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谦哥，请转告乔姐姐，是我误会她了，我向她道歉。”童话转过头看了一眼林立，说道，“我走了，很抱歉还没办法对你们说恭喜。”

“我送你回去。”子谦起身要送童话出门被林立一把拉住，对着他摇了摇头。

童话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店门口，林立呆坐在椅子上，半响终于蹦出一句话，“妈的，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保证是最后一次­干­。”

“如果你只见她一次，就已经觉得亏欠她了，那我呢？”子谦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用手用力的拍了下桌子，“我真是个混蛋！”

“咱们就是俩混蛋！”林立看着眼前的子谦，已经语无伦次了。“小乔也是个混蛋！”

四十一

童话已经消失好几天了，子谦一直放心不下，犹豫着要不要到童教授家看一下，但又担心起反作用。这天下课，他硬着头皮到童教授办公室，童教授一直以来像亲人般的对待他，他伤害了他最疼爱的孙女，于情于理他都要给童教授一个交待。进门的时候，童教授正在看文献，见到子谦立刻合上书本。

“你怎么没背个靳条？”

子谦没明白他话的意思，“什么？”

“负靳请罪啊。”

子谦低下了头，“童教授，这件事情是我没处理好，让童话伤心了。”

第一次见到童教授那么严肃，厉声的说，“你小子已经准备好挨骂了吧，你也确实该骂。让我孙女哭成那样，你不喜欢她就不要招惹她啊。”

“童教授，您怎么责骂我我都没有怨言，我跟童话在一起的时候，我是认真的，但选择结束，也是我认真考虑的。我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和姐姐外只有您对我最好了。我不敢奢求您原谅我。”

童教授拍着子谦的肩膀，语重深长的说，“小伙子，我也活了这把年纪了，我知道感情这事勉强不了，谁年轻时候没失恋过几次呀。这事不能全怪你。看得出来，你很自责，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孩子，谁伤心了我都不愿意看到啊。”

“童话还好吧？”

“死不了。过段时间想通了就好了。我们一家祖孙三代全都是死心眼，她这点像我。不过，为了她好，你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吧。”

看子谦垂头丧气的样子，童教授突然想起件正事，赶忙问道，“申请出国的事进展的怎样了？”

“申请了欧洲的几所高校，有一所学校给了OFFER，可惜是个半奖，再等等看其他的消息。”

“哦，我把你的论文给欧洲工商学院的同学看了，这学校MBA很不错，在欧洲商学院的排名靠前。他对你很有兴趣，想这周找个时间跟你电话谈一下。如果满意的话可以给你全奖，这样你到那边就可以安心学习了。”

“童教授，您这样这让我很过意不去。”

“你小子不会是对自己没信心吧。别看我平时爱开玩笑，我对学术问题可是很严谨的。如果你水平很差，我才不会自己去丢这个人。”童教授又恢复了往日的诙谐。

子谦的心底涌出深深的愧疚感，他紧紧握住童教授的手，哽咽的说，“童教授，谢谢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有了童教授的帮助，留学的事情进展的异常顺利，半个月后子谦就收到了欧洲工商学院的OFFER。

转眼到了四月份，北京迎来了非典，我原本找工作的计划不得不拖后，每天待在实验室帮老师翻译各种资料，日子紧张而忙碌。林立的事务所­干­脆让她在家办公了，她连续两天拉着子谦去了北海、故宫、长城。我提醒过他们不要到处乱走，外面的疫情太严重，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出游的心情，每天早出晚归的。今天傍晚，约好和子谦、林立一起在校超市门前喝纸杯可乐。

我找到机会又开始劝说林立了，“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你们还是老实点待着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立满不在乎的说道，“这辈子也就能享受这一次清静了。如果这真是人类的一场灾难的话，那更要及时享乐，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对吧，子谦。”

“你们倒是想得开，”见两人最近频繁在一起，我开玩笑来，“你俩最近玩的这么疯，该不会是旧情复燃了吧。”

子谦搭住林立的肩膀，笑着说，“是啊，好的不得了呢。”

“亲爱的，来亲一个。”林立非常配合的往他脸上凑，吓的子谦跳出去好远。三人笑了起来。

“小乔，我在知春路租了套一居室，你毕业后就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林立猛喝了口可乐，连打了几个膈。

“好啊，我喜欢热闹。真羡慕你俩啊，一个名校OFFER在手，一个名企搞定。我还得到处参加招聘会，真想当个鸵鸟，找个沙堆把头钻进去，什么都不用面对了，多好！”

“姐，你英语、法语都不错，找个合适的工作应该很容易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也这么觉得。”我故作轻松的回答道，“我希望能找一家法国公司，这样就有机会去法国看子谦了。”

“那太好了，我带你去看巴黎铁塔、参观卢浮宫、凯旋门、在塞纳河边啃法国面包，带你去看歌舞剧，带你畅游整个欧洲，我还要努力打工，送你最漂亮的鞋、礼服。”子谦想象着以后的美好生活，开始滔滔不绝了。

“到时候咱俩走在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上，俊男加靓女，回头率保证百分百。”我挽着子谦的胳膊，兴奋的描述着。

“我也努力工作，争取跟你们汇合，到时候咱们三人可以在巴黎街边喝可乐了。”林立兴奋的说道。

“你要去了，咱们的回头率就没那么高了。”子谦说道。

“你损人不带脏字啊。”林立叉着腰，撅嘴假装生气。

“那时候咱们就不喝可乐了，要喝法国丽昂庄园的红酒。走累了在街头咖啡店里喝咖啡。”我接着补充，仿佛这件事就在不久的明天。

“为了这个伟大的约定，咱是不是要把杯里的可乐­干­了！”子谦举起杯子提议道。

“­干­！”三个杯子的可乐碰撞在一起，泛起一串泡沫。虽然外面非典疫情肆虐，但校园僻静的角落里，三张年轻人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本以为今年的毕业汇演会因非典而停办，但转眼到了六月，北京接触了疫情警报，各种娱乐活动又开始开展起来了。各个系对这次的演出真是派出了最强阵容，编排各种小品，舞蹈，一时间校园里经常见穿着演出服装的人。我们系学生会竟然还对我和秋水发出邀请，希望我们参加歌舞剧的演出，之所以找到我们，是因为我们大一时篮球队比赛时跳的舞蹈震惊了F大的全场。我俩立即回绝了这个邀请，对于我们这个没文艺细胞的人，还是别来捣乱了，真怕临毕业还要再丢脸一次。子谦一直是学校的文艺骨­干­，毕业演出当然也是绝对的主力，他要吉他弹唱一首曲子，是他新创作的，我也没有听过。

汇演那天，我和秋水老早就跟来到演出现场。子谦的节目排在第八个，是整场演出的Ｇao潮。主持人刚一说出王子谦的名字，台下就传出一阵尖叫声。舞台上一片漆黑，从上方突然­射­出一道白­色­的光柱，照在子谦的身上。他手拿吉他，坐在一把金­色­的椅子上。

“这首歌叫‘无法自拔’，送给从小陪我长大的姐姐乔以骄。希望她永远这么美丽、快乐。”说完看向了我这边。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冲他挥了挥手。

随着前奏响起，子谦浑厚的声音响遍了全场。

“十三岁那年的荒坡岗上，看见你让我无法自拔

美丽的秀发带着芳草的清香

深邃的眼眸融化了少年的心

从此追随你是我奋斗的目标，

直到我们现在长大啦

姐姐 姐姐 恋爱啦

满脸的笑，让她更漂亮啦

我无法再靠近，无法再关怀她

我像被施了魔法

姐姐 姐姐 害怕吗

呼啸的风，是我不舍的牵挂

我想牵你的手，陪你走天崖

我真的是无法自拔

一曲终了，全场掌声响起，我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子谦，你知道吗？这一刻的你真是太夺目了，你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男孩了，可是，你的歌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又该如何理解呢。

四十二

高海走了后寄过一张照片，是在他的办公室拍的，翘着二郎腿，脖子上系着我送他的领带，笑着。也在深夜里来过一次电话，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他说他刚做了个噩梦，梦到我得了非典，被救护车拉走了，一直在叫他的名字。他再也睡不着了，一定要听到我的声音才能安心。我告诉他我很好，那只是一个梦。挂了他的电话我楞了半天神，对这个电话的真实­性­怀疑了好久。

非典解除后，我也开始积极的找工作了。不久，我接到的人生的第一个面试通知，是一家瑞典驻北京的办事处。我很重视这次的面试，事先把英文自我介绍练习的很熟练，面试那天提前半个小时到了位于三元桥的办公室。接待我的是一位中年的女­性­，她的态度冷冷的。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要失败，有些人注定是不同磁场的，永远成不了朋友，我和这个中年女­性­就是，只会相互排斥。

面试我的除了她还有一中年男子，是部门总监。总监问了我些在学校的情况，并用法语跟我交谈了几句，然后就不再发问，一直低着头在我的简历上写着什么。那个中年女­性­突然问我是否有男友，这个问题有些突然，我如实回答她我还是单身。我感觉她的眉头皱了一下。接下来她简短的问了几个问题就让我出门等消息。

五分钟后，她出来了，面无表情的对我说，“很遗憾，总监觉得你工作经验不足。”

我无法接受这个理由，立刻与她争辩起来，“我的简历里明明写着我是应届毕业生，没有工作过，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约我来呢？”

她也许只是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我，没想到我会与她理论。顿了顿，接着又说，“其实最主要因为你是个单身，长得也还不错。我们之前招的业务代表被派到总部以后，都跟瑞典人结婚并留在那里了，这让我们北京办事处的损失很大，所以我们希望能招到在国内有稳定感情，踏实肯­干­的女­性­。”

因为我是个单身，并且长得还不错，所以被淘汰？我苦笑了一下，用我在演讲大赛时水平开始对那位女­性­采取反击，“贵公司的招聘条件还真是独特，我表示理解，但并不接受。并且我希望以后再刊登招聘启事的时候，最好把已婚的这一条件也写清楚。不然浪费大家的时间。”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间，直到走出大厦门口，才猛吸了一口气。

很用心地准备的我人生的第一次面试，居然被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给打发了，我满腹的委屈无处发泄，从包里掏出电话拨通了子谦的号码，电话刚一接通便直奔主题，“老弟，那公司把我拒了，因为我长的太漂亮了，还是个单身。”

“你喝多酒啦，怎么大白天说胡话？哪有公司因这条件拒绝人的？”电话那头子谦平静的说道。

我把大概的面试过程跟他讲了讲，谁知电话那边的他竟嘿嘿笑了起来。

“喂，我现在很受打击，这是我第一次面试啊。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不应该安慰我一下吗?”他的电话那边很吵闹，我几乎快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你在哪啊？”

“国展！今天有对应届毕业生的专场招聘会，我转了几圈了，有几家公司很适合你。你也过来吧。瑞典公司的事别放在心上，塞翁失马啊。”

我本来没了找工作的心情，但子谦专门为了我跑到招聘会，我实在不愿扫了他的兴，立刻坐车赶了过去。国展外早已是人山人海，从没想到找工作的人会这么多。会场里面更是夸张，过道都挤满了人。好容易跟子谦碰上头，他把我带到一人相对少的地方让我先休息。又把会刊拿给我看，会刊里是所有参加招聘会的企业名单和招聘职位。很多他认为适合我的都用红笔划了记号。

“姐，这个职位适合你呢！”他手指着其中一个英文翻译的职位说道。

“没看到吗？需要两年以上工作经验！”我仔细看了职位要求后沮丧的说道，“真搞不懂，明明是针对毕业生的，为什么还限定工作经验。”

“那这个呢?涉外秘书，看起来公司还挺有实力的。”子谦­精­力充沛的帮我参谋着。

“没看写的嘛，需要北京市户口。你说做个秘书跟户口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是外地人就能做什么非法乱纪的事儿？”我已经开始满腹牢­骚­了。今天才开始体会到毕业生就业的艰辛。

“姐，你都快成一愤青了，这样可不行噢。打起­精­神来嘛！”子谦安慰道。

“你看每个展位前的人，体力不好的都挤不上前，我想别说我一本科生了，就算是博士生到这里来也会气短。”

子谦踮着脚，不断地张望着，用手指着不远处一公司的展位布板说，“姐，那个展位上招销售呢，我帮你送份简历过去吧。”说完拿起我的一份简历就往里面挤。对方是家规模不大的公司，但展位前仍然是挤满了人，只见子谦手脚麻利的从人群中挤了进去。但没过多久，又挤了出来，简历仍然抓在手里。

“怎么啦？”见他出来，我赶忙问道。

“我看了一下，这个职位收到的简历快有五公斤了。咱别凑这个热闹了。再看看别家。”子谦轻松的说道，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人家看了我的简历觉得不合适给退回来了，子谦怕我心情不好才故意这么说的。这是回去路上他告诉我的。

“要不咱先回去吧。”我的情绪有些急躁，尤其是看着人山人海的情景。

“姐！”子谦用手搭住我的肩膀，安慰我说，“千万别有‘想当然的’心态，觉得找工作人多自己没工作经验，你就想当然找不到工作；觉得有些公司很优秀，你就想当然的进不去。不要被这些外在的条件所限制，不要逃避眼前的生活。要对自己说你能行的，坚定自己的信念。告诉自己我就是很优秀，虽然我没有硕士、博士的学历，我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但我就是要去最好的公司，我有这个决心要把工作做到最好，我愿接受这个挑战。现在这里所有的毕业生都在一条起跑线上，但最后谁能赢，取决于你是否有扎实的功底。你大学四年的时间并没有虚渡，厚积薄发，迟早能在这个社会拥有一席之地。”

“子谦，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而你也确实起到效果了。”我笑了，觉得整个­精­神都振奋了起来。为了子谦的期望，我也不能这么软弱了。我要拿出我乔以骄真正的实力出来。我指着不远处一个非常大的展位，“看到那边的法国ABC公司了吗？应该是本次招聘会里最好的公司了吧，我要征服它！”

“祝你成功！”子谦挥了挥拳头。

我拿着简历往ABC的展台前挤。走到近前稍稍观察了一下，ABC的展台里共有五名招聘负责人，而这五位中最清闲的是坐在中间的一位黄头发的外国女­性­。中国的教育大多会培养出哑巴英语，很少有学生有勇气在外国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英语。因此只有她被冷落下来。

我急忙挤了过去，礼貌的递上了自己的简历，用英语介绍着自己，“我是H大英语专业的应届毕业生乔以骄，虽然我的工作经验不是很丰富，但我有不错的英文和法文基础，我希望能在贵公司从事一份最有挑战的工作。”

那外国人显然对我有些兴趣，很认真的在看着我的简历，“厉害，还在演讲比赛中获过奖？”

“是的，是全北京市的比赛。”此时已不需要内敛，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对方了解自己。

“我们这里的销售工作你有兴趣吗？因为跟业绩挂钩，所以压力很大，也很有难度。”对方看完我的简历后问道。

“我想尝试一下。”

“OK，我现在对你进行一个小测试。题目是你把冰卖给爱斯基摩人，我要加大你的难度，因为你曾经是英文演讲比赛的冠军，所以整个过程需要讲英文。”她和蔼的笑着，打消了我的部分紧张情绪，“我现在就是你的客户，你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这个用中文回答都会是很难的问题，如今还需要用英文。我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的时间，也无法退缩了，简单整理下思路开始了今天的考验。

“这位女士您好，我是ABC公司的，我想将我公司的冰产品介绍给您。”

“冰？我这最不缺少的就是冰了。你可以看到，我住的房子都是用这东西做的。”

“是的，女士，冒昧的问一句，您有孩子吗？”

“当然，有两个。”

“很好，您在谈到您孩子的时候心情很愉悦，我想您很爱您的孩子，也必然是个关心孩子健康的母亲。中国有句俗语是一分钱一分货。虽然您这的冰遍地都是，但要知道冰上有很多人踩踏，您的邻居会在上面清洗鱼的内脏，北极熊和企鹅也会留下自己的排泄物。这种免费的冰您能放心让您的家人食用吗?”

“或许我可以煮沸它，以此来进行消毒。”

“煮沸之后，它是水。当您想和您的先生一起品尝美味的红酒的时候，当您的孩子闹着要喝加冰可乐的时候，您怎么办呢？现在您购买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八折，这是最优惠的价格了。”

对方不再说话，用那双蓝­色­的眼睛看着我，突然，她笑了，低下头在我的简历上写着什么，“你说服了我。下周三下午三点来我公司面试可以吗？”

“没问题，我准时到。”我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原来打动一个人是这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因为紧张，手心里都是汗。跟那位女士告辞之后赶忙钻出了人群，子谦还站在原地，正往我这边看着。

“去了这么久？是好消息吗？”见我过来，他赶忙迎了上来。

“当然！”我笑了起来，“下周三去面试。做销售。”

“太好了！”子谦一把把我抱了起来，要不是人太多我相信他能原地转三圈。放下我后，他再次提醒，“这只是敲开了ABC的大门，千万别高兴太早噢。”

“一定努力！”我拉着子谦的手走出了会展中心。有他在身边我有做成任何事情的勇气，眼里看不到任何的难事，但一想到离别就在眼前，刚才的喜悦消失无踪，心情变得很沉重，我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

四十三

艺术系的毕业生发起了一次化妆舞会，凌峰担任了本次活动的服装统筹，他母亲是中央歌舞团的能够借到所有我们需要的服装。秋水得知消息拉着我第一个报了名。这天在食堂和秋水讨论着该如何装扮。我刚开口说要扮白雪公主，秋水就在对面嘻嘻的笑个不停，我拍着她的头问，“怎么啦，扮白雪公主就那么好笑吗？”

“没，”她接着笑着，“大脑有点走神。我在想如果我扮个西瓜的话，会不会很轰动，会不会有人邀请我跳舞。”

“那说不定一冬瓜会邀请你跳舞的。都像你这样，舞会还不成了菜地了。”

秋水反驳着，“化妆舞会就是要改变以往的风格，不要让别人认出自己。你呀，选了这么俗气的角­色­。”

虽然她说扮白雪公主俗气，但我最终还是决定扮白雪公主了，因为只有白雪公主的衣服我穿最合身，拿到那件雪白的长裙，我在宿舍试了起来，竟然如灰姑娘穿王子送来的鞋一般的，非常的合身，像为我量身定做的。我把头发盘起，戴上一些头饰，眼前的自己有几分白雪公主的神韵。

秋水从外面突然推门进来，看到我穿这那身衣服，转前转后的看了看说，“你还真扮白雪公主啊。”

“你呢？打算扮什么？”

“告诉你就不好玩了，咱舞会上见了。”看她如此故弄玄虚，我故意穿着裙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逗她，她不耐烦的推开了我。

化妆舞会会场入口，组织者为每位符合着装要求的人发面具和一张号码牌。我很早就到了，里面已经来了一些人。大家的扮相都花了很多心思，有的扮成巫婆，带着一把宿舍里的扫把；有的扮成鬼魂，身穿白衣，带着假发；有的扮成麦当娜，身穿她经典造型的服装；有的扮成古代的书生。大家都下了不少功夫。我巡视了一圈，找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在人群中寻找着可能的认识人。

人逐渐多了起来，我终于明白秋水为什么说扮白雪公主很没个­性­了，因为整场晚会至少有三个女生扮成白雪公主。晚上七点，晚会准时开始。主持人宣布可以自由寻找舞伴，尽情HAPPY了。各位书生、王子、海盗们开始寻找适合自己的舞伴。我被一位‘猫王’邀请成为了舞伴，跳了几曲，聊了几句可有可无的就回到了座位上，继续看着舞池里的男女。从远处过来一个身穿五四学生服，斜挎一军用书包，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女生，拍了我一把，说道，“说你是小乔，我不会这么惨又认错人了吧。”

“你是秋水？”我叫着。

她听到是我，坐到我身边，“刚才认错了一个白雪公主了，我早说了吧，你的衣服真没创意。”

“发现别的认识人了吗？”

“我发现凌峰了，就是那扎大辫子的书生，我刚玩了半天他的辫子呢。我还跟一穿中山装的男同学聊了一会诗词，他说他叫孙中山，逗死我了。你呢，刚跟什么人跳舞了。”

“那个猫王。”我用手指着，他现在正和另一个白雪公主在舞池里聊得火热。秋水接着说道，“我刚打探到，今天晚会穿Сhā了一个特别刺激的环节，主持人会抽一男一女成为今天的浪漫情人，两人会当众接吻。哇，不愧是艺术系学生想出来的，这么的浪漫。”

“那要是跟你接吻的是一个长相猥琐或者是你熟悉的人，多尴尬啊。”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那只能说你们有的是一段孽缘，但我相信这么美的夜晚，老天会赐给这对男女一份美妙的缘份的。”

“不行，我还是无法接受。我还是先走吧。”

“小乔，你怎么跟个圣女似的，这么放不开。现在社会上都不流行你这种纯情派啦。”

“我只是不想玩这种无聊的游戏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开始了游戏就要遵守游戏规则，你懂不懂。”秋水把我按在椅子上，不让我离开半步。

此时舞厅里放着迪曲，各种装扮的人疯狂的在舞池里摇摆着，那场面看起来很滑稽。有个巫婆，一边扭着身体一边挥舞着她的那把破扫把，她旁边是凌峰扮的书生，用力甩着他的大辫子，不小心辫子缠到了扫把上，俩人不得不停下来处理这个突发事件。我和秋水在旁边看着笑得肚子痛。

终于到了秋水所说的环节，音乐停了下来，全场都期待的注视着台上。今天的主持人穿了一身小丑的服装，他跳到了台上，手里拿着号码箱，为了烘托现场的气氛，全场得灯光也暗了下来。主持人宣布完这一环节的规则后，从蓝­色­号码箱里掏出了一个号码牌，大声念除了号码，是5号！舞厅的角落里，跑上台一位‘王子’，冲大家挥着手。

“哇，王子啊，看身材感觉不错啊。”秋水在我旁边说道。

台上，主持人营造着现场的气氛，接着说道，“噢，来了一位王子，那么今晚是否会上演王子和公主的童话故事呢？我好紧张啊。”

“快开吧！”底下有人喊道。

“不急，天赐良缘，我当然要等到最佳的时间抽出这位女生。多一分一秒都不行。”主持人故弄玄虚，比比划划半天，猛的从女生号码箱里抽出一张号码牌，“18号。”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此时唯一希望的就是赶快把手里的号码牌仍掉。但已经来不及了，秋水已经惊呼了起来。

“是哪位女生呢？”主持人在台上叫着。

“这里，这里，”秋水举着手，叫着，“这位白雪公主。”我心里默念着，怎么会交这么个朋友，盘算着参加完这次舞会就要跟她绝交。

大家的目光向我投来，这时候再忸怩已有些不妥。我缓缓走上了舞台。台上的灯光很刺眼，在我的面前，一位高高的王子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好，那么接下来，两个人要做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主持人说着，“我现在真想成为那个王子啊。”

台下的伙伴激动起来，有的还吹起了口哨。王子慢慢的挪动着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我，他的双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低下头来，我本能的想抗拒，身体随着他的逼近往后仰。他的双臂紧紧地环住了我的腰，让我动弹不得。他不是吻我的额头，不是吻我的脸颊，而是直接吻了我的嘴­唇­，温柔的好像一潭水，而他的这潭水竟然轻易的就在我心底泛起了层层的涟漪。我的心跳加速，似乎快被这个吻所融化了，现场所有的声音全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自己澎澎的心跳声。每个女孩心中都有一个关于王子和公主的梦想，难道是此情此景把我迷惑了，眼前的场景恍然如梦境一般。他松开了我，但仍然把我抱在怀中。

主持人的声音打断我的胡思乱想，“这个吻真是H大有始以来最温馨的一个画面啊。童话故事是否能接着上演呢？我突然有个提议，咱们给王子和公主一个单独见面的机会好不好？从右侧下台有间休息室，你们可以到那里单独待一会。”主持人的话题突然一转，也许是受此情此景的感染，开始伤感起来了，“离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希望H大最后给我们的是这个难忘又开心的夜晚。如果此时还有你暗恋的，没表白的对象，一定趁今晚赶快开口，不要留下任何的遗憾。同学们，把所有的热情都释放出来吧。”劲爆的音乐再次响起，台下欢腾一片。

他拉着我走进了休息室。我开始对王子产生好奇心了，这或许是我一生不见得有几次的缘分，或许对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休息室的门将外面的喧嚣隔开了，我们面对面的站着，空气在此时似乎都已经静止。我慢慢的摘下了面具，伸出手对面前的王子说，“认识一下吧，我叫乔以骄，英语系的。”

面前的他没有任何动作，并没有摘下面具的意思，也无法得知他在想些什么。

“我们，不认识吧。”我继续发问着。

他仍然立在原地不动，半响，他慢慢的靠近我，嘴巴张了张但最终没有开口，猛地转过身，在转身的瞬间丢下了面具，快速的离开了。

他是谁？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呆呆的立在原地，他想跟我说什么？他认识我吗？我拿起他丢下的面具，追出了休息室。舞池里，同学们还在疯狂的释放着热情，我在舞池里疯狂的寻找着他，但不见任何踪影。他存在过吗？刚才发生的是不是只是我的幻觉？可是，我手中的面具明明就是他存在过的证据啊。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出了舞厅的门，‘王子’飞快的跑在校园的小路上，他不停奔跑，想暂时忘记眼前的痛苦。终于，在一片树林里他停了下来，跪在地上，双手用力的抓着自己的头。妈妈，你是不是也这样的爱着养父而无法开口？你是不是也曾经痛的无法呼吸？你们为什么狠心的丢下我？为什么没有带我一起走？为什么我要成为她的弟弟？到底谁能告诉我答案，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再这样下去真的该疯掉了。姐，我现在很无助，如果你能给我一点点力量，我一定会走下去，但是，我真的可以迈开这一步吗？姐，这是我第一次吻你，为什么越吻心越疼呢？我是不是注定要戴着面具出现在你面前，躲避着你，远离你。或者永远成为你的影子，跟在你身后，黑暗来临时我也要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十四

提前十五分钟赶到ABC公司位于西直门的办公室，进门感觉到公司的气氛很好，前台小姐非常热情的把我带到一间会议室，并泡了杯茶给我。没多久，一名又高又壮的白种人进来了，用英文跟我打招呼，“今天风很大，来的路上辛苦了。”

“多谢关心。”

“我叫SAM，今天本来应该是PAUL来面试你，你面试的职位是他部门的销售，但他在外地出差，所以把面试工作交给我来做了。他可真能偷懒，不是嘛。”SAM­操­着一口伦敦英文说着，我喜欢他的友好和平易近人。

“应该是他相信你的眼力吧，”我笑着回答。

“我是觉得面试这东西也要讲究中国人所说的缘分，尤其对于毕业生来说，工作经验为零，我们更看重的是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质，是否能适合我们这么一个团队。”SAM自顾的说着，他一直都没问过我在学校的学习情况，好像只是他在自言自语，如果我不接话，他会一直这么说下去。

“那您觉得我们有缘分吗？”我禁不住问道。

“有句佛语说，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换得今世的擦肩而过，我想，我们能坐在这里聊天，缘分至少可以追述到几千年前。”

“看来您对中国文化很有兴趣，看过四大名著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面试成了我问他答了。

“当然，”SAM习惯­性­的耸着肩，“我非常喜欢红楼梦，只可惜看不太懂。”

“中国古文化确实很难懂，与古文化相比，中国的饮食文化简单得多。”

对于这个话题，SAM显然非常有兴趣，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对，在中国我吃到很多奇怪的东西。比如四川的麻辣火锅，my god！每次吃都觉得像在吃火。”

“吃辣是需要锻炼的，我以前不太习惯，现在已经慢慢适应了。”

“是的，我还喜欢吃饺子。就是不太会包。”SAM说完嘿嘿的笑着。

“看样子您在中国很久了，已经非常熟悉了。”

“我老婆是广东人。”SAM自豪的说着，“你之前听说过ABC公司吗？”

SAM显然有意让我适应谈话的气氛，然后再切入面试的主要环节了。我赶忙回答道，“是的，我一师姐跟我们说ABC公司是在IT领域很著名的跨国公司，能进入这样的大公司，要非常优秀才可以。”

“MARY给你的首轮面试成绩是A+。她是个很严格的人，在她那里得到这个成绩很难。你想了解下你的直接上司PAUL的情况吗？”

想必MARY就是在招聘会上遇到的那位了。“我很想知道”。

“PAUL他是个机器人，­精­力充沛的可以不吃不睡。他也是个严厉的人，很少见他笑，如果能在他手下坚持当一年的销售，出来到哪家公司找工作都不困难。但真正坚持到一年的很少。这也是他那为什么经常缺人的原因了。”

我点了点头，对这家公司和未来的上司充满了期待。SAM接着说道，“要想跟他和平共处，就是不要问为什么及不要说做不到。他最讨厌多言、没自信的人。在PAUL手下工作，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以前所养成的习惯，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改。好在你的工作经验还只是白纸一张。”

“我相信我能做好，虽然我没有太多的经历证明我的这句话，但我从来不服输，只要肯给我机会，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SAM不住的点着头。不知不觉已经聊了近一个小时。他接了一个电话，然后非常遗憾的跟我说，“乔，跟你谈话很开心。我不得不去开一个会议。我可以提前祝贺你加入我们公司。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的情况下，我们的HR会通知你具体的上班时间及薪酬。”

“什么？”我非常的吃惊，这是不是意味着我通过面试了？我禁不住问道，“你是说我被录取了吗？可是我们并没有谈什么啊。”

“需要谈什么呢？”SAM耸着肩，“你的情况在简历上写的很清楚了，不需要多说。至于我们公司的情况，日后的培训会详细讲给你听。你的英文水平已经非常好了。做为一名销售人员，需要具备的是与人沟通的技巧，你很会掌握聊天的节奏，还会避重就轻。跟你聊天过程我很开心。所以，你完全可以胜任我们的工作。当然，我会把你的情况再跟PAUL说一下，如果他没有问题，那我想你很快就会到这里上班的。”

“请问，如果我加入贵公司，会有去法国工作的机会吗？”

“当然，只要你足够努力，公司每年都会派骨­干­员工去总部培训的。”

我有些不相信这一切，用力的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的我直咧嘴。SAM看在眼里笑着，起身把我送到了电梯口，很绅士的按了向下的电梯按钮，目送我走进电梯直到门关上了，才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面试完的第三天，我收到了ABC的正式录用通知，入职时间为七月一号。没想到找工作的过程如此富有戏剧­性­，第一份工作因为单身而失败，第二份工作只聊了些美食就顺利通过了。工作的问题确定了，心口的那块大石总算落了下来，接下来要多花些时间陪子谦了。他的出国日期定在七月二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要用天来计算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四十五

父母要来北京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远远看见父母从出站口走了出来，突然觉得他们的老了。我的心目的父亲一直都是高大的，而眼前的父亲与子谦相比，突然觉得那么的矮小。我和子谦跑过去分别给他们一个热情的拥抱。子谦接过父亲的行李，我挽着母亲的胳膊，好久没有这样高兴了，一家四口热热闹闹的象小时候一起去公园。把父母安顿在学校的招待所，稍稍休息了一会，带着他们逛大学校园，我像只小鸟一样，唧唧喳喳的跟父母讲这讲那的，兴奋的不得了。子谦也很高兴，偶尔还会找个话题跟我抬杠。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家人游览北京城的各大景点，拍了无数的照片。虽然全家在一起笑的很开心，但离别的哀愁时刻笼罩着我，看着一家人在一起的样子我经常鼻子发酸，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每天都在努力笑和忍住哭之间徘徊。

这天在招待所，我和母亲出门买水果，父亲拉子谦到椅子上坐好，他早就想找机会跟子谦谈一谈了。“儿子，你有什么事总爱埋在心里，到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肯定会遇到困难，绝对不能服输，再大的困难你都得扛住了，知道吗？”

子谦安慰着，“爸，我是您教育出来的，那点困难能吓倒我吗？”

父亲点着头，接着说道，“以前从来没跟你说过，其实你有个小姨。你外公外婆有两个孩子，他们死的早，一直是你妈和你小姨相依为命。你妈妈走了后，你小姨就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已经好多年没有她的消息了。上个月她突然托人打听你的情况，她现在定居在荷兰，知道你即将去法国读书非常高兴。让你去那一定联系她，留了在那边的地址和电话。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一定去看看她啊。”

子谦点了点头，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字条，小心的揣到口袋里。“我还有个小姨？”

“她比你妈妈小六岁，是你妈妈带大的。要说她也够可怜的，你妈妈突然的离开对她打击很大，那时她也刚满１８岁，就一个人去南方闯荡。可以想象会吃过多少苦。”

“爸，我想问你一些以前的事。”

“你说。”

“你后悔过吗？因为你没说出口的那些话。”

父亲显然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他沉思了一会，说道，“瞬间的犹豫可以改变一生的命运，当年的我后悔过，但今天五十多岁的我，已经不去想后不后悔这件事了，我没有办法否定这些年你养母和以骄在我生命中的地位，我想我可以以平静的心态面对这一切了。”

“如果当年我母亲先向你表白，你会怎么做？”

“她不会说的，她宁可苦了自己也不会为难我。她是下定决心把这件事情带到棺材里去的。”子谦扬起嘴角笑了笑，他觉得命运真的是很顽皮的家伙。折磨完母亲又来折磨他。看来母亲已经给他答案，从今天起他也有了一个需要带到棺材里的秘密了。

“还有，”父亲打断了子谦的思考，将一个盒子和一本存折递了过来，“这翡翠镯子是你母亲留下的，现在应该交给你保管了。存折里的钱是给你出国用，在那边什么都贵，别舍不得吃穿。现在父亲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这个了。”

子谦接过了存折打开看了一眼，笑着说，“哇，不少钱啊，留给姐当嫁妆吧。这镯子我收下了。”说着将存折推了回去。

“这是为你出国准备的。”父亲没有接。

“爸，我可是咱家的男子汉，以后由我来照顾你们就行了。这是你们辛辛苦苦存下来的，我不能要的。去那边我可以打工，还有奖学金，不会很辛苦的。”说着搂住了父亲的脖子，把存折塞到父亲的口袋，“爸，如果你要觉得什么都不能为我做，心情很不好的话，我还真是有个请求呢。我希望我们全家能跟童教授一起吃顿饭，他是非常好的一个人。他也很喜欢喝酒，我想你们肯定能谈到一块去。”

“是啊，我也有此打算呢。折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人家对我们有恩，咱们又对人家有愧，早就该当面谢谢人家了。我乔盛中这辈子最先学会的就是感恩。”父亲提议道。

“我这就打电话去。”子谦快速的行动起来。

秋水的父母也来北京了，不过是要接她回广州的。他们铁了心要让秋水跟石震雷分手，无论秋水怎样苦苦的求他们，结局也不会改变。秋水在石震雷的小屋里哭了一晚上，天亮后他们决定分手了。虽然秋水在跟我讲这个的时候轻描淡写，但我能体会到她当时是怎样一种心情。如果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边是父母，一边是自己相爱的人，我又该如何处理呢？任凭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结果。所以，我自然也无从安慰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陪在她身边，在她流眼泪的时候递上纸巾。

明天她就跟父母回广州了，日后会在她父亲的外贸公司里任职。大学的时光，对她来说只剩下不到一天。我陪着她去了画室、去我们常去的阶梯教室、食堂，坐在我们经常坐的靠窗的位置上吃着晚餐。夕阳洒在我们身上，对面的秋水一反常态大口的吃着，把嘴塞的满满的。我抬头看她，发现她满眼都是泪。她想哭，但压抑着自己不想哭出声音，喉咙堵得满是食物，脸也涨的发红。

看她那样子，我很心疼。赶忙抓住了她的手，“秋水，想哭就哭吧，别压抑着自己。”

“你知道吗？”秋水声音哽咽着，“我们在一起他都不让我花钱，有一次我们一起吃晚饭，他身上只剩下了两块钱，他买了一份菜给我，自己啃着馒头，还一个劲的说好吃。就是在这张桌子上。”

“你这样我心里很难受的，我陪你去没人的地方，咱们哭个够！”

秋水无声的点着头，起身奔出了食堂。天暗下来了，我们来到了体育场，黑暗中的体育场适合发泄和呐喊。我们头顶着头，躺在体育场的台阶上，我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我，但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这样说话感觉像在讲电话，看不到对方，但确听到对方的声音。”我感慨着。

“我回广州后会很少跟你打电话的，我讨厌电话这东西，只能传递信息，但却无法传递思念。”

“我很讨厌送别，只是能多看对方几眼，但却注定着分别。”

“明天别送我了，今晚以后咱们就各奔东西。从此一南一北，一上一下，记得我在惦记你，这就够了。”

“你忘了他吧，别再为他难过。回广州后开始你新的生活，今天晚上最后一次为爱情流眼泪。”

“大学期间我最大的收获是有你这个朋友。你有一种不服输的气势，还有学艺术女生特有的气质，你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但你真正在乎的东西经过努力也会得到。所以总会让人觉得你很富有，让人嫉妒。”

“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千金小姐，是个很洒脱的人，是个不会让自己吃苦也从来没吃过苦的人。但实际上，你为了爱情可以牺牲自己，为了亲情宁可自己受委屈，为了接管家族的事业宁可放弃理想。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

“我并不留恋北京，听到这个两个字都会觉得痛。或许我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呢？会来广州看我吗？”

“有机会当然要去。最近感觉怪怪的，可能是因为要经历那么多的离别吧。高海、你、子谦一个个的离开了。真怕自己连离别都变的麻木了，那样没有情感的活着会不会很辛苦呢？”

“我大学期间收获很多，学会了爱与责任。不仅仅是对家庭的责任，还包括对社会的责任。日后我有能力，我会资助几个贫困学生读书。如果有时间，我会到偏远山区支教一年。”

“我也感谢我的大学，让我爱过，也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让我更加热爱绘画。虽然日后我跟绘画的缘分会越来越浅，但我会永远以艺术家的眼光来看待生活。我希望我是一幅厚重的油画，让人一靠近就能闻到油墨味。”

“那就是一幅水彩画，重新开始我­色­彩斑斓的生活。”

“记得跟我们在F大体育场跳舞，仿佛就在昨天，一转眼大学都结束了。”

“是啊，时间真象是洗澡水，轻轻冲到我的皮肤上，然后又飞快的溜走，浇的我心里直痒痒。或许我的离开，只是逃避。害怕无法兑现我们描述过的那样美好的未来。我无法想象我们五年后的样子。也许会经常吵架，也许会拼命工作贷款买房，也许已经分手或移情别恋了。谁都不能预测未来，所以我们没有权利评说现在的决定是对是错，”

“很遗憾没能跟舞会上的王子见上一面，他长的什么样？为什么感觉那么熟悉？我们始终隔着一层面具，但他不愿摘下它。”

“我有预感，你们会再相遇的。”

“我也有预感，你会与一个你爱的人结婚。”

我们就这样躺在地上自说自话的谈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但确是在说给对方听。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彻夜长谈，我能感觉到彼此的心意是相通的。那一刻，离别已经不算什么了，只要彼此心中有对方的位置，天涯若比邻。如果离别很伤人，那不如就换种心情笑看离别。生活就是有了很多未知数才让人期待，才更加丰富多彩。

那个夜晚我们谁也想不到，我们的再次碰面，竟然是两年后，她带着即将结婚的消息回北京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四十六

临毕业的那段时间，真是段让人回想起来糟透了的日子。画室里、班级里每天都有人离校，每周都有聚会，每次大家都喝得烂醉。班级的散伙饭，在我们一位擅长写言情小说的女生的感染下，班级里的人哭的稀里哗啦，大家抱着酒瓶到处找人喝酒，说到动情处抱头痛哭，全然不顾对方是谁。在离别哀愁的笼罩下，我不得不承认，大学生活真的要结束了！

转眼父母已在北京住半个月了，他们原计划送走子谦后再离开，但父亲公务缠身不得不提前走了。又是在熟悉的北京站，好像昨天刚把他们接过来，今天就又要把他们送走了。拉着母亲的手不想松开，又怕她看到我脆弱的样子难过，忍耐着随时可能决堤的眼泪，聊着轻松的话题。我也知道她心里的担心和不舍，抱着我一遍一遍的嘱咐着。

从北京站回去的路上，子谦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论是拥挤的地铁车厢，还是熙熙攘攘的过街天桥。我想他是让我明白，我并不是一个人。离别让我更懂得了相聚的珍贵，下一个离开的是他了，多看几眼应该就不会那么容易忘记吧。

“子谦，”我走到他的面前，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我的心思他能懂。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他伸出手拨弄着我一缕零乱的发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镯子递了过来，“做弟弟的要走了，这个就当临别礼物送给你吧。”

这个镯子我是见过的，是父亲很宝贵的东西，于是问道，“是你母亲留下来的吧。小时候我拿出来玩过，被爸爸给揍了一顿。”

“是啊，看来你从小就喜欢。那现在遂了你心意了。”说着他把镯子戴在我的手上，在路灯下，它闪耀着如血般艳丽的光芒。

“这太珍贵了，对你有特别的意义。我不能要。”我急于把它从手上摘下来。

“你怎么这么罗嗦，送你礼物就收着。你这样会让送礼物的人很尴尬的。”

我看着眼前的他，不忍心再拒绝，“好吧，为了让我家的男子汉心里舒服，我替你保管了。如果有一天你带女朋友见我，我就拿这个当见面礼了。”

“随便你啦。”子谦说着转过头去。

“怎么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你在生气吗？”我走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

“没什么”子谦动容的说道，“只是舍不得你”。

我低下了头不再说话，我担心我再开口会崩溃的，我是姐姐，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软弱。

“姐，遇到好男人就别错过了。还有，记得我们的约法三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不论发生什么，都要最先让我知道。永远在心里留有我的位置。到那边，我会经常发EMAIL给你的。”

“嗯，我记得。”我努力让眼泪别流出来，眼睛涩涩的。

“赶快走吧，回去晚了宿舍关门，你就得在花园喂蚊子了。”子谦转过身走到了前面，用手装作不在意地擦了下脸颊，这些被我看在眼里。原来，假装坚强的何止是我一个人。

四十七

今天是我正式报道的一天，一为长头发的漂亮女孩负责接待我，去办公室的路上，她热情的介绍着，“我叫穆小满，是ＰＡＵＬ的助理。他现在在外出差，派我来接待你。”

“ＰＡＵＬ好象很忙吧，面试的时候不见他，今天也不见人。”

“他只把时间用在他认为有价值的事情上。”穆小满甩了一下长发，我发现她用脸的４５度角看人的时很迷人，她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习惯了用这个角度跟人说话。

“PAUL应该是个很严厉的人，他是不是不好相处？”

穆小满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他给人的感觉很严厉，很少笑。但那并不是真正的他，他其实是个很有内涵的好男人。”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办公区，这片办公区位于靠窗的一侧，相对隐蔽和独立。此时整片办公区只有一个座位上有人，还是正准备外出的样子。

穆小满冲着他说道，“张轩宇，这是咱部门的新同事，认识一下吧。”

张轩宇抬起头，赶忙把手中的材料放下，伸出手来，“欢迎欢迎，实在不好意思，我正准备外出。等回来咱再好好聊。”

“­干­嘛那么急啊？”穆小满不解的问道。

“客户那边要的合同，让我十点前给送去。”张轩宇看了下表，拿起身边的材料快步走了。

“这里的人都是这样，你习惯就好了。PAUL最讨厌销售人员每天坐在‘家’里了。他们都是被ＰＡＵＬ给折磨出来的。”穆小满笑着解释着，用手指着最里边的一个座位，说道，“你坐那吧，只有这个位置空着。不过离ＰＡＵＬ最近。”

“我今天要做些什么？”

“ＰＡＵＬ早就把任务安排好了。你家住的不远吧？”

“不远。”我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那上午你先熟悉下公司的产品，中午午饭后回家收拾下行李，下午你要出差。”

“去哪里？会去多久呢？”子谦明天一早的飞机，我担心我出差的话赶不急送他了。

“西安，去多久得看ＰＡＵＬ的安排了。我想这个客户不搞定，他是不会让你回来的。”

“有没有可能，”我试着争取着，“让别的同事去呢？”

“除了你就是我，而我，还需要留在总部协调所有销售人员，传达ＰＡＵＬ的安排，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让别人去呢？”穆小满有些生气，说话的口气变得冷淡下来。

“好的，我会准备好的。”

“你需要带着公司的样机去，别的行李尽量少带。我坐在靠过道的位置，有事你找我。你先熟悉下环境吧。”说完她转身走了。

我坐到座位上，翻弄着手里的产品资料。有些心不在焉。拿出手机发了短信给林立和子谦，告诉他们我突然要出差的消息。

子谦很快就回复过来，“没关系，还好你不送我，不然我真怕你的眼泪把机场给淹了。”

林立过了十几分钟才回过来，“靠，什么破公司，上班第一天就出差。不能让别人去呀，明天你的宝贝弟弟就要走了，晚上我计划为他饯行，连饭店定好了。”

我毕竟没的可选，中午匆忙的回家收拾了洗漱用品。我已经搬进林立租住的房子，一室一厅，所有家具电器齐全，对于一个刚毕业的人来说，这样的环境好得不得了。临出门，将早早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了桌子上，那是送给子谦的。是一个印有我俩合影的杯子，送他杯子是希望他每天用的时候都能够想到我。还写了张特煽情的卡片，“一杯子？一辈子！愿我的宝贝弟弟永远快心快乐！我希望能有个奇迹，让我明天能出现在机场，出现在你面前，让我们共同期待这个奇迹吧，等我到最后一分钟好吗？”下面画满了各种表情的卡通猪，有猪饿了，猪累了，猪生病了，猪迷路了，猪想姐姐了。我想他收到这样的礼物会开心的笑，笑的时候就不会太难过了吧。

我带着硕大的样机及无数的产品资料十分狼狈的下了飞机，已经四点十分了，穆小满让我下午五点前必须把东西送到客户那里。西安正在下雨，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快到客户的科技园时，电话响了，一个充满磁­性­的陌生男声传了出来，“乔以骄？”

“是我。”

“到哪了？”想必这个人就是ＰＡＵＬ。

“快到科技园了。”

“你先回酒店吧。客户那边先不用去了。”

“哦，还有别的安排吗？”

“等我通知吧。你能喝酒吗？”

“能喝一点。”

“晚上我带你见客户。把产品的每个型号，每款价格和功能都被熟。要把合同带上。”

“好的。”对方匆匆的挂了电话。

让司机掉头回市区，又在酒店的保安帮忙下把样机抬到楼上，累了我一身汗，赶忙抓紧时间洗了个澡。

正在擦着身子，电话又响了起来，“准备好了吗？可以出发了吗？”

“可以了。”

“五分钟后大堂见吧。”对方的风格是雷厉风行，确实如穆小满所说的不会浪费一点时间。看来以后在这样的人手下工作，得多用心才行。

飞快的穿好裙子，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就匆匆出门了。对方会是个长的什么样的人呢？有着很高的职位，又很严肃，想必是个四十多岁，成熟的中年男士。下了电梯，我在大堂里巡视了一圈。大堂里单独的男士并不多，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正在看着报纸。还有一个靠在门口喝咖啡的年轻男士，正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我径直朝看报纸的男士那走去，“请问您是ＰＡＵＬ吗？”

“泡？”对方抬起头来？满脸疑惑看了我一眼，随即­色­迷迷的笑了起来，“你包夜多少钱？”

“什么？”我没明白他话。

对方放下报纸，“你坐下咱们谈谈。你怎么会­干­这个呀？皮肤真滑啊，看起来挺清纯的呀。我最喜欢你这样的了。”说着起身拉我坐到沙发上。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满脸涨的通红，往后躲闪着。从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乔以骄，在这无聊人身上浪费什么时间。”

我回过头，看到刚才在门口座位上的男士向我这里走了过来，边走边说，“你不觉得你应该告诉你面前的这位先生，要擦亮眼睛看人吗？”

“是！”我坚定的回答他，伸手从座位上拿起一个装满水的杯子，直接往那男士的头上洒了过去，“看你的年龄应该是当人父母的人，怎么能这么随便。以后要擦亮眼睛看人！”

那男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哇哇大叫，“保安，保安，这里有人撒野，你们管不管啊。我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我的手被一双大手用力的牵住了，他低声说道，“还不快跑，等什么？”

我恍惚着被他拉出了门，飞快的跑离了酒店。好久没这么畅快的在小雨中跑步了，我心里突然开始放晴了。在街边一拐角我们停了下来，我用力喘着粗气，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他。他的轮廓很鲜明，皮肤有些黑，眼睛不算大，但很有神。凝视他的眼睛，可以看到很多内容，有内涵的男人很吸引女人。

四十八

“做销售最先要学会看人，对方手里拿的一份娱乐报纸，衣着很普通，一看就是一个体小老板。你的第一关就没通过！还有，”他上下打量了我，指着我说，“没别的衣服了？”

出门匆忙，没时间多准备衣服，我看了眼身上的花裙子，怯怯的问，“不太合适吗？”

他摇着头，到街边伸手拦出租车，“看来我们又得浪费半小时了。”

从附近的商场出来，我的身上穿了一套白­色­的裙子，脚上配了一双|­乳­白­色­的高跟鞋。在去酒店的路上，他开了口，“介绍一下Ｓ４２５７这款机器。”

“这款机器是Ｓ４２５６的升级版本，是我公司目前主推的产品。与老款机器相比，体积变的更轻，稳定­性­、存储空间、运行速度都有很大的提高。价格比老版本贵１０８０元。”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记忆力不错，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你跟我想的也不太一样，不然也不会把那个老头认成你了。”

“以后你可以叫我中文名，李敬斌。”虽然他给人的感觉很严厉，但还真是个体贴的人，一定是怕我再叫他英文名字会难为情，所以才特意这样说。我开始对这个严厉的上司有些好感了。

“你也可以叫我小乔。”

他仍然面无表情，开始介绍项目的情况，“待会见的杨助理对我们很重要，我并不在乎他们公司眼前所购买的这批机器，我在乎的是他公司年底信息化建设这块肥­肉­。我需要从杨助理那里打听李部长的计划，并争取找机会能跟李部长接上头。产品购买这快的事情你负责来跟，争取在酒桌上就把合同敲定。其他的事情我来安排。你要是不能喝酒，也可以假装喝醉。不然会很难缠。”

“可从小我爸爸就告诉我，酒桌上最能显一个人的人品，假装喝醉的人不值得交往。”

他再次看了我一眼，“没有吃过亏的丫头！等你工作一年以后就会这么认为了。要想成为一名好销售，你必须能够分清楚，什么时候要真诚，什么时候该虚伪。”

我冲着他的眼眸直视过去，妄图窥探他的心。我能感觉到，他是个压抑的，有故事的人。我小心的开口了，“所以，你都会很小心，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显示出自己的心情和喜好，小心的防备着身边的人吗？”

他的嘴角上扬了一下，狠狠盯了我一眼，“别以为你有多了解我，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研究我这个人，而是把眼前的项目做好。如果工作不努力，你在我这边待不了多久。”

我们都不再说话，我看着窗外稀稀呖呖的雨滴，内心变的非常的烦躁。不自主的看了下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距离子谦登机还有二十个小时。还不知道我能否送他。

包间里，一位四十多岁中年男子提早到了，见我们进门，他赶忙起身笑容满面的伸出手，“李总，咱们又见面了。怎么，这次还带个漂亮姑娘？”

“难得杨助理这个大忙人肯赏光啊。这是我新来的手下，带她来长长见识。小乔，这是杨助理，你要是把他招待好了，以后你的业绩就不用愁了。”李敬斌热情的与他寒暄着。

“杨助理，您好。”我伸出手去，我感觉到他握我手的力度有点深。

大家落座后，杨助理开口了，“难得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孩，是叫小乔吧，第一次来西安吗？”

我将杨助理面前的酒杯倒满，笑着说道，“第一次来，下午刚下飞机。这次李总交待要把公司最新的样机带来，可把我累坏了，杨助理你可得跟我们李总说说，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干­这么重的活。”女人在男人面前，表现得软弱些会很快博得对方的好感。果然，那个杨助理哈哈笑了起来，冲着李敬斌说道，“李总啊，早就听说你的手下是女的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听到了吧，有人不乐意了。”

李敬宾笑而不语，用眼神瞟了我一眼，搞不懂我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装作看不到他的暗示，拿着酒杯冲着他说道，“杨助理，我先敬你一杯。”

杨助理笑着端起酒杯，“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西北的女人豪爽，想不到从北京来的小姑娘也这么爽快，­干­！”说罢一饮而尽。

“杨助理，您能不能看在我这么辛苦把样机带来的份上，让我来为你演示下新产品呢？”

李敬宾不发一语，托着下巴看着我的发挥。我偷偷瞥见他眉头皱紧，想必在埋怨我太过心急，毕竟我到公司报道还不到24小时。

杨助理吃了口菜，用­色­迷迷的眼睛看向我说道，“本来今天下午就可以演示，可我临时开了一个会给耽误了，其实上批产品从各部门的反馈来看，效果都很好。我看，都不用演示了，直接签合同就好了嘛。”

事情如此的顺利，这是我没想到的。我究竟还是没有经验，压根不知道要趁热打铁，还好李敬斌适时的提醒了我，“小乔，还不快谢谢杨助理，他可是你的大贵人，让你签了第一份合同呢。”

我顿时醒悟了，赶忙说道，“谢谢杨助理对我的帮助，我会一直记住的。您是贵人贵事多，我怕再约您没那么容易了。不如现在签了如何？”

“好啊，这顺水人情的事，我乐意办！李总，记得要多发给小乔点奖金哦。” 我急忙起身去拿合同。杨助理笑着将李敬斌酒杯倒满，俩人一饮而尽，一边吃菜一边随意的聊着。而我，呆立在座位上半天没说一句话。

“小乔，合同呢？”李敬斌问道。

“那个，我忘带了。我以为我拿的是合同，结果拿的竟然是产品介绍。”我不得不实话实说，今天做事有些走神，心早就飘回北京了。

杨助理哈哈笑了起来，“没关系，明天下午你可以到我公司来。”

明天下午？那我回北京的计划不就彻底落空了？我脱口而出说道，“我现在回酒店去拿吧，很快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再次犯了销售人员的大忌。

李敬斌赶忙打断了我，“杨助理，小乔开玩笑的，合同的事不急。其实你也清楚，我对贵公司信息化建设这个项目很有兴趣。我相信你们公司一定也想要找一个规模够大，可以信赖的企业帮你们做这件事。我想知道李部长对这块是怎么打算的？”

杨助理说道，“李总啊，咱们合作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你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我才会安心的跟你交底。我们李部长现在人在欧洲，信息化建设这块工作他让我挑头。没接触的时候不清楚，真正一调研，发现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牵扯的部门和人员也很复杂，我现在可是一个头两个大啊。”

李敬斌拍着杨助理的肩膀，“说实话，我觉得你是最想做事人。这次贵公司信息系统改革，可是你上位的大好时机啊。信息系统是公司的命脉，所有的资源都在你这里，日后你在公司的位置可就相当的牢靠了啊。”

杨助理摇着头，说道，“是啊，去年引进你们公司的几台数控机和终端ＰＣ，这效率一下子就提高了很多。大家都很敏感的，立刻就有人到李部长那里参了我一本，我想李部长对信息化这件事内心里是非常希望做的，圣旨想必已经写好，就等某个契机颁布了。”

“所以啊，”李敬斌接着说道，“我需要你把我引荐给李部长，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我相信我有能力说服李部长。”

“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李部长要在月底才能回西安，到时你再安排。”

“能不能以交流的形式与李部长见面。我是这样想的，本月新的产品可以到位，届时我负责给你们全体技术及管理人员进行一次培训，你邀请李部长一起过来听。会后我找机会再跟李部长谈一次，如何？”

“我觉得可行！”杨助理举起酒杯，与李敬斌碰了杯，“看来我今天没白来，让我头疼的问题似乎已经看到端倪了。­干­了这杯！”

两人一饮而尽，正事谈的差不多，接下来就要轻松许多。我如此重视的这份合约，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要想成为一名成功的销售，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杨助理为李敬斌斟满酒杯，笑着说道，“在这里，你是客，我是主，陪不好你就是我招待不周。”

李敬斌赶忙摆手，“我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不能喝酒，超过三杯就一定会醉。刚才小乔跟我说，喝酒装醉的人不值得交往。我得解释一下，我可不是装醉，我是压根就不能喝。”

杨助理笑着转向了我，“我觉得小乔说的很有道理。还得加上一条，能喝而不喝的人也不值得交往。”

我听完他的话赶忙举起酒杯，笑着说道，“既然杨助理都这样说了，那我可就要强出头帮我们李总挡酒了啊。”

杨助理开心的笑着，“原来这有个高手啊，那今天可要一醉方休。”

我端着酒杯再次递了过去，一不小心碰倒了装满饮料的杯子，一杯饮料一点没浪费的洒到了杨助理的裤子上。我顿时慌了，急忙拿纸巾帮他擦了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边接过纸巾擦着，一边安慰着我，“没关系的，也没让你陪我衣服，千万别哭鼻子啊。这样吧，我看今天也谈的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明天小乔直接来我办公室就行。”说完起身就准备出门。

“杨助理，真是对不住啊，这次没让你尽兴。”李敬斌起身相送。

“这大的项目一谈成，以后咱们见面的次数少不了呢。”杨助理笑着说道。

送走了杨助理，再次回到房间，只剩下他和惊慌失措的我，我低着头等待着他的训斥。半天仍不见他开口，偷偷抬头见他正双手Сhā在胸前看着我，我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低声说，“对不起，刚才有点走神了。”

“做为一名销售，最重要的就是要趁热打铁，合同只要还没签，随时都有变动。下次做事小心点。”

“是，我知道。”

“明天要把合同签了。”

“我…..想明天回北京？”

“为什么？”

“送人！明天下午１点半的飞机。”

“男朋友？”

“弟弟！”

“如果我不同意呢？”

“这就会成为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我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心底想回去的决定异常的坚定。

他不再跟我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小玉？我是ＰＡＵＬ，我想让你帮我出张明天上午回北京的机票……..最早一班的…….送到我住的酒店就好。谢谢，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

我转悲为喜，兴奋的跳了起来，“太谢谢你了！你是我见过最有人情味的领导。”

“别高兴的太早，明天的合同我去签，但是未来的一个月，你需要留在西安，关注杨助理那边的动态。”

“没问题，”我飞快的答应着，只要能让我回去，哪怕在西安待上一年我都愿意。他是很有人情味的，我终于明白穆小满评价他的是个有故事的好人这句话了。我接着说道，“买衣服的钱还有机票钱，我会还给你的。”

他，终于笑了，被我的天真给逗笑了。

“对嘛，不要总板着脸。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笑呢。”我开心的说。

“我只是不想为无聊的人浪费感情，现在看来，你好象并不无聊。第一次见到做了这么多错事还理直气壮的人，我现在终于明白SAM为什么要大力推荐你了。”他松了松领带结，拿起了筷子，全情投入到桌上并未动几口的菜肴，“刚才没怎么吃，你不饿吗？”

“饿死了，”我拿起筷子直奔一条鱼而去。

四十九

机场，子谦和林立站在一处角落。子谦的手里拿着我写的卡片，低头一遍遍的看着。林立不忍心看他这个样，上前安慰道，“小乔昨天第一天上班，又去那么远出差，工作的事吧，说脱不开身还真是走不了，回不来是正常的。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子谦抬起头笑着说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啊。我只是，在等一个奇迹。她承诺给我的奇迹，我会等她到最后一分钟。”

林立无耐的摇着头，伸手拿过那张卡片看了看，指着上面的卡通猪说道，“你别说，这几张还真像你，你看那个猪的表情。”说完她自顾的大笑起来，笑了一会见子谦没有反应，严肃的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有一天一个人开着车去郊外，突然从后面窜出一辆车超他，快超过他的时候看到对方是个美女，他一高兴正准备跟人家打招呼，对方突然冲他说了句‘猪’！那人顿时愤怒了，立刻回口说，‘母猪’！突然，他的车撞了什么，他停下来下车一看，咳，撞了一头猪，仔细一看，还真是头母猪。”

子谦终于大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停了下来扶着林立的肩膀，“谢谢你！我很开心。”

看着眼前的子谦，林立的心再一次的痛了起来，动容的说道，“为什么每次对你动心，都是你离开的时候。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真的再没力气追你到法国了。”

子谦从包里掏出一盘CD，递给了林立，“你说喜欢听我唱歌，所以我录了一些，无聊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听听。”

林立接过子谦递过来的CD，幽幽的开口了，“你总是有这种本事，让人忘不了你。其实成为你的朋友也不错，可以跟你分享心里话，互相依赖着，不像童话……”林立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转移话题说道，“按照送行的惯例，我该要求你拥抱我了。”

子谦笑着把她拥入了怀里，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份温暖的友情。

林立的眼眶湿润了，声音沙哑的说道，“如果，你和小乔在一起，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伤心了。我他妈的都到什么境界了！”

“好啦，好啦，”子谦像哄小孩一样的拍着她的后背，“我会经常给你写信，我也会打电话给你。”

“你那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啊，一定是想通过我打听小乔的情况吧。”林立一把推开了他，用手胡乱擦了下眼角。看了眼手表，叹了口气，“你该进去了。”

“再等等吧。”子谦伸了个懒腰，“也许我的预感会灵一次呢。”

“正视现实吧，如果她可以选择，那她就不会走了。再说也不是生离死别的，你还会回来呢。算了，我还是打个电话给她好了，问一下不就清楚了，你还非不让我打。”说着林立忍不住掏出了手机，用手拨着号码。

子谦把手按在了她的手上，眼睛直视着前方，喃喃的说，“已经不需要打了。”

“什么？”林立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疲惫的我正在人群中寻找着他们。俩人竟然呆呆的忘了跟我打招呼，直到我终于发现了他们，那一刻，我漂泊的心终于安定来。

“子谦！林立！”我急步跑了过去，一把把他们拥住了。“我好不容易说服了我领导，他同意我回北京了。不过飞机晚点了，咱们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林立别过脸去，背对着我们说，“指不定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回来的，还假装轻松呢。你们聊吧，我不耽误你们了。”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子谦，用手摸着他的头，“喂，怎么表情那么严肃啊。看到我不高兴吗？”

“没，是太高兴了，忘记带表情了。”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表情还得需要单独搭配啊。那是随着心情而来的，如果你高兴就大笑，如果你难过就哭丧着脸。看到了吗？我现在多高兴啊！”说着我故意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如果是又喜又悲呢？”子谦问道。

“那就把喜悦表现出来，把悲伤隐藏。”我笑着摸着他的头。

子谦的嘴角渐渐露出了笑容，拉着我的手，“为了我，很辛苦吧。”

“出去要注意身体，常给我写信，遇到困难了要跟我说。我会努力工作争取去巴黎看你。”我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无论生活给与我们什么，我们都要笑着去面对。知道吗？”

“嗯，我现在很快乐。”

林立走了过来，轻声的说，“真不愿扮演这个角­色­。再不走来不及了，安检很慢的。”

我们轻轻松开对方，我拍了他的肩膀，“走吧，向着你的梦想！”

子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立，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直到消失在人群里，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当时的我们三个人，怀着各自的心情看待着这次的离别。临别对于林立，是一种放弃和解脱；离别对于子谦，是一种守护和怜惜；离别对于我，是一种懵懂和牵挂。但不论如何，离别终于还是来了，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没有，我想，离别对于我们，意味着再一次的相聚。经历了离别后，我们终于长大了。生活似乎也该开始新的一页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五十

我在西安足足待了一个月，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很孤单，也很无趣。这让我深深的体会到子歉初到异国他乡的心情。只要有时间，我就会沿着古城墙一直走下去。看看落日，看看街边的风景，想想现在子歉在做什么，我把手表调到了法国时间。清闲的周末，我会去碑林里待上一天，细细欣赏里面的书法，或者­干­脆到小吃一条街上，从头吃到尾。我还准备了一个箱子，每次遇到想送给子歉的东西，我都买回来仍到箱子里，如果哪天满了，我会一起寄给他。

这期间与工程师一起把新的机器安装完成，也接触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写出了几十份调研报告。李敬斌对我前期工作很满意，这从我当月工资就能体现出来，刚开始还以为财务误发给了我两个月工资，仔细一琢磨，应该是奖金！高兴的我跟林立打电话报喜，她说我是小人乍富！很严重的鄙视了我。

得知李部长回国的消息，我立刻与杨助理敲定了培训的时间和细节，为了扩大这次会议的影响，杨助理要求产品线的主管必须参加。

演讲那天，能坐二十人的会议室里连过道都站满了人，不断还有人进来，看到手下的员工积极的参与培训，李部长的兴致也很高，坐到靠前的位置，不时跟杨助理耳语几句。这是一家大的集团公司，信息部门为公司对发展起关键作用，作为信息部的部长责任就更重。会上，李敬斌发挥自己的演讲才能，他站在对方公司的立场上分析问题，谈了当今世界上先进的现代化管理理念，又用具体的数据加以论证。在他的眼里，他的听众只有李部长一个。他注视着李部长每个细微的表情，每次拿笔记录的重点部分。

会后，李部长邀请了李敬斌单独到会议室谈了谈，一切都在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在进行着。

从李部长的办公室出来，他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的表情，我急忙迎了过去，悄声问“怎么样？有戏吗？”

李敬斌看了我一眼，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戏挺大！”

“真的？”我笑着跳了一下，拉住了他的胳膊，“我还没跟你说呢，刚才你在会议室演讲的时候，底下的人不住的说你有水平，讲的特好。”

他仍然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李总，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我在西安待了一个月，哪有好吃的我都熟。算是谢谢你那次准我回北京。”

“好啊。”他还在琢磨着刚才谈话的种种细节，生怕从中漏掉什么。

我打电话去饭馆预定了位置，拉着他出了公司大门，打了辆车直奔海底捞火锅。

进了门，李敬斌像个外国人一样新鲜的看着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大夏天的吃火锅多热啊。换个地方吧，太闹了。”

“吃吃看嘛。”我拉着他坐了下来。

“你可真是个不谙世事小丫头。”李敬斌脱下了西装，穿上了店里准备的围裙，样子变得随和多了。

“送弟弟的那天，我跟他说，如果高兴就大笑，如果难过就哭丧着脸。当时我弟弟问我，如果是又喜又悲怎么办？我告诉他，那就把喜悦表现出来，把悲伤隐藏。这话对你一样，开心的时候就笑一笑吧。”

对面的他睁睁的看着我，我的话似乎有触动了他的某种神经。半晌，问道，“和弟弟感情很好吧。”

“是啊，从小一起长大，读同一所大学，第一次，他离我这么远。”

“有两种距离是无法超越的。一种是心与心的，一种是天堂和地狱的。你，还算幸运，至少没有失去什么。”他的表情中流露出来了一丝的忧伤，让人有种想立刻上前安慰他的冲动。

“按照世俗的说法，失去才会懂得珍惜；按照佛家的说法，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所谓的得与失。”我捞了一些猪蹄，放到了他的盘子里。笑了笑，“在这么世俗的火锅店里，讨论如此有哲理的问题，我真是太有才了！”

“恋爱过吗？”他突然的问道。

“有啊，大学的时候。不是说大学期间的恋爱都会以失败结束嘛。虽然那次恋爱我只用了七分的力气，但分手的时候还是挺痛的。”我一边说话，一边捞着已经煮好的菜，往他的盘子里放。

对面的他冷笑了一声，“你做的很对，如果真的为一段感情投入十分，那会把自己伤的很深。”

我想他的心底一定藏着不想让人知道的伤痛，我不想揭他的伤疤，于是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年轻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就是过我现在的生活。”他自信的说道，“你呢？”

“我希望能在欧洲的哪小城市里专门给人画画像，条件允许的话，开家画廊，里面都是我喜欢的画家作品，不会很有名，但是我喜欢的。每卖出一幅画都会让我痛半天，每天都在期望不要有顾客上门。”

他笑了起来，“看来今天的火锅没白吃，让我认识了你。”

“吃火锅好吧，热气腾腾的感觉就像某种关怀，大家一起吃热热闹闹的，有种家的感觉。”

“你的优点是嘴皮子够好！听说大学还是辩论赛的冠军，是吧。”

“是啊。如果当初是你面试我，你会录用我吗？”我拄着下巴等待着他的答案。

“不会！”他毫不犹豫的开口了，“你不太适合做销售，使不出来那些损招。而且，­性­格太突出，不够圆滑。你这样如果坚持下去，要么被社会磨圆，要么就­干­脆转行。”

“被自己的领导说不是做销售的料，我可真是失败呢。”我低下了头，“不过我不能放弃！我答应了弟弟，要挑战ABC最难的工作！而且我这次跟的项目很顺利，不是吗？”

“说不好，一切有点太顺利了，反而让我觉得哪里会出现问题。做销售的没签单之前都不能太有把握。我曾经吃过这种亏。”

“PAUL，那我需要继续在这跟吗？”

“不用，明天跟我回北京。”他吃了口菜，接着说道，“以后就我俩的时候，叫我敬斌吧。”

西安的七月，热的可以冒火。在有空调的火锅店里，我们吃的满头大汗，可却有着从未有过的畅快。有人能聊聊心里话，感觉真好。

五十一

回北京的第一天召开了部门的例会，我们团队6男3女总算凑齐了，都是爱热闹的人，在会议室等人齐的一小会功夫，已经笑声一片。其中最能说的当属肖旺，他来公司已经三年了，绝对的###级人物，长得小鼻子小眼睛的透着一股子­精­明劲，他热情地坐到我旁边给我传授销售技巧：做销售的要跟人说人话，跟鬼说鬼话。客户说­鸡­蛋是树上长的，就得说­鸡­蛋是带靶的；客户说老黄瓜是­嫩­的，就得说是顶花带刺的。听着他那一套一套的说词，我用笔记本挡住脸笑个不停。

李敬斌突然的推门进来了，会议室里安静了许多。他环视了周围，并没有坐到大家预留给他的主座上，而是直接坐到了我旁边。

他先跟大家介绍了我，大家互相认识以后，会议正式开始。大家轮流介绍各自手头跟进项目的进展情况。他仔细的听着，不时在本上做着记录，并思路敏捷指出问题的所在。工作时的他是严厉的，有着让人不可侵犯的威严，大家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轮到张轩宇汇报了，他开始抱怨着，“新产品各部门都还没熟悉就拿给客户用，出现的问题工程师也解决不了，给天津的工厂打电话，找不到对口人。客户那边对我们的意见相当大了。头儿，得赶快解决啊，再这样下去让我很难做。”

“我会把天津工厂那边的流程梳理通，客户那边你得给我顶住。记住，好的销售不会抱怨产品好坏。就算给你的是狗屎，你都得有本事把它卖出去。”李敬斌态度依然的严厉，点着了一根烟吸了起来。其他的同事都低着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他接着问道，“穆小满，这次市场部打出广告的效果如何？”

穆小满赶忙拿起自己的笔记本，挺直了腰板，用脸部的45度角对着李敬斌说道，“从上周四到现在，接到的有效咨询为23个，我已经将这些公司的地址和联系人都记下来了。”

“23个？少的可怜。看来我得跟SAM谈谈换家广告公司了。把这些整理好交给小乔，由她来跟。”

“好的，”穆小满答应着，继续汇报手头的工作，她也许是有意表现自己工作的辛苦，汇报的非常烦杂和琐碎。我身旁的肖旺有些心不在焉，在本上写了几个字悄悄递了过来。“穆小满又对PAUL发嗲了，听得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我瞄了一眼，把本子还给了肖旺。他又龙飞凤舞的写了一行字递了过来，“晚上一起吃饭去吧，联络感情。”我正想着如何找借口拒绝他，身旁的李敬斌在这时打断了穆小满的汇报。“你那边的事找个机会单独谈。会后你选个地点，晚上部门活动。”

“哄，”会议室里一下热闹了起来。我对面座位上昏昏欲睡的男同事，这会如同注­射­了兴奋剂一般抬起头来，“头儿，你年初就说的聚餐可算兑现了。”

“梁山，上个月才聚餐过的，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靠谱啊。”穆小满替PAUL打抱不平。

“头儿，年底完成任务的话，咱们去泰国旅游吧。”张轩宇一扫刚才脸上的­阴­霾，掏出一颗烟递给了PAUL。

“我发现你们怎么一说些跟工作没关的就活跃的不行。”PAUL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烟，点着后把打火机扔了过去。“销售业绩好的话，年底去欧洲！”

“那我得准备点新衣服了，不知道欧洲那边啥天气。”部门里的美女王家碧低呼了起来。众人都跟着笑了。

“大家加把劲啊！今年是咱们销售部的关键一年，产品的特殊情况，公司内部的问题，这都是客观存在的。但公司的大头们可不管这些，看的就是数据。季度的考核标准也是实实在在的，第三季度要结束了，你们手头该签的单尽早结了。有困难的找我单聊。”

肖旺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他肯定看到我约你吃饭，才故意选今天聚餐。以后我把他当情敌了！”我再次被他逗笑了。

晚上定了四川办事处的包间。穆小满这个平时看起来文静的女生却很会活跃气氛，带头讲起了半荤半素的笑话。逗得饭桌上的众人几次喷饭。李敬斌坐在我的旁边，偶尔会跟着大家一起活跃着气氛。不断的有人过来跟他敬酒，按他的酒量，想必已经差不多了。

“PAUL，一会后海船上杀人去吧。”肖旺刚一提议，立刻有人响应。

“你们去吧，我喝的有点多。”敬斌连连摆手。

“没事吧。”我问道。

他再次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大家玩的开心啊，我先走了。”说罢从口袋里把车钥匙扔给了肖旺，“明天开到公司就行。”

“我送你吧。”我急忙起身扶他。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着很复杂的情感，很严厉的说了句，“离我远一点！”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

悻悻的回到座位，怎么也想不通他怎会如此的喜怒无常，仅仅是一个善意的帮助，为什么惹得他如此的排斥。

旁边的肖旺把一切看在眼里，低声问道，“喜欢上PAUL了？”

“啊？”我回过神来，赶忙笑着解释道，“怎么可能呢。只是觉得他这个很奇怪，喜怒无常的。”

“如果你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你就会理解他了。”

“什么事让他痛苦成这样？”我的好奇心开始作祟，很想知道答案。或许我可以帮他走出心里的那道坎，我天真的这样想着。

“我也是大概知道一点，听说他的女朋友去世了，已经好几年了，好像还跟他有点关系，这么多年他一直很自责。”

原来是这样，我心里默念着。想到他在火锅店曾说过的，为一段感情投入十分，那会把自己伤的很深的话。我开始理解他了。

“他是个不错的领导。我和他几乎是同时进公司的，都是从普通的销售做起。现在虽然我是他的手下，但我是心服口服。我们这里的人都是被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你知道ABC的名头还不错，再有几个像样的项目在手，跳到别的公司升职加薪很容易，但这里的人没人想走，都是因为他。”

肖旺本打算继续说下去，对面坐着的梁山打断了他，“喂，你俩偷偷摸摸的说什么呢？肖旺又在人家刚毕业的小姑娘面前卖弄了吧。小乔，我跟你说，肖旺我最了解了，他有很变态的猎奇心理，你要小心他以喝多酒的名义…….”梁山还准备继续说下去，被肖旺捂住嘴拖出了门。大家嘻嘻哈哈的准备到下一个地点娱乐，我则满脑子想着李敬斌这个人。

五十二

2003年8月17日，天气晴朗，收到了子谦走后的第一封邮件。

姐：

一切都步入正规。上课已有三个星期，出国前觉得自己的英文不错，可到了这才发现自己的水平有多糟糕。带口音的英文听的我晕头转向，有次上街向一老人问路，我竟然严重怀疑我听到的是不是英语。这几天每天都耗在了补习英文、法文以及课外作业上，忙的一塌糊涂。不过别担心，已经逐步适应了。我不允许自己太软弱了，再见姐姐的时候，要让你看到一个酷酷的男子汉！

住的环境也不错，步行到校园只有15分钟。同一楼层的室友都混熟了，小小的世界简直是个联合国，庆幸的是还有一个中国同胞，他来自西安，叫李宇，我们很合得来，经常跟他一起搭伙做饭。他的房间简直是藏宝库，竟然连打气筒、菜刀这样的稀罕物都能找得到。最近我的厨技进步不少，新学会了做­鸡­汤，味道很不错。有机会一定要给你尝尝。

巴黎的景­色­很美，但我并不急于贪婪美景，也许是心底有着期待。每天上学路上都会穿过一条两旁是橱窗的小街，我每次都会看一眼街头转角处一橱窗里的金­色­高跟鞋，我想早晚有一天，你会穿上它，与我一起，畅游巴黎。

将子谦的信仔细的读了5遍，才从电脑前收回了视线。转过头，林立仍然在抹着脚趾上的指甲油。

“黑­色­的涂脚上真难看，跟被石头砸了。”我脱口说道。

“那是你没品位。”林立说着伸了伸脚，离远看了看。“你周末就这么耗着？不找个男人逛逛街？”

“咱们待会买只­鸡­炖汤喝吧，突然很想喝。”刚看了子谦的邮件，我迫不及待的提议道。

“下午我有约会了，”林立漫不经心的补充道，“和一个已婚的成熟男人。”

“不要去招惹已婚男人，到头来受伤的是你自己。”

“他不打算娶我，我也不打算嫁他。俩个人就是一起玩玩，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以为我还是那个纯情的小姑娘吗？现在这个社会，情感速食。哪还有那么多闲功夫谈情说爱啊。”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人总是会变的。这半年我们事物所开始代理离婚诉讼，结果接触的全都是这点破事，我都看透了。这男人有了钱，准变坏！”林立用手当扇子，让指甲油快点­干­。

“所以你接触已婚男人，然后让人家在你事物所把婚给离了，你可真是提供一条龙服务。你这个三儿当的够强悍的啊。”

“难得我看顺眼一个男人，你就别刺激我了。我是想体会下被人宠着的感觉，腻了我就离开他了。凭什么都是男人玩女人，我们女人也是可以玩男人的嘛。”林立刚抹完指甲油，顺手从茶几上抓起苹果啃了起来。

“林立，你是因为等爱情到来等太久了，所以才会放纵自己，将来会后悔的。”

“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我是什么都吃的杂食动物，而你是纯情宝宝，把感情看得太重，你这样是很容易受伤的。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唐僧；公主也不一定都是美女，也可能是史莱克。”

“也不知道当时是谁在我面前哭鼻子，说什么舍不得子谦。现在又开始教训起我了。”我不服气的说道，站起身从衣柜里拿衣服，飞快的穿在身上，“不跟你贫了，我买­鸡­去了。”

“我这也是多多实践，好给你当爱情顾问嘛。子谦让我照顾好你，我为你牺牲多大啊。喂，你说走就走啊。”我走到楼梯口了，林立从我身后仍出这样一句，“给我带瓶酸­奶­啊。”

五十三

办公室里恢复了平静，同事们继续奔波在全国各大写字楼中，偶尔回办公室露一面，要么是签合同，要么急匆匆的仍下一堆报销票又走了。大多数时间，是我和穆小满留守，她负责销售人员的合同和报销，我则电话跟踪广告带来的客户，锻炼自己的嗅觉，寻找着潜在的客户。这期间我们一起吃午饭，一起下班搭公车，逐渐无话不谈。她来公司已经两年了，一直暗恋着PAUL，这件事几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只有她自己还当成是秘密，每次跟人说的时候，都不忘加上一句，这是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了。

这天上班路上又堵车了，一路小跑进了办公室，还没坐稳穆小满就疯癫癫的跑了过来，急急的说道，“你怎么才来？我快急死了。”

我看了她一眼，拿水杯喝了口水，“什么事啊？”

“昨天快下班了梁山来电话说有份合同要马上盖章，财务那姐妹等不到那么晚，就把公章放我这里让我保管。我用完了就锁文件柜里了，今天早上我钥匙不见了，公章拿不出来，财务那边急用，那姐妹差点没哭了。这是违反财务制度的，影响严重的话她会被开除的。怎么办呀？”穆小满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就一把钥匙吗？”我急切的问道。

“PAUL那有把备份的，我打他手机，没人接，他昨天夜里刚从美国回来，这会准是在睡觉呢。”

“知道他住哪吗？上门去找他吧。”我提议道。

“我怕，我不想让他对我有不好的印象。”穆小满急的眼泪都在眼圈打转了，“怎么办呀？要是财务的姐妹受到处分，我会难过死的。你，能帮我去一躺他家吗？”穆小满突然稳定了情绪，试探的问道。

“行！”我很爽快的答应了，“你给我地址，我这就出门。”

“小乔，”穆小满高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简直是我的大贵人！回头让我妈在我家摆张你的照片，每天三拄香把你供起来。”

“少贫！”我笑着拿起她给的地址急匆匆的出了门。

李敬斌的住址很好找，在位于西单的一套高档小区中，从一条繁华的街道穿过，绿树环绕中坐落着几栋底层建筑。我按门牌号找到了门口，按了半天门铃不见有人开门，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门终于开了。开门的他头发凌乱，睡眼惺惺，显然被我扰了好梦。

“是你？”他有些惊讶。

“耽误你休息了。公司文件柜的钥匙丢了，急用一份合同，打电话没人接，所以就找到这来了。”我赶忙解释着。

“哦，进来吧。”他转身进门，径直走进了卧室。

我站在门口，正犹豫着是否要进门，手机响了起来，穆小满怯怯的声音传了出来，“到他家了吗？”

“恩。”

“还没走吗？”

“恩。”

“小乔，我错了！钥匙找到了，在背包的夹层里。”

“你……”我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底里已经咒骂了她好几遍，恶狠狠的说道，“回头找你算账！”

李敬斌从卧室出来，见我还立在门口，说道，“进来等我一下，一起去公司吧。”

我不好意思的解释着，“刚才穆小满说钥匙找到了。打扰你休息了，我还是先走吧。”转身准备出门。

“没关系，反正也已经醒了。陪我吃点东西再走也不迟。”

我只好走进了门，这是我第一次到一个单身男人的家。他的家出乎意料的整洁，出乎意料的大。装修全部采用了白­色­调，偶尔点缀了几处黑­色­。家具很少，显得房间分外的空旷，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很像他这个人。

他从冰箱里拿了瓶果汁给我，“吃早饭了吗？”

“没来的及。”

“冰箱里有吃的。”说完他转身走进了浴室，隐约能听到水流哗哗的声音。

我走到厨房，就着冰箱里已有的食材准备早点。对于一个单身汉来说，冰箱里食物挺丰富的。将油倒入锅里，打了两颗­鸡­蛋，锅里的­鸡­蛋煎成了淡黄|­色­并发出吱吱的声音，脑袋里有些走神。不经意间的回头，他不知道何时站在我身后，正倚着墙呆呆的看着我，肩膀上搭着条白毛巾，头发还往下滴着水滴。

“吓我一跳，怎么也不说句话。”我拍了拍胸口。

“我以为那天对你那么凶会把你吓跑，没想到你又出现了。”

“可能我脸皮比较厚吧。”我笑着耸了耸肩膀，将煎­鸡­蛋盛到了盘子里。又从冰箱里找到了酸­奶­和面包。一切准备妥当，用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邀请他共进早餐。

他似乎对食物没有任何兴趣，手里玩着勺子，盯盯得看着我，“我警告过你，离我远一点。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什么？”我不理解他话的意思，问道。

他长长叹了口气，笑了笑，“你真的很单纯，是个好女孩。”

餐桌旁边的展示柜上，我的目光被一女孩照片所吸引，绿­色­的背景下，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女孩满脸带着笑，似乎正看着我们。对面的他打断了我的思考，“这是我女友。她叫齐悦。”

“很漂亮。”

“死于车祸。”他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我浑身一颤，他接着说道，“那年她才27，我一直在想，被一辆车撞成这样，该有多疼，她是个连打针都害怕的女生。那时候我刚做销售，浑身充满了­干­劲，也确实做出了一些成绩。我开始变得越来越忙，每晚都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但不管多晚，她都会等我。有一天晚上，下着很大的雨，她在来我公司的路上发生了那场意外。她可真傻，就为了给我送把雨伞。”

“那段时间肯定很难熬。”

“人总得活着不是吗？”他的目光盯着那张照片出神，“我经常能梦到她。我母亲曾经把她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但我最近又把这照片拿出来了，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有力量来面对她了。”

“敬斌，对不起，我不知道怎样你才能让你好受一些。”

“我可不是为了博得你的怜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过去。”他将杯子里的牛­奶­一口喝光，起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再次恢复了那个骄傲、自负的样子。“准备出发去公司吧，下午还有一个会。”

不知道所有人类的感情中，怜悯之情是否也可以划归为爱情。总之，从他家回来以后，我开始有意无意的注意他了。

五十四

2003年9月23日，天气­阴­，收到了子谦走后的第二封邮件。

姐：

你寄的东西收到了，好大的一包，李宇羡慕的都想认你当­干­姐姐，被我拒绝了。

我俩找到工作了，在枫丹白露宫附近的一咖啡馆里当服务生。这里的环境很有美，有个很清幽的湖，我经常下了工到湖边看看书，想想在国内开心的日子。说起找工作还有件趣事，我们之前去一西餐厅应聘，主要是负责打扫卫生，时给很高。领班很负责任的给我们做了演示，真的是一丝不苟，其中打扫马桶的时候，他按照流程清洗、消毒，蹲下身子把所有的边边角角擦­干­净。最后，拿出一个杯子从马桶里舀了一杯水，喝了进去。他说只有达到自己可以放心喝的程度，才算清洗­干­净了。我和李宇当时都傻掉了。他还说之所有要演示，是之前有亚洲人告他侵犯人权。我和李宇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过了自己心里的那一道关。李宇说，他不希望将来吻女孩的时候嘴里有味。

最近经常有同学恶作剧在凌晨按报警器，这个星期已经有三次了。每次报警器一响大家都要到楼外面集中，好几次我感觉自己还睡着，但下意识的跑出了楼外。还有一男一女友裹了一床被子跑出来了。李宇说，他喜欢这个场景，因为这里可以看到女生们的睡衣，可以看出哪些是开放的，哪些是保守­性­的，使得我严重怀疑那报警器是不是他按的。

小姨和姨夫上周末突然而至的出现在我的公寓前。见到她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点都不陌生，那种感觉很熟悉。他们从荷兰开了5个小时的车过来，见了一面又匆匆地回去了，因为她说家里还有40头牛和3匹马需要照顾。她和姨父在阿姆斯特丹附近的小镇承包了一处农场，物产非常的丰富，小姨每天都快要用牛­奶­洗澡了。她还给我描绘了那里的自然风光，让我一定要去那里住上一阵子。姐，那里是梵高画向日葵的地方，我相信你一定会爱上那里的。什么时候你能跟我一起去呢？

本来还有很多趣事想跟你分享，但马上要去上课了，先就此驻笔。希望你在北京一切都好。

随信发来的，还有他在咖啡馆打工时的一张照片，满脸带着笑，酒窝清晰可见。穿着黑­色­的西服打着领结，一手托着托盘，一手举着一杯咖啡递上来。

我们是可以用MSN、视频、电话这些即时工具来沟通的，但他宁愿选择电子邮件这种方式。因为写邮件可以打草稿，可以选择什么要说，什么要自己隐藏。独在异乡的他，一定也有很多疑惑和困难，但都被他自己悄悄的消化掉了。留给我的，是这张灿烂的笑脸，如同阳光般霎时可以照亮我的整个世界。

周五晚上，林立约我在一个叫墨黑的西餐厅里吃饭。她最近的爱好就是去网上搜北京市各大好吃的店，然后再一一尝试。网上说墨黑的环境优美，菜肴可口，所以她就迫不急待的约我过来了。

下了班急忙赶到约定地点，林立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正用小镜子打量着自己。我拍了她的肩膀，坐到了她的对面，“北京的交通真差，周五晚上尤其的堵。”

她把小镜子放到包里，把面前的一杯果汁递了过来。“越来越像个小市民，总爱抱怨。嫌路堵自己买车呀，这大热天的，瞧你挤这一身汗。赶快找个有钱人嫁了吧。”

“喂，我没打算找有钱人。要是和自己真正爱的人在一起，挤公交车我也乐意。”我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口。

服务生陆续把牛排端上来，在灯光昏暗的餐厅里，她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说道。“那个已婚男人，我放弃了。”

“噢，你失恋了。”我笑了起来，“应该恭喜你的，你终究做不了坏女人。”

“你知道我放弃的原因吗？本来我已经跟他去酒店开了房，他先去洗澡，我在外面无意间注意到了他脱下来裤子的裤角。是那种用手工缝的，仔细的、一丝不苟的、生怕影响了美观的裤脚。当时我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女人，她绝对想不到她老公正准备跟另一个女人上床。我很可怜那个女人，上次伤了童话我就够难受的，这次不能再破坏别人家庭了。所以我就从酒店逃出来了。”

“伤了童话？什么时候？”

“过去的事了，你就别再问了。”她看着我，笑着问道，“我挺失败的吧。”

“你做的很对，你拯救了一个濒临破碎的家庭。我认为你应该给他打个电话，规劝他回到家里，一定要把他说得感激涕零，让他知道，自己的老婆才是最好的。”

“我看可行，待会吃完了我就打。”她自鸣得意的笑了起来，心情好了许多，“你最近有没有新情况啊？”

“跟你提过的总监，好像对我有那么点意思。”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林立吃到嘴里的牛排差点没吐了出来，吃惊的说道，“这么快你就有新情况啦，完啦，某人要伤心了。具体说说，过程怎样？”

我把所了解的敬斌的情况说了一下，她听完后沉思了几分钟，然后说道，“在新的目标面前提及以前的感情，我认为他是在博得你的同情，这人绝对是情场老手。当面表白过吗？”

“还没有。”

“看吧，拖着你，让你内心荡漾着，等到你毫无设防的时候，再一举把你拿下。高手啊。你是怎么想的？”

“我？有一些同情，有一点怜悯，就是没有心动。”我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可能对男人没兴趣了。”

“天呐，小乔!”林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假装往后躲着我，“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你该不会在打我的主意吧？”

“要不要试试看啊？”我故意凑了过去。我俩大笑了起来，惹得其他座位上的人频频注视着我们。她停住了笑，用脚轻轻碰了我的腿，低声说道，“那边有两位男士一直在看着我们。”

“哪里啊？”我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

“别回头。要矜持！”

我还是看到了，角落里有两个年轻人正低声的交谈着，偶尔还会看向我们这边。

“没准是看上你了？”我低声对她说道。

“我今天打扮得还行吧。”

“很不错。”我又往那座位上看了一眼，一个穿白夹克的男士竟然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我赶紧对她说道，“过来了，过来了。”

林立赶忙低下头，很淑女的小口的喝着饮料。那男士在我们的座位旁停了下来，­奶­声­奶­气的用手指着我们说道，“两位小姐，这里是公共场所，麻烦你们说话声音小一点。不要影响人家的约会好吗？”没等我们有反映，很羞涩的一转身离开了。

我和林立像照镜子一样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她的脸通红，我也感觉到脸颊发烫，我们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半天，她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同­性­恋！”

五十五

SAM的电话突然而至，不是拨公司的分机，而是直接打我的手机。他的语气很轻松，约我到会议室谈谈。如果不是今天中午从穆小满那里得知最近公司的动态，我恐怕还猜不出他找我谈话的原因。

今天中午在照常与穆小满一起吃饭，她忧心的告诉我，PAUL恐怕难在公司立足了。她在总经理的办公桌上无意间看到了一份调函，SAM由原来的市场总监升职为副总，负责销售、市场和技术三个部门。之前的传闻终于得到了证实。我们都清楚这对PAUL意味着什么。他一直是所有人认可的总监，靠着出­色­的业绩顺利升上副总是众望所归的。而如今让一个不如自己的人做老板，所有业务都向他汇报，想必PAUL不会甘心。就算他肯委屈一时留在ABC，SAM也绝对不用容纳一个比自己光芒更劲的下属在身边的。

我开始对他的未来担忧起来，虽然我知道凭我的力量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我应该可以提前告知他这个消息，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就在这犹豫的当口，SAM的电话抢先打了进来。

SAM把我约在当初面试的那间会议室，我进门的时候，他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听到声音后，转过身，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乔，你让我眼前一亮。”

“谢谢！你的气­色­看起来也不错。”我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到ABC三个多月了，还习惯吗？有没有被PAUL剥削啊？”他放肆的大笑着。

“他对我很照顾，多亏PAUL的教导，现在基本适应了。”

“其实我早就想找你谈谈了，一直都很忙。要经常给总部汇报，又要应付这边的业务。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啊。”SAM耸了松肩膀说道。他本没必要说这么多具体的工作内容，但相比他是很想让别人知道他一直在辛勤的工作。

“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啊？”我笑着问道。

“当然，”他眨着那双蓝­色­的眼睛，认真的看着我，“绝对是你需要的。总部那边让我推荐2名新员工到法国培训，我打算推荐你去。”

“真的？”我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喜，这可是我每天做梦都期待的机会。难道我误会SAM了？我为自己早前的多虑而自责。接着说道，“真是太感谢了，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乔，”他突然表情严肃了起来，十指交叉在胸前，说道，“你是我面试进来的，所以我一直把你当自己人。”他在讲到‘自己人’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调，“你也这样认为吗？”

“我想是的，对于您的知遇之恩，我非常感激。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必然会全力以赴。”

“很好，”他停顿了几秒，接着说道，“我确实需要你帮我，或许你还不知道，不久公司结构会有一些调整。”他突然的停了下来，盯盯的看着我不再说话。

“我需要怎么做呢？”我预感到接下来他要说的内容，但仍耐心的听他把话说完。

“对你来说很简单，我需要PAUL手中所有项目的详细资料，详细到对方的接口人，联系方式。”

我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很想笑出来。SAM先抛出了一个诱饵，赤­祼­­祼­的进行着交易。一切似乎那么的顺其自然，但我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背叛PAUL的人绝对不会是我。

“SAM，我帮不了你。”我笑着说道，“很感谢你愿意推荐我去法国培训，但我想我资历尚浅，还是留给其他同事吧。如果有其他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全力效劳，这次很抱歉！还有别的事情吗？”

SAM无奈的耸耸肩，我急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我能感受到背后有一双火样的眼睛在注视着我，有两列队伍需要你挑选，如果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另一方必然就是敌人，初涉职场的我感受到了血腥。

傍晚，公司附近一茶室的包间内，PAUL正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喝着茶。他很耐心的听我讲完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表情平静的好像在听故事，而且是没有趣味的故事。

“敬斌，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啊？这个团队可是你花心思才建立起来的，如果真的让SAM来管的话，大家不会服气的。我相信你也不会服气的啊。”看到他那个样子，我更加着急起来。

他悠闲的倒满了茶水，慢悠悠的说道，“任何事情总有它解决的办法，用脑子想就好了。”

“还能想什么？看SAM已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了。”

“不到最后一分钟，不论输赢！你这个小脑袋，别想这么多了！”他笑着用手摸了我的头发。

“看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和他在这件事情上一冷一热的态度，让我有些懊恼，我不由得厥起了嘴。

“你很担心我？”

“是。”

“是怕我遭人暗算，还是怕我离开公司？”他接着追问道。

“都怕。”我由衷的说道。

“小乔啊，做我女朋友吧。”他一手端着茶杯，眼睛看着我。“我是认真的。”

他的话有些突然，这也是我目前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我低着头，说道，“你是我的上司。我一直很敬重你。”

“这跟做我女朋友没什么关系吧。”

“你不会是因为我通风报信所以想以身相许吧。”我开玩笑说道。

对面的他大笑了起来，用手摸了把我的头发，“跟别人谈合作的时候，我大概能知道这件事的成功率，但让你做我女朋友，我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拉过我的手，把它放在胸前，“感觉到了吗？我很紧张，比任何时候都紧张。你知道让一个以为爱情死掉的男人再次心动有多难吗？已经不受控制了，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其实我这个人缺点很多的，­性­格直，容易得罪人。不会讨好别人，现在给人谈折扣都脸红。在长辈面前说话容易紧张。爱看爱情电影，每次还哭得稀里哗啦的。不注意细节，吃东西……”我用眼偷瞄了一眼，发现他正笑ⅿⅿ的听我说着这一切。赶忙打住。

“怎么不说了？”

“敬斌，我不确定我们有能走到一起的缘分。”我低着头说道，我不忍心伤害他，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的心似乎已经支离破碎，似乎已经沉睡了几百年。好像已经不会再为任何人心动了。难道我不会爱了？

他从座位上起身，来到我身边蹲了下来，“我大你9岁。我18岁来北京读书的时候，你在哪？”

“老家，读小学。”

“我27岁，女友离开痛不欲生的时候，你在哪？”

“北京，读大学”

“我31岁，终于想好好活着的时候，你在哪？”

“在，这里……”

“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你才来到我身边。这样的缘分还不够？”

“敬斌，如果我拒绝呢？”我不敢看他的脸。

“那会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

这句话很熟悉，我想到了那个第一天上班，错误频出，被领导批评着还理直气壮的要求立刻回北京的小女孩。她也曾经说过，如果不去送弟弟，那会是她这辈子最遗憾的事。

“好啦，小丫头！”他摸了把我的头，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下周我先去西安，随后会陪李部长去趟法国。大概十天左右能回来。我会提前告诉你我抵达的时间，如果选择接受我的话，让我到北京后第一眼就看到你吧。”

我不知道十天后的我会有怎样的选择，但我知道，我眼前的他是真实的。只是，我的心，此刻在何处流浪呢？

五十六

接下来的日子很漫长，公司里组织结构调整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肖旺跑到我座位前，透漏出他打算离职的消息。我轻轻的握了他的手，不需要什么言语，彼此心知肚明。在这个敏感时期，少说话多做事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惜他下半年的奖金会因他的义气之举付之东流，人如果活得现实就会损失个­性­，如果太过个­性­又会损失利益。事情的矛盾之处总是无所不在的对立着。就像敬斌给我的十日之约，在去与不去之间，我仍然没有跨过心里的那道坎。

与其他人的忙乱相比，穆小满这几天倒安静了许多，几次约她吃午饭都推三阻四。她的反常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天中午，我找准机会把她拉到写字楼外。

十月的北京，天空蔚蓝。难得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出来透气，我闭着眼睛沿着盲道走着，贪婪的呼吸着周围的空气。“最近有心事吧？”

“我烦着呢！”穆小满厥着嘴，一副忧心重重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是跟这次的结构调整有关？是SAM找过你了？”

“小乔，”她站到我对面，不安的说，“你怎么知道？谁跟你说的？PAUL也知道了吗？”

“放心好了，是我猜的。”我轻轻推开她，继续往前走。

“小乔，”她拉过我的手，带着哭腔的说道，“我每月要交3000块的房贷，我的经济压力很大，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SAM说可以给我调薪，所以我就……在生存面前，爱情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我停了下来，有些不认识般的看着眼前的她，这还是那个我认识的穆小满吗？“小满，这跟生存没关系，跟做人有关的。PAUL待你不错，你这么做让他多难。就算你衣食无忧了，你会真的快乐吗？这样值得吗？”

“是他辜负我的，他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从来都对我不冷不热的。我为什么要维护他？人都为自己活着不是吗？”

“你认为你没错？”

“是！这次的大局已定，就算我没有背叛PAUL，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他在业界这么有名气，离开ABC还能找到更好的公司，而我一个打工的，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太难了，不是一个起跑线上的人，思考问题的立场当然不同。做为你的好朋友，我劝你去找SAM谈谈吧。”小满用手摆弄着自己的衣襟，不自信的说着这些话。撇清情感的因素，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没有立场和理由去责怪她的。

“谢谢你的忠告，但我想不必了。我尊重你的决定，但并不认同。我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说完我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小乔！”她在我身后叫着我的名字。我没再回头，坚定的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孤独的行走。

如果这就是成长所需要面对的，我希望永远待在校园里，不去面对那么多的功利和人际斗争。但这也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善良也会成为一种桎梏。

明天就是敬斌回国的日子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林立出差了，身边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从床边拿起手机，竟然无意间翻到了子谦的号码。手指稍一犹豫，按下了接通的按键。

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子谦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HELLO！”

眼泪夺眶而出，在一个人的夜里，听到他的声音让我如此的激动，我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轻声说道，“是我。”

子谦有了一个短暂的沉默，接着说道，“我开始佩服我的预感了，感觉今天你会打电话过来，早晨磨蹭到现在才出门，刚忘了钥匙又跑回来取，还好没丢了你这通电话。”

“子谦，听你声音感觉还不错。”

“我很好。姐，你好吗？”

我用的握紧手机，把它紧紧的贴住耳朵，生怕遗漏了他的只言片语。“子谦，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头绪很多有点烦，想听听你的声音。”

“是遇到感情难题了吧，是不是我姐姐的追求者太多，不知道该选A先生还是B先生了。”

“一个对我很好的人现在正处在艰难的时刻，我应不应该留在他身边呢？”

“姐，我想你问这问题的时候已有了自己的答案，就按照你心里想的去做吧。”

“子谦，我一直都很依赖你的鼓励，我觉得你就像是老天派来保护我的人。下辈子我还当你姐姐。”

“姐，折磨我这辈子就够了，下辈子也归你，那我的命也太惨了。”

我在电话这边轻声的笑着，“他明天从法国回来，希望我能带着爱情到机场接他。”

“因为这个你才烦恼的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吧。姐，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的把爱情送出的，别想太多了，好好的睡上一觉吧！明天一睁眼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你心底的决定。”

“子谦，能听见你的声音真好。我感觉你就在我身边，从没离开过。”我闭上了眼睛，仿佛他就在我的床边，一伸手就可以促摸到他的脸。

“是的，我是你的影子。”他喃喃的低语。

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五十七

天还没完全亮，外面灰朦朦的一片。车疾驰在机场高速路上。司机是个北京人，一路上说单口相声般，不论是否回应自己说个热闹。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车窗上有了很多雾气，还没睡足的我在车上昏昏欲睡。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早到的人们在接机口处占据了有利地形，焦急的等待着自己的亲友。我前面站着一对呣子，母亲看上去很年轻，飘逸的长发没有一丝的零乱，她怀里抱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男孩有些着急了，每隔几秒钟就问爸爸怎么还没出来。母亲的注意力都在出口处，很少回答男孩的问题。突然，她朝着一推车的中年男子挥起了手，男孩也朝那个方向看着，挣脱了母亲的怀抱，步履蹒跚的奔向了男子。男子一把抱起了孩子，亲了又亲，丢下行李几步走到母亲面前，三个人拥在了一起。此时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团聚的幸福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正沉寂在自己的角­色­中，而我一不小心，竟充当了这出剧的路人甲。

目光被这家人牵绊住了，待回过神来，敬斌正站到我面前，头几乎贴到了我的脸，朝着我看的方向不断的张望着，嘴里自言自语的说道，“明明是来接人的，怎么这么不专心啊。”

我笑着推了他一把，原来看到他心情竟是这么的愉快。我顺着他的话说道，“你看样子气­色­也不错，还会开玩笑。我可是起了大早来接你，至少要表现出兴奋样子吧。怎么这么不专心啊。”

他心领神会的一把捧起我的脸，“小乔，我想死你了，在机场看到你我高兴死了！”说完不顾周围人注视的目光把嘴巴凑了过来。

我笑着推开他，不管不顾的往外走去，身后的他拖着大皮箱在后面吵吵嚷嚷的追着。

一上车他就瘫在位子上，样子有些疲惫，眯着眼睛调整了姿势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昨天凌晨三点还在总部汇报工作，好多事情，真担心今天回不了北京。好在一切都解决了。”

“敬斌，”我摆弄着他的手，他手指关节处有几处伤疤，“公司里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昨天SAM竟然召集销售人员开会。大家现在根本没心情工作，我想你一回来会有好几个老员工要递辞呈。”

“工作的事情不要担心，我说过，我担心的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有力量。你不知道我现在心情有多好！”他用手抚了下我的头发，再次闭上眼睛，“待会直接去公司，还有很多事情处理，我先歇一下。”这是他不经意流露出的倦怠，与他平日里铁人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原来，没有所谓的坚强，只是有些人善于把自己脆弱隐藏罢了。

“我会支持你的！” 我轻轻抚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轻的说着，内心无比的踏实。

公司的会议室里，销售人员全部到齐。此时的敬斌又恢复了那个打不死的铁人形象。他双手扶住桌子，身子往前躬着，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同事，说道，“我不在这些日子，公司里有很多的传闻。现在跟大家宣布几个消息，我相信随着这些消息的公布，之前的种种传言都会不攻自破了。”他松了松领带，接着说道，“第一件就是，西安的项目已签约了，我这次去总部就是搞定这一单，首期销售额是200万，随着第二期和第三期项目的启动，销售额还会成倍的翻番。在此我代表公司感谢乔以矫及李轩宇在这个项目中出­色­的表现。这是ABC公司第一次进入政府领域，总裁下个月会来北京出席项目的新闻发布会，我们接下来有的可忙了。”他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一片­骚­动，有人在下面小声的嘀咕。梁山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扯着嗓门问道，“PAUL，赶快把欧洲旅游的计划兑现了吧，让我们临死也留点念想。”

“别急，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接下来说说组织结构调整的事。经总部领导商议决定，从下个月起我将担任中国区副总，负责销售、技术和市场。销售总监一职也由我暂时兼任，销售部门将分成两个销售小组，肖旺和李轩宇分别担任两个销售组的销售经理，负责培养和把控销售团队。个别人员的变动会后我会单独找你们谈。大家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可以提出来。”

“SAM去哪啊？”美女王家碧问道。

“他被派到新加坡分公司担任市场总监。日后如有业务往来，大家一定要多多配合。”

李轩宇忍不住挖苦道，“放心好了，你不在这几天我们跟他都熟了。日后有业务往来，看在他这么关心我们的份上也得配合，是不是啊？”

大家会心的笑了起来，肖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得说几句，这几天把我憋坏了。本来我们几个把辞职信都写好了，就等你回来了。现在你这几句话让我们大家再次拥有了当年加入ABC时大­干­一番的冲动。承蒙PAUL厚爱任命我为部门经理，这让我非常意外，但我绝对不会退缩。我可以拿我老婆的清白跟大家保证，我一定死扛到底！明年这个时候，大家见我成绩！”

大家凑热闹的鼓起掌来，梁山冲着他说道，“废话少说，请客吧！”

王家碧也起哄道，“拿你老婆清白跟大家保证，这也太不靠谱了吧。我看咱还是问问靠谱的人吧，领导，咱们的欧洲游到底去不去呢？”

敬斌跟着大家一起笑着，心情显然很不错，挥挥手说道，“先把工作做好，我承诺给大家的肯定会兑现。那个，穆小满！”整个会议期间，穆小满反常的一言不发，一直摆弄着手中的笔，被敬斌突然这么一叫吓了一跳，手中的笔落到了地上，弯腰去拣时又把头磕在桌子上，样子有些狼狈。

“PAUL，有事吗？”穆小满咬着嘴­唇­，用手揉着被撞的头部，快要哭出的样子。

“近期安排一次部门活动吧，时间地点你来定。”敬斌微笑着说道，“辛苦你了！你最近好像瘦了不少。”

“哦，”穆小满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低头应答着。“去泡温泉怎样？”

“把结果告诉我就好。”敬斌笑着说道，“好了，没什么事就先散会吧。乔以骄先留一下。”

大家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失落的情绪一扫而光。待众人离开门被阖上了。敬斌松了口气，双手扶在头上，用眼睛指示我坐到他旁边的座位。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都崇拜你了！”不等坐好，我迫不及待的问道。

“知道总裁要什么，所以有了发布会；知道刘部长要什么，所以带他到了欧洲。”他漫不经心的说着。

“噢，我知道了。刘部长儿子在欧洲，所以你知道他不会拒绝，便借这个机会邀请他到总部直接谈。而总裁一直很想了解ABC中国市场，所以你借这次合作促成了总裁的访华。是这样的吧？”

他笑了笑，点了下头，“你确实很聪明，不过你还是不适合做销售，下个月去市场部上班吧。”

“为什么？我在这边工作的很好啊？”我直直的盯着他，期待得到答案。

“于公说，你的­性­格太直爽，不适合这个职位。于私嘛，”他又笑了起来，故意卖着关子说道，“我不想让你接触那么多人。”

“我不接受！”我双手Сhā在胸前，不示弱的对他说道，“我的业绩不错，你没理由调岗。何况半路退缩也违背我到ABC来的初衷。”

“小乔！你学过美术而且懂产品、接触过大量的客户，市场部缺少你这样的人。你是个不服输的人，业绩确实不输人家，但这份工作并没发挥你最大的长处。而且别以为只有做销售才是挑战，任何工作都是有挑战的。”

他说的话句句在理，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口头上仍不想轻易接受他的安排。说道，“于公的理由我接受了，但于私的我不接受。”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于私的理由接受不接受没关系，反正我说的算。”

“什么？”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比我大这么多，所以你得听我的，你恐怕还不知道我的厉害……”见对面的他一脸的坏笑，想必他一定觉得我像个与他斗嘴的小媳­妇­，于是连忙住了嘴。

“好啦，好啦。”他站起身看了下手表，从口袋掏出一把钥匙递了过来，“晚上开会，你帮我把行李拿回家吧。你帮我叫肖旺进来。”

接过钥匙往门外走去，身后的他突然开口了，“小乔，谢谢你！你让我感觉很幸福！”

这句暖心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让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我没有转身看他，但我已开始懂他了。

五十八

北京游乐园，林立和我坐在摩天轮上磕着瓜子。

“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在摩天轮上盘腿磕瓜子，今天终于实现了。”林立把鞋子脱掉放在一边，腿放肆的放在座位上，一边吐着瓜子皮，一边说着。

“真该把你这样拍下来放到网上，起名叫中国最彪悍的女律师。”我一边回应着她，一边摆弄着手机。

“那正好顺便帮我相亲了。那个总监得手了吧，看你像是恋爱了。”

“我俩开始交往了。”

“呸！”林立吐了口瓜子皮，大声的说道，“你就这么接受他了？你想清楚了吗？子谦也知道吗？”

“他？应该知道吧。你出差那天，我给他打过电话，跟他提了这件事，他是支持我的。”

“小乔！你太残忍了！”林立急的脸有些发红，“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我直接跳下去算了我。”说罢手扶着舱门假装要往下跳。

“林立，怎么了嘛。那总监人不错，你见见他以后再下结论嘛。”我不明白林立为何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我应该恭喜你找到一个事业有成的对象。你现在可真是事业、爱情都得意了。”

她的话里分明包含了很多情绪，我叹了口气回答道，“其实我最近心情很糟，我调到市场部了，新来的总监是个老女人，态度恶劣而且要求及其苛刻。这还不算倒霉的，我刚从销售部门调走，销售部业绩好的人便去欧洲旅游了，你说我冤不冤啊。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林立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声音，看着我说道，“你的总监不是都当了副总了吗?他怎么没关照你啊？”

“他是他，我是我。我才不需要依靠他。”

此时的摩天轮上升到了最高点，附近的景­色­一收眼底，林立看着窗外，神情凝重的说道，“还记得在学校里我们和子谦一起喝可乐，那时候我们多开心啊，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如果他能和我们在一起那有多开心啊。小乔，假如，”林立咽了下口水，小心的问道，“仅仅是假如。子谦喜欢你的话，你会喜欢他吗？”

“林立，你说什么话？”我推了她一把，“我俩从小关系就好，我想子谦对我的感情包含了很多情愫，但不应该是男女间的喜欢。”

“假如嘛，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嘛，何况你们也不是亲姐弟。”林立追问着。

“这个假如根本就不成立，而且我也从来没想过这问题。”

林立欲言又止，闷闷的抓了把瓜子磕了起来。她有心事但不愿与我分享，我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摩天轮开始下降了，而我的心情也随着不断的下落。

五十九

办公室里突然一声咆哮惹得格子间里都探出好几个头，大家很好奇的想知道这回倒霉的人是谁。市场部总监于爽是个40岁的老女人，听说连男朋友也没有。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面，在她手下工作没有不被挨骂的。这不，在这个美好的星期一的早晨，又一个倒霉蛋把她激怒了，而这次，这个倒霉蛋就是——我。

“我周五布置的工作，让你对这个策划案提改进意见。结果你给我什么？你这是对待工作的态度吗？”于爽用文件夹敲击着我的桌子，大声的说道。

“总监，广告策划一直是小方在负责的，研讨会我没参加，她突然的离职，工作也没交接清楚，我现在根本摸不清方向。再说，”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我小声的继续说道，“我修改了几处语言不通的地方。哦，还有错别字！”

“乔以骄！”她的声音比刚才提高了几个分贝，我旁边座位的女生用手捂住了耳朵。“你的意思是这工作不该你做？你来市场部一个月，除了做过几份报告你还做过什么？我看你分明就是工作太清闲。部门里每天下班走的最早是谁？”

“总监，我承认是我没有了解你的需求才出现这种情况。但是，我的报告都是花心血做出来的，里面的数据是经过大量调查得出的，我希望你能够肯定我之前的工作。还有，我希望你能换种方式和员工沟通，如果你能多关心下面员工在想什么，小方也就不会突然离职，也就不会出现无人接手工作的情况了。”

“你是在批评我？”于爽已经被激怒了，用力的拍打着我的桌子，大声叫着，“本来我很看好你，现在你令我太失望了。”

我不示弱的看着她的眼睛，从她的眼中可以看到愤怒在逐渐的蔓延。办公室里静的出奇，原本应该是喧闹的周一上午，变成了我们的战场。可以想象这个骄傲的、强势的女人，被员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是怎样的心情。

“于爽！这一大早的，发生什么事了？”敬斌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笑呵呵朝我们这边走来。恰到好处的缓解了我俩的僵持。

“哦，PAUL是你啊。”于爽稳定下自己的情绪，挤出几丝笑容。“你推荐的人果然不一般啊。我让她修改策划案，结果只给我改了几个错别字。而且还批评不得，说我的态度不好。”

“哦？是吗？”敬斌板起脸，对我说道，“有什么意见可以提，但要认真对待工作。在说你的上司态度不好的时候，请反省一下你自己的态度，象你这样当面的与上司对峙，是不是也有失妥当呢？”

我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他笑呵呵的对着于爽继续说道，“于爽啊，你们部门人手紧缺我也知道，我会尽快督促人事部加紧招聘。也希望你能多跟员工沟通，尽量以后别出现员工突然离职的情况，影响工作啊。”

“恩，我知道了。谢谢你！”于爽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下周找个时间让天图广告策划派人过来，讲解下这次策划案，有疑问当面沟通，这样会比员工自己改策划案好一些。”

“是啊，我也有这个打算呢。”于爽笑着说道。“我正想跟你汇报这件事呢。”

“好啦，工作吧。”敬斌说道，“那个，乔以骄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悻悻的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办公室，关上门后在他办公桌前坐了下来。他把一杯咖啡递了过来，说道，“吵了半天架也该渴了，喝点咖啡休息一下吧。”

我说了句谢谢接过杯子喝了起来。

他坐了下来看了看，接着说道，“本以为你能委屈的哭一鼻子。”

“小时候有次我和弟弟在上学路上碰到一只恶狗，上来就要咬我们。我拉着弟弟拼命的跑，跳上一堵墙才躲过去。于总监比那恶狗差的远了。”

敬斌哈哈大笑了起来，禁不住说道，“其实于爽人不错，别看她对你们很严厉，但奖惩分明，对事不对人。”

“我怎么没看出来啊。”

“今年去总部培训的名额有你一个，是于爽为你争取到的。本来入职一年才会有这样的机会，但她说你很聪明，应该去学习一下。”

“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我一直梦想的机会。我高兴的跳了起来，“这么说我可以去法国啦？可以看子谦啦！”

“看把你高兴的，是不是该跟于爽倒个歉啦？”他伸手捏了下我的鼻子。

“看来确实是我误会她了，今天这一闹她肯定心情不好。今后我得跟她好好配合。”

“小乔，”他面对着我坐到了办公桌上，拉着我的手说道，“这些日子新闻发布会的事实在太忙，一直都没时间陪你，也没好好陪你说说话。不如今天下班陪你去看电影吧，你不是说一直都喜欢看爱情片的吗？”

“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忙，我有广告案要改，要约我你得提前预约才行！”我故意逗他。

“好，那我现在提前两周申请，下下周日空出时间来，我要带你去个地方。不准拒绝我哦。”

“看安排吧。”我笑着看他一眼，皎洁的笑着。

六十

北京正是冰雪一片，广州确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一间高档写字楼的办公室里，一位穿深­色­西装的员工正跟经理汇报工作，从这位年轻经理的脸上可以看出事情很难缠。她双手Сhā在胸前在办公桌前走来走去，已经十分钟了，一言不发。

“要不我请远方的代表出来吃吃饭，看看事情还有没有缓和的余地。”那员工禁不住开口了。

“临近年底，又是在知道我们接了这么大一笔定单的情况下开始涨价，摆明了是想讹我们一笔。你认为找代表吃饭还管用吗？就算他肯来，这是他能决定得了的吗？”

“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等着，远方公司跟我们合作已经五年了，给我们的报价别家公司是给不了的。而且现在年底了，各家公司活多的都做不过来，能接受这么大的货运量的公司也没几家。”

“如果按远方现在的价格，这批货做下来，我们损失多少？”

“我算了下，至少要300万，当初接这单的时候，看中了对方与政府的良好关系，所以给的接近了我们的成本报价。远方涨价的话，这钱就得咱公司贴。要不您亲自出面去找远方的老板谈谈吧，也许会管用！”

“屁！我找他？他分明就是报复我那次在饭桌上没给他面子，他现在巴不得我去找他呢。我林秋水才不­干­这种窝囊事！走法律途径行不行？咱们不是有合同的吗？”

“经理，我看对方是早有预谋的，上个月底合同到期了，我曾经催过续约，但对方的代表推说老板不在广州，说咱们合作五年多了，不会出问题的，结果……是我办事不利。”那位员工神情落寞的样子。

“这事不怪你。你联系过及时达吗？这家公司最近接了好几笔单，实力应该很强的，它给的报价如何？”

“及时达的商务代表是我哥们，他们的报价比远方还高。这家公司很有背景，有多个码头和多条海路资源。如果能跟他们谈成协议，对我们很有好处。但价格浮动的余地很小，除非找到他们老板，不过听说老板很难搞，不买人的账。”

秋水冷笑了一声，“越不可能的就越要闯，如果不去争取它就永远都不是你的。”

员工思考了一下，犹豫着该不该提供这个信息，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我听说他们老板每周二都会去他开的一生缘酒吧，你可以去那找他。不过，我担心你白跑一趟，外界传言他是软硬不吃，要不我再找找别的公司好了。”

“知道了，没别的事你出去忙吧。”

办公室里只剩下秋水一个人，她脑子里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走。到父亲公司的大半年时间里，她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她不想被别人看轻，以超乎常人的耐力支撑着。而这段时间的成绩，也给那些轻视过她的人以最有力的还击，已经上路了，她只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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