖朋友失踪案牵涉到他,可能会找到有关令师与玉剑飞他的消息。目下在南京的高手来说,能将令师与玉剑飞仙击败的人,除了高翔之外,只有她或可办到。你赶快回去,也许令师已经受伤回家治疗了。我要到矶上等候,河东老农与乾坤一剑也该到了。”
方云英心悬乃师的安危,认为乃师可能已经返家了,不假思索,立即告辞。
高翔至观音港访友,白跑了一趟,入暮时分,他回到高庄。老化子仍未返回。
他不是江湖人,与老化子相处一天一夜,只听到些许有关江湖动静的一鳞半爪而已。
目下老化子不在,他不知如何是好。
当夜老化子没回家,他决定明早至永安镖局讨消息,这是他接触江湖的唯一去处。
四更尽五更初,庄西犬吠声有异。
他平时是四更未五更初起床。五更即开始练功,破晓前歇息养神片刻,恰好赶上天明。
今晚心中有事,起床早了些,一听犬吠声有异,先是一怔,忖道:“会不会是老化子前辈回来了?”
接着,他心中一动,立即跳窗外出,迳奔庄西,庄西的小径通向三山门,沿途池塘散布,桑林果园绵绵不绝,并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别墅点缀其间。
出庄不到半里地,他听到一声怪笑隐隐入耳。
“咦!真有不速之客呢。”他想,脚下一紧。
他并末使用轻功提纵术,仅略为加快脚程而已。正走时、前面突传来一声暴叱,接着有人叫:“你认命吧,咱们已料定你将逃来此地送死了。”
“啊……”一声狂叫入耳,显然有人被杀。
他心中一紧,立即离开小径,沿靠右的树林急进。掩起身形逐段飞掠。
他看到有面的树林中有人影闪动,刀剑的劈风声入耳,可惜天色太黑,星光无法照进林下。
他飞跃入林,大喝道:“住手!什么人敢在此行凶?”
共有四个黑影,围攻一个脚下不便、身法迟滞的人。他来得晚了一步,“噗”—声响,一名黑影用钢将脚下不便的黑影击倒在地。
四名地凶的黑影不加理会,用铜的人一声狂笑,火杂杂地跟进,向被击倒在地的人一锏砸下。
他像鬼魅似的抢到,闪电似的右手接信对方执锏的肘部,左手勾勒住对方的咽喉,向后一拖。
使锏人发觉喉部被身后的人锁住,本能地用左手扣实他的左臂臂部后撞,想躬腰将他背摔而出。
但他早有提防,左腿已先一步顶住对方的腰脊、左手用了四成劲,硬将对方向下压。
使锏人终于支持不住,被一下子就勒得失去抵抗力。
另三人刚发觉不对,他的喝声像乍雷般传到:“不许动手!”
一名黑影一声怒吼,挺刀急冲而上。
他将制住的人向前一推,向冲来的黑影撞出。
刀光疾闪,“唰”一声响,推出的人颈部挨了一刀,斗大的头颅飞起近尺,黑夜中只看到隐隐人影、误杀平常得紧。
无头的尸体仍急速前冲,“嘭”一声大震,将使刀人撞倒在地。
这瞬间,左右两名黑影一声暴响,两把剑疯狂地刺来,急如星火。
林中太黑,出招的两个人却又十分高明。可能都练了夜眼,而且艺业十分了得。剑出捷逾电闪,认位奇准,剑气声如龙吟,志在必得。
他已无暇闪避,也不能闪避,不然脚下被锏击倒的人必定被对方补上一剑。已无暇多想,他大喝一声,将夺来的锏反击,来一记“八方风雨”,以攻还攻。
糟了!他从来就没有与人在夜间动手,也不知这一招在夜司近身搏击的威力,“噗噗噗”连声暴响,蓦地风雷书止,人影乍分。
“嘭”一声闷响,一名黑影撞在树干上,向下滚落。
另一名黑影跌出丈外,也砰然倒地。
四段断剑跌落短草中,反映着林空射下的星光闪烁不定,两把剑皆被他击断了。
他嗅到血腥味,浓得令他心中作呕。
他吃了一惊,奔向跌出丈外的人,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夜风仍带暖意,触手的血也是热的,但他却打一冷战,感到浑身发冷,而且冷得发抖。
“哎呀!我……我杀了人了。”他悚然地低叫。
半点不假,他确是杀了人了,不是幻想,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人的腰脊已断,锏尖拂过腹上方,肚皮裂开,肝肠往外流,虽仍有气息,但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了。
他到了被树干挡的身旁,伸手一摸,不由心中叫苦,浑身发僵。
这人死得更惨,胸部炸裂,肺叶已烂,已经停止了呼吸,仅肌肉仍在抽搐而已。
他惊呆了,吓傻啦!
先前被无头尸体撞倒的人,悄悄地乘他失神时溜之大吉。
他感到冷气从心底发出,传遍全身,冷得浑身发僵,几乎麻木了。
“我杀了人了,我杀了人了……”他心中不住狂叫不能动弹了。
“唉……”一声叹息突然入耳。
这一声叹息像是暮鼓晨钟,也像是给了他一记发头棒喝。令他浑身一震,恢复了知觉,心中一紧,赶忙丢掉锏,奔向先前被黑影所击倒的人。
手一触对方微温的躯体,熟悉的怪味入鼻、他如被雷殛,急急将人扶起上体大叫道:“老前辈,你……你怎么了?”
原来是霸王丐柯罡,浑身是湿的,像是刚从水中爬上岸来的人。
“你……你是……”
“我是高翔。”
“我……”
“我抱你回去施救。”他一面叫,一面伸手抱人。
“哎……”老化子痛得厉叫。
他大吃一惊,赶忙放手,伸手一模,摸到老化子的右腹和左胸,不由心中一凉,暗叫完了。
老化子肋腹已烂,内腑流出,左胸肉绽骨开,任何灵丹妙药也无能为力了。
“我是高翔,谁伤了你?”他附在老化子的耳畔大叫,其声凄厉。
“你……你是……”
“晚辈高翔。”
“古……山……山岚……”
“什么?古山岚?”
“江湖游……唉!……”老化子话末说完,吁出了最后一口气手脚一伸,呜呼哀哉。
人死了,他的惊怖也逐渐消失了,强烈的复仇意念驱迫着他,他不再恐惧,不再惊慌失措。
他记下了老化子所说的每一个字,先将老化子的尸体抱回庄中,找来了一柄大锄,将三具尸体掩埋在一座土坑中,拾回那把铁锏,一面往回走一面自语:“一个侠名满天下的风尘奇人不能白死,我要查出逃走了的那个人。”
回到家,他开始检查老化子的尸体,发觉尸体左股发黑,赫然有一枚四寸长的蓝色毒针没入肉中。显然是老化子先中毒针,逃回时被人追杀,沿途受到更为致命的打击,终于在他赶到时倒地不起。
他悄然将老化子的尸体带至坟场埋了,不曾惊动庄中的人。
次日一早,他用布包了铁锏,扑奔永安镖局。
龙江关的永安镖局规模甚大,是金陵四大漂局之一。局主社枪王豪,总镖头神弹子李彪。李彪是李德弘的族叔,神弹威镇江南。李德弘尚未返局,仍在沿途查访劫镖人的下落。
踏入店门,两名伙计含笑上叫:“公子爷早,请里面坐,请坐。”
“德弘叔回来了么?”他含笑问。
“还没有。”
“局主在家么?”
“在,在。”
“我要见局主商量一件事,相烦通报。”
“呵呵!公子爷不是外人,局主早已吩咐下来,有事可以到里面去找他。公子爷请随我来。”
—内厅是接镖验镖的地方。早晨是最清闲的时候。伙计领他入厅,恰好看到局主与总镖头在内品茗闲聊。
局主神枪王豪,已是五十出头的人,手中的一柄伸缩两节套枪,确是神乎其神.声威远播。人生得壮,高大魁梧满脸虬须,相貌威猛,五十盛年,龙马精神。
总镖头神弹子李彪,年约花甲,身材修长,红光满脸,有一双锐利的虎目,老当益壮,未现老态。
他进门行礼,笑道:“局主李老爷子早,小侄来得鲁莽。”
神枪王豪离座迎客,大笑道:“高公子早,请坐请坐,老朽正要派人去请你呢。”
神弹子亲热地挽着他至主客位落坐,笔道:“贤侄来得好你不来还得派人去请你呢。”
“咦!真巧,但不知……”
局主示意奉茶的伙计离开,进入内室,不久捧了一个木匣出来,放在桌上说:“上次你来时,说出慈姥庙所发现的线索,老朽已请杨捕头带人再去清查现场。”他打开木匣,里面是两节指头。
局主淡淡一笑、说:“只怪杨捕头糊涂,办事粗心大意,以致失去了可靠的线索,但总算小有收获,可惜仍然毫无帮助。这两节指尖,定是凶手遗落现场的,看断痕,必定是被擒龙客的宝刃幻电神匕削下来的。其二,另一具尸体身分仍未查出,本地的捕役与眼线,皆末见过这个人。其三,擒龙客留下的一个半字,谁也猜不出其中含义。其四,宇内练了太阴手的人不多,据老朽的朋友透露,已知的高手中,共有三位。一是河南项城的巧手翻云莫天雄;一是湖广夷陵洲的阴阳判官童亮;一是辽西广信的天罡真人。这三个人在江湖名号响亮,但从不曾到过南京十四府十一州。”
“这是说,他们三人都不曾涉嫌了。”他失望地说。
“正是此意。”
他将铁锏取出,说道:“局主请看这根铁锏,该是何人所用的?”
局主与总镖头细察良久,局主苦笑道:“这种锏极为寻常,任何兵刃皆有出售,上面一无记号,二元特征,很难着手清查。”
又断了一根线索,他不死心,说:“且暂寄贵局,请局主多费心,好好查一查……”
“那是当然。”
“江湖上是否有一个叫古山岚的人?”
“古山岚?不错,有这么一个人,姓古,高山的山,烟岚的岚,绰号叫江湖游神,那可是一位天下闻名的怪杰,很了不起。”
“他为人如何?”
“亦正亦邪,亦侠亦盗,声誉甚隆,江湖上黑白道人士,对他相当尊敬,他……”
“他目下何在?”
“听说是在牛头山南芙蓉峰下他的师兄处寄居。这人游踪天下,足遍四海,行踪飘忽,出没如神龙,要找这个人,太难太难了。”
“他不在他的师兄处寄居么?”
“名义上是寄居,三年两载他方回来一趟。”
“到芜蓉峰去找……”
“他的师兄叫笑如来冯五湖,不需到芙蓉峰双阙庄去找。”
“那该……”
“笑如来在三山门内有一座别墅,一问便知。”
他起身告辞,笑道:“小侄打扰了,告辞。”
“贤侄问起那江湖游神,不知有何用意?”李总镖头离座送客,信口问。
“小侄偶然想起这个人,问问而已。”他笑答。
在末获真凭实据之前,他不能信口胡说,因此草草回答,天机不宜泄漏。
他到了三山门冯五湖的别馆门前登门拜会,可是主人不在家说是已半月左右曾来过了。仆人告诉他,要找主人,必须到芙蓉峰双阙庄去找。
至双阙庄有四十余里,他决定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双阙庄,不入虎|茓、焉得虎子?他发誓要将凶手找出来。据他猜测、杀死老化子的人,极可能与窃宝案有牵连。
从紫禁城沿御街南行,出聚宝门便是御道,御道四十里直抵牛头山。
牛头山也称双关,东西二峰相对形如牛头。晋朝的皇帝想立阙,大臣王丞相遥指牛头山说:此即天阙也。也称双阙。据传说,当年朱洪武皇帝设立南京为京师,发觉南边地势低、而且城本身前高后低,形势不称。朱皇帝一怒之下,在山前建了一座塔,用一根巨大的铁链穿了牛鼻、硬要将牛头山拉转。
当时,牛头山是郊区的名胜区,经常有豪门贵族的子弟到此游玩。西峰有深不可测的石窟,南有芙蓉峰,北有大石如卧鼓,中空可容数十人。从山麓向上走,石蹬数百级,两测松柏成行,杉桧参天。名胜有白龟池,虎跑泉。南面有舍身台。台侧悬崖突出,称为兜率崖,下面便是文殊洞,英蓉峰峰顶建了一座雪楼,是辟暑的胜地。
彻道阔有三丈六尺,笔直平坦。一早,他备了一匹坐骑。随身只带了数十颗五花石。
内穿水湖绿紧身,外披大氅。年未二十不能戴冠,他在发结上加了一只白玉发环,显得年青俊逸。脚下是快靴,靴统四周暗藏了数把柳叶刀。这种刀没有吞口,所以极易暗藏。
一早,他启程南行、巳牌初、已驰出二十里,全程已走了一半。
后面蹄声震耳,八匹骏马来势奇急。他并不急于赶路,一带缰绳移至道左,让来骑先行,并末留意来人是谁。
八匹健马狂风似的冲到,第一骑超越,他扭头一看,脱口低叫:“是她,可能有麻烦。”
八骑士前两名是劲装女郎。六名是家将打扮的大汉,每个人皆是膀宽腰圆,金刚般的巨人。
两女郎领先的是陶惠,佩剑挂囊,紧身骑装将她那已发育尚未全成熟的胴体,衬得曲线玲珑。十分动人,令男人心跳。
另一名梳双丫髻,侍女打扮,也带了剑,也相当美艳清丽动人。
二品以上的当朝现职武将,方有家将使唤。或者曾受封伯爵以上的贵族,方许带穿戎装的家丁,子爵或男爵,可以带携兵刃的奴仆。在南京,最高的王爵是中山王,候爵也不少、伯、子、男简直数不胜数,所以看到那些带了家丁奴仆前呼后拥到处招摇的人,不足为奇。
陶惠带了家将,可知她的父亲官位定然不小。
八匹马将高翔围住了。陶姑娘高踞雕鞍,手按剑把,脸罩浓霜,风目中冷电四射,高叫道“姓高的,下马说话。”
高翔不住摇头,心说:“将门虎女,真不等闲。这丫头美如天仙,可惜却是个母大虫,委实令人不敢领教。”他对这位母大虫毫无好感,缓缓扳鞍下马,将马系在路旁的大树下,挂上马鞭.镇静从容地回到路上,不慌不忙地扫视着包围他的八个人。
八人也纷纷下马,侍女照顾两匹坐骑,另两名家将则照应六匹马,真正围住他的只有五个人。
他冷冷地瞥了姑娘一眼,脸上渐涌起温文的笑容,脱下大氅挂在臂弯上,笑问:“陶姑娘,你是什么意思,是拦路打劫么?”
陶惠冷冷一笑,傲慢地说:“金陵陶家看得起你姓高的,你还不配给陶家打劫呢。
是什么意思你当然明白。”
“哈哈!一个世袭伯爵,现职巡抚福建地方兼提督军务,走严嵩门下的红人,当然了不起罗!我高家世代书香、可惜近三代来不长进,成为白衣门第,当然不配你陶家打劫。那么。哼!少拦路现世,免得挨骂。”
陶惠粉脸变色,厉声道:“牙尖嘴利,你这该死的狂徒。”
“小丫头,你嘴上放干净些。”他沉下脸色道:“这样对你,已经够客气了。”
“别以为你有中山王府撑腰……”
“没有中山王府撑腰,又待如何?你把我吃掉不成?你又不是真的母大虫。”他怪声怪调地说。
陶惠气得柳眉倒竖,杏眼睁圆,知道斗口占不了丝毫便宜,女孩子在先天上便不宜与男人斗口,再斗口只有自讨没趣。气急了,她铁青着脸厉叫:“先教训他一顿,再把他带走。”
一名家将一声应喏,大踏步走近,解下佩刀抛给同伴,掐着双掌哈哈大笑道:“书果子,你听到没有?哈哈!奉家小姐之命,要教训你。”
“你上啊!穷叫唬人么?”他点手叫。
“上去两个人。”陶惠大叫道。
另一名家将应喏一声,刚解下佩刀,同伴已经砰然倒地,不由大骇。
原来先前那位地贪功心切,以为小姐太藐视人,一个身材虽然高大,但仍未成年的小娃娃,要两个身经百战,巨大如金刚的家将上前,岂不灭了自己的威风?因此不等同伴下场相助,双手箕张,像巨熊般冲上,“饥鹰攫食”毫无顾忌地奋身擒人。
高翔真会装,装得畏畏缩缩向后退。
家将更是兴奋,兴奋得昏了头,一声大吼,跟上来一记“双风贯耳”,猛攻高翔的左右耳门。
高翔不退反进,以令人目眩的快速身法挫身切入,左胸一勾一蹬,按住对方的腰眼扭身便摔,这叫做小鬼跌金刚。
“嘭”一声大震,家抖仰面扭身摔倒,沉重的身躯跌得太猛,似乎地面亦为之震动。
另一名家将一怔之下,勃然大怒,急急丢掉解下的佩刀。大杂杂地冲上,改变手法用拳进攻,“黑虎掏心”凶猛地一拳捣出。
高翔上盘手轻轻一拨,横挪半步,避过一拳。
家将居然高明,反应甚快,第二掌衔尾攻出。
他不再客气,右臂上抬切入来一记“玉门拒虎”接招,已切入对方的了怀中,左拳发如奔电,“噗”‘声捣在对方的小腹上,如击败甲。
家将那薄薄的战袄,怎禁得千斤重掌的打击?退了两步“嗯”一声怪叫,上身上俯。
接着,是接锺而来的凶狠两记重拳着肉,“啪啪”两声重击在两颊上,无法招架,连躲闪的机会也失去了。
家将再也支持不住了,“哎”一声狂叫,仰面连退五步后,“嘭”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
这瞬间,第三名家将恰好从他身后扑到,伸手便勒住他的咽喉,来一记“怀中抱月”。
但见人影乍合,突然有人凌空翻飞,“嘭”一声大震,高翔把家将从顶门上摔出,大背摔干净利落。
三个人倒了,只有一个人可以爬起来。
围他的四家将倒了三个,最后一名不再逞能,一声怒啸,拔出了佩刀,急冲而上。
高翔眼急手快,一脚踏住被摔倒地的家将,拔出了对方的腰刀,大旋身立下门户大笑道:“要动刀子,在下奉陪。”
家将学的是战场刀法,简单、凶猛、快速、刀不虚发,锐不可当,没有虚招卖弄,“力劈华山”兜头砍,力大者胜。
“当”一声暴响,他架住了一刀。
家将抽刀斜进。反手挥出。
“铮铮铮!”他上下左右共架住了四刀,双足只在原地挪移,接下第四刀,家将被震退两步。
“不要献丑了,留劲为国效命沙场,老兄。”他垂了刀叫。
家将的虎口已现血迹,持刀的手在发抖,一咬牙,再次扬刀欺进。
高翔不再接招,开始游走,避开正面笑道:“老兄,你的刀已经缺了口,最少你得打磨三五天,何苦来哉?”
照管马匹的另两名家将,已系好马匹奔到。
家将不听劝告、大喝一声、“青龙入海”一刀扎到,贾余勇突入招抡攻。
高翔来一记“力划鸿沟”挡出对方扎来的一刀,乘机切入刀把一带,“噗”一声撞在对方的胸口上,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哎……”家将大叫,向后急退。
他的刀在恰好伸出,点在对方胸口上,向陶惠叫:“你这鬼女人好恶毒的心肠,你想借刀杀人、以便要在下打人命官司么?咱们先到附近的里正家中备案。在下就和你打官司。”
“狂徒住口!”陶惠铁青着脸叫。
他剑眉一轩,虎目带煞,厉声道:“公道自在人心,南京的官府总不会枉法、你们八个人拦路打劫,我要你这位提督军务的大闺女在公堂出乖露丑。”
声落,一指头点在家将的右期|茓上,家将应指而倒。他一声低啸,向陶惠冲去。
两家将同声虎吼,左右齐上,双刀迎面挥出。
刀影一闪,“铮铮”两声暴响,两把刀向上飞抛。刀影再闪,“噗噗”两声暴响,他用刀背分别敲在两家将的大腿外侧。
人影从中间冲过,冲向陶惠。
北面蹄声震耳,一匹健马绝尘而来。
陶惠拔剑出鞘,立下门户待敌。
刀光霍霍,剑影纷纷,人影乍合,风雷乍起,剑如狂龙,刀如猛虎,接触了。
剑以轻灵冲刺为主,刀则相反,近身砍劈凶险万分。两人含忿出手,各展所学,但见人影急剧进退盘旋。刀风剑气像是风雷大作,剑影漫天彻地、刀光似山崩潮涌,险象横生,生死间不容发,好一场疯狂的恶斗。
五照面九冲错,刀便抢得了优势。高翔勇悍如狮,单刀以排山倒海的声势,贴身勇进,以重重猛压连续刺来的剑虹,把剑划压迫得难越雷池一步。攻至三十余刀,使陶惠迫退了五文左右。
刀影如潮、奋神威锲入一剑影,开始有刀剑撞击声传出。生死关头将至。
目空一切的陶惠,这时香汗淋漓,凤目中神光渐敛.有点手忙脚乱了。
正危急间,健马驰近,骑士在十余丈外。便用妖嫩焦急嗓音大叫:“住手!两位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刀光倏敛。高翔像一头大鹰、凌空倒飞两丈余,脚一沾地,手一扬,单刀化虹而飞,“嚓”一声贯入路旁一株树干,刀尖透过径尺的树身,尽偃而没,神力骇人听闻。
人影似电,眨眼间他已取了缰绳拾回大氅,一声低啸飞身上马,骏马一声长嘶,跃上路面,向南绝尘而去。
“高公子,请留步。”驰近的骑士大叫。
他头也不回,骏马四蹄翻飞、扬长而去。
来骑勒住了,马上的方云英姑娘飞跃而下,苦笑道:“陶姐姐,你……你这是何苦?”
陶惠收剑归鞘,拭掉泪水咬牙切齿地说:“师仇不报,何以为人?我……这绝不甘休。”
“好姐姐,谁也不能证实你我的师父是否伤在他手中,无凭无据……”
“我会找到证据的。”陶惠乖房地说。
“高公子不是这种人……”
“你总是袒护他。”
“不是袒护,而是……”
“你不要管我的事,好不好?”
方云英摇头叹息,柔声道:“姐姐听我说……”
“我不要听。”
方云英知道对方在盛怒之下,是无法劝解的,叹口气说:“好吧,等你气消了之后,我们再说……”
“除非他死了,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
“好,我不管就是。”方云英无可奈何地说,扳鞍上马,向南策骑。
“你去追他?”陶惠问。
“他去找江湖游神、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双阔庄找人,我希望知道结果。”方云英勒住坐骑说。
“为何要找江湖游神?”
“昨天他去找永安镖局的局主查问消息,连王局主也不知他为何要找江湖游神。”
“哼!准是想找人托庇。”
“已经有中山王替他周全,他不怕任何人找他的麻烦。”
“江湖人可不怕中山王。”
“他也不见得怕江湖人。”
“走着瞧好了。我跟你去。”
“你也去?这……”
“我非去不可,走。”陶惠坚决地说。
“你的人……”
“一个被制|茓道,几个轻伤,不要紧。”陶惠匆匆说完,解了家将被制的|茓道,向待女说:“小春,你与他们回去,不必跟来。”
她们打发走小春与六家将,耽搁了许久,前面早已不见高翔人马的形影了。艳阳高照,宽阔的御道上行人稀少,小民百姓除非必要,平时不走这条经常可碰上豪门贵族的御道。
高翔策马飞驰,向南又向南,越过一座小丘,道路降下一处平坡。坡右是一座两里方圆的荷池、迎风送来阵阵荷花的清香。坡左是一座广阔的杏林。
骏马飞驰而下,还有十里地便可抵达牛头山。
远远地,便看到杏林中踱出两名村夫,一个挟了一兜长布卷,另一个则挟了一把用来盖屋的丝茅草。两人并户而行,一面走一面喁喁细语。
高翔毫无戒心,并未留意路旁的行人。健马驰近,两村夫并末转头回望,似乎健马往来是司空见惯的事,用不着好奇观看。
坐骑急驰而过,双方互不相干。
高翔突觉左胁一震,有物划衣而过,过胸再擦左臂膀与马颈侧方向前飞射。
“是钢镖。”他本能地想;
这也是他命不该绝,镖竟然落了空,鬼使神差,他逃过一场大劫。任何练气高手,在毫无戒心未运功抗拒之前,与常人并无不同,绝难禁得起刀剑暗器的袭击。他的气功火候纯青,可反抗普通兵刃暗器的袭击,但未地运功之前,同样会受伤致命。
镖控肋而过。只划破胁衣。
“有人暗算。”这是他第一念头。
“嘭”一声大震,他摔落马下,滚了数匝,略一挣扎便寂然不动了。
两村夫大喜,从布包与草束中各取出一把连鞘长剑,脚下一紧,奔近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快把他丢下荷池。”另一人叫。
杏林深处突然有人高叫:“先验明正身,别弄错了。”
最先奔近的人拔剑出鞘叫:“先补他一剑……”
剑急刺而下,直取脊心。高翔假装落马,用意是怕两个凶手分开逃走,假使他们跳水逃,广阔的荷池最易藏身,恐怕一个也无法抓住。
剑急刺而下,他猛地旋身,伸脚一绞。
争手一剑走空,剑刺入地面,一条腿被绞,“哎”一声惊叫,扭身便倒。
快!谁快谁占上风。高翔不跃,奋身一滚,便滚至凶手的身侧,反手就是一掌。
“噗”一声劈在对方的右肋,有折声传出。
“啊……”凶手狂叫,起不来了。
他一跃而起。另一名凶手到了。左手一扬,三枚连珠镖来势如电。
他不接镖,闪身让过并向前攘臂相迎。
凶手三镖落空,大吃一惊,不再发镖,大吼一声。“寒梅吐蕊”剑吐银虹,抡制机先动手行凶。
高翔连避三剑,己看出对方的造诣有限,看穿了对方的底细,他不用顾虑了,突然揉身抢进。
凶手招变“灵蛇吐信”,当胸便点。
他身形一晃、快逾电光石火,突从剑侧切入,右手搭住了对方持剑的手腕,左掌一闪,“噗”一声劈在对方的右肩。
凶手大叫一声。身形下挫,这一掌劈裂了肩骨,铁打的金刚也支持不住,仰面坐倒。
高翔夺过长剑,向杏林飞跃,他要追刚才叫验明正身的人。
果然不错,有一个青衣人正向杏林深处飞窜。
他展开了神奇的超尘拔俗轻功,去势如电身星飞、一面大叫道:“阁下,除非你胁生双翅,青天白日你是逃不掉的,留下啊!咱们攀攀交情。”
青衣人奔跑中扭头一看,吓了个胆裂魂飞,叫声中已被追近至五六丈内了,逃不掉啦!
青衣人是人中年大汉,佩了剑。逃不掉只好拼,这家伙掏出一颗丹九,丢入口中吞下方止步回身拔剑,立下门户哈哈狂笑道:“好哇!咱们攀攀交情并无不可。”
高翔在丈外止步,并不急于进招,扬剑微笑道:“你明白就好,希望你自爱些。朋友,你们为何暗算我?”
“不用多问,阁下。”青衣人脸色泛白地说,神色不好。但话语却豪气飞扬。
“朋友贵姓?”
“在下不会告诉你,你可以自己去打听。”
“你阁下是不准备说实话了。”
“不错。”
“好,等会儿便知道你说不说了。”
高翔冷冷地说,碎步滑进,轻灵地点出一剑。
青衣人一剑硬封,“铮”一声暴响,顺势滑进反手又是一剑挥到,竟然是奋不顾身硬攻硬架,拼个两败俱伤的打法,漏洞百出,根本就不理会所暴露的空门。
高翔一怔,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古怪的剑术呢,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已看出这人造诣不差,为何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拼老命?
他一怔之下,退了两步。青衣人乘势跟进,一声怪叫,剑出“流星赶月”,仍然重施故技,无畏地进击。他不再退让,长剑一振,“叮叮”两声震偏刺来的两剑。青衣人身影齐进,收不住招,第三剑连人带剑撞入。
他剑尖略偏,“嘎”一声错剑的刺耳鸣传出,双方已经近身。
他右脚一挑,不偏不伤挑中对方的右膝,手上加了一成劲.喝声“撤手”!
青衣入一声惊叫,立脚不牢,摔倒在地,剑也脱手飞出三丈外去了。
高翔的剑尖吐出,点在对方的咽喉上,笑道:“朋友,该是你吐实的时候了。”
青衣人的脸色、由苍白转变为青灰,躺倒在地不加挣扎,手脚松散地张开,先发出一阵狂笑,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笑完说:“阁下,除了杀我,你问不出任何口供。”
“真的?那么,在下要用分筋错骨手法对付你了。”
“当然你可以一试。反正在下已经死定了,恐怕你已没有施展分筋错骨的机会啦!”
“在下并不打算杀你。”
“你不杀我还是要死。”
“咦!你……”
“在下已吞下毒药,药性已经发作了。”
高翔大惊,对方的脸色灰败,恐怕真是服了毒药呢,赶忙收剑扣住对方的脉门量脉息。
青衣人精神似乎仍然正常,狞笑道:“在下怎会骗你?片刻产在下便会突然气绝。”
“你……你为了什么?”
“为了不给你口供。”
“那也犯不着毁了自己。”
“咱们这些亡命之徒,在世间已享受够了,死,小事一件,十八年手又是一条好汉。”
“这样死,太不值得了,老兄。”
“哈哈?留些精神替你自己惋惜吧。”
高翔丢下剑,站直身子摇摇头,举步便走,说:“在下虽对毒物所知甚广,可惜在下手边没有解药。你中的是虺鱼毒,全身已僵,毒已攻心,即将封喉。抱歉,在下已无能为力了,留给你的同伴收尸吧。”
中年人开始咽气,眼神渐散,手脚反常地略现抽搐,与和麻痹发僵不同,最后用虚弱的声音说:“听我忠告……告,不要追……追究许老……老的……的……死……因……”
话未完,气息己绝、死鱼眼瞪得大大地,肌肉松弛,张开大嘴,状极可怖。
高翔一怔,心说:“他们不是认错人,而是冲我而来的。”
他前来如牛山,按理说道的人不多,目前不但凶手短短知道,连两位姑娘也闻风赶来。这是说,水安镖局已经走漏了消息。其次便是城中笑如来的另墅已将消息传出,所以尽人皆知了。
他提高了警觉,决定日后如非必要,决不向任何人透露口风。
他急急奔回道路,怪!那两个凶手怎么不见了?两凶手一伤肋一伤肩,不可能走动,那么,附近必定还有人潜伏,将人救走了。
路两端空荡荡,不见人影。他知道无法追寻.找回坐骑重新南行。
双阙庄位于芙蓉城南麓,满山青翠,在万绿丛中建了一座远离人烟的庄院,三十余栋楼房,三十余间平屋,院深屋方,气象恢宏。江湖人都知道,这是武林中以行事乖张,工于心计,但颇有侠名的笑如来冯五湖的庄院。笑如来的师弟辽湖游神古山岚,亦正邪亦侠亦盗,名头比笑如来要响亮些。总之,师兄是白道侠士,师弟是风尘奇入,双阙庄非同小可,虽不是龙潭虎|茓,却也不是好招惹的武林名庄,登门生事讨不了好。
初生牛犊不怕虎,对江湖形势陌生的高翔,不在乎龙潭虎|茓,激于义愤,水里火里他也得走一遭,不查个水落石出,誓不罢手。他年轻的气盛、无视于危险,不在乎凶手的警告,事情已牵扯到他,恩师的好友老化子,已不明不白地魂归九泉,九泉亦难暝目,他怎肯放手?
他绕过东峰的东麓,觅路驰向芙蓉峰。烈日当空,已是午牌初了。
山径窄小,马匹不良于行,他找到一座小寺院、交马匹寄在院中。寺名小雷音,小得只有佛殿一间。与牛头山大佛寺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佛窟寺也叫崇教寺,是牛头宗懒融大师的开教道场、两寺相去不远,小雷音寺的香火冷落。自是意料中事。
全寺只有三位老僧,知客僧叫悟虚,接过缰不住打量这位气宇不凡的少年人。上了年纪的高僧大德。一般说来皆沉默寡言,这位悟虚老和尚也不例外,一言不发似乎懒得发话。
他徒步上道,便看到了雄峙于松桧丛中的双阙庄,庄门树立了两座木牌坟,代表了双阙。但降下山坡进入树林。便看不见双阙了。
他沿小径缓步而行,心中不住盘算,该怎样向笑如来启齿,如何说明来意。
前面道旁的桧树下。幽灵似的飘出一位绿衣女郎,浑身黛绿,如不留心,还以为她是树呢。
这位小姑娘只有十五六步,穿紧身衫裤、完全是小丫头的打扮,但衣裳可是绸制品,家常打扮倒也显得清秀可人。眉如远山清带秀,小小樱唇一点红,系腰带便显得曲线毕露,微隆的酥胸说明她已跨入青春少女的金色年华。她手扶树干,用她那双钻石般明亮的大眼睛,含笑注视这位年轻英俊的不速之客。
高翔心中一动,心说:“奸一位清丽脱俗的小姑娘。说俗些,国色天香,沉鱼攻雁是也。”
他堆下笑,点头为礼,笑问:“小姑娘,可是双阙庄的小姐么?”
小姑娘很大方,脸红红地哼了一声,说:“你这人像是个纨绔子弟,不像是个读书人。”
“哈哈!谁不知我是国子监最劣的,不甚造就的大学生?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
“所以你要行侠,要好勇斗狠,要以武犯禁,要……”
“哎呀!小姑娘,你倒是真不客气呢。你比我小,却会老气横秋教训人。呵呵!俗语说:事到头来不自由。我当然不配行侠义,但有人找上头来。不得不硬着头皮挑这副重担……”
“所以你要来双阙庄找麻烦。”
“好说好说,我可不敢当找麻烦三字,你……”
“我要先试试你的造诣。”
“呵呵!造诣两字,未免太笼统了,拳剑、学问、为人处事……”
“我希望试试你的身手。”
“哦!请教如何试法?”
“你既读书不成,志在行侠,说来简单,其实千难万难,江湖上人心鬼域,武林中高手如云,可说时时生险,步步杀机。如无超人的身手,与过人的智慧与豪杰的襟怀,万难成事,不但不行侠不成,反而害人害己。”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看神情不像是开玩笑。
高翔心中一动,收敛了狂放的笑容,微笑道:“小姑娘,我想起了当年学舍中教授史学的那位博士,你的口吻与他差不多。”
“我不是说着玩的。”
“好吧,就算你不是寻开心的江湖话。说了好半天,还没有请教姑娘尊姓呢。”
小姑娘大眼睛再转,能起隐隐的笑意,恢复了顽皮小姑娘的神态,说:“当然我不能告诉你,我也不想告诉你。”
“但你像是知道我的底细,这是不公平的。”
“谁叫你跑永安镖局?镖局的人五方杂处……”
“哦!倒是我的不是了。”
“当然是你的不是。”
“这样岂不是有失公允?你知道我,而我不知道你是敌是友……”
话未完,绿影疾闪,比他矮一个头,身材娇小的小姑娘、以奇快绝伦的速度射到、纤纤玉掌已拍到他的胸膛,少女身上特有的芳香入鼻,她那顽皮的笑容像是突然在他眼前幻现。
奸快,他吃了一惊,猛地向后暴退,“嘭”一声大震,不小心背部撞在一株大树上,枝叶摇摇,以毫发之差,他避开了一掌。
小姑娘不放过他,咦了一声颇感意外,如影附形跟到,反掌便拂,捷如电闪。
他这次心中有备,向下一挫,“唰”一声高不过三尺,从掌下逸走,鬼似的滑至树后去了,也是毫厘之差,危险地又避开一掌。
小姑娘不甘心,收掌换指,向树后猛点,突又五指齐弹。
高翔在指头肩前一刹,向另一株巨树掠去叫:“你用的是兰花拂|茓手。”
小姑娘衔尾追到,笑道:“还有呢。”
他一扳树干,身形加快荡至树后。
小姑娘恰好到达,一脚截住树的另一面,小弓鞋尖桃向他的左膝。
他哈哈一笑,膝靠实树干避过一鞋尖,左手像电光一闪,便抓住了小姑娘的胫骨。
这瞬间,他心中一震、男女授授不亲,他怎能抓住一个陌生小姑娘的纤足?这位小姑娘不小心呢。
他不假思索地放手,扭头便跑。
小姑娘跌倒在地,羞得粉面酡红,靠在树下急叫:“高公子请留步……”
但高翔已跑出十余丈外,如飞而去。
小姑娘正想追,不远处树后闪出一位梳高髻、衣裙素朴的中年丽人,摇手叫:“丫头,不要追他,他比你高明,天下大可去得。”
小姑娘奔到,偎入中年丽人怀中说:“女儿知道,他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避开了女儿三手急袭,足以和天下间的高手名宿论短长……”
“哎哟,好丫头,你是捧他呢,还是捧你自己?”
“妈,不来啦!”
“嘻嘻!今天你可碰上敌手了,妈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机智与超尘拔俗的超人反应,你相信他是不长进的太学生?能通过乡、府二试进国子监。岂会是没有真才实学的书生?”
“那他……”
“读书人志在圣贤,则目下的读书人却志在做官,做官却身不由己,想做清官也难上加难。因此,我想他该是退而求其次、效古春秋游侠所为,别有抱负……”
“妈,那么,何不阻止他到双阙庄冒险?”
“笑如来老奸巨猾,才不会愚蠢得在庄中计算各方所瞩目的人,放心啦!咱们走。”
双阙庄只设了一座庄门,四周古林参天,既未高寨,又不设棚,与任何一座江南太平盛世的村庄并无不同,任何方向也可长驱直入,是一座不设防的小村庄。
在庄门碰上了守庄门人。守门人是个青衣大汉,和气地上前相近,含笑抱拳行礼问:“公子爷可是游山的?对不起,这儿是私人别业,公子爷……”
“在下姓高名翔,特专程前来拜会庄主冯爷。来得匆忙,未备名贴,相烦通报……”
“哎呀!原来是高公子大驾光临,失敬失敬,昨晚城中传来信息,说公子要面见家主人,家主人正想进城回拜呢,请进请进。”
“有劳阁下引路,请。”
院门内是宽大的院子,花木扶疏,颇为幽静。偌大的庄院,似乎人丁不多,显得冷清清地,不时可见到三两个仆人往来,皆放轻脚步肃静无哗。
守门人向门子说明高翔的来意,告辞走了。门子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沉静地领着高翔入厅,向一名小厮打扮的小童低声交代、向高翔含笑点头退来。
小童进内不久,出来了两名大汉、领先出来的人年约四十开外,高大魁梧一表非俗,剑眉虎目颇为出色,出厅抱拳行礼道:“是高公子么,只弟姓吴,名文贤,是本庄的八总管之一,负责山林出产。请坐,敝庄主即将出堂相见。”
“兄弟来得鲁莽,吴兄海涵,前来打扰尊庄。多有得罪,尚请包涵一二。”他客气地说。
“好说好说,公子爷大驾光临,咱们欢迎还来不及呢,请都请不来哪!呵呵!”
双方分宾主落坐,出来了两名仆人献上香茗。接着履声橐橐,后堂出来了一位慈眉善目,笑容可拥的秃头花甲老人,满脸红光显得精神旺健,步履轻快。
高翔离座相迎,秃头老人抢先抱拳为礼道;“高公子大驾光监,蓬革生辉,老朽深感荣幸,幸会幸会。老朽冯五湖、本庄的庄主,公子书香世家,这次牵涉到许二爷的血案,委实令人不解。老朽本是江湖人,承朋友们看得起,有困难皆前来商量.老朽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必定倾务相助解决困难。公子此来、但不知有何见教?”
对方单刀直入一语道破他的来意.他反面有点踌躇,笑道:“不瞒庄主说,小可此来确是请冯爷提示明路,来得鲁莽,尚请海涵。”
“好说好说、请坐。只要老朽力民能逮,定不教公子爷失望,但不知……”
“听说令师弟辽湖游神古爷寄借于尊府、小可特来请教今师弟的行踪。”
“哦!不瞒你说,要我这位师弟四海为家,风尘飘泊,连我也弄不清他的行踪。已有三年左右不曾回庄了。”
“哦!真不巧。”
“公子爷要找他,请问有何要事?”
“小可在霸王丐口中,听说道令师弟的名号。”
“咦!公子爷与霸王丐认识,这位一代侠丐声誉极隆。游戏风尘侠名四播,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高手名宿,但不知他目下何在,公子爷可否请他前来一晤?”笑如来诚恳地说。
他心中一动、说:“前晚他身受重伤,目下不能言语……”
“哎呀!他目下在何处养伤?老天!老侠丐功臻化境,机警过人,怎会被人打伤的?公子爷不会认错人了吧?”
“不会的,小可已派人连夜将他送走了,送他到扬州去找名医调治。”他取出那枚毒针递过,又道:“这是伤了他的毒计、必定是以强力机簧发射,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庄主在江湖德高望重,朋友众多,见多识广,熟知武林秘辛、但不知是否知道这位使用针的朋友?”
笑如来审视良久,沉吟着说:“这种针老朽陌生得紧,公于爷可否将此针留下?老朽要将此针请教朋友,查出针的主人来。”
高翔摇摇头。取回针说:“霸王丐本来预定在燕子矶赏江亭与其他四杰相见,却去晚一步,四杰已经失踪,小可要找四杰通风报信,把这枚毒针交给他们清查。还有一事请教庄主,武林中将太阴手绝学练至化境的人,有哪几位曾经在最近到南京附近?”
“练太阴手有成的人,道推翻云手莫天雄,其次是阴阳判官童亮,再就是天罡真人。
但他们从未到南京附近……哦!我记起来了,本府句容县北大江南岸戊山之下,槐园主人宋成梁,他的太阴手相当有名气呢。”
“哦,这人是何来路?”
“是黑道中颇负盛名的飞贼。哦!公子问太阴手有何用意?”
“向许二爷通风的人,是死在太阴手下的。”
“公子爷千万不可过问江湖人的事,那些亡命不畏王法,无所不为……”
“小可已卷入旋涡,欲罢不能。”
“但……这样吧,老朽在江湖有不少朋友,老朽负责找人出面销案,今后保证与公子无关……”
“不行,这一来,岂不欲盖弥彰,弄巧成拙?无论如何我非要找出这位凶手来。”他断然拒绝对方的好意相助,语气极为坚决。
笑如来拍拍胸膛,笑道:“好,公子爷既然决意找出凶手,老朽不才,愿助公子一臂之力。公子请将那天的详情说来听听,也好参详。明天,老朽与你同至句容,去找宋成梁……”
“不必劳动庄主了,小可独自前往找他。至于那天慈姥山的血案,小可只知许二爷被刺了三剑。凶手被削下两节手指,再就是报信人是被太阴手所伤,如此而已。打扰庄主,小可万分抱歉,告了。”
“哈哈!公子爷见外了。老朽愿倾力相助……”
“庄主盛情,小可心领,谢谢。”
“公子何必急于拒绝?”
“小可不是拒绝,而是另有打算。”
“这样吧,且在舍下午膳,老朽请公子爷货光,席间咱们再好奸商量。”笑如来诚恳留客,立即吩咐仆人备宴,又道:“公于如果认为冯某这人值得一交,幸勿见拒。有关敝师弟的行踪,老朽立即派人传信各地留意,相信不久之后,定有回音。老朽在此隐居,极少过问外事,看来,老朽真该替地方父老做些事了。”
盛情难却,高翔毕竟斗不过这位老江湖,只好留下了。酒菜备妥,主人肃客入席,只有主客两人,外另总管吴文贤。
席间,笑如来极有风度地一而再表示愿衷城相助。希望高翔将所知的事说出参详。
高翔也认为对方语出真诚,值得信赖,便除了老化子的死讯秘而不宣外,一一加以详说。
可是笑如来也无法从他的叙述中找出线索来,也不敢断言槐园主人宋成梁不是杀许二爷的凶手,义形于色地自告奋勇,要陪他走一趟槐园。
高翔无法推辞,只好答应,约定明晨动身赴句容山,辰牌在朝阳门会合启程。
四
至戌山不需走句容,山在大江南岸,南距句容六十余里.对岸便是扬州府仪征县地境。从朝阳门东北行,小径通过黄天荡,可直趋戌山。往返需时两天。
次日一早,笑如来带了两名总管,八名武艺高强的门徒,两名家丁,先在朝阳门等候。
辰牌正,高翔按时到达,他仍是昨天的打扮,仍然不带兵刃,与笑如来十三个携有各种兵刃暗器的人比较,也显得尤为突出。
寒喧毕,他向众人道劳。笑如来抢着说:“高公子咱们不走大路抄小径,虽刚远了十余里,全沿途人迹稀少,可以施展轻功提纵术,不致惊世骇俗,咱们须在末牌左右赶到,免得走漏风声,公子意下如何?有兴趣么?”
高翔正希望早些查出真相,求之不得呢,笑道:“庄主全权外理,小可以庄主马道是瞻。”
“那就好,咱们立即动身,走。”
吴文贤道先举步,笑道:“兄弟是识途老马,愿为前驱。”
出了城,道上人渐稀,吴文贤脚下开始加快,冒着烈日急急趱程。
任何功臻化境的高手,也不可能用轻功赶百里长途,能以快速脚程一个时辰走上四十里,两个时辰下来也就差不多了。
吴文贤果然了得,脚下愈来愈快、健步如飞快逾奔马,沿小径飞赶。
笑如来起初是背着手泰然而行,一面与并肩而进的高翔畅谈江湖秘辛武林见闻,神定气闲,可知内功火候极为纯厚。但二十里之后,额上已开始见汗,神态不再从容了。
高翔也知对方有意相试,也就不动声色始终保持恰好跟上的速度,泰然自若从容而行。
三十里,吴文贤慢下来了。
笑如来的气息已开始不稳定,但脚下速度依然不变。
后面,八门徒与一名总管及两名仆人、已经落后四五里,看不到人影了。
高翔额上见汗,但呼吸毫无异样。
优劣已判,这场三十余里的路程高翔技高一筹。
巳牌末,已走了一半路程,还有二十余里便是黄天荡的北端。
大江自老鹤嘴度白沙,形成广约三十余里的江面,俗称黄天荡,也就是宋朝名将韩世忠困住金将金兀术的地方。这一带平原港汉密布,是水贼出没的地方,除了打鱼的人,人迹罕见,中间有不少小径,通向江边每一座村庄,人行走其中。除了天与水、便是高有丈的芦荻。如果一不小心走错路,走入浮沙泥淖,那么,有死无生。
黄天荡在望,但笑如来已忘却后面随来的人,领先前行,直向五丈外不辨人影的黄天荡里钻。
高翔走在笑如来的身后,骇人听闻,比马还要快。
小径在芦获丛中婉蜒东行,烈日当空,江风吹不进绵绵无尽的荻芦丛,人行走其中,正如同行走在大河平原的高梁地内一般,热得喘不过气来。
“还有多远?”高翔神定气闲地问。
笑如来脸上已找不到笑意,代之而起的是严肃的神色、一面拭着脸面的汗水,一面喘息着说:“快了,还有三十余里。”
“该歇歇等候后面的人吧?”
“不必了,他们不会走错路的。”
“这是什么地方?”
“黄天荡,今年夏汛水不大,不然这附近也可看到水汊港。”
高翔不曾来过黄天荡,笑道:“当年宋金大战,这一带恐怕仍是水,沧海桑田,果然不假。如果垦为农田。这一带可养活不少人呢。”
“没有用,雨水一多,这一带便成泽国,谁敢在这一带垦田冒险?再说。这些芦获讨厌得紧。”
正说间,前面芦获丛中突然钻出一个腹大如鼓,手托一只巨大铁木鱼的胖和尚,往路中一站,拦住去路哈哈怪笑,声如鬼哭。笑完,从铁木鱼口中掏出一柄铁鱼锤、用破嗓门叫:“施主们借光。佛门虽广,不度无缘之人。哈哈!阿弥陀佛!”
“笃”一声暴响,追击在木鱼上,发出的金属碰击声令人闻之脑门一紧,声震耳膜。
笑如来脸色一变,倏然止步,同高翔说:“是黑道恶冠铁头和尚,咱们小心了。”
又是一声木鱼响、铁头和尚欠身叫:“贫僧四海挂单,施主们速解善囊。”
高翔正待上前答话,他听出和尚的口气有硬化的意思。笑如来却轻拉他的衣袂,低声道:“咱们希望平安无事,我和打打交道。”
两人走近,笑如来堆下笑,说:“大师法安,弟子出门走得匆忙,身上不曾带有银子,日后……”
“住口!日后,谁知道日后的事?”铁头和尚翻着怪眼叫,迫进两步又道:“佛爷不信你三人身上没带有银子,要不就给佛爷搜上一搜。”
笑如来大怒,脸色一沉,厉声道:“铁头和尚,你的招子可得放亮些。”
“咦!你认识佛爷我?贵姓?咱们曾经见过么?”
“区区冯五湖。咱们少见。”
铁头和尚发出一阵狂笑,笑完说:“原来是双阙庄主笑如来,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你这位白道狗熊来得好。朋友们,出来迎接这位大狗熊,妙极了、哈哈……”
狂笑声中,路前后钻出八名老少青衣蒙面人,把三个围住了。
高翔大踏步而上,与笑如来并肩而立,呵呵一笑道;“和尚,你不是要化缘么?”
“不错。”
“硬化?”
“不错。”
“银子给你,大家便可皆大欢喜罗?”
“不一定。”
“要是没有银子……”
“黄天荡泥沼,便是你们埋骨之所。”
“看来、咱们只好破财消灾了。”
“大概是吧。”
“要多少?”
“这位笑如来,要白银千两。你嘛,等问清你的身分再定价钱。”
“哈哈!和尚化缘定价钱,少见少见。”
“那是你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和尚,咱们出门人哪带有那么多银子?”
“那是你们的问题。”
他装腔作势伸手在怀中掏,掏了半天只掏出一锭十两重的官银,说:“你要钱,即使在下有,有道是善财难舍,所以也不会给你。银子只有一锭,十两,给你,不要就拉倒。”
他将银子递出,和尚勃然大怒,怒叫道:“狗东西!你敢戏弄佛爷?”
“呸!你敢骂人?”他怒叱,抢进,快逾电闪,“啪”一声暴响,给了和尚一耳光。
他掏出了真才实学,身旁的笑如来也不知他是如何抢进的,只看到人影一闪,和尚便挨了耳光,如此而已。
和尚手上的铁木鱼大有径尺,右手又有色锤,按理。封住门面该无困难,举手之劳便可挡住任何攻来的招式,却来不及封架,一耳光挨了个结结实实,被打得侧退三步,站立不牢口中血出。
“咦!”笑如来吃惊地叫。倒抽一口凉气。
和尚站稳后,方“哎”一声怪叫,然后是一声怒啸,疯狂上扑,木鱼迎头便砸,鱼锤也随后猛敲高翔的腰胁,形如疯颠。
高翔向右一闪,乘势就是一掌,恰好拍在木鱼上,力道千钧。
“嘭”一声响,铁木鱼脱手,重重地击在地面,下陷半尺以上。
和尚抓木鱼的左手,五指全是血、身形一顿。
高翔扭身出腿,“嘭”一声一脚扫中和尚奇大的臀部上喝道:“爬下!”
和尚真听话,“嘭”一声跌出丈外。跌了个狗吃屎大马爬。
“哎呀!这小子利害。”有人叫。
“咱们上”一名蒙面人大喝。
和尚狼狈地爬起,怪叫道:“且慢!佛爷要亲自宰他。”
叫声中,疾冲而上,鱼锤凶猛地下劈、近身搏击了。
高翔淡淡一笑,退后一步,鱼锤落空。
和尚这一锤是虚招、已计算停当,锤落空人亦跟进,莽牛头全力撞向高翔的胸口,这才是和尚的看家本领,仗以成名的无敌铁头功,可以撞碎石碑,不怕刀砍剑劈。
和尚遇上克星了,高翔听笑如来叫和尚铁头,便知和尚的铁头功必定了得,早已打定主意,等头凶猛地撞到,急退两步以便拉远距离,远至适当部位出手的劲道便可加倍,近身相搏不易用上全劲。
“啪!啪啪!”三记沉重的铁掌,连珠炮般在和尚的光头上暴响。
和尚的冲势一顿,脚下大乱,脑袋摇摇晃晃,站立不牢,甚至抬不起来了。
高翔也暗暗惊心,和尚的脑袋不但不破,而且下击的力道,只能阻止和尚前冲的冲势,和尚竟能挺得住并末向下冲倒。
他一声长笑,踏进一步右膝上抬,“噗”一声击中和尚的脸部。
和尚一头击出,落了空,“哎”一声狂叫,上体一仰,口鼻血涌而出。
“砰砰嘭嘭!”四记重拳在和尚庞大肥胖的肚腹上开花。每一拳皆重如山岳。
这瞬间,八名蒙面呐喊一声,八支长剑急冲而上。两名蒙面人单斗笑如来与吴文贤,六个人猛扑高翔、显然以高翔为鹄首。
他一声长啸,向前迎击。
前面有两支剑,认为他赤手空关绝难施展,毫无顾忌地劈面刺到。
他突然向左一闪,“嗤”一声左右的剑擦右胁而过,热辣辣地摩擦有声,剑被他挟住了,扭身起右脚,轻挑在对方的裆下,正中下阴。
蒙面人丢掉剑,“嗯”了一声向下蹲。
有剑在手,他先向前冲出丈外,透围而出,旋身大喝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走。”
五名蒙面人怎肯走,左右前三方齐进。
他一声低吼,剑上风雷倏发,涌起了千重剑山,银虹八方飞射,好一招“八方风雨”,身剑合一冲入人丛,人影乍合,剑影飞腾风吼雷鸣中,他突然飞射而出,远出两丈倏然回身,立下门户屹立如山,虎目中冷电四射,屏息而立点不惊。宛若岳峙渊亭。
“砰扑!”两名蒙面人倒了,以手掩胸,跌倒后方失声狂嚎,拼命用一手两脚向获芦丛中爬。
左方的两名蒙面人右掌不见了,鼻尖也裂开,鲜血涔涔而下,一串串从颔滴下胸襟。
略一迟疑,突然狂奔入芦获中。
只剩下一名蒙而人,右小臂鲜血染袖,举剑的手不住发抖,怪眼中涌起绝望恐惧的神色,腿也在发抖。
高翔滑进八尺,这位仁兄骇然暴退丈二。
“你还等什么?”高翔低喝,再滑进一丈。
蒙面人打一冷战.将剑向地面一丢。
“你还不走?”高翔再喝问。
蒙面人扔头狂奔,溜之大吉。
高翔转身,与笑如来、吴文贤两人交手的两个蒙面人,刚逃入芦荻丛中。笑如来与吴文贤支剑在路旁喘息、已经无力追赶了。
他心中一动,叫道:“忘了抓一个来问门供,追!”
笑如来摇手叫:“穷寇莫追,高公子,算了,一些水贼而已,问不出什么口供的。”
“那么,速离险境,须防大群贼人去而复来,两位能支持么?”’
“不要紧,快走。”笑如来急急地说。
三人一走,芦获丛中抡出两名蒙面人,火速扶起身躯庞大的铁头和尚,一人捏人中,一人揉胸腹,急声叫:“大师醒醒,大师醒醒……”
铁头和尚久久神智一清,脸色灰败地问道:“我……我们在……在何处?”
“仍在此地。大师不要紧吧?”
“我……我没死?”
“没死,手脚也没废,脑袋也在脖子上。”
“他……他们呢?”
“走了。”
“老天!这……这姓高的书……书生,掌……掌力好……好重。该死!他……他竟敢打……打我的头,他……他该死!”
一名蒙面人咬牙切齿地说:“他为何只带一个人?多几个咱们便可收拾这小子了,可恶!他出卖了我们。”
铁头和尚挣扎着站稳,怪眼一翻,说:“只怪咱们自己不行,谁知这小子有如许高明的身手?老实说,再多带一二十个人,恐怕便得送几十条性命。”
“他早该知道这小子的艺业……”
“鬼话,要知道还用得着咱们出面自讨没趣?快走,回去禀明三位前辈,看这三位自命不凡的魔字号人物,能否将这小子送上黄泉路。”
搀扶和尚动身的蒙面人,仍在嘀咕:“刚才他就提动手,为何禁止咱们联手?哼!我就是看不惯他的贪生怕死嘴脸。”
“你知道个屁,他如果也动手,万一失败,岂不暴露身分,前功尽弃么?”和尚冷冷地说。
戌山西南麓一带,有一片绵绵无尽的槐林,林中建了一座槐园,那就是槐园主人宋成梁的家。
高翔与笑如来经过黄天荡一场恶斗,笑如来与吴文贤精疲力尽,出了黄天荡便坐下休息,等候后到的人。此后即不再赶路,二十余里路程,整整走了一个时辰。
未牌末申牌初,他们说踏入槐园的院门石阶。
吴文贤一成当先,飞起一脚,“嘭”一声大震,院门应脚而开。
“咦!”后跟的笑如来失声叫。
这是一栋杳无人迹的废园,静悄悄鬼影惧无。高翔一怔,领先跨过天井,伸手推动厅门,厅门应手而开。
“唉!”他也讶然叫,怔住了。
大厅空阒无人,厅正中两条寿凳上、放了一口质料甚佳的棺材。前面的香案上,神主牌上写着:“显考宋公讳成梁之神位。”
上没有年号,下没有子孙的具名。香炉上有香脚、地下有金银灰,显然焚了不少冥锞蜡烛。
“咦!宋成梁死了。”笑如来讶然叫。
高翔不住打量四周,冷笑道:“他没死。”
“什么?这棺材,这神位……”
“棺中可能有人,但不会是宋成梁;庄主曾经说过,他并未娶妻,练太阴手的人也不宜成家娶妻。神位上写有显考二字,他既未娶妻,何来儿子称他为显考?”
“恐怕是他的宗侄继子……”
“也许他们认为是凶宅,所以……或者今天是回煞之期,人都走避了。”
“各处纤尘不染,说不定坐凳尚温,人走了不久,总之,太不合情理了。”
“高公子,咱们下次再来。”
“不,小可要揭开此谜,进内厅去看看。”
“好,老朽带人到东厢、吴总管带人搜西院,公子带人搜内堂。”
“庄主可带走贵属下,小可一个人四处走走。”
笑如来眼中掠过一道喜悦的光芒.说:“也好,等会儿在大厅会合。公子小心了,有警可用啸声知会。”
“好,小可先走一步。”高翔一面说,一面转入内堂。
内堂后还有一座穿堂,那是三尺小童也须止步的地方、里面是内眷居住的内院,只有主人方可进入。
高楼大厦光线不够,内堂已经光度不良,门窗紧闭,连流动着的空气也是凉飕飕的。
穿堂更是幽暗,大白天也是阴森森地,另以宅中无人,空茫死寂,一个人在里面走,令人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高翔胆大包天,他无畏地踏入了穿堂,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从空向里走。
蓦地,他感到鼻中嗅到一丝淡淡的异味。
“毒香。”他悚然地想。
他屏住了呼吸,不能向后退了,立即奋身倾全力向前飞撞,不退反进。
“嘭”一声大震,他撞倒了内院门,背部着地奋身滚转。
人影入目,钢刀临头,刀光耀目,天井的阳光令他精神一振。但昏眩感也在这瞬间降临,感到似乎头重脚轻。
危机至矣!生死关头已到。
他扭身而起,“呔”一声沉叱,“噗”一声就是一掌,有着肉声传出。
是一个年约半百的大汉,一刀落空,反而被他一掌劈在左肋下,肋骨与腰脊齐折,狂叫一声.抛掉刀仰而便倒,飞跌丈外叫不出声音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名大汉从他的背后冲来,剑出“长虹贯日”,身剑合一急冲而至。
他虽有些昏眩,但因发现毒香甚早,中毒不深,剑因此尚无大碍。人在危急中,求生的本能如激发,便会出奇地冷静镇定,感觉更为锐利,潜能候生;但如果有丝毫恐惧,便会完全瓦解,束手待毙。
他是个初生之犊,年轻气盛,气血方刚,未经艰难、困苦、失败、绝望等等痛苦的磨炼,却有一股大无畏的猖狂勇气支持着他,生死关头,他的感觉更是锐利敏感。
他向左一闪,急退两步,大喝一声,一掌疾劈。
出剑偷袭的人一剑走空,从他身右擦过,尚来不及变招、腰背便挨了一掌.大叫一声,向下一仆。
四周屋顶与院墙皆有人影出现,大敌齐至。
他毫不考虑地向内院门纵去,飞撞院门。
门先一步拉开,像是有人在内开门迎客。
他飞撞而入,院门砰然而关,只感到眼前一黑,耳中听到有人叫:“都给我滚开,没有你们的事。”
这里是第三进内厅,厅门沉重结实关得死死地。两侧的明窗外还有木窗门,也完全关闭了,厢门也密不透风,通向内室的廊门闭得死紧。上面是楼板,下面是巨大的,形式奇古的叠石所铺设的地面。
唯一的光源是门与窗,但门已闭,只有几条窗缝透入的微弱光线,仅可概略看清厅内的形态。
怪!厅约中文见方已经够宽大了,可是空荡荡地,没有任何家俱与陈设,空无一物。
堂壁下坐着一个人,门两侧也盘坐两个人.三个人成三角形端坐不动,只可看到依稀的身影,不言不动形如死人。
在微弱的光线下、他已看出三个人都是白发老人,三双凌厉的怪眼,皆向了不转瞬地注视。每位老人的身旁,皆横搁着一根盘双杖。三人一式打扮,如银白发梳成道髻、黑袍、草绳为带。
不同的是,三人的打扮,正中那人身高约有八尺出头。最矮的是左壁角的人,高仅四尺左右。
昏眩感未退,但也不曾加重。
“我得等毒香消散后再说。”他想。
当然他明白自己身陷险地,必须先找到无人地带以便等候毒香药力消散,或者干脆行功驱毒。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脱身,突围。
他的目光落在左厢门,使沉静地向厢门举步。
一步、两步、三步……迈出第五步了。
左壁角的矮老人突然大喝一声,一掌拍出。
相距约一丈,即使是劈空掌力已练至化境的人,掌风在一丈左右,已无力伤人了。
但这位老家伙的掌力吐出,蓦地风雷呼啸,暗劲潜流排山倒海似的压倒,直迫内腑,令人如中电殛。
他已运功护身,仍感到巨大的气流压体,有窒息的感觉。衣袂如被罡风所刮,猎猎有声。
他退了一步,心中一懔。
矮老人也脸色一变,挪动双脚准备取杖而起。
右壁角中等身材老人,也跃然欲动。
对手太强,恐怕不易冲出。他当机立断,坐下行功排出那些许令他昏眩的毒香。这件事说来容易,其实不简单,必须在静中取动,加速气血运行,以便冲淡吸入气血中的微量毒香,没有炉火纯青的修为,谈何容易?
他坐在中间,三面受敌。
首先是矮老人沉不住气,用老公鸭似的嗓音道:“你知道这什么地方,岂敢在此打扰老夫的清静?跪下回话。”
他不加理睬,但也不敢行动,防范对方发难。
矮老人得不到回答,勃然大怒、一声冷哼、一掌向他拍去。
他反手斜挥,也用上了劈这掌力,但用的是引字决,不想和对方硬拼。
两服掌力汇合,向厢门涌去,门扉发出撼动的异响,似乎墙壁也发出撼动的声浪。
矮老人已先发了两掌,真力耗损得着不多了,呼吸不再稳定。
中间身材特高的老人鹰目炯炯,沉声道;“老三,不必浪费精力了,他果然是四海潜龙的后人,先天真气六合大潜能即使练了三成火候,你也难以制他的死命。”
“老大,难道咱们三人同时出手聚力打他要光彩些。”
“好吧,兄弟送他上路好了。”矮老人冷冷地说。
高翔心中甚感困惑,这三个老家伙怎知道他的身分?知道他的身分的人,只是霸王丐已含恨九泉,目下唯一知道他的身分的人,只有玉剑飞仙了,这位道姑显然已将他的身分向外透露啦!
玉剑飞仙并未至燕子矶赴约,她到何处去了?
他想不通,冷笑一声说道:“在下认为。你们的年纪都很大了。”
“你知道就好。”高身材老人阴森森地答。
“当然在江湖上,你们辈高位尊。”
“不错。”
“但恐怕是浪得虚名。”
“你说什么?”对方的语音饱含怒意。
“至少至目前为止,你们并不敢将名号示人,显然是见不得人的……”
“住口!你听说过宇内三魔么?”
“抱歉,没听说过。”
“老夫天魔。”
“我,地魔。三魔有号无名,号即足以威镇宇内。”矮老人傲然地说。
“那一位定是人魔了。”
“正是老夫。”中等身材的老人冷冷地答。
“你们怎知在下的身分?”他开始探口风。
“自然知道,你姓高。”
“姓高,名翔。”他泰然地答。
“四海潜龙死了么?”
“家师就在你们身旁。”他大声说。
三魔吓了一大跳,慌乱地举目四顾。
这瞬间,他冲出廓门,去势如电。
天魔反应人,大喝一声,一掌拍出。
地魔与人魔几乎同时跃起,双掌齐攻。
高翔知道利害,三股掌力汇集,挨一了恐怕要骨裂肉飞,受不了。他倏然止步,向上飞贴上楼板。
“嘭”一声大震,廊门如被千百只巨锤撞击.碎裂成寸,木屑片直飞出三丈外,如被狂风所摧。
这瞬间,他以“饥鹰搏免”身法凌空扑向人魔,急似惊电,奇快绝伦。
天魔名不虚传,大喝一声,盘龙杖上举,来一记“万笏朝天”,并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
高翔并不傻,也不狂妄,不迳自下处,双臂一振,下落之势倏止。就在人魔杖势已尽的刹那,他喝声“打”,扭身飘落。
这瞬间,地魔到了,悄然拍出一掌。
一颗五花石不偏不倚,射入人魔口中,击断了一颗门牙。五花石也碎如粉。
地魔一掌奇袭,高翔身形飘落无法闪避,只觉左肩背琵琶骨如受万斤巨锤撞击,被凶猛无比的力道一推,向前面的天魔撞去。
他虽已运功护体,但仍然有点吃不消,眼前发黑,耳中轰鸣。幸好掌末挨实,不然内腑可能被震毁。
生死关头已到,危机来了。
天魔一声阴笑,举掌以待。
他身不由已,被凶猛的劲道推出,撞向狞笑举掌相候的天魔。不是逞强的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三名名震江湖的字内三魔联手合击下,只有机智可以救他。
他不再移动双腿,因此重心立失,上体一栽,砰然仆倒在地。在仆下的瞬间,他尚未忘记使用暗器的规矩,暴喝一声“打”!
全身着地,他奋身急滚。
地魔再攻一掌,他也运起神功力聚掌心,在滚动中一掌仍出。
厅中大乱,掌风声如天际般殷雷,人影急动。
变化奇快,说来话长,其实快得几乎同时发生.令人目不暇接。
人魔本来要出掌予高翔两记迎头痛击,却没料到高翔用上了五星联珠手法,打出了五颗五花石,刚击碎第一颗,第二至第五颗已纷纷在老魔的脸部开花,几乎击中双目,险之又险。
同一瞬闯,地魔截击落空,打得壁角的石屑四散而飞,墙壁摇摇。
而地魔却未能逃过高翔的一掌,相距两尺左右,掌劲击中地魔的双膝。
“哎呀!”地魔仰面震倒,滑出丈外,右手的盘龙杖下意识地击出,“啪”一声击中壁间的一块雕花磐石。
高翔已滚入廓道,滚势末止,地面的碎门木屑,也随同他滑动。
这时,他方记起笑如来这人,就地发生一声长啸,以警告笑如来,要他们赶快撤走。
但也在这瞬间,他脑海中涌起疑云。他自问:谁知道他要来槐园找宋成梁?
当然是从笑如来这一面传出去的。但笑如来古道热肠,侠义名宿,不会出卖他,可能是笑如来的庄中,有奸细潜伏在内。
总想站起向内逃,突觉心向上浮,跟前一黑。
“糟!沉下去了。”他脱口叫。
不但他沉下去了,整座内院楼房向下摇摇欲坠、终于在一阵可怖的轰隆隆暴响中,内院整座房向下崩坍,烟尘滚滚,声势之大,像是天动地摇。
三魔及时跳窗而出,溜之大吉。
高翔随着地面下陷,跌入一个斜坑,收不住势,加以昏感未消,且挨了地魔一掌,他也用全力回敬了一击,自然真力骤减,想挣扎已力不从心。
滚下十余丈斜坑,上面像是天雷狂震,他大吃一惊,本能地以手探道,向黑暗的空间摸索急走。
他发觉上处身在一条石砌的地底走道中,便放胆急走,蓦地一阵狂风与震波传到,力道万钧,将他震倒在地,只感到脑门轰然一声,便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苏醒,首先感到灯光刺目,原来他并未死去。
不等他坐起,阴厉的声音传到:“灯台下有水,先洗把脸清醒清醒。”
他挺起上身,吃了一惊。前面的石壁下、端坐着一个灰发披至腰下,脸色苍白如纸的怪人,颈上扣了一只后有环扣、前有铆钉的铁圈,粗逾酒杯,扣了一根丈长的巨型铁链,链的这一端没入石中,不知通向何处。
怪人身旁有一座石灯台,一盏菜油灯发出倒还明亮为光芒,照亮了全室。灯台下有一只盛水竹筒。
这是一座丈余见方的石室,顶上有一个半尺大的方孔.一端有一座铁叶门,另一端是已被叠石堆满了的走道。
昏眩感已经消失,定是毒香的药力已散。
他站起活动筋骨.发觉除了肩胛骨尚有些少痛楚之外,别无异样。
“这是什么地方?”他颇为忧虑地问。
“戌山的地底残垒。”怪老人阴森森地答。
“地底还遗留下残垒?”他颇感意外地问。
“信不信由你。”
“小可知道,戌山是唐朝以前最重要的要塞,所以称为戊山,戌守此地的将领,皆是一时之选,粮与水皆屯备三年。世人皆知地面的堡垒遗浪已随岁月消失,却不知道地下的残垒居然如此完好。”
“可是,今天却倒坍了一部分了。可惜。你从上面下来的?”
“不,是被人打下来的。”
怪老人脸色大变,倏然的站起叫道:“好啊!你该死。”
“老伯,此话有何用意?”
“你是到槐园寻仇的人,当然该死。”
“在下是到槐园找人的。”
老人脸色极为厉恶,咬牙切齿地说:“你说、你是否把槐园的主人杀了?”
“我怎知道?在下……”他将到达槐园后所发生的变故一一说了。
“完了,以怪昨天没有食物放下,原来槐园的主人已经死了,我也完了。”老人绝望地叫,颓丧地会下叹息。
高翔一怔,讶然地问道:“老伯为何身系铁链,被人囚禁在此?”
“老夫姓沈,二十年前绰号和白无常,名列天下双凶之一。老夫横行天下时。你还未出生呢。”
高翔对江湖陌生,但一中白无常的绰号,便知这老家伙不是善男信女。
“在下不是辽湖人,我生也晚,不知老伯是何许人。”他直率地说。
白无常不在乎他是否知道,叹口气说:“二十年前,我那不成材的师弟,玉面郎君薛华出师历练江湖,不到一年,把江湖闹了个天翻地覆,酒色财气门门皆精,无所不为。
更可恶的是,他竟利用老夫的名号为非作歹,闹得字同汹汹,老夫也成为众手所指的罪魁祸首。后来,他被当时字内三大高手的南海游僧非非大师擒住。这畜生小小年纪,人又生得英俊非凡,不像是个无恶不作的恶贼,他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将一切罪恶完全推在老夫身上。南海游憎只破了他的气功将他逐走了事,却按小畜生所说的住处找到了我。南京清凉山一战,老夫失手被擒。和尚熟悉这一带地底残垒的情景,便将我锁在此地。上面的小孔,位于槐园的书房。和尚与槐园的主人有交情,由主人每隔三日。亲自将食物与水吊下、要将我囚死在此地。二十年来,老夫未见过任何人,不见天日,不知人间何世。”
高翔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道:“二十年不见天日,生不如死。”
“我可不想死。”
“目下出路已被阻塞。”
“你如果不想死,便得听我的。”
“如何听你的?”
“我知道出路,只要你放老夫自由。”
他坚决地摇头.说:“不行,你既然是天下双凶之一、放你出去,二十年积恨在心头,那还了得?”
“不放我,你也得死。槐园主人已死,谁也不知园下有残垒,食物已绝,不死何待?”
“你既然知道出路.何必找我?”
白无常抖抖铁链,摇头道:“这是百练精钢所造,垒壁的岩石坚硬却光滑,不易磨损链子。老夫前三年花了无穷精力。只磨损三分,上面吊下的食物,只够苟延残喘.食不一饱,想用劲磨也力不从心。哼!你以为我不想出去?”
“在下没带有宝刀,也无法助你。”
“出那座门。可绕至后面石室,拉掉链Сhā。老夫便可带着链子出困,尔后的事不劳你费心。”
“不行,你……”
“老夫以僵尸心诀相酬,急难时可用来诈死逃去。”
“不行,放你出去。不知要枉死多少人。”他坚决地说。
白无常想扑上,却又相差尺余。他不去取水,白无常便无法靠近他。
白无常哼了一声,冷厉地说:“好吧,咱们等死好了,你没有水,你将先死。”
两座门,一座已被坍石所塞死。另一座门却在白无常的控制下,要抢门必须和白无常动手。同时,那座门上否能找到出路,大成问题。
高翔先定下心神,细察四处找门户。
白无常守在室中心、已猜出他的心意,冷笑道:“不必费心机了,老夫知道出路,世间只有两个人知道、另一人便是南海游僧。”
“在下希望末绝。”他镇静地说。
“你去希望好了,希望会落空的没有水,你最多只能支持至第三天。你还有二天希望,此外便一无所有了,除非你答应帮我脱困。”
他冷冷一笑。说:“你说过的,食物甚少,仅可苟延残喘。人是铁,饭是钢,食物少则脱力、对不对?”
“不错。”
“你已一天末进食了。”
“不错。”
“这时你恐怕无法与在下动手相搏了。”
“你可以试试,势在必行。”
“哈哈哈哈!”白无常怪笑,笑完说:“即使你能击败老夫,你不可能从老夫的口中迫出出路来。”
“你会说的,哼!”
“正相反,反正食物已断,活也活不了三两天.我不拉上一个人在黄泉路上作伴,岂不寂寞?告诉你是死,不告诉你也是死,要是你,你如何选择?”
“这……”
“还是谈咱们的交易,你活我也活。如何?”
“不行,死我一个人不要紧,放你出去,死的就不知有多少人了,岂不罪过,活着我也不会安心,我宁可与你这种天下凶魔同归于尽。”他神色凛然地说,语气极为坚定。
已经添了两次灯油,这表示十二时辰悄然溜走了。双方互不退让,等候最后一刻来临,看谁先躺倒。
白无常已饿了二天,这的已坐不稳了,颈上的铁扣环重量不下二十斤,每一节铁链也有十斤左右,搭在身上怎吃得消。
没有水,没有食物。高翔虽心中焦急,但倒也看得开。他无意功名,放弃读书出仁的念头,立志行道江湖,行侠仗义做一名江湖游侠,便已知道这条道路十分难走。生命豪无保障,随时皆可能丢掉性命。死,有泰山鸿毛之分,既然立志走这一条路,死必须有代价,不能畏死,也不妄自菲薄以亡命自居。他在等待机会脱身,不然只有和白无常同归于尽、以免这凶魔为祸江湖。
一天一夜水米不进,他不以为苦。看老凶魔已有不支之象,心说:“是时候了,老凶魔即使有降友伏虎之能、这时也无法威胁我了。”
他起身整衣,叫道:“白无常,在下要对付你了。”
白无常已无法坐立,躺在室中,状如死人,不言不动。像是呼吸已绝,丑恶狰狞的相貌,显得更为可怖。
没有回音,他一步步向前接近、戒备着又叫:“白无常,站起来,咱们公平一决。”
白无常一无动静,似乎气息已绝。
他站在五尺内留神察看,心说“这老凶魔难道死了不成?”
死了就糟了,他心中一急,急忙奔上,伸手试控老凶魔的脉息。
这瞬间,双手尚未接触,白无常一声怪叫,铁链凶猛地向他的脖子上勒去,糟了!他急于招架铁链,却忘了白无常的另一双手,只觉腰腿一麻,浑身一软,失去了抵抗力。
白无常脚压住他的小腹,桀桀怪笑道:“老夫的僵尸功,可以假死三天,三天内可以水米不进。如非此道高手。绝难发现脉息,你上当了。”
他也哈哈狂笑,说:“在下上当了,你也并未成功。”
“笑话,你得替我办事。”
“死到临头,在下何所惧哉?”
“老夫却是不信。”
“你绝对无法令四海潜龙的门人屈服。”
白无常大吃一惊,骇然问:“你……你是皇甫老儿的门人?”
“正是。他老人家正是与你同辈的人。”他慌不忙地说。其实,他十二年来,根本不知道乃师的绰号,还是不久前遇上霸王丐,方知乃师的绰号叫四海潜龙。
“令师还健在人间?”
“他老人家依然龙马精神。”
白无常挪一腿,叹口气问:“南海游僧目下是否健在?涅盘了吧?”
“在下对江湖事一无所知。”
“唔!那秃驴已获佛法真传、四海潜龙既然健在,秃驴恐柏也不至于西归灵山。”白无常喃喃自语。
“如果南海游僧不曾涅盘,你出去仍然逃不出他的掌心。”高翔接口说。
“出去了我就不怕他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身?老秃驴并不可怕。”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逃不掉的。”
“废话,老夫不再理会江湖事,他凭什么再找我?”
“只怕你凶性难改。”
“当然很难改,但老夫并不恨老秃驴。”
“那你……”
“老夫罪有应得、二十年囚禁算不了什么。小娃娃、咱们谈一笔交易。”
“没有什么可谈的,一句话,在下能放你们出去为祸江湖。”
“老夫只出去找我那位欺师灭祖的师弟,我保证出去后决不杀人怎样?”
“这……”
“老夫可以发誓。”
“这个……”
“老夫一生中,嗜杀成性,满手血腥、可说人性全无,但有两件事,平生未尝破戒。”
“那是……”
“不沾色,不说谎。”
高翔呵呵笑,说:“好,在下信任你。”
白无常解了他的|茓道,笑道:“不管你是否认为可笑,我白无常今天居然信任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娃娃,大概是二十年囚禁地底的结果。”
高翔站起活动手脚,也笑道:“大概是迫于时势吧,在下也居然信任一个声名狼藉的凶魔。好了,如何替你脱链?”
“出门有两条地道,你向左走,十余步可发觉一块凸出的垒石,推开垒石,便可爬入一条通向壁后的地道,那就是扣链的地方,你可带灯前往。”
他找到了扣系铁链的地方,其实关不奇处,一根铁棍Сhā在链孔上,棍两端塞入石孔中,便成了十头大象也拉不动的系桩,拉掉铁棍,铁链便可从囚室中拉出来了。
他回到囚室,白无常已将铁链拉出石孔,看到他便仰天凄厉在狂笑。笑得他毛骨悚然,赶忙运功戒备。以防老魔凶性大发。
白无常并末凶性大发,笑完说:“小娃娃,我自由了,我自由了,是么?”
“不错,你自由了,请记住你的诺言。”他沉静地说,等候暴风雨光临。
白无常又是一阵狞笑,伸出双手凄厉地叫:“好师弟,我可爱的英俊的小师弟,你未料到你的师兄死了二十年,又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你吧?我不会让你久等的,哈哈哈哈……”
白无常笑,笑得精疲力尽,最后声嘶力竭扑倒在地,竟然抱头大哭。
高翔呆立在一旁,不知如何劝解也好。
“二十年不见天日,真是不堪想像。”他喃喃地说。
白无常哭够了,最后挺身坐正、摇着沉重的铁链,用奇异的嗓音说:“二十年,真是—场恶梦。”
“当!”一声大震,白无常将铁链尾端抽打在墙壁上、咬牙切齿地说:“瞧,壁上有我用小石划下的刻痕,每三天吊下一食物,我便刻上一划,至今整整是.两千四百道刻痕,好师弟,你知道此中滋味么?”
“老伯,该出去了吧?”高翔问,他真怕老凶魔发起疯来。
“二十年我都等过了,急什么?”白无常乖戾地叫。
“夜长梦多,早走……”
“我的恶梦已经醒了。坐下,老夫将僵尸功心法传给你。”
“难听死了,我可不要你练的什么邪门僵尸功。”他断然拒绝。
“哼!你可真不知好歹,僵尸功那是你们外行人叫的,该称为九阴练气术。小娃娃,你以为容易么?假使你没有根基,练一百年也是枉然。练成了,可以假死三日。最大的用处是不怕外力打击,一般的气功护身用的是抗字诀,九阴练气术用的是消字诀,力道加身即自行消散。我只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便知道是否易练了。”
“那是……”
“首先得练龟息,龟息,,你懂不懂?”
“那……那是玄门弟子……”
“对,玄门练气绝学。九阴练气术,与罡气同源,殊途同归,但成就各异,好好听清了,我将心法传给你。”
白无常并不急于出困,传完心法,不管高翔肯与不肯,迫他依法练功,一而再加以指正,赫然以师父自居。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已将一桶水喝干,大约已过了五六个时辰.老凶魔方满意,一笑而起道:“你果然天生异禀,难怪皇甫老儿收你为门人,你已获心法的神髓,日后是否有成,就得看你是否下苦功了。哈哈!不是我不急于出困,而是白天出去,我这鬼样子不吓死人才怪,现在,咱们走,该是三更时分了。”
出口在江边的一座废堡下,出到堡外,但见繁星满天,斗转星移,已是四更将尽了。
铁链重有两百余斤,白无常从高翔手中接过铁链,浑身每一条肌肉在抽搐,仰望苍穹一字一字地说:“你走吧,后会有期。”
“老伯,你……”他黯然地问,相处久了,他倒没感到这位长相狞恶的老凶魔可怕。
“不要管我,快走。”白无常冷冰冰地说。
他抱拳一礼,说:“好,小可走了,老伯珍重。”
白无常木立如化石,像是僵尸死了。
他只好举步,认清方向直奔槐园,槐园只倒了两栋楼房,依然鬼影俱无,大厅中棺木仍在,见不到一个活人。
“但不知笑如来那些人怎样了?”他心中自问;
他在各处走了一圈,厨下食物甚多,可知槐园在两三天前定然有不少人,走得匆忙,不但食物仍在,甚至有不少贵重的物品遗留在屋内。
槐园园主宋成梁的生死,仍是一个谜。
他想打开棺木验看,但他并不认识宋成梁。
不管宋成梁是死是活,这条线索已经断定了,必须另找线索,且返回南京再说,这条线索虽断,但他并未白跑一趟,宇内三魔便是另一条线索,他必须找到那三个老魔,定可查出不少隐情来。
第三天近午时分,当他出现在双阙庄时,引起了骚动。一名总管出面接待,告诉他庄主在戌出槐园受了重伤,目下在朋友处调治。吴总管文贤,也被一个叫地魔的人一掌打得内腑离位,目下在城中医治。言谈中,暗示他不必再来打扰,双阀庄再也经不起风浪,要他不必再连累他人了,这桩闲事,不管也罢!
他感到万分歉疚,希望向庄主致意。但总管拒绝了,拒绝透露庄主养伤的地方,以免被仇家所乘。
他不好坚持,只好怏怏地告辞走了。
回程必须经过小雷音寺,发觉三位和尚皆在佛殿做法事。便不再打扰三僧,信步至寺后的梅林歇脚,打算冷静地思量对策,方职回坐骑返城。
刚进入梅林,突听到林右的草丛中传出草动声,心中一动忖道:“僧人们做法事,必有施主在场,这里有人,会不会是小雷音寺的施主?为何在此鬼鬼祟祟?”
他隐起身形,从一旁绕出,跃上一株树顶向草动处张望,不由大怒,原来草中有一双赤条条的男女正在鬼混,丑态不堪入目。他飘身而下心中暗骂:“光天化日之下,这双狗男女竟敢玷污佛门清静地,我得教训他们一番。”
他俯身拾起两块碎泥,正想走近投出。草丛中有了动静,一双狗男女似在穿衣,大概已经事毕了,一个粗嘎的口音低声说:“二嫂子,明天还有一天法事。你还是一个人来好了,你那位老虔婆讨厌得紧,她来了碍事。”
接着是女人的声音轻佻地笑,笑完说:“好人、明天最后一天法事,婆婆怎能不来?这样吧,晚上你来我家,好不好?”
“这……”
“你到底来不来嘛?是不是你是城里另有相好的、晚上不能来?”
“别胡说好不?我……”
“哟!别假正经,谁不知你小三爷是个拈花惹草的风流三爷?不来就算了,反正你是个忙人。”
“好亲亲,别损人好不好,晚上的确没空。”
“没空?忙些什么?”
“说给你听也无所谓,但不要在外面乱说。”
“我可没强迫你说给我听、不说就……”
“你别兴妖作怪好不好?事情是这样的,前天庄主陪一个姓高的城里人去句容,那姓高的小子像猎犬一般的精明,可能对庄主不利,庄主打算在路上宰他,岂知落了空,总算把他活埋在句容了。”
“这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那小子另有党羽,怕他的党羽前来勘查。所以庄主装伤到别处暂时回避,庄中晚上可能有夜行人前来踩探,因此所有的人晚上皆随时准备听候差遣,不能擅离。好亲亲。
明天还是在此地相会可好?”
“好吧,我不勉强你,明天我会摆脱老虔婆的。”
高翔悄然撤走,心中大恨。
从小雷音寺到双阙庄只有一条路,不久,一名中年壮汉施施然而来,口中哼着埋曲,得意洋洋地走向双朗庄。蓦地路旁入影一闪,高翔高大的身影当路一拦,笑问:“呵呵!老兄,你才来呀?”
壮汉大惊,张口结舌地问:“你……你是人是鬼?”
“你怎知我是鬼?”
壮汉扭头便跑,只跑出三五步,衣领一紧,双脚突然离地、猛地起“虎尾脚”后攻解危,右手也向后猛劈,可是都嫌晚了,浑身朝天,浑身的骨头似乎已经崩散,动弹不得,只能哎哟哟的干嚎。
高翔一脚踏住对方的小腹,冷笑道;“老兄,如果你想充好汉,太爷要你做太监,明天休想到小雷音寺与你那好亲亲二嫂子幽会了。”
“饶命……”壮汉狂叫饶命便表示不无好汉啦,性命要紧。
“冯庄主藏在何处?”他冷冷地间。
“我……我不知道……”
高翔的靴尖,移向对方的下阴。
“我……我说,我……我说……”
“太爷洗耳恭听。”
“在……在宏济寺。”
“他为何躲在寺中?”
“宏济寺的住持是……是他的好……好友。”
他收回脚,再问:“江湖游神目下在何处?”
“小……小的不……不知道。”
他的脚从新踏出,冷哼一声,庄汉打一冷战。叫道:“公子爷,小……小的真……真不知道,打死我也……也没有用。”
“最近他来过么?”
“不……不知道,他来去十分隐……隐秘,庄中知道他的人,太……太少太少了。”
他哼了一声,挥手叫:“快滚!你如果透露口风,太爷必定杀你。”
“小……小的天胆,也……也不敢声张。”
“滚!”
宏济寺,也就是后来改名的永济寺,建于本朝正统中叶,位于燕子矶,面临大江,缘崖结构,形势壮伟,外缘建了栅,一不小心掉下去、便会粉身碎骨、香客们可以在此饱览壮丽的人江景,也是一座颇享盛名的丛林。
宏济寺因是依悬崖而筑,本身的建筑并不壮观,三间佛殿两列禅房,共有六十四名僧侣。寺距赏江亭约有半里地。但至赏江亭不需经过宏济寺。住持竺兰方丈,在南京颇有名气,算是南京十大高僧之一,颇有道行,与骚人墨客应酬,皆应付得体,是少数具有才华学问的名僧。
由于本地风景壮丽、地处幽静,吸引了不少游客。各地的高僧往来南京,有不少卓锡其间,檀越居士也不时在寺中流谈忘返,白天前来打探将会闹出事来惊动官府。不无顾忌。
入暮时分,这一带便人迹罕见,显得冷冷渭清,等到僧侣们夜课开始,便不会有人在路上行走了。
天色刚入黑,高翔便到了矶东,他不走小径,穿林攀崖,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宏济寺。
西院安顿信徒居士的客厢中,客厅共有六个人、围坐在八仙桌四周品茗,左首赫然是笑如来。
除了笑如来之外,两人穿天蓝色长袍,一看便知是本城的体面仕绅。另一人公门捕役打扮,年约四十上下,短小精悍,有双锐利机警的鹰目。另两人穿着紧身,腰带上带了匕首,年约二十左右,高大魁梧,骠悍精明的气概颇为出众。
笑如来满脸笑容,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公门捕役打扮的中年人喝一口茶,含笑问:“庄主打算在此地小住多少日子?要不要兄弟派几个人来照应?”
笑如来呵呵笑,说:“王兄弟,不必了,派人前来反而启人疑窦。兄弟打算住上十天半月,只希望不让旁人知道。”
“哈哈哈哈!”上首穿长袍的绅士大笑,笑完说:“冯庄主本城的知名人物,躲到寺庙中避客,如果传出去,不怕人蜚短流长么?请教,那位客人到底是什么人?我不信他敢到双阙庄找你的麻烦,你在此地恐怕反而不便,此地本就是人人可来的地方嘛。”
捕役拍拍胸膛,傲然地说:“明早在下派几个人来,禁止所有的香客擅入西院,有兄弟负责,庄主在此但请放心,不会有人吃了老虎胆敢前来撒野。”
一名穿青紧身的人撇撇嘴、哼了一声说:“王老大,你说话真是信口开河。南京城豪门贵族比老鼠还要多,出来游玩都带了健仆家丁甚至家将,你那几个小痞排出场面来,只能唬住一些愚夫愚妇,能挡得往那些人不进西院?我看算了吧,吹牛也不能吹得火,到时候真要闹出事来,倒霉的可是你老兄。”
王老大脸红耳赤,下不了台。另一名青衣人也笑道:“燕子矶可是属于上元县管的,王老大当然有权,大哥可别小看了王老大,他当然有办法应付,对不对?”
王老大神气起来了,挺挺胸膛说:“你们等着瞧好了,如果冯爷不反对,兄弟明天就派几个人来。”
“请教。万一来的是一位王爷,阁下如何挡驾。”
王老大一怔,说:“老天!不曾有那么巧吧?”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笑如来见王老大下不了台,赶忙打圆场说:“真要来的是一位王爷,那还不容易?在院口贴上一张公告,上面写着:‘内有瘟疫病患,闲人免进’保证不会有人敢入。”
王老大一掌拍在大腿上,得意地说:“对,就这样办,兄弟明天就准备妥当。”
“那就一切拜托罗。”笑如来说,并向两青青人打眼色,这老狐狸分明是放饵引老大上钩,王老大却毫不思索地把钩吞下了。
“呵呵!保证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庄主的清净了。一句话,包在兄弟身上。”王老大意气飞扬地说。
蓦地,灯影摇摇,厅门外刮入一阵风,人影乍现。
上首的青袍人脸向外,看得真切,首先喝道:“这是私室,谁敢乱闯?”
灯光下,高翔迎门而立,青紧身,显得雄壮如狮,英气勃勃,学浑身都是劲,活力充沛。没带兵刃,赤手空拳抱肘而立。虎目神光炯炯,盯着笑如来冷笑,不言不动。
笑如来毛骨依然,惶然离座。
“你最好坐下,跑不掉的。”高翔冷冷地说。
青袍人见高翔不理睬,勃然大怒,喝道:“呔!你定是冯庄主的客人,强宾不压主,你怎取如引猖狂?”
王老大推椅而起,大叫道:“交给我.兄弟叫他滚蛋!”
叫声中,抢近高翔身前来双手叉腰大喝道:“你听清了,你给我规矩些,你好大的胆子……”
三句话有三个你字,这位小人物真够狂,话未完,“啪”一声响,高翔给了王老大一耳光。
“哎……”王老大狂叫,颠出五六步捧着脸跌跌撞撞,几乎撞倒。
高翔向前走,两名青衣人左右一分.拦住去路叫:“慢来。把话说清楚。”
高翔不理不睬,向前迈步直进。
笑如来脸色泛灰,骇然后退。
两名青衣人互相打眼色,向左右闪开。
高翔从中间通过,毫无顾忌。
两名青年人在后面抖手发暗器。电芒疾射。
高翔猛地回身,双手一抖,喝道:“回去!班门弄斧。”
两道电芒没入他的手中,突又脱手回飞,去势更快、更猛.几乎肉眼难辨,但末见光芒入目,一闪即没。
回飞的钢镖快得不可思议,射入两人的右肩井,|茓道已毁。右臂废定了。镖入体,两青衣人被震退两步,仍不知已经受伤,吃了一惊,急急拔匕首拒敌。可是,手一动便牵动镖伤,只提起三四寸,奇痛传到,同声狂叫,声如狼嗥。
笑如来扭头便跑,奔向后厅门。
高翔大踏步抢进,冷笑道:“除非你肋生双翅,不然只有跳矶自戕。”
两名青袍人一脚将桌踢翻,向高翔砸去。
高翔伸手一拨,木桌“嘭”一声撞毁在壁下。
笑如来到了一厅门,伸手急推紧掩的沉重木门。
“得”一声轻响,一把柳叶刀飞Сhā在门上,擦掌缘而过,把笑如来吓了一大跳,喝声传到:“下一刀会贯穿后心。”
这瞬间,两名青抱人一声低啸,左右齐上,吐气开声出掌猛劈,居然掌风虎虎,一攻前胸一劈后心。
高翔扭身出掌,硬接硬拼,“啪啪”两声暴响,四掌接实,劲气四散。
“哎哟!”两个青袍人同声叫,踉跄而退,两人的右手皆举不起来了。
笑如来料定他不会发飞刀杀人,一咬牙,伸手急拔Сhā在门上的柳叶刀,要起来反击。
晚了,左后肩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
笑如来心广体胖,但身手依然快捷轻灵,大喝一声,扭身出招自卫,右肘凶猛地后撞,力道千钧。
高翔早有准备,右掌接住了撞来的一肘,左手五指一紧,向下一按。
笑如来一声惊叫,庞大的身躯向下挫。
高翔一掌拍在他的背心上,抓住笑如来的发结向后拖。
捕役王老大已经溜之大吉,两名青衣壮汉肩井中镖,伤了要削,半躺在墙脚呻吟。
两个青袍人拖着右掌,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再上,其中一人愤怒地叫:“狂徒,你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你敢公然无法无天行凶……”
高翔大为光火,戟指叱道“闭上你的臭嘴,你知道这人是谁?”
“谁不知道他是双阙庄主冯五湖?”
“但你并不知道他是杀许二爷的帮凶?”
“什么?你……”
“在下姓高名翔。你是不是准备替他挡灾?”
在南京,高翔的大名已经不胫而走。他成了街头巷尾聊天的话题,把金陵三剑客的名头压下去了。
两个青衣人一怔,变色而遁。刚奔近厅门,一声佛号,迎门出现一位仙风道骨瘦竹竿似的老和尚,穿僧常服,显得瘦弱单薄,脸庞瘦削,眉已灰白,但一双老跟依然炯炯有神。一手扣念珠,一手打问讯,以宏亮的嗓音说:“佛门清净地.施主们幸勿有渎菩萨净土。”
高翔将飞刀Сhā回靴统中,放下笑如来说:“大师如果认为小可有渎佛门清净土,那么,小可立即将人带走。”
“咦!施主为何要将本寺的檀越带走?”
“小可与这位冯庄主有不解之仇。”
“请冲老钠薄面,等冯檀越离寺之后,施主再平心静气地解决。冤家宜解不宜结,天下间不没有不解之仇。”老和尚一面说,一面走近,宝相庄严,言语从容。
“小可恐怕有负大师所望了。”
“施主之意……”
“今晚必须在此解决。”
“老衲恐怕不能答应,施主如果坚持,老衲只好报官了。”
“不劳大师担心,小可已经报官了,不久之后,金陵三剑客将率领五城兵马司的人赶来捉拿凶手归案。”
老和尚脸色一变,沉着地问:“施主已经报官了?”
“正是。”
“那么,老衲只好不加过问了。阿弥陀佛!老衲告辞。”老和尚缓缓地说,合掌施告退。高翔毫无戒心,也合掌回敬道:“打扰贵寺的清静,小可深感……嗯……”
最后一声嗯字叫出,他连退三步、身形一晃,再退了一步,方稳下身形,双手颓然下垂,玉面泛青。
空间里,有气流呼啸声传出。
老和尚袍袂与大袖无风自摇,似乎整套僧袍要向外涨大,老眼中厉光闪闪。当发现高翔并未倒下时,便毫不迟疑地急进四步,一掌拍出。
高翔口一张,一口鲜血激射而出,“噗”一声正中老和尚的眉心。
同一瞬间,“嘭”一声大震,高翔被一掌震飞退丈余,背部撞在墙上发出响声,壁柱摇摇。他支持不住了,向下滑倒。
老和尚“嗯”了一声、仰面便倒。
厅门一声虎吼,纵入六七名手执戒刀的和尚,两名雄健的僧人飞抢而入,扑向滑倒壁下的高翔。
高翔已浑身脱力,无力闪避了。
第一把戒刀疾落,生死间不容发。
绿影一闪,一个淡淡绿从东窗外射入,来势如电,来得正是时候。
戒刀疾落,却在高翔的顶门上空突然折向,危机间不容发,好险。
绿影扣住了和尚握刀的手,左掌同时反削,“噗”一声劈在和尚的鼻梁上,鼻梁内陷双目也被波及。和尚“哎”一声怪叫,仰面飞跌。
这绿影身手之矫捷,骇人听闻,举手投足逾电闪,宛若怒豹扑杀猎物。但见她身形一闪,便贴上了第二名扑上的僧人右胁侧,手一勾一搭,身躯一扭,这位僧人便大叫一声,连人带刀背翻而起,向后面冲上探视老和尚的五名僧人掼去。
五位大惊,呐喊一声,四面急散。
最右侧一多僧人刚看到绿影,刚想闪避,刚要举刀,绿影已近身,“噗噗”两声胸口便挨了两踹,凶猛地跌翻出丈外去了。
绿影踹倒这名僧人,一声娇叱,反手一掌劈在身侧一名僧人的肩颈上。
“哎……”僧人狂叫,砰然坐倒再向下躺。
说快真快、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四名僧人先后倒地失去抵抗力。
“谁敢再上?”娇比震耳。
人影候止,一个外穿绿披风,内穿绿色夜行衣的蒙面妇俏立厅中挡在高翔身前,一双星目神光四射,威风凛凛叉腰卓立。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两个青袍人不敢再看,悄然向厅门溜。
“不许走动。”蒙面妇郎冷叱。
两个青袍人撒腿便跑,厅门突然人影纷现,金陵三剑客到了,到了一大群人,摘星手首先抡入,大喝道:“站住!哪一位是笑面如来?”
绿衣蒙面妇郎哼了一声、大声说:“你神气什么?摘星手。这里没有你的事。”
摘星手一怔,讶然问:“姑娘是哪一边的人?”
“高公子一面的人。”
“哦!那么,不是外人,在下是奉高公子之命,前来捉拿笑如来的。”
绿衣蒙面女郎向后退,退抵高翔身旁.蹲下先将一粒丹九塞在他口内,低声道:“老秃贼练的是太阴掌。真糟,我来晚了一步,好险,快吞下这粒灵丹。”
高翔顺从地吞下,有气无力地说:“你……你是芙蓉峰前那位,小……小姑娘,你不……不是双阙庄的人?”
“我家在城内,但外婆家在芙蓉峰西麓。”
“谢谢,小姑娘。”他感激地说,挣扎而起。
“我……我要带……带你离开,扶你走好不?”
“不,我要交代一些事。”
“唉!你不该冒险独自前来的,老秃贼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夺魂魔君洪芳,也是夷陵州阴阳判官童亮的师兄,你怎接得下他的太阴掌?”
“在下怎知他出其不意出手暗算?”
“什么?他一个武林名宿,竟出手暗算?”
“是的……”他将老和尚乘行礼告退而发掌的事说了.最后说:“人心叵测,委实令人心寒,我做梦也没料到这位高僧会在行礼中发掌暗算,如果不是你及时现身援手,我岂不是含恨九泉?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总算受益非浅。姑娘,谢谢你。”
厅中,风雷剑客与摘星手,分别将僧人与两名青衣人加以看管。五城兵马司的人,则分别把守全寺各处出口,封锁各处殿堂严禁僧人走动。
笑如来被上了铐链。老和尚已经绝气,高翔喷出的那口血,像刀尖一般击入脑骨深处,怎能不死?
笑如来嘿嘿一笑、顽强地叫:“摘星手,称做得好,咱们公堂上见。”
摘星手也嘿嘿笑,冷冷地说:“五城兵马司的将爷都来了,你还怕不上公堂?”
“在下犯了何罪?哼!你总不能说在下杀了你的兄弟吧?拿证据来。”
“你放心,会有证据的。不过,这次逮捕你与在下的兄弟无关,而是阁下涉嫌私通黄天荡的水贼,与谋杀戌山槐园主人的罪嫌。老兄,有你受的了。”
“你……你怎能栽赃嫁祸?你……”
“哈哈!黄天荡有四名水贼落网,招出你老兄,槐园的宋兄有数名男女仆人、已经前来投诉,全都指证你老兄……”
“该死!宋成梁不是我杀的……”
“是谁?”
“是……不是我。”
“你到公堂上与苦主分辩好了,在下不管这些事。你很走运,阁下。刚才那位姑娘说,这位住持方丈竟是江湖上心黑手辣的夺魂魔君洪芳,贼秃如果不死,你阁下与杀我兄弟的血案就连上了。当然,你仍然脱不了身的。”
高翔轻咳了两声,接口道:“许大爷,有关小可随笑如来至戌山的事,你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用小可多说。劳驾。请让我问问他江湖游神的下落好不好。”
“这个……”摘星和颇感为难地说,目光发向厅门的几名兵勇身上,表示有公人在,不便拷问口供。,
绿衣蒙面女郎噗嗤一笑,说:“摘星手,你何不带人至各处搜查嫌疑犯?我帮你看守笑如来这位罪嫌,保证他Сhā翅难飞。”
摘星手呵呵笑,说:“姑娘的话有道理,那就劳驾姑娘了。”
笑如来大惊.叫道:“摘星手,你……你不能将我留下,你……”
绿衣蒙面女郎走近,笑道:“你会留下的,你知道逆经搜|茓手法是如何歹毒么?我相信你是个英雄好汉,不在乎逆经搜|茓雕虫小技。”
笑如来大骇,打一冷战叫:“我说,我说、敝师弟目下在江西广信府。”
“高公子,我们走。”绿衣蒙面妇郎扶住高翔说。
五
江宁府的囚室中,整整忙至五更初,由五城兵马司派来会审的人,与本府的推官连夜开侦查庭,讯问笑如来的口供。这位仁兄面对六七名证人,居然不理不睬,既不认罪,也没有任何口供。
直至天色将明,审讯的人方疲惫地离开,准备明早府大人升堂问案。
笑如来熬刑的本领十分高明,一上刑便昏厥,醒来只有两个字口供:“冤枉”。
监牢的过道皆是以巨石建造的,狱卒行走时、可听到清晰的脚步声。牢分三室.一是嫌疑犯囚房,二是已决犯的囚室,三是死囚牢。每一室皆分为两段,男女分另囚禁。
嫌疑犯囚房的重嫌室十分坚固,粗大的铁栅门,任何人也休想越狱。
在室门向里瞧,虽则灯光明亮,但仍令人感到阴森森鬼气冲天。门上的狴犴浮雕图案也令人心寒,张牙舞爪似要扑人而噬。
有两名狱卒往来巡视各囚房,另有警卫把守门廊要道,戒备森严。今晚,嫌疑犯囚牢特地多另了一名警卫。
黑影向外举手一挥、第二黑影到了。那是一个身材修伟,身穿黑袍,头戴一个鬼头面具,掩起本来面目的怪人、佩剑挂囊,整个人笼罩在神秘莫测的气氛中。飘掠的身法轻灵得像无形质的魅影,也像是一团飘浮不定的黑雾。
先进入制狱卒的黑影,是个穿夜行衣的蒙面人。等戴面具的黑影到达,即掠向囚禁笑如来的囚室,看清被囚的人确是笑如来,方举手向同伴示意,然后退至狱门把风。
戴鬼头面具的黑影站在栅外,发出一声低而锐的叫唤声。
上了手铐脚镣的笑如来一惊而醒,定神看清了栅外的人,大喜欲狂,急趋铁栅低叫道:“先把百合钥给我。”
“不必了。”黑影阴森森地说。
“那就快砍开栅锁……”
“不必了。”
“咦!这……”
“本座特前来宣示上谕。”
“什么?”
“要你不用出来了。”
笑如来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眼中涌起了恐惧的光芒,肌肉突然发僵,脸上的血色迅速地消逝。
黑影取出一颗灰色丹丸,默默递出。
“就是这件事么?”笑如来僵硬地问。
“还有。”
“为何不救我出去?”
“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
“他们将锲而不舍地追查,后果堪虑。”
笑如来额上冒汗,脸颊的肌肉不住的抽搐,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丹丸,用近乎虚脱的声音说:“我明白了,主人已不需要我了。”
“你的家小已经迁出双阙庄,大嫂一切均安。”
“谢谢。”
“主人要你招出几件事。”
“这……”
“药力在十二时辰后方可发作,在这十二时辰内,主人要你必需高法让他们相信你。”
“好。”笑如来僵硬地答。
“其一,许老二是夺魂魔君杀的,当然是你的指使。其二,龙涎香与三颗宝珠,已在运至扬州出售时,船沉于瓜洲,宝物漂没。”
“还有么?”
“其他的事,可由你作主。”
“霸王丐的事呢?”
“已查遍扬州,不知下落。这件事你也可揽上身。”
“那高翔小畜生……”
“等风声过后,主人即追取他的性命。”
“兄弟这就放心了。”
“你还有什么话交代么?”
“请转告主人,善待拙荆。”
“这你可以放心。该服药了。”
笑如来略一迟疑,终于吞下手中的丹丸,说:“请回禀主人,因兄弟一时大意,不但断送了不少弟兄的性命,也几乎连累了主人,百死莫赎,我会妥为处理后事,请认不必担心。”
戴鬼脸具的人向后退,挥手道:“兄弟必定将话传到,人安心的以,别了兄弟。”
“别了。”笑如来神色惨淡地低叫。
“来生再见。”戴鬼面具的人低沉地说,悄然撤走。
次日,笑如来在公堂表示合作,一一招供,承认他是南京城坐地分赃的大盗,在龙江递运所夜劫钦差的宝物,唆使宏济寺的竺兰方丈暗杀擒龙手,以阻止金陵三剑客进一步追查。
至于赃物,已在运扬州途中,漂没于瓜洲,这批宝物永远追不回来了。
之外,他又招了两件重要的罪案,那就是南京城前后十六件窃案金银数百万的无头大案,也是他所策划的得意杰作。另一件事是暗杀途经南京的江湖人,毁尸灭迹,以便将办案的人引入歧途,去追查那些失了踪的江湖人,他自己便可以置身事外了。
至于其他案件,他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很光棍。说是很大方,反正他已落案,有什么罪名可栽,尽量栽好了,栽在他头上他并不反对。
凶嫌既然招供,下一步是追赃。大批丁勇到了双阙庄,但所看到是空了的庄院。笑如来的家小已经闻风逃走,去向不明,只留下十余名年老人仆人看守,这些人对主人的行踪一无所知。
接着,是笑如来暴毙狱中。
这一宗大罪案因犯人的暴毙而成了死案;哄动南京的巨案草革收场,唯一可做的事,是追缉笑如来的家属,行文天下严加追捕,官样文章起不了多大作用。
公堂问案时,高翔不在场。问案在三堂,极端秘密不许旁听。他不知审问时的情形。
等到罪名坐实,追赃落空,笑如来暴毙狱中的消息传到,一切都嫌晚了。他当然不相信笑如来的口供,但又无法与官府打交道。
笑如来承认暗算霸王丐柯罡,这让高翔毫不满意。老化子临死前,说出了江湖游神古山岚的名号,这件事必定与古山岚有关。他必须找到杀老化子的真凶,从而追出风尘五杰在燕子矶失踪的内情。那天笑如来就擒,招出师弟古山岚的下落。无论如何,这是一条值得追查的线索。
他安顿了家小,小王爷徐邦杰答应帮忙,派了一队亲兵与家将在高家附近,昼夜巡逻严加防范。
三天之后,他离开南京西上,笑如来说师弟现在广信府,他必须尽速赶到,以免恶贼闻风远扬。
乘船上航江西,反而没有走陆路快。他决定走陆路,一早便换了一身青直裰,用巾卷起剑,背上包裹,悄然取道南下,晓行夜宿,仆仆风尘。
他以为自己行动守秘,这次不曾惊动永安镖局的人,自不会走漏消息,谁也不知道她的行踪了。
辽宁与太平淬当涂县交界处,有一座绵豆八十里的横望山,官道从山区中穿越,山区内人烟稀少。
已经是辰牌正末之间,沿途西南行的客商络绎于途,他前面是四名挑夫,各跳了一担货物。后面.是两名带了两个大包裹的中年人行商打扮的人。两个地商的脚程快,不久便到了他身后。
官道宽阔,他走在路左,并未留意人后面赶来的人。
第一名行商从他的右侧超越,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对方一眼,首先便看到对方左胁下的百宝囊,心中一动,忖道:“是江湖人,并非行商。”
这一瞥下,眼角余光便看到了落后的四五步的另一名行商。
后面的行商也在这瞬间左手一扬,一颗淡淡寒星以奇速一闪即至,“噗”一声轻响、不偏不倚击中他的右腰后精促|茓。
也在同一瞬间,已经超越的行商左手后扔,寒星随手而出,“噗”一声轻响,一颗飞蝗石击中了他胁下的章门要|茓。
他“嗯”了一声,冲倒在地。
两行商几乎同时扑到,一个狂笑道:“到手了,如此而已。这叫做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哈哈!我带行囊。”
“我带人。”第二名行商说,将他扛上肩。
两人扭头便走,不久便岔入一条小径,到了一座小破庙中。里面放了一部独轮小车,车上有一些干草。两人七手八脚将他放入车中,塞入剑与行囊,用于草掩好,一人拖一人推,重新上道。
横望山共有十五座蜂头,小车岔入东行的小径,不久便进入一座山口。前面传来了一声呼哨,推车的行商也发出一声暗号,脚下一紧。
树林中跃出两个青衣大汉,劈面拦住问:“三哥,怎样?”
“哈哈!行手了,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推车的狂笑道,车子停下了。
大汉上前掀开干草,略一打量欣然道:“果然是这小辈,天知道这么一个白净的小伙子,会是个出色地武林高手?三哥,恭喜恭喜,进去吧,得到好处,别忘了请咱们兄弟喝两杯。”
“那是自然,呵呵!咱们快进去。”
小车到了一座密林前,两人停下车,重新扛起高翔,沿高低不平的小径向山谷深处急步而走。
高翔无声无息,像是死了。
山谷中青葱,花树映掩中,出现一座大庄院,沿途暗桩四伏,不时可以看到在山脊高处负责警哨的樵夫。
庄院共有二十余间房舍,有一栋高楼。两名劲装大汉在庄门相迎,其中一人笑问:“老三、到手了?”
“到手了,整整等了一个早上。”三哥欣然地说。
“恭喜恭喜,大功一件。”
“好说好说。庄主呢?”
“不在,午间方可返回。庄主留下话,得手之后,将人暂时放在黑牢中,等庄主返回时再行发落。”
“好,进了黑牢,Сhā翅难飞。”
“二庄主在家,他会派人禀报庄主,也许庄主会提前赶回。”
“兄弟只负责捉人、以后的事与咱们无关了。”
高翔只感到眼前一黑,有石门滑动声入耳,“抨”一声响、被扔在坚硬的地面上,伸手不见五指,阴凉的气流在四周移动.鼻中嗅到了阵阵臭味。
“这就是黑牢了。”他想。
他不急于移动,却听到黑暗中有人说:“又送来一个,咱们又多了一个同伴。”
“废话!该说又多了一个难友。”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不如说是黄泉路上的们当来得恰当此。”
他在两个行商发暗器偷袭时,已经有所警觉,|茓道已闭,两颗飞蝗石怎能伤他?他可深入虎|茓,看看擒他的人在何阴谋。他已从那些歹徒的口中,听出了其中端倪.这些人显然为他而来,并非擒错了人。不用多猜测,他便知道这些人与笑如来有关,正苦于找不到线索,岂不妙极?因此不动声色.任由这些人把他带入虎|茓。
这两个人的语音,似乎中气充足,没有丝毫恐惧的成份,好像是囚于黑牢等死的人,不由心中一动、蛰伏不动等候变化。
两个人将他扶起,扶至墙角坐下,一人拍他的脸颊并捏人中,高声叫:“阁下、醒醒,醒醒。”
他不做声,任由对方摆布。
“他不会醒的,|茓道被制了。”门外出现一个小方孔,光线透入,有人在外叫,声落,小孔又闭上了。
“老兄,行行好,告诉何|茓被制好不好?”一位扶他的人叫。
“精促与章门。”外面的人答,稍顿又加上一句:“被飞蝗石所击中的。”
有人替他解了|茓道,其实他的|茓道是自己封闭的。不久气仍然流通,显然另有透气的地方。他看不清帮助他的两个人的相貌,只可看到隐约的两个人影。
“咦!这是什么地方?”他讶然问。
“这里叫黑狱。”左方的人说。
“黑狱?在下怎么到了黑狱来了?”
“你已经来了。怎么来的不必追究。老弟贵姓?”
“在下姓高,名翔。”
“往何处去?”
他挺身坐起,开始寻找出路。那人得不到回答,十分不快,一把抓住他说:“姓高的,你敢不回答在下的话?”
他哼了一声,不悦地问:“咦!这人怎么啦?你如果不是黑狱的主人、高某为何要回答你?”
“在下是黑狱的一半主人。”
“此话怎讲?”
“在下是年资最深的囚犯,所以算是一半的主人。这里规矩,后来的人,就得听从在下的话。”
“哦!原来如此。呸!你既然也是囚犯,竟也作威作福起来啦!同病相怜.你该照顾后来的人才是。”
“你这厮大胆。”那人怒叫,抓住他的手猛地一扭,要用擒拿术制他。
他顺势转身,“噗”一声响,左肘撞在对方的左耳门上,笑道:“有你受的了,老兄。”
那人嗯了一声、手一松仰面便倒。
“不要动手,有话好说。”另一人摇手叫。
他哼了一声,冷笑道:“如果是难友,彼此该互相照顾才是。这位仁兄不像话,他凭什么敢作威作福?你老兄贵姓?”
“在下姓林,名长青。那一位叫胡启荣、已在此耽了一月以上了。黑狱中几乎每天都有人进出,有些出去便永不会再被送回来。有些回来时成了残废,再出去时已成了尸体。”
“哦!林兄,黑狱的主人到底是何来路?为何要将人囚禁在此?”
“在下只知道他们是掳人的强盗。高兄是怎样落在他们手中的?”
“在官道中行走,被人突然打昏了。”
“高兄如果没有亲友出赎银,恐怕有点不妙哩。”
“林兄你呢?”
“在下是湖广人,闯荡江湖混饭糊口,哪有金银赎身?已修书给朋友设法筹银三百两前来营救,三五天内便会有消息,是死是活便可决定了。”
“在下的行囊中,带有黄金三百两。”
“难怪他们会把人来,这些人都是行家,身上带了五十两银子,决难逃出他们眼下。”
“你们曾想到逃出去么?”
“这里只有一扇仅可容人出入的石门、想出去给比登天。穿山甲也打不成出去的洞。”
“咱们来找找看。”
“高兄,不必枉费工夫了。”林青山绝望地说。
他淡淡一笑,站近石壁说:“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这里绝对不是死囚牢。”
贼人并未搜他的身,这是不可理解的破绽。他怀中藏有一些金银,双手的皮护臂中各藏有三把四寸长的小飞刀。和一些五花石。靴统中有火石火刀.还有一具火裙子。按常情论。任何外行的小贼。也会将这些东西搜光,但对方居然不曾投身,如不是有心、便是太过大意。
他弄亮了火摺子,火光一闪,室中大明,景物入目。胡启荣原来是个身材伟岸的中年人,被击昏躺在地上像条死狗。林长青年约三十上下,五短身材,人倒是相貌清秀,短小精悍气宇不凡。墙角下,分别躺着三名气息奄奄的人,有一个人遍体鳞伤,不住咽气,大概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捱不了多久了。
另两人一是骨瘦如柴,穿一袭破青袍中年人,胸前背后血迹已结了块疤。显然已经受过酷刑,斜靠在墙下。脸色死一般苍白,双目无神、大概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另一人年约半百,豹环眼虬须如故,身材壮得像一头熊,高大魁梧手长脚大。上身精赤,浑身全是鞭刑,结了不少新旧不同的疤,脸色苍白,可知曾经受了不少鞭刑,在黑狱耽了不少时日了。坐在壁角下、用那双凶光仍在的大环眼,死相着火摆子的火焰发呆。
黑狱四壁以巨大的方石所砌成,顶部是合抱大的原木搭盖、约有两丈见方。地下堆了些干草作为寝具,壁角是方便的地方、屎尿中人欲呕。左壁下有一个进气孔,但看不到光亮,孔道必定深而长。前面有一个五寸大已掩上的小窗孔,一座以绞盘控制的四尺高三尺宽的石门,只能滑入石壁开合,不能前后推动。看小窗的形状,可看出石墙的厚度约在三尺上下、定然是以三尺见方的大石所砌成,谁也休想破壁而出。
他熄了火摺子,奔向那位气息奄奄的人,伸手一探脉息,叹道:“完了,他只能支持片刻。”
豹头环眼大汉钢牙锉得格支支地响、说:“都是那位姓胡的狗东西害死他的。他妈的,要不是在下不能动弹,老子不宰了他就不是人养的。”
姓高的走近门旁,猛踏石门叫:“开门,开门。”
不久,小窗开了。透入一丝光亮,有人间:“鬼叫什么?”
“有一个人快死了。”他大叫。
“死了就拉倒。明天拉出来埋掉。”
“现在救还来得及……”
“啪”一声响。小窗孔闭上了。林青山苦笑道:“没有用的,淮会关心黑狱中人的死活?据在下到此半月所知,先后共出去了八个人,没有一个是活的。”
“林兄知道黑狱主人的底细么?”高翔问。
“不知道,好像是黑吃黑也无所不吃的人,而且可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拥有不少可怕的高手。”
“林兄又怎样进来的?”
“在下是半月前,在辽宁遇上了一位仇家,他无奈我何、第二天在下便在客店被他们用鸡呜五鼓返瑰香弄来了。在表面上,他们要勒索在下白银三百两,银到放人。其实在下知道他们是我那位仇家买通他们来对付我的。即使我付出了赎金,同样也活不成。”
“哦!看来咱们必须冲出去了。”
“不可能的,门共有两层,外层是铁栅,每次他们提人,只许一个外出,进了第一道门,石门便自行闭上了。外面的人令提出的人将手伸出栅外,上了铐再开铁栅方将人带出。谁要是敢反抗。他们就用火烧。”
高翔赐了昏迷在地的胡启荣一脚,问:“这家伙怎么回事?”
“不知道,只知他是最早在此的人,你个凶神恶煞,以主人自居,刚来的人,必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强迫新来的人招出所有的底细。”
“在下进来时、因不曾反抗,所以并末受伤、与他在黑暗十拼了三次,他无奈我何。”
虬须大汉咬牙切齿地说:“这狗东西是奸细,是那些狗东西放在此地套取口供的老鼠。他娘的狗王八!老子被他迫出来的话,那些狗东西第二天便全部知道了。”
“那些人曾经将他提出去么?”
“没有。”扎须大汉不假思索地答。
“那……他如何向外面通消息?”
“这……这倒是奇怪,我也不知道。”
高翔冷笑一声,自语道:“那么,这里面必定有秘密通道。”
石门突然滑开,光线透入。
高翔向门疾冲,迎面丢入一个黑影,他不假思索地将人接住,脚下一慢,石门闭上了。
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已经昏厥了。
高翔将此人放下,向林长青叫道:“这人已经昏胀、找些水来。”
“此地没有水。每天只送两次食物,每人一只干饭团.全室的人只有一小葫芦水,只够解渴。”
小窗孔的门开了,有人在叫:“高翔,到窗口来。”
他心中冷笑,果然不错,对方知道他叫高翔,定然是离开南京便被人盯上了。他到了窗口,向外用目光搜视,只看到晴朗的天色一无所见。
“谁叫我高翔?”他沉着地答。
“有两件事问你。”外面的人说。
“你问吧,在下不一定会回答。”
“你会回答的,不然迷香一熏,把你拖出来.割断你的手脚大筋五刑一迫,那怕你不吐实?我劝你还是省些劲。免得皮肉受苦。”
“在下并未打算活着出去。”
“你想死又当别论,没有人会替你掉眼泪。你听清了:其一,咱们要知道你离开南京西上,有何贵干?其二,笑如来在宏济寺落在你手中时,曾说了些什么?”
“你们是笑如来的什么人?”他反问。
“死囚,没有你发问的余地。”
“哈哈!你们不说,也休想从在下的口中间出任何口供来。”
“真的。”
“信不信由你。”
“奸,你现在起,断了你阁下的水米。”
“啪”一声响,窗孔闭上了。
林长青跃脚道:“糟了,断了水米,咱们都活不成。”
“不必怕他们威胁,他们并不需要咱们死。”
“他们不在乎咱们的死活的、水米一断,咱们便得互相残杀了。高兄,你引起的灾祸,遭殃的第一个人便是你。”
他不在意,笑道:“他们用这种手段对付我,没有用的。”
刚才被丢进来的人,已经苏醒,虚弱地叫:“水!水!给……给我水,我……”
高翔赶忙将人扶起,叫道:“老兄,忍着些,这里没有水。”
那人挺住叫痛,忍了片刻,大叫道:“我招,我……我招,给……给我水……”
高翔心中一阵惨然,向窗口叫:“快拿水来,有人需要水。”没有人回答。他再叫:“有人招供,快取水来。”
“你招不招?”窗外的人问。
“刚才你们送来的人要招。”
“招不招?”
“好,在下告诉你。”
“你说吧。”
“其一,在下要到湖广夷陵州,去找阴阳判官童亮,查问谋杀许二爷的凶手,其二,笑如来被擒时,说出了主使人的底细。”
“说。”
“有条件。”
“你不配提条件。”
“那就免谈。”
“谈不谈悉从尊便。”
“告诉他们吧。”气息奄奄的人叫。
虬须大汉吼了一声,怒叫道:“闭上你的鸟嘴,告诉他们也是死,你还想活?少做你的清秋大梦。与其被榨干而死。不如挺起脊梁做英雄,死得也光彩些。”
高翔叹口气,也说:“那位老兄说得对。早一天把他们要知道的事说出。便早一天死。”
“我……我快死了。”
“死的不止你一个人、鬼叫什么?”此须大汉火暴地叫。
一直不说话的骨瘦如柴中年人,用沙嘎的声音说:“即使完全招出,同样会慢慢受折磨而死,老夫就是活榜样。”
“他们要你招什么?”高翔问。
“招三阴指的心诀。”
“咦!你是……你是灵飞散人的弟子?”
“不错。”
“那……你是弹指通神罗大侠罗方了。”
“早些天方从永安镖局总镖头神弹子李彪处知道的。你是在南京失踪的十余中江湖名宿中的一个。”
“在下在此已经两个月了,心诀已经完全招出,但除了等死,别无他途。”
“到底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只要罗某能活着出去,我会查出来的。可惜出不去了,只能在此地等死。”
“你能想出是什么人么?”高翔追问。
“问口供的人皆戴了鬼面头罩.很难看出是些什么人。但在多次的拷问中,罗某发现了一个认识的恶贼。”
“谁?”高翔满怀希冀地问。
“蛇魔冉兴,他的左手食指前一节是被蛇咬掉的。在下无意中看到了他的手,所以知道是他。”
“那就有线索了,不能查他们的底细来。”
弹指通神长叹一声,苦笑道:“可惜罗某不能活着出去。”
高翔一把拖过仍未苏醒的胡启荣,“劈劈啪啪”给了对方数记耳光,喝道:“醒一醒,老兄。”
胡启荣被打醒了,含糊地问:“干什么?干什么?你……”
高翔拉脱对方的双肩关节,冷笑道:“阁下先清醒清醒。”
“哎唷!你……”胡启荣狂叫。
“小声些,留些劲。”
“你……你……”
“你如果说出秘密通道,就不会受刑。如果你认为受得了分筋错骨的痛苦,你就试试好了。”
“老天!你……你不是故意找麻烦么?在……在下也是黑狱死囚之一,怎……怎知……”
“啪啪!”高翔给了对方两耳光,厉声道:“你还敢说你是死囚之一?那位虬须老兄……”
“在下金刚李虹。”虬须大汉接口叫,钢牙一锉又道:“他们要我招出入云许玉山的行踪、许大侠是在下的好友。在下宁可死,不吐只字。而这位姓胡的狗东西套出在下的行踪,那些恶贼便从在下的行踪上一步一步查问,用酷刑迫问在在下两月每天所交往的人和到过的地方,在下一个字也没说。”
高翔的手指点在胡启荣的筋缩|茓上,冷笑道:“你阁下并未离开囚室,他们的消息从何而来?可知你定然是他们的人,至少也是与他们合作的奸细,必定知道秘密的门户,乘众从睡熟时溜出去通风票报。说不说?不说你死定了。”
“冤枉……”
高翔冷笑一声,指头一捺,力道骤发。
胡启荣浑身开始抽搐,大汗如雨,狂叫道:“我说,我……”
窗孔倏开,有人将一只大包投入,“嘭”一声闷响,窗孔闭上了,迷香怒涌。
“快说!”高翔叫。
“痛死……我……我说,在……”话末完,人已昏跃。
高翔往地上一躺,声息全无。所有人全倒了,迷香的威力委实惊人。
久久,石门突然滑开、光线肘入,门口出现了四个人影.其中一人叫:“把老胡钩出来,快。”
一把挠钩伸入,钩住明启荣向外拖。胡启荣虽已昏迷、但浑身仍在收缩。
蓦地寒芒一闪,用挠钩的人向下一仆。
高翔上次获得白无常传授九阴真气绝学,曾经练了一些时日,成绩斐然,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他问完最后一句话,使用衣袂掩住了口鼻,吸入最后一口长气,立即用上了九阴真气绝学。龟息术只需极少数的空气,一口气可以闭上很长一段时刻、浑身的机能像已全部停止活动,血液流动得极为缓慢,像是一具僵尸。
他的火候尚未纯青,再慢片刻他便支持不住了。
他先用飞刀击毙使用挠钩的人,电闪而出。最外侧的人看到了冲来的人影,大惊向外退,并大叫道:“放下铁栅……”
“嘭”一声大震,高翔到了,一掌将这家伙拍飞,从已远出三丈外。轰隆两声大震,铁栅放下了,把另两人反而困死在内。
高翔大旋身大喝一声,再发两颗五花石,将里面的—两个人击昏,方猛扑一旁控制铁栅的两名大汉。
这是一座山崖旁倚山而建的石室,左侧有一具绞盘控制铁栅.内面的人,绝对无法开启栅门。
两名大汉一声怒吼,同时拔刀枪到,来势汹汹。
他发了两颗五花石,冷笑道;“来得好,在下正要借重你们呢。”
五花石甚小,而他发射的劲道却凶猛无比、快得几乎令人肉眼难辨。两石出手,一闪即没,正中两人的左期门|茓,而且锲入肉中。假使击中心坎。便可立时丢命。
“嘭嘭!”两大汉冲倒在他脚前,人事不省,刀丢出丈外、滑出丈外方行停止。
他先收回五花石。拾起一把单刀。左方不远。便是庄院的大楼,这时警钟大作,有不少人挺兵刀赶来。
看天色,已是近午时分了。
“来得好,咱们到里面去决战。”他自语,向前迎去。要先冲入楼中,搁贼擒王直捣中枢要害。
双方对进,急如星火,到得最快的是一位鹰目钩鼻中年人,手中的丈八长鞭黑油油地像一条乌梢蛇,一声鞭啸,破空抽出拦腰便卷。
长鞭折回,不能硬接。他向上一纵,凌空下扑,单刀前指,朝心便扎。
“叭”一声暴响,鞭梢上卷.宛如狂龙天矫,变招之快,委实高明。声势极为灵活壮观,手法精纯已致化境,破风的厉啸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双方都快,快逾电光石火,一招得手,没有躲闪的余地,一照面胜负立判。鞭稍卷住了高翔的双腿;高翔的单刀砍下了对方一条左膀。
长鞭余劲犹在,“嘭”一声大震,把高翔摔出丈外,连滚三匝方将长鞭解脱,裤管已被长鞭撕裂折断,十分狼狈,强中更有强中手,高翔今天碰上了劲敌。要不是他纵起前冲时灵机一动,及时硬将上体前倾,出刀抢得了刹那间的机先,便得栽在鞭下了。
“啊!”使鞭人狂叫,曳鞭而逃,地下留了一条左膀,鲜血触目。
高翔尚未站起。五六名大汉已经到了,刀剑齐下,人像潮水般涌到。他不再站起,立即展开了一阵狂野的地堂刀法滚入了人丛。“铮铮铮”一阵兵刃撞击声传出,接着是人影仆倒,惨号声震耳。
倒了四名大汉,脚下鲜血淋漓。高翔一跃而起,一声怒啸.挥刀攻向另三名见机撤走的大汉。
远处奔来的人,发现使长鞭的人丢臂逃走。吃了一惊。纷纷向楼下退,不敢再上。
三名撤走的大汉向大楼狂奔,眼看要被追上,屋角中一声虎吼,跳出一名巨熊般的雄壮中年大和尚,巨大的方便铲是浑铁所打造,重量不下百斤。大和尚火杂杂地冲到,“毒龙出洞”兜心便点,接着招变“泰山压顶”抢进便拍,罡风虎虎。劲气直迫八尺外,勇悍如狮,攻势奇猛锐不可当。
高翔的单刀又短又轻,不敢冒险接招,连退五步再向侧一闪,躲过了两招凶猛绝伦的铲招.心中懔懔。
大和尚抢得了机先,行理不让人,跟上大吼一声,招出“横扫千军”。风生八步,啸风声宛如天际传来的殷雷,铲沉力猛如掠雷疾霆,铲刃远丈外、眼看高翔退之不及,将被拦腰挥成两段。
危机千钧一发,生死立判,危急中,他向下一挫,丢掉单刀双手一接一送,正反阴阳手接住了铲柄,大喝一声,马步一沉。抓牢了铲柄长身立地生根。
“呔!”大和尚怒吼,奋力拔铲,脸色一变。
高翔双手向上托,向前送,一声长笑.疾冲而上,腾身飞端,“噗噗”两声闷响,双脚重重地端在和尚的胸前,力道千钧。
大和尚奋力夺铲。做梦也末料到对方借力送铲,一夺失招。本已站立不稳,胸前又被万斤力道端中,身不由已仰面便倒,方便铲向后飞抛。
高翔如影附形迫进,一脚斜钩,“噗”一声横扫在大和尚的左小腿外侧,大和尚下体斜移。
大和尚皮粗肉厚,气功到家、挨得起一连串的打击,猛地力一该,铤身爬起。
高翔到了侧方,一脚疾飞,“噗”一声踢在大和尚的脸部,恰在双目与鼻梁间。
气功到家的人,也无法将双目保护得不受外力所伤,大和尚狂叫一声,上体加快上升。“噗噗噗噗”连声暴响,高翔在和尚的腰脊命门|茓附近连劈四记重掌。双方皆是练气高手,看谁高明深厚,四记重击,和尚终于倒下了。
大和尚艺业了得,可惜没有高翔机警灵活,一步错全盘皆输,上了大当,四重拳力道千钧,脊梁终于支撑不住,砰然仆倒。高翔不理会和尚的死活,抓起和尚的方便铲,冲向大楼,铁铲一抡,“嘭”一声大震,击破了楼门,火杂杂向内冲。
怪!楼内不见有人,正想登楼,蓦地“嘭嘭”连声大震,楼四角有火药爆炸,烟硝四起,木石纷飞,四面升起了熊熊烈火。
他吃了一惊,火速撤出,冲向另一座大宅。怪,怎么人都不见了?
他冲出庄门,看到远处有人影奔窜。他想追,却又心悬黑狱中囚友的安全,赶忙折返,心说:“且向大和尚追问口供,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何来路。我的行囊不知在何处,盘缠可不能丢掉。”
大楼陷于烈火中,楼屯其他宅院不相连属,可能是中抠重地,被大火一烧,所有的线索证据都被烧掉了。
大和尚已经失了踪,可能已被人救走啦!
他倒拖着方便铲,走向黑狱,一面走一面想:“大和尚臂力超人。气功到家,决不是无名小卒,不知是不是这里的主人?可惜,被他逃掉了。”
接近黑狱,便看到两名青衣大汉正在绞起铁栅,大概想进入黑狱杀人灭口。
“好啊!正愁找不别人问口供呢。”他大喜地说,向前飞掠。两大汉一怔,扭头便跑。
“老兄,留步,不杀你们。”他大叫。
两大汉向侧方飞逃,逃出庄侧方通向群山深处的小径,脚下居然快极。
但他更快,宛如电射星飞。看看追及,前面的山径折向处人影出现,是一名千娇百媚的少年女道姑。接着另一人出现,也是个女道士,年约三十上下、成熟汝人的风韵极为动人。
“救命!强盗杀人。”两大汉狂叫。
两位女道姑一征,左右一分,两大汉急冲而过,逃之夭夭。
高翔到了,也想狂冲而过。
“站住!不许行凶。”少年女道姑冷叱,凤目带煞,迎面一拦。
他不得不站住,叫道:“那两个恶贼是那座庄中的凶手,休教他们走了。”
少年道姑看清了他的面貌,不由一怔,脸上的寒霜开始消溶,凤目中的煞气消失得好快,笑道:“公子爷,贫道不知该听谁的话才好。”
年长的道姑生了一双流光四转的所谓桃花眼,左颊出现一个迷人的笑涡儿,明媚地一笑,说:“蕙儿,退下,待为师问问。”
“再问,那两个恶贼便漏网了。”高翔急道。
“你是官府中人?”
“不是。”
“那……贵姓?”
“在下姓高名翔。”
“哦!”道姑眼中有了变化,灿然一笑道:“追也追不上了。高施主,如要查问那座庄院的底细,贫道或可奉告。”
“那就劳驾仙姑明示,感谢不尽。”
“贫道目下.有要事待办,高施主可否移玉敝观一行?”
“这……”
“由此沿小径西行,第二座山峰之下,便是贫道修真的常春观。有关这座山庄的事,贫道略有风闻。贫道先行告辞,一个时辰吼,施主请至敝观一叙,告辞。”
“请留步……”
“贫道不能耽搁,一个时辰后见。”两位道姑匆匆告辞走了,真像有急事待理。
高翔不好留,只好往回走,回到黑狱,大楼已陷入火海,不可收拾。绞起铁栅,发觉铁栅与石门之间那两名被五花击倒的大人,已经嚼舌自尽了。使挠钩的人亦已断气,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他拖出所有被迷香薰昏的人,那位胡启荣已经浑身缩紧,早已僵死多时。他将其他的人弄至一间宅院中,取来凉水将众人弄醒。
唯一能够自行走动的人是林长青。金刚李虹必须调养一段时日,外伤方能痊可。弹指通神身子虚弱,十天半月起不了床,新送入狱浑身血污的年轻人,自称姓居,名天成,是武当门人在武当的年轻一代中,颇为出色的一位侠义青年。这人也受的是外伤,也需调养十天半月。
高翔心中作难,按情势势论,他不能置之不理,但留下照应,便会耽误他的行程。
最后,他决定留下,先找地方安顿这几位需人照顾的难友。
他在各处宅院中走了一圈,发觉这是一座没有女眷的庄院,而且是招待客人住宿的神秘处所,住的人并不多,地处幽僻,不熟悉地势的人不易找到。
在后宅以了他已经被打开,但金银杂物一件不少的包裹,而且有一座银柜,里面仍藏有上千两金银。找遍全庄院.找不出任何可证明对方身分的物品。
大楼仍在燃烧,他出到官道,在附近的村庄找来了十名村夫,领着他们返回。起初村夫们不敢走,说是这一带有鬼怪妖魅,白昼幻形,前后出了好几宗人命奇案、附近十里以内无人敢接近。经他解释之后,村夫们方敢随他前往。
村夫们抬了受伤的人,挑了那些金银赃物,到村中安顿。一切停当,他告诫村民不可声张,然后独自启程前往常春观造访两道姑。这里的事、暂交林长青负责照顾。
山峰下,常春观小得不能再小了,只有一间殿堂、但庭园倒还布置得颇为雅致,站在观门向东望,三里外有一座小村庄,有一条小径通向漂水县。
他到达时,恰好有十余名村中的妇女前来上香,他只好避在旁,等村妇们走后方跨入观门。
道观佛庵,大开方便之门、虽说人人可入,但男香客只限在客院与大殿走动。他一进门,便有两名青年道姑迎出.其中之—便是先前道上所见的蕙儿,蕙儿脸上不再带了笑意.宝相庄严肃客进入宅院,奉上香茗请客人就坐,神色肃穆地说:“公子爷,请小坐片刻,家师方与施主在后院商谈观务,不久当出堂相见。”
“仙姑请自便,在下恭候令师指教。”他客气地说。
“贫道告退,公子爷请小坐。”两道姑行礼退出。
他不能随意走动。一面品茗一面忖道:“这座观香火似乎并不旺盛,道姑们衣袍破旧,倒是相当清苦。这儿确也是远离尘俗清修的好地方。这些小道姑生得清秀脱俗,为何要跳出三界外个在五行中?怪事,果真是红颜薄命,半点不假。”
客院中也供了一尊小神像,鼎炉中青烟袅袅,一盘上好的檀香已燃了半寸左右。
正胡思乱想间,猛地张口打一呵欠.渐渐感到倦上心头,渐渐感到睡意袭来,渐渐感到眼皮向下搭,渐渐感到眼前朦胧。这种变化来得不着痕迹,来得那么自然。终于,他住几上一靠,梦入黄梁。
在后院的静室中,中年美姑正与两名中年人闭门打交道。两名中年人皆穿了劲装,带了剑,相貌威猛。主客座上的中年人留了短八字胡,脸上挂着冷笑,道:“无论如何,这小辈是敝长上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观主与敝长上交情不薄,这点忙观主难道也不肯帮?退一万步说,观主总不至于与敝长上作对吧?”
道姑哼了一声,说:“费施主,你在威胁贫道么?”
“在下怎敢?只是……”
“交情是交情,利害是利害,老实说,贵长上建庄山中.贫道并未得到多少好处。”道姑悻悻地说。
费施主冷冷一笑,说:“是否得了好处,反正大家心里明白。话咱们讲在前面,利害必须说清楚。敝长上只是奉命行事,不巧的是恰好应召前往拦截一位来历不明的人,以至在紧要关头、未能在场亲自处置小畜生,致令煮熟的鸭子飞来贵观了。观主当然不将敝长上放在眼下,但敝长上的顶头上司,可是位惊人的大英雄,艺臻化境宇仙无双的高手、等到消息传出,观主将后悔无及,天下之大,决无观主容身之地,后果不堪设想。”
“这人是谁?”
“在下也不知道。敝长上对此人敬畏有加,从不与人谈论此事。”
“这样吧,叫贵长上前来商量好了,贫道等他一天,过期不候。”
“这……敝长上已带人撤走,追之不及……”
“那就免谈了。”
“飞虹观主……”
“诸位可以走了,贫道不能……”
“观主真那么绝情么?”费施主变色问。
飞虹观主冷冷一笑,离坐说道:“你该知道贫道游戏人间,到处寻找有要基的少年人。这位高翔正是贫道所要的人,恕难割爱。”
费施主也离座而起,冷笑道:“既然观主不肯赏脸、在下只好据实回报了。”
“那是阁下的事。”
“不消三五日,在南京一举锄除风尘五杰的高手便会赶来、同观主讨公道了。”
“你说什么?”飞虹观主骇然问。
“风尘五杰南京失踪、这件事已不是谣言,而是事实,主事的人,正是敝长上的顶头上司所派出的一位高手所为。”
飞虹观主脸色一变色,迟疑的说:“贫道不信。贫道所得的消息,据说与高翔有关。”
“高翔只救走了一个霸王丐,生死不明。观主请相信在下的话,不可自误。敝长上在武林,已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但仅算是横望山区的一位小小负责人而已。”
飞虹观主沉吟片刻,似已屈服,说:“不管施主的话是真是假,贫道姑且相信,但目下高翔是否应约而来,贫道是否能得手,尚难逆料。这样吧,两位暂且在些地稍候,如果得手,再与两位商量就是。”
“那是自然。”
“好,两位千万不可出外走动。贫道到前面看看。”飞虹仙姑说完,带上门出室而去。
费施主冲观主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向同伴说:“这女淫妖不可靠,见了年轻英俊的男人,如蝇见血;而那位小畜生又是令女人心动的年轻英俊小伙子。”
“咱们怎么办?”同伴慎重地问。
“见机行事,必要时,突下杀手。”
“女妖机警绝伦,小心惹火焚身。”
“当然咱们得小心在意。”
高翔一觉醒来,不知身在何地,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牙床上,锦衾绣被全是精品,异香扑鼻中人欲醉,窗上绣映掩。可朦胧地看到外面的修竹摇曳。
“哎呀!这是女人的绣房,我怎么了?”他惊叫,急急下床。
他发觉自己手脚软绵绵地用不上劲、不由大吃一惊,赶忙定下神,细想睡前的情景、惊道:“那串檀香有鬼,荼中也放了令人脱力的药物。不好!我落在她们手上了。”
还来不及思索脱身的念头,房门悄然而开、进来了一个千娇百媚盛妆而来的女郎,穿一袭半透明的云纱裙,大袖春衫在举手掠鬓的刹那,几乎可以看到腹下,整段皓腕晶莹丰润令人为之心猿脱魂,意马脱缰。雪白丰腴的颈项下,露出一大角惊心动魄的胸肌,隆胸细腰曲线玲珑,整个人像一团火。
是蕙儿,已不是穿道袍的道姑,而是一个令人心动神摇的大胆少妇。
她手捧一盘切好了的嫩藕,盈盈入室、笑意盎然,那动人的微笑,足以令英雄豪杰溶化。近了,异香扑鼻,柳腰儿摆,臀浪儿摇,在床沿泰然侵着高翔坐下,媚笑道:“公子爷,呆了不成。”
他泰然一笑,说:“在下不可,只感到奇怪。”
蕙儿将盘中的嫩藕取出一片,送近他的嘴前,甜甜地说:“对所谓三姑六婆你如果感到奇怪,未免显得少见多怪了。吃啦!”
“藕中不至于有令人迷失本性的药物吧?”
“你猜猜看有没有?”
“大概没有,你这种大胆的打扮,已足以令人迷失本性了。”
“嘻嘻!真的?你已迷失本性了?”
“我?人非草木?食色本性,我不敢说我不会动情。以目下来说,在下尚可保持君子之风,能保持多久,完全控制在你手中。”他泰然就蕙儿手中咬了一口嫩藕,柱下说:“万一你放浪形骸,那就难说了。天下间真正能做到圣人柳下惠坐怀不乱的人。少之又少。当然,柳下惠的传说是如何流传下来的?在下百思莫解。柳下惠自己当然不会说出来,以免败人名节。而那位坐怀的女郎,又怎能说得出口?她再无耻,也不至于向外宣扬。假使传说是真的,一旁可能有人窥伺,甚至可能是有人故意试试这位圣人而这位圣人可能已知道对方的阴谋,坐怀不乱就不算稀罕了。”
“你的意思是说……”
“在下的意思极为明显,你不存心诱惑我,我不会对你生邪念。如果在下末被你们的药物所控制,在下会拂袖而去。”
“你认为我丑得难以令你动情么?”
“正相反,在下认为你国色天香,足以今天下间的青年疯狂,梦寐以求。”
“但你……”
“在下读圣贤书,明是非知贤肖善恶,家有兄弟姐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希望我的姐妹也受人侮辱。武林入对礼教尺度略宽,男女交友不伤大雅,互相倾慕非罪恶,但逾矩则不是大丈夫所应为。”
“喝!你倒是义正词严哩。”
“多承夸奖,其实在下不得不说。看姑娘骨格清奇。人间绝色,委决非低三下四的荡妇淫娃,竟以色相诱人。在下大感不解,委实替姑娘叫屈。”
蕙儿目不转瞬地盯着他,久久方说:“你这种人,少见。”
“好说好说,其实我这人平凡得很。”
“看你神定气闲,眸正神清必是正人君子。”
“不敢当,在下希望能做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为人在世无作无愧,于愿足矣!”
她取出一颗翠绿色的丹丸,说:“吞下。”
高翔毫不迟疑地吞下,他已别无抉择。
她放好果盘,取过清茶递上,又道:“喝下。”
高翔听命喝下,说声“谢谢。”
她一证,问道:“你知道药丸不是乱性药物?”
“在下信任姑娘不会害我。”他微笑着说。
蕙儿长叹一声,说:“碰上你这种人,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你走吧,家师快来了。”
“在下走?”
“是的,你已服下解药。人有善念,天必佑之。你是个奇男子大丈夫,不应死于妇人女子之手。我祝福你,快走吧,家师来了之后,你便走不掉了。”
“哎呀!你放我走,岂不连累你么?”
蕙儿噗嗤一笑,推了他一把说:“你倒会怜香惜玉呢,别管我的事。你呀,日后不知要害多少姑娘为你疯狂哪!走!”
“请教姑娘贵姓?”
“家师叫飞虹仙姑。我姓嵇,名蕙儿。”
高翔长揖到地,笑道:“嵇姑娘,大德不言谢,后会有期。”
“高公子,珍重。”蕙儿颤声道。
他说声珍重,跳窗走了。
蕙儿目送他去远,方长叹一声,坐在床的前手托香腮,心事重重地沉思。
不久,房门倏升,飞虹道姑入室,讶然叫:“咦!人呢?”
蕙儿屈身下拜,禀道:“恩师请恕蕙儿放肆,徒儿已将他放走了。”
“什么么?”
“徒儿擅专,已将他放走了。”
飞虹道姑大怒,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私自将他放走,你……”
“师父明鉴,那是一个了不起的正人君子。”
“呸!你……”
“师父,徒儿已试出他的心地……”
“住口!”
“师父……”
“你可坑了我了。”飞虹跌脚叫苦。
“师父,怎么回事?”
“费福两个家伙,坐定了要人,你将人放走了,为师可就惨了。”
“给不给,大权在师父……”
“你知道什么利害?你……”
飞虹将费施主的话说了,最后说:“你看糟不糟?这一来,大势去矣!”
蕙儿也大惊失色,骇然说道:“哎呀!糟了,徒儿该死,这……”
“谁知你这丫头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在这紧要关头将重要的人放走了,完了,天哪!”
“徒儿去向他们解释。”蕙儿硬着头皮说。
“如何解释?即使你舌底翻花,也不会取得他们的谅解,必定回去据实禀报的。”
“那……”
飞虹一咬牙,断然地说:“去,把他们送回姥姥家去。走掉了一个,大祸立至。一不做二不休,走!”
高翔在村中照应伤者,整整半月后,四个人方告痊愈。他已将南京所发生的事故告诉了他们,要他们留心近来江湖的变化。林长青不愿管闲事,独自告辞浪迹天涯去了。
金刚李虹是个血性人,认为高翔救了他的命,他愿追随高翔奔走天涯,为奴为仆甘心情愿,不管高翔肯是不肯,池跟定了高翔。
武当门人居天成也有同样表示,希望追随高翔闯荡江湖。
高翔情不可却,也无法拒绝。只好答应他们朋友相称,彼此有个照应。
弹指通神是个有心人,这天,他对高翔说:“高老弟,你如果想将这些事查个水落石出,在下认为你未免势孤力单。同时,这些事既然牵涉甚广,老弟不是江湖人,恐怕无从着手,必须找一位江湖人德高望重,位高辈尊的人出面相助,老弟以为然否?”
“依罗前辈之意,是不是去找武林三大门派出面?”他慎重地问。
“三大门派的门人子弟,并末卷入旋涡。同时,名门大派有他们的困难,不会因为一两个门人子弟有了困难而兴师动众。”
“那……罗前辈认为找谁妥当些?”
“在江宁府就可找到两个人。横望山最东的一座山峰称为东独山,山下距石血湖半里地,就是武林中颇负时誉的江南浪子吴坤的宅院。”
高翔摇摇头,冷笑道:“横望山山东与山西相跨两县,其实不算太远。这位江南浪子居住山东麓,却任令山西麓窝藏匪徒,即使与这些歹徒无关,至少他的臣塌之旁任人鼾睡,这入靠不住,浪得虚名。”
“第二位是茅山的龙尾山庄主人,已息隐三年的江湖大豪玉狮冯海冯大侠。这人早些年行道江湖,侠名四播,知交满天下,艺臻化境宇内无双,声誉极隆,与三大门派,颇有渊源,三大门派的掌门,对此人也备极推崇。不但为人慷慨重义,而且一身侠骨,极少与人冲突,排难解纷,以天下为己任。他的艺业深不可测,那些黑道巨孽与邪道妖魔.见了他闻风远避。这人进入江湖来得突然,身世如谜,行道江湖十六年间,声望之隆,武林无出其右。最近方于三年前息隐茅山大茅峰东面的龙尾山,闭门谢客不问外事,壮年息隐,是江湖一大损失,如得此人出面,大事定矣!可惜他已宣告息隐,而且如不请几位辈高位尊德高望重的人前住促请,恐怕徒劳往返。”
“小可在永安镖局曾听说过冯大侠的名号,只是不知他隐居在茅山,既然罗前辈知道他的住处,妙极了,咱们这就走。”
“但……到何处去找德高望重的名宿……”
“小可自有办法。”
“你……”
“茅山属江宁府管辖,南京出了事,他可说是东道主之一,难道他能袖手旁观不成?小可要凭三寸不烂之舌,劝他重出江湖管这档子大事。”
“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劝说不成,小可便请将不如激将,我不信他是个槁木死灰的人明天咱们动身,前辈可否一面前住?”
“一句话,在下愿为前驱。”弹指通神断然地说。
句容,是辽宁府最东的一县,东面与镇江府丹阳县交界,东南与金坛县接壤。茅山位于句容东南五十里。地跨两县。
茅山,道家十大洞天之一,称为金坛华阳之天。这里是三茅君得道的名山,有说不完的神话,有极荒唐无稽的传说。
中茅峰侧方的第一圣地积金峰的元符宫,那是第八洞天的香火道场。这些茅山道土据说可以驱神役鬼,会告诉游山的香客说:茅山五洞仍然通行无阻,五洞东通王屋山小有凌虚之天;西达峨嵋;南接罗浮朱明骊真之天,北连泰山伤岳。谁有胆量,可以裹粮入洞游历一番;当然必须不怕死,不然寸步难行。
大茅山东面的峰头是龙尾山,山东麓草林葱笼清溪如带的胜境内,三年前建了一座清雅出尘的龙尾山庄,那就是江湖一代大豪息隐的去处。
玉狮冯海二十余岁出道,身世来历如谜。行道十六年即行息隐,壮年引退,声誉之隆,如日中天。息隐三年来,闭门谢客不问外事,除了往昔的知交好友之外,概不接见外客,山庄有不少经受过他的恩惠的人,追随在他左右,为免受到登门拜望的人的骚扰,这些从人严密把守,站禁木严。上门寻仇的人,自然难越雷池一步。
庄中的从人中,有不少具有奇技异能之十,屈居下人之列,三年来,上门寻仇的人为数极多,但没人能侵入内庄半步。
庄分内外两庄,占地约两里见方,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外面建了土寨墙。墙不高,只有一丈尺、上面共建了八座碉楼,与南北两座神气的门楼。
内庄只有全庄的一半大少,也建了丈八高的寨墙,墙头没建钟楼,却种了两丈高密密麻麻的有刺酸枣,密得连鸟也钻不过去。只留了两座门出入,出入的人全是心腹,未获传召,任何人也休想进入。
玉狮当年行道江湖,少不了结了少仇家,庄中戒备森严,是极为正常的事,无可厚非。内庄只有十余间楼阁,可以说、这是一座大花园,花木扶疏,幽雅出尘,奇花异草遍地,亭台楼榭假山无不臻备。花树栽培得颇富匠心,隔一丛花树,就无法看到另一面的人,行走其中像是进了八阵图。
天上,翱翔着仙鹤,皆有专人负责饲养。进了内庄,可以看到禽兽,罕见人迹,寂静无哗,香风阵阵。
不要说养人,就算养这些禽兽,也是是一大笔可观的开支。这位当年江湖侠义英雄,财力之雄厚可想而知。
近午时分,高翔一行四人。浩浩荡荡走上了进山庄的大路。沿途山青水秀,并非如传说中的满山都是茅草。
远远地,便看到了宏伟的南寨门楼,上面一块大匾,刻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龙尾山庄”。
寨门是闭上的,楼上的堞口站着两名青衣人。门外两侧,有两座土屋,那是门子的居所。
有—名老苍头迎出。高翔上前行礼,呈上大红拜贴,欠身笑道:“武林后学南京高翔,特前来拜会庄主冯大侠,相烦老伯通抱。”
老门子年约花甲,有一双明朗的眼睛,看了看手中的拜贴,扭头向门楼上叫:“冯孝,南京高翔前来拜会主人,可请他们至丰馆待茶。”
青衣大汉身材高大,人才一表,扶着堞口向下问:“阁下与家主人有何渊源?据在下所知,家主人没有你这位姓高的朋友。”
“在下慕名拜会的。”高翔高声答。
“家主人不在家,改天再来好了。”
“什么?这……”
“家主人不在家。这样好了,拜贴留下,诸位可到元符宫或祟禧宫等候消息。如嫌山居不便,可到延陵镇等候。等家主人返庄里,再通知阁下前来相会。”
“在下于贵庄等候……”
“不行,本庄不留宿外人。”
高翔大为不耐烦,叫道:“玉狮冯大侠侠名满天下,该是气度恢宏平易近人的英雄豪侠。但你们这些人狐假虎威、岂不有玷冯大侠的英名么?”
冯孝冷笑一声,怒叫道:“家主人息隐江湖、闭门谢客。不许任何不相关的人前来打扰他老人家的清净。天下江湖人多如过江之鲫,谁不知家主人的名号?阿猫阿狗也前来看看风色,本庄岂不成了寺庙,门庭若市么?五伯,把拜贴掷回。”
老门子五伯耸耸肩,将拜贴递回说:“公子爷,今天你碰上了好说话的冯孝,不然你那些不逊的话,将会引起纠纷。你们请吧。”
高翔接过拜贴,三把两把撕得粉碎,冷笑道:“在下不信邪,我不信冯大侠会听任你们这些人得罪宾客。冯孝,你准不准进去?”
“咦!你这厮耳聋了不成?”冯孝讶然问。
“在下要进去。”
“什么?”
“你也聋了不成?”
冯孝大怒,吼道:“小畜生!你好大的胆子。”
高翔向金刚虹举手一挥,叫道:“李虹兄,上前叫门。”
李虹挪了挪背上的降魔杆,大踏步而上,一面说:“遵命。不开门,咱们打进去。”
老门子伸手急拦,不悦地叫:“站住!不可无礼。”
金刚李虹哼了一声,说:“老人家、你还是让开的奸。”
老门子脸色一沉,伸手阻拦,若无其事地说:“年轻人,你在……”
许未完,高翔急叫:“小心他的手。”
金刚李虹反掌拍出,“啪”一声暴响,双掌接触劲气四荡。金刚退了三步,脚下一虚。
老门子冷笑一声,迎上冷冷地说:“有何不可?老夫奉陪就是。你一个江湖小辈,竟敢上门撒野,不教训你一顿,你还了得?”
两人同时踏进,同时出掌,皆用的是“推山填海”,皆用的八成劲攻出。“啪啪”两声暴响,两人同向后退,全都脸色一变,退了两趟斜移八尺,重新立下门户,像是半斤八两功力相当。
老门子冷笑一声,立当迫进说:“难怪你如此狂妄,果然有些斤两。好啊!老夫今天要和你松松筋骨。”
两人正要出招,高翔突然叫:“且慢!李兄退。老人家真要拦阻咱们叫门么?”
冯孝突然一声长笑,像大雁般向下飘落,叫道:“小狂徒,冯某要看看你凭什么敢到武林圣地龙尾山庄撒野。通得过在下这一关,在下替你开门。”
高翔示意金刚李虹退下。笑道:“一言为定。但不知阁下有何高见?”
“冯某替你划下道来。”
“请教。”
“剑下见真章。”
“点到即止么?”
“哈哈!你阁下不像是个玩命的。”
“笑话,武林人并非是玩命的亡命之徒。”
“刀剑无眼,剑不出鞘则已,出则不可能点到即止。当然,要硬闯必须有真才实学,点到即止岂能发挥所长?你可以尽量施展,量力而为。如果自命不凡,你可以一剑将冯某放倒,假使你不幸失手送掉小命,也不必怨天尤人。”冯孝豪气飞扬地说。
高翔淡淡一笑,说:“好吧,看来在下不露上两手,很难进得了龙尾山庄啦!既然阁下已经表示态度,高某恭敬不如从命。如果在下有所失闪差池,只怪在下学艺不精。
但万一伤了阁下。务请包涵一二。”
“阁下快人快语,一言为定。阁下请。”冯孝傲然地说。
高翔掖好衣袂,不慌不忙地就客位行礼,徐徐撤创立下门户,献剑含笑道:“在下献丑,请赐教。”
冯孝的脸色开始凝重,虎目中杀机怒涌,亮剑冷冷一笑,一字一吐一说:“你还有机会退出。不然请进招。”
“高某骑虎难下,不会退出。强宾不压主,请。”高翔一面说,一面心中忖道:“这位把门的老兄,为何用这种目光看我?眼中杀机怒涌,似乎与我有不解之仇哩!怪事。”
冯孝不再多说,一声“有僭”,虚点一剑。三剑礼招过后,一声低叱,抢制机先立即冲刺,“星飞电射”猛攻中宫,洒出了重重剑山,奋勇进击,剑上风雷骤发,上乘的剑术令人心慑。
高翔也一声长笑,剑闪千道银虹,涌起万朵白莲,从容挥剑封架,以不变应万变,连换六次照面。从容不迫接下了对方绵绵不绝,宛若惊涛骇浪似的八招三十余剑狂攻,未露丝毫空隙,没给对方丝毫可乘之机。
剑虹飞舞,人影急剧进退,漫天彻地的剑影飞腾扑击惊心动魄,三丈内无人了近,旁观的人纷纷后退,剑气将地面的尘埃震得八方激射,走石飞沙,激斗中,突然响起高翔的一声清叱,剑势一变,“铮”一声剑鸣,接着电芒一闪,“嗤”一声厉啸。人影乍分,剑气倏敛。
“承让了,得罪行罪。”
冯孝暴退丈余,脸色苍白,右腹侧衣袂掉落一幅,裤亦出现颤抖之象,汗下如雨,呼吸不平静。站稳略一喘息,傲气全消地说:“棋差一着在下认栽,你等一等,在下替你通报,主人是否肯接见,看你们的造化了。”
高翔脸色一沉,冷冷地主:“在下有几句话,希望兄台转禀贵庄主。”
“这个……在下不敢擅传,在下无权面禀庄主,必须由大总管转达。”
“那你就禀明大总管好了,请他务必将话面禀。当然,如果贵庄主肯破例接见,这些话便不必转禀了。”
“你的意思是……”
“在下是专诚拜望而来,与贵庄主毫无过节,而是有事相求,毫无恶意,几句话是:其一,如果贵庄不珍惜令名可以拒绝高某晋见。其二,指责庄主是钓名沽誉,浪得虚各贪生怕死的人,连—个武林后学,也不敢接见……”
“住口!”冯孝怒叫。
“就这几句话,务请转达。如果贵庄大总管不肯通报。那么,你们是陷主于不义的人。一切后果皆由你们负责,不信且拭目以待。”
“你威胁我么?”
“不敢,但逼急了又当别论。大总管如不肯转禀,在下便在此大吵大闹,相信贵庄主不是聋子,他会闻声出来查问的,届时大家脸上都挂不住。”
他朗朗而言,完全是初生之犊的口吻。只听得老汉湖弹指通神心中忐忑不安,暗暗叫苦。也暗暗喝彩。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那股猖狂的气魄,正是后生可畏的最佳保证。
冯孝正想发作,老门子却摇手相阻,笑道:“冯孝,你就走一趟吧,把话传给大总管,你就算尽到责任了,何必生气?”又转向高翔道:“诸位请至对面小客室小坐,请。”
“谢谢老伯成全。”高翔抱拳行礼道谢。
冯孝悻悻地走向寨门,鼓掌三下,门侧一扇小门拉开了,进入后小门重行关闭。
四人入室,老门子告罪退去,高翔略加打量四周,低声道:“不知怎地,我总感到这位风云人物冯大侠,神秘得太离奇、似乎有点不对劲。”
“退隐了的武林名人、小心谨慎算不了什么。”弹指通神也低声道。
高翔不以为然,慎重地说:“罗前辈请立即离开山区、到句容等侯消息,切记加快脚程。事不宜迟,快走。”
“你……”弹指通神一怔,讶然问。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为防万一,这步棋咱们必须及早安排、快走。
句容见。”
弹指通神有点悚然,知道严重,匆匆出门走了。
六
弹指通神是个老江湖,猜透了高翔的用意。不由心中甚感佩服,立即出室而去,展开轻功奔向五十里外的句容县。
老门子一惊,进了客室便问:“公子爷,那位客人怎么走了?”
“他有事,不来了。”高翔笑答。
“但……你的拜贴上写的是四个人……”
“拜贴不是已撕掉了么?”
“公子爷,这……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少一个人,贵主人不是可以少一分顾虑么?再说,万一小可有了三长两短,也多一个通风报信的人,对不对?”
“公子爷,你把本庄看成陷人的龙潭虎|茓么?”
“不敢,只是在下感到贵庄的人并不友好,万一真闹出事来,岂不麻烦?虽则小可是专程前来拜会的,但小心撑得万年船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哼!你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以告诉你的是,家主人如果不接见、你们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如果会见,保证你不损半根汁毛。进了庄,阎王爷也抓你不走,你大可放心。”
“呵呵!但愿如此,谢谢老伯关照。”
老门子忿然走了,不住摇头自语:“真是没见道世面的年轻人,哼!年轻人。”
久久,寨门大开,冯孝带了四名大汉迎出,笑容可掬地行礼叫:“庄主有示。请贵客内庄相见。”
高翔深感意外,这人怎么在后恭、态度转变得如此意外。赶忙道谢,随同冯孝入庄。
冯孝并未询问为何少了一个人,有说有笑的肃客前行,反而令高翔三人莫测高深,心中懔懔。
外庄至内庄的道路平整笔直,两旁绿树成荫,路面可看到轮轨与蹄迹,可知平时车马出入频繁。外庄的房屋整齐划一,前庄两例是平房,每一栋房屋皆是独院。花森扶疏为雅洁。东西庄是楼房,也是独院式各有的庭园的精美建筑。从格局上看,玉狮冯海安顿服友的情主,可说是极为优厚,情至义尽了。
没有演武场,没有驰道,没有穿劲装的人出没,只看到一些老少妇孺在花园中嬉戏,一切显得那么平各、静温、安样、看不出是武林朋友的宅院。
内庄门是一座华丽的月洞门,迎面是一座常青藤搭起的巨大绿屏风花径向两侧绕过,站在门前,视线常被常春藤绿屏风所阻,看不到里面的一切景物。
三名十三四岁的清秀小童在门外相迎,一旁是一名留五绺长髯,剑眉入鬓,目似朗星,神态安样,一表人才的中年人.紫花长袍大袖飘飘,气概不凡。
“这是敝庄的大总管杨爷抡奇。”冯孝抢先引见。
高翔上前行礼,笑道:“在下南京高翔,那两位是敝同伴金刚李虹,武当门人居天成。来得鲁莽,大总管海涵。”
大总管杨抡奇,回了一礼,呵呵大笑道:“好说好说、久仰了;刚才冯孝已将老弟闯庄的事说了,不瞒你说,三年来,你是第一位有此豪气的访客。诸位将是敝庄的佳宾,在下已将经过禀明庄主,庄主十分佩服,特命寒舍三童前来迎近,在下也觉得十分光彩。
等诸位出来后,兄弟希望有幸与老弟亲近亲近。请进,兄弟不送了。”
“大总管请便,谢谢照顾。”他客气地说。三名小童上前行礼,为首的小童恭敬地说:“请佳宾随小的入内,主人于宾馆候驾。”
“小哥请领路。”他欠身说。
三小童同时欠身,转身往里走。
尚沿花径而入,曲折盘旋,只见花木不见人影。高翔愈走愈心惊,忖道:“这是武假八阵图的布局。主人不简单。”
又走了不久,他暗自心惊,心说:“这一段则是九宫,进入迷魂阵了。”
最后是五行阵,丙丁方位出现了一座精舍,匾额上刻的字是:“逸园精舍”。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厅堂颇富收卷气的精舍,一切家具皆古朴精奇,壁上的字画皆是各朝名家的手笔杰作,价值连城,皆是人间绝品。
主人带了两名书僮在阶上迎各,等客人出现、即降阶相迎,含笑一揖,笑道:“诸位老弟台移玉枉顾,蓬革生辉,未能远迎,恕罪恕罪。老朽冯海.哪一位是高公子?”
这位主人自称老朽.未免不伦不类,有托大倚老卖老之嫌。看年岁,外表像是三十上下的壮年人,剑眉入鬓。鼻直口方,玉而红润丝毫不显老态,留的三绺长髯黑亮光润。
身材修伟,气字恢宏。穿一袭玉色博袍,像是神仙中人。
高翔人生得俊,同样健壮,但缺乏成熟的气质,在这位早年名震字内的一代英豪面前,不由他不生出自感形秽的念头,赶忙长揖到地.恭敬地说:“晚辈高翔,来得无状,海公海涵,幸甚幸甚。”
金刚李虹是个鲁直莽汉,胸无城府心直口快的人,但见了主人居然感到气慑,傲态尽消,躲在高翔身后不敢上前。
武当门人居天成,出身名门大派,见过世面,但今天却畏缩不前,脸色紧张,甚至浑身出现僵硬的迹象,几乎说不出话来。人的名,树的影;这位已息隐了的江湖大豪余威犹在,安样的神色中,仍然隐现无比的威严。
玉狮冯海呵呵笑,说:“好说好说,老弟台客气了。两位贵同伴可否在替在下引见?”
“晚辈李虹。”金刚欠身恭敬地答。
“晚辈姓居,名天成。”居天成小心冀翼地答。
玉狮冯海客气地拱手为礼,说声久仰,然后举手肃客,让在一旁笑道:“请升阶,厅中候教。”
“晚辈怎敢?海公请。”高翔退在一旁欠身说。
玉狮冯海呵呵一笑,挽了他举步上阶,笑道:“我这里极少外客光临,难得老弟台枉顾,在下深感荣幸,请不必拘礼。”
厅中设有案桌,纤尘不染的持板上,分东西摆了两张矮脚书案,各摆了五只织绵坐垫。案上有不少饰物,一具金兽鼎中,袅袅升起一缕青烟、异香满室。
小书僮跪下替主客脱靴,主客双方客气一番,分宾主庄坐,出来了五名小侍女,按古礼恭恭敬敬地献茗,方与小书僮一并退去。
高翔心中嘀咕,说:“这位江湖大豪真会享福、以目前的光景看来,南面王不易也。
一个江湖人落得如此安逸,难怪他急流勇退,毅然退出江湖了。看排场,我不知道他从何处张罗浩大的开支?”
玉狮神态安样,客套毕、少不了垂询三人的家世,谈些江湖动静,身为长者也是主人,把场面控制得恰到好处,脸上笑容常挂,令客人毫无拘束不安的感觉,面面俱到、可说是最佳的主人。
最后,主人的话转上了正题:“高才弟是南京世家,既然不是武林人,在学舍中居然练了一身超尘拔俗的武功。委实令人刮目相看,但不知老弟光临寒舍、是否有需要在下尽力的地方?尚请不吝赐示。”
高翔也就不再多费唇舌,将南京所发生的种种变故说了。有此事他不能说,像遇上白无常获传九阴真气;埋葬了霸王丐;常春观蕙儿私放等等重要秘辛,他都不好说出。
有关他的师门的出身,他更是讳莫如深。最后,他不客气地说:“目下世道炎凉,辽湖前辈们皆抱了独善其身的态度,懒得过问江湖是非,不啻鼓励不肖为徒为非作歹,近两年来,南京居然一再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这次竟然在钦差头上打主意、不知连累了多少无辜,为此而破家的人不在少数。晚辈无意中介入此事,九死一生委实感到寒心。据晚辈所知,笑如来只是替罪的小羔羊而已。真正的元凶主谋,极可能是潜伏在南京附近的黑道巨霸。前辈是武林一代侠士,江湖当代豪杰,名动武林,威震江湖息隐于南京近郊,而这位元凶主谋竟敢在南京无所不为,哪将前辈放在眼下?而前辈居然不闻不问,晚辈百思莫解、委实不敢苟同。”
玉狮泰然地一笑,说:“老弟台不是江湖人,所以有此看法,一个息隐了的人,岂能随随便便出山的?”
“据晚辈所知.前辈并未传江湖公柬公然退出江湖。”
“一个成名人物,一言九鼎,说息隐就息隐,不必传江湖柬欺世盗名。”
“不然。说堂皇些.一言九鼎言出必行,行必守信。说不好听,那是避免息隐前‘月内与人结算恩怨债务’的麻烦……”
“你是说,在下不传辽湖柬,是怕仇人在一月期限内来找麻烦?”
“晚辈不敢,但难免蜚短流长。有人已经在前辈的卧榻造反,前辈仍然袖手旁观?”
“这个……”
“前辈若是怕事,可以置身事外。但前辈是否考虑到前辈声誉,以及人言可畏的后果么?”
“老弟台,你在杞人忧天呢,呵呵!”
“不是柜人忧天,而是实情。”
“你是说……”
“江湖朋友大都尊敬前辈,但难免有些专会造谣中伤,兴风作浪,别具用心之徒,说前辈有意包庇那位元凶从中取利……”
“晚辈无状,但敬爱前辈出于至诚,因此冒昧指出可能的后果,骨鲠在喉,不吐不快。防口如防川、川是不易防的。事实俱在,前辈何以杜悠悠之口?”
玉狮脸色开始凝重,突然击掌三下。
应声进来一位书僮,跪下问:“小的中候主人吩咐。”
“去请大总管来一趟。”玉狮沉静地说。
“小的遵命。”小书僮俯身答,膝行退出。
外面响了两声金钟的清鸣,不久,另一小童出现,在厅门外桌道:“上禀主人,大总管到。”
“请进。”玉狮含笑招呼。
大总管杨抡奇由小童侍候脱靴,入厅向主人问好。玉狮示意在右首坐下,神色凝重地问:“大总管,南京这两年所发生变故.你知道详情么?”
杨抡奇点点头,欠身道:“属下知道,但因他们那些歹徒不曾在句容作案,因此属下并未介意,也末加调查,这件事根本不劳主人过问。”
“现在加以调查还来得及么?”
“主人要过问?”杨抡奇讶然问。
“是的。”
“上票主人,属下反对主人过问,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属下期期以为不可,江湖上英才辈出,三大门派人才济济,他们为何不管?主人已是息隐……”
“大总管,我意已决。”玉狮从容地说。
“是,属下知道了。”
“半月工夫。够了么?”
“属下在限期之内,全力调查清楚。”
“高老弟查出不少线索,可否再告诉大总管一些详情?”玉狮向高翔问。
“晚辈料无不言。”高翔兴奋地说道,将所知道的事一一说了。
杨抡奇极为细心,追问了不少小枝节,最后颇为自信地说:“主人但请宽心、恐怕不需半月,属下便可查个水落石出。”
“好,但愿如此。”
“主人许可属下调用逸园四女么?”
“为何要调用她们?”
“南京秦淮四大名花失踪,用四女去查便当些。”
“好,许你便宜行事。”
“遵命,属下立即前往准备。”
“好,你去吧。”
杨抡奇告退。玉狮向高翔笑道:“老弟台、在下管了这档子事,但有言在先,在下如非必要,决不出面。”
高翔满意地一笑道,说“当然,以前辈的身分来说,如非巨恶大凶,确也不劳前辈出面。晚辈不才,愿为前驱。”
“这样吧,老弟暂留敝庄,等大总管将此事查明,如需老弟协助、还得借重老弟的鼎力呢。”
高翔略一沉吟,说“晚辈也需加以调查、打算在南京永安镖局落脚。前辈如有差遣,可传信永安镖局,可好?”
“这多不方便?舍下……”
“晚辈确也需返家知会友好,不克久留,前辈盛情、晚辈心领了。”
他坚持返回南京,玉狮也就不好硬加勉留,天色尚早,他关心在句容听讯的弹指通神,也希望早些将好消息,告诉这位老江湖,立即告辞。
主人盛意设席留宾,他仍然拒绝了。玉狮无奈,亲自送客出了逸园精舍。
仍由三名小童领他们出了内庄,距月洞门尚有三道树墙,蓦地左方一声轻笑,奔出两名绝色少女,一追一逃,人影入目,已经相距不足丈内了。
“咦!”首先奔出的少女讶然叫,站住了。
“什么人?”另一名绝色少女问。
为首的小童赶忙欠身道:“这三位是主人宾客,小的奉命送客出园。”
“哦!你走吧。”少女挥袖说。两女的目光,不住在高翔浑身上转。
高翔不好死盯着美丽的少女,乍见之下,他已看出是两位年仅十六七,天仙化人似的美丽少女。
他嗅到了一阵奇异的脂香。香得极为特殊、似乎没有兰的幽雅,也不没有麝的浓郁。
总之,这是一种他极为陌生,从未嗅过的异香。显然,这种奇香是发于两女胴体,已是无可否认千真万确的事。
他欠身向两女打招呼,然后随着小童走了,将出月洞门,他信口问:“小哥儿,刚才那两位美丽的女郎、是庄主的千金么,好美。”
小书僮摇摇头,说:“那是翠微阁八女中的两女。”
高翔一证,心说:“这内庄中,女人可真不少,逸园有四女,翠微阁又有八女,可能是都是些人间绝色佳丽,难怪主人不想出面管闲事,此间乐,不思蜀,也难怪他。”
在句容城会合了在那儿等候的弹指通神,一行四人欢天喜地落店投宿一宵,次日一早便动身返回南京,等候好消息。
句容在南京东面的九十里,一天脚程很轻松,四人拾夺上路。金刚李虹力大如牛,他背了高翔的大包裹,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还有六七百两金银,依然健步如飞。
人逢喜事精神爽,沿途不住谈论玉狮这位英雄豪杰的轶事,颇不寂寞。
巳牌左右,已走了一段路程,即将进入上元县地界、村落反而少了。远远地,便看到前面有一座桥,有几名樵夫将柴担放在桥左侧,人则倚栏而坐,像在歇肩。几个人谈笑风生,谁也不会注意这些樵夫有何异样。
桥西,一名穿青直裰的中年人,挟了一根长竹筒,戴了一顶遮阳帽。一步步迎面而来。
弹指通神年长,走在前面。高翔在中,他不用背包裹,空着双手十分松。弹指通神踏上桥头,穿青直掇的中年也走上了桥尾。各走各的路,谁也不管谁。
桥长五六丈,双方在中间相遇。左侧,便是五担柴与五名樵夫歇肩的地方。
中年人与弹指通神错肩而遇,在与高翔相错的刹那间,突然右手一抄,闪电似的反手急扣高翔的后颈。
同一瞬间,弹指通神旋身一声大喝,扣指疾弹、一缕指风袭向中年人的臂门要|茓。
也在同一瞬间,高翔旋身反手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大喝一声,一钮、一带、一掀。
中年人一声狂叫,丢掉竹简来一记前空翻,“嘭”一声大震,跌了个四脚朝天。但也因此而躲过了一指。
断后的居天成突然抢出,扑上擒人,奋身下扑。
中年人大吼一声,原地旋身双脚一夹,立将居天成绞倒,居天成反而拦住了抢上擒人的高翔。
弹指通神还不不及扑上,中年人已奋身一滚,猛地一窜,飞越桥拦,“噗通”两声水响,掉下河去了。水花一涌,无影无踪
金刚李虹扔掉包裹,叫道:“我下去捉他。”
弹指通神却摇手叫:“不必了,水色浑浊,这恶贼水性了得,追不上他了,穷寇莫追。”
高翔拾起了竹简,讶然道:“我看出这玩意有鬼,已有戒心,所以没上当。”
弹指通神摇摇头,神色凝重说:“这家伙叫混江龙关福,这他这竹简中藏了极霸道的毒汁,人体沾上便会溃烂。假使他先用毒汁,咱们必定有人遭殃,天教他鬼迷心窍,竟想逞能用手擒人,终于功败垂成,好险!这恶贼为何要拦路行凶暗算?是受谁的指使,谁又知道高老弟的行踪?怪事。”
居天成狼狈地爬起,苦笑道:“这家伙从南京来,南京的江湖朋友,大概认识高公子的人甚多呢。”
高翔将竹筒掼在桥墩上,竹筒破裂,溅出不少腥臭刺鼻的灰色药汁,筒口喷洒出来的毒汁可远及三丈外。他剑眉深锁、慎重地说:“这人不像是狭路相逢,临时起意暗算我的人。但如果是临时起意的,那么,今夜我将步步荆棘,那位元凶的主谋已经把全部的精力,用在计算我的事上了。我的看法是:姓关的并非不想用毒汁,而是起在活擒,同时,混江龙这一走,必定将信息传出,咱们将步步生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并不怕他。”金刚李虹大声拍着胸膛说。
高翔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五名樵夫身上,说:“傻金刚,你能一天到晚防备别人在你身旁放冷箭么?走在街市中,你能用,八只眼来临视四面八方的人么?你看看这五位樵夫,你知道又是些什么人?”
“樵夫就是樵夫嘛。”金刚李虹不解地说。
“这就对了,你并不怀疑他介是否会对咱们不利,他们的真正身分,你也不会留意。”
“不错。”
“假使他们也是准备暗算我们的人,是对方派来候机下手的人,请教,你能怎样?”
金刚李虹不住打量五个樵夫,双手叉腰向樵夫们走去,一面说:“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证实他们的身分……”
话末完,高翔已闪电似的掠到,扣住了一名上身已几外翻下的樵夫一条右腿。
“咦!”金刚李虹讶然叫。
“噗通通”水响如雷,四名樵夫落水。
河宽仅五丈、但水深而浑浊,流速平缓,水性佳的人可任意向上下潜泳。两岸芦荻茂密,树林蔽岸,极其茂密,人入水逃匿,像是入水之蛙,到何处去找?
被高翔扣住右腿的樵夫走不掉,立即向上挺腰翻回,手一抬,射出了一枝袖箭,银芒乍现。
高翔身躯一扭,袖箭擦胸衣而过,险之又险。他大喝一声,将樵夫向桥中摔落,砰然有声、摔得不轻。
居天成急冲而上,却被金刚李虹伸手拦住大叫道:“让给我消遣他。好小子。”
樵夫奋身一滚,刚挺身跃起,金刚己抓小鸡似的抓住他的双手扭转向上提。他一咬牙,抬膝猛撞金刚的下阴要害。
金刚却又将他往下压,膝抬不起来,反而被金刚一膝撞在下颚上,力道千钧。
“不要伤他,问口供。”弹指通神叫。
“他死不了。”金刚大笑着说,一手勒住樵夫的后颈,一手抵住下颚向前推,又道:“老兄,我先把你的喉管拉长些,你招供时便会干脆此了。”
樵夫的一双手筋已被扭伤,失去活动的能力,只能用一双脚挣扎撑动,无法脱出金刚的控制,连叫号也张不开嘴。
金刚认为差不多了,方松手将樵夫放下,冷笑道:“老兄,该你招供了。”
弹指通神上前,抓起樵夫的左手,细察袖箭的箭简、再仔细察看樵夫的脸容,冷笑道:“这人我认识,他是扬州的名武师银箭葛起凤。”
金刚一怔,说:“在下听说过这号人物.他怎会失身从贼?”
`奇`“我来问他。”弹指通神说,将樵夫拖至桥西,放在一株大树下,冷冷地问:“葛起风,你是不是熬得过,我罗方的逆经搜脉手法的折磨?熬不过,你老兄还是光棍些,彼此合作从实招来。”
葛起凤久久方回过气来,脸色铁青大汗如雨地说:“在下与朋友们在此帧查一件罪案,交末招惹你们。你阁下既然是弹指通神罗方,算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侠义道人物,胡乱抓人迫供、你这是什么意思?”
`书`“好啊!你阁下还想反咬咱们一口?”
“不是反咬,而是向诸位位讨公道。你们与那跳水逃走了人有过节,与在下无关。”
`网`“你心虚逃走……”
“咱们不愿卷入旋涡,所以只好及早趋避。”
弹指通神嘿嘿笑,食中两指不住伸屈,说:“你不够朋友、在下只好得罪你了。”
高翔摇手相阻,说:“罗兄。即使用刑迫他,他也会胡说八道的。依我看来,他不像是混江龙一伙的,放了他算了。”
“放他?”弹指通神惑然问。
“是的,放掉他。这些人以亡命自居,逼死了人没有用,何况咱们并未抓住确证,逼供反而显得咱们气量过小,有损咱们的声誉。”
弹指通神正待说明不能放的理由,却看到高翔眨眼示意。也就不再坚持,说:“好吧,便宜了这厮。给我快滚!”
银箭葛起凤吃力地站起,咬牙切齿地说:“姓罗的,咱们后会有期,逼供之赐,葛某记住了,请你也别健忘。”
“你在想在嘴皮子上占便宜,罗某敲掉你的满嘴大牙,你走不走?”弹指通神厉声问。
葛起凤撒腿便跑,沿河旁的小径向南溜之大吉。
“高老弟,为何要放他?”弹指通神不解地问。
高翔淡谈一笑,一面打开包裹将一些金银放入百宝囊,一面说:“这不是纵虎归山,而是放长线钓大鱼。南京的江湖朋友,认识我高翔的人并不多,这几个人途中偷袭,大有可疑。我要利用这家伙带路,找到他们的主子巢|茓。”
“大白天跟踪……”
“很困难。但我将一试。”
“你?这……”
“你们先到永安镖局等我、在玉狮的人前来会之前,你们可以可四出找寻线索,咱们要利用这半月工夫,小心查证,作充分准备。”
金刚李虹不同意、怪叫道:“我不到永安镖局.要跟你走。你上天、我跟你到灵霄殿:你入地。我伴你去见阎王爷。你—个公子少爷。路上需人照顾。”
“我会照顾自己。多一个人反而引人注意。”
“在下坏不了事,放心吧!”金刚拍拍胸膛说。
居天成也说:“高公子,江湖人恩怨分明、咱们跟定了你,并非全是为了照顾你。
老实说,咱们任何时候.也准备为你赴汤蹈火,也希望你在身旁获得安全。”
他摇摇头,坚决地说:“目下咱们正在危险中,可分而不可合,必须立刻化整为零,离开大路在永安镖局会合。这样好了,不必多说,我与李虹走一路,你与罗前辈同行。
李虹,走,不然就追不上姓葛的了。”
说走便走,沿小径急赶。李虹喜悦地背起包裹,大踏步后跟。居天成正待跟上,却被弹指通虹拉住了,说:“老弟,高公子的话有道理,你不能跟去。”
银箭葛起凤远走两里余,到了河右岸树林中的一座茅舍中,在柴门外鼓掌三下,里面传出两声干咳,方推门而入,顺手掩上柴门。草堂中;席地坐着一个灰衣老人,用那冷电四射的鹰目注视着他,冷冷地问:“怎样?他们呢?”
葛起风脸色仍然苍白,恐惧地说:“小畜生机警绝伦,混江龙失手,他们都及时跳水逃命,属下……”
“你被擒住了?”
“属下……不幸被小畜生擒住……”
“你怎么回来了?”
“属下推得干干净净,所以……”
“你招了些什么?”老人阴森森地问。
“属下不曾招供,不曾招……”葛起凤急急分辩。
“哼!你倒真是推得干干净净呢。”
“属下确是末招出任何事……”
蓦地柴门候开,奔入了浑身是水的混江龙,掩上门急叫道:“小畜生已经跟来了,即将掩至屋后,快走。”
“咦!你……”
“属下躲在河岸抄道赶来,没想到仍然比葛兄慢了一步。快走,小畜生的艺业可怕极了。”混江龙急急地说。
老人一蹦而起,原来是个装了一条木制左腿的人,拐杖猛地出其不意扫出,“噗”一声响,葛起凤的小腹挨了致命的一击,身躯向后飞退,“嘭”一声撞在泥壁上,一声未出便已寂然不却了。
老人正待上前验尸,混江龙低声道:“来了,屋后。”
“走!”老人低叫,从壁角的一个大洞中钻出屋外去了。混江龙随后钻出,溜之大吉。
高翔接近了屋后,金刚要虹在后面三丈左右紧跟。绕至屋左的小窗,一听屋内声息毫无,他向金刚示意把住后门,然后到了门前轻轻推门而入。
首先,他看到了仍有水迹的脚印。其次,他看到了倒毙在壁下尸体,不由跌脚自语道:“来晚了些,这家伙已被党羽们杀之灭口了。”
他抢近一按葛起凤的脉,赶忙叫道:“李虹,快取碗水来。”
金刚李虹一脚踢倒后门抡入,丢下包裹下厨取来了一碗,奔到叫:“公子爷,怎么了?”
“葛起凤被人打昏了,奄奄一息。”他一面说,一面接过水灌入葛起凤的口中,方用冷水浇在葛起凤的脸上。
葛起凤脸色死灰,吁出一口长气,接着一阵呻吟,终于渐渐苏醒。
葛起凤眼中涌起恐惧的神色,虚脱地问:“你……你是……”
“在下高翔。”
“你……”
“在下救不了你,你得快找郎中医治。”
“我……我不……不行了,你……你为何救我?我……”
“你受伤甚重。即使你是在下的死对头,在下也不能见死不救。伤在何处?”
“我腹腔内腑已……已裂,六腑……”
“你忍着点,在下做一个担架抬人去就医。”
“不必了。”葛起凤语声突转稳定地说,脸上开始逐渐有了血色,吸入一口长气往下说:“大罗天仙也救不了内腑崩裂的人高兄,听我说。”
高翔并不因为葛起凤神色上有了转机而欣慰.反而感到心中一凉,这是所谓回光返照,这片刻的好气色,正是人留在世间的刹那间清明,到了这种境界的人,命运已经决定,任何灵丹妙药也无能为力了。
他摇摇头苦笑,叹口气说道:“葛兄你有后事需要在下相助么?”
“我?在孤家寡人一个,一个江湖亡命,一死百了,还有什么后事可百?高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请听在下的劝告,不要再追查笑如来的事了。”
“笑如来的家小藏在何处?”他问。
葛起风避免回答他的话,白顾自地说:“笑如来也与我一样,是个供奔走驱的人而已,真正的主人是谁,世间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老实说,如果我不是从直接指挥我的人三脚老妖无意中透出的消息,知道笑如来是咱们的人,即使见了面,也不知彼此是同道呢,可知我们这些人的主人,是如何精明了。主人传了口信,限令所有人的明暗下手,全力擒你置于死地,最好是活的,擒获的人将有重赏。高兄,走远些,愈远愈好,最好远出万里外,不然……”
葛起凤开始干咳、抽气,脸上的血色开始消退、眼神渐散,吸入一口气又道:“在下一时意志薄弱,贪生怕死,最后仍然死在他们手中,我……我好恨!好……恨……”
说守,气息渐弱,身躯开始痉挛。
“三脚老妖在何处藏身?”高翔高声问。
“在……在……”
蓦地,金刚一声怒吼,拔出了降魔杵,“叮”一声响,震飞了一枚棱透风镖,正持抢出。
“守住门。”高翔叫。
“在……在……”葛起凤微弱地说。
门外一声怒吼,“嘭”一声响,柴门倒下了。
金刚仗杵而立,屹立如山在旁戒备,并不抢出,他沉着替高翔护卫,不理会柴门的动静。
没有人随门冲入,接着“啪”一声响,一个人影撞破了小窗,随破窗滚入。
高翔反手扔出了一颗五花石,附耳向葛起凤叫:“葛兄,三脚老妖藏在何处?”
“在……在秦淮畔格村的……大树将……将军……唉!”
最后一声叹息徐徐而止,浑身一松、气息已绝。
高翔扭头一声叱喝,剑已挥出,“铮”一声震偏了袭来的一剑,挺身而起剑顺势点出,“嗤”一声贯入那位偷袭大汉的右肩。
“啊……”大汉扔掉剑向后飞退,“砰”一声撞在窗下,伤太重爬不起来了。
门附近金刚李虹像一关疯虎,降魔杵风雷俱发,把两大汉退得手忙脚乱向外退。
高翔一脚拨开先前撞毁小窗,冲入想杀葛起凤灭口,却被五花石击中昏|茓的大汉身躯,纵至窗下。
右肩乍挨了一剑的大汉正挣扎向窗下爬,见他纵来便回身拼命,咬牙切齿一脚踢出。
他伸左手一拨,大汉应手而倒。他的剑尖抵住了对方的咽喉,冷笑道:“你是跳水逃走的四樵夫之一,换了衣服来了,好啊!送死来了。”
大汉张口伸舌,“咱”一声响、舌头往外掉,鲜血喷出,双眼一翻,痛昏了。
他吃了一惊,大出意外,措手不及,收剑自语道:“这家伙真够狠的,可能是这四人的首领,可惜,无法向他要口供了。”
他不能见死不救,弄醒对方冷笑道:“阁下,快去找郎中,也许还有救,在下放过你。”
门外,金刚李虹出了窄小的堂屋,获得施展的机会,沉重的降魔杵大发神威,在高翔奔出的时候,有一名大汉右肩已被击碎,已经断了气。另一名大汉像出柙之虎,疯狂的左冲右突,想杀出一条生路逃命,成了降魔出下的游魂,险象横生,危机间不容发,眼看要许下断魂。
“要活的。”高翔及时大叫。
金刚在千钧一发中撤招,“铮”一声击飞对方长创,一声沉喝,“噗”一声出压在大汉的左肩上,喝道:“跪下!”
大汉支持不住,龇牙咧嘴地跪倒,上体既已躺下,也无法前仆,除了跪坐之外,别无他途。
“问口供,问他的主了是谁。”高翔走近叫。
金刚一手抓住大汉的发结。一脚将大汉踹倒,杵横压在大汉的喉下,虬须怒张地问:“小子,你听情了么?”
“我……”大汉心胆俱裂地叫,语不成声。
“你不招,太爷拆散你的骨头。”
“我……我招,主子是……是袁雄。”
“袁雄?咦!是不是二十年前。被五指飞花打断一条左脚后来绰号叫三脚老妖的人?”
“正……下是他。”
“还有其他的人,快招。”
“在下只……只知雄老一个人,只听命于……”
高翔哼了一声,问道:“三脚老妖是不是住在洛村?”
“是的,从这里向西南行、再沿秦淮河往上走。距华山约二十余里便是洛村。”
“在大树将军……说!葛起凤把你们的事情招清了。”
“大树将军庙在村西,那是雄公的居所。”
高翔点了大汉的睡|茓,说:“李虹,让家伙睡十二时辰、醒来让他去散布谣言,让那些狗东西以为咱们得到了口供。走!去洛村。”
一个时辰后,两人赶到了洛村的大树将军庙,已是人去庙空,三脚老妖已经不见了。
两人在村中打听,有一名牧牛童表示曾看见老妖与两名大汉,向西北的小径走了,约走了半个时辰。
两人沿小径急赶,总算不错,这一条路面的泥土软,可清晰地看到木脚留下的痕迹,便知道追对了方向。
华山是秦淮河的南源头,秦淮河向西北流入南京城。洛村四通八达,沿河下行至府城。西北的小径,则通向江宁府三镇之一的江宁镇巡检司。
日暮时分,足迹就难以发觉、两人只好沿途打听,耽误了不少时光。江宁巡检司是南北大道的要津,东北至府城是六十里。两人一打听,果然打听老妖三个人向北走了,像是赶向府城,走的是至府城的官道。
高翔不相信老妖会赶向府城,走府城用不着绕那么大的一个圈子.心中暗自警惕。
出了镇,他向金刚李虹说:“显然。老妖已经知道咱们在后面追踪、他在故布疑阵,引咱们走上歧途,咱得小心了。”
金刚李虹粗中有细,颇为忧虑地说:“公子爷,咱们岂不是中计了么?不能再追了。”
他淡淡一笑,道:“正相反,咱们必须追。出乎老妖意料之外,咱们要真探虎|茓。
这样吧,你到永安镖局等我……”
“公子爷,你这是什么话?”金刚正色叫。
“我一个人方便些……”
“公子爷,不可说这种话,上刀山下剑海,李虹跟定你了。”李虹拍着胸膛说。
“这……好吧,但你得听话。”高翔无可奈何地说、他确也不忍心拒绝这位恩怨分明的莽大汉。
“公子爷叫我往火里眺,我李虹如果敢皱眉,便不是父母养的。”金刚虬须怒张地说。
“奸、咱们找个地方把包裹藏起来,跟我走就是。”高翔只好同意。
“公子爷这一带熟么?”
“当然熟,这一带连一个兔子我也清楚。哼!这一带易于藏身的逃逋薮,我知道在何处。前面有一座小村,咱们去饱餐一顿,再去闯虎|茓龙潭。”
北行十余里,有一座山叫吉山,山西麓面临大江。这一带林深茂,江边全是绵绵无尽的芦荻,而且其中颇多汉港,是水贼潜身的好地方。巡检司法对这一带最感头痛。严禁附近的渔民接近,抓住了一律以水贼法办,无形中反而成为水贼的安东窝。人藏身在内,除了飞在上空的鸟或可发现下面的人以外、进去右十官兵搜捕,简直白费劲。
水贼并不敢在此地盘据,只作为暂避风头的歇脚站而已,人数也不多,没有渔民村夫前来打扰,因此水禽在内繁殖得十分兴旺,所以也就成为府城附近的好猎手们,在此猎取乌雁水禽的好猎场。来此偷猎的人中,就有高翔在内。他总是独自前来,午后从府城动身,乘马一个半时辰内。他总是寄在附近的村落,晚间进入芦荻丛中守候。次晨在天明前的一个时辰内,必须一切就绪。就在破晓的半个时辰内,可射中三五十头水禽,颇富刺激。令他乐此不疲。因此对这一带的地势,他可说了如指掌。何处有流沙,何处有水贼的匿伏地,他一清二楚。
在近江滨的一座港汉内,岸畔建了一座芦棚。二更时分,棚烛火摇摇。芦叶为床,有几件破棉被。这是水贼们的临时哨所,水贼来时,这里经常有五六名贼哨歇宿。今晚却多了几位客人,那就是三脚老妖与混江龙,和另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后生。
六名水贼坐在一侧,老妖三人占了一面角落。水贼都是些满脸横肉的大汉,上身精赤,腰带上带了短巴首,分水刺与分水刀等兵刃,外衣挂在壁柱上。为首的人胸口的五六处疤痕,颇以疤痕自豪,瞪着一双大牛眼,向正在抓荷叶包的菜肴住口里送的三脚老妖说:“雄老既然已经将他引来了,那就把他引到汉洲上擒他,岂不甚好?”
“不行,这小畜生机警绝伦,引他到汉洲,恐怕正应了—名俗语:引狼入室、那就会鸡飞狗走,搞得你们灰头土脸……”
“笑话!你看我的好了。”
“老弟,这可不是好玩的,老朽不想连累你们,要在这一带湾港中擒他。”
“笑话,雄老把兄弟看得如此不……”
“老弟别生气,老朽确是不愿……”
“你就别提了,一切交给我办。混工龙关兄也不是外人,兄弟也不能不助他一臂之力。雄老,到底你与那小伙子有何过节?知道他的底细么?”
“本来老朽就不认识他,今早他到老朽的住处游玩,一言不合,彼此交手斗气,治好混江龙关老弟师徒前来找我盘桓,咱们三人也抵挡不住,被他追得好掺,不得已逃来此地找老弟帮忙……”
“呵呵!一句话,兄弟完全负责,他不来便罢,来了,哼!管叫他来得去不得。走罢,到兄弟的旱舵再说。”
“这个……”
“走啊!雄老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
“好吧,那就一切仰仗老弟台了。”老妖欣然地说。
首领挺身站起,取过衣衫搭上肩,说:“走时千万小心脚下,最好不发出水声。”
“是怕那小畜生循声追来么?”
“不是,入暮时分,来了两们年轻人,身手极为高明,箭术极为可怕。这两个年青人每月要来三两次猎水鸭,算是熟人。如果发声被他们误认是水禽,一箭中心那才叫冤枉呢。走!诸位请随我来。”
所谓旱舵,是这一带沼泽内部的一座长洲。洲外是大江。洲内是沼泽,洲外有半里宽阔的芦荻丛,有两条水道便利小舟出入,是水贼们建于陆上的巢|茓。水贼们习贯上称首领的巢|茓为舵,巢|茓也定在船上,船以舵为控制方向的主要工具,以舵称道须颇收名符其实之效、因此有大舵主小舵主之分,也就是大贼首。大江一带,舵主的称谓颇为吃香,建于陆上的旱舵。按规矩须距江三里以内,不然将会引起纠纷,旱路的三山五岳好汉,可能会找麻烦。光棍不挡财路,水旱的财原不能混淆,水上朋友不可吃陆地,旱路英雄也不得过问水上财源。谁想一口咬两块肉,必将引起无穷风波。
洲上的旱舵今晚来了不少人、原来这天是南京上下游百里内,重要贼首聚会的一天,大小贼首有二十名以上,也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夏汛未退,水势也不太凶险,大小船只往来方便,确是聚会好季节。
三脚老妖一面走,一面信口问:“老弟把老朽带至旱舵藏身,其他的舵主是否同意老弟的举措呢?”
“雄老大可放心,在这一带,我拼命五郎贺五不但是地主。也在十二舱主颇有声望的舵主,包庇三五个人,兄弟还担当得起。”水贼首领拍着胸膛颇为处豪地说。
“当然,在南京上下游,谁不知老弟是个名号响亮,神出鬼没的好汉?哦!我想起来了,听说年初江淮的黑道大豪神枪太保陆玑,在南京南上了仇家,清凉山夜斗,神枪太保身受生伤,下落不明,听说是老弟收容了他、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拼命五郎淡淡一笑,说:“这件事不是空谷来风,但恕兄弟不能明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神主保陆兄手上有一批价值连城的珍宝,不知怎地竟被本地的一位神秘人物所侦悉,限令他交出这批宝物并迫他投效.派来了几名艺来奇高的好手,在清凉山谈判、一言不合谈判破裂,双手交手拼死活。陆兄身受重伤。逃出了清凉山,前来投奔兄弟托庇。不到三天,有人送来了一封莫其妙的信,请兄弟前往芙蓉峰下会面。”
“芙蓉蜂,不是牛头山南面祖堂山的主峰么?”
“正是,也是吉山的近邻,此至芙蓉峰仅余里。”
“老弟去了么?”
“去了,早一天到达。对方竟在那儿设伏,恰好被我看出破绽,在他们人手尚未到齐,埋伏尚未停当的紧要关头,兄弟出其不意杀他个落花流水。”
“哦!老朽听说过这件事,只是传说的人语焉不详,也不知是老大闹芙蓉蜂。老弟,那些人是何来路,后来怎样了?”
“对方的底细,兄弟至今尚未查。这半年来,先后来了三批人侵入,共有三十余人埋骨沼泽中。最近南京城许老二在慈姥山中伏毙命,闹了个满城风雨,很久没发现有人前来勘探了。依兄弟看来、杀许老二的人,也就是向兄弟挑衅的舵主,出面侦查这些人的底细,然后连络水陆群豪,把他们赶走,或者干脆把他们连根拔掉。他们在南京闹和太不橡话,做了好几笔大案,官府查得紧,几乎完全断绝了咱们水上英雄的财路。以兄弟来说,一年来,就没做过一笔橡样的买卖。许老二的窃案发,咱们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水军不住沿江盘查,咱们只好跟着倒霉,买卖做不成,只能在家吃老本。此贼不除,水陆群豪谁也休想混饭吃。咱们对这种要钱又要命,大小一口吃的败类,已无法容忍了。”
“听说笑如来已经认罪……”
“哼!笑如来自命是白道英雄,他这件事已激起了公愤。咱们水上朋友决不自命英雄,是贼就是贼,遵守十大戒律,三不劫五不抢,要钱不要命.要命就不要钱,决不象笑如来那种人明里英雄豪杰,暗地里男盗女娼。哼!笑如来只上走狗而已,咱们会查出这件事的。听说那位少年人高翔已经动身外出缉凶,兄弟希望和他连络上,供给他一些消息。”
“哦!但不知老弟得到些什么消息?”
“许老二慈姥山中伏那天,兄弟有两们弟兄人太平府回来,路上碰到几个江湖邪魔,此事……噤声,前面有人。”
前面有拨动芦荻的声响传出,四人向下一伏。
三脚老妖的眼中,掠过一道阴厉的光芒。
久久,不见有动静。三脚老妖在拼命五郎身侧,迫不及待地说:“风吹草动而已,没有人。老弟,你那几位弟兄,碰上了些什么人?”
拼命五郎却不急于回答,低声说:“跟我来、绕过去,先看看是人是鬼。”
三脚老妖扭头向混江龙附耳道:“记住,不能让高翔有通名号的机会,这些水贼已经有与高翔搭线的准备了。如果咱们不能及早预防,借刀杀人的大计不但落空,反而会促成他们的合作,你我如何交代?”
“这……恐怕不易哩。”
“为防万一,你留下。”
“我留下?”
“是的,我必须将水贼的阴谋传给主人,以便早作准备。而且须在高翔到来这前离开将消息传出。”
“你能出去?”
“必须出去。”三脚老妖坚决地说。
“不行的,你这一走……恐怕弄巧成础,反而引起他们的疑心,这样吧,我走,从水中脱身要方便些,可以避开他们的暗桩。”
“你不能走,一是你与这些人交情深厚,二是万一有事脱身容易……”
“万一与高翔照面,兄弟岂不是完了?”
这时,拼命五郎已经远出三丈外了。蛇行鹭伏向前搜进,注意力全放在刚才发出声息的地方。
三脚老妖眼中凶光一闪。说:“葛起凤已经招了供,老夫留下更是危险,因此,你留下比较易于脱身。同时,你由于逞能,已经失败了一次,功效垂成,你已经……”
话未完,右手一拍混江龙的背心。混江龙身躯一晃,昏厥了。
老妖将他挟住,拔出一把飞刀,毫无感情地狠狠Сhā入他的背心,自语道:“你留在世间,反而是一大累赘,所以你得留下,老夫不得不改变计划见机行事了。别怨我,老弟。”
混江龙一声末出,气息渐绝。
天宇中黑沉沉,云屋低,星月无光。前面已听到水声,已到了江边了。
拼命五郎搜了一周,扭头惑然地说:“这里分明听到有人举步的声响,怎么一无所见?两位且守住这一面,我再绕过去看看。”
“老弟,附近有你们的入么?”三脚老妖问。他挟持着混江龙的尸体蹲在两丈外,拼命五郎无法看出混江龙的死活。
“三方都有,但皆在百十丈外,此地只有水上的哨船,陆上不会有人。雄老小心了,兄弟要赶他出来。”
三脚老妖大喜,说:“老朽与关老弟堵住临江一面,替老弟折后并负责截击。”
“好,小心了。”拼命五郎,向北一窜,进入了芦荻丛。
三脚老妖疾趋西面,穿芦而走,三丈外便看到了水影。夏日水涨,五六丈外仍是芦荻,皆生长在水中。他猛地一声狂叫,推倒混汇龙,撒腿狂奔,冲入水中拨芦疾走,水声与拨擦芦荻声大起。
远处,拼命五郎骇然奔来,大叫道:“雄老,怎么回事?”
三脚老妖已飞冲出五丈外,水已及腰,发出一声厉叫,向下一伏。然后徐徐向游,像一头水獭般悄然溜了。
拼命五郎看到了上体栽在水中的混江龙,摸到了混江龙背部所中的飞刀,不由大骇,急忙拔出巴首闪在一旁戒备,叫道:“雄老、你可无羔?”
三脚老妖袁雄已经走了,叫破喉咙也不会有回音。他心中一懔,立即发出了警啸。
三阴老妖行摸清江岸的形势,然后向此潜入,悄然隐伏在芦荻中,手上共有四把飞刀,像一颗伺伏的豹,候机猎食。
不久、两名暗桩急急赶来,距他潜伏的地方不足两丈。他等两人匆匆奔过,悄然掷出了两把飞刀。老妖的飞刀术十分高明,相距又近,刀贯心坎尖透前胸,两名暗桩仅了嗯了一声,便砰然倒地。
他仍在等,心中冷笑道:“多杀几个激起公愤。让那小子前来杀个落花流水。不管哪一方的人死光,都可除去心腹之患。如果两败俱伤,主人便可高枕无忧了。”
不久,第二批暗桩赶到,这次有王个人。他重施故技,击毙了走在最后的那两个人,并同时扑出。要收拾走在前面的人。“砰匍!”两个中飞刀的人倒了。
前面的那人命不该绝。恰好看到被杀的两名暗桩的尸体,警觉地向侧一闪,猛地伏倒。
这瞬间、两名同伴倒地。
这位暗桩十分机警,眼角看到同伴倒地,也看到一个黑影扑来,便知大事不好,大吼一声,奋身侧滚,“哗啦啦”一阵水响,压倒了不少芦荻,窜入水中,像大鱼一般向外游窜。
老妖只带了五把飞刀,已经全部用守,仓卒间也不知那最后一名暗桩竟然如此机警,一扑落空便知不妙,火速后撤。
暗桩逃出芦荻丛,大叫道:“有奸细,快来,快来围捕。”
江面的哨船纷纷应声赶来,四面八方的暗桩皆向此地集中,芦哨声此起彼落,水贼们大举出动了。
三脚老妖心中发慌,急急溜走。
第一个赶来的是拼命五郎,看到了四具尸体。叫道:“刚才是谁传警?是……”
暗桩从水中钻出,大叫道:“是贺舵主么?奸细从东北角走了。”
“有多少人?看清楚了么?”
“我只看到一个黑影,在后面暗袭,看不清是谁。”
拼命五郎用哨声传出警讯,两长一短,表示入侵者在东北。然后向暗桩匆匆地说:“来看看人还有没有救,招呼他们先救人。”说完向东北方向追出。
第一枝火把点燃,接着各处火光大明。藏在江岸沼泽港汊的小舟,开始驶出各地汉港,点起了火把,分段把守各负其责。只片刻间,便在三里方圆的出事现场中形成了数重包围网,火花烛天,强弓硬弩封住了各处进出要道。水鸟惊飞,一阵大乱。
水中交战,弓箭为先。水贼们最霸道的武器是弓弩,陆上的旱路英雄,谁也不敢与水贼大规模械斗,因此尽管水陆群豪彼此虽有利害冲突,财源的划分经常出现辣手的问题难获解决,而水路英雄人数又少得多,但陆路群豪仍然不敢开罪这些水上朋友。真要翻脸,谁也占不了便宜,这也就是旱路上朋友允许水贼建旱舵于距水三里内的原因,这一带水贼巢|茓来说,三五十名江湖高手侵入,保证来得去不得。官兵们也有弓箭,三五百人前来进剿,保证抓不到半个水贼。
三脚老妖躲在淹水的芦荻中,不言不动静候变化,他毫无所惧,在天亮之前他是安全的,只需要在天色大明前往江外潜泳三二十丈,便可摆脱水贼的追踪了。
拼命五郎直等到水贼们建成包围圈、方带人前来察看混江龙与四名弟兄的尸体。五个人皆被飞刀所击毙,皆是被从身后下手暗算的。
来的共有六名各路舵主、其中一名五短身材的人讶然问道:“咦!这人不是大名鼎鼎混江龙关福么?他的江面在镇江府以东,怎么跑到我们此地来了?”
拼命五郎一面审视着飞刀,一面说:“入暮时分,他与三脚老妖袁雄从句容逃来,说是被两人年轻人追迫,走投无路。要求兄弟让他们躲上一夜,没料到在此地被人暗算了。”
“咦!三脚老妖?人呢?”
“兄弟只听到他跌入水时的狂叫声、天太黑,凶手不知是不什么?下去几位弟兄,捞捞看,看是否捞得到他的尸体?”
立即下去六七名水贼,在芦获丛的水际乱捞。
“五哥,那两位年轻人是何来路?”一名水贼问:“他两人都不知道。只知道为首的是个年轻英俊的人,另一名一个黑大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双方并末通名报姓。走!我们进去搜,不怕他两个人飞上天去。”拼命五郎恨恨地说。
“追他们的人,为可要杀咱们的弟兄?怪!”
“抓住他就知道了。传话下去,遇上面生的人,如敢反抗格杀勿论。”拼命五郎咬牙切齿地说。北面突传了芦哨声,有人叫:“发现凶手了,在北面。”
“快走!”拼命五郎大叫,领先便走。十余枝火把在前。十余名水贼先一步奔出。
百十枝火把,围住了一座小洲,上面有两个账幕,账幕内外似乎不见有人。有些水贼站在水中,引弓待发,但似乎有所忌惮,不敢接近。
两名身材高大的水贼迎到老远便问:“五哥,这两个家伙是唯一可以找到的可疑的人物。”
拼命五郎一怔,盯视着远处的两座账幕道:“那不是陶家兄弟的账幕么?老天爷,你们怎会怀疑到他两人头上呢?”
“兄弟已搜遍整段地面、只有这两人可疑。”
“他们并不是追逐雄老而来的,比雄老早到一时辰,可知。”
“五哥的意思是……”
“再搜、暂时不要打扰他们。”
“他们已射伤了咱们两位弟兄。”
“糟!这件事闹大了。”拼命五郎变色叫,伤了弟兄,这件事便变得复杂严重了。
另一名水贼重重地哼一声,掳袖扬拳愤然地说:“五哥,不要袒护他们了。目下唯一可疑的是他们两人。而且在咱派人搜查时先发制人,不顾一切射伤了咱们的弟兄,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他们既然敢行凶,咱们也容他不得。五哥如果不顾忌,那就交给兄弟办好了。”
“七弟,不可鲁莽。”
“五哥你就别管啦!”另一名水贼大声叫。
七弟也冷哼一声,怒声道:“不错,陶大人是一个好官,咱们不希望与两位陶公子为难,但既然他们是涉嫌人,又伤了咱们的弟兄,咱们岂能善了?五哥不必过问好了。”
“且让愚兄与他们谈谈,不可冲动。”拼命五郎冷静地说,排众而出,高叫道:“请陶大公子出来答话,在下拼命五郎贺五。”
第一位账篷侧,站起一个中等身材,脸如冠玉的少年,穿青袄、佩剑,执弓持箭,以仍带童音的语音高叫:“是贺舵主么,在下陶瑞,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公子,咱们此地有人入侵,出了六条人命。在下有几个事要向公子请教、尚请坦诚答复。”
陶瑞傲然一笑,叫道:“贵地所发生的事,与在下兄弟无关。也无可奉告,请勿前来打扰。”
七弟冷哼一声,接口问:“阁下不打算答复么?”
“在下无可奉告,一句话、在下兄弟不过问你们的事。”
“好狂的小子,宰了他。”有人大叫。
对面的水贼大哗、火光下,窜出两名水贼,左手以木盾障身,向相隔六七丈外的汉流扑去。
汊流宽约五六丈,水深仅丈、下面全是泥淖。刚奔近水际,陶瑞吼道:“退回去!不然必定出人命。”
七弟大怒,吼道:“放箭,毙了他。”
弦声狂呜,箭如飞蝗向陶瑞集中。
陶瑞连发两箭,方在箭雨到达前向下一伏便已失踪o
“啊……”狂叫声震耳接着的水声如雷,冲至水际的两名水贼因木盾掩不住双腿,两人的右腿各挨了一箭,摔倒在地浅水中挣命。
这一来,真正激起了公愤。七弟大怒。怒吼道:“飞龙队列阵,掩护潜蛟队过去,杀!”
飞龙队立即列下弓箭,潜蛟队各持木后开始从两伸推进、拼命五郎大惊,叫道:“七弟,再给我片刻工夫,叫他们出来商谈。”
“好吧,片刻。”七弟举手叫。
拼命五郎叹口气,叫道:“陶公子。速放下弓箭,凡事好商量,不可自误,务请三思。”
陶瑞伏在草中,叫道:“你们这许多人声势汹汹。有理也说不清。在下已表示过了,敝兄弟前来猎雁,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多年来从未与贵舵的人作对,何苦相迫?要放下自卫兵刃,免谈,真要拼命,你们会付出重大的代价。在下兄弟即使今晚栽在此地.日后你们也休想安逸,报复之惨,不言可喻。舵主瞧着办好了。”
七弟一咬牙,说:“五哥,你就不必管了,让陶大人出动兵马前来找咱们好了,咱们可到黄天荡安身。放箭!”
飞龙队百箭齐发,潜蛟队立即向前推进.扑入水中、以木盾掩住头部,踏水而行。
陶瑞兄弟在箭雨攒射下,抬不起头,毫无还手的机会,大事去矣!箭射在账幕上,噗噗有声,劲矢破空的飞行啸声,令人闻之心向下沉。
拼命五郎摇摇头,大喝道:“暂且住手!”
一声梆子响,箭雨倏止。拼命五郎大叫道:“陶公子!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不可自误。放下兵刃,站起来。”
不久,陶瑞终于弃了弓箭,脸色铁青徐徐站起,接着他右后方也站起一个身材相等,脸色苍白的少年人,同样眉清目秀,但身材要壮实些,可是脸上稚气未褪,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
“弟弟,不要怕。”陶瑞安慰同伴柔声说。
潜蛟队已登上陆地,二十余把强弓控制了对方。上来一名赤着上身的大汉、喝道:“陶大公子,你先过来。”
在死神的胁迫下,陶瑞不敢不遵。这时,他开始紧张,豪气全消,恐惧的眼神已流露无遗。
大汉粗鲁而熟练地替两人上绑,登上泊在不远处的一艘小艇,余贼们仍在各地穷搜、希望能找到其他可疑的人,可是白费工夫,一无所获。
两个黑影潜伏在东此角的泥淖中,眼睁睁地注视着贼人将陶瑞兄弟押走而无可奈何。
他们是高翔与金刚李虹。说巧真巧,由于高翔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因此并不急于追入,迟来了一步,恰好赶上水贼们大举搜人,逗留在包围困外,成了袖手旁观的人。
等水贼们撤围之后,金刚李虹说:“公子爷,今晚咱们白来了,贼人已经有备,准备森严,而且时光不早,改天再来吧。”
高翔呵呵笑,说:“今晚反而最安全,信不信由你。依我看,他们大举搜查,必定与我们有关,已经抓住了两个倒霉鬼,正好乘机混入。走!一切听我招呼,保证直捣贼巢。再说,这两个倒霉鬼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
“好,那就走。”
沼泽是中心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洲,四面环水,水外围上一段:段芦洲,水道四通八达,芦苇密布,极为隐秘。有两条弯弯曲曲的水道,通向里外的大江。这就是贼巢,是水贼们的避风聚会秘窟,只消警讯传到,水贼们往水中一跳,除非有上万官兵重重包围,用拦江网像捉鱼般重重封锁,不然保证连鱼也捉不住一条。
洲中搭起了十余座芦棚,贼人们已经大部就寝,四周警卫森严,如临大敌。
中间的芦棚有灯光,水贼人道领仍在彻夜商谈、所谈的事与三脚老妖无关,而是二十余股上下游百里以内的水贼,谈如何开辟财路,是否合并,如何对付官府的鹰犬等等有关生存大计,彼此之间意见纷歧,利害冲突,谈判得并不顺利愉快。
二十余人席地而坐,东首一名左颊有刀疤的中年人拍掌三下,大声说:“有关开辟财源的事,目下连买卖都无法做,根本就无从谈起,必须从长计议。有关镇江白龙荡小白龙要求合作的事,诸位是否加以考虑,提出彼此参详参详。”
拼命五郎冷冷一笑,问道:“赵舵主是不是已有打算?如果有,何不提出来让大家听听舵主的高见?”
“兄弟以诸位马首是瞻,并无意见。”赵舵主胸无城府地说道。
“据兄弟所知,有人接受了小白龙的重礼、答应在会中支持合作的事。有哪几位赞成,请出来加以说明好不好?”拼命五郎冷冷地说。
“贺舵主,有何意见,能否接受,只要你说一声、用不着为这件事费神了。”一名高大的贼首不耐地说。
“周舵主是不是早有打算.胸有成竹了?”拼命五郎大声问。
“条件够优厚,但恐怕其中有诈。”
“我问你,你愿意以如此优厚的条件,给予另一股江湖同道,而不想收取代价么?”
“当然不会。咱们做这些买卖,世人皆以为是没本钱的,其实性命就是本钱。兄弟再傻,也不至于傻得将以性命换来的金银白送给不相干而无利害关系的人。”
“好,一针见血。我再问你,日后对方有所需求,你既然受了礼,答应合作,你能拒绝么?”
“兄弟既未受礼,也不愿与人合作。”
“这只是假想,不是指你周舵主受了礼。假想你受了礼,对方下一步棋,便是要你奉他小白龙为首,听他的指挥……”
“呸!他做梦,休想。”周舵主迫不及待地说。
“这就够了。反正兄弟认为、咱们都是同道彼此都是道义之交,肝胆相照的朋友,谁也无权管束彼此的作为,谁与小白龙合作,那是他自己有权决定的事。”
“贺舵主,咱们只问你的意见。”另一名水贼大叫。
“兄弟不受任何人的礼,不卖任何人的账。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兄弟不受人钱财,谁也休想收买我拼命五郎贺五,上次兄弟大闹芙蓉峰,便是明证。”拼命五郎斩钉截铁地说。
一名贼首一蹦而起,怪叫道:“这件事不值一提、那明明是陷阱,谁要跳就跳吧,自作孽不可活,别人也爱莫能助。贺舵主,咱们不谈这些,只谈目下该如何……”
蓦地,外面突传来一声暴叱,接着“嘭”一声大震,一名警哨飞入棚中,惯倒在地。
外面有警哨,因此棚门未关,人跃入,敌踪乍现,火光下一览无余。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当门而入,浑身泥污,湿淋淋地,背剑,挂囊。蒙面人出现得太突然,短暂的震惊。反而令二十余名见过大风浪的贼首,震骇得茫然失措,居然毫无反应,只用惊骇的困惑的目光,向这位不速之客注视。
“哪一位是此地的主人?在下有事请教。”蒙面人朗声问。
室内人尚未答话、门外突然冲入两名水贼、两把分水刀猛劈而下,声势汹汹。
蒙面人在双刀乍下的前一刹那。突然像是背后长了眼一般,挫腰暴退,背部撞入两水贼的中间,一声长笑,两名偷袭的水贼向前翻飞,扔掉了分水刀,飞入人丛。在众贼首的惊叫声中、重重地惯倒在地。
距离最近的两名贼首一声虎吼,四臂箕张,虎扑而上,先下手为强,扑上擒人。
蒙面不退反进,一声长笑,迎上了,“噗噗”两声闷响,众人连看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两名贼首已经爬下了,像是昏啦!
“谁再不识好歹,休怪在下无礼。”蒙面人冷笑道。
拼命五郎大踏步上前,沉声道:“我,贺五,吉山沼泽的主人,阁下亮名号。”
“在下不是为亮号而来,特来请贺舵主帮忙。”
“你这是什么话?”
“在下说的是老实话。”
“人是前来寻仇报复的。”
“不,在下无意与东京的水上朋友结怨。有两件事请贺舵主成全,不得不连夜造访。”
“你能直捣中枢,很了不起。”
“好说好说。两件事是其一,请将三脚老妖袁雄交出。其二,向舵主讨一份人情,请释放那两位小伙子。”
拼命五郎脸色一沉,怒声道:“原来你阁下是追踪雄老而来的人,好啊!你心目中还有咱们南京的水上朋友?到外面去、咱们手底下谈买卖,贺某不会令你阁下失望。”
“不必出去了,就在此地谈谈,你们的弓箭很不错,在下不愿冒险。其实,两件事只有一件需要阁下答复,那两位小伙子在下已经救走了,江边的吊桩上,已没有你们的俘虏啦!”
拼命五郎大吼一声、拔出分水钩急冲而上,以出招作为答复,“天河倒挂”反手挥钩进击,势如狂风暴雨。
警哨声狂鸣,人声鼎沸。
蒙面入不敢大意,拔剑出招,“铮铮”两声暴响,火星飞溅架开了两钩,立还颜色,“织女投梭”剑影飞射,狂野凶猛的冲刺锐不可当,三剑攻出,便将拼命五郎迫退丈余,封不住无孔不入的奇快绝他的剑影.只能向后急退,吃力地封架。
众贼首中有人大喝道:“并肩上!”
蒙面人知道大队贼人将到,一声长笑、转身向外冲,“铮铮”两声震退意欲封住退路的两把刀,突围而走、顺手掩上门一闪不见。
其他棚屋中,水贼们峰涌而出,火把接二连三点燃了。贼首们也一涌而出,哪有蒙面人的踪影?
洲西岸旁的吊桩上,预定明早处决的陶家兄弟不见了,而且丢了一艘小舟,洲上棚屋附近的六名警哨,皆被人击昏,难怪蒙面人如入无人之境。
“那家伙乘船走了,追!”有人叫。
共有三十余艘快舟,贼人们纷纷上船,向江外穷追。
蒙面人是高翔,与金刚先击昏了所有的警哨,解下吊在缆桩上的陶家兄弟,然后将一艘一舟拖至另一面沼泽藏在芦苇中,故布疑阵、引贼入水上追赶。
他泅水到了小舟上,会合了金刚,问道:“陶家兄弟醒来了么?”
“些许惊吓,死不了。只是手脚已被吊软,无法动弹。”金刚李虹低声答。
“他们已追出江外去了,目前还不宜离开。你小心了,我再回去走走。”
“回去干什么?黑夜中弓箭利害,千万不可冒险。”金刚李虹紧张地说。
“放心吧!我会小心应付的。警哨的口供说老妖已经受到暗袭落不失踪,混江龙已被飞刀击毙。哼!我不相信老妖会被暗袭落水毙命,这老妖的水性虽说只有一条腿,却比混江龙高明,怎会落水而死?我得去找他,八成儿藏身在那一座棚屋中。这是恶贼留下的可靠线索,岂可松言放弃?好好照顾那两位小伙子,我去去就来。”高翔匆匆说完,入水走了。
天色太黑。面目难辨、藏在船上的陶瑞手脚麻木,动弹不得.一声口音厮熟,向金刚问道:“兄台贵姓大名?哪一位救命恩公?尊姓?”
“闭嘴!附近有贼哨,不要命么?”金刚低叫。
洲上贼众已走,只留下三二十名小贼善后,只放了两名警哨,其他的小贼正在将被打伤的人安顿。
三脚老妖出现在洲东,向两名警哨揭幕摸进,一面自语:“多杀几个人,等他们查出追我的人是高翔小狗时。这笔账就有得算了,小狗将食宿不安。”
两名警哨站在棚屋的屋角,正在低声谈论蒙面人的事。老妖突然出现在屋角,到了两人身后,拐杖向右面的贼哨天灵盖就是一下。生死间不容发,突然有人叫:“小心身后。”
“啪”一声响,拐杖被一颗五花击中,拐杖一偏。
“三脚老妖,可追上你了,哈哈!”高翔大笑着冲到。
七
三脚老妖袁雄并不知高翔已经来了,远远地便发现洲上大乱,水贼们纷纷上船走了,便从容向洲上接近、泅水登岸,想多杀几个水贼,以便令水贼迁怒高翔。刚想击毙一名警哨,以便活捉另一名警哨逼问刚才所发生的事故。哪知一颗小小的五花石,居然将拐杖击偏。
两名警哨闻声知警,向前一仆,老江湖的身手,果然不凡,应变的身法相当高明。
三脚老妖一拐落空,一听对方叫出他的名,便知对手追到了,心中大骇,大吼一声,抡拐便扫。
剑虹来势如电,“铮”一声借力打力,将拐拨偏,直探中宫,急袭老妖的胸前七坎大|茓,喝声震耳:“让你拔剑,退!”
老妖大骇,剑虹已迫近七坎,拐杖又无法收回,不退不行,脚一点暴退丈外,间不容发中避过一剑。他并不认识高翔,眼前只看到一个蒙面人,杖交左手,拔剑迫进厉声问:“阁下尊姓大名?为何追我?”
芦哨声大作,水贼们点起了火把。两名警哨滚出危境,大叫道:“带弓箭上,弟兄们。”
高翔哈哈一笑,说:“在下明白了,混江龙死得真冤。你以为他已向高某招供,所以杀他灭口,同时也嫁祸于我。你这人面兽心的老猪狗,杀!”
最后一个杀字,声如乍雷,电虹飞射,可怕的剑芒飞射老妖的胸腹要害。
老妖突然不进反退,“嘭”一声大震、撞破了芦苇编成的墙壁,进入屋内逃命。
高翔也飞扑而入,可惜屋内仅有的一盏油灯已被老妖打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屋内的景物。
老妖鬼精灵,入屋扔出拐杖打熄油灯,就藏身在撞破的房中,放弃再次向扑入的高翔暗袭的机会,悄然退出撒腿便跑,丢掉了拐杖,逃之夭夭。
高翔追入屋中,便知功败垂成,立即从另一面破壁而出、在水贼们尚摸不清情势前,匆匆走了。
现场留下了老妖用来扔熄油灯的拐杖。
金刚李虹听到洲上人声鼎沸,火光明亮,不由心中焦躁,想丢下陶家兄弟前往接应,却又怕高翔从别处脱身回来找不到人,进退两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焦急间,水声一响,高翔窜上岸来,低叫道:“水贼即将大举搜索、船不能用了,走。”
“公子爷,这两个人……”
“背上,快走。”高翔匆匆地说,首先抓起陶瑞放在背上,解腰带将人捆好。陶端在他背上略加挣扎,最后乖乖地安静下来。
两人各背了一个小伙子,毫不在乎、在泥淖中爬行,在水中游泳,躲过了不少暗桩,千辛万苦,最后从东北角进入了陆地,离开了泥沼泽地,四个人全成了泥人。
远出三四里,金刚李虹支持不住了,叫道:“公子爷,再不歇歇,我就得躺下啦!短短的三里泥沼,比走一面路还辛苦,真要命。”
高翔钻入一座树林,一面将陶瑞解下,一面笑道:“咱们还算运气好,没入不浮沙之中,你赶快向老天爷磕头,谢天谢地。”
金刚将人解下,往地上一躺,吁出一口长气说:“公子爷,你还笑呐!你居然敢往水贼的巢|茓里闯,真是不要命了,挨了一箭,那时你就笑不出来了。”
“你不是练了混元气功么?箭射不死你的,呵呵!”
“见鬼,谁能整天整夜运功护身的?我可没听说道有这种气功。玄门弟子的罡气,也支持不了半个时辰哩?公子爷,老妖有下落了?”
“呵呵!这次收获大了,唯一遗憾的事,是老妖逃掉了……”他将交手的情形说了,最后说:“原来老姥在用借刀杀人毒计,要嫁祸于我,让水贼找我算账。这一来,咱们可以放心的是,水贼们并未被笑如来的主子所收买。无论如何,咱们要将老妖捉住,拷问出他的主子来,这老妖的地位,决不比笑如来低,今晚大有所获。”
“老妖已经逃掉了……”
“你放心,他逃不掉的。水贼的船锁了辽面,出沼泽只有两条路,一条东北一条东南,而东南是老妖的来处,我已叫破老妖的身分,水贼们必定封锁东南的出路,老妖只有这路可走,除非他陷死在泥沼中,不然他会走这条路出来的,咱们在此等他,希望甚大。”
“好,等到他以后,让我斗一斗他的拐中带剑绝是否浪得虚名。”金刚抹着脸上的泥水豪气的说。
“好,让你见识见识,你的降魔杵大概可以应付。”高翔颇具自信地说,伸手轻推不住活动手脚的陶瑞,笑道:“小伙子,你两人该走了,咱们只能送你们到此地。吉山沼泽不啻龙潭蛟窟,你们硬往里面闯,会吃亏的,快走吧,时光不早了。”
陶瑞久久没做声,吁出一口长气问:“你为何救我?”
“咦!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你落在水贼手中,吊在那儿等死,咱们岂能见死不救?”
“我知道你是谁。”陶瑞低声答。
“水贼告诉你了?”
“水贼不知道是你。”
“咦!那你……”
“你是莫愁湖高家的高翔。”
“见鬼!你怎知是我?”
陶瑞缓缓站起,恨恨地说:“你无意中救了我。我不领你的情,除非你……”
金刚李虹无名火起,像被人踩中尾巴的猫,蹦起怒叫道:“呸!你小子可恶。你这忘恩负义的小浑球,看样子你不但不感恩,还将恩将仇报。高公子男子汉大丈夫,施恩不望报,他才不希罕你的情呢!我金刚李虹是个粗人,但也知道恩怨分明,他出生入死也是无意中救了我,我甘愿替他赴汤蹈火。世间你都像你、呸!还有人敢施恩?你两人快给我滚!假使你敢口出不逊,大爷要打断你的狗腿。哼!可恶。”
“李虹,不可无礼。”高翔叫。
“这种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人.何用对他客气?”金刚愤愤地说。
陶瑞拉起同伴,说:“弟弟,我们走。”
“这种人简直岂有此理。”金刚躺下愤愤地说。
两人走后不久,高翔笑道:“李虹,你知道你在向谁发威?”
“管他是谁?哼!这种人莫名其妙,想起来就令人寒心,也一肚子火……”
“他是玉剑飞仙真仙姑的弟子。玉剑飞仙名列风尘五杰、你口没遮拦,不是自找麻烦么?”
“什么?他……他是玉剑飞仙的……的……”
“她叫陶蕙,南京陶大人的女儿,她的师父,确是玉剑飞仙,交起手来,你的降魔杵占不了便宜。”
“什么?她是女的?”
“刚才她说不领我们情,再回想我背她的情景,我便猜出是她了。”
“老天!玉剑飞仙的弟子,难怪会说出这种无情无义话,那骚道姑本来就是个不正经的人。怪!难道你与她有过节么?”
“她以为我害死了她的师父玉剑飞仙……”高翔将燕子矶风尘五杰聚会的事说了。
“哦!原来如此,简直是有其师必有其徒、都是些岂有此理的人。”
“别提她们了,好好歇歇。”
斗转星移,已经是四更正末时分,休息至五更初,高翔突然一推金刚的肩膀,低声道:“来了,准备。”
“低声些,唉!怎么只有两条腿?”
一个人影沿小径奔来,只可看到模糊的身影。三脚老妖因为装了假腿,用拐杖助脚力,因此被人叫做三脚老妖。星光下,确是一个没带有拐杖的人.也看出脚下有不便的景象。
近了,木脚着地声清晰地传来。
“是他,他的拐杖丢掉了。”高翔附身低声说。
金刚徐徐地拔出降魔杵,摇头道:“可惜,未能领教他的杖中夹剑的绝学,遗憾极了。”
“以后有机会的,放心啦!”
“什么?还有以后?你认为今晚你我擒不住他?”
“擒得住,但目前不能擒。”
“我糊涂了。”
“我不出面,你去逗他。记住,不要伤他、许败不许胜,只要吓破他的胆就算了。”
“什么?”金刚吃惊地低问。
“咱们要他引出其他的爪牙,跟着他走岂不甚好?这时擒住他,如果迫不出口供,这条线索岂不断了?”
“哦!妙极,我倒没有想到这一步,我明白了。”
来人确是三脚老妖,也是浑身泥污,湿淋淋地像个泥人,走路十分吃力,显然在泥沼中吃足了苦头,将近精疲力尽的境地了。
相距约在三丈左右,金刚纵出路面,降魔杵一摆,拦住去路大笑道:“哈哈哈哈!三脚老妖,你才来呀?哈哈!你另一条腿呢?”
三脚老妖看到林中跳出一个金刚般的巨人,便猜出来人是谁了,在筋疲力尽,丢掉拐杖而飞刀已尽的黑夜中,委实斗志全消,不希望与金刚接斗,大吼一声、恶狠狠地疾冲而上,接着叫:“接飞刀!”
金刚一怔,黑夜中暗器最可怕,本能地向侧一闪叫:“老家伙,你……”
三脚老妖一冲而过,夺路狂奔,金刚李虹一怔,说:“咦!这老狗是怎么回事?昏了头不成?”他拔脚就追,一面骂道:“老猪狗,站住,你怎么变成了丧家之犬,不顾声誉逃之天天?站住!站住!”
三脚老妖不怕挨骂,全力飞逃,将骂他的话置之不理,心中却恨极。逃了三里左右不见高翔在后追来、他心中一宽,切齿道:“小小畜生,你追得我好苦,此仇不报,誓不甘休。且找地方洗掉一身泥污,到芙蓉峰去找哲老设法。”
祖堂山,也叫花严山,在牛头山南五六里、主峰叫芙蓉峰。在芙蓉峰与西风岭之间,有一座小山庄、规模没有牛头山的双阙庄宏伟,像是隐世者的居室。庄名西风山庄,只有五栋房屋。庄主人姓牛,名哲,附近的人,只知这位牛员外是南京的富豪。在城中有店铺,平时很少在家,这里只是庄主消暑的别野,极少与人往来,静悄悄像是鬼城。
芙蓉峰西麓,也有一座庄院,也有五座精舍,花木扶疏,幽静脱俗。附近的人,皆知这是一位退休京官的宅第,主人姓华,名冠英。庄四周栽了修竹为院墙,称为绿园。
绿园的主人喜游山玩水,经常带了两名书僮外出,三两月方返家与家人团聚,住不了十天半月,便又重行整装外出游历。因此,这位退休京官在附近不大露面。
这两座庄与所有南京附近的别野差不多,环境清幽,平时罕见宾客,主人都是富豪之家,附近的当地土著,对这些园林别墅的主人,感到陌生而且高不可攀,彼此老死不相往来,见鬼神而远之。这些庄院如果发生了意外,也不会有人前来过问。
天刚亮,浑身湿淋淋的三脚老妖,到了芙蓉峰与西风岭之闯的西风山庄。他已找到了一根木棍借力,仍然有三条腿,狼狈万分。
他前脚入庄,高翔已接锺进入了后庄。
警钟声大鸣,全庄气氛一紧。
金刚李虹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庄门外,也是浑身是水,倒提着六十二斤重的降魔杆,上前叫门:“开门,里面的有活的人么?”
庄门倏开,闯出八名腰带上带了巴首、手提齐眉棍的庄丁,全是拳头上可以站人的大汉。
“干什么的?”为首的大汉厉声问。
“找欠的,有一个三条脚的人,进了你这鸟庄,叫他出来见我。”金刚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大叫。
“你这厮可恶,快滚!”
“狗东西你听清了,不把人交出来,太爷拆了你这鸟庄,也要把人赶来出来。”
大汉勃然大怒,一声怒吼,枪出迎面就是一棍点出,“毒龙出洞”直取胸膛。
“当”一声响,降魔杵一崩,齐眉棍飞抛五丈外,大汉一声惊叫,也被震倒在地,虎口裂开血如泉涌。
另七名大汉吃了一惊,齐声呐喊,七棍齐扬,两面一抄形成合围,火杂杂地进击。
金刚李虹一声长笑,降魔杵风雷俱发,幻化重重杖山,火杂杂八方飞旋,指东打西势如狂风暴雨,杵到根飞,所经处波开浪裂,七名大汉在一照面问,便震倒了五名。如不是他手下留情,倒地的人不死也得重伤,谁敢禁不起他的一记重击。
他不再理会惊散了的人,狂风似的抡入庄门,穿过院落,劈面碰上了抢出的十余名高手。一名年约花甲的人绰了一根镔铁水磨盘龙杖,最先冲到大喝道:“好啊!原来是黑狱亡魂,来得好。”
黑狱亡魂四个字,令金刚李虹气冲牛斗,激起了旧恨新仇,无名孽火上冲九霄,一声怒吼,疯虎般冲上。
盘龙杖一记“横扫千军”扫到,力道千钧,风雷骤发,排山倒海似的抢制机先攻到,先下手为强。
降魔杵左沉,“当”一声架住了杖,人斜身切入,双方皆马步虚浮,但金刚李虹仍能乘势迫进。
花甲老人咦了一声,侧移两步再来一记“怪蟒摇头”,杖花一涌,笼罩了金刚的胸腹要害。
金刚连挥两杵,“当当”两声崩开杖,大吼一声,“泰山压顶”兜头便砸。
两人棋逢敌手,杵与杖皆是重兵刃,硬碰硬各展绝学,三照面两盘旋,三丈内无人敢近,花径左右的草木一塌糊涂,碗粗的花树齐根而折,好一场势均力敌的凶猛恶斗,令旁观的人心惊胆跳。
人愈来愈多,院子宽大,三十余名高手团团包园,把金刚围在核心。
金刚不见里面有动静,以为高翔已失陷在内,心中焦躁,顾不了自身的安危,他必须冲入寻找高翔,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当当!”他震开攻来的两杖,抢得了中宫进招的机会,狂风似的抢入,杵随身转,来一记“凤凰展翼”,“噗”一声响.杵尖击中花甲老人的右胯。
“哎唷!”花甲老人狂叫,胯骨碎裂,倒冲丈余,立脚不牢,砰然一摔倒。
一名使鬼头刀的大汉恰好从后面乘机扑土,“力劈华山”向金刚的顶门疾劈而下。
金刚感到脑后风生,不假思索地扭身就是一杵,“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鬼头刀突然刀身折断。
大汉心胆俱裂,火速侧飘逃命。
“去你的!”金刚大喝,一杵扫在对方的后臀上。
“哎!”大汉厉叫,掷仆在两丈外,爬不起来了。
六十二斤的降魔杵不用说击实,沾了一点边也吃不消,铁打的金刚也禁不起他的一杵。但他不想过早杀人,这一杵用劲恰到好处,大汉恐怕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
他击飞了大汉,仍冲向胯骨己碎的老人。老人已被两名大汉抬着,向大厅逃命。他急冲而上,杵化杵山,震倒了五名出招相阻的人,狂怒地追上:“放下那老猪狗,不然太爷要大开杀戒。”
两大汉大骇,丢下人回身应敌,两把单刀左右齐出,一攻上一攻下,宛如出神之虎。
“铮铮”两把单刀应杵而折,两大汉滚地而逃。
这瞬间,身后标枪破空而至。左右也有两个大汉悄然发出了三枚钢镖与两枚专破内家气功的奔雷钻。
“噗”一声响,标枪击中他的左肩,枪被反震而斜飞,仅划破了衣衫。
这一枪,反而救了他的命,混元气功不怕刀枪,他已运功护身,但标枪的凶猛劲道,仍震得他向前一栽。无意中躲过了三镖,下面的一钻他未能避开,“噗”一声贯入左大腿后侧,几乎擦骨而过,钉在股肉上,令他浑身一震,几乎栽倒。
发镖人躲在左侧的一丛花树内,他扭身飞扑而上,大吼道:“王八蛋!打死你这偷袭的武林败类。”
“哗啦啦”一阵暴响,枝叶纷飞,偷袭的人刚转身逃走,在转身的刹那间,一条右臂随被击倒的枝叶飞走了。
同一瞬间,大厅内闪电似的掠出一个青影,像怒鹰般掠下台阶,到了他的身后,距八尺,突然一掌拍出。
“嘭”一声闷响,他感到右背肩如被万斤巨锤撞击、眼前一阵黑,天旋地转,身不由已重重地跌入花树丛中、喉中发甜,浑身脱力,依然竭力大叫:“公子爷,你……在……哪里?”
青影是个年约花甲的老人,身材修伟,生了一双冷电四射的鹰目,勾鼻瘪嘴,留八字灰胡,穿一袭青袍,整个人流露着阴森骠悍的气氛,脸上呈现着冷酷刻毒的神色。抡起金刚的降魔杵,向众手下挥手叫:“捆起来,拖进去。”
东院的一栋平屋中,是一处刑室,时面设有几种刑具,任何人进了此室,看了那些五花八门的刑具而不心胆俱寒,定是失心的疯子。
金刚被剥得只穿了一条犊鼻裤,双手被分吊在大梁上,双脚各绑了一个百斤的石锁,离地两尺左右。
行刑的刑手共有四名,一掌皮鞭,一掌松明,一掌解腕尖刀并带了一个盐袋,一人负责水盆。
堂上列大环椅中,坐着青衣花甲老人,一名中年大汉和尚,一名古稀老太婆,最后一人是三脚老妖。老妖已换了一身直裰,气色好多了。
一盆冷水泼上金刚赤祼的身躯,他一惊而醒。
脚下有两百斤的石锁、把他拉得骨头快松了,浑身脱力,疼痛难当。
他略一挣扎,定下神,扫了四位主人一眼,突然凄厉地哈哈狂笑。
花甲老人哼了一声,阴森森地问:“小辈,你笑什么?”
“哈哈!太爷笑你们这些人。”金刚李虹怪笑着说。
“最后笑的人,才是真正的笑。”
“哈哈!你放心、太爷视死如归,在横望山黑狱,太爷已死过一次了,死,吓不倒太爷、你们戳太爷一万刀,只要有一口气在,太爷依然得笑,哈哈哈哈!”
“哼!老夫并不认为你有何好笑。”
“你,太爷认识,你那一掌称为摧枯掌,你定是阴阳一掌的姓牛的牛哲老猪狗。你曾是河南中洲镖局的名镖头,目下为非作歹,岂不好笑?那老虔婆是十年前横行杭州一带的活阎婆易老姆狗,黑道的孤寡老虔婆。加上一个三脚老妖姓袁的,三人都是辽湖前辈,却用偷袭手段给了在太爷一记摧枯掌,再如此对待太爷,怎不可笑?”
“先给他一顿皮鞭。”阴阳一掌怒吼。
“叭叭叭叭……”鞭声似连珠花炮爆炸,百十鞭之后,金刚李虹终于昏厥。前五十鞭他在笑,以后便笑不出来了。
他成了个血人,一盆冷水将他浇醒了。
“替他用盐洗洗一洗。”阴阳一掌阴森森地说。
盐洒上创口,他痛得浑身肌肉不住抽搐,只笑出三五声,再次昏厥。
冷水双将他泼醒,阴阳一冷笑道:“你的绰号叫金刚,老夫不相信你真是金刚,给你尝魔火炼金刚的滋味,你便会乖乖吐实招供了。”
“哈哈哈哈!你在做……做梦。”他笑着叫,笑声像是鬼哭。
“看松明伺候。”阴阳一掌冷冷地说。
其实这不叫松明,该叫松柴。松明是用来照明的,有两种,一是劈成指粗的松枝;一种是以松脂与木屑加工制成大香一般的松香。刑手所用的是寸粗的松柴,松脂成暗红色、火力旺而持久,燃烧时,滚烫的松脂热度甚高。
松柴点燃烧了,哗剥怪响,火焰摇摇。
“烧大腿!”阴阳一掌冷酷得说。
“嗤……”金刚的大腿皮焦水出,痛得浑身猛烈地抽搐,但他却哈哈狂笑。
“再烧!”
大和尚赶忙摇手,笑道:“哲老,再烧他就断气啦!一口接不上……”
“烧死就算了。”
“但口供呢?”
阴阳一掌点点头,挥手示意停刑。
大和尚呵呵一笑,向半昏迷的金刚说:“李施主,好汉有吃眼前亏,你不必倔强了,何苦来哉?”
他不住喘息,久久方神智渐清,咬牙道:“你是甚……甚么东西?”
“贫僧释法云……”
“原来是风……风月僧,呸!淫僧贼……和尚,你这……这狗……”
“施主,贫憎不计较你这粗人的话。”
“哈哈哈哈……”
“哲老要知道两件事。其一,那叫高翔的小畜生,这些天来,到底查到了什么线索,杀人窃宝案件已结,他为何仍死追不舍?”
“淫贼,你休……休想迫出太爷半个字,不……不必枉……枉费心机。”
“你会说的,你并不傻。其二,入云龙许玉山的下落、你还是说了罢。”
“太爷在黑狱时一字未招,这时太爷又被你们折磨成这般模样,太爷会招么?狗东西!少废话!”金刚倾全力怒吼。
“这两件事你如果从实招出,立即善待你,你要什么咱们就给什么,金银美女任你取择。”阴阳一掌一字一吐地说。
“哈哈哈哈!威迫不成,用……利诱?,呸!瞎了你的狗眼,你这肮脏的……的猪,你把太爷看……成什么人了?”
“烧!”阴阳一掌厉吼。
蓦地,“当当当当”一阵锣鸣,有人大叫:“后院失火,快,抄家伙救火。”
阴阳一掌大惊,一阵风似的奔出了刑室。
刑室中只留下两名行刑手,其他的人皆跟了阴阳一掌急急走了。
后院火舌已冲破了瓦面,女眷们狼奔豕突鬼叫连天。
金刚李虹长叹,自语道:“公子爷,但愿你已经脱险……”
刑室门倏开,青影如电。
两名刑手大骇,赶忙抓兵刃。便手刚伸出,“噗噗”两声全冲倒在金刚的脚下。
来人是高翔,两颗五花石击倒了两名刑手,火速将金刚解下,心中惨然,脱下刑手的衣裤替金刚穿上,苦笑道:“苦了你了,我跌入陷坑,晚来一步。这些狗东西好狠,我要让他们受报。”
金刚痛得额上青筋暴跳,冷汗直流,浑身皆在抽搐,依然豪气飞扬地说:“外伤,不要紧,我只担心你的安全,见到你,我的精神就来了,他们休想在我口中套出半个字。
有了黑狱那段经历,这点皮肉之伤算得了什么?”
“我背你走。”
“不必了,我歇会儿就好。”
“不行。”高翔断然地说,立即解衣带将金刚背上。
金刚的降魔杵,恰好放在墙角。高翔一把抓起,试了试说;“正好趁手,先带你出去,转回来再找他们算账。这里的人……”
“除了三脚老妖之外,我认识三个人。”金刚将三人的名号说了,最后说:“这几个人与老妖是一党,要抓线索,全在他们身上。”
庄中的人皆前往救火,首要人物在后院各处搜查纵火的人,全庄大乱。高翔背了金刚从东院侧方窜出,劈面撞上了从后院绕来的活阎婆,双方碰头,想回避已来不及了。
“哪儿走!小辈你认命啦!”活阎婆厉叫,沉重的阎王令拦腰便砍。
立即引来了不少人,呐喊声震耳。
高翔不能不接招夺路,一声长笑,降魔杵硬接来招,“当”一声暴响,火星飞溅,活阎婆斜退八尺,脸色一变,变得好快。目无余子的冷傲神态突然消失了。
“还给你。”高翔豪气习扬地叫,跟上挥杆回敬。
好一场声威骇人的凶猛恶斗,险象横生。两种兵刃性质相同,外型也相差不远,全是硬碰硬的重家伙。高翔必须先行脱身安顿金刚,希望速战速决,展开所学,狠招如长辽大河滚滚而出,冲刺、砍劈、挥扫、砸击……锐不可当、奋神威勇往前挺进。
“当当当当!”活阎婆在第二招这后,便完全失去了反击的机会,只能狂乱地封架,失措地步步后退,左遮右拦手忙脚乱,这位早年的黑道名宿,在降魔杵下完全失去了昔日的雄风。
两名大汉首先枪到,一声虎吼,两根花枪猛攻金刚的后心与腰胁,志在解救将被墙壁阻挡的活阎婆。
高翔要照顾背上的人,不得不回身接招,大喝一声,旋身虎扑,一杵震开两根花枪,抢入杵下绝情,“嘭嘭”两声大震,一杵将两大汉拍飞。
恶仆们纷纷赶到,他陷入重围。
活阎婆喘过一口气,一声厉叫,阎王令来一记“天外来鸿”,全力砍向高翔的肩头,从后面进击。
金刚心中焦急,脱口叫道:“小心身后。”
高翔左旋身,大喝一声,一杵疾挥,“当”一声大震,活阎婆的阎王令向右后方飞荡,把老太婆的身躯带得向后暴退;虎口裂开,无意中躲过了接锺而至的第二杆,将墙击破了一个大洞,瓦摇摇欲坠,声势骇人。
“哎……”活阎婆惊叫,失足滑跌在墙下。
阴阳一掌及时出现,闪电似的冲到,接近高翔的身后,重施故技,摧枯掌发似奔雷。
“摧枯掌来了。”背上的金刚急叫。
高翔无暇追袭活阎婆,斜移两步,一声长笑,避过一掌探入,一杵斜挥,反击对方的右胁。
阴阳一掌大骇,一掌无功,没料到高翔的身法如此敏捷,百忙扯腰急闪,许以半寸之差掠胁而过,劲气直迫内腑,感到气血一阵翻腾,退出丈外仍感到心中发虚。他拔剑出鞘,大吼道:“十二太保齐上,结阵困死他。”
高翔哈哈狂笑,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直进两丈,横行八尺,降魔杵如天雷下击谁也困不他不住,谁也接不住他一杵。
可是,十二太保加上后到的风月僧与三脚老妖,十六个人采取游斗术。此进被退只在他身后下手,迫使他回身照顾背上的金刚李虹,硬是将他缠住了。
金刚心中大急,叫道:“放下我,你可权放手对付他们。”
“你少罗嗦,替我留心身后就是。”他低叱。
“哎……”金刚突然叫,浑身一震。
“兔崽子一镖擦过耳下。”金刚不假思索地说。
“好,突围再说。”
风月僧从侧方冲到,禅杖贴地便扫。狂笑道:“你想走,除非日从西山。”
高翔突向前纵跃,不退反进,一声长笑,一杵挥出。
风月僧来不及升杖反击,拖杖闪身向侧后方悄退,贼和尚以轻功超凡入圣威震江湖,居然能从迅捷绝伦的一杵淬然狂攻下脱身,有惊无险。
高翔也心中暗懔,贼和尚不易对付哩。
人愈来愈多,火已控制住了,庄丁们皆提了救火的长家伙刀钩纷纷赶来声援。
正危急间,蓦地正东方向一声娇叱,绿影如电,剑虹耀目生花,一个娇小的绿影杀入,外围的两名大汉狂叫一声,摔倒在地。
高翔乘乱击倒两名大汉冲向阴阳一掌,叫道:“小姑娘,请擒住那贼和尚,他叫风月僧,小心他的迷香。”
这一来,情势大乱,一照面间,已倒了四五瑰,脚快的人开始逃命。
阴阳一掌大骇,闪在两名庄丁身后,扭头便跑,方发出撤走的啸声。
高翔击倒两名庄丁,便慢了一步,衔尾急追吼道:“姓牛的,你走得了?”
阴阳一掌往一栋楼房中窜,急如漏网之鱼。
高翔心中一急,降魔杆脱手掷出,“噗”一声响,击中阴阳一剑的右肩。
阴阳一剑一声惊叫,重重地扑倒在门内,临危拼命,扭身左掌拍出,摧枯掌行全力一击。
高翔早有提防,扭身便是一脚,踢在对方的左胁上,是一掌终于狂叫一声,浑身一震,昏厥了。
外面狼奔豕突,庄丁们四散逃命。
三脚老妖刚逃出三丈外,一名庄丁鬼撞墙似的从侧方冲到,“砰”一声撞个正着。
老妖在生死关头,顾不了旁人的死活,木脚一扫,将庄丁扫断双腿、急急逃命去了。
绿衣小姑娘长剑翻飞,杀入人丛,猛扑向外撤的风月僧,失后刺翻了六名大汉,所经处波开浪裂。
风月僧听到身后有叫声,扭头看到了一位一身绿,眉目如画的少女向他追来,不由大喜过望,扭头向庄外逃,一面叫道:“来来来,贫僧保证你快活。”
绿衣小姑娘大怒,脚下一紧,追入了庄外的树林,穷追不舍。淫僧的轻功独步江湖,绿衣小姑娘的轻功也超凡入圣,双方较上了劲、去势如电射星飞。
高翔踢昏阴阳一掌,一把将人抓起,扭头狂追三脚老妖。可是,三脚老妖的身影,刚消失在一栋楼房中。他知道庄中各处设有机关,复壁秘道皆可藏身,只要逃入屋中,便难以追捕了。
他扭头寻找绿衣姑娘的踪迹,吃了一惊。庄丁们皆己逃散,活阎婆已逃掉了,小姑娘与淫憎踪影不见。他认得那位绿衣小姑娘,第一次遇见是在牛头山,第二次在燕子矶宠济寺,姑娘曾经在宠济寺救他于凶僧刀下。
“糟!”他心寒地叫,追上了一名庄丁,降魔杵一伸,“嘭”一声响,庄丁仆倒在地。
他挟住阴阳一掌,无法用手,便一脚将庄丁踏住,大喝道:“风月僧到何处去了?说!说了饶你一死。”
“往……往东走……走了,被一个绿衣人追……追走的。”庄丁心胆俱裂地叫。
他急起直追,向东急赶,在半里外的草丛中将阴阳一掌放下,解下金刚李虹,一面急急地说:“那位小姑娘两次替我解围,我不能不助她、淫僧的迷香可怕,她一个小姑娘……”
“公子爷快走,此地有我?”金刚急急地说。
他掠上一座高岗,突听右前方的密林中传来一声怪笑,声源远在半里外,林木太密看不见人影。他不假思索地飞掠而下,急逾星火。
小姑娘不知利害,由于淫僧话说得难听,激起了她无限的恨意,不顾一切衔尾狂追。
两人的轻功半斤八两,追了两里地,仍然保持三丈左右的距离,始终无法拉近。
风月僧落荒而逃,愈逃愈心惊,奔入林中,感到毛骨悚然,小姑娘紧追不舍,轻功居然不输于他,想凭真才实学一举将姑娘擒住,事实上有困难。他飞逃入林,到达林木深处,探手入怀。取出了一个管形紫筒管寒入袖底。
小姑娘已得到高翔的警告,但她认为追逐中,淫僧不可能使用迷香,等交手时占住上风,迷香何足惧哉?一时大意,便上了大当。正追逐间,突觉一阵昏眩袭来,头重脚轻,猛地向前一栽。
她大吃一惊,“嚓”一声响,剑刺入一株巨树,冲势一顿,火速伸手扶住了树干,正待取出药提神、只觉眼前天旋地转,砰然倒地。
等她神智清醒,便知道完了,软|茓已被制、浑身软绵绵力道全失,连举手的力道也完全消失了。
和尚一手挟了禅杖,一手挽住她走向藤萝密布的林木深处,将她向草丛中一丢,放下禅杖淫笑道:“小丫头,你这块鲜美的天鹅肉,和尚嘴馋得紧。本来,和尚打算等晚上找地方安顿。再好好享受。但眼看西风山庄已经不保、必须等到晚上才能让你出去,闲着也是闲着、早些享受岂不皆大欢喜?”
“贼和尚,你敢?你知道我是谁?”小姑娘厉叫。
和尚押手拉脱她的牙关,冷笑道:“我和尚一生中,没有不敢做的事,谁不知我风月僧好色如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哈哈!和尚不管你是谁,生米给你煮成熟饭,皇帝老爷也无奈我何。”
他掏出一个小玉瓶,狞笑道:“小丫头,这是和合春露丹。给你吃下一颗,保证你对平生第一遭的妙事回味无穷,怀念一辈子;假使你真的还有一辈子,你会怀念我和尚的。”
不管姑娘肯是不肯,一颗红色丹九已硬塞入她的口中。她急得要吐血,牙关被拉开,想嚼舌自杀以保全清白的机会也没有了,只能目眦欲裂,咿咿呀呀厉叫。
和尚一面脱下僧袍,一面狂笑道:“哈哈哈哈!只要片刻的工夫,贫僧便不用制你的|茓道了,你将像饥渴交加的人,被欲火迷失了灵智,天下间不再有羞耻存在了,哈哈哈哈……”
小姑娘开始平静下来,清澈的大眼睛中,涌起了奇异的眼神,呼吸开始不平静,晶蒙红嫣粉颊开始转变为深红。
“啪”一声响,和尚拍开了她被制的软|茓,托上她的牙关,发出一声怪笑,说:“来吧,小亲亲,来吧!”
姑娘呼吸沉重,猛地扑入和尚怀中。
绿衣小姑娘只有十五六岁,只是个略晓人事的小姑娘,对情yu二字一知半解,在淫药一催之下,诱发了性之本能,灵智已失。但她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倒入和尚怀中,像是个失神的人,手脚不知该往何处放。
和尚一声怪笑,卸掉了她的外裳,露出翠绿色的胸围天,暴露了粉妆玉琢似的粉颈与一抹酥胸。
她浑身都在战抖,喘息声急促,手脚发僵,任由和尚摆布。
和尚的怪手一扳,两人滚倒在地。
不远处,出现一个鬼魅似的灰色幽灵。
和尚的手,抓住了姑娘的腰带,只要往下一带,姑娘这辈子算是完了。
灰影掠近,突然向上疾升,像一朵灰色的云,无声无息升上了树,看到了五丈下的一双男女,这是一位年届古稀的老人,灰袍飘飘,灰髯拂胸,脸如松风古月,仙风道骨像是神仙中人。
看到下面的丑态,老人家老眉一轩,自语道:“孽障,老夫岂能让你再为祸江湖?”
老人正要飘下,远处青影来势如电,高翔到了,脱口说:“小姑娘,你在哪里?”
风月僧大惊,火速推开小姑娘,挺身坐起,急急伸手抓取倚在树干上的禅杖。这一来、野草发出了擦动声。
小姑娘发乱钗横,翠襦半解,躺在草中发呆,浑身在痉挛,凤目中异彩闪闪,鼻息粗重神色似笑非笑,双手在自己身上颤抖着不住摸索。
高翔一声怒啸,飞扑而来。
和尚只穿了亵衣裤,抓起了禅杖,正想去抓紫铜管与百宝囊,高翔已全力飞射而至,啸声如九天龙吟,不拔剑赤手空掌扑到。
“呔!”和尚骇然挥杖进击,来不及拾取其他杂物,“横扫干军”杖发风雷,全力进击拼命了。
高翔提气轻身,双臂一振,硬将飞纵而至仍在空中的身躯缩上升,然后头一点腰一吸一挺,半空中大翻腾,扑势更猛、从杖上方翻越,双脚凶猛地端向和尚的顶门,迅如电。
和尚被他这种神奇的身法吓了一大跳,向下挫火速急闪。旋身一杖猛劈,恍若电耀霆击,反应之快,委实高明无与伦比。
高翔脚一点地,身形疾闪,幻化为数个虚影,突从杖侧切入,一手架住和尚的杖身,右掌“噗”一声拍在和尚的左胸上。
和尚也十分了得,百忙中挺腹后仰,并推杖后退自救,但仍然晚了一刹那,消却了五成掌力,五成真力仍然及体,凶猛无比的劲道传到。
“哎……”和尚狂叫,暴跳丈余,“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脚下大乱。
“你该死!”高翔大吼,疾冲而上。
和尚一声厉叫,禅杖不要了,脱手飞掷,扭头撒便跑。
高翔正想追赶,突听身后传来一声奇异的呻吟。他扭头一看,吃了一惊。
小姑娘虽受受药物所煎迫,但未经人道,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需要,仅能用火热的目光,求助似的向他注视,本能地向他伸出一双赤棵的粉臂,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胸围子与翠裙徐徐滑落。
他急冲而至,低头取起姑娘的衣襟。
小姑娘向下一扑,扑在他身上,双臂一紧,发出一声令人心弦的呻吟。
他感到小姑娘的胴体灼热如焚,大吃一惊,猛地虎臂膀一翻,将姑娘掀倒在地,及时将姑娘滑落的胸围子掩住了令人心动神摇的酥胸,并用衣衫交姑娘盖住,叫道:“小姑娘,你怎么了7你……”
姑娘嗯了一声,在他的按揿下呻吟挣扎。
“啪啪”他给了姑娘两耳光,大叫道:“你怎么了?你……哎呀!是和尚捣鬼。”
他一掌将姑娘拍昏,一跃而起。和尚不知已逃到何处去了,显然无法找和尚设法。
他的目光落在和尚的遗物上,赶忙取过和尚的百宝囊,搜出了五个瓷瓶与玉瓶。
运气不错,瓶底贴了空条,上面写着药名。其中一瓶叫做清凉散,在一瓶是辟香散,其他三瓶一是合春露丹,一是神香散,一是补天丸。
看姑娘的神情,决不是中了迷香。
“且用清凉散试试。”他自语。
他不得不冒险一试,倒了一些药散入姑娘口中,片刻方弄醒姑娘,仍然将姑娘按住,不让姑娘挣扎。
起初,姑娘脸在挣扎、呻吟,神色中有痛苦与莫可名状的奇异神情表露。不久以后,脸上的红潮开始消退,胸体的热度开始下降,最后,她长叹一声,像是崩溃的沙丘,精疲力尽地浑身一松,闭上双目像是睡着了,无助地、涣散地舒开手脚不言不动。
他松了一口气,苦笑道:“姑娘,在下迟来一步,你将痛苦终生。”
他拾回和尚的禅杖,把三个药瓶中的害人药挖洞洒散加以掩埋,狠狠地击毁了紫铜喷管、将清凉与辟香散放入怀中,笑道:“这玩意大概有用,我不客气收下了。”
和尚的百宝囊中,有度牒、金银、火石等杂物,还有一具鸡鸣五鼓返魂香的喷管。
他没收了金银,将杂物全部打破、开始另挖洞|茓,自语道:“且把这些玩意埋了、姑娘定可清醒啦!这淫僧该死,该死!”
坑|茓尚未挖妥、树林深处突然出现一个老和尚的身影,是个身材瘦小的高年老憎,一袭青袍便袍已经泛灰,一手扛着药锄,手提着药篮,盛着些山葛、黄精等草药,白髯飘飘、慈眉善目。
老和尚听到有掘地声,便循声走近。
高翔看到了老和尚,不以为意,但他正对淫僧有反感、难免见到口尚心中不快,信口冷冷地叫:“不要过来,此地有妇女,和尚走远些。”
老和尚一怔,一面走近一面说:“佛门广大。普度众生。老衲年登百龄,女居士不用回避。”
高翔正想阻止老和尚走近,老和尚脚下十分轻灵,转瞬间已接近至三丈内了。他定神一看,老和尚的目光已凝惑地注视着地下衣裙凌落,外衣掩盖了酥胸,但玉臂仍留在衣外的小姑娘身上。
高翔冷冷一笑,重新以神杖掘|茓。
老和尚看清了小姑娘的身影,蓦地寿眉轩动,白髯无风自摇,突然丢掉药锄药蓝,大喝一声,伸出鸟爪似的枯手,飞掠而至。急扣高翔的右手腕门。
他吃了一惊,禅杖一推,晃身急退。
“啪”一声响,禅杖应手而折,手仍探进,急逾电闪霆击,快速绝伦。
他心中大骇,扭身左手横劈,叫道:“十二擒龙手。”
他知道遇上了可怕的高手,虽出招砍对方的脉门,都已预留了退步。果然不错,老和尚腕一翻,身形微挫,四个指头已反抄他的掌背,他沉时收招,大喝一声,出腿飞蹴对方的右膝。
双方一搭上手,便是一阵可怖的快攻,神奥的攻招手法与奇幻莫测的拆解术,快得几乎令人难觉,身法步法之迅疾,令人目眩神移。
高翔感到对方的潜功惊人,举手投足间,感到像一股无形的怪网,令他的招式迟滞不灵,经常力不从心,一而再身陷危局,交手十余照面,他不得不用游斗术应付了。
老和尚打出了真火,树林茂密,用游斗术确是如鱼得水。在高翔第六次脱险,闪在树后的刹那间,老和尚忍无可忍,一声怒吼,连拍两掌,用上了内家真力,相距不足八尺,掌出毫无声息。
但高翔不敢大意,向下一伏。
“嘭嘭”两声怪响,树干两侧树皮碎裂如粉,树像是被狂风所撼,树叶摇摇,罡风四射,潜劲汹涌。
高翔大骇,贴地侧射丈外。
又是一声嘭然大震,地面沙石纷飞,野草飞散,这一掌好霸道。
高翔如果慢了一刹那,那还了得?窜出后仍感到罡风刺骨,护体神功受到重压,气血凶猛地翻腾,相距三尺仍被余劲波及,大有吃不消的感觉,如被击实,那还了得,练气的火候相差太远,拖下去后果可怕。
他只好逃走,奋身一滚,远出丈外闪在树后。
逃走,姑娘岂不完了?他本能一走了之,心中一动,破口大骂道:“你这佛门败类!该死!”
骂完,向另一株大树下一窜。
“嘭”一声大震,老和尚截出给了他一掌。
但他并不窜至树下,半途折向,窜到另一株树后去了,怪叫道:“贼和尚,你就会砍树,来来来,太爷帮你练练腿,来吧,打!”
他打出了一颗五花石,但老和尚像鬼魅似的飘来,五花石近不了身,在三尺外便折向而飞。
“你这该剥皮抽筋的小畜生,非剥了你不可。”老和尚怪叫,闪电似的追到。
糟了,身侧有树所阻,闪避的方向已被截断,大事去矣!
他火速拔剑,临危拼命。
眼看要糟,才和尚突然止步,咦了一声,以手按住左肩,举目右顾。
林空寂寂,不见有何异状。
高翔乘机撤出两丈外,大惑不解。
老和尚的目光,重新回到高翔身上。
高翔习不一跳,忖道:“老贼秃的眼神好厉,艺业已臻化境.怎么调教出风月僧这种脓包弟子?看老贼秃的内功火候如此精纯,怎会是个色魔?怪事!”
他正想引老和尚来追,耳中突听到有入叫:“向左绕,引老和尚分心。”
他心中一震,心说:“是千里传音绝学融合了传音入密奇术,这入已修至地行仙境界了。”
有艺业的更高明的人在暗中相助,他胆气一壮,怯念尽消、豪情倏发,一声长笑、向左绕走叫道:“老秃,你这挂羊头卖狗肉的……”
老和尚一声怪啸,双手箕张一闪即至。
他向左一闪,老和尚恰好一掌斜挥,截他的退向,他一剑振出,身形略向右移。
惧念一消,心神便有了主宰,六合如一信心大增,勇气百倍。攻招得手应心。这一剑振出,剑气发如洪,居然振散了袭来的掌风,他仅感到手上一沉,虎口发热,马步略难控制而已。
“接我一剑。”他豪气飞扬地叫,剑攻对方的左胁侧,用上了全力。
老和尚已先后攻了十余记重掌,劳而无功,毕竞是上了年纪的人,显然有点感到内力不继,不再施用重掌,一声低叱,左掌一抄,硬抓剑身,切入右手再次探出,仍用十二擒龙手擒人。
高翔的剑乍吞乍吐,大喝一声,招变“狂风掠地”挫腰贴地斜掠,一掠之下,剑已掠向老和尚的左膝弯、快逾电闪。
“咦!”老和尚讶然叫.浑身大袖一挥,左手一沉,抓住了剑身,擒龙手果然可怕,变不可能为可能。高翔根本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剑上一震,便知要糟,剑毁定了。但他不肯丢剑、一脚疾飞出腿解危。
这瞬间,老和尚“咦”了一声,扭头回顾,上身摇晃,抓住剑的手一抖。
“嘭”一声响,高翔踢中了老和尚的左膝、如中铁石,震得脚尖发麻。
老和尚也退了步,马步移动。
剑身被抓断了近尺,高翔感到手上一轻。
老和尚一声怒吼,再次扑向高翔。
黑芒一闪、一道怪影从侧方射到。
老和尚伸手抓住了黑芒,原来是他的药锄。
“谁在戏弄老衲?出来。”老和尚沉声叫。
高翔也怔住了,竟未发现药锄是怎样飞来的。。
没有人答复、老和尚冷哼一声,向高翔沉声道:“你这万恶淫贼,竟敢污辱老衲的晚辈,你这该死的东西!老朽三十年来未生嗔念,今天容你不得,只好慈悲了你这孽障。
我佛慈悲。”
说完,顶礼一拜,举起了药锄,神色肃穆一步步向高翔走去。
高翔徐徐后退,叫道:“且慢!大师难道不是风月僧的师父么?”
老和尚仅冷哼一声,大踏步而上。
“且慢!大师且听小可解释……”
老和尚药锄一伸,罡风乍起。同翔只好断剑一挥,急拨药锄。岂知老和尚的药锄沉重如山,拨不动,而老和尚的左掌已经同时翻掌吐出,如山暗劲着体。
他只感到真气一窒,右半身如受万斤巨锤撞击,眼前一黑,身躯被可怕的劲风掀起,心向下一沉,“嘭”一声大震,摔倒在丈外的树根下。
“我佛慈悲。”老和尚念着佛号,向前察看他的生死,步履沉凝。
不远处奔来了衣裙不整、酥胸半露的小姑娘。
老和尚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不由老脸一红,向相反的方向一窜,如飞而去。
树中视界不良,小姑娘只看到淡淡的灰影一们即逝,还不知是人是鬼。
她在服下解药之前,心中仍是明白的,但欲火令她情不自禁,抑制不了自己。她知道高翔曾经救她,曾经赶走了风月僧,曾经给她服下解药、甚至打了她两耳光替她掩上衣衫的情形,她完全记得,但解药药力行开、她感到身体不适,如同大病初愈般软弱,心神一懈,便昏然入睡不知外界的一切了。
她醒来时,只听到这一面有声息,高翔不见了,心中一急、便披衣奔来,只看到灰影一闪即逝,却未看到昏倒在树下草丛中的高翔。她的上衣因风月僧脱得太急,已有点撕破、难以掩住胴体的春光。心中一急,四面奔了一圈,只在先前躺倒处找到风月僧的衣物与断了的禅丈,便一把抱住向外狂奔,急急走了。
高翔不知自己昏了多久,醒来时便感浑身火热,内部经脉像在抽紧,五脏六腑像有无数虫蚁在爬行咬噬,痛苦难当。身上似乎没有寸缕,有人在用指掌拍打着他,浑身脱力,不知人间何世,眼前发黑,看不见景物。
他想挣扎,耳中突然听到有人说:“不可挣扎,老夫正在替你疏通经脉。”
他不是外行,自然一点即明,吃力地说:“谢谢你,老……老前辈。”
“老夫已经给你服下了三颗紫露丹,助你的先天真气早臻大成。”
他心中一震,叫道:“老前辈是……是青城逸士艾……艾老前辈。”
“咦!你听说过老夫的名号。”
“小可曾听人说及,知道前辈的名号,不过是半月前的事。”
“那么,你知道那老和尚是谁?”
“小可不知。”
“他叫缥缈魔僧竺法云。如果是三十年前你碰上他,他一掌便可碎骨粉身。二十年前,一僧一道三逸隐,威震武林,天下群雄闻风丧胆,这一僧就是他。”
“这……”
“你别慌,三逸隐中有老夫青城逸士艾文琮在内,但目下的艾文琮已年届百龄,方知往日之非,三十年来,已不过问江湖事,只有一些俗事未了。”
“小可不是江湖人。”
“你已沾上了江湖恩怨,三十年来,老夫不过问江湖事。但却邀游天下,做一个冷眼旁观客,看这些武林后起之秀中,到底搞出些什么把戏来。”
“老前辈失望么?”
“是的,失望得很。从这些人的行径中,看到老夫的过去,老夫深感往日之非,如果世间的人皆像老夫当年一般任性,这世间也就不值得留恋了。”
“老前辈看破了世情,可喜可贺。”
“你呢?你今后将大难临头,鬼门关正敞开着门等候你前往报到,阎王爷已叫判官勾你的名了。”
“什么?这……”
“缥缈魔僧亦已改过从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他认为你是淫贼,决不会放过你的。”
“老天!我……我可以解释……”
“他不会再听你解释了,先入为主,见面他可能立即下杀手取你的性命,即使解释他也不会相信你了。”
“天哪!我……”
“不用叫天,天帮不了你的忙,所以老夫要帮你、当然老夫并不想出面替你撑腰。”
“这……”
“今晚三更正,你到阴山近江的一面龙湫泉小亭中等我。”
“老前辈……”
“老魔僧的所功修为,火候虽纯青,但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真力难以为继,并不足畏,你年轻,气功火候已经不错,根基打得好,我教你一种引力术,只要你能激怒魔僧,迫攻十掌以上,你就不怕他了。再就是他那十二擒龙手绝学,老夫也有破解绝技。
讨厌的是他的九绝掌太过诡异霸道,但你如将引力术练至精纯境界,也算不了什么。你给你十天工夫,你能不能领会、就看你的造化了。如果你不想死在魔僧手中,你必须下定决心,以大恒心、大毅力、大智慧来参悟我传授给你的东西。”
“老前辈……”
“不必谢我,该谢你自己正大光明侠胆慈心的行为,你不该死在老魔僧之手。”
“小可想禀明恩师……”
“老夫又不收你为徒,又不要你脚跨双门。只传给你一些对付老魔的保命绝技,是否禀告令师无关宏旨。再就是老夫有条件,你必须答允。”
“但不知……”
“那就是不许你用老夫传的绝学,置老魔僧于死地,他已改过从善放下屠刀不问事、你不杀他。老夫也是过来人、当年也与他一般横任天下,晚年改过从善。他死了,老夫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晚辈宁可被他所伤,也不愿对他下毒手、皇天后土,同鉴晚辈的至诚。”高翔一字一吐地说。
“好,我信任你,你可以走了,今晚三更湫泉小亭见。”
他一跃而起,赤身露体屈身下拜,拜谢救命之恩。
这位三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名宿,是个鸡皮鹤发的高龄长者,年届百龄,一双老眼依然明亮,瘦水削的身材,像是弱不禁风。乍见面,谁敢相信他是当年杀人如麻的怪人,三逸隐中青城逸士艾文琮?
等他拜罢起立,青城逸士已经不见了。穿回衣裤,他感到一阵轻松,赶道前柱与金刚会合,一面走一面戒备,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心中懔懔,万一老魔僧在等着他,一切都完了。
“老天爷,千万别让老魔再出现。”他不住自语。
总算不错,沿途不没有人。金刚李虹正等得心焦。等到人大喜过望,关心地问:“公子爷,那位小姑娘怎样了?”
他苦笑一声、犹有余悸地说:“人是救着了,但两世为人。你知道我碰上了什么怪物?说出来保证吓你一大跳。”
“什么怪物?”
“缥缈魔僧竺法云。”
“甚么?你说你遇上了一僧一道的一僧?”金刚骇然变色叫,恐惧的神色爬上了脸面。
“半点不假。”他将经过说,只隐下了青城逸士的事,只说自己装死逃脱大难。
“我的天,老魔还在人间?看样子、又得天下大乱了。”金刚悚然地说。
“也不尽然,听说魔僧已经放下屠刀,不再杀人放火了。”
“但他今天却要将你置于死地。”
“纯属误会。也难怪他,好了,咱们也该办事、准备走啦!”
金刚尚可走动,只是十分吃力,鞭伤与火伤相当严重,举步维艰,一切事务皆须高翔动手。
高翔拖出藏在草中、仍然昏迷不醒的阴阳一掌,说:“李虹.西风山庄与双阙庄近在咫尺,这家伙与笑如来定有渊源。他的身分比三脚老妖为高,咱们要在他身上,好好追出线索来。”
“交给我,我来好好问他。”金刚愤然地说。
“你怎样问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要加倍奉还他在刑室所加给我的酷刑。”
高翔摇摇头,苦笑道:“以牙还牙,岂不是显得咱们也是气量狭小的亡命?不是英雄行径、使不得。”
“公子爷,依你之见……”
“慢慢问他。”
“他不会招供。”
“那么,将他交给府衙门追凶,一入公门,他这辈子完了,人心似铁,官法如炉,江湖人再狠,也狠不过官府,让官府处治他好了。”
“这……好吧,依你。”
“咱们先问问。”高翔一面说,一面将明阳一掌弄醒,拉脱了对方的双肩关节。
金冈李虹浑身血污,坐在一旁生起了火,枯枝燃烧得毕剥作响。
高翔坐在另一端,冷冷地注视这位西风山庄的庄主。不住冷笑。
阴阳一掌神智清醒,便看清了自己的恶劣处境,不由心胆俱裂,猛地蹦而起。可是没蹦起,双手失去了活动机能,反而摔倒在地,“哎”一声厉叫、挣扎难起。
金刚李虹轻摇着手中烟火齐冒的枯枝,切齿道:“姓牛的,你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吧、你在刑室中的威风到何处去了?”
阴阳一掌大叫一声,挺身一跃而起,撒腿便跑。
高翔伸腿一钩,“砰”一声大震,阴阳一掌馈倒在地。高翔伸手抓住对方的发结,提起捆吊在横枝上、笑道:“你不必枉费心机了,不招你便得还债,金刚挨得起你的酷刑,你该连本带利算清。”
金刚将燃烧着的枯树枝徐徐伸向对方的鼻尖,虎目怒睁,厉笑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忍着点,老兄。太爷在鞭扩洗盐水,火烧之下,没叫一声痛、一直用笑来熬刑。
你老兄比太爷高明,看你会不会笑,笑啦!老兄。”
火焰跳跃,青烟升腾,阴阳一掌恐怖地扭动脑袋避火,脸无人色地叫:“我招,我……我招,不……不要折磨我。”
金刚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怒叫道:“狗东西!你这贪生怕死比狗还Сhā贱的老畜生,不烧你真难消这口恶气。”
“嗤”一声响,枯枝压在阴阳一掌的左颊上。
“啊……”阴阳一掌如丧考妣地厉号。
金刚的火枝一点即开,阴阳一掌的左颊一片焦红。
“老狗,你听清了,公子爷问一句,你得从实招—句。招供不实,太爷给你一字一烫,看你挨得起多少次。”金刚咬牙切齿地说。
“我……我招……”阴阳一掌嘎声叫。
高翔哼了一声,神色一冷,说:“高某已探出了不少秘密,阁下招供最好不要存有侥幸的念头,以免皮肉受苦。”
“你……你们要……要招些什么?”
“横望山的黑狱主人持人是谁?”
“这……”
“你不说?”金刚厉声问、火焰熊的枝举起了。
“我说,我说。是……是……”
高翔突然将金刚一推,喝道:“右滚!”
金芒如电,机簧声入耳、暗器破空的厉啸声令人闻之心惊。共有九枚金针向三人攒肘。
金刚被推倒地、急向右滚,顾不得身上疼痛,被他躲过了针雨的袭击。
高翔也向侧滚,变生仓卒,他顾不了两个人,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不能兼顾、他只好照顾金刚。
滚动间,他发出了一颗五花石。
被吊住头发的阴阳一掌惨叫一声,手脚一阵痉挛,渐渐气绝。
高翔一跃而起,不远处有人大叫:“先毙了大个儿,他走不动一击即毙。”
高翔本能地扑向金针射来的矮树丛.闻声吃了一惊、火速到了金刚身旁戒备.抓起了降魔杵。
共有三个人,借草木掩身隐起身形,只可看到草木擦动、不见人影。
发针人远在两丈外,似已受了伤,正向外爬行。
高翔突然将金刚扛上肩头,冲入矮林。
一名庄丁打扮的人,右眼已被五花石贯入,不但眼珠被挤出,而且脑内已受了伤,正昏头转向地向外爬.头无法抬起.灵智仍在,本能地向外爬挣命。
“唰”一声响,枝叶摇摇,高翔到了。
庄丁将一具金筒向响声传来处全力掷出,大叫一声,一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脑骨立碎。
高翔接任了金针筒,冲晚了一步,不由心中一懔,忖道:“这些家伙好狠,能自碎天灵盖的人,必是可怕的高手,为何却穿了庄丁的衣衫?”
金刚被触动了伤口,痛得冷汗直流,终于昏厥了。
高翔解下死庄的腰带,将金刚背上。附近已听不到声息.不知来人是不是撤走了。
为了金刚的安全,他必须及早离开找郎中替金刚裹伤,不能再拖了,只好放弃追人的打算,藏好金针筒从东北方向如飞而去。
他对江湖人仍然陌生,不知金针筒是何人所有,如果所料不差,那将是江湖上颇具盛名的人。这种以机簧发射的金针长有四寸,份量不轻。金针简长有一尺,机簧力奇大,气功不到家的人绝难禁得起这种金针的袭击,着体气功散,可能直透内腑,因此,使用这种霸暗器的人,绝非无名小卒。
他带走了针筒,可惜针筒的主人已经死了,即使查出对方的底细,也没有多大用处啦!
这一带的地势他不陌生,一口气奔近了芙蓉峰。前面是芙蓉峰的西南角,找到了绕向牛头山的小径。
远远地传来了呼哨声,显然有入在后追踪。
“且先安顿金刚,再来找线索。”他想。
他沿小径奔向牛头山,奔入一座树林,蓦地前面鬼影一闪,树后闪出一个身材高大,穿了豹皮紧身衣裤,戴了一个鬼头面具的人,手中的剑映日生光,一跃便远及三丈以上,无声无息地到了路中,迎面拦住了。
“好俊的轻功。”他脱口叫。
鬼面具将这人的头面完全包住了,双目也蒙上一幅绿纱,似乎绿芒闪闪,看不清眼睛。双手戴了豹皮手套,看不到手部。总之,整个人没有一丝肌肤暴露在外。
他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但在心中已将这位穿豹皮衣裤的鬼怪列为劲敌,喝道:“老兄,让路。”
双方相距五六丈,喝声中已经提近至两丈左右。
鬼影剑垂足尖前,不言不动如同石人。但剑身略现颤动,隐风雷之声,内力已注入剑身,显然不怀好意,冷静的神情今人悚然。
“危机来了,这人冷静得可怕。”他想。
小径窄小,而他又不希望留下,除了绕道,别无他途,对方不肯让路,他只好绕道。
他往左绕,绕入林中急走。
果然是敌非友,鬼影一闪,劈面拦住了,长剑疾升,吐出一朵剑花,似乎来势缓慢,出剑从容不迫,像是信手递出,剑出风雷乍息,似乎毫无劲道。
高翔却是行家,心中一懔,倏然止步。假使他闪避或退,对方将跟踪追袭,那将是狂风暴雨似的可怕迫攻,机先全失难以封架了。
鬼影也似乎一怔,滑进一步,剑尖这次是徐徐上升,与刚才疾升完全不同。
他心中一紧,降魔杆也徐徐上升。
剑虹骤然射出,像是突然洒出百十颗寒星,侧看则像是无数电虹向前飞射,鬼影果然行雷霆一击了。
他的降魔杵沉重,不宜与轻灵的剑周旋,不由心中叫苦,招出“平地涌莲”,升杵急封。
剑虹像是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一再突破了他封出的杵网,剑气彻骨奇寒,可怕的快速寒芒只在他的胸腹前弄影,他无法遏止对方疯狂的冲刺。
连退十余步,最后“铮”一声暴响,他终于崩开了刺来的一剑。
人影倏止,他感到虎口一震,轻灵的剑,居然令降魔杵受震,不由他不心惊。对方抢攻了二十剑左右,而他只封中了一剑,这当然是降魔杵不易运用,也说明了对方的剑术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
“这是我所见到的第一位可怕的高手。”他心中暗叫,悚然而惊。
他稳住了,额上开始冒汗,沉声道:“阁下是高某所会到的最佳剑术高手,何不以真面目相见,也可让高某一睹阁下的风采?”
鬼影以行动作为答复,长驱直入撤出了重重剑网,以雷霆万钧的声威攻到,风雷乍起。这次已增加了五分压力,凶猛的程度在逐渐增加。
他像是在狂风巨浪中的小舟,凶猛激烈的浪涛,行将吞噬了他。
他背上有人、手中的降魔杵又太沉重,小径窄小,两侧的树林甚密,不适宜降魔杵施展、真是苦也。
他狂乱地封架,急剧躲闪后退,直退了二十余步,最后“铮铮”两声暴响,人影一顿,剑虹候止。
他胸口出现了一个剑口,但只伤肌肤而末伤肺部,总算遏止了对方第二次猛烈的进攻。
“呔!”他怒吼,主动反击了。尽管他己大汗如雨,气息不稳,但仍然奋勇进击,要争取优势。
连攻五杵,鬼影居然暂时采取守势,退了三步、然后又抓住了空隙,剑从中探入,回敬了三剑,仍将他迫回原位,且多退了两步。
背上的金刚已经醒了,大声叫道:“放我下来,与他决一死战……”
“休乱我的心神。”他低叱。
鬼影第三次进攻,这一次直把他迫出路侧、迫得向山坡的树林退,右胯又挨了一记轻伤,险象横生,生死间不容发,最后他利用大树蔽身,飞退三丈外,方摆脱了鬼影可怕的第三次猛攻。
“我得走。”他心中暗叫。
他利用大树回避正面所受的控制、一面闪避一面说:“阁下的艺业足以横行天下,为何不敢以真面示人?我不信你是个见不得人的东西。”
鬼影一百不发,疾冲而上。他闪至树后,“铮”一声架开剑,向侧方一跃两丈,撒腿便跑。
鬼影快极,一闪即至,一剑点出。
“哎……”背上的金刚惊叫、左后肩挨了一剑。
高翔大旋身一声怒啸,突然全力一杵扫出,要拼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鬼影不上当,收剑飞退八尺。
金刚的伤不重,只留下一个剑孔,皮裂肌肤而已。
高翔临危拼命,一杵解困,持杵迫进冷笑道:“咱们拼了。你占不了多少便宜。”
鬼影终于开口了,用尖锐的湖广口音说:“断去一手,饶你不死。”
“你做梦。”
“今后不许你再追查笑如来的案件。”
“办不到。”他斩针截铁地说。
“此案已决,你为何穷追不舍?”
“这件事涉到高某,高某要查他个水落石出,免得贻人口实,令金陵三杰释疑。”
“笑如来已经认罪伏法,金陵三杰早已不再找你,你今后根本毫无顾忌,何必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你年轻,来日方长,你有的是锦绣前程,何苦卷入这江湖旋涡冒不必要之险?得放手时须放手,不然悔之晚矣!”
“大丈夫行事,有始有终。在下已卷入是非之中,出生入死,义无反顾。”
“别无商量?”
“没有商量。”
“好,你死了便天下太平。杀!”
他再次陷入剑网中,情势危急,生死须爽。但他仍能支持,借树掩身逐步后撤,“铮铮铮”数声清鸣传出,他封开了对方致命的三剑,脚下发虚,有点不妙了。
蓦地,远远地传来了熟悉的语音:“上面有兵刃交击声,妈,快上去看看。”
“铮”一声暴响,剑气激荡,罡风四起。他飞退丈外,背部触到一株巨树,猛地下坐侧闪,窜至另一株树后。
“嚓”一声响,鬼影一剑失着,刺入树干中。
他逃出一剑之厄,大叫道:“这里有人行凶,快来捉凶手。”
他听出是绿衣小姑娘的声音,所以出声呼叫。
鬼影突然向西北角如飞而去,速度骇人听闻。
他也长吁一口气。
钦差的失宝案已经结案,主犯冯五湖已经暴毙狱中,招出宝已沉入江底,无处追寻不了了之。
而对南京的江湖朋友来说,该案不但并未结束,而且波诡云谲更为复杂。笑如来虽已承认是杀擒龙碑的主凶,但留下的一连串疑问无法全理解释,加以高翔一而再被人追杀暗处,这件案子愈来愈复杂。
高翔决意要查个水落石出,这件事不但获得江湖朋友的鼓励,也获得官府的全力支持。
这天,永安镖局的右邻,是一家皮件店,目下改租给一个姓罗名方的人开设兵器店。
当然,店内设有兵刃架,可是,十八般兵器每样只有一件样品而已,那是不卖的,挂出的兵刃店招牌仅是幌子而已。
罗方就是高翔的得意助手弹指通神,东主是高翔。为了追查这件血案,他们终于建立了正式的连络站,作为接待辽湖朋友的秘窟。
店伙设有金刚李虹,武当门人居天成。内堂伙计是从吉山沼泽请来的水贼拼命五郎贺五,与贺五的好友神枪太保陆矶。
永安镖局的局主王豪,与总镖头神弹子李彪,李彪的族侄李德弘,皆负责暗中照料,表面上镖局与兵刃店并无往来。而永安镖局仍然是高翔与外界连系的连络站,金陵三杰则上代表高翔向外连络的人。
经过半月的紧锣密鼓筹备,总算安定下来了。
三脚老妖用借刀杀人毒计对付拼命五郎,反而替高翔增加了一位得力的臂膀。贺五是南京上下游的水贼,爪牙甚多,朋友也不少,办起事来自然方便得多,消息极为灵通。
拼命五郎有几位朋友,在慈姥山血案发生的当天,曾在慈姥山滞留,据说曾经发现可疑的人物。因此,方引来三脚老妖,几乎中了老妖借刀杀人的毒计。
高翔得到拼命五郎贺五所供给的消息,心中有数,口中只字不提,暗地里慎重地打算。
他在等待,等待茅山龙尾庄庄主玉狮冯海传来消息,且看看这位武林中辈高位尊的前辈,是否能查出一些线索来,每个人皆对玉狮寄予厚望。
近午时分,三名气宇不凡的人,踏入了永安镖局的大门。店伙计招子亮,一看便知来人不等闲。二管事李七带笑迎客,抱拳一礼道:“三位爷台大驾光临,小店深感荣幸,里面坐。”
为首的人淡淡一笑,撩起紫花袍的袍袂潜步入店,客气地说:“打扰贵庄,十分抱歉。”
“小可姓李名七,爷台……”
“在下姓杨,名抡奇。”
二管事李七大吃一惊,重新行礼说:“哎呀!原来是龙尾山庄的杨大总管,失敬失敬,恕罪恕罪。杨爷,内厅小坐。”
大厅有十余名伙计,一听来人报的名号,全都吓了一跳、众从都知道龙尾山庄的玉狮冯海答应出山相助,但没想到会是大总管亲自登门拜晤,移玉枉顾,果真是蓬革生辉哩。
肃客入厅,李七赶忙派人去请东主,小伙计庄诚惶诚恐地献上香茗。
杨抡奇为人豪爽明快,称谢毕,笑问:“李兄,高老弟高翔目下可在贵局?”
“小可已派人前往催请了,不久可到。大总管请稍候,敝东主即将出堂相见。”
“哦!高老弟平时不在店中安顿么?”
“在,只是这半月来稍忙些而已。”
“呵呵!忙些什么?”杨抡奇信口问。
“小的不知道,高公子办事小心,口气很紧。上次返回后,对他自己失踪十余天的事,只字不提,因此连敝东主也不知他有何打算。”
“哦!本来,高老弟确是一位精明强干的年轻人,敞庄主也十分推许呢……”
话末完,局主神枪五豪已偕神弹子李总镖头匆匆赶到,未进厅门便呵呵笑,拱手行礼抢入说:“兄弟王豪,迎接来迟,杨兄海涵,恕罪恕罪。”
杨抡奇客套一番,双方通名,各道倾慕之意。与杨抡奇同来的人,一叫项永春,一叫梁如相,两人皆是庄中的弟兄,早年也曾经随同玉狮在江湖闯荡,只是少与江湖朋友打交道,因此江湖名望还谈不上。
正客套,高翔偕同弹指通神兴奋赶到,双方见面倍感亲切。
在高翔面前,杨抡奇相当客气,略加客套,便客气地说:“老弟离开敝庄,转瞬两旬有余,这期间,敝庄不仅派出弟兄四出查访、而且亲赴各地勘查并请友好协助,马不停蹄四处奔波,总算小有成就,不负所托。”
八
高翔抱拳道谢,笑道:“小弟深感不安,感激不尽……”
“老弟这些天来,不知是否有所收获?”杨抡奇抢着问。
“小有所获,可惜仅查出些许眉目,但谈不上成就,要进上—步追查,尚需时日。
贵庄方面,想必大有所获,冯前辈知交满天下,相信歹徒必定无所遁形,但不知冯前辈是否将真凶……”
“呵呵!真凶虽未查出,但却有了线索,至少那几名帮凶已经查出来了。”
高翔大喜,欣然问:“大总管可否见示?”
“兄弟希望先听听老弟所获的消息;尚请见告。”
高翔点点头,说:“好,小弟先说。其一,笑如来的师弟江湖游神古山岚,在案发后数天仍在南京停留,于小弟找上笑如来问的前夕,方离开南京西上,可能己到了江西。
这人涉嫌最重。其二,慈姥山案发的当天,临汀一面有人遗弃数具尸体。江下有人发现弃尸的人中,有一个穿天蓝色劲装的女人,可惜相距太远,看不清面貌。其三,血案发生的当天,有人看到四邪之首的玉郎君范世昌,曾在该山附近游荡。这些线索小弟认为极有价值。”
杨抡奇一怔,说:“你这些线索,大有问题。”
“什么?”
“江湖游神恐怕早已藏起来了,本庄的人,确已查出他曾经帮助笑如来,可能正是下手劫宝人的首要主谋。笑如来伏法之后,他还敢在江湖露面?”
“他跑不掉的,小弟已请小王爷至中都,请王爷以守备南京的名义,命令邢部行文天下各州县,画影图形缉此人到案。”
“官府对付那些江湖凶枭,恐怕无能为力。”
高翔淡淡一笑,摇头道:“不然,在严邢峻法之下,除非官府中人包庇,不然任何凶犯,天下虽大,亦无处容身。再就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刑与赏双管齐下,江湖游神无所遁形。”
“好,且拭目以待。至于那穿天蓝色劲装的女人,似乎也难以着手查访呢。”
“当然不易,但总算是一条线索。小弟已请人查访江湖上的女贼女魔,谁喜爱穿天蓝色劲装。案发的前后十日中,有哪些可疑的女人曾经在附近出现过。”
“玉郎君是四邪之首,这人的绰号,与二十年前无恶不作的玉面郎君薛冠华只差一个字,据说可能就是薛冠华,如果是他,其一,案发时他在河南。其二,他的师兄白无常沈必达,必将出面呵护,天下间的黑白道高手宿,谁敢与白无常打交道?”
“玉郎君姓范,不姓薛……”
“我知道。”
“那白无常……”
“白无常在江湖上失踪二十年,但谁知道他是死是活?算年岁,范世昌与薛冠华年岁相当,可能是改名换姓将绰号减一字,以避免江湖仇家寻仇。如果他真涉嫌,想要缉捕此人归案,难难难。”杨抡奇忧形于色地说。
弹指通神这时发话道:“杨兄提到玉面郎君薛冠华,而又说玉郎君案发时在河南。
如果他们是两个人,那么,在慈姥山附近出现的人,到底是玉郎君呢,抑或是玉面郎君?这中必须查清楚,以免有误。据在下所知,玉面郎君薛冠华与他的师兄白无常,二十年来音讯全无,恐怕早已骨肉化泥了,直至目下为止,天下间成千上万的扛湖人,竟没听说过有谁见过这一双该死的凶魔。”
神枪王局主说:“那玉郎君范世昌虽名列四邪之首,其实艺业平常,严格说来,四邪中他的艺业最差,好色如命,被女色淘空了身子,恐怕连脐身于一流高手之林也不配以一比一,他绝对胜不了擒龙手。”
高翔心中有数,他不愿说出白无常仍在人间的事,转过话锋道:“玉郎君是不是玉面郎君的事,暂且不管,小弟会查出来的。在总管,冯前辈所获的线索……”
“在下奉庄主所差,特来知会老弟的;”
“愿闻其详。”
“其一,劫宝案主凶的确不是笑如来,而是另有其人。其他参与其事的人,已经查出的有汇湖游神古山岚,蛇魔冉兴,神鞭骆义,游僧宏明。至于那些已死的人,老弟皆已见过,不用在下多说了。”
弹指通神恨声道:“不错,在下已认出横望山秘窟的人中,有蛇魔冉贼在内。”
“大总管,主凶是谁?”高翔急问。
“呵呵!说来诸位也许不信。”杨抡奇泰然地说。
“谁?”
“石湖畔的江南浪子吴坤。”
弹指通神吃了一惊,脱口叫:“真的?不可能!”
“呵呵,你们不相信,其实起初敝庄主也不信哩!”
“有证据么?”高翔慎重地问。
“在太湖东洞庭山太湖一君的家中,找到了秦淮河四大名花中的玉姑娘,她是年初被江南浪子送给太湖一君作为五十大庆贺礼的礼物,目下是太湖一君女乐班头;此其一。
江北扬州三怪之一的瘦马马卢,家藏一具紫金三凤鼎,那是江南浪子送给他的玩上紫金鼎。而这具三凤鼎是退职南京御史孙芳的传家宝物,是南京十六宗巨窍失物中的一宗;此其二。去年岁抄,经南京失踪的三眼虎庞化及的外门兵刃日月金轮,正放在望潮阁中;此其三。风月僧法云的师兄苦行法生,目下在江南浪子的明湖精舍中。风月僧与芙蓉峰西风山庄的庄主阴阳一掌牛哲,是十年如交。十天前,敝庄派人至西风山庄勘查,该庄人去庄空,阴阳一掌已闻风而逃;此其四。当然,敝庄主声誉甚隆,如无真凭实据,有条不紊不至于乱入人罪。”杨抡奇一一的加以解说,条理分明有凭有据的。
神枪王局主摇摇头,苦笑道:“如此说来,去年南京三大巨案,皆是江南浪子所为了,委实令人大感意外。”
“该说是四大巨案。”杨抡奇说。
“把劫宝案也算上?”
“不错。高老弟已查出笑如来是主事人之一,笑如来也认了罪,而双阙庄与西风山庄毗邻而居,双方是否有勾结或同谋,尚待进一步证实。蛇魔在横望山建秘窟,等于是在江南浪子的卧榻旁设床,要说江南浪子与此事无关,委实难以令人释疑。高老弟追查杀擒龙客的凶手,蛇魔为何派人劫掳高老弟?此中原故,比青天白日还明白。”
高翔有点恍然,叹道:“唉,原来为此,这一切都是小弟促成的……”
他将人茅山返回时,途中所经历的变故一一说了,只隐下青城逸客上助龙湫亭十日传艺的事,最后说:“一波末平,二波又起,不管缥缈魔僧是否与四大巨案有关,但他在西风岭出现,对咱们来说,仍然是不吉之兆。而对那位戴鬼面具浑身裹在豹皮内的人,更是一大祸害,将来可能麻烦很大。”
杨抡奇静静地听完,讶然道:“想不到老弟竟经历了这许多隐险,委实令人大感意外。在下返庄之后,即将此事禀明庄主。但不知老弟准备如何进行,今后作何打算?”
“根据大总管所道,小弟立即着手追查。”
杨抡奇呵呵笑,说:“敝庄主已经着手经管,追查罪证的事已告一段落,即将开始缉凶,老弟如果有兴趣,欢迎参加。”
“小弟有幸追随骥尾,深感荣幸,但不知冯前辈准备何时发动?”
“决了,老弟可否至敝庄小住?”
“三天后小弟向冯庄主请安,并听候驱策。”
“好,敝庄主当恭候老弟莅临。在下仍有事待理,告辞了。”
神枪王局主大笑道:“杨兄这不是太见外了么?酒席已在准备……”
杨抡奇离座而起,抱拳笑道:“兄弟怎了见外?委实是有在要事待办。兄弟与人午正约会,必须守时,事关个人声誉,岂能延误?来日方长,以后打扰局主的机会多差点呢。告辞了!”
众人不敢强留、恭送佳宾离店。
众人回到内厅,弹指通神不住摇头,苦笑道:“诸位,江南浪子居然涉嫌,在下委实难以置信。”
神枪王局主也慎重地说:“江南浪子怎会做下这种事?吴家是太平府的道富,为人轻财重义,侠名四播,有口皆碑的慷慨吴大爷做出这种事?委实意外,费解。”
高翔心事重重地说:“仅凭外表相人,当然不可靠。知人知面不知心,目下咱们不能武断地认定谁是真的幕后主持人,在下随玉狮前往缉凶时,会慎重处理的。”
他着手安排些琐事,要在三天后前往龙尾山庄随玉狮缉凶。
第二天三更时分,永安镖局出了大纰漏。
高翔并不在永安镖局歇宿,他晚间到兵器店安顿。
南京庄夜禁森严,子夜一到,禁止百姓小民行走,犯禁都将受严惩。
三更天,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内堂,击昏了两名看守,放起一把无情火,烧掉了栋房舍,闹了个乌烟瘴气。要不是镖局子人多,恐怕整条街都会被烧毁。
为了追查放火的凶犯,高翔的行期被耽误了。
火救熄之后高翔返回兵器店,以觉弹指通神失了踪,不由大吃一惊。住在弹指神通邻房的居天成,也不知弹指通神是如何失踪的,反正知道火起时,救火的人不曾见过他。
高翔好细检查全房,门窗毫无异样,门尚未开,室中一切物件皆无异状,唯一可疑的是,外衣和鞋抹怎么也不见了?以弹指通神的艺业来说,不可能在穿好衣服鞋袜后,被人无声无息的掳走。
高翔心中大急,为了追寻弹指通神的下落,他不能离开,立即派人前往龙尾山庄知会玉狮,说明不能赴约的经过。
“是否与火焚镖局的事有关?”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居天成年纪轻,但颇有见地,向他说:“高兄,这件事恐怕要牵涉到江南浪子呢。”
“居兄有何发现么?”
“罗前辈曾经对证南浪子涉嫌的事存有疑问,早想前往察探一次,会不会是他不愿惊动别人,独自前往石湖察探?江南浪子在江湖上颇有侠名,罗前辈与他曾有些许交情,当然心中存疑,前往查看自是意料中事,要不就……”
说至此地,语音一顿,欲言又止。
“居兄是否另有想法?”他追问。
“这……恐怕兄弟不该说。”
“居兄但请明言。”
“这……有两方面设想。一是罗前辈被囚黑狱之恨未消,前往找江南浪子算帐。一是前往通风报信……”
“不会吧?”
“很难说。记得往昔向江湖名宿请援时,罗前辈所提的第一个人,便是江南浪子,可知他与江南浪子定有渊源,也可能交情不薄,前往通风报信以尽友情,并非不可能的事。”
高翔心中大惊,不管江南浪子是不是主凶,弹指通神这番前往,必定凶多吉少。
“哎呀!他去石湖了?”焦灼地叫。
“是呀,咱们怎办?”
“去石湖走一趟。”他断然的说。
“我也去。”居天成自告奋勇地说。
高翔断然回绝,说:“不行,目下金刚李虹已过辽请朋友助拳,何时可以回来无从得悉,拼命五郎与神枪太保,也至各地游说水路朋友帮忙,三五天之内不可能返回,此地需人照料,居兄必须在此地坐镇。”
“你要一个人去。”
“正是此意。”
“不行,多一个人多一分照顾,目下靠你一个人掌大旗,你不能独自一人前往冒险,此地有王局主照应,料亦无妨。”
高翔一想也对,说:“好,咱们拾掇,立即动身。”
“立即动身?这……”
“救应不可迟,愈快愈好。”
他立即去找王局主,匆匆交代一番,立即带了兵刃暗器,偷越城关连夜走了。弹指通神不是失踪,确是奔向石湖,但不是自己主动前往的,而是被人擒走了。
镖局子起火是三更正末之间,三更初。弹指通神好梦正甜。突听到窗下传来了异声。
练武有成的人,警觉心特高,他从梦中惊醒,悄然穿衣下床,取了枕下的长剑。
有人在撬窗,他心中暗笑:“好一个笨贼!”
一时大意,他不再唤醒邻房的居天成,出房绕出院中,掩至窗的一面。
一条黑影突从窗下升下瓦面,好俊的轻功。
他不假思索地急起直追,并且机警地向居天成的窗户打出一枚飞蝗石。“啪”一声响,他已追上了瓦面。
怪!怎么这黑影不向外城逃,而向凤仪门?这便令人惊讶,难道这人是从城内来的?
他脚下一紧,两人沿大路向东飞掠。追得快,逃的人也快;追得慢,逃的人也慢。
距凤仪门不远,黑影向右面小巷中一钻。
“好啊!我不信你会逃上天去。”他心中暗叫。
可是,他始终未能接近五丈以内。
黑影逃出小巷,穿越旷野,接近了四丈余高的巍峨城垣。
弹指通神开始心惊,感到不对了,对方是有意引他前来的。这儿的城墙最高,轻功即使练到化境,也不可能飞越,必须使用壁虎功或游龙术爬上去。后有追兵,哪有功夫用壁虎功游龙术慢慢向上爬?显然这人不是城里出来的人,而是有意引他来的了。
他悚然止步,向右面的草丛中一伏。
黑影不见了,向前消失在夜色中。
他听到了警锣声,看到了远处天上有火舌上升,便知道失火了,但不知是何处失火。
“该回去了。”他想。
四周静悄悄,只有此起彼落的虫鸣,躲了许久,虫声渐盛。
正待长身而起,突觉身后虫声倏止。
他心中一懔,徐徐撒剑。虫声倏止,这表示有物从后面接近了。
他缓慢地转身,只转过一半,蓦地是风压体,黑影像鬼魅幻形,已经到了身后。
“呔!”他低叱,向侧扭倒一剑挥出。
“铮”双剑接触,火星暴射。
糟了,身形尚未站起,另一名黑影突现,剑剁向他的双脚。
他用上了弹指打|茓绝学,扣指疾弹,一缕罡风随指而出,恰好击在这位黑影的七坎大|茓。
黑影向前一栽,人剑俱倒。
可是,第一各黑影的剑,在这时抵在他的咽喉上,叱声震耳:“丢剑!手上伸。”
四周共有六个黑影,他仅击倒了一个。
性命要紧,好汉不吃眼前亏,冷电四射彻骨奇寒的剑抵在咽喉上不是好玩的。
他顺从地丢掉剑,手向上伸,平躺在地冷笑道:“好家伙,原来你们将罗某引来,早设下埋伏等罗某自投罗网。”
“不错。”用剑制他的黑影说。
六个人皆穿了黑色的夜行衣,黑巾蒙面。
四周人围住了他,一人去救被打|茓术击倒的同伴。
“诸位可否亮万?”沉着地问。
“咱们是南湖庄的人。”
“南湖庄?”
“你不知道南湖庄,江南浪子你该知道。”
“江南浪子的住处,不是在石湖么?”
“去年就迁到丹阳湖去了,改名为南湖庄。”
“罗某与吴兄有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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